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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自己是机器人的暴躁流量受x狐狸精影帝攻 　　注:1.半架空同性可婚，法定婚龄十八。 　　2.受的身世虐一点，攻床下男德床上lsp。 　　内容标签：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戾，段知寒 ┃ 配角：一堆 ┃ 其它：预收《当海王守寡以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上离婚综艺后被宠上天 　　立意：成为更好的人 　　VIP强推奖章 　　本文描绘了身世不幸的少年江戾如何从泥泞里爬起来，年少失聪被迫辍学都没阻挡他想好好活下去的念头，在这条路上他遇上了许多朋友，以及影影响他一生的段知寒，两人互相陪伴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在某一天以奇妙的缘分重逢，即便段知寒不知道自己曾向困难中的江戾伸出手，两个人依然如过去般扶持着走下去，并影响身边的朋友积极乐观生活。 　　该故事有笑有泪，情节慢热感情细腻，作者用温馨平淡的笔触开启了这个故事，在文章的发展里深入揭示了江戾这个入物以及同段知寒相识于微末的情感，带领读者领略一段不一样的人生，不仅体会到了主角间的深厚感情还对主角有了深刻认识，对配角的刻画也入木三分，细微处令人动容，不失为一部佳作。 第一章 　　文/山柚子 　　首发晋江文学城 　　20/09/12 　　病人都要写遗嘱的吗？本机器人拥有的财产捐给儿童基金会，最后把那封信交给段知寒吧，想了想还是不要了。 　　20/09/13 　　住院好无聊想出院。 　　20/10/01 　　今天医生是个老头子，普通话都不标准，我不喜欢他的头发。对了我出不了院了，因为我身上的零件全坏啦。 　　— 　　江戾死了。 　　死在了他二十五岁的生日。 　　整个娱乐圈都松了口气，这个从少年期便成为顶流的人终于死了，媒体对他捕风捉影，大众对他不屑一顾。 　　颁奖典礼上星光灿烂，一个小演员议论江戾的死：“这么年轻就肝癌死了，搞不好是报应，平时没少得罪人。” 　　“是不是肝癌还不一定呢，私生活混乱得艾滋也说不定，不然怎么成顶流的。” 　　小演员正津津乐道，朋友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刺在背后。 　　他一个激灵回头看，只见一个男人倚在玻璃幕墙边，灯光暗看不出面容，只看到高大挺拔的身形。 　　当厅外的灯光打开，他才看见一张格外英俊的脸，五官深刻以至于风华太盛，淡色的桃花眼尤为勾人。 　　他立刻认出对方是段知寒。 　　没人不认识这位国内外获奖无数的影帝，这次的大奖没有悬念是段知寒，连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小演员心里松了口气，谁都知道江戾和段知寒是死对头，他说那人坏话说不定能博对方的青眼。 　　果不其然对方冲他们笑了，一笑下那双桃花眼更为勾人：“你俩哪家公司的？” 　　小演员心脏跳了起来，希望得到段知寒青睐，立马自报家门，哪知段知寒说：“以后不用去了。” 　　小演员的脸煞白一片，他不明白自己只是说了江戾坏话，为什么就要丢掉到手的工作，这两人不是死对头吗？ 　　段知寒没搭理眼泪巴巴的小朋友，走回位置上对助理说：“买张回国的机票。” 　　“什么时候？” 　　助理立马划开手机屏幕，以为至少是典礼结束后，但段知寒的声音从上方平稳响起。 　　“现在。” 　　助理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不在现场将被取消奖项，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比得上今天万众瞩目的终身成就奖。 　　段知寒说完就朝外走，助理只能跟在后面订了机票。 　　助理买完机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年还要不要买生日蛋糕？” 　　每年段知寒都会送蛋糕给一个人，在国外拍了六年戏，每到一个城市最先去的是当地的甜品店。 　　不知为什么他望见段知寒脸上出现了他不明白的情绪，许久才传来一句。 　　“不用了。” 　　— 　　江戾人如其名性子奇怪不讨喜，葬礼没什么人来，只有经纪人叶成哭成了泪人。 　　夜里叶成听到楼下车停的声音，这个时候有什么人来，该不会是记者吧？ 　　他放下纸钱警惕下楼。 　　下车的不是记者而是段知寒，车座上散落着报纸，对方稍一抬手关上车门。 　　叶成结结巴巴上去迎接：“今天不是颁奖典礼吗，您怎么回国了？”而且还来这样的地方。 　　“拿不到奖就回来了。”段知寒望向灵堂转而漫不经心问，“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得肝癌？” 　　叶成正想今年竞争真大，连段知寒也铩羽而归，反应了半天意识到在问江戾，忙在旁边开口。 　　“他忙着拍戏商演，说什么也不去医院，被发现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早知道我每年压着他也要去体检。” 　　叶成的鼻腔不由得一酸，他亲眼见到江戾怎么因为这个病骨瘦如柴，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 　　段知寒走入灵堂，上前给江戾点了一柱香，似乎轻声说了什么但叶成没听清。 　　叶成见此生出感激，江戾生前对段知寒有奇怪的敌意，不知公开呛声了多少次，去世只有死对头来吊唁。 　　段知寒擦去沾上的香灰，他去国外拍了六年戏，今天才知道江戾死亡的消息，立马推了颁奖典礼回国。 　　因为他们曾有过一段隐秘的婚姻，只是没想过再见已是遗像。 　　照片上的江戾瘦得不成样子，皮肤苍白下巴尖尖的，完全不似少年时的骄傲，为什么学不会照顾自己。 　　段知寒望了圈空荡荡的灵堂，视线停在孤零零的花圈上：“今天他家人不来？” 　　分开时江戾说自己家人在国外，不缺他一个，看着便是被父母宠坏的样子，仰头强调自己有好多好多家人，每年生日都会给他寄礼物。 　　叶成义愤填膺出声：“他哪里有什么家人，他爸爸是个烂赌鬼，他妈妈忍受不了他爸爸，在他小时候跟人跑了。” 　　“爸爸就经常打骂他，有时直接把烟灰缸砸他头上，他愣愣的也不知道躲。” 　　段知寒听着叶成的话，发现自己从没了解过江戾，那个说自己有很多家人的江戾其实是个从小缺爱的小孩儿。 　　他们结婚是场意外，当然他不否认当时对江戾有好感，近两年的时间里他试过捂热那个孤僻的小孩儿。 　　江戾依旧抗拒他的接触，他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最后客气提了离婚，江戾也满不在乎同意了。 　　他以为这便是极限了，但叶成还在说。 　　“小戾初中时的成绩很好，数学都能考满分，在学校里是人缘好的尖子生，那个人渣当着同学的面打他，那么小的孩子在校门口被打得衣衫不整，心理就出现了问题。” 　　段知寒抿直了淡色的唇，他知道江戾是多骄傲的人，他在桌上放了个奖杯，江戾也要在旁边放个奖杯。 　　那么骄傲的人当着同龄人的面被亲生父亲打得衣衫不整，他停了片刻才往下问。 　　“什么问题？” 　　“我可以告诉您但有个条件。”叶成犹豫着开口，“就是别说出去。您知道的，那群记者听到半个字都能脑补出八百字小作文。” 　　如果换个人叶成打死不会说，但段知寒的人品是出了名的，有次剧组缺钱许多演员都跑了，自己拿出钱拍摄，那时段知寒也没多少钱。 　　得到段知寒保证后，叶成组织了下语言，让江戾的行为听起来不会太奇怪。 　　“从此以后他就认为自己是外星来的机器人了，会每天要给自己开关机，自己写地球生活观察报告。” 　　“他会在病床上数自己出院的时间，当他知道自己再也出不了院了，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拉着我的衣袖抬头问我，他是不是要回自己的星球了。” 　　叶成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要多难受才会否认自己是人类，把自己当成不会痛的机器人。 　　大概是机器人有坚硬无比的外壳，可以抵御外界的攻击，所以江戾把自己藏进了冷冰冰的外壳下。 　　他感觉段知寒周身溢满难言的情绪，怕段知寒对江戾产生不好的印象忙补充。 　　“他不会伤害到别人的，他只是有自己的世界，比方每天都会在门口等一个人，可能是在等他的外星同伴。” 　　“他那时输着液都要去，死前只是说了句这么久也没来，唉当初该提醒一句的。” 　　段知寒蓦地望过去，冷静从容的脸出现了一丝波动，没变的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因为他记起出国那天江戾突然问会来找他吗，他随口嗯了声，少年说了句哦好的，没想到江戾把他的话当了真。 　　而叶成看到的只是段知寒的不为所动，但死对头能来吊唁已经很好了，他接到公司电话离开了。 　　– 　　空荡荡的灵堂只有段知寒一个人，他盯着遗照上的人：“他打你怎么不知道还手？你不是最会骂人了吗。” 　　始终无人回应他，那个江戾已经死在了冷冰冰的壳子里。 　　“今年没给你买生日蛋糕。”段知寒语气轻飘飘的，“因为你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我为什么要花这个钱，以后也不会给你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他依然叹了口气：“好了以后还是会给你买，你喜欢柠檬口味的还是草莓口味的？” 　　段知寒记得江戾最喜欢吃柠檬口味的了，每次他带柠檬小蛋糕回去江戾总会面无表情接过，然后那双眼就变得亮晶晶的。 　　不知何时楼上落下火星，堆放的纸质祭品烧得格外猛烈，发出燃烧殆尽的声音。 　　当段知寒移开凝视往外望，望见的是一片汹涌的火海。 　　忽然有东西坠落到西装裤边，他以为是烛台往外走了两步，紧接着包裹火焰的横梁重重砸下。 　　段知寒回过头停住了，横梁倒塌的地方恰好是他之前站的位置，坠落的不是什么烛台。 　　而是江戾的遗照。 　　那张照片帮他挡住了天花板上的横梁，仿佛不想他受任何伤害，沉默而又执着，宁愿自己化为粉末。 　　就像等了六年的江戾，正常人不会因为一句话等了六年，但江戾等了六年，哪怕死前也没等到，最后只是说了句唉该提醒下的。 　　段知寒垂下漆黑的眼帘，看不出脸上的情绪，只是肤色格外苍白。 　　屋子里的火势弥漫得越来越快，外面的人焦急地冲站他喊：“这边是安全的。” 　　“知道了。” 　　段知寒温和冲屋外的人笑了笑，但又平静说了句：“但我爱人还在里面。” 　　下一秒他走进火里，弯下腰，把快要烧成灰的照片抱在了怀里，仿佛小心抱住了江戾。 　　“我在呢别怕。” 　　偌大的天花板轰然倒塌，无边无际的的火焰吞没了抱着照片的段知寒，他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在完全陷入黑暗前他想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他要抱一抱江戾，那个藏在机器外壳下不敢出来的江戾，要让他的江戾过得比谁都好。 　　—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出现朦胧的光，耳边是刺耳的音乐声，段知寒睁开眼，江戾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穿了件纯白色的衬衫，冰蓝色的头发垂在脖颈上，奶凶奶凶地对他开口。 　　“谁不离婚谁是傻逼。” 第二章 　　段知寒清楚是幻觉，却毫不客气抚上江戾的脑袋，让幻觉里的江戾不得不面对他。 　　蓝发少年的皮肤苍白得像山雪，浅色的猫眼圆乎乎的，偏在尾部收出尖，泛出股既天真又锋利的漂亮。 　　在看清面容那一刻，时间仿佛停住半拍，连空气里的浮尘都一动不动。 　　那是过去的江戾，还没遭受病痛折磨，眼里还没失去夺目的光，漂亮得不可思议的江戾。 　　属于他的江戾。 　　段知寒感受到手里真切的体温，抬头望向墙面上的日历，日历上的日期正好是六年前。 　　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他回到了两人离婚那天，回到了江戾还没有孤零零死去的时候。 　　他轻轻眨了眨漆黑的眼，庆幸一切还来得及，他不会让江戾孤单死在二十五岁。 　　— 　　江戾背对着段知寒，这样不会有人看见他低下的头，突然有只修长的手揉在他的脑袋上。 　　他可以很清晰感觉出，对方温热的手指穿插进他蓝发里，强迫他转过身正对自己。 　　为什么离婚了还要肢体接触？ 　　江戾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像是周身的血液停止流淌，连呼吸都停住了，因为他有个秘密。 　　他其实不是人类。 　　而是一个来自外星的机器人。 　　他母星是个特别漂亮的星球，天空是瑰丽的玫瑰紫，分布着连绵不绝的沙丘，风一吹便散发出好闻的花香。 　　他的飞船在星际旅行中受了损害，只能降落在地球上，当他修好飞船便会回到自己的星球。 　　尽管他皮肤下是坚硬的合金，不像人类那样娇弱，然而他怕自己会被上交国家，在研究所里变成一堆金属。 　　他便十分小心地隐瞒自己的身份，排斥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包括但不限于被摸脑袋。 　　于是江戾语气凶巴巴的：“我在说正事听见没，把手给我放开。” 　　但对方不止没放反而把下巴搁在他柔软的颈窝上：“听着呢。” 　　他的皮肤顿时泛起温热，这是他不爱和段知寒接触的另外原因，身体总会奇怪起反应，他尽可能拉开距离。 　　不过他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对方语调里的轻笑，和自己离婚就这么高兴？ 　　江戾不满挣开段知寒的手：“你放心我比谁都想离婚，我去房间拿户口本。” 　　他想过带段知寒回母星，既然段知寒想离婚他也不会挽留，毕竟他也不怎么喜欢段知寒。 　　他停了片刻去卧室找东西，刚走到卧室门口，段知寒在他身后来了句：“不离了。” 　　江戾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住脚步缓慢回过身，很小声问：“你说什么？” 　　“我们不离婚了。” 　　段知寒重复了一遍，一眨不眨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浅色的瞳孔浮出茫然，想不通段知寒为什么不离婚了，那股茫然在胸腔里演变为烦闷，先是冒了个尖，最后铺天盖地砸在心口。 　　凭什么段知寒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又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机器人，他是独立生活的旅行机器人。 　　江戾冷漠回应：“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了今天离婚就要今天离婚，我告诉你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他又严谨补充：“一分钟也不行。” 　　“法院判决离婚的标准是感情破裂。”段知寒平静反问，“我们的感情没有破裂，所以为什么要离婚？” 　　江戾宕机了两秒，他们感情破裂已经很明显了，不对他们压根没什么感情。 　　当初之所以会结婚是因为他们酒后上了床，醒来段知寒望着他的眼睛说要负责。 　　大概是当时他的样子太可怜了，腰上全是掐出的红印，坐在床上任水淌了一地。 　　其实他只是在思考自己会不会断电。 　　他停下回忆仰起头。 　　正对上段知寒勾人夺魄的桃花眼，眼里仿佛在说他们感情没破裂是宇宙公理，想把面前这个人类丢去小行星带。 　　不过星际法律规定不能伤害人类，他只能一字一句强调刚才的话：“谁不离婚谁是傻逼。” 　　傻逼这个词是他来地球学的俚语，根据他的观察，人类很怕成为这个词，可能是有他不知道的神秘效应。 　　说完后他放松了许多，胸腔涌上的烦闷也消失不见，以为对方会羞愧离去。 　　不料段知寒完全没不好意思嗯了声。 　　“我是傻逼。” 　　这令江戾那口气堵回了胸口，连呼吸都不顺了。 　　他皮肤生得雪白，因此看起来泛出病态的红，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才好受点儿，但胃上方被刺激得疼痛。 　　他捂了捂衣服下那一片，他生气的时候胃上方总会隐隐疼痛，他也没在意，估计是练舞时伤到哪块儿零件了。 　　毕竟地球没有机器人维修中心，他向市长信箱反应无果。 　　段知寒原本的笑意则消失了，看来江戾的病比他想得更久，他没有再逗弄江戾，走去厨房接了杯水，没忘放江戾喜欢的柠檬片。 　　江戾正在揉自己的肚子。 　　一杯柠檬水递了过来。 　　他犹豫了下接过。 　　喝完水他感觉肚子舒服多了，疼痛的感觉慢慢不见了，突然段知寒定定望过来，声音听起来远远的。 　　“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江戾专心捧着水杯喝，头也不抬地拒绝段知寒的意见：“不去。” 　　医院对他来说是极端危险场所，他很可能被发现不是人的身份，所以他从来不去医院，在地图上标了危险的红色感叹号。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对方出声：“你去我就同意离婚。” 　　这对人类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刚才还斩钉截铁说不离婚，现在轻易同意离婚，所以还是想离婚吧，只是试探他的态度而已，他差点以为—— 　　江戾漂亮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 　　无所谓了。 　　反正他也很想离婚。 　　不过小机器人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一方面他很想离婚，在段知寒身边很难受，一方面他又不想去医院。 　　而段知寒垂下眼帘，现在最重要的是江戾的身体，其他的可以慢慢来。 　　— 　　最终去离婚的想法还是战胜了对医院的恐惧，江戾选了家保密性强的私人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就嗅到浓烈的消毒水气息，难闻得他皱了皱鼻子，门口保安还用一个古怪的东西扫他。 　　医院果然是个危险的地方。 　　江戾不动声色拉低自己的帽檐。 　　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身份，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穿着低调的羽绒外套，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看起来像只直立行走的野生粽子。 　　私人医院的人虽然不多，但工作人员半点不少，光是前台就坐了七八个护士。 　　一个实习的护士认出了段知寒，按捺不住兴奋开口：“我能要您的签名吗？” 　　段知寒客气同意了，签完名望了眼旁边的江戾。 　　少年把自己裹成了个毛球，唯一露出的眼睛还写满了不耐，可以想象是在心里骂自己。 　　“体检能不能快点？”他问向护士。 　　“检查时间一般都是固定的，我可以给您最快的流程图，争取一个小时就能检查完。” 　　江戾看着检查图上的项目，不仅有身体扫描还有抽血，他突然后悔来医院了。 　　他的眼睛盯向门口的方向，正好看见路边有辆出租车，他可以勉为其难搭一搭。 　　在毛球伺机溜走前，段知寒拉住了江戾的帽子：“看来你不想离婚了？” 　　毛球呆滞了片刻。 　　“谁说的？” 　　江戾面无表情往前走，看起来格外傲慢，走在医院的台阶上像走在红毯，只差在白板上签名。 　　不过他不会在医院这种地方留下签名，毕竟他又不是什么地方都会签名的段知寒。 　　但不得不说签名还是很蛊惑人的，他本以为会在医院浪费一上午的时间，在流程图的指引下半小时做完了。 　　因为怕被段知寒发现异样，他抽血的时候连眉都没皱，心里只想着检查完去离婚。 　　体检是当天出结果，为了拿到结果尽快离婚，他按下性子坐在体检科的椅子上。 　　他打开手机玩起了游戏，玩的是地球人新出的游戏，但段知寒望过去时，江戾立马收了手机，坐得直直的。 　　段知寒似乎很肯定他有问题，漆黑的视线总在他身体上围绕。 　　江戾被灼人的视线盯得格外不自在，对段知寒信誓旦旦发话：“我肯定没病。” 　　他又不是娇娇弱弱的人类，下一秒医生严肃叫了他的名字。 　　“江戾你进来。” 第三章 　　江戾认为自己是高贵的仿生机器人，生病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最多需要换零件而已，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医生发现了他不是人。 　　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器照在他身上果然有问题，还是被发现了不是人类么。 　　救命！谁来救救他这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机器人。 　　江戾听到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停住了，坐在椅子上一步也不肯动，看起来就像黏在了椅子上。 　　段知寒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这么怕去看医生啊？” 　　虽然段知寒说的是事实，但江戾显然不愿意承认，他冷冰冰站起来：“你自己怕就不要觉得别人怕！” 　　少年昂首挺胸走进科室，表示自己根本不怕，不过段知寒望见江戾的腿在打颤。 　　他若有所思盯了会儿，原以为江戾不来医院是因为忙，没想到是因为怕。 　　江戾第一次走进医生的诊室，这对他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他边害怕边好奇地看着墙壁上的锦旗。 　　锦旗上写着谢谢医生救我狗命。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送的。 　　江戾转头打量桌上发芽的绿植，看着想揪下来，可能是他的目光太露骨。 　　位置上的医生忙出声：“你就是江戾吧？你肝右叶有个直径十五厘米的巨块。” 　　医生说完意识到自己太直接了，当面告知一个刚十九岁的年轻人有肝癌太过残忍，哪怕是五十岁的人知道自己患上癌症都会情绪崩溃。 　　但少年偏过头神色冷漠，如同在听陌生人的病情，不太像这个年纪应有的反应。 　　“这个已经很晚了。”医生叹了口气，“怎么不早点来呢，住院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手术治疗，我先开张住院单。” 　　江戾庆幸医院没发现他的机器人身份，完全没把医生的话听进去。 　　他望见段知寒沉默了下去，隔了很久走到医生电脑边查看片子结果。 　　医生指了指电脑上的片子：“直径大于五厘米属于巨块型肝癌，通常很难通过手术根治，入院会做个详细的评估体检。” 　　段知寒忽然冷静提出：“片子上的名字不是姓李吗？” 　　“不可能啊。”医生戴上自己的眼镜。 　　当看清报告上的名字后，医生拍了拍脑门：“不好意思啊点错了，那个病人是六十岁的老人家，这份报告才是他的。” 　　“他的问题就小很多了，肝上有个小结节，千万注意每年体检观察大小，不然可能一发现就癌变了。” 　　段知寒看了一眼报告，在心里悄无声息松了口气，他害怕江戾会像上辈子那样早早死去，还好只是一个结节。 　　而江戾对医生的叮嘱十分敷衍，心想这家医院的技术真是太糟糕了，连机器人都检查不出来。 　　他开始低头玩手机游戏，段知寒对着医生问：“谢谢，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你真关心你伴侣。”医生夸奖道，“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其实就是个小毛病，平时少生气，作息健康饮食清淡，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戾不理解段知寒为什么要详细问自己的病情，是怕自己借这个病缠着对方不放吗？他才不会这么干。 　　他听到一半走出诊室。 　　出来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身份，一边又为人类低级的科技担心，他在地球上真的能修好飞船吗？ 　　他在诊室外面等了好久段知寒才出来。 　　椅子上的江戾磨了磨自己的牙，关上手机向段知寒说：“去离婚，马上。” 　　对方懒洋洋点了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仿佛整个人突然放松了下来。 　　害怕接触的江戾立马站起来，硬邦邦指责：“离婚的人不能有亲密行为。” 　　“这不还没离吗？” 　　段知寒挑眉反问。 　　江戾很讨厌段知寒的行为，会让他有种对方喜欢自己的错觉。 　　之前对方也是这样温柔地摸他的脸，当他以为自己是被珍视的时候，对方冷冰冰提了离婚。 　　但他没办法反驳段知寒的话，毕竟他们还在婚姻关系内，最终小机器人任由段知寒抚摸，不过只让摸了一小下。 　　好想快点离婚。 　　— 　　下午两人到了民政局，这比江戾预计得要迟，主要由于段知寒拖拖拉拉的，好在终于到了。 　　他踏进区民政局门口，这个地方他一年多以前来过，地球生活观察报告上还保留着民政局的资料。 　　「民政局是栋白色建筑，建筑内定期刷新穿蓝衣服的工作人员，负责地球人的繁衍工作，进去会让人很高兴」 　　江戾觉得民政局的资料该更新了，因为他这次进来并没有高兴。 　　为了更新资料库，他从左到右分析民政局，椅子从普通椅子变为了转椅，门口多了个公告栏。 　　“眼也不眨一下的。”段知寒忽然停下来，“在看什么？” 　　江戾差点就说成扫描图像了，但他不能向人类透露这个答案，想了想说：“你管我看什么。” 　　段知寒哦了一声。 　　江戾总觉得这个哦字意味深长，他压下念头去工作窗口。 　　因为段知寒找人打过招呼，不用领号便能办理业务，应该能很快办理完成。 　　他把离婚要用的资料放在了工作桌上，除了两人的证件便是离婚协议书。 　　两人的财产向来分割清晰，这份协议书也没什么意义，顶多证明他们有多少资产。 　　工作人员通过了他们的资料审核，发下来两份申请离婚登记声明书。 　　江戾打开桌上的圆珠笔，准备在声明书上签字，然而没料到有个协调环节。 　　街道办的阿姨们苦口婆心劝：“小年轻结婚吵架都是正常的，没必要一言不合就离婚。” 　　“有什么事要离婚的呀，这么年轻再想想吧，万一后悔了怎么办。” 　　与其说是劝倒不如说是在你耳边循环轰炸，江戾后悔没带上隔音部件。 　　虽然机器人没有尊老爱幼的传统，但他还是入乡随俗尊重了下地球习俗，扭过头当自己没听见。 　　这一扭下发现阿姨们都围在他这边，大概因为他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要离婚的字眼。 　　而段知寒那边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劝。 　　“伴侣年纪小不懂事，发发脾气太正常了，你平时多包容，等他长大就好了。” 　　“我倒是想来着。”段知寒的视线朝江戾看了过去，“我家那位不给我机会。” 　　听起来就像被他抛弃了。 　　江戾胸膛里堵了口气，偏偏对段知寒深感同情的阿姨们加大了劝说力度：“结婚的好处你以后就知道了，老了有人知冷知热的。” 　　终于他不耐烦反问：“结婚这么好，那你们怎么不再结一次？” 　　围住他的阿姨们立马不劝了，对他流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他感觉耳边清净了，心满意足闭上嘴。 　　江戾决定要在报告上补一句，工作人员的话太多，建议换成工作机器人，因为保姆机器人的话也很多。 　　结束了讨厌的协调环节，终于可以在声明书上签字了。 　　在他即将写下自己名字之际，段知寒忽然认真问他：“你后悔了怎么办？” 　　江戾对后悔这个词难以理解，他们种族是不会后悔的，所有决定都来自于程序，分析环境做出最优解。 　　十九岁的江戾认为自己是不会后悔的，如果真的后悔了，作为一名成年的机器人，他也会自己负责，轮不上段知寒嘲讽。 　　想到这儿他毫不犹豫在空白处签名，只要签了名两个人就再没关系，他不用听段知寒的冷言冷语。 　　结婚近两年对方就没看上过自己，他还没有嫌段知寒是个人类。 　　江戾完全没把离婚放心上，但很奇怪的是，在他划完最后一笔后，心脏有些难受。 　　— 　　办完离婚出民政局的时候，江戾的头一直低着，突然撞上了前方段知寒的背脊，一秒拉开了距离。 　　段知寒站在原地，一字一字地看张贴栏上的结婚办理流程。 　　离婚是为了哄少年去医院做检查，婚离了，是时候想复婚了。 　　好奇心重的小机器人心里跟猫挠似的，疑惑上前问：“你在看什么啊？” 　　江戾不觉得张贴栏有什么好看的，基本都是业务流程的介绍。 　　但对方先是定定看了他两秒，然后慢条斯理用他说过的话回堵：“你管我看什么。” 　　江戾：…………好小气一人类。 　　他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他转过身往前走，这时段知寒的声音从背后传了出来。 　　“在看下次怎么结婚，万一少带了材料岂不是白跑一次。” 　　江戾听到结婚两个字呼吸不稳，那点儿难受消失不见，感觉离婚实在太明智了。 　　刚领离婚证就想找别的人类结婚，只怕早就想离婚找其他人了，人类真是三心二意的种族。 　　他加快了走出民政局的步伐，在即将踏出门口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腰上。 　　他察觉到段知寒的动作：“之前你说还没离婚，现在离婚了为什么还有亲密行为？” 　　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段知寒箍着他的腰抱住了他，好闻的沉木香沾染上他的皮肤，对方低低在他耳边说话。 　　“当是离婚礼物。” 　　江戾本能想挣扎，但段知寒轻松捏住他的手腕，接着一寸寸掰开他的手指，把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 　　在一个又一个亲密举动下，小机器人直接被抱懵了。 　　当他反应过来后段知寒先他一步出去了，他低头看向手上的东西。 　　摊开手。 　　手心里是张纸，上面认真写着医生的叮嘱，字迹锋利，连每天的食谱都写好了。 　　江戾盯了那张纸半天，不明白离了婚还管这么多做什么，不过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当他拿着离婚证走出民政局时，感觉整个人都自由了，无形的压力突然消失，这个时候他才有了离婚的喜悦。 　　他不用伪装自己的身份，不用把飞船模型藏床底下，不用考虑对方的目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把口罩拉低了一些，从裹得严实的衣服里探出半个头。 　　十九岁的江戾恣意骄傲，以为自己的未来必定光明一片，不会有任何阴霾，以至于他没发现不远处张圆嘴的记者。 　　本来周记者是没注意到江戾的，但江戾裹得实在太厚了，走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你能忽略一只圆滚滚的毛球吗？ 　　但毛球不是重点—— 　　重点是顶流拿着一个小本本走出民政局，至于那是什么证，对方脸上那么高兴，这不是结婚证是什么！ 第四章 　　流量小生结婚可是大新闻！ 　　周记者赶紧抓拍下江戾走出民政局这一幕，差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照片拍糊了，按下快门后手依然在发抖。 　　能不激动吗？他之所以能认出那只毛球就是如今的顶流江戾，不是因为他扎实的偷拍经验。 　　而是他上小学的女儿是江戾的粉丝，家里买的舒化奶都是江戾代言的，天天能看到瓶身上江戾那头蓝毛，周记者决定回去多买几箱舒化奶。 　　他边看拍下的照片，边回忆江戾和哪个女艺人关系亲近。 　　很遗憾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江戾出道以来便顺风顺水，十六岁在选秀节目上出道，十七岁拍电视剧大火，十八岁拿下五十亿票房。 　　同事业的风生水起相比，江戾的人缘众所周知的差，别说亲近的女艺人，连个圈内好友都没有。 　　周记者实在纳闷江戾那样的性子，究竟会和谁结婚。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忽然瞄到江戾前面还有一个人，看清对方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 　　— 　　江戾没留意到有记者在偷拍，为了避开先走的段知寒，他慢吞吞出了民政局，路上到处是各式各样的车。 　　他不喜欢车这种落后载具，不超过四十公里的城区时速低到令人发指。 　　小机器人点评完毕，准备坐上自己的小破车回家，但一抬头就望见前面的段知寒，正盯着一个方向看。 　　这个人类怎么还不走？！ 　　比他的小破车速度还低得令人发指，按理说早该走远了，不仅如此。 　　段知寒还站在他的车门前，他要开车门势必会从对方身边经过，一看就是故意堵住门的，蹭车蹭得很明显。 　　他现在只想开始新生活，不想再看到段知寒了，便没好气地发问。 　　“你堵在这里做什么？” 　　“我堵什么了？”段知寒懒洋洋反问，“你能告诉我一下吗。” 　　江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类，他正要叫司机换个地方，一辆车在段知寒身边停下。 　　高大挺拔的男人径直上了车，还不忘回头问了句：“等车也算干扰交通吗？” 　　原来是在等车而已。 　　江戾硬生生闭上了嘴，面无表情从车旁离开了，头上的蓝毛弯了一根。 　　他和段知寒已经是陌生人了，对方怎么会坐他的车，少年松了一口气，坐上自己的小破车。 　　而后面一辆车的段知寒看着江戾安全上了车，才开口吩咐司机可以开走了。 　　本来要陪江戾回家的，但少年不乐意只能作罢，他知道不能太急了，需要慢慢把江戾从壳子里哄出来。 　　但有些事是需要立即做的。 　　段知寒敛了桃花眼里的笑意，拨通一个外地的号码。 　　薛宇含笑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段老师，我发朋友圈你从不评论，以为你把我删了，这么多年朋友我心寒呐。” 　　“不上网。” 　　如果换个人说这句话，薛宇是不信的，但他和段知寒认识七八年了，两人相交于微末，知道段知寒心都扑在了演戏上。 　　若非如此也不会蛰伏三年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二十四岁拿下国内三金。 　　“还有就你发朋友圈的频率，我怕评论了手断。”段知寒没再开玩笑，“帮我查个人。” 　　薛宇坐直了身体，他在渝城开了家调查公司，论起来段知寒是公司的大股东，他缺钱开公司还是段知寒出手相助，所以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什么人？” 　　“江戾的生父。” 　　薛宇被这个名字弄得摸不着头脑：“你查江戾的生父干什么？” 　　他对江戾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因为他刚上幼儿园的表妹每天要追完江戾的电视剧才肯睡觉，大概所有家长都对江戾深恶痛绝。 　　不过好端端的怎么查起了江戾的生父？ 　　干调查这一行的见惯了豪门秘辛，薛宇的脑子冒出一个猜测。 　　这两人该不会是抱错的孩子吧？年龄差了五岁，也对不上啊，段知寒父亲的私生子倒有可能。 　　豪门恩怨果真跌宕离奇，难怪江戾看段知寒一直不顺眼，这下全有了答案。 　　“别乱想。”段知寒无情打破他的猜测，“他是我爱人。” 　　薛宇被段知寒的话吓了一跳，段知寒是什么人，从小情书收到手软，居然会和一个十九岁的小屁孩儿结婚。 　　两人的粉丝知道这个消息，大概会，目瞪口呆吧。 　　— 　　周记者在燕城一家普通报纸工作，平时也就是拍拍扶老奶奶过马路、社区组团送爱心，上一次拍明星已经是上个月了。 　　他回到家一会儿坐一会儿站，感觉手里的相机格外烫手，心脏在不停嘭咚跳，因为拍到的另一个人是段知寒。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段知寒似乎在看镜头。 　　理智告诉他应该迅速曝光照片，以免被其他杂志抢了先，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微博瘫痪都是小事，整个互联网都会震惊。 　　别的记者发愁新闻没人看，而周记者发愁新闻关注的人太多，他还没做好站在风暴中心的准备。 　　周记者打算在微博上试试水，用一个小号发了微博： 　　如果江戾和段知寒结婚了会怎么样？ 　　没过两分钟底下就有了评论，守在电脑前的他立马点开评论。 　　「博主胆子真大」 　　「小心被那两家粉丝暗杀」 　　「已经为博主买好花圈了」 　　果不其然他这条微博火了，下面的评论轻松过千，准确来说是被嘲讽火的。 　　谁都知道江戾和段知寒的粉丝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江戾的粉丝讽刺段知寒商务少，段知寒的粉丝嘲笑江戾没作品。 　　哪怕两人不少同框神图，有张是人群里段知寒轻轻揽住江戾的腰，路人馋两人的同人馋疯了，也没人敢动笔写。 　　因而这条微博简直在粉丝血压上蹦迪，眼看着评论数从五千到一万再到两万。 　　「你第一天上微博？他们怎么可能会结婚呐，我听到个消息，今天段知寒把江戾打进医院了」 　　「楼上有点人脉」 　　「妈的段老狗不是人，我话放这儿了，地球末日了他们都不可能结婚」 　　「他俩要是结婚了我直播倒立洗头」 第五章 　　没人相信江戾和段知寒会结婚，不仅有人打赌直播倒立洗头，还有人打赌穿女装。 　　由于评论区瓜主的出现，话题很快偏移到段知寒打没打江戾上去了。 　　「无凭无据说段老师打人，现在的风气把我气笑了，洗洗脑子吧小学妹！」 　　「江戾什么东西也配让老段动手？有妈生没妈养的玩意儿」 　　「别喷脏话，免得他们又说我们欺负他们哥哥。我只想问一句，现在上网冲浪都不需要智商的吗」 　　直到有人贴了两人在医院的图，穿风衣的高大男人轻易拎住了少年的帽子。 　　这下段知寒的粉丝沉默了，这两人不是打架去医院谁信啊，很快就谁先动手开始争执。 　　当周记者接了杯水回到座位，看到的便是两家粉丝吵得不可开交，堪称开创中文词汇的奇景。 　　「你这学历得是胎教吧，说幼儿园人家幼儿园都委屈」 　　「不知道百度能不能搜到你，但搜狗一定可以」 　　「你看你喜欢什么款式，我去拼西西给你拼个爸，看你家户口本就一页，怪可怜的」 　　他本想发照片的手，又默默按了回去。 　　— 　　江戾上车后开启了节能模式，坐在位置上闭眼休息，这样可以减少对视觉传感器的消耗。 　　忽然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闭着眼接通电话，经纪人叶成语气柔和地提醒：“你忘了下午的活动吗？要不你告诉我地址，我开车来接你吧。” 　　小机器人略微睁开了眼，完全不记得今天有个活动了，调动了下存储记忆。 　　记起来是有一个在商场的站台活动，活动方是国外知名珠宝品牌，他乖巧哦了一声。 　　“我不去。” 　　他上午去医院刚才去离婚，身上的电量即将耗尽，浑身疲惫提不起力气。 　　如果他是装有液晶面板的古老机器人，那么面板上会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他去参加活动的话，有在众目睽睽下关机的风险，因此断然拒绝了叶成的提议。 　　活动方的负责人一直在催，电话那边的叶成在活动现场都等疯了，然后听到了一句轻飘飘的我不去。 　　如果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宁愿带一百个小透明，也不愿意带一个江戾，毕竟他还想多活两年。 　　“活动方知道你喜欢喝柠檬汁，特意从法国芒通空运了各种各样的柠檬。”叶成不抱希望地劝。 　　不过听到柠檬两个字，刚才还冷漠拒绝的江戾立马改口：“我马上就到。” 　　因为柠檬汁是他的能量剂，喝了柠檬水就有能量了，越好的柠檬蕴含的能量越多。 　　— 　　叶成在活动现场翘首以盼，负责人语气不悦：“活动就差十分钟开始，人怎么还没到，要是不能来当初就别签合同。” 　　叶成心里有苦说不出，那位小祖宗是他能管住的吗，但他只能给品牌方赔不是。 　　幸好他们谈话的功夫，江戾的车停在了门口。 　　叶成三步并两步走上去：“我的小祖宗您总算来了，把活动方急成什么样了。” 　　少年转头看了眼负责人。 　　品牌方的负责人笑眯眯说：“不着急不着急，您一路上累坏了吧，我们这边准备了柠檬汁，有尤力克、维拉法兰卡还有菲诺的。” 　　叶成：………… 　　叶成深深望向秒换脸的负责人，刚才那些话怎么不敢对着江戾说，这位小祖宗的脾气就是这么被惯坏的。 　　江戾从进娱乐圈开始，就没学过看人眼色，以至于大家深信不疑他是不红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富二代。 　　实际上江家穷得四面墙有三面都要漏风了。 　　没办法。 　　总有粉丝把江戾往晋江娱乐圈男主身上靠，哪有这么光鲜亮丽的人啊，本质是个冷漠小学鸡。 　　江戾走到化妆间化妆，一边喝着酸涩的柠檬汁，一边由化妆师做造型。 　　少年的皮肤本就极白，冰蓝色的头发无比夺目，瑰丽的猫眼勾出诱人的弧度，化完妆有股摄人心魄的漂亮。 　　特别是当流光溢彩的珠宝落在他白皙的锁骨，似乎连光也对少年格外偏爱，在一小块儿皮肤映出透明的光晕。 　　所有人的呼吸不由得一怔，哪怕是看惯了江戾的叶成，也不禁感叹什么是老天爷赏饭吃？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有人问过叶成怎么带出一个顶流，私底下他诚实回答长江戾那样怎么都能红，不红才奇怪。 　　果不其然当江戾走上台，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台下的媒体依然拍疯了，活动方笑得看不见眼。 　　另一名全程营业的艺人反倒无人问津，原本脸上挂着微笑，到最后也不笑了。 　　— 　　活动结束，江戾在众人簇拥下回化妆室卸妆，少年坐在椅子上还不忘抱着柠檬水喝，负责人小心递过去纸巾。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个艺人开口：“哎呀长得好看就是好，拍个烂片都能火，想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还所有人都围着你。” 　　叶成正在给小祖宗擦手，心道说得太对了，如今敢说真话的人太少了，他向原青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江戾在脑海里回忆了这个人是谁，好像是之前和他拍过戏的原青。 　　他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个人的鼻子是假的，他在片场亲眼看到塌了下来，他便疑心对方也是机器人。 　　于是小机器人十分友好地和自己的疑似同类打招呼：“所以你又去换了个鼻子？” 　　此言一出全场差点憋不住笑，原青这话是对的不假，但自己本来就整容，说这种话也太又当又立了。 　　众人便禁不住比较起两人来，原青的脸有点塑料感，放在人群里是好看的。 　　可和江戾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对比，长得实在，有些寒酸。 　　原青感受到打量的视线，脸上烧得一阵阵泛红，忍不住从化妆间跑出去了。 　　小机器人有些失望地咦了一声，看来这人不是同类。 　　而叶成也有些失望，走了一个不谄媚敢讲真话的人，不过他这点失望很快化为了生气。 　　因为他们坐上保姆车后不久，原青在微博上发了组梨花带雨的照片。 　　照片里的原青右脸出现了淤青，眼里是星星点点的泪花，即便什么文字也没发，底下的评论依然义愤填膺。 　　「今天不是去参加活动吗，脸上这是怎么了呀，去之前还好好的」 　　「这还看不出来吗？活动就两位嘉宾，肯定是被江戾欺负了」 　　「心疼青哥，默默把委屈憋在肚子里」 　　叶成望着评论一言难尽，感觉要重新定义默默这个词了。 　　不得不说原青这一招很聪明，摆明了是诬陷江戾打人，却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令人遐想的图片，因而发不了律师函。 　　即便调出化妆室的监控也没用，因为江戾的路人缘太差了，发出去也有人说造假。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找原青协商解决，二是尽可能降低热度，叶成倾向于后者。 　　只不过事态发酵得太快了，网友铺天盖地骂江戾，一个个品牌流露出要解约的意向。 　　江戾的微博下全是各种各样的辱骂，连助理小苏看了都不忍心，叶成担忧地看向坐在后面的江戾。 　　然而少年只是扫了一眼便掠过了，脸上没任何波动，思考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叶成忽然觉得江戾这样没心没肺也挺好的，不会因为评论难受，何况江戾从不和女明星闹绯闻。 　　爱豆只要不塌房就是好爱豆，虽然江戾已经在塌房的边缘岌岌可危了。 　　他为了不彻底塌房打预防针：“这件事看明天能不能压下来，话说汤宁你记得吧，同一个选秀节目出来的，出道后不搞事业谈恋爱，粉丝全跑光了，现在只能去直播带货了。” 　　“还有一个和你同龄的卞杰，以为自己红是靠实力，上升期高调官宣对象，上个月我去看，已经糊成素人了。” 　　少年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 　　叶成心下一惊：“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在他看来被诬陷打人虽然大伤元气，但爱豆谈恋爱无异于自杀，除非对方是段知寒那样的。 　　江戾面无表情否认。 　　“没有。”就是结了个婚。 　　叶成提着的心放下了，小机器人默默把段知寒的纸条毁尸灭迹。 　　— 　　另一边原青看着网上一面倒的支持笑了，本来他还怕江戾的粉丝控评，谁知道在路人面前粉丝不值一提。 　　他和江戾拍过同一部戏，两人都在里面演的配角，江戾凭那部戏火了，他还是只能演配角。 　　不仅如此，参加同一个活动他都是无人问津的陪衬，品牌方对他不冷不热，把江戾当成心肝。 　　明明是同一个起点，江戾还不如他，为什么人的境遇能如此不同？ 　　网上都说江戾和段知寒一样背景深厚，他知道江戾压根没背景，当初拍戏连五块八的盒饭也舍不得买，他家的狗都比江戾吃得好。 　　这种没背景的人他根本不怕，本来他只是突发奇想，没想到能引起这么大的讨论，叶大经纪人都压不住。 　　为了不让热度降下来，原青计划着晚上弄个直播，底下全是支持他的评论。 　　「支持青哥」 　　「我会准时守在直播间的」 　　「我现在就去直播间蹲着」 　　他往眼里滴了眼药水，化了个精致的妆容才打开镜头。 　　然而当他正式开始直播，直播间静悄悄的一片，一条弹幕也没有。 　　原青本以为自己没开弹幕，点开设置发现不是没开弹幕，而是直播间竟然没人，说好要准时来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疑惑地登上微博，下一秒微博崩溃了。 　　原青醒悟过来是有人爆料了，把他的热度全压下去了，但哪天爆料不好他妈选今天？！ 第六章 　　爆出来的仅仅是张照片。 　　照片里江戾和段知寒出现在民政局门口，少年把自己裹成了毛球，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小本子。 　　于是全网见证了如何三分钟内令微博瘫痪，而发布者并未像大家预料般镇定。 　　周记者坐在椅子上神态拘束，紧张地吞了吞喉结。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望着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发可以吧？” 　　“可以了。” 　　段知寒扫了一眼屏幕，平淡站起身。 　　周记者望着段知寒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不打算今天发的，谁叫这位大佬找上门来了呢。 　　不过给钱让人删料的他见过不少，但给钱让人发料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段知寒一走出门，薛宇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平静接通电话：“查到什么了？” 　　“江戾的生父叫江宏，本来在渝城开了家修理厂，后来被人带着去赌博，把厂子都给输了，老婆也跑了，听说现在去东南亚赌了。” 　　“查下具体在哪儿。” 　　“我尽力。那种赌鬼你不知道跟兔子似的，一会儿打个洞。”薛宇语气充满鄙夷。 　　然而下一秒他开启了八卦模式：“我看到江戾被人诬陷了，段老师您不是不上网吗？别说微博崩溃和你没关系啊。” 　　本来他准备帮江戾一把，像原青那样的小明星搞个黑料太容易了，没想到段知寒先出手了。 　　如果段知寒不想让人知道，记者又怎么可能发得出去，显然是为了压下热度。 　　薛宇正等着对方的回答，谁知听到段知寒轻笑：“老婆当然不一样。” 　　薛宇：………… 　　不过他很纳闷段知寒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全网删词条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要公开两人关系？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呢。 　　* 　　微博发出紧急维护的公告，过了三十分钟微博勉强恢复了正常。 　　全微博陷入前所未有的活跃，明明是深夜了，但丝毫看不出网友的困意，发帖量刷新了历史最高记录。 　　「我卡了差不多半小时，现在刷着还一卡一卡的，这就是顶流和影帝的牌面吗？」 　　「以后有人公布恋情，微博没有崩半小时不要说红，对说的就是糊咖碰瓷」 　　「严谨点，不是公布恋情是结婚！我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谁能相信呢？要不是看到照片我也不信」 　　路人自然是奔走相告江戾和段知寒在一起了，完全把原青抛在了脑后。 　　「是我记忆出现了混乱吗，我记得这两人是死对头来着，需不需要把我脑子扔进垃圾桶」 　　「前面的别丢脑子！他们确实是死对头来着，不过也确实在一起了」 　　「死对头变爱人，这是什么小说展开啊，原耽文学照入现实！」 　　「你不是一个人，我以为我打开的不是微博，而是晋江文学城，有太太写同人吗？」 　　和路人的兴奋不同，两家粉丝此刻的心情就是复杂，非常复杂。 　　特别当有人拿之前的微博说事儿，他们的脸啪啪地疼。 　　「谁说地球末日了他们都不可能结婚？我寻思这也没地球末日啊」 　　「直播倒立洗头的在哪儿呢，我直播软件都开好了」 　　「还有个哥们要女装」 　　两家粉丝由于正主的关系积怨久矣，粉丝群里都有对方的卧底，什么混成对家群主反手把群解散了。 　　这种听上去十分玄幻的事，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专门成立了组织部，负责审核粉丝的思想纯洁性。 　　即便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依然有内奸混成管理的事件，以至于都喷对方不要脸、玩脏的。 　　你能想到昨天和你吵架的对家粉丝，今天就变一家了吗？ 　　因此粉丝依然在负隅顽抗，联手质疑照片的真实性。 　　「是不是有人P的？」 　　「我感觉就是P的，这么巧在民政局门口拍到照片？说出去狗都不信」 　　「真挺不对劲的」 　　但当路人让粉丝拿出P图证据，上千万的粉丝又集体沉默了，默契换了话题。 　　「出现在民政局门口也不能说明什么吧，我还经常去那边买东西」 　　「无语，还不许人从民政局边过吗？这么想把脏水往我们家老段上泼」 　　「妈的你说谁脏水呢，我还没说你正主阴魂不散，扒着我家炒作呢」 　　「别吵了别吵，一致对外行不行？以后可不敢去民政局边了，被拍到就说你要去领证，劝单身明星集体绕路」 　　两家粉丝骂骂咧咧开始了合作，试图洗脑路人这张照片很日常。 　　直到一条言论的出现，才令粉丝们集体哑了声。 　　「江戾手上拿了个红色小本子，这不是结婚证是什么？难道还是离婚证吗」 　　自此负隅顽抗的粉丝全部阵亡，无论是哪家的超话都静悄悄的，硬要说有什么声音的话，那一定是心碎的声音。 　　路人对此很惶恐。 　　「这两家太安静了吧？」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所以现在可以写同人文了吗，我好他妈想写死对头变爱人，这两人的脸我太可以了」 　　「小心你的头」 　　确实—— 　　两家粉丝存着一口气，这口气不能对着正主出，只能硬生生憋在胸膛里，而段知寒望着屏幕若有所思。 　　—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风口浪尖，有个名叫江戾小宝贝的新人写了第一篇同人文，以段知寒的视角讲述了两人的相识。 　　在后来这篇文成了圈内神文，被誉为段知寒写给江戾的情书。 　　但此时两家粉丝只觉得这人胆子太大了吧，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做好了在评论区骂的准备。 　　反正文嘛总有不现实的地方，骂就对了！ 　　令赶来的粉丝无比惊讶的是，这篇文的细节扎实到令人发指，完全挑不出毛病。 　　扎实到什么程度呢，连江戾哪天的航班都对得上！肯定是谁家大粉披马甲写的，总不可能是段知寒写的吧。 　　本来要骂的粉丝熄火了，他们中间居然出现了一个叛徒。 　　当他们捏着鼻子看完全文，便别别扭扭改变了想法，因为太真实了。 　　真实到仿佛看着段知寒是如何一点点接近那个冰蓝色头发的少年。 　　「好像有一点点好磕」 　　「只有我看哭了吗？」 　　「你不是一个人！」 　　「看完不知道怎么说，就，祝两人百年好合吧」 　　「必须给老子百年好合！」 　　连粉丝也祝福起了江戾和段知寒，至于路人早磕生磕死了。 　　同网上兴奋的众人不同，坐在房间里的原青如坠冰窖，感觉自己要凉了。 　　— 　　车里，叶成的手机响了好多次他都按下了。 　　今天江戾难得这么听话，他便趁这个机会多劝劝，从爱豆谈恋爱会被砍头，到多提升业务能力。 　　说到最后叶成开口：“你有空向段知寒学习学习。” 　　“他有什么好学的？” 　　本来乖巧的江戾驳斥：“学他在床上的姿势多吗？”每次都把他弄得快散架了。 　　在叶成看来江戾就是嫉妒，段知寒是经纪人眼里的完美艺人，长相好演技好，省心。 　　他曾向段知寒发过自荐邮件，可惜段知寒礼貌拒绝了他，不然他也不至于跟在江戾后面擦屁股。 　　这时车停到了楼下。 　　江戾一脸不耐烦走下车，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下车前把自己的柠檬递到了叶成手上。 　　月光下少年微微敛下浓密的睫毛，把喜欢的东西送给你，这个场面谁能抵得住，叶成突然羞愧自己的念头。 　　段知寒倒是样样完美，认识段知寒的人都是夸的。 　　但他从没听过段知寒对谁动过心，那样的人真心太难得。 　　还是他们江戾可爱。 　　叶成收下柠檬一脸感动：“小戾你回去好好休息，原青那边的事有我呢。” 　　当江戾离开后叶成心里洋溢着老父亲的感动，直到他打开手机，铺天盖地全是江戾段知寒结婚的消息！ 　　叶成那点儿感动消失得无影无踪，望着手里的柠檬回过味儿来了，敢情这是用东西堵他的嘴来了！还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 　　上楼的江小机器人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笔名：江戾小宝贝 　　大名：段知寒 第七章 　　大概是仿生嗅觉系统出现了问题。 　　江小机器人吸了吸鼻子，走到门边掏钥匙，这一掏之下还没完全掏出来。 　　他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叶成的话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他虽然和汤宁那个人类闹过不愉快，但记得汤宁粉丝挺多的，没想到谈个恋爱扑到直播带货了。 　　还好他已经离了。 　　只要这件事不被人知道就行，他自己肯定不会说出去，至于段知寒—— 　　段知寒怕他说出去还来不及，从不在人面前介绍他们的关系，所以不会有别人知道。 　　江戾垂下眼皮打开门。 　　这个房子是结婚时他特意买的大房子，花了小半年的积蓄。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早知道该买个小房子。 　　门把手缓缓向下转动，一打开门愣住了，房里的光倾泻而出。 　　段知寒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腿漫不经心曲着，搁了台银白色的笔记本。 　　见了他合上笔记本，朝他眨了眨蕴光的桃花眼：“欢迎回来。” 　　语气亲切得仿佛他们正值新婚，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江戾嘭咚关上门。 　　再打开。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开门后男人依然坐在客厅里，灯光将风姿卓绝的脸映得分明。 　　呆滞的小机器人终于醒悟到和开门的方式没有关系，他下意识往门外望，好在外面没人。 　　江戾谨慎关上门：“我们已经离婚了，谁让你到我房子里来的？私闯他人住宅是会判刑的。” 　　段知寒似乎没把他的威胁放心上，懒洋洋地合上电脑，从沙发上站起身。 　　“宝贝儿我来拿行李。” 　　江戾的耳朵不自然缩了缩，但只是一瞬间，机器人是不会犯错的，有错的只可能是人类。 　　他加重语气质疑：“那你不知道早点来拿吗？非要等我回来了才开始拿。” 　　过了半天又板着脸补上一句：“还有不许叫我宝贝儿。” 　　“为什么不许？” 　　突然段知寒凑了过来，低头的阴影落在他脸庞上，看起来像从上自下裹住了他。 　　江戾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因为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闻见对方身上沉沉的木质香。 　　他讨厌这样的接触，想也没想地推开对方：“只有喜欢的人才能这么叫。” 　　言下之意就是讨厌的人不配叫。 　　段知寒蓦地笑了，一笑之下漆黑的眼像是乍然消融的春雪。 　　他在床上叫过江戾宝贝儿，少年不耐烦地把脸捂在被子里，却一个字也没反驳。 　　江戾不明白段知寒的笑意，被人讨厌了这么高兴？人类还真是难以理解的种族。 　　他面无表情地催促：“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收拾，收拾不完也给我出去！” 　　“知道了。” 　　段知寒慢条斯理开口。 　　江戾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当对方从自己右边经过时，似乎压低声音说了什么。 　　他听不清是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因此他也在心里回敬了句傻逼。 　　— 　　江戾坐在沙发上监督段知寒的举动，每当段知寒慢一点，他就会冷下脸催促。 　　但对方似乎是故意放慢动作的，仔细听他的每一个字。 　　反应过来的他闭上了嘴，头顶上的呆毛不服帖地翘起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段知寒轻轻勾了勾唇，生气的江戾也好可爱。 　　江戾很不满意上翘的头发，好在十分钟终于过去了，他的注意力回到了段知寒身上。 　　望见段知寒收好了行李，他耐下性子叮嘱：“你下楼的时候小心，千万不要被记者拍到了。” 　　叶成的话让江戾格外警惕，他自认为在语重心长提醒段知寒，毕竟首都的记者神出鬼没。 　　谁知段知寒站在门边，语气十分微妙：“被拍到有什么关系？” 　　那样的姿态仿佛在说他的劝告毫无意义。 　　江小机器人听出对方在嘲笑自己，冷冰冰关上了门，关上门他接到了原青的电话。 　　原青极为惶恐：“江哥对不起！我不该发那样的照片污蔑您，我已经在微博上道歉了，如果您不满意我还可以直播道歉，只希望您能原谅我。” 　　江戾直接挂了电话。 　　他第一次见这么急于自爆的人类，决定记录在地球生活报告的奇行种那页。 　　然而刚挂完电话又响了，这个原青还有完没完，江戾十分无语地接通电话。 　　正要骂时电话那边传来叶成幽怨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和段知寒结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 　　江戾一秒止住骂，可能是叶成不小心看到他的离婚证了，好在叶成不会往外说，只会在他耳边唠叨。 　　叶成接下来的话却在他耳边如中子星般炸开：“你还问我怎么知道？全网都知道了！” 　　江戾的系统在此刻宕机了。 　　后面的话他都没听进去。 　　难怪段知寒不在意他的提醒，全网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所以被拍到也没什么，果然是在嘲笑自己。 　　江戾的脑子里浮现自己去直播带货的画面，他和汤宁一个卖毛衣一个卖衣架，一口一个家人们，突然心如死灰。 　　小机器人感觉自己的机身都要散架了，只想找个纸盒把自己装进去，盼望有好心人愿意带一个纸盒去太空。 　　而手机那边的叶成纳闷江戾怎么没声了，好多品牌求着要签约，之前说要解约的品牌跪着舔他们，综艺邀约从蜜月综艺一直到带崽综艺，至于原青，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小戾这是太高兴了吗？ 　　— 　　江戾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打开微博，他粉丝这么爱他，接受不了转而脱粉他能理解。 　　江戾苍白的手落在屏幕上。 　　他的名字牢牢占据微博热搜，随便打开一个词条都能看到他在民政局门口的照片。 　　他点开高糊图片，杀了记者的心都有，倒不是因为对方在路边偷拍，而是图片里他像只面目模糊的毛球。 　　江戾头上的蓝毛都翘起来了，相当不满意记者拍这么丑的照片，现在的记者不用培训直接上岗吗？ 　　如今他没有力气找记者理论，他半眯着浅色的猫眼点开底下的评论。 　　当然不用看也知道，粉丝肯定是骂声一片，他之所以看就是让自己死心去直播带货，点开图片下的评论之后他发现白担心了。 　　「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祝福我崽和段老师新婚快乐」 　　「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呀？想送崽子自己做的小饼干」 　　「我翻了下黄历，应该没这么快，这个月二十号宜婚嫁！」 　　直到这个时候江戾才敢完全睁开眼，少年细密的睫毛簌簌抬起，看着齐刷刷的祝福，怀疑叶成请水军了。 　　然而打开粉丝群，同样是铺天盖地的祝福，并且大家居然以为他领的是结婚证。 　　他嫌晦气地想否认，但看到粉丝这么上心，他犹豫了会儿，没有立马否认，只是好奇用小号问怎么不脱粉。 　　刚开始回答的是段知寒的粉丝。 　　「我喜欢段老师是因为他的业务能力，只要他婚后依然好好拍戏当然不会脱粉」 　　「段老师人品也很好啊，之前有个残疾演员没戏拍，也是他介绍去剧组的」 　　「演员的话结不结婚无所谓吧，就是结婚对象比较意外，不过大家都在祝福，只有一个大粉没发言」 　　他望着夸段知寒的答案不悦，估计是请水军了，同时期待起自己粉丝的回答。 　　没多久他的粉丝赶来回答，和段知寒的粉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崽崽长得这么漂亮，我们都是妈粉啦，只要崽子开心就好了」 　　「嗯前面的太委婉了，就崽子那个脾气，不会有人是女友粉吧？」 　　「应该没有」 　　江戾面无表情地准备删微博，不仅想删微博，还想换粉丝了。 　　这个时候底下忽然又多了几条评论，提到了一篇同人。 　　「只有我是因为看了江戾小宝贝太太的同人吗？」 　　「我也是！本来不能接受崽子和对家结婚的，但文真的太甜了太甜了」 　　「那个太太真的宝藏太太，我看完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吧，与其让崽子凭那张脸祸害小姑娘，不如去祸害对家」 　　江戾的视线在祸害那个词停了很久，既然不用去卖毛衣了，算了也不计较。 　　他倒是对评论里的同人文产生了好奇，什么文评价这么高。 　　他点开了文章链接。 　　这篇文在网上传疯了，说是细节无比真实，江戾看了一眼也就那样。 　　他们是在一场宴会上认识的，他感觉后面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是段知寒。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他的脖颈红了一片，吞吞吐吐叫了声前辈，他以为会是个好的开始。 　　下了宴会有业内人感慨现在流量扰乱电影生态，问段知寒他怎么样，段知寒轻笑了一声。 　　意味不明地。 　　那不是什么好的笑意，他在后面捏紧了手又放开，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自那天起他就知道段知寒看不上他，当然他也看不上这个人类。 　　文里写段知寒初次见面便对他有好感，怎么可能？宇宙二向箔化了都不可能。 　　江戾收回了思绪。 　　总之这篇文太不真实了，只能说想象力挺丰富，他完全无法理解文下的评论。 　　「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吗！也太甜了吧」 　　「我怀疑不是大粉披马写的，可能是段老师身边的工作人员，不然怎么知道他俩参加过这个宴会」 　　「有可能！不过扒马对我来说太困难了，感谢江戾小宝贝太太，开启了同人文盛世，老福特上有好多同人可以看了」 　　看在作者可能是自己粉丝的份上，江戾没有打负分，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这篇文带动了他和段知寒的同人蓬勃发展，从现实向到西幻架空应有尽有，甚至还有ABO生子的，他在生殖腔这个陌生名词下标注了一个问号。 　　「江戾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段知寒陪他去医院产检，江戾嘤咛一声倒在对方怀里，眼里充满了迎接新生命的期待」 　　文外的江戾冷漠望向自己平坦的小腹，终于忍受不了发了条微博，无情打破粉丝的可怕幻想。 　　【江戾】我他妈领的是离婚证 第八章 　　江戾发完便扔了手机。 　　他想起今天的新闻联播还没有看，搬了破旧的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看回放。 　　电视里回放今日的航天新闻：“此次着陆器配有八个反推火箭，用来降低速度，抵达火星后将会采集相关样本。” 　　小机器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什么时候人类才能飞出太阳系啊，他好想回到自己的故乡。 　　而江戾发完微博的上一秒，粉丝们还在其乐融融分享同人作品。 　　「我必须要出来吼一句，Alpha影帝的小甜O太太太甜了！我看到江戾生下宝宝啦」 　　「这本除了人设有点崩是挺好的，你没看到刚才的更新吧，二胎都生出来了」 　　「我马上跑去看！太太们的手速也太吓人了，今天晚上我看了八万字文了」 　　一开始的同人基本都是路人激情写的，毕竟从前是对家，粉丝们有自己的骄傲。 　　看别人的文起劲，不愿意自己下海。 　　但看到越来越多的同人文涌现，两家粉丝终于按捺不住寂寞，自己动手写文。 　　这还只是老福特上的盛景，热门视频网站上充斥着各种剪辑。 　　两人的脸本就是千万人里难寻，一个风姿卓绝，一个漂亮凌厉，足以挑动任何人的心跳。 　　其中一个大热剪辑，弹幕密集得吓人，不关弹幕都看不清画面。 　　「突然发现他们没有合作过诶，电视剧电影全给我安排上」 　　「综艺也不能没有！我要看从度蜜月到带崽崽，网站你懂我意思吧」 　　「生崽崽是不是也……」 　　「前面的思想很危险，不过加我一个」 　　「我是土狗，把死对头按在墙上亲什么的太香了，第一次磕CP这么上头」 　　全网都在磕我们的CP，这原本是句夸张的话，但用在江戾和段知寒身上丝毫不夸张。 　　然而就在网上无比兴奋的时候，江戾冷冰冰发了微博。 　　如同一桶凉水浇在众人头上，特别是连夜写同人的粉丝，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听见了什么，离婚证？！」 　　「不会吧？我的文才开了个头！」 　　「证书的颜色偏暗，感觉真的有点像离婚证，结婚证应该是大红色的」 　　「我不听我不听，崽子肯定是在开玩笑」 　　大家努力挣扎的时候，江戾晒出了棕红色的离婚证，这一铁证让全网没有还手之力。 　　「我刚做好宝贝儿结婚的心理准备，开开心心打开文档写同人，然后就告诉他们离了？？？！」 　　「这应该是BE速度最快的一对CP吧，我入坑还不到七小时，就不能虚假营业一下吗」 　　「我好意难平！高高兴兴去民政局领证，领的居然是离婚证？」 　　「谁不是呢」 　　「江戾你睡得着吗？」 　　江戾趴在桌上写完报告，睡得特别香。 　　— 　　第二天江戾是被电话声吵醒的，他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他满足地打了个小呼噜，紧接着门铃又响了。 　　小机器人只能戳了戳自己的额头，给自己开机。 　　每天都会被叶成叫醒。 　　提早开机的小机器人十分不高兴，冷下脸去开门：“你他妈的要按几次？” 　　可出现在门外的并不是叶成。 　　助理小苏挂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外：“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怕您忘了今天的发布会，打您电话没人接才上来的，不方便的话我立马下去。” 　　蓝发少年盯着她没说话，狼尾不规矩地上翘，有种冷冰冰的漂亮。 　　小苏生怕惹江戾不高兴，谁知少年指了指她的脸：“你昨天去挖矿了？” 　　小苏愣了半拍才意识到在说自己的黑眼圈，她心说这还不是因为你。 　　昨天全国一大半的人都没睡好，罪魁祸首反而神清气爽，当然这不能说出来。 　　小苏小心转移话题：“叶哥让我陪您去上午的发布会，他今天来不了。” 　　少年歪了歪头：“他也去挖矿了？” 　　小苏：………… 　　“您真关心他。”小苏辟谣，“叶哥昨天收到好多商务的电话，今天一下子没了，心情上有些不能接受。” 　　江戾倒不是关心叶成，少了一个人在耳边念叨多清净，只是他不习惯指使人类女性。 　　比如他爱吃的柠檬蛋糕没了，他可以命令叶成去其他区买，但不好意思让人类女性去。 　　少年转身去接水，小苏在后面自告奋勇：“您还没吃早饭吧？我去厨房做饭。” 　　虽然早饭可以从外面买，但江戾对食物的要求挑剔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更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 　　江戾默许后小苏踏进了房子。 　　这是她第一次来江戾的房子，平时江戾都是不让人来的，大概是因为段知寒的关系。 　　该怎么描述呢？好看是好看的，但看起来像科幻片里的太空舱，即便在白天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在窗舷上投出灿烂的玫瑰星云。 　　这个风格也太科幻了吧！ 　　不过科幻归科幻，五百米的平层，在寸土寸金的首都，对明星来说也是豪宅了。 　　小苏忍不住打量屋子里的东西。 　　无论是露台还是书桌，只有江戾一个人的东西，看来两人是真的离婚了，她很遗憾地收回目光。 　　忽然她望见了书架上的众多奖杯。 　　一半是江戾的奖杯，一半是段知寒的奖杯，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一次性收走吗？ 　　她按下内心的疑惑，走到厨房准备做饭，不料打开冰箱—— 　　什么也没有。 　　眼看着发布会的时间快到了，小苏不知所措起来：“冰箱里没东西了。” 　　“那就不吃了。” 　　少年的声音懒懒的。 　　小苏当然不能让江戾饿着肚子去参加活动，只不过外面买的不合江戾口味，现在去买菜又来不及。 　　正当她两头为难时，突然瞄见冰箱门上贴了张订餐广告，应该是江戾常点的外卖。 　　小苏松了一口气：“要不我打冰箱上的电话订餐？上面说随叫随到物美价廉。” 　　江戾想不起往冰箱上贴过电话，但他懒得走过去看，窝在沙发上嗯了声。 　　— 　　会议室里段知寒的经纪人语气严肃：“你和江戾的事儿在网上都传疯了，对你的声誉很不好。” 　　虽然不知道两人当初结婚的原因，但江戾的路人缘太差了，谁都是敬而远之。 　　他清楚这样的艺人走不长，和段知寒压根不是一路人，离婚反而比结婚正常。 　　“是吗？” 　　段知寒平静翻看着剧本。 　　经纪人心道可不是吗，如果不是两人离婚了，对方的经纪人肯定会捆绑两人合作。 　　对江戾来说是洗白的好机会，对专心演戏的段知寒来说，完全没有好处。 　　“那个记者说曝光就曝光，难保没人在背后教他，不然怎么不找我们讨封口费呢？”经纪人细思极恐。 　　段知寒放下手里的剧本，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说得对。” 　　“看吧你也这么觉得，江戾想贴住你不放。” 　　经纪人百分之百肯定是江戾那边干的，用照片来熄灭原青的热度，流量的团队心都脏。 　　“好在你离婚了。”他舒了口气，“只要你们保持距离，离婚的热度也不会持续太久，拍部戏就过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段知寒接到一个电话。 　　经纪人便止住了话。 　　段知寒一直是很省心的艺人，他不希望段知寒身上有任何瑕疵，实际上对方也是这么表现的。 　　不用他说什么，段知寒也会和江戾保持距离，不会被人绑住不放，希望江戾适可而止。 　　段知寒接完电话走向会议室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在了会议室门边。 　　“那张照片我让人曝光的。” 　　经纪人震惊地抬起头，他没想到段知寒会主动找人曝光照片，这不是主动捆绑吗。 　　他脑子正迷糊着，望着段知寒匆匆出门忙问：“你去哪儿？” 　　对方向来从容不迫，哪怕去领奖也是不紧不慢的，大概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谁知对方回过头，那张英俊逼人的脸有些骄傲。 　　“去给老婆送早饭。” 　　经纪人：？？？原来是他们家倒贴 第九章 　　小苏挂完电话，感觉对面的声音怪耳熟的，起初漫不经心问她是谁，当听到是助理才问要什么。 　　她按照江戾的喜好答：“一个芝士三明治，一碗抹茶布丁，还要杯坚果牛奶，但牛奶里不能有坚果碎，三明治只加千岛酱。” 　　对方说了一声好。 　　她记不清是谁的声音，只觉得格外好听，像是尺八松散的音色。 　　这年头送外卖都这么卷了吗？ 　　小苏决定珍惜做助理的机会，在等待送餐的时候，她拿起扫帚打扫房屋。 　　小苏瞄见电视机前面有个破板凳，看向江戾：“这个要扔吧？” 　　凳子上的漆都快掉光了，扔垃圾桶都不一定有人捡。 　　“为什么要扔？” 　　少年十分不解。 　　小苏心说也太节约了，要是她有这么高的工资，肯定一天买十个板凳，不，五十个。 　　她用抹布好好擦了擦小破凳，还涂上松枝油抛了光。 　　不过送餐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小苏打扫完客厅也没看到人，她不由得问：“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不等了。” 　　江戾没什么耐心地下了楼。 　　小苏只好放下手里的抹布，去卫生间洗了下手，跟在江戾后面去发布会。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下了电梯就是小区停车场，因为住户少格外寂静。 　　然而和以往的安静不同，此时停车场围了一群喧闹的记者，见了他俩立马蜂拥到了电梯外。 　　闪光灯啪啪啪地响，围在电梯外的记者们忙不迭地提问。 　　“请问你和段老师结婚的原因是什么？当初肯定很甜。” 　　“网上有篇很火的同人文，被誉为段知寒写给你的情书，你有没有看过？” 　　“全网都在关心你们的感情生活，我昨天看那篇同人看到半夜，真的不打算复婚吗？有个现实向的剪辑也好好哭。” 　　小苏没单独应付过记者，不知道怎么拦住潮水般的记者，急得团团转。 　　生活在闪光灯下的江戾习以为常，冷静从人群里走出：“没原因、没看过、不打算。”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真情实感的记者满意，但江戾也有些烦了，没留意一辆车停在了人群外。 　　一个记者直直堵住江戾的去路：“段老师向来风评好，为什么会和段老师离婚？” 　　这意思是怪他了？江小机器人不耐烦地开口：“讨厌就离了。” 　　“所以是你提的离婚吗？讨厌总有个原因吧，想没想过是自己的问题。”记者只差把脏兮兮的镜头怼江戾脸上了。 　　江戾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冷冰冰开口：“我觉得他恶心行了吧。” 　　话音落下那一刻，本来喧闹的空气极为安静，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见。 　　小苏捂了捂脸，这就是她为什么怕记者的原因，倒不是怕记者为难江戾，而是怕江戾，太放飞自我。 　　记者们更是战战兢兢，全娱乐圈只有江戾敢这么说段知寒了，江戾敢这么说，他们都不敢这么播。 　　江戾完全没放心上，反而趁记者愣神的功夫挤出人群，正当他要坐上自己的小破车。 　　身后传来一个情绪不明的男声，不知为什么他听得心脏颤了一下。 　　“恶心？” 　　江戾身体僵住了，缓缓转过身，倚在车边的男人不是段知寒是谁？ 　　还没待他回过神，对方伸出手把他拉上了银白色的车，电光火石之间，他只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 　　隔板隔绝了前方，车内完全是密闭的车厢，男人身上的沉木香浸在他的脸上，像用什么东西抵在他鼻梁，有种挥之不去的强势感。 　　被压在座位上的江小机器人开始心虚，但不肯承认这一点：“我又没说错。” 　　“那你再说一遍？” 　　段知寒抬起他的下巴，一只手落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指尖在最脆弱的地方打转，他敏锐感觉到了危险。 　　当段知寒抚住他的脖颈，江戾决定先下手为强，一口咬上对方的手用以威胁，凶巴巴地留下牙印。 　　他坚信自己的咬合力惊人，怕不小心杀死这个人类，故而放轻了力气，还下意识在对方的皮肤上舔了舔，留下被舌尖一点点濡湿的水迹，看起来格外靡丽。 　　果然段知寒因为害怕放开了他，凸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仿佛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算了。” 　　突然对方坐直了身，把一个木盒递到他手上。 　　江戾不想接的，但段知寒硬生生掰开自己的手指，让他抓住了木盒。 　　— 　　他抓住木盒下了车，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过来，当段知寒的车离开后，他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是温度刚好的早饭，有加了千岛酱的芝士三明治，有抹茶味的布丁，还有没有碎粒的坚果牛奶。 　　这个时候惊魂未定的小苏赶了上来：“您没事儿吧？有人叫物业来把记者带走了——” 　　她说着说着便止住了话，因为小苏认出盒子里装的是他们的订餐，冰箱上不会是段知寒的电话吧？ 　　小苏立马打消了这个猜测，段老师这样的身份怎么会随叫随到呢，还把自己电话贴冰箱上，她便以为是自己拨错了号码。 　　“对不起！我把订餐电话拨成了段老师的。”她不好意思地道歉，“没想到段老师还亲自送过来，人也太客气了。” 　　江戾闻言心里突然涌起了愧疚，段知寒委屈自己送早餐过来，他却那样说对方。 　　高贵的小机器人第一次想道歉，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手已经落在了屏幕上，但想起对方那句算了。 　　是不想和他再有关系吧？ 　　江戾垂下了眼皮，最终也没拨出那个电话，只是庆幸应该没粉丝写同人了。 　　— 　　尽管没有哪家媒体敢公开发布，江戾的采访视频仅在小范围里传播，但架不住全网都在关注，直接上了热搜。 　　「就我一个还没看到视频吗！」 　　「你没看视频是对的，我早上还做梦两人复婚，看完视频梦醒了，他们能结婚才不可思议吧」 　　「如果是平时的话，两家的粉丝肯定打起来了，现在大家都没有心情」 　　「唉同人太太好多封笔了，这对BE得太惨烈了」 　　「我的粮库没了」 　　看到江戾微博后还抱有希望的粉丝一下子偃旗息鼓，直到另一条视频的出现。 　　视频里段知寒伸手把冷冰冰的少年直接塞进车里，之后车门重重关闭。 　　发布者的本义是感叹两人感情差到动手的地步，然而底下的评论十分不对劲。 　　「啊啊啊啊啊啊，本成年人要看车里的内容！」 　　「有什么是我尊贵的微博会员不能看的吗」 　　「我老色批我先说了，把嘴硬的死对头抱车上**，我突然可以了」 　　「江戾那么轻有什么力气，咬人都是在舔，段老师是不是爽到了」 　　「明知道是BE但好香啊」 　　本来一蹶不振的粉丝全在斯哈斯哈，不仅没有转颓，人数反而越来越多。 　　什么同人图之类的暂且不提，当他们知道央视准备策划一档离婚综艺以后，所有粉丝都炸开了。 　　他们纷纷跑去官博下留言。 　　「两人昨天刚离的婚，不请江戾和段知寒合理吗？」 　　「收视密码看一看！」 　　「要是请来这两位，导演以后就是我爸了」 　　「前面的你有没有尊严？我没有尊严，现在就喊爸爸了，爸爸可怜可怜孩子吧」 　　「爸爸爸爸爸爸」 　　负责节目的夏导看得眼皮一抽，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孩子了？？？ 第十章 　　央视的综艺不是强项，对普通艺人来说是好资源，对江戾这样的顶流来说太鸡肋，段知寒更是从不沾综艺。 　　因此夏导看着评论哭笑不得。 　　这不是他们去不去请的问题，是他们请不请得到的问题，做梦都比请这两人实际。 　　评论区却不管这些。 　　「爸爸爸爸爸爸」 　　「叫什么爸爸！来跟着我叫爷爷」 　　「爷爷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吗，死之前想看他俩上节目」 　　脸皮薄的夏导架不住评论区的自来熟，只能回复会尽力联系。 　　这下评论兴奋了。 　　「期待结果！」 　　「爷爷我爱你」 　　「爸爸我爱你」 　　「合理怀疑楼上占我便宜」 　　夏导先联系的是江戾的经纪人，毕竟江戾好歹上过综艺，拒绝得应该不会太快。 　　— 　　江戾下了发布会，走到化妆间卸妆，因为电量在告罄的边缘，他闭上眼开启了省电模式。 　　突然感觉额边的头发被一拉，他立马睁开眼。 　　新来的化妆师忙赔罪：“不小心把卸妆油沾头发上去了，我这就擦掉。” 　　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化妆师心里直打鼓，他听说江戾很宝贝自己这头蓝发，从未染过其他颜色，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他赶快把卸妆油擦干净了，少年这才收回死亡凝视。 　　卸完妆江戾在小苏的陪同下走出化妆间，刚走出门口便听到门内传来议论。 　　“不就是碰到他头发了嘛，比女明星还娇气。” 　　“伺候他算我倒霉，要不是没找到下家我早走了，他那样的能红多久。” 　　“他真不用参加发布会，本来观众打算去看的，知道有他退票都来不及，也就主办方捧着他。” 　　小苏将化妆师和助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为两人默哀，江戾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果不其然少年进了化妆间，直接把卸妆油倒在化妆师头发上，偏偏表情格外天真，还拍了拍手。 　　即便少年没有动手打人，无形里散发出异于人类的冰冷感，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化妆师和助手面面相觑，顾不上拿化妆包，吓得夺门而逃。 　　江小机器人歪了歪头：“没意思。”这届人类胆子也太小了。 　　小苏压下心里的不适，不知道传出去会成什么样子，她脸色如常地陪江戾坐上了保姆车。 　　上车后小苏瞥见早上来不及吃完的早饭，闲不住的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把盒子拿去扔了？” 　　谁知少年一言不发地吃起了凉掉的早餐。 　　不等小苏多想，关上的车门被重重打开。 　　穿着厚重棉服的叶成从车外拱了进来，浑身冒着冷气，但脸上喜笑颜开。 　　“叶哥你不是去自闭了吗？” 　　小苏转头看着精神焕发的叶成，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上车的叶成否认：“我什么时候自闭了。” 　　江小机器人也注意到了叶成的不对劲。 　　他喝完最后一口坚果牛奶，疑心对方是想教育他：“你有话找那个记者说，别阴阳怪气摆脸色。” 　　“你是不是又惹记者了？”叶成狐疑地关上门，“我今天过来是有另外的事。” 　　江戾一秒转移话题：“什么事？” 　　叶成的声音凝重：“你想过自己的未来吗？虽然你现在的粉丝多，但你的粉丝全是小学生，等他们长大了还会喜欢你吗？” 　　“会。” 　　— 　　叶成被少年利落的答案噎了一下，主要是江戾太年轻了，十九岁出头的顶流什么概念，十年后也才二十九岁。 　　不像快三十岁才红的流量，再不转型就要演男主他爸了。 　　他便换了个劝说的方向：“你现在的路人缘很差，原青的事件就是个警告，谁都可以往你头上泼脏水，如果不是你这次运气好，他就踩着你上位了。” 　　“是吗？” 　　江戾完全没把叶成的话放心上，在高贵的小机器人看来，人类还不配评价他。 　　叶成发现和江戾用不上委婉，对方根本没耐心读他的潜台词。 　　他直截了当开口：“央视的夏导找到我，想邀请你上一档离婚综艺，现在的综艺谁上谁洗白。” 　　叶成正准备举两个例子，小苏好奇问：“为什么江戾之前上综艺被人骂呢？” 　　叶成卡住了，他觉得这不能怪观众，主要是江戾的性格太冷漠了，节目上从来不笑，再好看的脸也不讨喜。 　　因为知道江戾性格奇怪，平时的综艺他能推就推，但这次不一样。 　　江戾和段知寒两个人的关注度太高了，哪怕是上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答综艺，节目也能飞，更何况是自带修罗场的离婚综艺，绝对是今年关注度最高的节目。 　　他刚才对江戾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的，江戾如今有多火，骂的人就有多少。 　　江戾自己不在乎，但他看着铺天盖地的差评都心悸，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真的不在乎吗？ 　　如果能在这个节目上洗白，哪怕只有一点点，骂的人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多吧。 　　然而江戾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不去。” 　　如果去的话肯定会见到段知寒，因为上午的事，江小机器人总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不料叶成这么大个人了，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不去我今年的年终奖就泡汤了，哎不如从车上跳下去。” 　　小苏看得抽了抽眼，他们叶经纪人的手段也太低级了吧，江戾肯定不会搭理的。 　　她回忆起化妆间那个不似人类的少年，可就是这么冷漠的少年说了句：“你他妈再哭我就不去了。” 　　小苏忽然意识到，看起来冷漠的江戾也有柔软的一面，只不过平时极难发现。 　　而江戾窝在座位上玩游戏，嘴上叼了杯柠檬水。 　　他之所以答应叶成，一是因为叶成哭起来实在不像样子，二是段知寒肯定不会去，毕竟他上午才骂了对方恶心。 　　想到这儿江戾吸了口柠檬水，舌尖弥漫出格外酸涩的味道，连心脏也有些酸。 　　— 　　段知寒的经纪人宋航看着江戾的采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家这位影帝那么骄傲地说要去给老婆送早餐，嘲讽他没有老婆，结果人家直接说恶心。 　　宋航把手机往段知寒跟前一放，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和自己老婆计较什么。”段知寒只是扫了眼屏幕，“大不了日后讨回来。” 　　宋航怀疑这位媒体赞誉无数的影帝在开车，然而他没有证据。 　　正在他怀疑的时候，段知寒把漆黑的桃花眼一抬，“帮我下个微博。” 　　“你不是不上网的吗？” 　　宋航认识段知寒以来，对方就不大上网，最多用电脑浏览网页。 　　“你们单身的叫上网。”段知寒的语气慢条斯理的，“我们有家室的叫关心老婆动态。” 　　你已经离婚了好吗？ 　　宋航不想搭理这位影帝，但段知寒直接把手机扔他跟前了，他只能捏着鼻子下载微博。 　　一下好微博他就把手机扔了回去，段知寒却没有走，指尖轻轻叩在屏幕上，仿佛是在等什么。 　　宋航好奇地瞄见了屏幕，粉丝在央视的微博下激情留言，强烈要求江戾和段知寒上离婚综艺。 　　对此宋航有些想笑，不止粉丝想让段知寒上综艺，他也想过让段知寒上综艺。 　　还不是这种娱乐向综艺，介绍国宝的综艺够有面子了吧？段知寒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在片场拍戏，这个人眼里似乎只有电影。 　　宋航禁不住问：“你在等什么？” 　　“等一个电话。” 　　能让段知寒等电话的人屈指可数，宋航的脑子里立马浮出了王导的名字。 　　国内的好导演比好演员更稀缺，当初的王导便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导演，段知寒欣赏他的才华接了王导的戏。 　　如果不是段知寒在那部戏里的惊艳发挥，这部戏也不会在电影节拿下三个重量级奖项。 　　王导却丝毫不感念段知寒的伸手，听说第二部 便琢磨着换下段知寒，试图证明自己的成功和段知寒无关。 　　宋航犹豫着问：“你是不是在等王导的电话？” 　　换人的传闻甚嚣尘上，王导没有第二部 换演员的打算，出来辟个谣总是不难的，不辟谣就是默认了。 　　凭良心讲王导的确是个有天赋的导演，但段知寒也不缺好本子，不必等着王导的橄榄枝。 　　“谁等他了？” 　　段知寒看不上王灿，不是对换掉自己有意见，只是认为此人太固执，太固执己见的人走不远。 　　他也不关心王灿之流，上辈子该拿的奖都拿了，这辈子他只想把他的江戾护在怀里。 　　听到段知寒否定的答案，宋航不禁纳闷了，不是王导，那是在等谁的电话。 　　谁知下一秒眉目英俊的男人盯着央视的微博若有所思。 　　“怎么还不找我拍综艺？” 　　宋航：？？？ 　　— 　　电视台里，夏导得到江戾同意的答复，心里久久不能平复。 　　要知道江戾出道以来只上过两档综艺，一档是选秀综艺，一档是国民综艺，哪一个都是他们节目比不了的。 　　尽管台里又拨了资金，显然是鼓励他们请到江戾和段知寒，但央视的资金和卫视的资金是没法比的。 　　至于热度那就更没优势了，唯一的优势大概是综艺类型。 　　当时江戾和段知寒照片刚曝出来的时候，光是台里就有七八个综艺摩拳擦掌，还不提下面卫视的综艺，从婚后综艺到带崽综艺五花八门的。 　　他们那阵只能干看着，因为自己是离婚综艺，总不好问人家新婚夫夫要不要参加离婚综艺，哪知最后他们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次能得到江戾的青睐，饶是镇静的夏导也心潮澎湃，他紧接着想到一个问题。 　　光江戾来了没用，还得段知寒肯来，没人敢接这个艰巨的任务。 　　让谁去邀请段知寒这个问题，他们就争论了半小时。 　　没办法，谁都知道段知寒专心拍戏，邀请人上综艺总有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像是耽误人家的艺术事业。 　　最后他们采取了抓阄的方式，副导抽中了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在众人的殷切下拨打段知寒的电话。 　　当电话拨通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走开了，只留下副导一个人在会议室。 　　实在是太刺激了，如果段知寒愿意上节目，他们这个节目不用等开播便会成为最受关注的。 　　不过想想这也不可能，不可能的结果就是江戾也没法上综艺，他们只能请普通嘉宾，如果节目内容好大概能在微博有一定热度，但照央视综艺的惯常结局，应该是，从头到尾没什么水花。 　　虽然打电话的是副导，夏导的心依然怦怦地在跳，过了半晌也没听到副导的动静。 　　夏导苦笑一声，这个结果不是早有预料吗？ 　　他心里黯然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节目火了他有什么好处，只是单纯失落于一档现象级综艺的夭折。 　　众人脸上也流露出相同的失望，他作为导演必须勉励大家，正当他要开口时副导忽然拿着电话走了过来。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定望着副导，副导从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嘴张了张又合上。 　　一个腼腆的男生忍不住跺脚：“到底怎么样你快说啊。” 　　夏导从副导的神情里猜到了结果，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段老师是不是同意上节目了？” 　　副导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着这个点头的动作，众人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爆发出一阵欢呼，而夏导把副导单独拉过来问：“你怎么说服他的？” 　　他曾见过段知寒一面，他不觉得那样的人会被轻易说服，果然副导摇了摇头。 　　夏导心里的疑惑更加浓厚：“那他是直接同意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似乎影帝不上综艺的原则总会被打破，然而副导的下一句话令他无比震惊。 　　“段老师他毛遂自荐。” 第十一章 　　夏导惊了，这位盛名在外的影帝看上他们节目什么了，不会嫌他们电话打晚了吧？ 　　这当然不可能。 　　半晌他才消化完事实，感叹他们真是何德何能啊，打定主意要好好做节目！ 　　— 　　夜色笼罩在满是桂花的小区，白色保姆车开到地下车库停下。 　　等司机开了车门，江戾走下车，身后的叶成还在不停念叨：“小戾同意上节目真是太好了。” 　　江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地堵住耳朵，他如何才能让叶成认识到，段知寒不可能上节目。 　　好像很困难。 　　他从人类迷惑行为现场逃离，搭电梯上楼，他现在急需喝柠檬水充能。 　　他在门边找了会儿钥匙，正准备打开门进去那一刻，动作蓦然停下了。 　　因为他听到合上的电梯再次启动的声音。 　　小区内的电梯是一梯一户，只有刷卡才能启动电梯，所以这个冒出来的人是谁！ 　　江戾握住了钥匙串上的小刀回头。 　　这个时候电梯到了，他暂停了自己的呼吸系统，死死盯着紧闭的电梯门。 　　直到电梯在五层停稳，电梯门缓缓开启，在晦暗的灯光下，露出了张轮廓深刻的脸。 　　段知寒手里拎了个袋子：“真巧。” 　　“巧什么巧，这他妈是我家！”江戾重新呼吸，“你给我滚出去。” 　　“小孩子家别说脏话。”段知寒嗓音低低的，“我东西忘拿了。” 　　“别人能说我为什么不能说。”江戾打开门之前威胁，“你最好真有东西要拿，不然你今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方打开门朝书桌走去，桌上搁着外人无比艳羡的奖杯，不像他只有金酸梅奖。 　　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拿，人类真是忘性大的种族。 　　江戾很酸地放下防备，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慢吞吞蹭到对方身旁。 　　他从口袋里翻出了两百块，别扭朝段知寒的手边递了递。 　　对方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小机器人只好不情愿地低下高贵的头颅：“这是今天买早饭的钱，我不该那样说你。” 　　他做好了段知寒斤斤计较的准备，对方仅仅挑起了英挺的眉。 　　“我只值两百？” 　　江戾噎住了，这个人类比起早上的事居然更在意自己的身价，他没必要来道歉的，真的。 　　而且他为早餐支付的价格是两百，不算带饭的费用，理论上段知寒不值钱。 　　江戾毫不犹豫离开。 　　转身时瞥见男人洁白袖口下的咬痕，即便到了晚上依然在发红。 　　上午的愧疚又星星点点地浮出，他站在原地，极为小声地问：“还疼吗？” 　　段知寒慢条斯理地拿走奖杯，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在问手上的咬痕。 　　他走到少年面前，弯下腰展示自己受伤的手腕：“可疼了。” 　　人类也太娇气了，小机器人犹豫了会儿去拿了药，冷冰冰对段知寒说：“伸手。” 　　江戾低下头，睫毛像簌簌落下的细雪，仔细地把药擦在人类的伤口上。 　　当他擦完药抬起头，发现对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他别过脸：“你怎么还不走！” 　　“马上就走了。”段知寒站直身，“袋子里是给你带的东西。” 　　江戾朝桌上的袋子望去，袋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夜宵。 　　虽然他不乐意吃人类的食物，但也察觉出示好之意，在他的认知范围里，没人会送讨厌的人礼物，对方并不像他以为的讨厌自己。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也去冰箱里拿出了自己的宝贝柠檬片，礼尚往来地装在了小袋子里。 　　— 　　段知寒走出门按下电梯，宋航的电话打了过来：“开机时间定下了，刚才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老婆在给我涂药，不方便。” 　　“你那个叫伤口吗？跟猫挠似的。”宋航深呼吸了一口气，“用不用我帮你涂？” 　　“不用。”段知寒笑了下，“没分寸会让我很困扰。” 　　宋航想马上解除经纪合同了，老婆涂药喜滋滋，好友涂药没分寸。 　　而江戾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拎着小袋子停在门边。 　　即便不讨厌他，但离了婚还来往就是没分寸吧，哪怕面上不说，内心也是困扰的。 　　他很轻地眨了眨睫毛，不理解心脏为什么会发胀，捏着袋子的手绵绵软软的。 　　江戾幡然醒悟地关上门，把包装好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他也讨厌对方没分寸的行为。 　　段知寒听到急促的关门声回过头，出门时还好好的，谁惹到这位小祖宗了？ 　　江戾回到屋子，只是没舍得扔桌上的夜宵。 　　他边吃着食物边玩手机游戏，决定明天房子的锁换了，电梯的卡也换了，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正在这个时候屏幕弹出了一条热门微博，点开微博后，小机器人沾满布丁的勺子掉在了地上。 　　【央视综艺】欢迎新节目的两位嘉宾@段知寒@江戾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僵住了，谁能告诉他段知寒为什么会参加！ 　　而底下的评论先是静了片刻，之后炸开了。 　　「哪个新节目？！」 　　「最近的新节目只有那档离婚综艺」 　　「我之前跑去节目微博下留言了！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成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完全不敢相信」 　　「太牛逼了」 　　— 　　电视台开了一晚上的会。 　　夏导认为节目应该尽善尽美，其他嘉宾的人选还有待商榷，但台里的领导希望尽快播出，最后夏导只能让步。 　　当周就开始了节目前的突击采访。 　　网上的呼声太高，为了安抚迫不及待的观众，采访选择了在线直播的方式。 　　其中一位嘉宾的名字叫阮言，是位入行两年的小明星，今年二十一岁，这周刚离的婚。 　　采访过程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着镜头表示上节目是为了变为更好的自己，当摄影问及会不会复合时低头一笑，博得了不少人的印象分。 　　「这一笑太会了」 　　「很知道观众想看什么」 　　「性格看起来也蛮好的」 　　「不过公布离婚的时间也太巧了，不会是为了上节目离了个婚吧」 　　当摄影来到江戾门前时，他扛着摄像机敲门，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开。 　　他正打算先去采访下一个对象时，关闭的门被不耐烦地打开，出来的是一个有些茫然的蓝发少年。 　　少年皮肤白皙，穿了件毛茸茸的白色睡衣，帽子上有对尖尖的兽耳，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柔软。 　　「这么乖的弟弟是谁！」 　　「一秒内我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好像是江戾欸」 　　「起床这么软的吗」 　　「我竟然被江戾可爱到了」 　　下一秒门被嘭地一声关上，摄影尴尬地站在门外，不清楚要不要再敲门。 　　五分钟后江戾换好衣服开了门。 　　摄影这才进了屋子，当然他也不敢乱拍，镜头对准了一脸起床气的江戾。 　　少年换了身灰蓝色的夹克，金属拉链拉到一半，五官没了惺忪的睡意，有种生人勿近的美感。 　　直播间恢复了从容。 　　「这才是我熟悉的江戾」 　　「差点以为江戾多了个可爱的弟弟」 　　「他就算有弟弟也必不可能可爱好吧」 　　「前面的你要被顶流的粉丝暗杀」 　　摄影战战兢兢地采访：“请问你上节目的目的是什么呢？” 　　“经纪人太吵。” 　　“你对节目有什么期待呢？” 　　“尽快结束。” 　　「摄影此时的心是崩溃的」 　　「流量的脾气都这么大？和之前那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不大无所谓，我只想看他和段老师上节目」 　　「我还想看他俩复合」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个问题，摄影暗自松了口气，他问：“上节目有可能复合吗？” 　　少年瞥了他一眼：“如果你是想看我后悔的话，算了吧，我把镜头吞下去都不会复合。” 　　「哎，复合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一点幻想的空间都不留给我的吗」 　　「BE得好彻底」 　　「江戾你好狠的心」 　　摄影举着镜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直播间的观众们更是无比失落，后来—— 　　这个采访视频成为了年度真香视频。 第十二章 　　仅仅是录制前的采访，观看直播的人数便突破两百万！ 　　不少人遗憾段知寒因故缺席直播，好奇他听到江戾发言的反应。 　　「可惜段老师不用微博，不然我把江戾那段视频发过去」 　　「你们就想看打起来是吧？对不起我也是，已经发过去了」 　　「我想看在床上打起来」 　　「楼上是什么虎狼发言！」 　　「一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段江大尺度同人文要的私我」 　　离录制还有五天，大家的胃口全被吊起来了，迫不及待明天就开播。 　　上十万人天天去官博下催促。 　　「爸爸！看看你嗷嗷待哺的儿子们叭」 　　「我昨天做梦都梦见节目开播了，醒来一看还要五天，要死了」 　　「再看不到节目我也死了」 　　「每天抓心挠肝的，期末周都复习不进去」 　　夏导看了又高兴又头疼的，高兴是因为热度高，头疼是因为，催的人太多了。 　　就算节目录制好了，剪辑也需要时间，全网在传五天后就要播出。 　　“五天后怎么办？” 　　夏导看着留言叹气。 　　副导提议：“要不采用边拍边直播的方式？” 　　夏导眼前一亮，上次前采的直播反馈很好，如果能控制住直播中的意外，比传统的播出方式更吸引人。 　　商议之后他拍板了提议。 　　在万众瞩目下，国内第一档明星离婚综艺《离婚日记》定下开播日期。 　　节目一共邀请了三对嘉宾，每期度过两天的旅行，将采取实时直播的形式，每个嘉宾都有自己的直播间。 　　「这岂不是谁糊谁尴尬」 　　「实时直播！我做好蹲电脑前一天的准备了」 　　「啊啊啊啊啊我好快乐，期待了这么久终于要播了，我去写篇段江同人冷静冷静」 　　「突然好紧张」 　　评论区没人对实时直播有意见，但叶成脸色沉重。 　　本来他都打算好暗箱操作，把不利于江戾的画面剪掉，到时不洗白都难。 　　这个直播把他整不会了。 　　小苏努力安慰：“直播不会有恶剪，也能防止暗箱操作。” 　　叶成拍了拍小苏的肩：“你还是太年轻了。”咱们就是暗箱。 　　— 　　节目开拍那天，天下了些微雨。 　　比起叶成的焦虑，江戾很淡定地坐上了节目组的车，只是想不通段知寒为什么会参加，难道不知道他会来吗。 　　叶成笃定答：“他那部新戏不是要上了吗，肯定是为了电影做宣传。” 　　说得也是。 　　江戾知道段知寒多重视拍戏，他们结婚的时候，十天有八天在片场，不会因为他放弃宣传。 　　他对段知寒上不上节目无所谓，只要互不打扰就行了，下节目各回各家。 　　江戾安心玩手机。 　　叶成送走江戾前，看到的便是少年的面孔在日光下绮丽生姿，秾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他的焦虑忽然就淡了。当初能从选秀里脱颖而出，除了昼夜不息的努力，靠的就是这张脸了。 　　好歹能凭这张脸挣点好感分吧。 　　叶成像家长送孩子去高考般，挥了挥手上的小红旗，目送车辆开向机场。 　　江小机器人丝毫不知叶成望子成龙的心理，他只想拍完回去玩游戏。 　　但此时互联网上的一张截图引起了他的不满。 　　截图上他穿着毛茸茸的猫咪睡衣，一双眼将醒未醒的，他羞耻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试图告诉自己不会有多少人看见。 　　嘉宾们统一在机场集合，当车停在了机场门口，江戾才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机场是人类的集散中心，每分钟都有人类被运往不同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个神秘的地方。 　　小机器人目不转睛看着经过的人，好奇他们将被送去什么地方。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走过来，伸出手：“你好，我是阮言。” 　　青年长了张鹅蛋脸，原本的气质说得上温婉，但在少年浓烈的相貌下显得普通了。 　　「你们记得出道夜那张合照吗，没人愿意往江戾身边站，对比下来太残忍了」 　　「嗯，其实阮言已经长得蛮好的，有谁不怕站在江戾旁边的吗」 　　「只有段老师了」 　　「他俩是真的配」 　　「不要在我心上扎刀了，别人粉的CP上结婚综艺，我粉的CP他妈上离婚综艺」 　　江小机器人认出是节目的嘉宾，他不喜和人类肢体接触，仅仅是点了下头。 　　「感觉好没礼貌」 　　「他不一直这样吗」 　　「江戾的脸总会让我上头，但性格总会让我下头」 　　「好奇怎么活到现在没被人打的」 　　阮言错愕了一会儿，江戾的性格还真如传言那般差，生人勿近。 　　他知道江戾对他的态度越差，观众会更心疼，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片刻他走到少年右边，轻声开口：“这是我自己做的小礼物。” 　　机场本身便吵闹，江戾根本听不见阮言在说什么，自己去了休息室，尽可能避开段知寒。 　　镜头里则记录江戾冷冰冰离开了，而阮言在后面哎呀了一声，收回了礼物，看起来怪招人怜的。 　　「心疼阮言了」 　　「我对阮言还挺有好感的」 　　「不收也不用走吧」 　　「可能是没听见」 　　「粉丝别洗了，除非他耳聋」 竒_書_網 _Ｗ_w_w_._q ǐ_Ｓ_u_Ｗ_α_Ｎ_Ｇ_._Ｃ_ò_Ｍ 　　江戾在休息室坐着，其他嘉宾也到了。 　　先来的是阮言的前夫许嘉文，古铜色皮肤，三十出头的年纪，常演军旅剧里的硬汉，进来后没和阮言说过一句话。 　　另一对是安之青和齐慧，四五十岁的老演员，年轻时是令人艳羡的荧幕情侣，去年突然离婚，如今虽然说说笑笑，但始终有股尴尬感。 　　这些都是江戾上节目前看的资料，因为不想认错人被段知寒笑话。 　　嘉宾到齐了才能出发，他迟迟没看到最后一人的影子，说是在庚通拍戏。 　　江戾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听到段知寒到了，他回过头。 　　男人提了黑色行李箱出现在机场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段知寒身上。 　　“抱歉到晚了。” 　　安之青忙开口：“这有什么。” 　　阮言歪头问段知寒：“从庚通过来要坐六小时高铁，段老师赶过来肯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 　　段知寒瞥了眼江戾的方向。 　　「段老师在看什么！也让我康康」 　　「好像……在看江戾」 　　「毕竟死对头吧，不看才不正常」 　　「好怕他们见了面打起来」 　　当所有人到齐后，阮言把自己带的手工饼干挨个送给了嘉宾。 　　「阮言心态好好，是我都鼓不起勇气送了，他还能一个一个送」 　　「没给江戾送了吧」 　　「废话，谁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两个人完全是对照组」 　　阮言忐忑把最多的一袋饼干给了段知寒，他知道段知寒是个礼貌的人，不会让人难堪，对方果然收下了自己的礼物。 　　他下意识朝休息室看了一眼，少年只是漠然地在玩手机，夏导让集合才走出来。 　　大家到齐之后，夏导也没公布今天的目的地：“本期因为是第一次旅行，所以目的地等级是C级。” 　　「为什么不是A级」 　　「好奇分级的标准」 　　「我也好奇了」 　　齐慧也发出了这个疑问：“C级目的地有什么不同吗？”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夏导卖了个关子。 　　怎么问也问不出结果，嘉宾们提着行李箱准备登机。 　　江戾走着走着才发现，段知寒走在了他身旁，两人翻飞的衣角甚至能碰到一起。 　　他故意放慢脚步拉开距离，段知寒似乎也察觉他在避开，停了会儿才往前走。 　　其实也不用他避开，段知寒很容易成为人群的中心，而他孤零零在人群外。 　　江戾低下头走在最后面，正专心走路，突然袖子被一只手拽上了。 　　不知什么时候段知寒走出人群，桃花眼浸着日光，很低地说了句：“小猫咪别掉队。” 第十三章 　　「小猫咪是什么亲昵称呼！本CP粉又仰卧起坐了」 　　「我还以为他们一言不合就吵架呢」 　　「好像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别奶别奶」 　　江戾左看右看也没看到猫咪幼年体，才反应过来小猫咪是在说他。 　　他立马想起了他穿猫咪睡衣的图片，机身顿时热得发烫。 　　这个人类不是不上网吗，怎么会看到那张图片！ 　　江戾又羞又怒，甩开段知寒的手，想说脏话但忍住了：“你管我掉不掉队！” 　　段知寒挑了挑眉，不知道江戾对他哪里有意见，明明上次还给他涂药，但面对炸毛的小猫咪，只能哄着了。 　　少年提着行李箱扬长而去，弹幕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我熟悉的画面」 　　「刚才差点吓死我」 　　「本CP粉又弱弱躺下」 　　「说起来，其他两对嘉宾火药味儿就不像这么浓，大家都当普通节目上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很快后悔了，因为当嘉宾们上了飞机，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飞机是第一个坐下来的场所，为了方便嘉宾更好地交流，节目组大笔一挥包下了头等舱。 　　问题就在于头等舱共两列，一列四个座位，两两对在一起，中间只隔了张矮桌。 　　如果每对嘉宾分开坐也好，偏偏节目组安排每对嘉宾面对面坐着，气氛就变得十分尴尬。 　　「想出这个安排的是人才」 　　「和前任伴侣大眼对小眼，想想都尴尬」 　　「连安之青那对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这他妈谁好意思说话」 　　最后还是健谈的安之青打破了沉默，硬着头皮找话题：“既然有C级目的地，肯定还有A和B吧！” 　　半晌。 　　许嘉文惜字如金：“对。”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哈哈哈哈哈哈太尴尬了」 　　「像极了我用英语问今天天气好吗」 　　「干脆整套四级听力算了，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所以你应该选B」 　　齐慧望着安之青似笑非笑：“是不是还要我夸你聪明？” 　　安之青不自然地扭过头。 　　阮言笑了笑接话：“安哥开玩笑呢。” 　　下一秒许嘉文开口：“什么你都觉得是在开玩笑。” 　　阮言的神色僵了僵，克制不住心里的情绪：“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话里有话啊」 　　「这就是离婚综艺的修罗场吗！我爱了」 　　「许嘉文家里挺有钱的吧，阮言就是个在古偶里演配角的小明星，看起来是许嘉文提的离婚」 　　「什么意思让我听听」 　　江戾原本坐在段知寒对面怪不自在，对方眼神平直，总盯着自己看。 　　他只想下了飞机迅速逃开。 　　但他突然觉得还可以坐坐，小机器人悄悄竖起了耳朵，把自己的身体往阮言他们的方向移了移。 　　又移了移。 　　「果然人人都爱听八卦」 　　「好像电脑前的我」 　　「电脑前的我下单了炸鸡，还准备去冰箱拿瓶可乐」 　　「我也是，但江戾你的动作太明显啦！」 　　大概是他移动的动作太明显，阮言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你和段老师相处倒是挺好的，怎么就离婚了呢。” 　　竖起耳朵的小机器人被逮了个正着，无语自己和段知寒哪里相处得好了，他立马改行不行？ 　　正当他要开口时，段知寒平淡应下：“是我的问题。” 　　当时会离婚是因为他边抚摸江戾，忍不住在江戾右耳边说了句我爱你，但江戾低头说了句好恶心。 　　他那时心气高，不允许自己去问原因，第二天便提了离婚。 　　屏幕前的叶成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阮言是成心还是无心的，江戾上次还因为这个话题上过热搜，这不把火往他们江戾身上烧吗。 　　还好段知寒接过了这个话题，要是江戾也学学段知寒，估计能圈路人不少好感。 　　谁知少年点头：“就是他的问题。” 　　叶成：“…………”他放弃洗白的希望了。 　　— 　　两小时后下午抵达了南明机场，嘉宾们坐上去往目的地的大巴车。 　　大巴车座位多，不必面对面坐着，飞机上尴尬的气氛也有了缓解。 　　阮言之前来过南明拍戏，主动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南明以面食为主，芒果蘸水很出名，还有华国最大的雨林，最高处的海拔有两千四百米。” 　　「阮言地理真好」 　　「我地理全还给高中老师了」 　　「南明的芒果蘸水真的好吃，不是那种软的甜芒果，而是把青芒果剁碎加在辣椒里」 　　「等不及想看他们吃吃吃了」 　　“听你一说我好饿。”安之青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零食，“有没有人想吃东西的？我这儿有巧克力，可以缓解低血糖。” 　　“我拿一块儿吧。”段知寒出声。 　　安之青急忙抛给了段知寒一整盒，阮言在边上说：“下了车我请大家吃饭，有家酸汤火锅很好吃。” 　　“今天吃饭就靠言言了。”齐慧笑了一下。 　　安之青狗腿点头。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得正热烈，江戾只是坐在窗边观察一路上的环境，皮肤苍白。 　　南明是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雨量充足阳光充沛，机器在这个环境下容易锈化，十分不利于他生存。 　　小机器人裹紧了身上的防风服，突然他的背部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低下头。 　　有人给他扔了块儿巧克力。 　　人类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机器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呢？ 　　他出于礼貌捡起了那块儿巧克力，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喝起了自己的柠檬水。 　　充能完毕！ 　　「段老师是为江戾要的巧克力吗」 　　「不太敢确定」 　　「江戾还是没吃欸，一路上只喝了水」 　　「控制体重吧」 　　「挺病态的」 　　阮言说话的时候，余光一直在看段知寒。 　　段知寒偶尔会加入他们的讨论，但模样淡淡的，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感兴趣还是客气。 　　阮言试探问：“段老师也要去吃那家酸汤馆子吗？” 　　段知寒朝他看了过来，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看透了，男人扯了扯唇角。 　　“应该没这个机会了。” 　　阮言愣了一下，正当他想询问时大巴车停下了。 　　目的地不是他想象中的南明城区，而是一片荒山野岭。 　　准确来说不能叫荒山野岭，因为漫山遍野都是茂密的林木，无处不在的藤蔓挂在树上，绿得有些晃眼。 　　“这不是雨林吗？”安之青傻眼了，“怎么把我们送到这儿来了。” 　　夏导解释：“这就是今天的目的地，希望大家能度过本次愉快的旅行。” 　　安之青：“…………” 　　「重新定义愉快两个字」 　　「安之青的脸都气绿了」 　　「齐慧笑了」 　　「阮言也不太开心，不过许嘉文开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节目细节好丰富」 　　阮言是真不太开心，他在车上说要请大家吃饭，结果就这？？？ 　　而且他的肚子也饿了，这里一没工具二没原料的，他不会要在这里饿两天吧。 　　阮言望见夏导有什么话要说，大概有关这两天的食宿。 　　他立马目光灼灼望向夏导，但听到的却是：“需要没收通讯工具哦。” 　　安之青：“…………” 　　阮言：“…………” 　　大家都对突如其来的野外生存很蒙蔽，只有江戾语气古怪问了句：“只有手机需要没收吗？” 　　夏导点了点头。 　　少年似乎有点失望，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慌张。 　　「不然呢？」 　　「不然还要没收什么」 　　「我好在意为什么失望」 　　「在意+1」 　　除了不太对劲的江戾，以及一个劲看着江戾的段知寒，嘉宾们讨论如何吃饭的问题。 　　“有没有人带打火机？”齐慧说，“找点木柴把火升起来吧。” 　　“我身上有。”许嘉文摸出了打火机。 　　“可没有锅。”阮言可惜，“不然我也能煮东西。” 　　段知寒扫了圈身后：“用竹筒就行了。” 　　剩下的就是如何找食物，阮言主动承担起了这个任务，结果只挖出点竹笋。 　　「我以为是王者没想到是战五渣，雨林吃的东西不是很多吗」 　　「也要认得出来才行」 　　「有的连南明本地人都认不出来，反正菌菇我是绝对不敢吃的」 　　「明星两手不沾阳春水的，能挖出竹笋不错了，就是有点老」 　　何止老是太老了。 　　即便阮言把竹笋细致切成了丝，但放竹筒里煮的竹笋丝毫没有要熟的痕迹。 　　齐慧按了按自己的胃，似乎有些不舒服。 　　江戾一个人捧着柠檬水在喝，抬头恰好望见齐慧捂住了肚子。 　　他本来不打算管这群人类的，但他对人类女性无法坐视不理。 　　小机器人合上了水杯盖，闷头走进了雨林里。 　　因为担心会突然下雨，他戴上了防风服的帽子，把自己的机身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有记录地球物种的习惯，观察报告里记录了上万种植物。 　　因此对于他而言，找个食物是轻轻松松的事，而直播间的观众摸不着头脑。 　　「江戾这是要去干什么」 　　「是不是去找食物？」 　　「来过南明的阮言都只挖到竹笋，他不会以为自己能找到吧」 　　「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江戾谨慎地走到雨林里，他一眼就望见了蛋黄果。 　　蛋黄果的果肉呈橙黄色，富含淀粉，很容易令人类填饱肚子，可惜太高了。 　　他只能踮起脚摘了两三个装在背包里。 　　「这是什么东西」 　　「能吃吗」 　　「蛋黄果，好吃的」 　　「居然被他找到了」 　　「碰运气的吧」 　　弹幕不信江戾真能辨认出植物。 　　江戾继续往雨林里走，在低矮的灌木丛里发现了黄松咩，这是一种味道甜的野生水果，他采了一手帕。 　　接着他又发现了树番茄，还在阔叶混交林里发现了味道酷似巧克力的黑柿。 　　随着他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多，把背包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弹幕里再没人说他是碰运气了。 　　「卧槽，牛逼啊！」 　　「江戾不是高中都没读完的学渣吗，好多植物我听都没有听过」 　　「可能在认植物上有天赋？」 　　「没想到藏得最深的是江戾」 　　江戾装满一背包就往回走了，因为他习惯了一个人活动，没有人在意他的回来。 　　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找到东西了，抱着满满一袋子的东西发呆。 　　当然小机器人不觉得自己是在发呆，认为自己是在计算。 　　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段知寒走了过来：“这是你带回来给我们的吗？” 　　江戾不知道该不该点头BaN，怕对方嘲笑自己，正预备骂回去，但男人俯下身很温柔地夸他：“真厉害。” 　　小机器人突然，耳朵有点软。 第十四章 　　江戾别开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算你识相。” 　　段知寒没有错过江戾耳朵上那抹红，勾了勾淡色的唇。 　　原来这个年纪的江戾喜欢听好话啊，他知道该怎么哄了。 　　这时其他人闻声过来。 　　阮言望着满背包的食物问：“段老师这是你找到的吗？” 　　“江戾找到的。”段知寒替少年开口。 　　阮言眼里透出惊讶。 　　江戾不学习他是知道的，高中没毕业就混娱乐圈了，连苏轼都不知道是谁，那阵被官媒好一顿批。 　　这样的人能在野外认出几十种植物？ 　　要不是全程有直播，他都要怀疑节目组暗中帮忙了。 　　阮言忍不住问：“你怎么认出来的？” 　　江戾：“说了你也不会。” 　　阮言：“……” 　　「……」 　　「认认真真说最嘲讽的话，只能说不愧是江戾」 　　「拉仇恨他是专业的」 　　「这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社交牛逼症吧」 　　阮言在镜头面前被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怼人不自知的江戾看阮言快哭出来了，耐下性子教导：“把《华国植物图鉴》背下来就行了。” 　　「那是什么书？」 　　「如果是商务印书馆98年出版的那本，收录的植物就有一万多种，足足有两万页」 　　「背下来……认真的吗？？」 　　「听江戾的口气，搞不好他真背过，但谁会去背这种东西啊！」 　　原本弹幕看不上江戾，此时在所有人心里，江戾变得神秘莫测起来了。 　　表面是个不学无术的流量，背地里会背两万页的《华国植物图鉴》。 　　安之青在旁边也极为震惊，不是因为江戾找到这么多吃的，而是惊讶江戾会主动为大家找食物。 　　毕竟少年长了张不好惹的模样，上挑的猫眼锋利漂亮，他都不敢和江戾搭话。 　　他隐隐感觉江戾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冷漠，试探着感谢少年：“这次多亏你啦，那我把东西拿去看怎么弄？” 　　少年没应声，正当安之青准备跳过这个话题，江戾把背包擦干净了再递给他。 　　安之青受宠若惊，感觉江戾可能没那么难接近。 　　阮言告诉自己不要和风评差的人计较。 　　上综艺上会表现很重要，他在寻找食物的环节贡献平平，做饭时一定要好好表现。 　　难办的是野外没有调料，他只能在摆盘上尽心，把采来的野果切片摆放，看起来像精致的下午茶。 　　「阮言好会过日子啊」 　　「许嘉文离婚真的亏了」 　　「我也想要这样的老婆」 　　阮言见安之青在烤鼠曲草饼，用木碗盛了水果过去：“安哥，你先吃点吧。” 　　在野外做饭不容易，安之青被柴火升起的熏得够呛，还得时不时给饼翻身。 　　他看着阮言端来的水果心下感动，说了声谢谢言言，伸手准备去拿。 　　阮言看见了路过的段知寒，不好意思地对安之青说：“我先给段老师送过去。” 　　安之青尴尬收回了手：“没事儿没事儿。” 　　他一向心大，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继续守着鼠曲草饼。 　　在大石头上坐着的齐慧蹙了蹙秀气的眉。 　　虽然阮言一路上表现积极，但她还是不太喜欢阮言这个人。 　　太势利了。 　　临近傍晚，山下起了风，吹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她胃部有些不适，因为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只是把披肩盖在了小腹上。 　　这个人类女性看起来好虚弱。 　　身为机器人的江戾还是无法坐视不理。 　　他走到生火的地方准备煮附地菜汤，附地菜可以帮助肠胃虚弱的人类调理肠胃。 　　— 　　齐慧从石头上站起身，她想去煮点热水。 　　这个动作加剧了她的不适感，她脸色看起来煞白一片。 　　忽然一竹筒的热汤递到了她面前。 　　递来竹筒的手腕苍白纤细，她抬起头看到江戾的脸，少年仿佛没有表情的机器人。 　　齐慧不太确定：“这是……给我的吗？” 　　少年点头：“附地菜汤，喝了会舒服。” 　　「只有江戾观察到齐慧不舒服了欸」 　　「安之青别摊你的饼了，出来挨打」 　　「此时安之青又给第四面饼翻了个身」 　　「决定今天不骂江戾了」 　　「不骂+1」 　　齐慧没想到外表乖戾的江戾这么细心。 　　可能人在生病时会愈发脆弱，她接过竹筒时眼眶微微发红，低头喝起了汤。 　　她对这名面冷心热的少年有了好感，喝完热汤舒服了不少，收好竹筒问：“我有个好友在拍历史片，你有没有兴趣呀？” 　　「江戾片酬很贵的吧」 　　「但齐慧那个好友是沈导，多少流量求都求不到出境的机会」 　　「齐慧居然有这层关系！」 　　「人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而已，背景可比好多艺人深，不然这个年纪怎么能来这个节目」 　　「江戾赶紧答应啊！」 　　像沈导这样的大导，最爱惜羽毛不过，从不用风评不好的流量，如果能搭上沈导，可以说一脚踏入了名导圈。 　　弹幕恨不得一口替江戾答应！ 　　少年却不以为然：“看时间吧。” 　　「这答案绝了」 　　「不是粉都快气死了」 　　「支持哥哥所有决定」 　　「果然粉随正主」 　　「特指脑子」 　　齐慧听到这个答案也没生气，伪善的人她见过太多，反而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的。 　　她笑了笑：“我让他去联系你经纪人。” 　　江戾也没把这段对话放心上，见这名人类女性没什么大碍了，他便转身离开了。 　　谁知一转身撞上了段知寒。 　　江戾不想接触段知寒，最好他们之间有个透明的隔离罩。 　　他立马朝反方向走去，一刻也不想在对方身边多呆。 　　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需要的不仅是透明的隔离罩，还得是隔音的罩子，因为段知寒跟上他开口。 　　“刚才煮汤是因为齐女士不舒服吗？怎么会有我们江戾这么有爱心的宝宝。” 　　“不仅长得漂亮还很细心，我们都没注意到齐女士不舒服，这是什么温柔小宝贝。” 　　江戾本来不想搭理段知寒的，但小机器人听着夸奖飘飘然起来，没计较对方一口一个宝宝，红了红脸。 　　“还好，我就是送了个汤。” 　　而直播间的观众直接疯了。 　　「宝宝！段老师疯了还是我耳朵坏了？」 　　「叫宝宝真的好涩哦」 　　「我上晚自习叫出了声」 　　「没别的意思，大家反应都这么大吗？我感觉就是正常的夸奖啊，难道离了婚还不能夸人了」 　　「我冷静冷静」 　　江戾对直播间的震动一无所知，沉浸在对方的彩虹屁里。 　　原本他还挺受用的，架不住吃饭时段知寒都在夸，他把小树枝削成筷子，段知寒夸他踏出了人类文明的一大步。 　　他差点把凝聚人类文明的筷子掰断。 　　「我差点以为江戾发明了筷子」 　　「段老师你是被绑架了吗！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大胆点，段老师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尽管江戾不吃人类的食物，但为了不暴露他机器人的身份，到饭点他还是会稍微吃一些。 　　他用筷子意思意思夹菜，段知寒夸他夹菜的手很稳。 　　顺便又夸起了他找食物这件事。 　　“我们能吃上晚饭全靠江戾了，找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不然我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饿肚子。” 　　被灌了一肚子彩虹屁的小机器人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得低低的，想找个盒子把害羞的自己装进去。 　　安之青在拼命安利自己的饼，听到段知寒的话疑惑了：“你刚不是用陷阱抓到只野兔吗？明天我们可以吃烤兔肉了。” 　　空气霎那间安静。 　　江戾抬起头猛然清醒。 　　自己找到兔肉还一个劲夸他，明显是故意把他捧这么高的，调侃自己找不到肉类，他还以为真的在夸他。 　　他冷下脸离开了。 　　他不会在节目上和段知寒多说一句话，距离也要保持两米远，不，三米远。 　　齐慧没好气地对安之青说了句：“就你话多。” 　　安之青讪讪问：“那兔子怎么办？” 　　“杀了吧。”段知寒无情开口。 　　「可怜的兔兔！」 　　「妙龄少兔上节目为何无辜被杀」 　　「这才是我熟悉的段老师！刚才那个彩虹屁的是谁」 　　— 　　阮言知道观众喜欢小动物，没顾得上吃饭，特意去河边给兔子找青草吃。 　　但回来见到的，就是只开肠剖肚的死兔子了。 　　阮言只好把青草扔在一边，向大家提议：“马上天黑了，我们把帐篷搭起来吧。” 　　没人对此有意见。 　　嘉宾打开行李箱，翻出自己携带的帐篷。 　　许嘉文拍惯了军旅剧，本身又是军人出身，飞快搭好了自己的帐篷，其他人也搭得差不多了，只有江戾纹丝不动。 　　连帐篷都没拿出来。 　　军人的使命感让他走过去，不由江戾拒绝便说：“我帮你搭。” 　　“不用。” 　　许嘉文以为江戾是客气，直接上手帮江戾打开行李箱，结果打开箱子后发现，没有帐篷的影子。 　　他不禁疑惑极了：“节目组不是提醒每个人要带帐篷，你怎么忘了带？” 　　“不是忘了。” 　　少年理所当然地纠正：“我看真人秀都会没收东西，所以直接没带。” 　　「为了不被没收东西所以没带，这个逻辑我是很服的」 　　「怪不得听到夏导只收手机那么失望」 　　「这叫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傻*，算了今天不骂你」 　　「机智的江戾小同学你今晚要怎么睡」 第十五章 　　许嘉文万万没想到这个思路，说错吧但对方有认真了解综艺，说对吧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名直线条的硬汉茫然了。 　　而江小机器人无所谓许嘉文的反应，合上行李箱，思考今晚如何睡觉。 　　机器人是没有睡觉这个概念的，只是找个地方关机罢了。 　　如果这里不是热带雨林，他可以睡在行李箱上过夜，热带雨林气候全年多雨，他怕突然下雨损坏金属机身。 　　那么，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的视线在嘉宾里逡巡。 　　「江戾这是在看什么？」 　　「怎么谁都在盯」 　　「就没盯过段老师」 　　「好奇了」 　　江戾打算挑个人类同住，第一位映入他眼帘的是齐慧。 　　他天然对人类女性有好感，而且他下午送过附地草汤，如果提同住的话可能不会被拒绝。 　　他在这句话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因为他意识到两人是异性，在人类社会中，异性是不可以随便睡一起的。 　　江戾只好放弃了这一人选，把目光投到了安之青身上。 　　这名人类和他是同性，性格看起来也好相处，应该不会拒绝一个无处可去的小机器人吧。 　　他刚准备走过去，突然想起自己喜欢同性，提出同住并不是一个正当的请求，安之青同意的可能性很低。 　　想到这儿他停住了脚步，那么同性的许嘉文和阮言也不行了，看来自己真要睡行李箱上了。 　　至于段知寒，他完全没考虑过，只想离这个人类三米远。 　　江戾还没开口便脑补出了结果，眼前浮出自己的宝贝机身因为雨水生锈的画面。 　　许嘉文望见的便是，少年冰蓝色的尾发颓然地倒下，他心里不忍，不过也没有办法。 　　毕竟大家都喜欢男人。 　　安之青喜滋滋在搭自己的碎花帐篷，搭好后还让摄影拍特写。 　　拍好后他才背着小手到处走，不经意望见江戾的神色，他大着胆子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带帐篷。” 　　江戾飞快答。 　　他打算再争取争取，目光灼灼盯着安之青，写满了快来邀请我住帐篷你懂的吧。 　　少年在月色下皮肤苍白，头发像极地海面上的蓝冰，宛如缺乏生机的艺术品。 　　安之青被看得毛毛的，顺着江戾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正在认真搭帐篷的段知寒。 　　他当即恍然大悟，肯定是年轻人脸皮薄，想去住不好开口！ 　　「安之青怎么老往后看」 　　「他应该是一下子顿悟了」 　　「他顿悟了个啥」 　　安之青被少年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升起股保护欲，想也没想就开口：“我懂！你尽管去住小段的帐篷，他不敢有意见的！” 　　「小……小段？」 　　「老安你膨胀了」 　　「虽说要尊老爱幼，段老师的资历吊打你吧，你要不是靠老婆连个百花奖都拿不到」 　　「已经是前妻了」 　　安之青说完也是一个激灵，他居然敢叫小段了，他不安地朝搭帐篷的段知寒望去。 　　段知寒似笑非笑看他，但话已经放出去了，安之青只好硬着头皮问江戾：“你看怎么样？” 　　「安之青是节目组的卧底吧，怎么修罗怎么来」 　　「不怕两人打起来？」 　　「说着玩罢了，江戾又不会同意，没见晚饭那阵冷脸吗」 　　江戾感觉眼神白使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想了想没必要，显得他斤斤计较。 　　反正段知寒也不会同意，他同意了没什么，脑子迅速转动的小机器人立马点头：“行啊。” 　　「？？？江戾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江戾不会也被魂穿了吧，我此刻的脑子有些懵，这两人真适合住一起？」 　　「没事儿，段老师肯定不会答应」 　　「万一呢」 　　「没有万一」 　　谁知江戾话音一落，段知寒挑眉开口：“好啊。” 　　江戾：“……”你傻逼了吗 　　「妈的这就是万一」 　　「这也太刺激了！哪个离婚综艺敢这么拍，今晚我不睡了，谁下播谁是小狗」 　　「不住一起也没办法，总不能和其他嘉宾住吧」 　　「这谁能睡着，江戾的脸都黑了，估计没想到段老师会答应，希望不会发生流血事故」 　　— 　　嘉宾休息时直播取消，尽管直播间的粉丝们不情不愿，节目依然在十一点下了播，直播间的人数高达八百万。 　　其他人回到帐篷休息，但江戾依然站在帐篷外，裹紧了身上的防风服。 　　因为段知寒还在搭自己的帐篷，不仅扎得一丝不苟，还在帐篷外挂了漂亮的风铃装饰。 　　特别像筑巢吸引伴侣的雄鸟。 　　小机器人打了个哈欠。 　　帐篷一盖好他便钻了进去，懒得管外面的段知寒，根据星际法律规定，发现者享有星球所有权，他住进来就是他的了。 　　他找好位置躺下，刚关闭视觉传感器没多久，听到掀开帘子的声音，随之涌入泛冷的夜风。 　　江戾睁开眼。 　　帐篷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段知寒在他身旁躺下。 　　帐篷内的空间原本是很大的，因为是单人帐篷，当对方进来后，空间显然不够用了。 　　这个显然体现在段知寒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他试着往旁边移，每移一分，对方便贴近一分。 　　江戾忍不住呵斥：“别挨着我！” 　　段知寒十分理所当然：“地方太小。” 　　“那你去其他人的帐篷睡。”江戾也十分理所当然。 　　段知寒将下巴靠在江戾的颈窝，像在吸奶凶奶凶的小猫咪，其他人哪有老婆香，他懒洋洋地答了句。 　　“我又不喜欢他们。” 　　听到这句话，江戾怔住了。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浑身血液在这一刻都会凝固，手脚不由自主地冰凉。 　　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们离婚的原因，之前他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还在上床，下一秒就那么冷淡提了离婚，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果然是因为不喜欢，因为不喜欢所以连住同个帐篷都不愿意，在上床后提出离婚，必然是忍不下去了。 　　黑暗里他纤长的睫毛慢慢覆下。 　　如果不是看安之青的面子，今天也不会同意让他住进帐篷。 　　他以为心脏会像以前般酸酸涩涩的，但此刻他的系统很冷静，只想着如何拉开距离，不让对方厌恶。 　　江戾努力往外移，而段知寒好不容易有理由吸吸江戾，没吸两口发觉人没了，他敛了敛桃花眼。 　　少年浑然不觉向外挪，正当他完全同段知寒拉开距离时，一只修长的手轻易把他勾了回来。 　　对方的手搂在他纤细的腰上，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一寸寸传到皮肤，嗓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老婆贴贴。” 第十六章 　　江戾的皮肤原本极白，听了这句话气血往上涌，耳朵气得通红：“谁他妈是你老婆！”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将脸贴在他的脖颈蹭了蹭，像只撒娇的黏人大狗狗。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他颈间，两人的皮肤不可避免贴在一起，有种不受控制的颤栗感。 　　江戾的脸热得要命，幸好黑暗里看不清神情，他凶巴巴地用胳膊肘撞对方的胸膛，成功把自己撞痛了。 　　他还没有说什么，对方恶人先告状，风流的声线浸了浓烈的委屈，如同经年酿的酒。 　　“你这么恶心我吗？” 　　江戾心下疑问，他什么时候说对方恶心了，当着记者那次他也不是有心的，这个人类记到现在合理吗？ 　　再说了，不是恶不恶心的问题，是离婚了不可以叫老婆，也不能贴贴的问题。 　　可他从未见过段知寒如此神态。 　　在他记忆里，段知寒永远是骄傲矜贵的，当初在片场扮演一个小角色，吃着冷掉的盒饭，也无法磨灭身上的风骨。 　　江戾对于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十分茫然，只能硬着头皮安慰：“我没觉得你恶心。” 　　段知寒一步步逼问。 　　“那为什么不愿意我碰？” 　　他们结婚的两年里，少年似乎很反感他的触碰，哪怕上床也是趴着的后背位，无形中抗拒他的亲吻。 　　如果是普通人多少会否认，小机器人却很理直气壮：“我对所有人都这样。” 　　这在江戾看来就是劝慰了，又不止你一个。 　　段知寒敛下晦暗的眼，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兴是因为江戾反感的不是自己，不高兴是因为江戾会抗拒触摸，应该和叶成说的心理问题有关，下了节目他需要去见见心理医生。 　　而江戾感受到对方突然放开了自己，空气一下子变冰冷了，下一秒温暖的衣服搭在了他身上。 　　对方的动作说得上是客气，他差点以为之前是错觉。 　　身旁人类的呼吸声告诉他不是错觉，关机前他的视觉传感器浮出淡淡的困惑，但却只有一瞬。 　　— 　　早上七点，雨林里虫鸣声遍地，温暖的日光从帐篷顶晕开。 　　小机器人的鼻梁上有块儿小小的光晕，他按上额头给自己开了机。 　　今天的气温是二十度三，不管是对人类还是机器人，都是一个特别适宜的温度。 　　开机后他慢吞吞走出帐篷。 　　直播还没开始，工作人员聚在镜头后开会，讨论的话题五花八门的，比如任务卡的分发顺序。 　　江戾准备去喝柠檬水充能。 　　他刚走出帐篷，一份疑似食物的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因为煮得黑漆漆的，他不太确定能否用食物两个字形容，他不禁问了句：“这是什么？” 　　段知寒语气平静：“给你做的早饭。” 　　“不用。” 　　江戾合理怀疑对方想毒死自己，漠然地拒绝了。 　　段知寒挡在他面前：“别看卖相不怎么样，味道还不错。” 　　江戾直接推开对方，系在帐篷上的风铃剧烈摇晃，不小心划过对方的脸颊，出现了一丝极细的血痕。 　　他本想说声抱歉便走开，段知寒在后面说：“我好疼。” 　　这就疼了？对他来说连轻微破损的标准都达不到。 　　江戾望着对方柔软无助的样子，思考人类到底有多脆弱，这样的种族真的能在危险的星际里生存吗？ 　　谁叫对方受伤和他脱不了干系，一点点小伤他都要负责，外星来的小机器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碰瓷。 　　江戾去行李箱里找叶成塞的医药盒，从盒子里翻出创口贴。 　　他踮起脚给段知寒贴创口贴，对方投下的阴影覆在他脸上，完全裹住了他。 　　因为两人有身高差，有强迫症的他总贴不到满意的位置，仰头的用处不大。 　　他不得不开口。 　　“你低一点。” 　　段知寒直接俯下身，风姿卓绝的面容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眼前，还冲他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勾出的弧度格外魅惑人。 　　哪怕江戾看厌了这张脸，心脏不争气漏了一拍，手指无意识抚摸上去。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低骂了句狐狸精，生硬地贴好创口贴。 　　当直播开始时恰好播到这一幕，江戾满脸不悦地离开，弹幕留心到了段知寒脸上的创口贴。 　　「段老师脸上的创口贴怎么回事儿？」 　　「昨天都还好好的」 　　「不会真打架了吧」 　　「没证据别瞎说」 　　脸上贴创口贴再明显不过，其他嘉宾望了望段知寒，又看了看捧着柠檬水喝的江戾。 　　尽管江戾对人类的眼神不敏感，但这么多人围着他看，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立马否认：“我没打他。”只是贡献了创口贴。 　　然而在直播间的观众看来，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四舍五入相当于实锤了。 　　「说没打你信吗」 　　「看不出江戾还是个打架的好苗子，明显段老师处于下风，不知道多生气」 　　「段老师的表情很平静啊」 　　「你知道什么样的海面最可怕吗，不是能看出来的惊涛骇浪，是静悄悄的海面」 　　而段知寒只是在想，老婆不喜欢别人的触摸，但主动摸我脸了，老婆好爱我。 　　边上的夏导看得心惊肉跳的，要是这两位发生了什么激烈冲突，节目还要不要播了。 　　原计划今天让每队嘉宾做任务的，他立马放弃了这一可怕打算，让节目在平静的野营里结束了。 　　下播前夏导还卖了个关子，让每位嘉宾匿名写感想，检验节目有没有改善他们的婚姻观，将会在节目正式开播时公布。 　　「我要看嘉宾们写的感想！有什么是高贵的视频会员不能看的吗」 　　「这就结束了？？？感觉只看了个开头」 　　「估计是怕江戾和段老师闹矛盾吧，我没想到他们真能打起来，本来觉得是玩梗」 　　「下期是不是快进到江戾怒退节目了？」 　　「本CP粉心碎」 　　— 　　长达四十八小时的直播结束后，粉丝们没有半点疲惫，阵地从直播网站转移到了微博，向路人安利节目。 　　其实也不用粉丝安利，自从直播一开始，节目有关的话题就高高挂在热搜上，让人想忽视都难。 　　大家都在猜这周的收视率，会不会打破央视综艺的记录。 　　「没有猜的必要」 　　「破记录还有悬念？这两天微博快疯了」 　　「感觉有点困难，央视受众和微博受众不一样，爷爷奶奶那辈的，可能都认不出江戾是谁」 　　「好多人看了直播，应该不会再看正片了，这也是实时直播的劣势吧，台综还是收视率说了算」 　　微博上的人各执一词，相同的是都无比期待正片的播出，不少人买好了奶茶薯片，蹲在了电视机前。 　　作者有话要说： 　　段狗的日常：老婆老婆老婆 　　#作为重生党你应该羞愧！# 第十七章 　　叶成在机场接到了江戾，他小心翼翼地问：“录节目的感觉怎么样啊？” 　　江戾明明想说不怎么样的，但看到车内挂的风铃，鬼使神差说了句。 　　“还好。” 　　叶成提着的心放下了。 　　他送江戾回到家，也准备打开电视。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无比忐忑。 　　昨天的直播他只看了个开头，不是忙到没时间，是不敢看下去了。 　　万一江戾在后面说出什么不过脑的话，他又得在后面擦屁股。 　　有次江戾作为评委上舞蹈节目，有位科班出身的评委阴阳怪气江戾出道全靠脸。 　　一般艺人听听也就过去了，会做人一点的可能说谢谢你夸我好看了，但江戾不一样。 　　江戾当着镜头的面，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问，是因为你长得丑不能靠脸吗。 　　那名评委脸都绿了，哭着闹着要退赛，江戾也被骂上了热搜，评论下全在骂恶毒。 　　被骂对流量来说是家常便饭，越火的明星被骂得越多，他们明面上不会说什么，私底下也会骂骂咧咧。 　　可江戾似乎从不关心大众对他的评价。 　　叶成害怕这个小孩儿把什么都憋在肚子里，所以他特别在意网上对江戾的评价。 　　他好不容易有勇气打开了电视，正准备看节目，少年面无表情开口：“我要看新闻联播。” 　　这年头谁看新闻联播啊！ 　　叶成深吸了一口气，江戾盯着他手里的遥控器，他只能打开了新闻联播的回放。 　　少年搬了个小板凳看航天新闻，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像极了听下属汇报工作。 　　叶成难以理解少年对新闻的热情，向来冷漠的江戾看到火箭连眼睛都不转了。 　　墙面上的时钟在不停转动，节目已经开始了一分钟，但新闻联播只开了个头。 　　好不容易捱到回放结束，叶成急忙打开了央视频道，而少年心满意足地玩起了游戏。 　　此时《离婚日记》已经播到了一小半，嘉宾们下了飞机坐上大巴车。 　　恰好是他之前没看的部分。 　　叶成松了口气，但看到屏幕上阮言表现积极、江戾全程划水时，他这口气又提上去了。 　　划水是没什么问题的，怕就怕在有对比，哪怕有经纪人滤镜，他也不得不承认，阮言比江戾讨喜。 　　这两天他没上网，估计网上都是骂声吧。 　　叶成心里叹了口气。 　　然而下个镜头让他惊呆了。 　　江戾走进雨林搜刮起了食材，没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背包！ 　　如果不是少年坐在他旁边玩弱智游戏，他都要怀疑江戾扮猪吃虎了，一万多种植物是人能背下来的东西吗？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勇气打开微博。 　　如今的人都喜欢快节奏，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去追四十八小时的直播，节目播出后这段才出圈。 　　「礼貌问一下，这是我认识的九漏鱼江戾吗？」 　　「严格意义上他不算九漏鱼，好歹读完了初中，不过他这次的表现真挺让我意外的」 　　「只有我是单纯的颜狗吗，他舞台上的妆太浓了，说实话接受不能，但上节目好好看！」 　　「我是看到他给齐慧送汤改观的，他没必要蹭齐慧的热度但还是体贴送汤，可能没说得那么恶毒」 　　叶成以为是粉丝装路人，或者他买的水军，特意点进去看主页才确认评论的真是路人。 　　要知道江戾之前上综艺，微博上全是骂的，这次终于有了小小的改观。 　　哪怕只有一小步，但叶成心里忍不住想，这节目上对了！ 　　— 　　节目继续在播出，当叶成看到齐慧问江戾要不要去沈导的电影，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 　　名导对江戾是拒之门外的，江戾倒不缺片子拍，但拍的全是不到四分的烂片。 　　这次能和沈导合作是天大的机会，即便只是一个小角色，也可能扭转江戾在其他导演里的风评。 　　然而屏幕里的少年很装逼地来了句看时间吧。 　　看、 　　时、 　　间吧？？？！ 　　叶成两眼一黑，多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轻飘飘没了。 　　尽管齐慧笑着说会联系，他没抱多大希望，镜头前的再联系哪能当真呢。 　　正在叶成心情复杂的时候，他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是沈导的号码，这名名气斐然的导演问：“有时间签约吗？” 　　他没想到齐慧对江戾真的上心，立马说有有有，再电话里确定了明天签约的时间。 　　叶成兴奋挂了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戾，但少年只是出神地看着屏幕。 　　第一期的节目快结束了，嘉宾们开始写本期的日记，也就是这次旅行的感想。 　　日记是匿名的，连笔迹也模糊了，只公布印刷体文字，由观众猜日记的主人。 　　「在这次旅行里我收获了许多，第一次去雨林觅食，第一次在野外生火，第一次搭帐篷……还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期待下次的旅行」 　　「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没帮上大家什么忙，谢谢江戾小朋友的汤」 　　「做了那样的事，他不会以为我还对他念念不忘吧，上节目总不好太冷淡」 　　「阿慧居然生病了吗，啊，我现在才发现，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我的气」 　　「终于结束了」 　　「老婆好爱我」 　　不得不说节目把大家的好奇心勾了上来，哪怕叶成的注意力在明天的签约上，也禁不住开始猜。 　　第一个应该是阮言，只有阮言在节目上表现这么积极，在日记里把自己做过的事都罗列了一遍，大概是怕观众忘了。 　　第二个不用说，肯定是齐慧的，第四个用口吻推测，极大可能是安之青的，不然不会叫阿慧。 　　第五个其他人猜不准，但叶成可以保证，绝对是江戾的，只有江戾才会这么盼望下节目。 　　第三个和第六个不好猜，不过那位冷淡禁欲的影帝，应该不会一口一个老婆的吧。 　　江戾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盯着第三条不放，他漠然地垂下眼，对着叶成开口。 　　“明天把车里的风铃换了。” 　　— 　　作为段知寒的经纪人，宋航不在意《离婚日记》的播出，只有小家子气的经纪人才会盯着节目不放。 　　此刻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他望着段知寒问：“你找心理医生干什么？” 　　宋航心里有些紧张，因为段知寒最近的确不太正常，比如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段知寒从小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小时候光是照顾他的佣人就有七八个。 　　哪怕因为拍戏和父亲闹僵，身上的钱还不够付房租，宁愿吃冷掉的便宜盒饭，也不会自己煮面吃。 　　今天怎么开始做饭了？ 　　段知寒只是平淡说：“江戾不吃我做的东西。” 　　原来是因为情感问题要找心理医生啊。 　　虽然宋航不知道段知寒和江戾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辛辛苦苦做了东西对方却嗤之以鼻，这种感受他太能理解了。 　　他正想着该如何安慰段知寒，毕竟段知寒从来只有被人追的份。 　　直到段知寒把自己做的墨西哥牛肉塔可端了出来，弥漫着一股烧焦的风味。 　　宋航没忍住下了评价。 　　“你这东西狗都不吃。” 　　他突然理解江戾了，然而段知寒把盘子递到他面前：“帮我试下菜。” 　　宋航望着段知寒冰凉的目光，胁迫之下尝了一口。 　　凭良心说不难吃，但和好吃没什么关系，他放下刀叉委婉建议：“你觉不觉得自己更适合别的东西呢？” 　　这段时间以来段知寒推了许多片约，和之前只专注拍戏的段知寒判若两人。 　　宋航从一开始的嗯休息休息也好，变为了现在明里暗里暗示拍戏。 　　“或许该报个新娘厨艺班？” 　　段知寒若有所思解下围裙。 　　宋航：“……” 　　宋航感觉指望段知寒拿满冠没希望了，下次他带艺人绝不要已婚男艺人，哦离婚的也不行。 　　正当他感叹昔日的骄傲变为反面案例时，段知寒看了下手机屏幕，对他说了句。 　　“沈导的戏我答应了。” 　　宋航觉得段知寒还能救救，不过在别人眼里沈导是名导，但对于段知寒而言只能是普通。 　　他不免疑惑地问：“你怎么接他的戏了？” 　　宋航没看过沈导递来的剧本，他猜测可能是本子足够好，或是角色有挑战性，总之是因为事业，下一秒他的希望破灭。 　　“怕老婆拍戏太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江戾：谢谢，不用: ) 第十八章 　　宋航扶了扶金丝边眼镜，这位恋爱脑影帝没救了。 　　他提醒：“我先说一句，不是对你追老婆有意见，但梁桐今年拍了八部电影，你今年就拍了一部《长夜》。” 　　“梁桐？” 　　段知寒眯了眯狭长的眼。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上辈子始终在拍电影，拿了柏林最佳男主后片约纷至沓来，可惜之后再无好作品，票房也反应惨淡。 　　电影不是拍得多就能拍好的，离不开沉寂期的积累，一直疲于拍摄怎么有时间沉寂。 　　段知寒平静开口：“没时间去体验生活，演什么都像一个人。” 　　宋航起初听了觉得有道理，老一辈的演员还好，不少都是苦出身，尝过困苦的滋味。 　　如今的演员大多出身富裕，往往演员的孩子还是演员，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生活体验？ 　　哪怕被公认天赋出众的段知寒，扎扎实实过了段苦日子，落魄到给骗氪手游配过音，演技才摸到门路。 　　这话本身没问题，但宋航一琢磨，怎么听怎么像在合理化报新娘厨艺班。 　　他唱起了反调：“拍戏套路化怎么了，架不住人家票房高，他今天新电影首映，媒体预测票房会破三十亿。” 　　段知寒挑起了眉：“五亿顶天了。” 　　宋航根本不信。 　　那部电影的投资近五亿，票房只有超过投资三倍才能回本，只有五亿的话，岂不是连本都收不回来？ 　　他感觉段知寒嫉妒人家搞事业的，谁知他晚上看到了首映票房，只有七百万，这电影还真扑了！ 　　— 　　叶成推测不出江戾为什么看不惯风铃，但怕这位小祖宗不高兴，立马出门去换。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了江戾一个人，因为装修全用的隔音材料，安静得有种不适感。 　　小机器人却不觉得不适。 　　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呆着，不用活在炫目的闪光灯下，也不用和人说话，可以窝在沙发上玩游戏。 　　他玩的是款人类制作的星际游戏，玩家作为船长，招募船员在星际间探险。 　　江戾的手落在屏幕上，手机里传来轻佻又熟悉的声音：“欢迎我的船长。” 　　说话的角色黑发黑眼，穿了身铁灰色的制服，胸口处挂着银色的徽章，硬朗的军靴泛出冰冷感。 　　这款游戏陪伴他近六年的时光，他只有西维尔这名船员。 　　他很喜欢西维尔这个角色，但今天听到西维尔的声音，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配音。 　　那个人用西维尔的声线说话：“做了那样的事，他不会以为我还对他念念不忘吧，上节目总不好太冷淡。” 　　不知为什么他心脏有些难受，明明以为不会再难受了 　　他第一次不到五分钟便关了游戏。 　　江戾不想这么难受下去了，他想退出这个节目。 　　因为怕叶成在电话里念叨，他直接发了短信过去。 　　发完短信他才感觉自己好多了，只是心痛高昂的违约金，这个月他没法给西维尔买衣服了。 　　反正多的钱都花了，他顺便叫人把门锁也换了。 　　江戾望着旧钥匙垂下眼皮，这大概是他和段知寒唯一的联系了，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钥匙。 　　不过对方大约也是瞧不起的。 　　当初他兴冲冲买了能力范围内最贵的房子，特意把最大的房间留给了段知寒，自己住小一些的次卧。 　　段知寒看了主卧表情很淡，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天夜里他在床上失眠了，总不愿意关机。 　　他准备下床去喝杯柠檬水，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男人睡在了他身旁，他的身体僵住了。 　　后来江戾才知道他耗费所有财产买的房子，对段知寒来说是贫民窟，住进来只是客气而已。 　　想到这儿他捏了捏手里的旧钥匙，准备扔进门边的垃圾桶，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江戾接通的第一秒就后悔了，很可能是叶成的唠叨。 　　谁知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家里的门卡换了。” 　　他不由得看向可视门禁，果不其然在显示屏上看到了段知寒的脸。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漂亮的面容沾染上了情绪：“我换我家门卡关你什么事？你赶紧从楼下消失。” 　　小机器人特意强调了我家两个字，显示屏里那边静了片刻：“我东西忘拿了。” 　　一次忘了正常，两次忘了可以理解，但他无法容忍次次都忘拿东西。 　　他冷冰冰建议：“你该去医院看阿兹海默症。” 　　说完江戾便挂断了电话。 　　而段知寒不知道江戾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这次看起来比之前都要气，连门也不让他进了，他轻啧了一声。 　　— 　　江戾把钥匙扔进了垃圾桶里。 　　今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用伪装成人类吃食物，小机器人坐在电视机前看起了新闻联播。 　　看完新闻联播他又看起了科普节目，把新学来的东西记在观察报告上。 　　他一看就是七八个小时，当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时，浑身提不起力气。 　　电池快用光了。 　　小机器人告诉自己冷静，他走去厨房喝柠檬水，然而喝完柠檬水依然没力气，不仅无法走路，连站也站不稳。 　　他浅色的眼里透出茫然。 　　自己是要坏掉了吗？ 　　脑子里突然出现陌生的画面，一个人类小孩儿抱着头在发抖，躲在黑漆漆的机器修理铺里，衣服下伤痕累累。 　　那个小孩子看起来可真脆弱。 　　江戾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小孩子，他把机身的异常归结为，家里的柠檬放太久不新鲜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瞥见了冰箱门上的纸条，上面写着随叫随到物美价廉，他准备给自己点个外卖。 　　江戾拨通这个陌生的新号：“我要一杯柠檬水。” 　　对面似乎没想到他会打电话，过了会儿回了个简短的哦字。 　　小机器人被这个冷淡的态度噎住了。 　　虽然他不喜欢人类打扰他，但他习惯了消费者是上帝，这么个态度明年必倒闭。 　　如果换做平时，江戾肯定会毫不犹豫换一家，可他现在没有精力打开软件了。 　　少年下完单等在门边，就像只守在自动喂食器边的小猫咪。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感觉自己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时候，门铃终于响了。 　　他闭着眼睛开了门，想说放在门边就好了，但睁开眼看到的是拎着东西的段知寒。 　　江戾提不起劲骂人，只能看着段知寒进门坐到沙发上，把食盒放到茶几上：“您的外卖已送达。” 　　他忽然醒悟到上次小苏没打错电话，冰箱上的号码就是段知寒的，哪个影帝私底下喜欢送外卖啊！ 　　段知寒仿佛看不见他的眼神般，一一取出盒子里的食物。 　　小机器人嗅见食物的香气，脑子似乎更不清醒了。 　　他没有力气思考，伸手拿了柠檬水。 　　段知寒替江戾扶着杯子，他看出少年相当饥饿了，拿起玻璃杯都费劲，却只捧着柠檬水喝。 　　他皱了皱英挺的眉：“你平时就吃这个？” 　　江戾不想和无知的人类解释这个问题，但下一秒他被段知寒抱在了腿上：“小朋友需要吃东西。” 　　他下意识想挣脱对方的束缚，然而段知寒单手便能控制住他，另一只手在不紧不慢舀粥。 　　盛了粥的勺子递到他嘴边。 　　他闭紧牙关，段知寒捏住他的脸，迫使他张开嘴，小机器人被迫喝下一勺又一勺的粥，耳边全是自己吞咽的声音。 　　温热的液体落在下巴上，缓缓往下滑，他忍不住屈辱开口：“要滑下去了。” 　　下一秒冰凉的唇落在皮肤上，段知寒亲上他的下巴，慢条斯理地—— 　　舔干净了上面的水。 第十九章 　　被舔到的地方像是细小的电流经过，痒到了骨头里，刺激得江戾的大脑空白了一下。 　　当他反应过来后，用手抵住段知寒的肩，下意识抬高了音量：“你不嫌脏吗！” 　　“不会。” 　　段知寒轻轻眨了眨眼，怎么会嫌脏呢？他恨不得亲过江戾每一寸肌肤。 　　不过望着被生生气出奶音的少年，段知寒松手放开了江戾。 　　江戾立马离段知寒远远的，面无表情地指向门口：“从我家里出去。” 　　段知寒也指了指茶几上的东西：“我好不容易带过来的，看着你吃完我再走。” 　　江戾的呼吸系统不由得一滞。 　　是他逼着段知寒送外卖的吗！ 　　如果早知道那个号码是段知寒的，他不仅不会拨打，还会无情对纸条采取清理行动。 　　小机器人思考如何把这个人类驱逐出去，但他没有安装等离子发射炮，这个人类，他好像打不过。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蓝色呆毛有些颓地落了下去。 　　江戾嘴上没说话，身体却诚实地坐在了沙发上，吃起了茶几上的食物。 　　凭心而论人类的食物并不难吃，他依然没什么兴趣，毕竟他是高贵的机器人。 　　小机器人高高在上点评地球食物，甜甜圈的味道类似于古老的可可味能量剂。 　　他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喝着柠檬水。 　　当江戾喝完最后一口柠檬水，身体的力气也回来了，他抬起下巴命令：“你可以走了。” 　　见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江戾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不用找了。” 　　他不想和段知寒再有什么联系，所以拿了钱就快从他面前消失。 　　段知寒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嗯了声：“下次找我可以出台。” 　　根据人类的词典，出台有三个定义，一是演员上场，二是公开出面活动，三是公布或实施政策。 　　很明显这三种定义都不是，那么只剩下一种了，即性交易的委婉说法。 　　这只不要脸的狐狸精！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很漠然地开口：“没有下次了。” 　　对方这才起身朝门边走去，从神色看似还有些失望，江戾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他寸步不离跟在段知寒身后，防止这个人类改变主意不走了，忽然段知寒停下了脚步。 　　眼看离门边只有几步的距离，江戾从没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像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他看向对方正要催促，发现段知寒的目光停在垃圾桶里的钥匙上。 　　为什么要盯着垃圾桶看？江戾确定自己没扔错，那的确是把旧钥匙。 　　忽然对方漫不经心问：“你把我们的钥匙扔了？” 　　江戾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换了新的锁当然用新钥匙了，旧的不扔了干什么。 　　段知寒静静望着那把钥匙。 　　他还记得少年当初把钥匙装在精美的小盒子里送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却悄悄捏紧了手，如今却弃如敝屣。 　　江戾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他压下心虚开口：“想扔就扔了，你要捡自己捡。” 　　他这话只是说说，因为段知寒有洁癖。 　　即便垃圾桶里只有一枚钥匙，段知寒也不可能去捡，何况仅仅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江戾准备转身的时候，对方弯下腰，用手帕捡起了钥匙。 　　他在原地愣住了。 　　对方把钥匙裹在洁白的手帕里，离开前只是低低对他说：“好好吃饭知道吗。” 　　江戾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 　　叶成开完会在酒吧玩，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玩得头昏脑胀才记起看手机，瞄了一眼立马清醒了。 　　因为江戾发来一条消息。 　　【江戾】我要退节目 　　普通艺人发这样的信息，一般是为了沟通交流，分析要不要退节目，江戾发这样的信息，只是单纯地，告知他一声。 　　他赶紧推了旁边递来的酒，披上外套就朝酒吧外走，拦了辆车直奔江戾的小区谢园。 　　车一停在谢园门口，他马上开门下车，飞奔到了江戾的单元门口。 　　叶成刚要打开单元门，正在这个时候门自己开了，段知寒神色平静走出门。 　　这两人不是离婚了吗？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过了半天才回过神问：“您怎么在这儿？” 　　段知寒收好白色的手帕，老婆给的东西他都要留着：“过来喂饿肚子的小猫咪。” 　　不过那只小猫咪太凶了，不仅一个劲赶他走，还会戳人心窝子。 　　叶成没听出异样，燕城的冬天会下雪，小区里的确有许多找不到食物的小猫咪，没人投喂的话容易饿死。 　　他想不到段知寒这么有爱心，好心提醒：“适龄的话可以送去绝育了，公猫只需要割蛋蛋。” 　　他刚说完绝育两个字，段知寒朝他看过来。 　　叶成被这目光看得毛毛的，适龄的猫咪确实要送去绝育啊，他有眼色地没再提。 　　尽管叶成有心多攀谈两句，他急着上去劝江戾，便不好意思地告辞：“段老师对不住了，我得先上去。” 　　段知寒平静问：“出什么事了？” 　　叶成突然不想和演员打交道了，自己的神情根本瞒不过这位影帝。 　　他没胆子在段知寒面前说谎，只能含含糊糊地答：“讨论下节目。” 　　说完叶成有一丝忐忑，生怕对方用身份地位逼问，但段知寒礼貌地说了再见。 　　叶成提着的心放下了，走入电梯。 　　而段知寒低下头打开微博，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打开微博后挑高了眉，难怪江戾今天气性这么大，因为铺天盖地在讨论节目上的日记。 　　「第一个和第六个到底是谁？这关系到晚上我睡不睡得着」 　　「节目组搞匿名真的没有心，第六个应该不是段老师，他不可能喊老婆的，我用我的头保证！」 　　「现在公认第三个是段老师，第六个是许嘉文，各个证据都很明显了，只有可怜的CP粉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哦豁」 　　「粉丝沉浸在虚幻的同人里，比如段老师一口一个老婆的，家人们这现实吗」 　　— 　　叶成坐在沙发上，苦口婆心劝看天文学期刊的江戾：“你之前不是觉得节目还行吗，我们再坚持坚持，上完了我们就不上了。” 　　江戾闻言缓缓抬起头，投给他一个我是傻逼吗的眼神。 　　叶成尴尬地咳了一声，也觉得自己的劝法太儿戏了。 　　他换了个口吻：“那你为什么不想上节目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江戾头也不抬地翻着书。 　　叶成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段老师？” 　　江戾翻书的手顿住了。 　　下意识看向门边的垃圾桶。 　　愿意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这令他忍不住想段知寒是不是，是不是没那么讨厌自己。 　　只要一去想这个可能，他便看不进去书上的文字了，但对方嘲讽的话语又出现在他脑子里。 　　他的脑子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关上书对叶成冷冰冰说：“你别管什么原因，反正我绝对不会上节目。” 　　叶成想说什么，下一秒被少年瞪了回去。 　　江戾没理会叶成的反应，登上微博准备宣布这件事。 　　然而一打开微博，发现段知寒发博上了热搜第一，他平时发博都不会冲上第一。 　　他记得段知寒不会上网，离了婚反而学会用微博了。 　　江戾有些酸，他点开段知寒的微博，想看看这个人类能发什么。 　　段知寒只转发了一条粉丝的微博。 　　果然不会发微博。 　　小机器人正在心满意足嘲笑，瞥见转发后的文字怔住了。 　　【段知寒】不好意思是本人@江戾和段知寒哪天doi：节目组搞匿名真的没有心，第六个应该不是段老师，他不可能喊老婆的，我用我的头保证！ 　　评论数上十万。 　　「段老师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如果不是盗号的话，老段你多少没有逼数了，上节目写老婆好爱我，你从哪儿看出来江戾很爱你？」 　　「嗷嗷嗷嗷第一次发博是为了给老婆解释，跪求你俩破镜重圆！」 　　「只有我关心那位同学的头没了吗」 　　「只有我酸取个好名字会被翻牌吗」 　　江戾没去计较段知寒不知分寸叫他老婆，只是想第三个不是对方真好，心尖弥漫出小小的雀跃。 　　叶成在一旁翻开了通讯录，准备和节目组谈谈解约的事。 　　别看这位小祖宗口气这么大，说什么违约金自理，交完违约金就要吃土了，字面意义上的吃土。 　　他拨出电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江戾的口碑刚刚因为节目得到好转，如果这会儿曝出退节目，好不容易积累的路人缘会荡然无存。 　　叶成是真的觉得可惜，但江戾不愿意参加他也没办法，毕竟一开始也是哄着去的，这位小祖宗压根没兴趣，如今解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正当叶成的电话即将拨通时，蓝头发的少年走到他身旁，面无表情问他：“下期节目什么时候参加？” 　　叶成惶恐：？？？绝对不会上节目？ 第二十章 　　叶成赶紧挂了电话：“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江戾淡定答：“不想付违约金而已。” 　　累死累活的叶成：……妈的想揍小孩儿了 　　而网上讨论不寒而戾讨论得快疯了，不仅微博气氛高涨，各个论坛也在激烈议论。 　　不寒而栗是新出炉的CP名，本来大家都没抱什么希望了，抹泪写同人才能过日子这样。 　　但段知寒的微博无异于强心剂，躺平的众人顿时仰卧起坐。 　　「我现在入坑……不是49年入国军吧？」 　　「坑底的人看着你」 　　「我们客观分析一下，你会叫你离婚的伴侣老婆吗，段老师肯定有那方面的心思，而且还沾沾自喜江戾爱他欸」 　　「听前面还挺靠谱的，但后面和客观没什么关系吧，哪里能看出沾沾自喜的？」 　　「弱弱提一个猜想，可能叫惯了老婆没改过来，段老师应该不是那种情绪外放的人」 　　「感觉各有各的道理，我看评论七上八下的，节目再不播出我就要死了」 　　第二期节目便在这样的讨论里开始了。 　　早上八点开启直播，而观众从晚上八点就开始蹲了，直播间热度不降反升。 　　「昨晚七点就来了」 　　「我守一个星期了」 　　「周末就指着直播活了，夏导你懂我意思吧，我要看成年人该看的东西」 　　「害，央视你能看到什么好东西，不如去海棠逛一逛，有篇江戾双性的同人好香」 　　「三秒内我要知道书名」 　　江戾不知道他的直播间成了同人文交流现场，他坐上了节目组的车。 　　他平时是不大记路的，因为去哪儿都是司机接送，但他望着周围的景色，觉察到了不对。 　　“不去机场？” 　　“先去接其他嘉宾。”司机有点无措地解释。 　　江戾对此没什么意见，缓缓扫了眼狭窄的车厢，只是其他嘉宾会比较尴尬。 　　车停在燕城的别墅区，许嘉文从别墅里走了出来，身上只穿了件朴素的白T。 　　「许嘉文住别墅？果然是隐藏的富二代」 　　「看穿着根本看不出来」 　　「我连他是弯的都看不出来，浑身上下写满了直男，好奇他怎么会和阮言结婚」 　　「我好奇阮言干了什么，让他这么深恶痛绝，那日记差点以为是段老师写的」 　　「你是想说江戾让人深恶痛绝很正常是吧」 　　他坐在座位上打了个喷嚏，这个时候许嘉文上了车，坐在了他的后排。 　　如果下一个上车的是齐慧或者安之青，那么皆大欢喜，然而下一个上车的是阮言。 　　「这不就巧了吗！」 　　「节目组这是要搞事啊」 　　「阮言会坐到谁边上」 　　「应该是江戾，坐到许嘉文旁边太尴尬了」 　　阮言看到许嘉文这个愣头青就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这人这么较真，他当初就不瞎撩了。 　　他本想坐到江戾旁边，可他望见少年肌肤胜雪，怕被江戾比下去，只好坐到许嘉文身边。 　　「万万没想到」 　　「这个发展我是没想到的」 　　「许嘉文脸都黑了」 　　「我看着都尴尬」 　　小机器人也竖了竖左耳，可惜后面没人说话，他开始期待下一个嘉宾。 　　下一个上车的是齐慧，瞥了瞥后排便坐到他的右边，温声问他这周过得怎么样。 　　他干巴巴地答了句还行。 　　正在两人交流之际，车停在路边，安之青打开了车门。 　　安之青有满肚子的话想和齐慧说，但被齐慧的眼神一瞪，他只能坐到副驾驶上。 　　「安之青也太怂了」 　　「怕老婆应该不是怂」 　　「怕不是安之青本人来发言」 　　「已经是前妻了」 　　阮言没想到可以坐副驾驶，心里可惜了一下，不过这份可惜也没持续多久。 　　因为段知寒还没来。 　　车上只剩下两个位置，一个是江戾的左边，一个是他的旁边。 　　他不觉得段知寒会和江戾牵扯不清，至于匿名日记多半是节目组放出的噱头，像段知寒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江戾呢。 　　在车厢诡异的沉默里，车停在了片场，小机器人探头探脑往外望。 　　段知寒穿了身铁灰色大衣，挺拔的鼻梁架了副银色的细边眼镜，显得夺目的桃花眼晦暗不明，银质的眼镜链悬在胸口处，简直像在勾引人。 　　「这大概就是凭美貌杀人吧」 　　「平时没见老段穿这么考究，坦白你要去勾引人」 　　「我比较关心段老师坐哪里，会不会坐到江戾身边？」 　　「应该不会，又不是没位置坐」 　　江戾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段知寒没那么讨厌他，但坐在他旁边会被议论，大概会坐到阮言身边。 　　况且他也没有很在意段知寒的到来，只是当成普通嘉宾而已。 　　小机器人收回了目光，而阮言开朗一笑：“段老师，我这边还有位置。” 　　江戾感觉段知寒的目光在阮言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正当他以为段知寒会坐过去时，嗅到了霭霭沉木香。 　　他转过头，段知寒在他身边坐下。 　　光线一阵明灭，恰好对上那张姿容卓绝的脸，漆黑的瞳孔里盛的是自己。 　　江戾不知道人类的眼神也会灼烧人，他被盯得脸有些发烫，飞快转回了头。 　　那道眼神却没有消失的迹象，小机器人脸色铁青说了句：“挤死了。” 　　段知寒把江戾的反应尽收眼底，很轻地哦了一声，但两人坐得更近了。 　　「小美人和大美人我太可以了！」 　　「镜头前哪只土狗在姨母笑」 　　「是我」 　　「是我」 　　— 　　车从古朴的燕城开到了旧庄，到处是霓虹灯招牌，如同进入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旧庄是有名的旅游城市，倒不是风景有多出众，夏天晒人冬天风沙大。 　　出名的原因是吃喝玩乐丰富，不仅有众多星级酒店，米其林餐厅便有三家。 　　当嘉宾们走下车，夏导说出了这期的安排：“欢迎大家来到旧庄，请于晚上七点抵达 A级目的地。” 　　“我知道怎么评级的了。”安之青振振有词，“越适合旅游评级越高。” 　　「就你知道」 　　「齐慧白了你一眼」 　　「安之青向观众表演如何说废话」 　　「全团智商低谷」 　　夏导对安之青笑了一下，把一张地图发给安之青：“地图上的终点就是大家的目的地，希望不要迟到喔。” 　　他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本次旅行需要上交手机和钱包。” 　　江戾闻言递给许嘉文一个眼神，看吧我就说上节目会没收东西，而许嘉文摸不着头脑，只能僵硬打了个招呼。 　　「江戾小宝贝可太聪明了」 　　「这才是全团智商低谷」 　　「说实话上期不带帐篷，换一个人的话会觉得茶，但他完全不会给人茶的感觉」 　　「因为太笨了吗」 　　笨蛋小机器人见许嘉文没明白自己的眼神，深刻为这一届的人类担忧，你们人类是不是要完蛋了。 　　当夏导离开后，阮言不经意夺过安之青手里的地图：“目的地有二十公里远，如果走过去的话至少要四五个小时，体力也吃不消。” 　　他心里想的是可以求助路人。 　　江戾和段知寒肯定不会求助，许嘉文是个闷葫芦，而安之青和齐慧年纪大了，年轻人根本不认识，那求助路人的任务便落在了他身上。 　　阮言知道镜头有多重要，故而他准备提议。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齐慧便提：“我有一个朋友在旧庄开餐厅，我们可以去那儿吃饭，然后坐他的车走。” 　　「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齐慧的朋友还挺多」 　　「是不是那家排不上队的米其林？」 　　「那家餐厅好像不让人拍的」 　　既然齐慧开口了，阮言只能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跟上齐慧去那家餐厅。 　　转身时听到许嘉文嘲笑的一声呵。 　　阮言脸上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他倒要看看那家餐厅是什么餐厅。 　　因为齐慧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对齐慧不冷不淡的，齐慧也不是热络的人，两人一路无言。 　　阮言以为只是普通餐厅，但去了才发现是极有名气的餐厅松玉。 　　松玉的老板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居然是这位大佬！」 　　「慧姐的朋友一个比一个牛逼」 　　「这就是大佬的圈子吗」 　　「姐姐考虑女生吗！」 　　阮言忙围到齐慧身边，然而齐慧看也没看他一眼，反而是对江戾温言软语。 　　他突然后悔没和齐慧打好关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慧向松玉的老板笑眯眯引荐江戾，让江戾白白捡了这个便宜。 　　而江戾对人类的社交场合不感兴趣，打了招呼便坐到椅子上发呆。 　　他没听见段知寒摘了麦，在和松玉的老板低声交谈。 　　“你父亲对你很失望。” 　　“无所谓。” 　　段知寒望向椅子上的少年，上辈子他以为离开是对江戾好，但江戾死在了病床上，这辈子他不会再放开少年的手。 　　江戾只觉得身后有阵灼人的目光，他疑心有人在说他坏话，当他回过头，却只看到段知寒平静的脸。 　　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说他坏话，但看在段知寒今天这么好看的份上，颜控的小机器人决定不计较。 　　— 　　因为知道他们赶时间，老板打破一次上一菜的规矩，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 　　江戾辨认着食材，前菜是一小碗黑松露蒸蛋，配了山葵提味，主菜是金枪鱼刺身以及碳烤和牛。 　　他辨认出来后便心满意足了，逼迫自己吃了三分之一的和牛，不过因为甜品很好看，他把酸梅子蛋糕吃完了。 　　对面的段知寒静静观察少年。 　　难怪上次那么虚弱，每天只吃这么点东西，这绝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食量。 　　「非静止画面」 　　「段老师已经偷看江戾整整一分钟了」 　　「明明是正大光明看」 　　「段老师肯定对江戾有意思吧！」 　　「这个问题没人敢回答，上次我信誓旦旦他们结婚，结果两人离婚了」 　　江戾正准备放下勺子时，段知寒忽然把自己那份酸梅子蛋糕推来了。 　　他本来不想吃的，但他吸了吸鼻子，嗅到酸酸甜甜的气味，低头把这份蛋糕吃完了。 　　阮言留意到江戾只吃了很少的东西，担心观众会觉得他吃太多了，所以也只吃了一点点。 　　当他离开餐厅后便后悔了，因为大家逛起了热闹的夜市，他饿着肚子根本走不动。 　　好在没多久他们就坐上车，去往目的地。 　　一路上有吃有喝的，安之青不禁谈论起目的地：“旧庄的酒店这么出名，目的地肯定是星级酒店吧？” 　　“再差也是民宿吧。”阮言有气无力开口，“节目组不至于让我们住露天。” 　　齐慧盘问起了随行摄像。 　　摄像小哥是个没经验的小男生，架不住姐姐温柔问，红着耳朵答：“夏导怕大家相处不融洽，特意安排了一个地方增进感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相处不融洽」 　　「节目组终于意识到相处不融洽了，所以要组一个谈心局？」 　　「温泉这种地方比较适合谈心吧，这边好几个温泉酒店」 　　「大排档也不错，旧庄的大排档一绝，来旧庄不要错过冷吃兔」 　　不仅弹幕在设想目的地，嘉宾们也在幻想目的地，直到车停在了一栋阴森的建筑前，安之青的脸直接绿了。 　　「这他妈不是鬼屋吗？？？」 　　「还是华国最恐怖的鬼屋」 　　「你他妈增进感情来鬼屋？」 　　「节目组属实不做人了」 第二十一章 　　安之青没意识到这是座鬼屋，看外观他便觉得不靠谱，这年头居然有房子破成这样，破成这样还能住人？ 　　他当即表示了不愿意住：“要不我们自己出钱住酒店吧？不用节目组安排。” 　　随行的摄影十分无奈：“这是导演要求住的，需要你们在里面完成任务。” 　　安之青年轻的时候蛮横，老了也不见逊色，他还要质疑，齐慧蹙眉：“差不多行了。” 　　他只好把话吞到了肚子里，可没放弃改住酒店的念头，一个劲朝江戾使眼色。 　　江戾这样的小年轻没吃过什么苦，如果江戾提出住酒店，齐慧估计不会反对。 　　「安之青这招行啊」 　　「他以为自己很机智，齐慧女士把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实名制阳奉阴违，明白两人为什么离婚了」 　　「不过江戾会反对吗」 　　江戾读出了安之青眼里的含义，毕竟他不是智商堪忧的许嘉文。 　　可住宿对于他们机器人来说，只是找个地方关机而已，所以他对住什么地方并没有意见。 　　有门就行，床都不是必要条件。 　　安之青见江戾没有反对，心里失落极了。 　　摄影趁这个时候开口：“请大家进入目的地吧。” 　　许嘉文军人出身服从性高，第一个下车走到门边，推开了积着灰的大门。 　　一走入大门他皱了皱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回廊，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我领悟出分级标准了，难度越高的地点级别越高，压根不是区分舒适度」 　　「上次是C级，这次是A级，难度提升挺大的」 　　「哪家的节目会这么搞啊」 　　「节目组的心思你别猜，他们还指望靠鬼屋增进感情，没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事儿」 　　“谁带了手电筒？”许嘉文转身问。 　　安之青迷茫了：“住个宿而已，不用带手电筒吧。” 　　“没手电筒太危险。” 　　阮言听得一头雾水，他准备进去后拼命做任务，许嘉文这话什么意思？ 　　他直接走到了门边，一看才发现里面完全是黑的，没手电筒压根不敢走。 　　可谁会带手电筒在身上啊。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冷冰冰的少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 　　阮言：？？？ 　　安之青：？？？ 　　此时江戾在观众眼里又深藏不露起来。 　　「什么人会随身带手电筒！」 　　「他带的还是艾美能特MS18，流明数十万，是最亮的手电筒之一了」 　　「江戾平时都在干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小机器人不太理解众人的惊异，作为一名合格的探险机器人，携带专业工具是十分必要的。 　　有了手电筒大家都松了口气，由许嘉文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江戾走在队伍的尾部，他身后只有段知寒一个人。 　　借着前方手电筒的光亮，他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这是他新解锁的区域，黑暗的走廊狭窄且漫长，墙面是由碎石砌成的，偶尔有暗红色的污渍，可能是人类的血迹。 　　他看得太仔细，身后的人拎了拎他的衣领提醒：“专心看路。” 　　对方的指尖无意里触到他的后脖，轻轻刮过他的皮肤，他下意识颤了颤，一言不发地，专心往前走。 　　段知寒有些意外地挑眉，这次这么乖，看来是没不高兴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透出惨白的烛光，像是风里摇曳的灵幡。 　　安之青害怕得停住脚步：“这个地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许嘉文也赞同：“这栋房子不适合住人，有股血腥气。” 　　直播间突然反应过来。 　　「他们是不是不知道这是鬼屋？」 　　「毕竟门上也没贴鬼屋两个字，连个工作人员都见不着」 　　「那岂不是更刺激了」 　　「胆子小的会不会当场吓哭啊，我堵一个江戾会被吓哭，阮言应该比较冷静」 　　阮言此时心特别慌。 　　理智告诉他不会有危险，应该是节目组的有意安排，但他忍不住想万一呢。 　　他回头看了看摄影，告诉自己要冷静，所有人恐惧的时候就是他表现的机会。 　　终于他们穿过狭长的走廊到了客厅。 　　偌大的客厅灯火通明，墙面上有小孩子的温馨涂鸦，还有专门的透明观景台，望出去视野辽阔。 　　安之青见此松了口气：“这房子看着不怎么样，装修得比酒店还好。” 　　人在光线充足的环境里会有安全感，阮言心里的慌乱也消失了，随意坐在了沙发上。 　　他旁边放着一个崭新的小熊玩偶，可惜玩偶的嘴巴被红色的线缝住了，看起来像在哭。 　　不知道是不是阮言的错觉，他看到玩偶的眼珠子动了动。 　　「道具做得好逼真！」 　　「想去这个鬼屋玩玩了」 　　「我看到阮言腿在打颤了」 　　「连阮言都撑不住几秒，江戾怕是要哭了，还没见过江戾哭过」 　　阮言不敢再坐着，朝人多的方向走，留意到柜子上的玻璃箱。 　　玻璃箱里放的是一个沾着血迹的头骨，黑隆隆的眼窝盯着人看，他被吓得往后退：“这是人骨！” 　　他很确信那是真的骨头，根本看不出塑料感。 　　阮言的声线都在颤抖，而冰蓝头发的少年嫌弃地开口：“鼻骨两侧有骨质突起，上方有纵向排列的脊状突起，这还看不出是山魈的头骨？” 　　被嘲讽的阮言：？？？ 　　弹幕同样感受到了深深的嘲讽，同时诧异于江戾的知识面。 　　「他一个九漏鱼怎么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啊」 　　「就那种看起来很厉害但并没有什么用的知识」 　　「不明觉厉」 　　「进娱乐圈屈才了」 　　阮言的脸上火辣辣的，还好这时候许嘉文发现了桌上的纸条。 　　许嘉文读出纸条上的文字：“欢迎大家到达目的地，二楼有供休息的房间，请大家把行李箱放进自己的房间后去往餐厅，我们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请务必保证出席。” 　　“整栋房子都可供参观，我们鼓励大家多游览，但请牢记以下三条规则：一、不要透露自己看到的东西。二、可以向同伴交换信息。三、确保身边的是同伴。” 　　「最后一条好瘆人」 　　「第一条和第二条是不是矛盾了？」 　　「那种纯吓人的鬼屋我敢去，这种鬼屋我真不敢去」 　　「这真的是旅游节目吗」 　　江戾也注意到了第一条和第二条的矛盾，他把疑惑按了下去，提着行李箱走向二楼的房间。 　　二楼的灯光没一楼的足，越到尽头光线越暗，有什么老鼠似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房间，拧开门把手打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耳边传来凄厉的叫声，半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殷红的血液从窗户格外缓慢淌下。 　　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但少年面无表情地开了灯，把行李箱放进衣柜里，还不忘用纸巾擦去箱上的灰尘。 　　「我都快被吓死了，江戾怎么一点都不怕！」 　　「他真的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淡定」 　　「隔壁安之青吓瘫了，摄影小哥安慰只是节目效果」 　　「要我直接退出节目了」 　　小机器人放完行李箱，才走到窗边查看情况。 　　窗户是全封闭的，他不能打开窗户辨认是不是人血。 　　即便是人血也没什么关系，鬼对于他而言只是精神体，类似全息通讯的投影，没什么需要怕的。 　　这应该就是不能透露的东西吧，只有一个人能看见，其他物品是可以交流的，江戾无比冷静走出房间。 　　大家应该也在房间里看到了东西，安之青脸色煞白，阮言不停地四处张望，段知寒平淡开口：“去餐厅吧。” 　　江戾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他跟上人群往前走。 　　餐厅在客厅的右边，有张白色的大理石长桌，桌上摆满了食物和餐具，看起来像是迎接远行的客人。 　　心细的齐慧察觉了不对：“我们只有六个人，为什么会有七份餐具？” 　　安之青犹犹豫豫开口：“可能是多准备了一份。” 　　“不对。”段知寒拿起主位上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安之青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 　　段知寒的话音落下，餐厅寂静得不可思议，哪怕知道是节目，安之青依然吓软了腿。 　　他看了江戾一眼，确定少年没被吓到后才继续说：“信上说这位客人很害羞，需要一个特殊的仪式才能请出来。” 　　“那算了吧。”安之青怂怂地说，“谁知道请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段知寒音色平稳：“让我们到餐厅来肯定有原因，不会无缘无故让举办仪式。” 　　这话如果是许嘉文来说，安之青完全不意外，因为许嘉文就是较真的个性，能做到一百分不会做到八十分。 　　可段知寒不同。 　　段知寒性子慵懒随性，根本没把这档综艺放在眼里，能做到八十分绝不会做到一百分，何必对任务这么认真？大家养老摸鱼不好嘛。 　　安之青想半天想不出原因，但他不敢反驳段知寒的意见。 　　其他人自是没有异议，打算根据信上的笔仙仪式请来客人，而段知寒只是想有机会和小朋友增进感情。 　　笔仙是华国古老巫术扶乩的变种，要准备的东西很简单，只需要笔和纸，手腕悬空依次夹住笔。 　　「玩得好刺激！」 　　「大晚上的我有点不敢看了」 　　「有没有弹幕护体」 　　「护体护体护体」 　　晚上请笔仙和大白天请笔仙不一样，再加上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六个人，难免会产生精神上的紧绷感。 　　但进行到握笔这步时，齐慧松了眉对安之青说：“我的手不想挨着他。” 　　许嘉文看向了阮言。 　　江戾：“我不想碰任何人。” 　　「紧张的气氛突然就没了」 　　「万万没想到会卡在这个问题上」 　　「江戾的发言太嘲讽了」 　　「群体攻击老熟练了」 　　经过一番尴尬的讨论，握笔的顺序由内到外确定为许嘉文、齐慧、阮言、安之青、段知寒以及江戾。 　　嘉宾们围在了桌边低声念：“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如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昏黄的灯光下，小机器人希望能尽快完成游戏。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的手放在段知寒的手上，皮肤相贴，有股不自在的温热。 　　段知寒不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写满了你占我便宜。 　　谁占你便宜！ 　　如果不是在举行仪式，他会毫不犹豫把手松开，可如今 他只能一分一秒忍耐。 　　变故就在陡然之间发生，当他们的话音落下，楼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仿佛是孩子在玩追逐游戏，下一秒所有人听见小孩儿尖锐的笑声，黑暗里有人来了。 　　安之青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阮言额头渗出冷汗，齐慧的脸色也不好看。 　　要是直接出现倒还好，这种未知的恐惧最吓人，会让人在心里幻想出最可怕的样子。 　　小机器人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个精神体，脸上没有任何恐惧。 　　一个漂亮无助的少年，在阴暗的鬼屋里毫不慌乱，这一幕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这个人是不会害怕吗」 　　「之前有人喷江戾拍戏面无表情太敷衍，看到这儿我觉得不是敷衍，他私底下就这样」 　　「他好像从没笑过」 　　「这是什么晋江小言人设」 　　「对不起他耽美频道的」 　　令江戾可惜的是，那个精神体消失在了黑暗里，看起来是个小孩子。 　　这时又一封信出现在了台阶上。 　　小机器人好奇地走上去，弯腰捡起信。 　　他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读出信：“相信你们通过仪式看到了那个东西，它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妻子孩子，没人能逃出去，没人能逃出去！除非用驱魔仪拍到它的脸。” 　　安之青听了既庆幸又害怕。 　　庆幸是因为还好他们举行了仪式找到线索，害怕是因为节目组摆明了要他们去找那个东西，不然无法从这栋房子离开，这谁敢去找啊？ 　　段知寒忽然开口：“看来要先找到驱魔仪，分开找比较快。” 　　安之青立马拉住段知寒的袖子：“一个人找太不安全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安之青的错觉，他望见这位年轻的影帝笑了下。 　　“那就两人一组。”段知寒做出让步，“分组太耽误时间，按之前的仪式顺序来吧。” 　　段知寒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大家闻言点了点头，小机器人点完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按仪式上的顺序，他岂不是要和段知寒一组？ 　　虽然可以心平气和上节目了，但不意味着他愿意和段知寒多接触。 　　正当他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段知寒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小江老师，走吧？” 　　高贵的小机器人对这个称呼很受用，犹豫了一下往前走，只是耳朵尖很细微地红了红。 　　「这个分组是不是有意的」 　　「不管是不是有意的，但小江老师这个称呼好甜，我在床上扭成蛆」 　　「我想看在床上叫小江老师」 　　「你不做人」 　　「我也不做人了」 　　房子一共四楼，通往四楼的门是锁着的，江戾两人负责在三楼寻找。 　　三楼有育儿室、影音室、书房以及杂物间。 　　考虑到书房里的文字材料多，可能有驱魔仪的信息，小机器人首先进入书房寻找。 　　书房内有一面墙的书籍，书桌上摆放着未写完的书信，纸上触目惊心写着它来了三个字，书桌的边缘有小孩子的手印。 　　他的视线转到旁边的墙上，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一个中年男人左手牵着妻子，右手抱着七岁大的儿子。 　　可有人用了红色的蜡笔，怨毒地毁坏这张照片。 　　正当江戾要走过去细看时，书房的灯骤然灭了！ 　　房间变得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有什么东西细细簌簌在地上爬，发出难以忍受的吱吱声。 　　他想去看看是什么生物，但黑暗里行动不便，他卡在了书桌和墙面的狭窄甬道里，只能听到那个生物离他越来越近了，一个劲往他腿上爬。 　　他的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个时候段知寒走到他身后，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对方的手轻轻拂去他腿上的东西，但比爬来爬去的生物还要难以忍受，又痒又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类似在客厅听到的脚步声，但这次的声音更为急促。 　　段知寒看着平静的少年，完全没有要抱住自己的意思，提醒了一句：“你不怕吗？” 　　“不怕。” 　　江戾的注意力完全被脚步声吸引，然而对方不甘心又问：“你真的不怕吗？” 　　小机器人对此有些无语了，他看起来有那么胆小吗，他又不是恐怖片里需要人安慰的主角。 　　正当他不耐烦要发火，段知寒在他耳边低低开口：“我好怕。” 　　原来是自己怕啊。 　　小机器人生出了微妙的优越感，比他会演戏又怎么样，胆子这么小。 　　他很不走心地安慰：“没什么好怕的，不去想就行了。”最好再离他远点。 　　江戾不太满意两人现在的距离，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相框从墙面上重重砸，玻璃碎了一地。 　　紧接着他听到小孩儿开心拍手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的人类害怕地搂住他：“好可怕。” 　　江戾眉心跳了跳：“……我知道。”但你的手能不能别他妈放我腰上！ 第二十二章 　　段知寒手指的温度透过衣服浸到腰上，被捏住的位置凹下去了两分，他腰肢登时一软。 　　江戾费劲推开腰上那只手，刚推开对方又死死抱住他：“有东西过来了。” 　　这个胆小的人类。 　　小机器人对身后的人无奈，他可不想被一直抱下去：“你让开，我去开灯。” 　　“开灯？” 　　“开了灯应该就会消失了。”他猜测那个精神体害怕光。 　　他还没往外走，胆小的人类声音低低的：“你走了我怎么办？” 　　江戾不想像保姆机器人那样安抚人类，但段知寒不松手他就没法出去，只好耐下性子说：“跟在我身边。” 　　对方这才松开了搂在他腰间的手。 　　他记得书房的开关有两个，一个在门边，一个在放相框的墙面上。 　　此时离门的位置太远了，他打算去开墙上的灯，距离不远，只需要小心地上碎掉的玻璃，还要小心这位人类尖叫。 　　江戾一步一步走出了甬道，正当他小心翼翼向墙面接近时，啪地一声—— 　　书房的灯重新亮了，段知寒站在开关处风华盛冶。 　　「段老师这会儿不怕了？」 　　「合理怀疑是故意抱小朋友的」 　　「段老师你人设崩了！」 　　「影帝级表演」 　　江戾冒出狐疑：“你自己敢开灯了？” 　　段知寒一本正经解释：“人在极度恐惧下会逼发潜力。” 　　「欢迎大家观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 　　「是怕江戾被玻璃伤到吧」 　　「谁相信我会在离婚综艺上磕糖，同人都写不出这么离谱的情节」 　　「所以那篇双性叫什么名字」 　　江戾看着段知寒的神情，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书房里。 　　开灯之后精神体果然不见了，然而书房被毁坏得不成样子。 　　墙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手印，椅子的填充物被暴力取出，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 　　江戾的视线缓缓落到地上的相框上。 　　相框自墙面上重重摔下，封住照片的玻璃四分五裂，红色的蜡笔涂满了整张家庭照。 　　段知寒俯身拾起照片，不知想到什么般垂下眼：“可惜了。” 　　江戾感觉对方身上突然弥漫浓烈的情绪，明明只是张家庭合照而已。 　　他不由得问：“你很喜欢家庭吗？” 　　段知寒敛了上辈子的心神，难得老婆对自己有兴趣，他有心机地展示男德：“我很喜欢家庭啊，如果老婆不喜欢我抛头露面，我愿意当一名平凡的家庭主夫。” 　　「男德典范段知寒」 　　「满分回答」 　　「段老师为什么要在江戾面前表忠心啊，这两人真不对劲」 　　「有没有大佬分析一下」 　　江戾听着段知寒的话垂下了眼，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们意外结婚的时候，段知寒十天有七天在外地拍戏，在段知寒眼里拍戏最重要。 　　他以为段知寒始终如此，没想到不是不喜欢家庭，只是不那么喜欢自己。 　　如果是刚离婚时他肯定会生气，但他此刻已经释怀了。 　　本就没多少感情，离了也不可惜，他不能要求对方喜欢自己，正如也不能挽救玫瑰星云的凋谢。 　　江戾掀开漂亮的猫眼，睫毛很轻地颤了颤，不动声色拉开和段知寒的距离。 　　他继续搜索书房里的东西。 　　书房里的纸张很多，不能辨别有没有用，他全扫描进了脑子里。 　　有一份比较特殊的材料，是男主人写给友人的信件，讲述孩子从杂物间找到一个玩偶后，房子里便频频发生怪事，先是水管里没水了，再是墙上出现红色的涂鸦。 　　他们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起初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在床下看到了一双鲜红的眼，咨询友人有没有认识的驱魔师。 　　这封信不知为什么没寄出去，小机器人一边思考原因，一边走出书房。 　　他走到了隔壁的育婴室门口。 　　育婴室里没开灯，刚要走进去的时候，身后的人类低低地开口：“我怕。” 　　“和我又没关系。” 　　他漠然地走进去。 　　下一秒对方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 　　没有强硬握住他的手腕，而是拉住他的衣袖，像是怯生生的狐狸。 　　小机器人心软了，生硬地回应：“手给我吧。” 　　他的话音刚落，对方便握上了他的手，笃定得像握住了心爱之物。 　　「牵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牵了」 　　「大家都在啊啊啊，只有本靓仔在淡定看回放」 　　「你不是一个人」 　　— 　　小机器人牵着胆小的人类进入了育婴室，打开墙壁上的灯。 　　灯是惨白的白炽灯，房间里摆满了玩具，有拼图、模型器件，还有一地的乐高零件。 　　他没在育婴室看到多少毁坏的痕迹，只有一个崭新的玩偶被粗暴地缝上了嘴，精神体似乎很讨厌这个玩偶。 　　他本想在育婴室找到有用的文字，但他高估了人类幼崽的记录能力，只能在墙壁上看到一元二次方程的涂鸦。 　　江戾只好拉着段知寒出去，刚一踏出门便有一个棒球棍朝他砸来。 　　棒球棍的速度太快了，小机器人来不及躲避，只希望自己的机身足够坚硬。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砸中时，他被身旁的人类护在了怀里，听到棒球棍击在对方的脊背！ 　　机器人是不需要人类保护的，但这个人类保护了自己。 　　他：“你好笨。” 　　段知寒：“我好笨。” 　　对方说话时胸腔在隐隐发颤，江戾闭了闭眼。 　　对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类，对所有人都很好，哪怕自己说过分的话也会温柔包容，讨厌他不过是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 　　既然他对过去已经释怀了，那么没必要再针锋相对，当成普通朋友就好了。 　　小机器人收了冷漠：“你要不要紧？”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轻易就被跑过来的阮言盖住了，阮言红了红眼圈：“段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吓坏了才会扔东西。” 　　「扔东西也太危险了」 　　「本来对阮言印象挺好的，这个操作太败好感了」 　　「如果不是段老师护住了江戾，被砸到就是江戾了」 　　「他二楼的怎么跑到三楼来了？」 　　阮言心里后悔极了。 　　他本来和齐慧在二楼找线索，但二楼大多是嘉宾的房间，根本没多少地方可探索，他便想到来三楼蹭镜头。 　　他刚上三楼就被天花板上的人头吓了一跳，看到育婴室有东西出来，下意识拿起棒球棒扔过去，谁知砸到了段知寒。 　　阮言继续道歉：“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您的伤严不严重啊，用不用我问节目组拿药？” 　　“不要紧。” 　　阮言不禁松了口气，幸好段知寒不计较，看来他亲近段知寒是有用的。 　　然而他忽然留意到段知寒是对着江戾说话的，他心下一沉。 　　段知寒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极淡，之后才是对他说的话：“没有下次了。” 　　阮言吓得立马点头。 　　尽管段知寒没有计较，但他心里依然生出寒意，这位表面客气实则疏离，他的讨好压根没用，很难想到会对什么人真心实意。 　　楼下的人听见动静全上来了。 　　安之青关切地把自己的跌打损伤药给了段知寒，趁机提议：“时间也不早了，知寒还受了伤，今天要不就休息？” 　　「是你自己想休息吧」 　　「举报，这里有人摸鱼」 　　「像极了迟到早退的我」 　　「我胆子没安之青这么小」 　　因为段知寒受了伤，许嘉文虽有异议也没开口，大家便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直播也停了。 　　安之青给段知寒讲解药的用法：“这个药抹在伤口上，保证明天就好了。” 　　“谢谢。”段知寒望着少年的背影。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 　　安之青觉得段知寒这人太客气了，他说完环顾了一圈，才发现人都走光了。 　　偌大的走廊就剩了他们两个人，阴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安之青的腿又打颤了：“上个节目要吓出心脏病了。” 　　“别自己吓自己。”段知寒平静安慰。 　　安之青感慨段知寒的沉稳，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拿影帝，他大着胆子下楼。 　　他们到了二楼分开，安之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段知寒继续往前走。 　　经过江戾房间时门忽然开了，冰蓝头发的少年递给他一瓶药：“疼的话可以吃一片。” 　　江戾见段知寒接了药还不走，压下涌现的不耐烦，用普通朋友的语气关心：“你有什么问题？” 　　如果安之青还在这里，肯定会目瞪口呆，这位年轻沉稳的影帝垂下眼：“一个人睡好害怕。” 第二十三章 　　江戾面无表情准备关门，但段知寒在门外顾影自怜：“你不用管我，左不过是一个人担惊受怕而已。” 　　毕竟对方今天因为自己受了伤，这话说得他拒绝都不是个人。 　　他望着还在自哀的段知寒，直接把人拉了进来。 　　偏偏这个人类还一脸惊讶：“拉我进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江戾太阳穴跳了跳：“给你涂药！” 　　段知寒稍稍意外：“不用涂的。” 　　但少年拉着他的衣服不放，像奶凶奶凶的猫咪，他只好无奈坐下，一笑。 　　江戾拉下对方后背的衣服，恰到好处的背肌展现在他面前，有力又不失美感。 　　然而完美的背上有片骇人的青紫，从背阔肌蔓延到肩颈。 　　小机器人拽衣服的手顿住了，这么吓人的伤，真不知道对方怎么笑得出来。 　　段知寒真的是很奇怪的人类，一点小伤会喊疼，严重的伤反而忍着不说，还笑。 　　他低下头给对方涂药，手在颤抖。 　　段知寒：“宝贝儿对我轻一点。” 　　都说了不可以叫宝贝！ 　　江戾脸不自在地红了红，放轻手上的动作，加紧涂完去洗了把脸。 　　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透明水滴残留在苍白的皮肤上，从下巴滑落到锁骨上，再濡湿了一小片衣服。 　　一想到今晚要共处一室，他突然不想从卫生间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告诉自己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同处一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机器人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洗漱完走出卫生间，但望见对方慢条斯理换衣服便破了功。 　　他立马逃回了卫生间。 　　当对方含笑说了句好了，小机器人才从卫生间钻出来，僵里僵气上了床。 　　段知寒望着缩在边上的少年好笑，像只努力团成毛球的小猫咪，坏心眼地戳了戳小猫咪。 　　下一秒少年往外缩了缩，他再戳了戳，果然又缩成一团。 　　可爱得想*。 　　江戾单纯以为对方嫌床小了，看在对方为自己受伤的份上，他大度让出床位。 　　只是有种被天敌盯上的感觉，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他抬手关上灯。 　　熄灯后那种感觉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听觉尤为敏锐，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黑暗里小机器人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对方的伤口，关机前他别扭开口：“谢谢。” 　　“你说什么？”段知寒自然靠了过来。 　　他只好又说了一次。 　　对方静了片刻，正当他以为对方没听见时，段知寒在他耳边说：“你在心疼我。” 　　他把被子拉到了头上，但却没有反驳。 　　— 　　江戾有固定的开机时间，无论夜里什么时候关的机，早上九点才会开机。 　　七点二十五分，他被一阵尖叫唤醒。 　　小机器人不耐烦地坐起来开机，低头发现在角落的自己睡在了床的正中间，旁边便是面容英俊的段知寒。 　　他还没想出原因，门外的尖叫声愈发凄厉，听声音像是安之青发出来的。 　　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正撞上安之青。 　　安之青惊慌失措拽住他的胳膊：“可算看到人了，刚才吓死我了！” 　　安之青脸色白得像墙壁，他早上醒了去接水，看到茶水间有个背影。 　　他正要上去打招呼，一个激灵想起其他人都没醒，茶水间哪来的人？那人头转了三百六十度，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回来。 　　江戾的视线落在安之青的手上，不待他开口，走出门的段知寒轻飘飘打落安之青的手。 　　安之青倒没有在意细节，有人出来他就心安了，只是疑心自己花了眼，段知寒怎么是从江戾的房间出来的。 　　他低估了自己的音量，这一嗓子把全部人都叫起来，齐慧看他没半点好脸色：“多大人了还害怕。” 　　安之青只能讪讪无言，阮言解围：“大家下去吃早饭吧，正好交流昨天的信息，只要是实物都是可以交流的。” 　　安之青朝阮言投去感激的目光，而阮言只是想找机会弥补昨天的过失。 　　节目组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可在诡异的房子里，再丰盛也没有食欲。 　　许嘉文第一个发言：“昨天我和安前辈在一楼查看，壁炉后有个小房间，桌上有驱魔人的录音。” 　　“他们请了驱魔人？”江戾抬起头。 　　他记得那封信并没有寄出去。 　　“对。”许嘉文点头，“驱魔人进入这个房子就察觉到恶灵的气息，这个恶灵想要置每个人于死地，他做了完全的准备还是死了。” 　　“怎么死的？”齐慧问。 　　安之青终于找到用武之地：“肯定是被恶灵杀死的呗！录音笔里记录他被割喉的惨状，死前他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看来确实有驱魔师的参与。 　　江戾思索，可能是寄出前找到了合适的驱魔师，那封信因此没寄出去。 　　许嘉文拿出一个相机模样的东西：“我们还在抽屉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 　　“驱魔仪。” 　　许嘉文在节目的存在感很低，本次的表现让直播间的观众不禁刮目相看。 　　「许嘉文挺能干事的，不声不响就找到了驱魔仪，我还担心他们今天找不到」 　　「那只要找到恶灵就好了吧！」 　　「有没有玩过这个鬼屋的大佬」 　　「我今年玩过，说实话用驱魔仪拍到恶灵也很困难，不太好嘉宾们能过关」 　　阮言没想到许嘉文能找到驱魔仪，眼看贡献全成许嘉文的了，他压下心急：“有了驱魔仪也要找到恶灵才行吧。” 　　安之青不明所以点头：“你有恶灵的信息吗？” 　　阮言见状开口：“我昨天在二楼找到了女主人的日记，日记上说房子的不对劲从孩子捡到一个玩具开始，她孩子会把玩具泡水里清洗，把玩具改小，能自己玩一天。” 　　“可那个玩具总是不合时宜发出叫声，她就把玩具的嘴巴缝起来了，第二天就看到玩具直勾勾坐在床头，这个玩具应该就是恶灵。” 　　阮言太想表现自己，以至于忘了提齐慧的名字。 　　齐慧似笑非笑听着阮言的话，许嘉文闷头吃饭，而段知寒在专心投喂小机器人。 　　江戾听人类说话的功夫，餐盘里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他依然喝着自己的柠檬水。 　　下一秒段知寒递来了两个柠檬小蛋糕，散发着酸酸甜甜的气味。 　　人类的食物对小机器人来说就是垃圾食品，但他很难抵挡柠檬小蛋糕的诱惑，忍不住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因为实在太好吃了，他留下一个小蛋糕没吃，装在了自己的盒子里。 　　「为什么会在背包里装盒子？」 　　「你忘了江戾还装手电筒」 　　「江戾真的奇奇怪怪的，很难想象他和段知寒能在一起」 　　「你这话就戳CP粉的心了，不过我也好奇段知寒喜欢江戾什么」 　　阮言感觉没多少人认真听自己的话，他眼圈有些发红：“大家还在怪我吗？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从小跟着母亲在继父家生活，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深知示弱的好处。 　　果不其然安之青立马安慰：“哎呀你这孩子，我们怎么会怪你。” 　　哪怕齐慧也在面上关心了一句，阮言见效果达到了，这才收了眼泪继续往下讲。 　　虽然段知寒不计较，可江戾忍不住计较了。 　　小机器人冷若冰霜问：“那我把你背上砸出一片伤，是不是说句不是故意的就行了？” 　　阮言的脸色立马僵了。 　　「段老师居然伤得这么严重吗！」 　　「他自己还说不要紧」 　　「第一次听到江戾护短」 　　「不过江戾怎么会看到段老师背上的伤口？」 　　阮言知道江戾性子奇怪，刻意不去和江戾打交道，谁知江戾会找他麻烦。 　　他忍不住看向段知寒，希望段知寒能帮他说话，可这位温和客气的影帝居然笑了笑，完全不给他面子。 　　阮言只能站起来鞠躬道歉，头低到了九十度。 　　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分钟后，冰蓝色头发的少年才没说什么。 　　「阮言估计后悔提这话了」 　　「段老师很享受老婆护短啊」 　　「可恨相逢在离婚综艺上」 　　「太好奇他俩怎么在一起的了」 　　安之青出来打圆场：“言言你下次别这么冒失了，你刚才说恶灵是那个玩具？” 　　尽管阮言看不上安之青的地位，只是一个不活跃的中年演员而已，不过他此刻还是有些感激。 　　他顺着之前的话说：“对，起初只是一些恶作剧，后来女主人的孩子被恶灵杀死，尸体浸泡在水里，四肢也被切短了。” 　　“昨天我特意去三楼的杂物间看，墙上写满了救救我，这应该就是恶灵入侵。” 　　阮言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弹幕对他也有了一定改观。 　　「他昨天上三楼是为了找证据啊，还是那种吓人的地方，不小心砸到人可以原谅吧」 　　「通关这个鬼屋的人表示，阮言的推论是对的，他用脑子玩游戏了」 　　「虽然不能原谅他昨天的行为，不过他对节目是挺认真的」 　　「下次长个记性」 　　阮言说完没人有异议。 　　这个结果他是能料到的，他在行李箱里多带了一部手机，昨晚在房间里查到了通关攻略。 　　这家的男主人是个木工，女主人是下岗工人，有个才上小学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本来是好心捡回了玩具，但恶灵附体的玩具入侵了这个温暖的家，把这栋房子视为自己的，肆意在房子里虐杀。 　　然而阮言没料到江戾开口了：“如果入侵者是人类呢？” 　　“怎么可能。” 　　阮言想也没想否认，一来他早在网上查了攻略，二来江戾并不如何聪明。 　　“男女主人文化水平低，但书房里有一面墙的专业书。”江戾冷冰冰解释，“他们的孩子才上小学，墙面的涂鸦却有初中的内容。” 　　“那个恶灵看起来是在毁坏房屋，但都是在毁坏这三个人的东西，书还有育婴室的玩具是没动过的，我看了他们的账单，以他们的收入买不起这栋房子。” 　　阮言迷茫：“这能说明什么？” 　　江戾：“这一家才是入侵者，霸占了不属于自己的房屋，而屋子真正的主人成了玩具，死后化为恶灵。” 　　许嘉文对此很敏锐：“驱魔仪就在那个驱魔师身边，恶灵应该是杀不了他的，但却被割喉而死，应该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的思路有点跟不上了」 　　「和攻略完全不一样，但又感觉有点道理」 　　「这个推理也太阴暗了吧，如果那个玩具是人，难以想象被泡在水里折磨，还用刀剪短身体，根本就是虐杀」 　　「因为虐杀招来恶灵不是更合理吗，不过确实好阴暗」 　　直播间里各执一词，阮言也对江戾的说法难以认同，这个人的思维完全是跳跃的，怎么会把玩具联想成人。 　　可连齐慧也赞同：“我们可以去杂物间看看。” 　　阮言只好跟着众人上楼。 　　到了杂物间许嘉文第一个开口：“墙上的求救文字高度有一米六，看新旧程度，不是匆匆写下的，而是一次又一次叠上去的。” 　　房间里还有废弃的锁链，可以想象有人如何绝望地呼救，期待着有客人听见，但无人回应他的呼救。 　　「好细节！不愧是当过兵的」 　　「女主人的孩子才七岁，不可能写这么高，只能说明这里关过另一个人」 　　「这一家人好恐怖啊，霸占对方的房子不说，还把对方当作玩具对待，活该被恶灵杀全家了」 　　「不过这个人为什么要在墙上写求救呢，又不会有人看到」 　　阮言见众人都信了江戾的推论，心下无语。 　　但他也没说什么，节目组自会证明江戾是错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节目组宣布他们成功逃离：“恭喜大家发现了隐藏的真相，可以从这栋房子离开了。” 　　阮言：？？？ 　　「这就可以离开了？」 　　「不难理解，这个鬼屋参观人数过万，每个人都选择用驱魔仪消灭恶灵，只有江戾他们发现了真相」 　　「先说一下不是怀疑节目有假，江戾光听阮言的文字，怎么能联想到虐杀的？」 　　「我对江戾刮目相看了」 　　大家脸上流露出下节目的轻松，只有段知寒一言不发，从江戾发言开始他就沉默了。 　　直到他看到少年一个人往黑暗的四楼走，他尽力轻笑问：“你上去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那个恶灵。” 　　对江戾刮目相看的观众脸有些疼。 　　「救命！他不会真以为有恶灵吧？」 　　「他还不如说自己是个机器人」 　　「他拍戏真的很AI」 　　「江戾的智商永不会让我失望」 　　段知寒提醒：“你怎么知道它在那儿？” 　　“因为那里最安全。” 　　江戾的脑子里又冒出陌生的画面，一个人类小孩儿躲在漆黑的阁楼，门外的一丁点响动都会让他抱住自己。 　　对方身上的伤痕比上次又多了，紧紧捏着一部手机，努力擦赶紧染血的屏幕，仿佛听着声音就不疼了，可右耳什么也听不见了。 　　小机器人苦恼自己总会多出陌生的记忆，而段知寒敛下桃花眼。 　　之所以能那么敏锐猜出有人被虐待，只是因为他的江戾也曾遭受过痛苦的对待，才会潜意识里觉得漆黑的地方安全。 　　小机器人看不懂段知寒眼里的情绪，他继续朝四楼走去。 　　他走到上锁的楼梯间，透过缝隙看到一个浑身伤痕的恶灵，撕裂的嘴看起来极为可怕。 　　「他要去干什么？」 　　「不是已经结束了嘛」 　　「他认为那是真的恶灵，估计要用驱魔仪消灭」 　　「江戾总是奇奇怪怪的」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江戾从背包里拿出珍惜的盒子，从缝隙里递了出去。 　　漂亮的少年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蛋糕送给了脏兮兮的鬼怪，明明身处黑暗，眼里却有灿烂的光。 　　屏幕前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住了，许多人终于明白了段知寒为什么会喜欢江戾，连他们，在此刻也为这个奇怪又赤诚的少年心动。 　　「因为恶灵昨天没参加晚宴，所以就把自己的小蛋糕给恶灵了」 　　「他也太好了叭！」 　　「江戾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他和段老师什么时候破镜重圆！」 第二十四章 　　此时他们只是被少年天真的赤诚被打动了, 但后来这个画面让无数人泪流满面。 　　鬼屋的经营者在微博上发声。 　　【夜莺之家】这是我第一个设计的本子，保留了自己许多青涩的地方，以至于无人能探寻到隐藏的真相, 我差点也不抱希望了, 感谢节目组把真相展现在了大家眼前, 感谢江戾的小蛋糕，本人名下的鬼屋将对嘉宾们永久开放 　　底下的评论五分钟上万。 　　「特意感谢了戾崽诶」 　　「我本来以为只是个俗套的恶灵剧本, 看完节目想去鬼屋玩玩了」 　　「我还想去看节目了」 　　「好看不亏！」 　　鬼屋的门票销售一空, 江戾直播间的人数更是破了一千万。 　　业内人想不通观众被打动的点, 现在的综艺最吃香的人设是高智商，江戾和这个词沾不上关系, 到底是怎么吸上粉的呢。 　　其实这次吸的很大部分是妈粉, 作为新粉的他们乐于交流。 　　「没想到我有转粉江戾的一天，但送小蛋糕的宝贝太可爱了吧」 　　「宝贝以为那是真的恶灵，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送的, 怎么会有这么笨蛋又这么乖的小宝贝呀」 　　「笨蛋崽崽」 　　「我的慈母心泛滥了，好想把崽崽抱在怀里」 　　江戾的粉丝主体是小学生，平时一口一个哥哥的, 望着超话里涌进来的姐姐阿姨们。 　　小学生：？？？ 　　— 　　第二期的直播临近尾声, 夏导不忘对着镜头宣扬：“节目不存在鬼怪, 希望大家在生活里杜绝迷信，弘扬文明新风，做一名爱科学的社会主义人才。” 　　「一秒变走近科学」 　　「感受到节目组浓浓的求生欲了」 　　「啊啊啊啊啊舍不得结束」 　　「再来点吧！」 　　夏导对此次的节目也有些许遗憾。 　　原本在他的构想里, 嘉宾们在鬼屋里共同探险能修补关系, 但从鬼屋离开后, 嘉宾们依然各玩各的。 　　他准备好的煽情文案憋在了肚子里, 在写本期的日记前忽然灵机一动。 　　夏导开口：“大家这次辛苦了, 和小伙伴们告个别吧。” 　　「你想怎么告别？」 　　「和前任来个贴面吻吗」 　　「这节目要不是央视做的，我都怀疑节目组故意点火了」 　　「求求别点火了，齐慧的脸都黑下去了」 　　为了完成任务亲近还好，嘉宾们对这种为了亲近而亲近的要求不感冒。 　　倒不是对别的嘉宾有什么意见，但和其他人告别了，是不是也要和前任伴侣告别？ 　　江戾被告知房子只是鬼屋后，既松了一口气，心情又跌落谷底。 　　松了口气是因为没有人被虐待而死，心情跌落谷底是因为肯定有许多人嘲笑他。 　　小机器人感觉自己抬不起头了。 　　他听到夏导的话抬头，敏锐留意到了氛围的变化。 　　齐慧看也不看安之青，安之青讪讪一笑，阮言欲对许嘉文开口，但许嘉文不苟言笑。 　　「夏导真是平平无奇的点火小天才」 　　「我猜他肯定准备好了煽情的文案，就等着结尾来波升华」 　　「可惜无用武之地」 　　「这届嘉宾不行啊（逃）」 　　既然大家都没有告别的意思，江戾正好省了社交的麻烦，他朝不远处的椅子走去，想把这期的日记写了。 　　他经过段知寒的身边，刚走了两步忽然被扯住手腕，猝不及防落到了对方的怀里。 　　露天的拍摄场地就这么安静了，所有人的视线汇在他俩身上。 　　直播间霎那间沉寂了，之后爆发出无比热烈的讨论。 　　「光明正大抱了！」 　　「其他人不行但段老师很行」 　　「我居然在离婚综艺上磕到了糖，我只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了！」 　　「前面的你吵到我眼睛了，对不起我也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江戾的脑子空白了两秒，这个人类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想直接推开对方，但考虑到段知寒背上的伤，他提醒自己这是个脆弱的人类，小机器人一字一句告知：“告别不用拥抱。” 　　段知寒低下头，脸贴上江戾的脸。 　　他贪婪抱住怀里的少年，一想到江戾的过去，他便想抱住少年不松手，一个人的时候江戾是怎么过来的呢？ 　　可江戾显然不是乖乖让抱的猫咪，哪怕没什么力气，也要奶凶奶凶亮出爪子。 　　他的脸在江戾脸上蹭了蹭，少年的脸热得快炸开了，再抱下去要生气了。 　　段知寒这时才说：“原来不用抱住的吗？” 　　「影帝级表演」 　　「演技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 　　「之前听你们说影帝影帝的我还没感觉，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段老师这是用演技追老婆啊」 　　「为什么开播前我会以为他们是死对头，段老师这样的地位，要不是追老婆会上综艺吗」 　　「有小道消息说他自荐上节目，剩下的你们品品」 　　江戾在心里骂了句真笨，对方一松开他就挣脱了怀抱。 　　然而比莫名其妙被抱更无语的是，夏导对此展开了煽情的评论：“经历这次鬼屋探险，大家的感情突飞猛进，向对方打开了自己。” 　　「夏导的文案终于有了用处」 　　「我高估他的写作水平了」 　　「打开自己是个什么鬼？」 　　「这个比喻好涩」 　　江戾冷冰冰瞪了夏导一眼，夏导这才止住了话。 　　他坐到椅子上开始写日记，反正写完就可以离开了。 　　他刚刚打开笔帽，夏导就过来了：“希望大家不要在日记里透露个人信息，内容以积极向上为主。” 　　「哈哈哈哈这是被网友分析吓怕了」 　　「不透露个人信息的话，那岂不是更修罗了」 　　「夏导盼望节目love and peace，但每个动作都踩在了修罗场上」 　　「天生的王者」 　　江戾听着夏导的碎碎念，不耐烦地写完了日记，交上去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写错了一个字。 　　交上去的日记是不能修改的，他只能压下念头，拨通叶成的电话：“什么时候来接我？” 　　小机器人此刻只想离开录制现场，然而叶成开口：“我坐你那辆车过来的，你那辆小破车在路上抛锚了，可能要很晚了。” 　　“怎么会抛锚？” 　　江戾问了出来，下一秒他听见男人懒洋洋的声音：“车抛锚了？坐我车吧。” 　　江戾转过头望见段知寒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对方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顶级豪车。 　　银白色的车身，线条充满了机械感，完全不是他那辆二十万的小破车能比的。 　　小机器人没错过对方嗓子里的笑意，怀疑段知寒是想秀自己的车。 　　他在心里酸的时候，对方忽然问：“你想要那辆车吗？” 　　小机器人禁不住抬起头，他是真的很喜欢那辆车，如果对方便宜卖的话，他攒攒钱应该能买。 　　他试探着问：“你要卖吗？” 　　“不卖。”段知寒一改口风，“复婚了这就是嫁妆。” 　　江戾感觉自己被逗了，他面无表情换了个位置，戴上耳机玩游戏。 　　一身制服的西维尔出现在他面前。 　　这款名为《星际迷航》的游戏虽然没有每日任务，但为了给人物升级，每天需要去不同星球上收集材料。 　　他今天跃迁到了一个炎热星球，需要穿着防护服采集炎炎球。 　　他玩得投入，没发现段知寒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 　　江戾花费一个小时采集了六个，可给西维尔升级需要五十个炎炎球。 　　他看了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上面只有八万块，不过他还是充了两万块，不仅买了四十四个炎炎球，还给西维尔买了件衣服。 　　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候，西维尔是他唯一的朋友。 　　没有人类愿意对他说话，但西维尔会对他说话，用好听的嗓音叫他船长。 　　所以江戾宁愿自己不买衣服，也要给西维尔买衣服。 　　他望着换上冬装制服的西维尔，心满意足地截屏，突然他的下巴被抬起，这才发现段知寒坐在自己身边。 　　男人的语气有些幽怨：“游戏比我好玩？” 　　他马上熄灭屏幕，这个人类怎么还没走！ 　　江戾理所当然开口：“游戏当然比你好玩。” 　　“怎么就好玩了？”段知寒挑起眉。 　　他刚入行的那段时间，他父亲嫌他当演员丢人，断了他的生活费，他给垃圾游戏配过音，感觉没多大意思。 　　江戾对这名落后的人类无语，这年头小学生都会玩游戏，段知寒还没玩过游戏。 　　他怜悯地解释：“你可以体验不同角色，游览不同地方的景色，花钱的话体验会更好。” 　　“那不会孤单吗？” 　　“不会。”江戾想起西维尔，“纸片人会陪在我身边，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 　　冰蓝头发的少年不知想到什么，欲盖弥彰补充了一句：“比你好多了！” 　　段知寒突然理解家长对游戏的不满了，他托住少年的下巴，迫使江戾侧过头看他。 　　江戾恐吓地咬了对方一口，从男人手里挣脱，他冷冰冰从椅子上站起来。 　　然而他起身的动作太快，手机摔到了地上，耳机线随之脱离，他刚准备去捡手机。 　　谁知下一秒手机里传来西维尔的声音：“船长会永远喜欢我吗。” 　　而男人突然笑了：“这不我配音的吗？” 第二十五章 　　江戾的动作僵住了, 像个真正的机器人般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忘记了。 　　只有手机孤零零落在地上。 　　段知寒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有最早的粉丝才知道他给游戏配过音, 偶然玩到也是有可能的。 　　但江戾的反应让他好奇了, 他先江戾一步捡起手机, 很低地在少年耳边问：“你是不是暗恋我？” 　　男人的嗓音风流动听，恰好踩在他的性癖上。 　　如同秘密坦白在太阳底, 江戾的脑子烫得充血：“你他妈在想什么！” 　　“原来不是啊。”段知寒站直身。 　　江戾听着对方可惜的语气, 夺过自己的手机：“我只是随便玩玩。” 　　却不料在夺回的过程里, 手指触在屏幕上，漆黑的屏幕被点亮。 　　手机里传来他的年度报告：“尊敬的瓦力您好, 您本月充值了五十四万九千元, 打败了全服99%的人，感谢您的支持鼓励。” 　　一瞬间江戾想退游，像只鸵鸟般低下头, 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段知寒眯了眯眼：“随便玩玩？” 　　江戾的脸白了白，又红了红，最后理直气壮开口：“反正我有钱。” 　　恰好这时叶成开车到了, 他止住话, 冷冰冰走向路边。 　　少年眉梢眼角尽是漠然, 耳朵悄无声息红成一片，总有股落荒而逃的滋味。 　　段知寒盯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只是随口一说，江戾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他望见少年上了车, 那是辆价格便宜的国产车, 车身上的漆都掉了大半, 看起来又破又小, 怎么会这么缺钱。 　　半晌段知寒收回目光, 从通讯录里翻出游戏公司的联系电话。 　　《星际迷航》是家只有十个人的小公司，月流水逐年下滑，游戏在线人数已不到五千人。 　　按理说这样的小公司容易倒闭，但公司老板黎总依然活得好好的，因为有个土豪用户，一个人便能撑起整个公司的收入。 　　眼看着便是年末，黎总在公司里巡视，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看清名字后受宠若惊，这位大佬怎么会亲自打电话过来，他们上一次联系已经是六年前了。 　　黎总对段知寒印象深刻，哪怕当初只是个小演员，依然有良好的家教，言谈举止不卑不亢。 　　之后果然一朝成名天下知，成为他们公司攀不起的大人物。 　　等他小心翼翼听完内容，心里的疑惑越发浓烈，不禁问：“您放心交给我们吧，不过能问下原因吗？” 　　“给小朋友的新年礼物。”段知寒撩了撩眼皮。 　　— 　　江戾走到路边才冷静下来，他抬头望见叶成开着车急速驶来，不像是在开小汽车，倒像是在开轰隆隆的火车。 　　叶成开到他身旁时，猛然踩了个刹车，水坑里的水随之一溅。 　　小机器人猝不及防被溅一身水，眉拧到了天上去：“你开这么急干什么？” 　　叶成也不想停这么快的，他远远便看见江戾和段知寒在争执，这不赶着劝架来了吗。 　　这两位肯定吵得很激烈，这不，小祖宗的耳朵都气红了！ 　　叶成赶紧走下车，用纸巾给江戾擦裤腿，擦完裤腿，爱惜车辆的少年才坐上车。 　　叶成开着车朝燕城驶去。 　　旧庄和燕城间的路不平坦，爬坡的时候动力不足，很是费了番力气，他不由得劝江戾：“你这辆车是不是该换了？” 　　江戾从左到右看了眼自己的车，车内饰保养得还行，但角落处磨损痕迹严重，更别提外面的车身还掉漆。 　　饶是如此，他依然面无表情拒绝：“不换。” 　　这辆车能开为什么要换，一台车少说要二三十万，如果只因为旧换新车，那岂不是太不节俭了。 　　在游戏里氪金不眨眼的小机器人如是想。 　　叶成对江戾无奈：“你的钱愿意存着就存着吧，别在游戏上花多了，你吃的是青春饭，老了没存款怎么办。” 　　江戾戴上了耳机。 　　他刚戴上耳机没多久，《星际迷航》的客服就发来一条消息。 　　因为他在游戏里充值的金额大，所以他有自己的专属客服，有什么活动都会在微信上提醒他。 　　【客服】今天是《星际迷航》六周年纪念日，为了感谢您的支持，特此为您一个人准备了砸金蛋的活动，活动奖品丰富多样，除了游戏里的物品，还有价值上千万的跑车帕加尼哦，来试试手气吧 　　江戾对此倒不奇怪，但凡他每天在线时间少了，客服都会绞尽脑汁推出只属于他的活动，以至于他每天在线五小时以上。 　　他的视线落到帕加尼这个名字上，段知寒买的那辆车也是帕加尼，他正准备参加活动。 　　然而手气两个字让他的心一沉。 　　因为他玩游戏以来，手气就和他没什么关系，无论什么活动他都是垫底的安慰奖，至于抽卡更是保底才出五星。 　　他可不想抽一堆垃圾材料进自己的仓库，回了个没兴趣。 　　客服立即回复他。 　　【客服】这次中奖概率很大的，如果不是其他人不能抽奖，我都想砸金蛋试试了 　　江戾看了消息有些犹豫，他没指望抽出帕加尼，如果能抽出把五星武器就好了。 　　他点开客服发来的链接。 　　页面上有二十个金蛋，显示他有三次砸的机会，这可得好好想想了。 　　人类向来诡计多端，这种砸金蛋活动都是经过设计的，越不容易留意到的位置，出好东西的概率越高。 　　他迅速排除了中间的位置，右上方的太显眼也没要，砸开了左下角的金蛋。 　　可令江戾失望的是，这个金蛋里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没有气馁，经过一轮审慎的分析，他砸开了左上方的金蛋。 　　这次倒弹出奖品了，但奖品是一堆狗都不要的三星材料，他回去又要清理仓库了。 　　小机器人对自己的手气不再抱什么希望，尽管还有一次砸金蛋的机会，他很敷衍地点开了一个。 　　肯定又是废物材料，或者干脆什么也没有，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屏幕上浮出一行金光闪闪的字。 　　【恭喜您抽中帕加尼】 　　江戾揉了揉自己的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他能抽出来的东西吗？他感觉瓦利亚之神终于想起了自己。 　　瓦利亚是他母星上的女神，翻译成地球语应该是幸运之神。 　　总之，他心跳急剧加快，连呼吸系统也暂停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剩下的奖品全是帕加尼。 　　小机器人按住向叶成分享喜悦的冲动，不然又该说自己玩游戏乱花钱了。 　　他翻开自己的好友列表，除了叶成和小苏，剩下的，只有一个段知寒。 　　他耳边响起对方那句你是不是暗恋我，落在屏幕上的指尖在发烫，本不欲和段知寒交流。 　　但一想到段知寒花上千万买的车，他抽奖抽到了，小机器人便面无表情截图炫耀。 竒*書*蛧*w*Ｗ*Ｗ*.*q*Ι*s*ú*Ｗ*ǎ*Й*Ｇ*.*℃*Ｏ*m 　　要是对方看到他抽中了同样的车，心里肯定不是滋味，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安慰安慰段知寒。 　　对方没有回复。 　　他又发了文字。 　　【江戾】我抽到了帕加尼，想问问你花多少钱买的，哎我一抽就抽到了，你心里不会不开心吧 　　段知寒刚结束和薛宇的通话，看到的便是少年沾沾自喜的话语，他勾了勾唇。 　　而江戾坐在车里握着手机，一分一秒都极为难捱，终于他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小机器人立马点开微信，然而看到的只是很平淡的一句。 　　【段知寒】哦 　　江戾后悔给段知寒发消息了，显得自己很在意似的，然而下一秒他收到了大段消息。 　　【段知寒】我们宝贝儿真厉害，随便一抽就抽到了帕加尼，这不叫欧皇还有什么人敢叫欧皇 第二十六章 　　冷冰冰的小机器人对彩虹屁没有抵抗力, 害羞低下头，嘭咚一声撞到前方的座椅，半天欧皇才爬起来。 　　他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发了条消息。 　　【江戾】如果你想要的话, 下次可以帮你抽 　　段知寒看到这条消息哂笑, 这和他自己买有什么区别, 还要请游戏公司放入奖池。 　　他的江戾怎么这么可爱啊。 　　江戾发完消息有些忐忑，对方可能不屑于抽奖, 谁知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段知寒】麻烦你啦 　　小机器人盯着最后那个啦字, 都多大年纪了还用啦, 不过他还是询问客服。 　　【江戾】下次砸金蛋的活动是多久？ 　　【客服】这个我不太清楚，活动是老板布置下来的, 可能明年这个时候会有吧 　　新鲜出炉的欧皇哦了一声, 他从背包里翻出备忘录，把明年这个时间记在本子上，他要给段知寒抽辆帕加尼。 　　因为叶成开的车不稳, 他写在本子上的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蚯蚓在爬。 　　刚落下最后一个字，客服发来消息。 　　【客服】请问您想要哪种收货方式呢, 是门店自提还是送货上门？送货上门的话要明天了。 　　江戾看着客服发来的车辆近照, 是辆崭新的帕加尼跑车, 车身线条如同工艺品，连颜色都是他喜欢的蓝色，那真是辆很好的车。 　　如果他选门店自提, 今天就能拥有这样一辆车了, 小机器人挣扎着关闭图片。 　　没有回答客服的问题, 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江戾】能换成等价值的现金吗？ 　　客服迟疑了一阵, 回复说要问问老板, 过了会儿重新回复他。 　　【客服】这个理论上是不可以的，因为您是老用户，老板特意批复您的请求，请提供下您的姓名和银行卡账号 　　江戾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把自己的名字和账号发了过去。 　　等待资金到账的时间是漫长的，他一秒一秒数着时间，在银行下班前收到了一千两百万！ 　　小机器人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上面有一千两百零八万啦。 　　因为太兴奋，他没注意到自己也用了一个啦。 　　— 　　江戾的卡上很久没这么多钱了，他回到家依然很兴奋，把自己的余额来来回回看了十来遍。 　　他有了这么大一笔钱，可以给西维尔买新衣服了，商店里又出了凛冬军装，不过他不打算在外面玩游戏了，免得让人发现。 　　他也可以买个新板凳了，旧板凳坐起来硌人，书架上的飞船模型也旧了，他看上一款生物飞船。 　　有了钱的小机器人一笔一笔列出自己的开支，算下来他要花三万九千零二十块。 　　剩下的钱他要存入飞船修理金的账户。 　　虽然地球是颗可以孕育生命的宜居星球，他总要修好飞船回到自己故乡的，哪怕只是去太空里看看也好。 　　众所周知人类是发展极为迟缓的文明，可控核聚变都没发明出来，更别说太空跃迁技术，一次空间站旅行也要五千八百万美元。 　　小机器人看了看自己的账户，只有一千两百万零四万九百八十块。 　　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把自己的存款看了又看，喜滋滋关了手机。 　　晚上七点，他倒了杯新鲜柠檬水，准时坐到破旧的小板凳上看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在介绍他的母星：“2MASS J2126-8140由澳洲天文学家发现，这样的行星不绕任何恒星公转，独立在宇宙里流浪，称之为流浪行星。” 　　小机器人目不转睛看着玫瑰紫的星球，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呢。 　　地球对于他母星的研究是错误的，说他的母星是颗由气体组成的红矮星。 　　他的故乡明明是一个美好的地方，那里有悬在天空中的城市，有长在沙丘上的可可草，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害，他也有很多机器人同伴，大家安装起冲器在玫瑰色的天空飞行。 　　新闻在七点半的时候结束了，他鬼使神差没有关电视，想看看这期段知寒写了什么。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今天插播一台晚会，明天才播节目。 　　反正他也没有很想看。 　　江戾停了停，关上电视。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来电，他怕是客服的电话，便划开了手机。 　　手机里传来一个卑微讨好的声音：“小戾，我从国外回来了，你能不能见我一面？” 　　江戾浑身一僵，有好多画面在脑子里涌现，每个都让他恐惧，他冷冰冰挂断了电话。 　　夜幕一点点落下来，弧形窗户映出少年的脸，坐在沙发上身脊笔直，紧紧抓着衣服，看上去像个机器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少年这才打破了僵硬的状态，很慢很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可视门禁前。 　　屏幕里穿外卖制服的人展示袋子：“您点的柠檬水到了。” 　　他明明没点过东西。 　　可能是段知寒点的，小机器人让外卖员把东西放在门口，当外卖员离开后，他才谨慎打开门。 　　他好奇拿起地上的东西，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走到他面前。 　　江宏手里提了大堆小堆的东西：“你还是这么爱喝柠檬水，不然都见不到你一面。” 　　小机器人看清面前人的那一刻，恐惧从身体里透出来，有个声音叫嚣着快逃，但江宏走近了他。 　　江宏把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给他看：“这都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好东西，我儿子这么瘦，就是要好好补补。” 　　江宏瞧出少年的抗拒，饶有兴致地更近了一步：“你该不会还在怪我吧？当初也是家里穷，你看我现在有钱了，不还是给你带礼物吗。” 　　他把一个书包递给少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上学了，班上同学考六十分，就你能考满分，怎么后面不愿意去上学了呢？” 　　江戾的眼前浮出画面，那个人类小孩儿吃力给自己上药，包扎好伤口去上学。 　　学校里是不一样的世界，有表扬他的老师，有喜欢他的同学，他坐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 　　有人问到他的伤口，他只是说不小心摔到了，同桌的小女生关心地递给他创口贴。 　　老师站在讲台上：“虽然大家才初三，但必须意识到高考的重要性，你现在多看一页书，高考就能超过上百人，考好了你们才能去想去的大学。” 　　老师夸他聪明，认为他是清华的料子，适合研究天文做学术，但他其实并没有想去的学校，他只是很想考去大城市，他还没去过大城市的游乐园呢。 　　放学后他背着书包出校门，喝醉酒的江宏在叫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偷老子钱了？” 　　“我没有偷你钱。”他冷静停下脚步，“是你昨晚赌钱又输了，老师说赌钱不好。” 　　江宏被这副冷静的模样激怒了：“你他妈敢教训老子了，你个婊子生的赔钱货，怎么没跟着你那个妈去死。” 　　江宏说完便朝他走来，手里拿上了根木棍，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年幼的他直接被打趴在地上，他扶着栏杆努力往上爬，但下一秒又被砸倒。 　　他其实对挨打已经习惯了，自从妈妈走后他每天都会被打，原因要不是家里没扫干净就是他吃太多了，他只好喝柠檬水填饱肚子。 　　他理解妈妈的离开，没人愿意和一个赌徒生活，只是他忍不住想，妈妈为什么不带上自己呢？是因为讨厌自己吗？ 　　他更愿意想为妈妈去了另一个地方，有时间了会来接他，这个想法支撑他好好生活好好上学。 　　他唯一的恳求就是不要在校门口打他，不想让老师同学看到他这么狼狈，可江宏只是抓住他不让他跑。 　　“让你偷我东西！让你偷我东西！”江宏打烦了便直接踹在他身上。 　　他在众目睽睽下被打得遍体鳞伤，保安惧怕江宏不敢上前，给自己送创口贴的女生想上来，但被自己的母亲害怕拉走了。 　　无数惊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刺得他比挨打还疼，他好希望妈妈来接他。 　　他在心里祈求了无数次，但始终没能望见熟悉的身影，他终于知道妈妈不会来了。 　　木棍猛然砸在他脑袋上，右耳轰隆的一声，紧接着是一阵空白。 　　他的耳朵好像听不见了，巨大的恐惧围绕在他的心里，如果自己是个机器人就好了。 　　如果他是个机器人就好了。 　　机器人不会感受到痛，也不会感受到难过，零件坏了只需要换个新的。 　　渐渐地他的伤口不疼了，不会哭也不会笑了，成为了，自己盼望的机器人，因为飞船故障刚刚来到地球∩_∩。 第二十七章 　　画面在这一刻停止了。 　　江戾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 那个人类小孩儿究竟是什么人。 　　但他冷漠扔掉了江宏的礼物。 　　这个人自称是他的爸爸，他一个机器人哪来的爸爸，他一出生便是数据盘, 在流水线上完成了组装。 　　江宏看着落地上的东西也不生气, 他笑着对少年说：“扔了就扔了, 我们现在也不缺买书包的钱。” 　　小机器人不喜欢这样的笑。 　　段知寒笑的时候连狭长的眼睛也会眯起来，看起来让人很高兴, 江宏的笑容却皮笑肉不笑, 让人生出反感。 　　江宏看出江戾眼里的嫌恶, 他逼着少年走进角落：“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立马从你面前消失。” 　　“什么事？” 　　江戾对江宏已经失去了耐心, 只想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 　　“把你的钱给我。”江宏殷殷切切劝，“我在国外做生意需要钱，挣了钱我就翻倍还给你。” 　　江戾的脑子里闪过那些画面, 突然反问：“拿给你去赌博吗？” 　　江宏听到赌博这个词，脸色马上变了，可很快恢复了笑意。 　　“我怎么会去赌博, 我要钱也不单是为了自己, 你一个小孩子不懂理财, 只会傻乎乎存在银行，你知道什么叫通货膨胀吗？” 　　他的语气如同哄小孩儿，看起来就像一位真正的慈父, 只是担忧孩子太年轻不会理财。 　　“百科上说通货膨胀是指货币供给大于实际需求, 从而引起的物价普遍上涨现象。”小机器人把百科倒背如流。 　　江宏终于不再伪装, 他冷下声命令：“快把钱都给我,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他在东南亚欠了一屁股债, 为了躲避债主的追杀回国，打算一拿到钱就飞去澳大利亚。 　　“我为什么要给你。”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反问。 　　江宏最烦江戾这个样子，像是自己高人一等般，赌鬼和婊子生出来的是什么好货色。 　　他把手上的便宜货丢了一地，从衣服口袋里取出照片，笑着问：“你看看这是谁？” 　　江戾潜意识里不想看，但江宏把照片递到他眼前，逼迫他看这张照片。 　　照片里黑发的男孩儿遍体鳞伤蜷缩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棍子打成一条一条的了，努力遮住自己的身体，周围是围观的人群。 　　望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小机器人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说话。 　　一个人在说救救我，一个在说我是机器人瓦力。 　　他感觉自己的头好疼，像是溺水的人，鼻腔里一股血腥味，但没有人伸手救他。 　　他想自己努力浮上来，可好不容易冒出个头，又被潮汐重重带回去，没有人可以伸手救他。 　　江宏把照片递得更近了：“你看清楚了吗？” 　　“我不要看！”少年蜷缩在角落里。 　　“只要你把钱给我。”江宏对照片的效果很满意，“我收了照片立马就走。” 　　江戾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害怕那张照片，仿佛看久了会想起很可怕的事。 　　他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只要看不到那张照片，让他做什么都好，小机器人忍住头疼给江宏转钱。 　　江宏看着金额皱眉：“怎么才这么点钱。” 　　不过他忙着出国也没计较，甚至还仁慈地对少年开口：“零头就不用转我了，自己留着当压岁钱。” 　　他收到转账才满意地收好照片：“早把钱给我，不就什么事没有了？每次非要我来逼。” 　　少年只是沉默。 　　他伸手准备揉揉江戾的头发，但少年一感受到他的触碰，整个人就在小幅度的发抖。 　　江宏笑了笑离开了，而江戾在角落里缩了很久很久，当可怕的记忆不再浮现，他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回到了房子里。 　　他全然忘了照片的事，只是看着自己的账户垂下眼，飞船修理金余额为零。 　　他好像又要重新攒了。 　　小机器人的蓝毛很颓地趴了下来。 　　— 　　江宏拿到一千两百万，心里的大石也落了下来，买了明天去澳洲的机票，直奔燕城最豪华的夜总会。 　　他坐在昂贵的包厢里，身边坐满了莺莺燕燕的小姐，他随便搂了个身材好的。 　　江宏感叹自己年轻时居然为了个女人难过，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买不到，这还要多亏那个贱货生的儿子了。 　　江戾打小就聪明，他还以为能考个清华给老江家长面子，没想到后来书也不去读了，呆呆地抱着手机玩游戏。 　　不过这年头上清华哪有进娱乐圈挣钱，这才多久又挣了一千多万。 　　怀里的女人靠在他怀里：“江哥要不要开瓶罗曼尼康帝？隔壁的客人可是点了两瓶呢。” 　　江宏花起钱来完全不心疼：“全场的酒你江哥都包了。” 　　怀里的女人笑得眼睛也看不见了，其他小姐挤在了他身边，在一阵吹捧里他飘飘然了起来。 　　一个穿花衬衫的后生围到他身边：“谢谢哥请的酒了，我在燕城混这么久都没见过比您更大方的客人，什么生意带我发发财呗。” 　　江宏喝得有些迷糊，在后生的三言两语下交了老底。 　　“生意？我做什么生意。”他语气不屑，“生意都是苦命人做的，我早年在小地方开了个修理厂，每天起早贪黑也没挣什么钱。” 　　“那现在？” 　　“你在探我老底啊？”江宏喝了杯酒，“我马上要去别的地方了，和你说说也无妨，关键是要生个好儿子。” 　　他神神秘秘地冲后生开口：“小时候把他打服了，长大了他一见你就怕，你问他要什么都答应你。” 　　江宏把这些年的举动七分真三分假说了出来，中心思想就是把人当狗训，洋洋得意他用棍子把江戾打服了。 　　后生只笑笑不说话。 　　而江宏怀里的小姐目露鄙夷，这种人居然也能有钱，真是没天理了。 　　江宏喝着喝着在包厢里睡着了，那位后生收了笑意，在江宏脸上啐了一口，走出喧闹的夜总会。 　　他在东南亚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江宏的踪迹，没想到出现在了燕城的夜总会。 　　薛宇在这行干了这么久，像江宏这么恶心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犹豫了会儿拨通段知寒的电话。 　　江戾的经历光是外人听着都惨，那么小的孩子被打得奄奄一息，他不敢去想段知寒听了会怎么样。 　　他斟酌着开口：“我在夜总会找到那个人渣了，他这些年一直在问江戾要钱，还炫耀自己怎么用棍子打人。” 　　段知寒听着薛宇的讲述，敛下了漆黑的眼。 　　怪不得江戾这么节省，连抽到的车也要换成钱，他以为顶多花在游戏上，原来是有人逼着他要钱。 　　薛宇很长时间没听到段知寒说话，盯着夜总会门口问：“你打算怎么办？” 　　找人不算困难，找到人如何处理才困难。 　　江宏这样的，除了赌博别的不沾，起诉勒索倒是容易，可江戾恐怕无法出庭。 　　他以为段知寒会情绪激动找人教训江宏，但电话那边异常平静：“他的债主会好奇他在哪儿。” 　　薛宇眼里流露出惊愕。 　　江宏赌大了赌习惯了，哪怕是江戾挣的钱都不够花，欠了东南亚赌场一屁股债。 　　东南亚的治安可不像国内这么友好，能开赌场的背景都不小，要是他们知道江宏的位置，那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了，而电话那边的人依然平静。 　　— 　　江宏在包厢里睡到半夜，他醉醺醺走出夜总会，打算找家豪华酒店睡到早上。 　　他迫不及待去澳洲开始新生活，在墨尔本买栋别墅，娶个腿长腰细的洋妞。 　　他没了解过澳洲的生活成本，但有江戾这个金疙瘩在，他后半辈子不会为钱烦恼。 　　江宏也不怕江戾不见他，如果江戾不给钱他就威胁曝光照片，那时少年肯定会可怜兮兮让他别放。 　　他还记得江戾成天对着一个叫西维尔的角色说话。 　　哪怕被他打也会牢牢抓住手机，像是那个虚拟人物会出来救他一样，他那个天才儿子怎么变得这么笨。 　　江宏有些唏嘘地走入到夜色里。 　　他走着走着尿意来了，后悔没在夜总会撒泡尿了。 　　他拐到一个漆黑的小巷子，正准备解开裤子时，他察觉到身后的危险！ 　　这些人怎么会知道他的位置？ 　　江宏立马朝巷口跑，然而此刻已经晚了，一个外国人用胶带贴住他的嘴巴，令他无法发出呼救的声音。 　　其余五六个人手里拿了铁棍，登时就往他背上砸，他的脊背直接断掉了。 　　江宏痛得在地上打滚，但铁棍一下一下鞭笞在他身上，铁棍还不是光滑的平面，布满了尖锐的冷刺，扎穿他的皮肤勾出血肉。 　　钻心的疼痛。 　　江宏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痛楚，他想叫出来然而被胶布封住了嘴，只能卑微扭动身体求饶。 　　可那些人打得更厉害了，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朝他脸上挥棍，他惊恐地往后退。 　　他哪里有退路呢？ 　　江宏看着带刺的铁棍挥到自己脸上，生生刮下一层皮，脑袋也随之震荡，数不清的鲜血从耳鼻里流出来。 　　他在黑暗的巷子里被打得濒死，连脑子也不清醒了，感觉打他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冷冰冰的少年。 　　正在他即将绝望时，他看到巷口出现了一个男人，晦暗的光线看不清长相，光看身形只觉英气逼人。 　　江宏拼命发出呜咽声，向光明里的人求救。 　　那个人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燃起了求生的渴望。 　　下一秒男人冰凉的靴子踩在他脸上：“江宏？” 　　江宏流血的脸被碾在肮脏的地上，听到这个声音彻底疯了！ 　　因为他听出是西维尔的音色，那个虚拟人物真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第二十八章 　　“你当时这么打江戾的吗？”段知寒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不回答也没关系。” 　　他弯下腰看着江宏：“你的脊柱烂成了泥，器官落到了地上，血液在慢慢流干, 怎么能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吧岳父大人？” 　　江宏的眼球被血覆盖, 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对方的描述太具蛊惑性了。 　　每个咬字每个音调都让他周身血液凝固, 很清楚如何挑动人的情绪, 比真的死亡还要恐惧, 这到底是虚拟还是现实！ 　　当他听到那句岳父大人，他猛然清醒, 这是替江戾讨债来了。 　　黑暗安静的巷子里, 江宏万分恐惧，眼前是江戾那张冷静的脸，耳边是自己血液流出的声音, 清晰地听到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 　　他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时，血污里对方捡起掉地上的照片，居然拨打了医院的电话, 他被医护抬到洁白的担架上。 　　江宏洋溢出劫后余生的放松, 他依然紧紧抓着医护的手, 哪怕陷入昏迷也抓得紧紧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里醒来。 　　江宏睁开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周围站着医生护士, 他躺在医院干净的病床上。 　　他活下来了！ 　　江宏昏昏沉沉地想, 自己命不该绝, 等自己出了院。 　　他还没想好出了院要干什么, 下一秒他惊恐发现, 他身体动不了，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连头也不能转。 　　他惶恐不安地转着眼珠，旁边的医生很遗憾地开口：“病人的伤势太严重了，入院时脊柱都断裂了，尽力救治还是全身瘫痪了，肝上的情况也不太好，估计时日无多了。” 　　江宏听到时日无多这个词两眼一黑，可他来不及难过，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开口。 　　“谢谢医生了。” 　　这个声音深深刻在了他的记忆里，遗忘的恐惧尽数涌现，黑暗的巷子里，对方平静地讲述自己即将死亡。 　　这人绝非良善之辈！ 　　江宏无比清楚这一点，如果他能动的话，会立即逃出病房，离这个人远远的。 　　然而医生敬佩地冲对方说：“您太客气了，病人能活下来多亏您热心打电话，还支付了医药费。” 　　江宏眼里透出浓浓的疑惑，明明可以把他留在巷子里等死，为什么要替他治疗。 　　段知寒抿了抿淡色的唇。 　　他本来也想让江宏死，可看到江宏掉出来的照片后，那么小的江戾被打得遍体鳞伤，他突然不想江宏这么轻易死了。 　　江宏只觉得病房里的温度低得可怕，当那个男人离开后，无端的寒意才消失。 　　护士给他换上新点滴：“你呀真是命好，段影帝不止给你付了医药费，怕你没人照顾还给你请了护工。” 　　真的有这么好吗。 　　在护士的言语下，江宏以为巷子里那张晦暗的脸是他的错觉，直到身形魁梧的男护工走了进来。 　　护士对护工说了注意事项便离开了单人病房。 　　眼看着就是饭点，江宏饿得饥肠辘辘，用眼神示意护工他想吃东西。 　　护工一动不动，当他觉得自己要饿晕时，护工才端来盒饭。 　　不过没有一口一口喂他，而是直接把滚烫的热汤灌进他嘴里。 　　江宏虽然全身动不了，但身体仍然有痛觉，喉咙传来被灼烧的痛楚，他额头上冒出汗，却没有反抗能力。 　　他终于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救他，不仅让他承受病痛的苦楚，还让他品尝被人虐待的滋味。 　　怎么会有那么衣冠楚楚又狠毒的人。 　　江宏在巷子里没有后悔，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可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对江戾太差，报应到了自己头上，如果自己当初对江戾好点儿，估计会在哪个国家过上别人羡慕不来的生活。 　　可惜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了，望着朝自己走近的护工，眼里写满了绝望与恐惧。 　　而薛宇看到病床上的江宏吓了一跳，江宏脸上皮肉乱翻，已经说不上是个人了。 　　他还记得昨天江宏如何谈笑风生的。 　　虽然他对那帮人的手段有预料，但他没想到段知寒会救走江宏，这才是生不如死。 　　薛宇认识的段知寒是随意温和的，能站在聚光灯下平静领奖，也能跟他们在夜摊上聚会，看不出什么架子。 　　可段家出来的人又怎么会简单，一个个都是狠角色。 　　他看着段知寒走出病房，下意识问了句：“你去什么地方？” 　　之前还漠然的男人弯了弯眼：“看老婆。” 　　万年单身的薛宇：“……”我就不该问！ 第二十九章 　　因为要重新攒飞船修理金, 江戾的心情不是太好，关了灯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蓝毛趴了下去。 　　今天发布了动力装甲的设计图, 穿上装甲可以登陆危险星球, 不过制作需要星辰矿石。 　　《星际迷航》里采矿是有概率的, 其他人一小时能采出十个星辰矿石，但非酋的他只能采出七个。 　　这还是他装备满级的情况下。 　　如果换做平时, 他肯定直接在商店买了, 可贫穷的小机器人只能努力挖矿。 　　于是黑暗的大房子里, 只有沙发上发出诡异的光，时不时还传来对自己的骂声。 　　正在江戾专心挖矿的时候, 门铃突然响了。 　　这个时候谁在外面？ 　　小机器人好奇地竖了竖耳朵, 对星辰矿石的渴望战胜了好奇，装作没听到般低下头，继续挖矿。 　　他操纵角色来到了海边的洞穴, 打开手电筒进入洞穴里。 　　洞穴里长满了发光的植物，还有黏糊糊的不明生物，他看到左上方一百五十九米处有个大型矿脉。 　　至少有八个星辰矿石！ 　　正当江戾准备加速前进时, 屏幕画面一下子没了, 浮出段知寒的来电显示。 　　他怕那八个星辰矿刷新没了, 立马挂了电话。 　　然而下一秒手机又响了，他眼睁睁看着矿脉消失在了洞穴里。 　　江戾面无表情接通电话，如果这个人类没有重要的事要说, 他会让对方体会到什么是后悔, 段知寒的奖杯别想要了。 　　手机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嗓音：“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小蛋糕, 开下门行不行？” 　　小机器人沉迷游戏, 想也没想地拒绝了：“我不吃。” 　　言下之意就是你走吧。 　　对方显然没明白他的婉拒, 通情达理地嗯了一声。 　　“不吃就不吃，对了，我今天目睹了一场暴力事件好害怕，你不开门的话，我只有在你门边过夜了。” 　　江戾：？？？ 　　“为什么要在我门边过夜？”他冷静提出疑问，“你没有自己的房子吗。” 　　他很酸地想到，这个人类世界各国都有房子，每栋比他买的都好，房产税什么时候才能全世界联网呢。 　　江戾自以为说得对方哑口无言，谁知听到低低的一句：“因为在你身边就不害怕了。” 　　他冒出的酸意忽然就被浇没了，连带着八个星辰矿石也不计较了。 　　小机器人的呼吸不由得一滞，耳根可疑地红了红，慢吞吞走去门边开了门。 　　打开门。 　　漫天的月色从门外倾洒而出，男人提着小蛋糕站在门边，勾人的桃花眼盛满了光，用语言也无法描述的惊艳。 　　江戾没见过华国的狐狸精，但真正的狐狸精也不过于此，看你一眼便勾人魂魄。 　　他回过神往屋里走，但下一秒他的腰被温热的手一勾，还来不及反应—— 　　段知寒便单手抱住了自己，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大概是太害怕了，对方牢牢地抚住他，他只好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背，示意不要害怕啦。 　　段知寒蹭了蹭江戾的脸，望着少年趴下的蓝发问：“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虽然江戾平时面无表情，可少年开不开心太好辨认了，不开心的时候呆毛总会无力趴下。 　　江戾疑惑对方怎么知道他不开心，不过他想到一千两百万真的会心痛。 　　他犹豫了会儿开口：“我的钱没了。” 　　记录显示他转给了一个叫江宏的人，潜意识告诉他的钱找不回来了，那是个很可怕的人。 　　江戾每每想到江宏这个名字，身体都会不由自主颤抖，但小机器人不承认自己会害怕，反正重新攒钱就行了。 　　不知为什么对方抱他抱得更紧了，像是在温柔告诉他别怕，他颤抖的频率慢慢变低了。 　　段知寒突然对他说：“我晚上路过巷子，看到七、八个人围着一个人打，地上的人被打得全身瘫痪，连话也说不出来，活不了两天了。” 　　江戾不明白怎么说起这个，直到对方的话落在自己耳边：“那人的名字叫江宏。” 　　他漂亮的猫眼里透出震惊。 　　“怎么会有人打他？”江戾半晌才问。 　　“他欠了东南亚赌场的钱，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不还钱那就还命吧，我看着都害怕。” 　　小机器人没功夫安慰这个人类，他沉浸在江宏快要死去的惊愕里。 　　惊愕之后是无法言说的放松，为一个人类的死亡而欣喜不是个好行为，但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坏的机器人，所以再坏一点也没关系。 　　他出于本能放松自己的身体，脑子里的画面在急速闪过，面目狰狞的江宏变成了一个奄奄一息、快要死去的人。 　　他不自觉渗出一滴极为放松的泪，落在了段知寒的衣服上，如同永冻的星球有了融化的痕迹。 　　江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机器人也会流泪的吗？ 　　“你丢的钱应该在他身上。”段知寒很温柔地问，“我们请律师拿回来好不好？” 　　那嗓音太温柔，以至于小机器人下意识说了声好。 　　他忽然想起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有报纸骂他很难听的话，他其实已经听习惯了，随手把报纸放在了沙发上。 　　段知寒一直在外拍戏，那天很晚才到家，瞥到了沙发上的报纸，再无媒体敢骂他。 　　哪怕他和公司老板闹不和，段知寒平静提醒他要学会收敛自己的脾气，背地里让老板上门道歉。 　　这个人类总是轻描淡写为自己解决问题，江戾很轻地垂下细密的眼睫，在对方怀里不再发抖。 　　段知寒敏锐察觉到江戾开始慢慢让他靠近了，他的脸贴在少年的蓝发上：“为什么会染蓝发？” 　　江戾从出道开始便是一头冰蓝色的头发，许多家长抱怨染发教坏小孩儿，公司下通牒后少年依然不改，为此差点被雪藏。 　　段知寒只是随口一问，原本还好好的少年骤然推开自己：“要你管！” 　　“小朋友真无情。”他啧了一声。 　　而在段知寒看不到的方向，江戾整张脸都红了，胸口下的心脏在怦怦跳。 　　他因为飞船故障来到了地球。 　　这是个陌生的星球，他看不到玫瑰紫的天空，看不到建在空中的城市，也没有大大小小的沙丘。 　　他的右耳坏掉了，打算去大城市找机器人维修中心，可他在偌大的渝城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找到。 　　那是地球的冬日，天在飘星星点点的雪，他冻得脸都白了，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 　　书包里的柠檬汁喝完了，他学着人类去便利店买，可店员嫌弃地看着他：“别进来好吧。” 　　江戾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是破旧的衣服，血迹变为了肮脏的污渍。 　　他抿了抿唇，小心地从便利店退了出去。 　　他跌跌撞撞行走在陌生的星球，忽然看到前方围了群人。 　　江戾好奇地走了过去，勉强听懂了这是新游的宣传会，不仅送周边还送配音演员的签名。 　　他对人类的签名不感兴趣，但很想领杯热乎乎的牛奶，他排在了队伍末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排到他了，低着头很小声地问：“可以领杯牛奶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可以。” 　　江戾忍不住抬起头，抬起头的那刻呆了呆，因为面前的青年是个很好看的人类。 　　五官如同用工笔细细描绘，一双桃花眼含着笑，举手投足间风华夺目。 　　他突然不敢再呆下去了，自己的衣服太脏了，他怕这么好看的人也会催促他离开。 　　他拿了牛奶就准备走，可对方在后面叫住了他，果然还是后悔了吗？ 　　十四岁的男孩儿颓然地垂下头，突然暗色的阴影覆了下来，青年弯下腰，把钱塞到他手上。 　　下一秒，温暖的围巾裹在了他脖子上，那是一条，冰蓝色的围巾。 第三十章 　　江戾捋了捋自己的冰蓝色头发, 面无表情止住思绪，坐回沙发继续游戏。 　　八个星辰矿石没有了。 　　这意味着他又要辛辛苦苦找矿物，他操纵角色打开矿物扫描仪。 　　门边的段知寒打开灯, 本来预约了心理医生, 但看着无忧无虑玩游戏的少年, 他忽然不知道什么是对江戾好。 　　江戾正挖着矿石，段知寒坐到他旁边, 打开小蛋糕的包装：“我自己做的。” 　　他忙着采矿没时间吃蛋糕, 然而对方把勺子递到他嘴边, 大有喂他吃的意思。 　　他是一个独立的探险机器人，当然不可能让人类喂他, 不得不暂停了画面。 　　小机器人扎起稍长的狼尾, 从段知寒手里接过了小蛋糕。 　　蛋糕做成了柠檬的形状，铺在糕身上的奶油细腻光滑，看起来甚至有果皮的反光。 　　尽管第一期的早餐历历在目, 江戾还是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口，下一秒艰难咽了咽。 　　他从未吃过如此难吃的蛋糕，甜得喉咙都发涩, 偏偏对方还认真问他：“好吃吗？” 　　“下次不要再做了。” 　　看在对方会帮他拿钱的份上, 这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 换平时他会直接说难吃。 　　段知寒却拽了拽他扎在脖后的小揪揪，明显是在打击报复！ 　　如果是其他人碰他的头发，他会毫不犹豫翻脸, 但此刻碰他头发的人是段知寒。 　　他闭上眼, 仿佛又回到了刚来地球的那天, 那个桃花眼的青年弯下腰, 把自己的围巾戴在他脖子上。 　　江戾心跳得很快, 任由段知寒拉着他的头发，头很低地问：“你记得渝城的发布会吗？” 　　说话他便屏住了呼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对方的话打破了他的思绪。 　　“应该没去过渝城。” 　　江戾一下子清醒了，捏紧的手骤然放松，站起身催促段知寒：“你回去吧，被记者拍到不好。” 　　段知寒不明白江戾的态度为什么突然一冷，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把他关在门外。 　　他从没嫉妒过什么人，因为大部分人都被他甩在了后面，但此时他有些嫉妒起那个叫西维尔的角色。 　　哪怕那个角色是他本人配音。 　　他被江戾拒之门外，但江戾会捧着手机看西维尔，会花钱给西维尔买衣服，还会努力挖矿做装备，那个角色到底有哪里好？ 　　这时宋航在车上按了按喇叭，他转身坐上车，随意地支着两条大长腿。 　　半夜当司机的宋航嘲讽：“你怎么一脸怨妇模样。” 　　他本不该幸灾乐祸，但这位影帝成天把老婆挂在嘴边，不把单身狗当人看，他终于找到机会嘲讽回来。 　　段知寒挑了挑眉：“没老婆的人不懂。” 　　宋航：“……”你老婆理你吗 　　— 　　宋航对段知寒追回江戾不抱什么希望，这不是他主观认为的，当《离婚日记》第二期播出后大家都这么认为。 　　第一期段知寒的行为还不明朗，但第二期只差把老婆看我写在脸上了。 　　「已知段老师拍恐怖片轻松自如，在节目上怎么就要老婆贴贴才不害怕」 　　「你们看得都太浅显了，注意到他说害怕前问过江崽怕不怕，我猜如果江崽说怕的话，他肯定会主动牵崽崽的手」 　　「薛定谔的胆子」 　　「流量们过来看一看，演技好有什么用？可以追老婆」 　　看综艺不仅仅是节目带来的快乐，看网友们的讨论双倍快乐。 　　大家用放大镜在节目里找糖，连摄影没拍到的细节也分析出来了。 　　「嘉宾们刚进鬼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是许嘉文他们，段老师是走在江崽后面的！」 　　「是怕江戾在后面不安全吧，姐妹好会找糖！我全程磕生磕死」 　　「看直播的时候我还不敢确定，我自个儿回去琢磨了琢磨，段老师被阮言砸到后挺生气的，但伤得那么重也没计较，那生气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原本要砸到的人是江戾？」 　　「我靠！影帝这么宠的吗」 　　「我还看什么原耽 」 　　磕真人和看小说很大的不同在于，小说你知道主角总会在一起，磕真人有种天然的不确定感，会因为一个细节甜到打滚，也会因为一句话心痛不已。 　　正上头的粉丝被一个问题浇了凉水，那就是段知寒很可能喜欢江戾，但江戾喜欢段知寒吗？ 　　开始有人列举段知寒获得的奖项，后来自己也发现站不住脚，喜不喜欢一个人和他拿了多少奖没关系，谁也不知道江戾喜欢什么人。 　　如果说段知寒是电影圈的骄傲，那江戾是流量里的奇迹。 　　一个小公司出身的爱豆，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在皇族众多的选秀里杀出一条血路，以惊人的速度蹿红。 　　很难猜测这样一个年少成名的人在想什么，但大家公认江戾仅仅是不讨厌段知寒。 　　「第一期真的很抗拒，没主动说过一句话，全靠段老师主动」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死磕」 　　「第二期他愿意牵段老师的手，也是因为段影帝太害怕了，这么一看完全是单箭头，段影帝的粉丝别骂我」 　　「糖成了刀吗」 　　粉丝们空欢喜一场，要是完全没希望还好，冒出希望又没了最难受。 　　直到节目放出嘉宾们的日记。 　　「鬼屋的剧本还不错，怪不得年轻人们喜欢，不过希望节目组考虑到嘉宾的心理状况，这么大个人了还怕鬼」 　　「他为什么喜欢在别人面前装，当初就是这么楚楚可怜骗我的吧，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老婆牵我手了！」 　　「这次上节目的感触很多，首先我会牢记自己的错误，其次在以后的旅行里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比如在这次节目里分析推理，虽然故事有别的真相，但我应该也对了七成吧」 　　「害怕得不敢写」 　　「把握不了他的**，下期试试」 　　微博上逐条分析日记的主人。 　　「第一条提到了年轻人，不是安之青就是齐慧的，结合到说对方胆子小，那肯定是齐慧的」 　　「第二条不太好看，第三条绝对是段老师的，第四条写得和申论似的，除了阮言没跑了」 　　「为什么第三条是段老师？」 　　「因为只有这位影帝一口一个老婆」 　　有人立马联想到上期，许嘉文的日记惹了一阵风波，猜测第二条是许嘉文的，而第五条毫无疑问是安之青的，只有安之青会这么胆小。 　　讨论到第六条的时候直接爆了。 　　「**是什么东西」 　　「还把握不了」 　　「段老师是真的大呀」 　　「这是不付费就能看到的内容吗」 　　「恨不相逢在海棠」 　　— 　　早上小机器人开机下床，今天没有通告，准备吃完早饭去练习室练舞。 　　他坐在明亮的露台喝柠檬水，感觉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不用伪装成人类，心脏也不会酸酸涩涩的。 　　江戾咬着吸管打开微博，谁知看到一水的小江老师好会。 　　「这个日记太会了，哪个男人他妈顶得住」 　　「我幻肢反正是梆硬！」 　　「这波小江老师在大气层」 　　「第五层的我们还在猜他喜不喜欢段老师，这是面瘫钓系啊！」 　　「这不比一口一个哥哥会多了」 　　他会什么了他会？ 　　江戾疑惑地点进去，发现节目组昨晚公布了日记，那天本想写把握不了他的分寸，不小心把分寸写成了尺寸。 　　要是直接公布也好，他可以解释是笔误，偏偏节目组贴心打了码，只要一打码，再正经的词都不正经了。 　　「你们注意到后面的下期试试了吗」 　　「第三期什么时候录制！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所以这是双向奔赴吗？探头探脑」 　　「感觉是哎」 　　江戾眼皮跳了跳，趁舆论没扩大前他要把这件事说清楚，免得段知寒以为自己还喜欢他。 　　他正要发微博澄清，有名同人文作者发布了第二篇名著，文名叫《江戾喜欢段知寒的一百个理由》。 　　江戾点开文差点背过气，他多看段知寒一眼，作者都会列为他喜欢段知寒的证据。 　　「是江戾小宝贝太太！我好喜欢你的上一篇文」 　　「江戾真的好喜欢段知寒啊，我之前还以为是单箭头，这明明是双向奔赴！」 　　「血书求第三期播出」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第三十一章 　　江戾拍了拍胸口顺气, 告诉自己粉丝都是被蒙蔽了，他发微博澄清。 　　【江戾】我不小心把分寸写成了尺寸，节目组才打了星号, 大家别多想了 　　他把字写错在先, 所以他的语气还算温柔。 　　这条微博没发多久, 节目组便转发了，为造成的误会表达了歉意, 删去了一个星号。 　　【央视离婚日记】抱歉造成了大家的误会, 已改为把握不了他的*寸 　　江戾心满意足打开微博。 　　「嘶, 一个*感觉更涩了」 　　「小江老师你好会，先把你的心钓得死死的, 再说自己不小心喔, 还有谁不磕他俩的吗」 　　「在磕了在磕了！小宝贝太太写的同人太好了，不看都不知道崽子爱在心口难开」 　　「我看了也是」 　　江戾发觉自己白澄清了，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名为江戾小宝贝的同人作者。 　　即便这个粉丝顶着自己的名字也没用, 他在心里把作者拉入了黑名单。 　　拉完还是不解气，因为网上全在传他好爱段知寒，他去文下打了个负分。 　　【无昵称用户】这篇文充满了个人臆想, 谁都能看出江戾不喜欢段知寒, 这水平也有人吹？ 　　江戾刚回复不久, 其他读者在下面吵出了话题楼。 　　「戾气不必这么重吧，不喜欢你可以点叉，没人逼你看」 　　「小宝贝太太的水平还不够好吗？？？惊呆我」 　　「服了, 能不能别放下碗骂娘, 同人本来就是为爱发电, 万一太太封笔怎么办」 　　「睿智发言举报了」 　　他面无表情浏览话题楼, 心想封笔最好了, 最后江戾小宝贝出来回复了。 　　【作者回复】你是在嫉妒段知寒？ 　　江戾本人 ：？？？好他妈无语 　　他关了手机去公司练舞。 　　他公司的名字叫万铭国际，乍一听还挺大气，但老板就叫万铭。 　　江戾走进公司大门，便看到鱼缸里有条闪闪发光的金龙鱼，不用说肯定是万铭买的。 　　万铭平时没什么爱好，爱好就是花钱，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能把一家小公司发展为大公司，全因赶上了选秀的好时候。 　　在其他公司捞唱跳全能艺人的时候，万铭捞了群美丽废物，当年他就是其中之一。 　　江戾坐电梯到了七楼，这一层全是练习室，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国内没有给爱豆的舞台，选秀的尽头是拍戏，不然只能去各大晚会当吉祥物。 　　他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小片阴影，脱了外套开始练舞。 　　— 　　叶成和品牌方谈完合作，听到江戾在练习室，回到公司便直奔七楼。 　　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少年穿着宽松的衣服在练习。 　　江戾练舞的时候讨厌人打扰，他自觉站在门边等待，少年仿佛不会累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终于停了。 　　他忙走上前递过一杯柠檬水，冰蓝色头发的少年抿了口水。 　　叶成突然想到江戾刚出道的时候，那时江戾什么也不会，单凭一张脸签约。 　　他老板也没指望这群练习生能出道，去节目混个脸熟而已，但江戾日复一日练习，那时他便觉得江戾不一般。 　　果不其然成为顶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戾也挺省心的，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为之而朝乾夕惕。 　　叶成感慨了没多久，蓝发少年往椅子上一坐：“我不想上节目了。” 　　叶成：？？？ 　　他收回自己的感慨，如今的江戾已经是条咸鱼了，他只能哄着咸鱼宝宝：“你都上两期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结束了，到手的签约金不香吗。” 　　半晌江戾点头。 　　他当然不是被叶成说服的，主要是他上了两期，再退出节目不是显得问心有愧？ 　　他会在节目上证明，他根本！不喜欢段知寒。 　　江戾扫了眼叶成签的合同，披上外套走出练习室。 　　小苏上周请假探亲，今天刚回来便报道了，把饭盒递到他手上。 　　他：“不吃了。” 　　小苏恍然大悟：“您是想约段老师吃饭吗。” 　　他瞥了眼小苏的屏幕：“要么把你的垃圾文关掉，要么去找新工作。” 　　小苏立马退出阅读界面，小宝贝太太的文她还没看完呢。 　　— 　　第三期节目在一个雨天来到，地点从华国变为了北欧。 　　直播间蹲守的观众超过八百万，面对这么大一笔流量，直播开始前节目组插入大段广告。 　　「这就有广告了？」 　　「只有我注意到金主爸爸好多吗，居然还有婚戒广告，我们不是离婚综艺嘛」 　　「讨论度这不就出来了」 　　「广告方用心良苦，但我不会看离婚综艺买婚戒的」 　　嘉宾们抵达瑞典的机场，机场外有准备好的旅行车。 　　上期被吓惨了的安之青不敢上车，他扯住夏导的胳膊：“小夏你跟我说句实话，这期不会又去鬼屋吧，央视还是要讲科学的。” 　　「把怂打在公屏上」 　　「把公屏打在怂上」 　　「我替大家回忆下安之青的日记，吓得不敢写」 　　「《讲科学》」 　　夏导无奈一笑：“大家放心，这期是D级目的地，保证大家有段愉快的旅行体验。” 　　「你这么说我可截屏了啊」 　　「替安之青截屏」 　　「安之青要感动哭了」 　　「好奇什么地方了」 　　安之青这才上了车，在齐慧身边的空位看了看，又没胆子坐上去，最后坐在了齐慧的后面。 　　江戾早早坐在了车上。 　　他特意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向观众证明他对段知寒不感兴趣，别被工业糖精文洗脑。 　　说工业糖精都辱糖精了，就五毛钱一个的泡泡糖。 　　车行驶在海滨公路上，白色的积雪将蔚蓝色的水面映得如宝石般澄澈。 　　安之青开启话题：“你们来过瑞典吗？” 　　窗外风雪大，段知寒关上面向江戾的窗户：“拍戏时来过。” 　　阮言：“段老师好敬业，我来瑞典就是来玩的，这里有两百多家滑雪场，算是北欧的国民运动了，还列入了1954年的冬奥会。” 　　「阮言记忆力不错诶」 　　「他上节目挺认真的，上期虽然惹了祸，但日记写得很诚恳」 　　「我好奇他对许嘉文干什么了，许嘉文就差点名嘲讽了」 　　「我也好奇」 　　安之青哇了一声：“言言你很喜欢滑雪嘛。” 　　阮言说完有些后悔，因为他不确定滑雪进冬奥会的具体时间，想表现自己便脱口而出，不过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他心里正松了口气，谁知坐角落的少年提醒：“滑雪是在1924年列入的法国沙莫尼冬奥会，1954并未举办过奥运会，或许你想说1956年的科蒂纳丹佩佐冬奥会？” 　　车上的画面是比较平淡的，最多粉丝舔舔脸，但当江戾的话音落下，观众震住了。 　　「江戾怎么连地名都记得住？？？」 　　「他背东西一向可以的」 　　「记忆力是一方面，可记忆力好的都读书去了吧，他这是要当行走的百科全书？」 　　「有这记忆力进什么娱乐圈啊」 　　阮言脸上一片尴尬，而江戾纠正完便收回了目光，像是在说不用感谢我。 　　阮言意识到江戾是节目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有江戾在的地方，除了段知寒，其他人都黯淡无光。 　　车在中午时抵达了瑞典的一个小镇。 　　为了打消不切实际的谣言，江戾全程目不斜视，没有看段知寒一眼。 　　下车时他粘在了座位上，当所有人下了车，他才慢吞吞从车上走下。 　　可他刚走下车就被段知寒堵住了，他本不耐烦抬头，但想起那篇同人，又避开了段知寒的目光。 　　这么明显的疏远。 　　他这期节目应该很有成效吧。 　　段知寒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江戾，你怎么不看我的脸？” 　　江戾正想回答因为对你没兴趣，谁知对方平淡开口：“还是你想看其他地方？” 　　他的脑子突然冒出尺寸这个词，下意识抬起头。 　　段知寒眼里写满了对我的身体感兴趣不丢人，他哪里感兴趣了！ 　　「其他地方？」 　　「车轮子开到我脸上了!」 　　「看又不管饱，再好的东西也要试试才行」 　　「前面你裤子飞了，对不起我裤子也飞了」 　　江戾的耳朵可疑地红了红，忍无可忍地走开了，齐慧担忧地递来湿巾：“宝贝你脸好烫。” 　　他胡乱地用湿巾擦了擦脸。 　　当他们到齐后，夏导拿着一个小箱子过来：“欢迎大家抵达D级目的地，这期采取两人一组的方式。” 　　他正要解释这期的规则，嘉宾们异口同声问：“怎么分组？” 　　「两人一组？」 　　「平平无奇的点火小天才」 　　「不会是节目组指定的吧」 　　「应该不是」 　　夏导指了指手里的纸箱：“通过抽签的方式选择。” 　　江戾本来挺担心会和段知寒一组，但听到抽字放心了。 　　他上周可是抽出了一千两百万，说一句欧皇不过分吧？ 　　其他人面露踌躇时，虚假的欧皇崽第一个去抽签，手伸进了纸箱里。 　　他心里丝毫不慌，抽中其他人的概率是80%，抽中段知寒的概率只有20%，只有可怜的非酋才会抽到段知寒。 　　他私心想要抽到齐慧，因为和齐慧比较熟，许嘉文也不错，力气大能搬行李。 　　他正满脑子幻想，摸到一个纸球。 　　从背面看是三个字的名字，不会是安之青吧，小机器人有亿点点嫌弃安之青的胆小。 　　不过只要不是段知寒都可以，他压下失望打开纸球，下一秒他看见段知寒三个字。 　　江戾的脸直接黑了，然而弹幕一个劲哟哟哟。 　　「一发入魂！」 　　「崽子第一个去抽，是怕其他人抽到段老师吧，我又磕到了！」 　　「恭喜崽子抽中SSR，这手气也太欧了吧，希望我玩游戏也这么欧」 　　「真替崽子开心」 第三十二章 　　江戾有那么一瞬间怀疑, 他抽中的一千两百万是假的，不然怎么会抽到段知寒？ 　　他开始动摇自己是欧皇的想法，瓦利亚女神只是短暂地, 爱了一下他。 　　阮言不由得嫉妒江戾的好运, 把段知寒从箱子里抽走了, 恨自己没有第一个上去。 　　剩下的人选他都不太满意，许嘉文不待见他, 齐慧对他不冷不淡, 安之青只会拖累他。 　　阮言敷衍地去抽签, 不料抽到了许嘉文。 　　「卧槽！这个组队刺激了」 　　「如果不是直播抽签，我都怀疑节目组暗箱操作了, 怎么能精准踩修罗场」 　　「不寒而戾不是修罗场！」 　　「预感这期收视率要创新高了」 　　因为瑞典的时间比华国慢七个小时, 直播的画面是下午，华国已经凌晨了。 　　观看人数从最高的一千万滑落到三百万，并且还在下滑, 但分组的结果一出，人数不降反升！ 　　真人秀是很矛盾的产物，一方面大家希望越真越好, 一方面平淡了没人看, 不少节目组就会在剪辑上搞事, 绞尽脑汁博取关注。 　　《离婚日记》是个特例，和大家想象的修罗场综艺不同。 　　节目播出的目的是探讨失败的婚姻生活，分析过去的问题, 呼吁观众冷静对待婚姻。 　　但网上的正经讨论寥寥无几, 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磕生磕死, 莫名其妙爆火全网。 　　「你可以永远相信导演的点火技巧」 　　「你可以永远相信嘉宾的手气」 　　「一个试图正能量但总在修罗场的节目」 　　「夏导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导真不是故意制造修罗场的。 　　要是哪个嘉宾想不开要罢录, 上头肯定找他问责, 他只是希望嘉宾融洽相处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卑微补救：“只能抽一次哈，不然对其他人不公平，两天的旅行很快就过去了。” 　　「感受到导演的小心翼翼了」 　　「可惜只有两天！」 　　「节目组不打算延长拍摄时间嘛，周末根本不够看啊」 　　「血书延长时间！」 　　江戾刚想问能不能重抽，毕竟抽的人脸上都不太高兴，紧接着就听到夏导带着讨好的话。 　　算了。 　　不过是相处两天时间而已，他把到嗓子的话按了下去。 　　齐慧是不愿意和安之青一组的，但闹起来不好看，她只是问夏导后面的内容：“两人分组去旅行？” 　　小机器人听到旅行两个字，耳朵竖了竖。 　　他之前没来过瑞典，没有比在陌生的地方探险更开心的事了，相当于解锁一片新区域。 　　“对的对的。”夏导拿出三份旅行指南，“哪个队伍打卡的地点多，哪个队伍就会成为本期的胜利方，将得到神秘大奖。” 　　江戾拿了一份旅行指南。 　　旅行指南是卡通手绘风格，标明了这个地区的特色地点，每页的左下方还绘有拉雪橇的狗狗。 　　住进水下酒店、 　　去滑雪场滑雪、 　　品尝麋鹿餐厅的瓦伦堡野味…… 　　江戾看着指南上的文字，心想这次节目还挺有诚意。 　　「这就是有钱的快乐吗」 　　「这期好阔气」 　　「广告费不是白拿的！」 　　「好奇神秘大奖了」 　　听到不是荒野或是鬼屋，阮言轻松了几分，听着夏导继续介绍：“这次依然不能用手机。” 　　上综艺不能用手机是常规要求了。 　　阮言边听着介绍边看指南，当他翻到水下酒店这页，心一紧。 　　他来瑞典旅游时听过这家酒店，住一晚的价格便上十万克朗，这个价格他是付不起的。 　　阮言本不想开口，但看着其他人没有异议，担心要自费住酒店，忍不住肉痛问：“节目会发旅行资金吧？” 　　「阮言挺缺钱？」 　　「他每期穿的都是大牌，看不出缺钱啊，我还以为是个富二代」 　　「没有要引战的意思，他这期和江戾穿的一个牌子，一个是去年的早春成衣，一个是今年的秋冬高定，差别应该挺明显的」 　　「原来如此」 　　夏导：“本期节目不提供旅行资金，嘉宾也要没收身上的钱。” 　　安之青：？？？ 　　江戾：？？？ 　　「谁截了夏导之前的话？」 　　「《保证大家有段愉快的旅行体验》」 　　「重新定义什么叫愉快」 　　「这语文水平不去命题可惜了」 　　安之青傻眼了：“没钱怎么去那些地方打卡，总不能仗着自己拍节目就不给钱吧？” 　　安之青是老一辈演员，在他看来演员就是个职业，不能因为出名就占人便宜，再说他在国外也不出名。 　　夏导耐心解释：“大家可以自行挣钱，用挣来的钱旅行不是更有意义吗？” 　　「不愧是央视」 　　「不愧是央视」 　　「把省钱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真相了」 　　阮言回过味儿来了。 　　他之前以为是比哪组打卡更快，没想到比的是挣钱，挣钱越多能去的地方越多。 　　大家拖拖拉拉上交了现金，夏导还不忘补一句：“也不能向朋友求助喔。” 　　「哈哈哈哈这是预防齐慧吧」 　　「生怕我有一个朋友」 　　「不过她还真有个瑞典朋友，好像是做矿产生意的」 　　「社交牛逼型选手」 　　离比赛开始还有十来分钟，毕竟也不是正式比赛，大家讨论怎么挣钱。 　　“要是有初始资金就好了。”齐慧蹙眉，“可以把货物低买高卖。” 　　最困难的永远是第一桶金，钱生钱再容易不过，即便再不情愿也只有打工这条路。 　　安之青和出身优越的齐慧不同，他十来岁就在片场混，反而怀念打工那段岁月：“我们可以去兼职吧，听说国外洗盘子可挣钱了，要不当服务员也行。” 　　江戾冒出自己洗盘子的画面，他不会洗着洗着漏电吧，为了餐厅的安全着想，他打死也不会去洗盘子。 　　当服务员也是拒绝的，他受不了自己像个傻乎乎的保姆机器人。 　　咸鱼小机器人醒悟到组队的好处。 　　他向段知寒看去。 　　男人的桃花眼写满了我不会去的。 　　江戾气死了，这么多人他偏偏抽到段知寒，蓝毛趴了下去。 　　阮言一直留意着两人的互动，感觉这个分组是他的机会。 　　江戾和段知寒两人肯定不会放下身段打工，安之青和齐慧年纪大了，他很轻易便能在节目上脱颖而出。 　　而小机器人因为太非陷入了自闭，当其他嘉宾离开后他还留下原地。 　　大概是他自闭得太明显，段知寒走过来，低下头：“抽中SSR还不开心啊？” 　　江戾抬起头。 　　在他抬起头的一霎那，看到的便是段知寒风姿出众的脸，漆黑的瞳孔像静静流淌的墨，在日光下淋漓尽致。 　　「崽子呼吸很明显停了一拍」 　　「大家都用放大镜磕糖了吗」 　　「我恨不得用显微镜」 　　「谁能想到段老师凭美色勾人」 　　「只要能勾住老婆就行！」 　　江戾后知后觉移开目光。 　　他想起了《星际迷航》的卡池，玩家可以在卡池里抽喜欢的角色，有的角色面板废物但长得好看，策划也会加上SSR的金色标志。 　　段知寒就是这样的无用SSR，放在卡池里他都不会抽。 　　小机器人很冷酷地发言：“老年人不要学年轻人说话。” 　　段知寒意外自己都被归为老年人了，他的头又低了低，视线同蓝头发的少年平齐，一眨不眨盯着漂亮的猫眼。 　　江戾以为对方要辩驳，但男人很低地开口：“崽崽教教我怎么说。” 　　很难想象段知寒用成熟的音色叫崽崽，他当场面红耳赤。 　　他瞥见后面的摄影，怕又会成为他喜欢段知寒的证据，生硬地移开话题：“赶快去挣钱吧，不然拿不到第一。” 　　对方直起身漫不经心问：“你很想拿第一吗？” 　　他下意识嗯了声，段知寒的眼浸满日光，日光里是他：“那我们就会拿第一。” 第三十三章 　　对方低低的嗓音掠过耳膜, 像是轻柔的羽毛刮过，江戾脱口而出一句好。 　　少年说完便偏过头，可耳朵尖尖红了红, 弹幕没有错过这一幕。 　　「被勾到了是不是！」 　　「段老师实在是太会了」 　　「谁能相信这是离婚综艺！这两人什么时候在一起？！」 　　「每日一问」 　　瑞典的空气浸着雪沫, 沾染上肌肤泛起冰凉, 江戾芯片的温度迅速降低。 　　直觉告诉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劲，要是被观众注意又会说他喜欢段知寒。 　　他理智跳过了段知寒的话, 硬梆梆催促：“可以走了吧。” 　　段知寒慢条斯理应了一声。 　　江戾打开旅行指南, 指南的最后一页记载了这个地区的地图。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海边小镇, 小镇上有五家餐厅，还有一家特色甜品店, 如果要去其他城镇便需要坐长途巴士。 　　餐饮行业是最容易求职的, 他打算去这几家店碰碰运气。 　　「小镇感觉不容易找工作」 　　「要是斯德哥尔摩这种大城市就好了，节目组不做人」 　　「其他嘉宾找得怎么样了？」 　　「都不太好」 　　江戾本感觉他们出发晚了，刚走到第一家餐厅前就碰上了安之青他们。 　　安之青愁眉苦脸：“这些餐厅都说不招人, 我们打算步行去下一个城镇了。” 　　段知寒望了眼覆雪的路面：“你们带吃的了吗？” 　　安之青闻言更愁了：“我们只带了两包饼干。” 　　「野外求生剧本了」 　　「节目组不提供援助吗，安之青这组年龄偏大，搞不好会在雪地饿晕」 　　「真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导演出来挨打」 　　安之青后悔没装吃的上飞机了, 他饿着不吃还好, 怕齐慧体力不支。 　　段知寒放下行李箱：“我有。” 　　安之青哪好意思要年轻人的东西, 忙摆了摆手，齐慧也开口：“你们自己留着吧。” 　　齐慧心疼江戾那孩子身子骨瘦弱，再说了段知寒带的东西也不多, 可能自己还不够吃。 　　「唉为口吃的捉襟见肘」 　　「节目组你没有心」 　　「段老师带的估计不多, 总不能让两组饿肚子吧, 要不搞个小游戏领物资？变相资助下嘉宾」 　　「这个可以！」 　　段知寒拉开行李箱, 箱子里堆满了满满当当的食物。 　　不仅有各式各样的零食, 还有琳琅满目的甜品面包，还细心配了助消化的酸奶。 　　别说安之青他们，观众直接震住了。 　　「谁会带一行李箱的吃的？！」 　　「段老师这个年纪喜欢零食吗？」 　　「感觉是崽子爱吃的东西给」 　　「看来不用担心食物了」 　　“怎么会带这么多吃的？”安之青忍不住问出疑惑。 　　段知寒很轻地瞥了江戾一眼：“投喂不爱吃饭的小猫咪。” 　　江戾不爱吃饭的问题他一直惦记，他不知道少年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只能每次见面多带点东西。 　　小机器人听到小猫咪三个字，立马好奇地四处张望，可惜没看到猫咪的影子。 　　安之青也是如此，见没有猫咪需要喂，他没再客套，给齐慧拿了一背包的东西。 　　广场边的阮言看到这个画面不解，为什么要帮助自己的竞争对手？ 　　他望着在交谈的两组，感觉这次拿第一稳了。 　　阮言相信后来居上，这次他不仅想在节目里第一，直播间的热度也想拿第一。 　　— 　　安之青拉上背包拉链，感激地提醒段知寒：“镇上的餐厅我们都跑过了，都说不招人，黑角巷的那家倒招人，不过只招会瑞典语的。” 　　瑞典是一个英语普及率很高的国家，年轻人基本都会说英语，偏偏那家餐厅的老板是小镇上的老年人。 　　段知寒说了声谢谢：“那我们去黑角巷看看。” 　　安之青惊讶：“你会瑞典语？” 　　段知寒平静道：“拍戏时学过。” 　　「哪部戏？」 　　「那部瑞典导演的片子吧，段老师对配音不满意，自己学了瑞典语」 　　「过分牛逼了」 　　「这就是影帝的世界吗」 　　江戾心想会瑞典语没什么了不起，他还会瓦塔恩语，这是他们星球的通用语言，词汇的丰富超过地球上任何一门语言。 　　比如Khiye是太阳，Ouyerkh是太阳照在脸上的温暖，根据词根的不同表示心情的变化。 　　当安之青一组离开后，小机器人拿着地图找到海边的黑角巷。 　　黑角巷是一个狭窄的巷子，来往的大多是码头的工人，路面上是混着泥污的雪。 　　他们要找的麋鹿餐厅就在巷口，这是指南上的打卡地点之一，要求品尝餐厅里的瓦伦堡野味。 　　江戾走进皱了皱眉，因为餐厅的生意很好，每桌客人总会留下一桌狼藉，汤汁洒在木桌上。 　　他记得段知寒有洁癖，肯定不愿意在这家餐厅当服务员，何况段知寒还那么骄傲，怎么会低声下气。 　　有年段知寒拍戏伤到了腰，除了他再无人知道，其他人看到的都是颁奖台上宠辱不惊的段知寒。 　　他当时问了句你腰还行不行，对方便把他压在了床上，大概动得缓慢也要证明自己很行。 　　他当场便后悔了，因为之前的段知寒是单刀直入的，但那次极为细腻漫长，可以很清楚感觉对方每个动作。 　　他两眼差点一黑时，在低低的水声下，段知寒语气很愉悦地问你在关心我吗。 　　江戾仿佛触电般止住了思绪，转头望见段知寒用瑞典语和老板交谈。 　　虽然他不喜欢这里，但可能是小镇上唯一的工作了，他可不想在街头关机，或者步行到下一个城镇。 　　当段知寒和老板交流完毕，小机器人马上用中文问：“老板要招我们吗？” 　　“要招。” 　　江戾又是嫌弃又是安心地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要当保姆机器人了。 　　谁知下一秒段知寒开口：“不过工作内容太辛苦，不仅不能坐下还要帮忙后厨，所以我拒绝了。” 　　小机器人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为什么不问他就拒绝？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他脑子里浮现自己露宿街头的画面，说不定明天的头条便是路边捡到机器人，他生气地走出餐厅。 　　「段老师好歹商量一下吧？难得崽子积极主动来工作」 　　「感觉段老师不是这种人诶」 　　「有没有会瑞典语的翻译翻译？」 　　「瑞典语太小众了」 　　江戾出了黑角巷，那口气也没缓过去，感受到身后跟来的人：“你别跟着我！” 　　段知寒伸出手，似乎想揉揉他的头发，他反口咬住对方修长的食指。 　　他只是虚虚地一咬，然而面前的人类极其放荡地，将手指往下探了探。 　　倒像是他在被迫吞咽，对方一下又一下往下探，他差点呛了出来。 　　「如何制服爱咬人的小猫咪」 　　「既然这么会咬，那咬别的东西也很在行吧！」 　　「幻肢一硬」 　　「我关心段老师有没有硬」 　　江戾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咬了对方一下，段知寒这才移开了手。 　　他又强调了一遍让对方别跟着他，当然他知道这个强调没用，因为最近段知寒总喜欢粘在他旁边。 　　如果要在他旁边也可以，但要乖乖听他安排，正当他准备这样开口，段知寒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江戾不信这个人类会走，他冷冰冰回了句这样最好，然而男人真转过身走了。 　　当对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巷口，别扭的小机器人问：“你准备去哪儿？” 　　段知寒停下脚步：“随便玩玩。” 　　江戾蓝毛趴了趴，这人之前说要拿第一呢，这么轻易就离开了，还轻笑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生了会儿闷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他压下心里的失落，决定也去随便玩玩。 　　虽然手里没有钱，但镇上有免费的鱼类博物馆，他进去之后一眨不眨地看着鱼类标本。 　　不知不觉下午就过去了，江戾在茶水室泡了杯柠檬水，拉着行李箱走出博物馆。 　　经过一下午的游览，他的脑子也冷静下来了，段知寒娇气，但他不能娇气。 　　为了不露宿街头，江戾准备挣扎一下，回麋鹿餐厅问问老板愿不愿意招人，他和那个吃不了苦的人类不一样。 　　一定要拉踩段知寒。 　　他在心里打好腹稿，照着地图回到了黑角巷，一走到巷口他便僵住了。 　　因为透过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望见桃花眼的男人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弯下腰端起沾满油污的餐盘。 　　「我翻译出了瑞典语的对话」 　　「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说话别只说一半啊」 　　「那段对话大概意思是，老板担心工作会不会太辛苦，段老师说自己不辛苦，但怕他爱人辛苦，所以他一个人工作可以吗」 第三十四章 　　江戾没有安装瑞典语的词库, 望见这一幕也反应过来，段知寒背着他来工作了。 　　他想不通段知寒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不妨碍他磨了磨牙。 　　小机器人走进麋鹿餐厅, 走到男人身后质问：“你不是去玩了吗？” 　　两人的距离只隔了张椅子, 他可以清晰看到段知寒手上沾染的油污。 　　段知寒似乎没想到他会来, 用纸巾擦干净手，慢条斯理地反问：“我这不是在玩吗？” 　　对方把余下的一张折成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纸巾折成的雪白麋鹿递到他手边。 　　有亿点点可爱。 　　「段老师也太会了吧」 　　「很难不心动」 　　「这样的恋爱我要看一百集！」 　　「我们是离婚综艺」 　　江戾很喜欢有两个角的生物, 如果毛茸茸的那就更好了, 但他盯着可可爱爱的麋鹿，贿赂对于冷酷的机器人是没用的。 　　他矜傲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 以显示自己很生气：“为什么不叫上我！” 　　他在脑子里冒出特别多原因, 比如对方想陷害他，说好要一起咸鱼却偷偷去洗盘子。 　　「不解风情的江崽」 　　「但崽子生气好可爱啊！」 　　「明明就很喜欢段老师折的麋鹿吧」 　　「段老师出周边嘛」 　　段知寒看着气鼓鼓的少年，因为抬头显得漂亮的脸更鼓了, 他压下去戳的念头。 　　“怕你太辛苦。” 　　这句话如冷水浇灭江戾的火星，原来段知寒没忘记要拿第一，不过他更生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怕辛苦？” 　　在宇宙时代之前, 机器人遵循机器人三定律, 第一定律是不能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遭受危险而不理, 第二定律是必须服从人类的安排，第三定律才是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尽管年轻的机器人不再遵守三定律，人类在他们眼里依然是需要保护的弱者, 他当然不能被这个人类比下去。 　　上辈子段知寒很难找到机会和江戾交流, 少年总是对他的接近避之不及, 自身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死缠烂打。 　　听了江戾的话才发现, 他以为的好并不一定是对少年的好, 如果他早点想明白这点，上一世也不会—— 　　段知寒止住思绪，敛下漆黑的眼。 　　江戾准备了一大堆话，正要说出口时听到男人格外认真的一句：“对不起。” 　　他以为段知寒会反驳或是不理会，唯独想不到段知寒会正正经经道歉。 　　小机器人对此相当无措，安慰得十分笨拙：“我没有要怪你啦，你下次先告诉我就行。” 　　「这么好哄的吗？」 　　「我算是明白了，崽子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爱炸毛的猫崽嘛」 　　「段老师快亲亲抱抱猫崽」 　　「估计不能播出吧」 　　段知寒望着少年的面容，很笃定说了声好，把抹布递到江戾手上：“开始工作吧。” 　　小机器人心满意足地接过抹布，学着段知寒的模样开始工作。 　　弹幕纷纷为江戾的智商担忧。 　　「哪有抢着工作的崽崽哟」 　　「傻崽崽」 　　「江戾居然这么能吃苦吗」 　　「三年老粉答一下，他刚出道那会儿练舞是真的拼，现在才开始咸鱼玩游戏」 　　收拾餐桌是很机械的工作，哪怕江戾是一个机器人，也不喜欢枯燥地擦桌子。 　　偏偏麋鹿餐厅的桌子很低，一米七五的他也需要弯下腰收拾，没多久便腰酸背痛了，手上还沾上黏糊糊的液体。 　　江戾瞥向旁边的段知寒。 　　段知寒神色平静地擦桌子，擦完后摆上干净的餐具，总会顺手替他拿走盘子。 　　这个人类已经工作一个下午了。 　　他的心蓦然动了动，望见段知寒搁在桌布上的纸麋鹿，自以为隐秘地、把那只雪白的麋鹿装进了口袋里。 　　段知寒眼里蕴出一抹笑意。 　　江戾面无表情地继续工作。 　　墙上的指针一分一秒转动，终于到了餐厅下班的时间，红脸庞的老板把今天的工资结给他们。 　　服务员的时薪是一百二十克朗，段知寒工作了九小时，他工作了两小时，一共是一千三百二十克朗。 　　「终于挣到钱了！」 　　「不过阮言那组挣了八千多克朗」 　　「阮言这么厉害的吗！」 　　「突然感觉江崽两个人好穷」 　　江戾拿到钱的那一刻解放了，揉着自己的腰走出餐厅。 　　麋鹿餐厅是小镇上营业时间最晚的餐馆，当他走出灯火通明的店，入眼是无人的街道。 　　他一个人站在门边，回头催促在后厨的段知寒：“你去后厨干什么？” 　　段知寒提了提手里的东西 ：“拿老板送的夜宵。” 　　「餐厅老板人不错诶」 　　「看了段老师直播间的我表示，这不是老板送的夜宵，是没舍得吃的员工餐，省下来给崽子吃！」 　　「我为绝美爱情落泪」 　　「我发出孤寡的叫声」 　　江戾接过段知寒递来的盒子，盒子里是指南上推荐的瓦伦堡野味。 　　指南上的介绍写得很吸引人，瓦伦堡野味被视为给森林的贡品，以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麋鹿餐厅有全瑞典最好吃的瓦伦堡野味，小牛肉混着浓浓的奶油味，撒上一圈蛋黄和面包屑。 　　小机器人正准备拿起叉子尝一尝，但今天最辛苦的是段知寒，他立马把叉子递给了段知寒。 　　段知寒望着眼睛亮晶晶的江戾，只好拿了另一柄叉子，和少年一同品尝。 　　江戾看到段知寒开始吃后，才舀了一小口肉饼。 　　果然他对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兴趣，吃了一小口便不想吃了。 　　但冰天雪地里他们分享着同一份食物，月光映在雪面上，他们捧着共同的温暖。 　　他突然明白了食物的意义，而屏幕前的观众很难描述出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这一幕格外打动人。 　　「奇了怪了，我看得好感动」 　　「眼眶不知不觉一湿」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哎我又哭又笑的」 　　— 　　小机器人难得吃了一大半食物，他们走到镇上的旅店时，旅店已经关门了。 　　此时街上空无一人，他望着漆黑的夜色问：“我们去哪儿？” 　　他的腰上还残留着工作的疲惫，一边问一边揉了揉自己，而段知寒眼里划过心疼：“去斯德哥尔摩。” 　　「段老师心疼坏了吧」 　　「我也心疼」 　　「不过为什么要去斯德哥尔摩」 　　「要坐两小时的火车吧」 　　江戾同样问出了疑惑。 　　虽然他之前没来过瑞士，但首都宾馆的价格肯定很贵，不如去中小型城市，毕竟他们只有一千多克朗。 　　“那里有个滑雪比赛。” 　　「段老师怎么知道？」 　　「麋鹿餐馆的老板介绍的，赢了有五万克朗的奖金」 　　「在餐厅工作就是不缺信息，不过段老师会滑雪吗？」 　　「那个好像是专业的比赛」 　　江戾也怀疑段知寒能不能拿到奖金，但听到奖金有五万，他立马翻出去火车站的地图。 　　瑞典是铁路交通发达的国家，以舒适准时为名，三小时的黄金时间便能贯穿整个国家。 　　他们赶上了凌晨的硬座火车。 　　江戾特意挑了窗边的座位，可以望见窗外连绵的雪景。 　　但他这个选择其实没有必要，因为整列车厢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随意坐在喜欢的位置上。 　　只不过车厢的灯坏了，车厢陷入一片黑暗，小机器人下意识想关机，头时不时撞在玻璃上，发出叩叩叩的响声。 　　「啄木鸟崽」 　　「听得我都醒了」 　　「看来应该买卧铺」 　　「他俩的钱买不起」 　　江戾之所以没关机，是因为座椅实在太硬了，他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关机。 　　左翻翻。 　　右靠靠。 　　许是看不下去他一个劲扑腾，下一秒段知寒从座位上拎起他，把他抱在了怀里。 　　两人的皮肤隔着衣物透出温热，明明裹得那么厚，他依然感觉到挥之不去的热度。 　　他整个人坐在对方腿上，窄细的腰被牢牢锢住，再也不会撞到火车玻璃上了。 　　虽然他很感动段知寒愿意当人肉座椅，但成年男人的骨骼好硬，不如坐硬座上。 　　还有东西更硬了。 　　— 　　阮言住在明亮的酒店打开电脑，他们这组已经挣了五千多克朗。 　　他可不会傻乎乎去打工，一是太辛苦了没必要，二是观众不爱看。 　　看明星吃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恋爱综艺里观众爱看海王，生活综艺里爱看全能选手。 　　因此他作弊让瑞典朋友帮忙，他教朋友中文换取资金，许嘉文在一旁冷眼旁观。 　　阮言懒得在意许嘉文怎么想的，只要观众爱看就行，果不其然他的个人直播间登上了网站热门。 　　「这个老外太搞笑了吧」 　　「言言真的好耐心」 　　「幼稚园老师即视感」 　　「要是能同时看两个直播就好了」 　　他心念一动打开江戾的直播间。 　　然而他打开江戾的直播间好气，为什么热度还只有江戾的零头？ 第三十五章 　　阮言怀疑江戾买营销了。 　　这不是他的无端猜测, 越是顶流买得越多，高曝光度才能维持地位，也能防止新人上位。 　　阮言打开底下的评论, 不出他所料的是清一色的复制粘贴。 　　「甜死谁了？是我」 　　「我也」 　　「还有我」 　　「再加个我」 　　阮言上节目前做过详细调查, 很清楚江戾易怒孤僻, 自出道开始风评没好过，直播怎么可能没骂声？ 　　留言的要不是三无小号, 要不就是粉丝控评。 　　阮言自信地点开账号,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 许多留言的只是路人。 　　他无法理解路人的喜好，估计是被虚假的感情蛊惑了, 以江段两人的地位, 不会有真挚的情感。 　　哪怕是许嘉文，防他也像防贼似的，婚姻里充满了算计。 　　等这些粉丝回过头来, 就会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虽然阮言不清楚那天是多久，但看了一整天的发糖，粉丝总该腻了。 　　他们这组不一样。 　　今天他挣够了钱, 明天就到他快速打卡的时候了, 而江戾还在洗盘子, 观众会选谁显而易见。 　　阮言期待地关上手机，盖好透气的鹅绒被，在舒适的大床上闭上眼。 　　而江戾坐在颠簸的火车上, 好在车厢内温度高, 不至于在夜里发抖。 　　他努力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 因为总会被戳到, 隔着衣物挤进去。 　　段知寒似乎难以忍受, 嗓音变低了许多：“安分点儿。” 　　「不安分会怎样？」 　　「你不对劲」 　　「小江老师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光是想想我就受不了，肯定软乎乎的很好掐」 　　「楼上笔给你」 　　江戾蓝色呆毛翘了起来，很想问问段知寒，他哪里不安分了？！ 　　可他考虑到边上的摄像机，把这口气压了下去，找了个还算柔软的地方坐着。 　　只是没想到依然被刀刃戳着，普通刀刃是尖细的，但段知寒带的刀是圆钝的刀口，恰好抵在他的股沟之间。 　　江戾终于受不了软刀子的折磨，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偏偏段知寒收了刀，还问：“怎么不坐了？” 　　小机器人缓慢扭过头，望着对方晦感不明的脸，很低声地骂了句：“你他妈自己不知道吗。” 　　“啊抱歉。”男人无辜地眨了眨眼。 　　江戾没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出愧疚，只看到眼尾眯成了勾人的弧度。 　　弹幕没听见江戾的话，但不仅没磨灭热情，反而陷入空前的讨论里。 　　「让我听听说什么了」 　　「好东西一起分享」 　　「我有一个身患绝症的朋友，临死之前想听江崽说了什么」 　　「我就是那个身患绝症的朋友」 　　江戾不知道弹幕的议论，他坐硬座不太习惯，伸长脖子看还有多久到斯德哥尔摩。 　　终于在小雪里，他们抵达了斯德哥尔摩中央车站。 　　这是全瑞典最大的车站，也是北欧最密集的交通中心，每天有上二十万人出入。 　　小机器人好奇地打量中央火车站，哪怕是建筑的纹路也看得仔细，打算回去写瑞典考察报告。 　　首都和小城镇截然不同，到处亮着灿烂的灯。 　　哪怕是半夜，路上依然不乏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车站的周边分布大大小小的宾馆。 　　江戾对这些宾馆不熟悉，但他选了一个招牌最好看的，会发出五彩的光。 　　宾馆的前台问：“开一间房吗？” 　　「国外的前台这么懂的吗！」 　　「不支持波生意说不过去了」 　　「我特意倒回去看了看，这是家情侣酒店，崽子太会挑地方了」 　　「开开开！」 　　谁要和段知寒住一间房？ 　　江戾下意识想拒绝。 　　然而一想到他们所剩无多的克朗，有危机意识的小机器人生生止住话。 　　他告诉自己住一晚而已，只要住一晚便能省下四百二十克朗，唯一要忍受的是人类太粘人。 　　正当小机器人准备同意时，段知寒忽然开口：“麻烦要两间房。” 　　江戾提醒：“我们手里只有九百克朗。” 　　他特意强调了数字，平时九百克朗还不如他一件游戏装备值钱，但此时是他们唯一的钱。 　　谁知段知寒不为所动：“算了。” 　　怎么能算了！ 　　江戾冒出一肚子的话，打算好好教育这个人类，然而对方贴在他耳廓上，淡色的唇不轻不重擦过他。 　　“我太硬了不是吗。” 　　对方的音量只有他的左耳能听清，冷漠的小机器人红了红耳朵，在心里骂了句妈的。 　　最后他们还是订了两间房。 　　江戾躺在柔软的床上，十分心疼房费，而段知寒冲了半天凉水澡。 　　— 　　早上，滑雪比赛在斯德哥尔摩最大的雪场举办，报名的选手可以免费入场。 　　这是江戾第一次来雪场，雪场被冰雪覆盖，既有平坦的地面，也有落差大的山地。 　　他把地形扫描进脑子里，望见前方显眼的宣传板突然停下了。 　　宣传板上介绍着本次比赛，比赛的类型为高山滑雪，谁能第一个抵达终点，谁就是本次比赛的冠军，将会赢得五万克朗的奖金。 　　这个数字相当有诱惑力，他昨天便是因为五万克朗心动的。 　　有了五万克朗就能完成指南上90%以上的打卡，轻松拿下节目的冠军。 　　但江戾之前只知道段知寒要参加滑雪比赛，没想到是紧张刺激的高山滑雪。 　　高山滑雪是由原始狩猎演变而来，从山顶按规定向下滑行，是一项竞速比赛，对心态和技术的要求极高。 　　「居然是高山滑雪」 　　「这算极限运动了吧」 　　「段老师平时只爱看书，怎么对极限运动有兴趣的？光是看着介绍我都害怕了」 　　「同样好奇」 　　江戾盯着宣传板皱眉，他对高山滑雪有印象是因为一个偶然看到的广告。 　　广告里的主角长相平平，穿了修身的白色滑雪服，从巍峨的山地一跃而下，平稳地落在雪板上。 　　那个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变得好看起来，散发出魅力。 　　他对好看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忍不住又播放了一遍，再播放一遍。 　　在他放到第十遍时，身边的段知寒似乎有些嫌吵，面无表情关了电视。 　　江戾收回自己的思绪。 　　他记得段知寒不爱滑雪，普通滑雪比赛倒可以试试，但今天是专业性强的高山滑雪，他感觉只能拿个安慰奖。 　　比赛还差半小时开始，他很委婉地问：“你怎么会高山滑雪？” 　　潜台词就是你别装了，不会直接说出来，然而段知寒懒洋洋开口。 　　“招男孩子喜欢。” 　　江戾：？？？ 　　他冷漠收回了目光，长得已经够招蜂引蝶了，还成天想如何勾人，哪家男孩子会喜欢夸自己硬的老畜生。 第三十六章 　　组织赛事的雪场依山而建, 从山顶铺了落差上千米的赛道，共有四十个旗门。 　　作为一档竞速比赛，选手们需要通过所有旗门, 谁通过的速度最快便是今天的胜利者。 　　雪道自巍峨的山顶覆下, 冰状雪的赛道折出反光, 身着各色滑雪服的选手们在熟悉场地。 　　高山滑雪具有极大的危险性，赛前工作人员在做最后一次确认, 保证每位选手都签署了安全承诺书。 　　江戾站在观众群里, 脸上不太高兴。 　　高山滑雪最快速度能超过每小时一百三十公里, 十分具有观赏性，被誉为冰山运动皇冠上的明珠。 　　因此来看比赛的观众不计其数, 他被挤得摇摇欲坠, 只能看到前面人的后脑勺。 　　「这不是看演唱会的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有即视感了，每次看演唱会只能看大屏幕」 　　「可惜滑雪比赛没有大屏幕」 　　「崽子的不高兴要溢出镜头了」 　　江戾平时没什么表情，开心时顶多弯弯眼, 但不高兴时会皱眉。 　　普通明星皱眉只是轻轻蹙眉，反而添了两分似愁非愁气，他能皱成个正经的川字。 　　尽管他神色冷漠, 看起来有古怪的优越感, 所有人便知道少年不高兴了！ 　　少年的脸裹在围巾里, 冰蓝色的发梢微微垂下，在猫一样的瞳孔里投下阴影，漂亮得如同雪里生出的灵物。 　　大抵全世界的人都看脸, 面对满脸不高兴的江戾, 人高马大的瑞典人纷纷让出自己的位置。 　　「这个待遇！」 　　「江戾的脸还挺迷惑人的, 我一直以为是甜心小可爱」 　　「不然他怎么能火, 这张脸但凡差点, 他都会被喷到滚出娱乐圈」 　　「戾崽应该没那么脆弱，没见过他对什么上过心，上节目能面无表情念自己的差评」 　　江戾不知道弹幕对他的议论，他心满意足地站在了最前面，离安全线只有五公分的距离。 　　从他的位置往上望，可以看清楚选手身上的比赛服。 　　今天的比赛服是本土品牌赞助的，选手应该能自由选择款式，每个人穿的滑雪服不一样。 　　大部分人选的是常规的撞色设计，毕竟竞速滑雪又不看身形，不像花滑有专门的考斯腾。 　　只有段知寒穿了身浅色滑雪服，银灰色的暗纹优雅大方，雪镜遮住半张脸，恰好露出分明的下颌骨。 　　「段老师好适合穿滑雪服！」 　　「这个下颚线条绝了」 　　「想看他和崽子同框！」 　　「咦，下一秒就是崽崽的镜头」 　　江戾盯着雪道上的段知寒，虽然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怎么看怎么不守男德。 　　他旁边站了个白金头发的瑞典小哥，好奇地用英语问他：“你在看你同伴吗？我也有同伴在比赛。” 　　江戾拒绝一只狐狸精当同伴，但他也想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冷漠地回了句：“前夫。” 　　「听到小哥心碎的声音」 　　「这么年轻怎么就结婚了呢」 　　「还离了个婚」 　　「这要从民政局门口的照片说起」 　　身边的瑞典小哥消沉了一阵，很快又开始搭话：“你俩的关系怎么样呀？” 　　江戾冷漠地扫了瑞典小哥一眼。 　　这名瑞典人察觉到失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恰在此时比赛开始了。 　　江戾专注地看向雪道，这并不是因为他多关心段知寒，只是关心五万克朗的奖金而已。 　　周围人举起相机摄像，只有他空手看着，瑞典小哥主动问：“你需不需要相机？” 　　江戾面无表情拿出自己的拍立得。 　　「永远不用担心江崽会缺东西」 　　「背包完全是百宝箱！」 　　「可惜小哥心意错付了」 　　「崽子一直是这种人，对人冷冷淡淡的，其实他和段老师应该早有苗头了，不喜欢的人远离就好，何必要次次强调讨厌段老师」 　　「楼上的姐妹好会磕，不过拍立得拍照方便吗？感觉很容易糊」 　　瑞典小哥眼里流露出一抹失望，哪怕他不认识这名华国少年，但他能察觉少年对世界的隔绝。 　　说隔绝可能不太恰当，少年对世界依然怀有好奇，会观察普通人注意不到的雪花形状，但自己是独立于世界外的。 　　他循着少年的目光望向穿浅色滑雪服的男人。 　　即便雪镜遮住了半张脸，也能分辨出是个容貌极为出众的人，遥遥地领先于众人。 　　如果说少年是阿尔卑斯雪山上的玫瑰，那么男人便是明亮炙热的太阳，张扬、恣意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两人的气质是不太匹配的。 　　瑞典小哥正这么想时，那名选手第一个经历大回转，板刃割在雪面上，身体贴近地面滑行。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姿态，控制不好速度便会摔在地面上，这名选手速度的确太快了，眼看着便要冲出赛道。 　　哪怕赛道外铺了安全网，以这个速度冲出去轻则擦伤重则骨折，更要命的是，可能会滚落山崖。 　　这便是高山滑雪的残酷了，他自小生活在斯德哥尔摩，滑雪像喝水般自然，也不敢轻易在陌生场地尝试高山滑雪。 　　他下意识望向少年，本以为这名冷漠的异国少年不会有什么情绪，但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担忧，目光紧紧粘在雪道上。 　　「段老师不会出事吧」 　　「看得我大气也不敢出」 　　「崽子好冷静！」 　　「三年老粉表示，如果他冷静的话应该不会目不转睛，手也不会捏住袖子角」 　　江戾突然后悔来滑雪，不仅拿不到五万克朗的奖金，他很可能还要支付这个人类的丧葬费。 　　一想到这个人类可能会死，他的心脏便像被人用手攥住般喘不过气，机器人也会难过么。 　　下一秒段知寒凭借惯性跃到空中，雪板如同突破了重力，他踩着单板完成了空中反转！ 　　席上的解说激动得站起来：“一号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空中翻转！这场比赛在他眼里或许毫无难度。” 　　浅色滑雪服的男人平稳落在地面上，雪杖一点继续滑行，速度快得无法捕捉。 　　江戾这才松开了袖子，继续拍照。 　　「段老师滑雪太厉害了」 　　「五万克朗的奖金应该没问题了，后面的选手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不过崽子用拍立得能拍好照片吗」 　　「段老师的速度好快」 　　「对男人不能说快」 　　然而令弹幕意外的是，拍下的每张照片都清晰无比，如同拍摄的是慢动作，而不是时速一百三十公里的运动。 　　「这个拍照技巧绝了」 　　「我要是接机的时候有这手速，也不至于手机里一堆糊照」 　　「想起段老师知名大粉了，那个大粉从不出糊照，出了好多神图」 　　「可惜好久不上线了」 　　江戾依然专心地拍照，但他这次突然停下了，因为镜头里段知寒穿过了第四十道旗门。 　　直直地奔向山下！ 　　他所在的位置便是终点，或者说段知寒踏着寒光凌冽的雪浪，日光下奔他而来。 　　江戾可以清楚地看到段知寒脸上的日光，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分不清哪里是光哪里是段知寒。 　　只能感觉对方驾驭住了雪，无比轻松又瑰丽地掠过雪面，以第一名的姿态。 　　他的心重重一跳。 　　边上的观众在猛烈鼓掌，掌声大得让工作人员不得不出来制止，害怕激烈的掌声引发雪崩。 　　「这叫什么招男孩子喜欢，女孩子也喜欢！」 　　「那个红头发的外国妹子叫得好大声」 　　「这也太酷了，看得我好想去报滑雪班」 　　「加我一个！」 　　掌声里对方一路从雪山滑下，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段知寒没有停在终点而是停在一个少年面前。 　　大概是站立不稳，裹挟雪沫而来的男人抱住了少年，如同炽热的日光覆在雪山玫瑰上。 　　而被男人大半张身体倚住，小机器人不太自然地偏过头，正巧靠在对方的胸膛上，有些抱怨地开口：“你心跳得好快。” 　　段知寒的心跳如密集的鼓点，在他耳边嘭通作响，而浑身风雪的男人很低地嗯了声。 　　“在为你而跳。” 第三十七章 　　周边的喧闹骤然停止, 只有对方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在诉说心脏为你而跳动。 　　小机器人的大脑一下子空白，但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耳尖的升温, 锐利的耳鸣, 快要烧毁半坏的听觉系统。 　　他提醒自己这是只狐狸精, 专把人蛊惑到陷阱里、再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他慢半拍反驳：“心脏跳动是因为窦房结产生的规律电刺激信号。” 　　「一本正经科普」 　　「不解风情的崽子」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俩破镜重圆」 　　「崽你快开窍！」 　　江戾说完感觉不太准确，不仅窦房结会在心脏中放电, 房室结也能发电, 当窦房结不能正常工作, 房室结就会开始工作。 　　他刚准备更正答案，对方的手忽然抚上他胸口：“你的心也跳得好快。” 　　他腿差点一软。 　　江戾感觉自己走到了陷阱里, 面红耳赤龟缩在角落, 那只狐狸精即将吃掉他的心脏，哪怕只是一个机械心脏。 　　还好工作人员赶来了：“选手比赛完请立即离场，我们在休息区备有免费咖啡。” 　　当段知寒离开观众席, 江戾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一点、一点擦干沾染的雪沫。 　　段知寒可以随心所欲蛊惑人，他必须要和对方拉开关系, 不然就会重蹈覆辙。 　　段知寒从未和别人传出绯闻, 不是没人喜欢段知寒, 而是稍微表露出迹象，便被不动声色疏远了。 　　他抬起头继续看比赛，开始他还担心段知寒会被超过, 但看了两场发觉, 他的担心是没必要的。 　　有段知寒在的地方便是第一。 　　「最后一组比完了, 段老师的成绩还是第一, 直接拉开第二两分钟」 　　「我忘了比赛奖金多少」 　　「五万克朗！」 　　「有钱去打卡了」 　　比赛的颁奖毫无悬念, 江戾扫了一眼台上领奖的段知寒，翻开节目组给的指南，计算五万克朗能去什么地方打卡。 　　他迅速排除了住水下酒店，住一晚的价格上十万克朗。 　　在法佛罗共进午餐也不实际，法佛罗是全瑞典最昂贵的餐厅之一，倒不是付不起餐费，而是抢不到座位。 　　正在小机器人精打细算时，段知寒领完奖走向他，之前见过的工作人员问：“你对自己拿第一不意外？” 　　段知寒挑了挑眉没说话。 　　他背地里练习两年就是为了在少年面前拿第一，拿第一不意外，拿不到才是意外。 　　江戾察觉到段知寒的靠近，翻指南的手停了停，强迫自己聚精会神看指南。 　　「崽子好认真！」 　　「五万克朗是要好好打算」 　　「如果有十万克朗就好了，不能全地点打卡有点遗憾」 　　「完美诠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不过这页只有二十七个字，崽子需要看这么久吗？」 　　江戾其实也在想如果有十万克朗就好了，可只能想想。 　　下一秒工作人员咨询他们的意见。 　　“你们应该是来自华国的游客吧，赞助商问你们愿不愿意以情侣身份配合拍摄？不会打扰你们的旅行，只用穿指定衣服拍照片，我们将会承担全部旅行费用。” 　　弹幕不明白赞助商的想法，而江戾的听力不算好，跳过了情侣这个词，以为只需要按要求拍照，那和拉开关系不冲突。 　　普通拍照而已。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便毫不犹豫点头，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这就答应了？！」 　　「快进到拍情侣照」 　　「是不是能去水下酒店了！」 　　「对！」 　　— 　　阮言坐火车到了哥德堡。 　　哥德堡是瑞典人口第二多的城市，位于卡特加特海峡约塔运河畔，他们需要在港口的玛格丽咖啡厅打卡。 　　玛格丽咖啡厅由一个仓库改造而成，墙壁地面保留了工业气息浓厚的水泥，有股颓废斑驳的历史感。 　　店主在装修方面下了功夫，咖啡价格自然昂贵，一杯普通的美式便要四十五克朗。 　　「这也太贵了」 　　「节目组逼嘉宾吃土系列」 　　「他家的特色拿铁很好喝」 　　「价格劝退」 　　阮言挣了快一万，自然不缺买咖啡的钱，但望着一百三十克朗一杯的拿铁，最终还是选了便宜的美式。 　　弹幕看不出阮言的犹豫，只看到阮言爽快地付钱，纷纷吹起阮言的大气。 　　「好爽快」 　　「这便是有钱的底气吗」 　　「把生存节目过成了生活节目」 　　「舒适度满分」 　　阮言坐在窗边喝咖啡，想知道其他嘉宾在干什么，转头想问问许嘉文。 　　许嘉文打完卡便走了，阮言的脸色僵了僵，不过是个普通演员，总有一天他会让许嘉文后悔。 　　不过当他站起身时，望见在路上发传单的安之青一组。 　　「那不是安之青他们吗」 　　「这也太巧了」 　　「他们挣了多少？」 　　「估计不太多」 　　阮言站在温暖的咖啡厅里，望着脸被冻白的安之青，对比之下感觉自己太幸福了。 　　他端着咖啡走过去问：“安前辈，你们怎么在这儿？” 　　安之青叹了口气：“我们本来洗盘子赚了一千八，想着去那家咖啡厅打卡，但我粗心把钱弄丢了，只能找了份发传单的工作。” 　　齐慧讽刺：“你就没有不粗心的时候。” 　　「无话可说」 　　「钱也能弄丢？」 　　「老安你长点心吧」 　　「他们就算不丢钱，一千八也不太够用吧」 　　阮言嘴上安慰了安之青一通，心里却松了口气，给这组宣判了死亡。 　　他昨天太小心了，居然会把这些人当对手，完全忘了自己昨天作弊。 　　在阮言看来自己已经是赢家了，他知道安之青两人脸皮薄，问了句：“用不用我给你们买咖啡？” 　　「言言心地好好」 　　「这谁能不粉」 　　「许嘉文太没眼光了」 　　「他配不上阮言」 　　齐慧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本来他还怕齐慧答应，自己白白损失九十克朗，还好安之青拒绝了。 　　阮言对齐慧有些发怵，赶着去下一个地方打卡，安之青拉住他问：“你看到知寒他们了吗？” 　　齐慧也向他看了过来，阮言回忆江戾那组的状况，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大概还在洗盘子吧。” 第三十八章 　　每位嘉宾有独立的直播间, 三期节目下来也有了固定收视群，但热度差别明显。 　　江戾的直播间人数轻松破八百万，阮言的直播间勉强过八十万, 不少粉丝为阮言鸣不平。 　　「言言直播间的人气好低啊, 只有我很爱看吗」 　　「我也爱看啊, 说实话已经看腻上综艺洗盘子了，总感觉像在卖惨」 　　「楼上说得太对了, 比起看嘉宾苦哈哈挣钱, 我还是喜欢看言言随心所欲花钱」 　　「迷惑隔壁人气为什么这么高」 　　因为阮言那句洗盘子, 许多粉丝打开了江戾的直播间，迫不及待想展示自身的优越感。 　　「听说你们在看洗盘子？」 　　「推荐下阮言的直播间」 　　「买四十五克朗的咖啡不眨眼, 把生存节目过成生活节目」 　　「怎么也比洗盘子好看」 　　江戾的粉丝整体年龄不大, 脾气是随正主的差，此时被涌进直播间的人搞懵了。 　　「？？？」 　　「？？？？」 　　「空降好迷惑」 　　「阿姨，你们在说什么」 　　而江戾穿上赞助商的衣服, 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到法佛罗餐厅打卡。 　　指南上的要求是在法佛罗品尝柠檬盐生蚝，一例生蚝便要两千克朗，贵得令他只要了生蚝。 　　虽然赞助方包下他们的旅游费用, 花太多了他怕对方后悔, 谁知工作人员殷殷切切：“这点东西怎么够吃呢, 我把招牌菜都叫上。” 　　瑞典菜不大对华国人的胃口，但法佛罗餐厅在华国相当有名气，因为常盘踞在世界最贵餐厅的榜单。 　　有博主曾叫过一半的招牌菜, 花销便上万克朗了。 　　阮言的粉丝坐不住了, 他们吹嘘的咖啡价格还不够这顿饭的零头！ 　　「四十五克朗的咖啡还好吧」 　　「换算成人民币也就三十多块, 普通人买一杯也不眨眼」 　　「我刚还纳闷生活综艺是什么意思, 醒悟过来是说平易近人吧」 　　「他们为什么不说话了？」 　　阮言的粉丝哪里是不想说话, 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他们明明是夸阮言轻松生存，却被阐释为普普通通。 　　但对比江戾奢靡的生活，的确只能算普普通通，他们灰溜溜从直播间出去了。 　　江戾不知道直播间的情况，因为服务生上的菜太多，连他也不得不吃了一小半。 　　「崽子吃饭好优雅」 　　「香香软软的生巧克力蛋糕，如果是我的话，可以挖一大勺！」 　　「我要挖两勺！」 　　「崽子肯定是富二代」 　　单纯不想吃饭的小机器人打了个喷嚏。 　　他们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工作人员问：“可以在餐厅外拍组照片吗？” 　　法佛罗不仅以价格出名，餐厅外的雪景也是一绝，一眼便能望见浸着雾的雪山。 　　江戾本就不想吃饭了，勺子在盘子里画圈圈，立马说可以，还催促不紧不慢的段知寒。 　　「崽子好主动！」 　　「我直接化身尖叫鸡」 　　「四舍五入就是拍结婚照」 　　「明天我就要看到复婚！」 　　弹幕本来不明白品牌方为何会赞助，但当段知寒和江戾站在一起后，他们明白了。 　　两人的相貌太出挑了，少年穿着白色的夹克，男人穿着灰色的大衣，一个是雌雄莫辨的美，一个是出尘绝世的美。 　　「我就说有了五万克朗的奖金，怎么还会大方赞助旅游，赞助商肯定看到他俩雪山拥抱那一幕了」 　　「突然就可以理解了」 　　「全世界都看脸」 　　「其实两人可以去模特公司应聘，估计要把他们供起来」 　　「那太降维打击了」 　　江戾很少和段知寒同框，因为段知寒比他高，对方总是安慰他还会长高的，可他两年只长高了一厘米。 　　小机器人很有心机地站在了段知寒的前面，这样会显高，此时有一群桀桀叫的乌鸦飞过他心上。 　　然而乌鸦们还没飞走，赞助方的摄影便对他说：“你站到他旁边。” 　　他只好不情不愿站到了段知寒旁边，安慰自己同框就同框，段知寒还显老呢。 　　小机器人站在老男人身边挺起胸膛，下一秒摄影看向段知寒：“可以把小伴侣抱起来了。” 　　「小伴侣！」 　　「这个称呼好甜」 　　「要抱抱了！」 　　「逼我化身土拨鼠」 　　小伴侣！ 　　江戾的脑子里闪过不对劲，可能是摄影搞错了他们的关系，他正要出声纠正。 　　摄影以为他在害羞：“拍情侣照都是这样的，你不需要把我当外人。” 　　江戾后知后觉是拍情侣照，难怪段知寒没直接同意，那他在段知寒心里成什么样子了？ 　　他的耳朵通红一片，根本不敢去看段知寒，而摄影还在劝：“你应该是第一次拍情侣照吧，无视我的存在就行了。”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拍情侣照。 　　他们领完证那个下午，段知寒在看婚礼的资料，他怕叶成知道后会骂他，便说没必要公开办婚礼。 　　对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大概也是松了口气，看不出喜怒地同意了。 　　但他经过段知寒身旁，对方搂住他拍了照片，强硬地把那张照片设为了他的屏保。 　　雪落到冰蓝色的头发上，江戾止住自己的思绪，如果只有摄影一个人还好，直播间不知有多少人在看。 　　他死也不可能让段知寒抱。 　　然而在摄影不停的劝说下，他只好慢吞吞接近段知寒，心里写满了后悔两个字。 　　「崽子的速度比蜗牛还慢」 　　「辱蜗牛了」 　　「开始不是很积极吗？」 　　「近乡情怯」 　　江戾磨磨蹭蹭走近段知寒，只要他拖得够久，摄影可能就会改变计划。 　　谁知段知寒伸手捞起了他，像抱小孩儿般托住他屁股，他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识用腿缠住对方的腰。 　　万众瞩目下男人抱起了少年，两人覆上了阿尔卑斯山脉的雪，如同在雪里白头。 　　「这个姿势我爱了」 　　「他俩好甜啊」 　　「估计上电视会打码」 　　「那岂不是惹人联想」 　　「前面的口水流到屏幕上了」 　　小机器人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望了望节目组的摄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心如死灰地把头埋到段知寒颈窝，缩成了一只面无表情的鸵鸟。 第三十九章 　　弹幕看到这一幕嗷嗷叫, 刚维护好的网站又被卡崩溃了。 　　「这是不付费就能看的内容吗！」 　　「我裤子飞了我先说，这个姿势好适合抱着DO，崽子被顶到颤巍巍的但只能搂住对方」 　　「海棠没你我不看」 　　「求求大家穿条裤子吧！」 　　江戾知道直播间会如何议论, 可他实在没勇气把头抬起来, 偏偏摄影还诧异：“你腿好会缠。” 　　考虑暗鲨摄影了。 　　不知过了多久, 摄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以了。” 　　不过他没脸下来，手紧紧挽住段知寒的脖子, 理直气壮当一只机械挂件。 　　段知寒看着趴怀里的少年好笑：“还不下去？” 　　“不下去。” 　　“我手酸。” 　　江戾装没听到般埋着头, 不管说什么他也不会下去, 不可能让摄影拍到自己通红的耳根。 　　段知寒拿他没有办法，以这个姿势抱着他走向车, 身后是漫天风雪。 　　因为路面不平, 对方抱他没抱太稳，用手抬了抬他的屁股，修长的手指陷了进去。 　　小机器人一进车里, 车厢给了他安全感，不满指责：“你不行。” 　　「你老攻抱你够久了吧？」 　　「过河拆桥的崽」 　　「不能对男人说不行」 　　「崽子你完了」 　　江戾浑然不觉弹幕对他的同情，只看到段知寒的脸逆着光, 晦暗不明。 　　他很少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危险气息, 敏锐的小机器人正准备下车, 段知寒反手关上车。 　　司机还没有上车，密闭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段知寒伸手摘下他的麦。 　　「我什么也看不到！」 　　「说的什么我也要听」 　　「我应该在车里而不是在车外」 　　「好歹让我趴个车底」 　　下一秒把他抱在自己身上, 咬住他耳朵问：“行不行？” 　　江戾一动不敢动, 但感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要让这个人类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便扭了扭身体。 　　对方果然感受到他的力气, 埋在他颈间的呼吸重了两分，但他依然被抱得不太舒服，似乎更难受了。 　　他在人类社会里已经被养刁了，只好违心夸赞：“你很行。” 　　段知寒这才放开了他，哪知不轻不重地蹭了蹭他脸，他腰肢一软。 　　江戾恼羞成怒地推开对方，紧接着听到很轻的一声，是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 　　小机器人突然舒心了，他幸灾乐祸地指了指车角：“你东西掉地上了哦。” 　　不过他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那是他被拉着拍的情侣照。 　　那天他赶着去公司排练，还化着亮闪闪的舞台妆，便被段知寒拉住拍了张照。 　　照片里他们离得将近未近，鼻尖堪堪碰到一起，有股说不出的暧昧。 　　江戾立马扭过头：“你拍这种东西做什么！”把他拍得好丑。 　　他以为对方会解释随手拍的，但段知寒拾起照片，认真地望着他：“之前你不愿意公开关系，这是我们结婚的证据。” 　　“怕你不要我了。” 　　江戾听到最后一句话，心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难道不是段知寒厌恶亲密关系吗？ 　　原来对方也在乎有没有被承认，有没有举世皆知的婚礼，怪不得会把那张照片设为共同的屏保，大概是他们婚姻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而被关车外的弹幕浮想联翩。 　　「小脸通黄」 　　「想看崽崽的手无力地扒住车窗，细白的手指攥紧又松开，车身不住抖动」 　　「你们上哪儿拿的驾照！」 　　「老色批硬了」 　　— 　　节目结束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嘉宾们统一在昨天的下车地点集合。 　　安之青只打卡了两个地方，不过他没想过拿第一，对这个成绩也不恼，反而乐呵呵地问阮言。 　　“你们打卡多少地方了？”安之青替齐慧搬了个板凳。 　　阮言知道观众不喜欢太骄傲的人，他语气谦虚：“只有十一个地方。” 　　「十一个！」 　　「指南一共十五个地方，这组打卡了十一个，真蛮厉害的」 　　「就是和江戾他们比不了」 　　「那差远了」 　　阮言以为发言会让观众感到自己的谦虚，但没想到观众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在他看来第一名没有悬念，特别当安之青向夏导打听奖励，夏导架不住透露：“这次的奖励是五百万。” 　　阮言激动地握了握手。 　　娱乐圈是挣钱不假，可两极分化太严重了，他这样的小演员在燕城买不了房，有这么一大笔钱，他应该能付个首付了。 　　他怕许嘉文会找他分钱，半是感叹半是抱怨地对安之青说：“也不知道这笔钱花落谁家，我这次找了个中文老师的工作，但嘉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弹幕的注意力被阮言的话吸引了，许多人为阮言抱不平。 　　「许嘉文这期太过分了，冷眼看着阮言辛苦工作 」 　　「军人滤镜有点碎」 　　「一个人的好坏和职业没关系吧，你指望一个富二代去了军队脱胎换骨？」 　　「还好阮言离婚了」 　　安之青没听出阮言的意思：“嘉文这孩子能吃苦，你俩这次应该是第一，两天挣一万多克朗，我想都不敢想。” 　　虽然齐慧对阮言没什么好感，但她也必须承认阮言是挺厉害的。 　　只有许嘉文硬梆梆提醒阮言：“适可而止。” 　　阮言压根没把许嘉文放眼里，一个被他耍得团团转的直男而已，再生气也只会去打沙袋。 　　阮言翘首以盼江戾的到来。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十分难熬，终于他看到一辆车停到小镇门口。 　　阮言立马走上去。 　　江戾似乎没明白他的来意，抱着自己的柠檬水在喝，他只好主动问：“你们组打卡了多少地方？” 　　阮言猜测江戾这组比安之青组好一点，可能打卡了四五个地方。 　　然而冰蓝发色的少年疑惑反问：“你们没打卡完吗？” 　　阮言：？？？ 　　「属实凡尔赛了」 　　「言言下次别问了」 　　「心疼阮言」 　　「虽然阮言这组表现不错，但和江戾他们一比，像是在贫民窟生活」 　　小机器人不理解阮言的异样，听到有五百万的奖励后十分开心，可以买游戏的新装备了。 　　倒是安之青惊讶第一名的易主，详细问段知寒经过，听完啧啧称奇。 　　阮言眼见五百万扑了空，心里活活怄出血，明知自己不该计较，依然忍不住开口：“赞助商是不是图名气？” 　　「这个牌子是本地品牌，平时不做出口的，没必要图外国明星的名气」 　　「单纯的颜狗罢了」 　　「我看到赞助商把今天的照片挂上推了特，销量翻了三四倍」 　　「这两人真的可以凭美貌杀人！」 　　普通人可能觉得靠名气不好意思，但自信心爆棚的小机器人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火到瑞典去啦。 　　江戾对阮言的恭维挺受用，矜持地抬了抬下巴：“那也得有吧。” 　　「靠名气有什么可骄傲的！」 　　「他身上真的汇聚了我全部讨厌的地方，又凶又臭屁，但他真的好可爱啊」 　　「像只骄傲的小猫咪」 　　「大概是看够了虚假客套的明星，还是我被小学妹同化了？」 　　阮言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一个比自己小的人，轻而易举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我知道自己没名气，但这期节目已经很努力了，那个外国人嫌弃我太古板，我绞尽脑汁用中文讲笑话，对不起，我有些失控。” 　　「江戾应该没那个意思吧」 　　「他如果要嘲讽阮言没名气，相信我他会实名制说的」 　　「之前觉得阮言这人挺好的，感觉他还是太敏感了，不过小演员还是不容易吧，名气可以抹消一切」 　　「五百万对江戾来说只是一笔代言费，但对阮言来说可能够不到，节目组是不是可以改下奖励」 　　安之青对阮言向来有好感，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看到阮言哭连忙安慰：“你的努力大家是看得到的。” 　　阮言没想过故意哭，但见众人围着自己安慰，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他本来想攀扯江戾，泪眼里瞥见段知寒冰冷的眼神，吓得把话生生缩了回去。 　　不过他借着这个机会卖惨：“我知道世界没有完全的公平，所以才会加倍努力，大家肯定觉得我很傻吧，但我昨天饿着肚子工作时，真这么想的。” 　　阮言在节目里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很难把镜头集中在自己身上。 　　可凭着这段十足真诚的话，圈了许多观众的喜爱，矛头不自觉对准江戾。 　　「江戾是不是该安慰一下？」 　　「这关崽子什么事啊，不是他自己提到名气不名气的？会哭就是好」 　　「楼上阴阳怪气了」 　　「说你爹阴阳怪气呢」 　　眼看弹幕就要吵起来，一直没说话的许嘉文忍无可忍，冷冷看向阮言：“你作弊就很公平？” 第四十章 　　作弊两个字如同轰响的雷鸣,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直播间炸开。 　　「作什么弊？」 　　「不会说在节目上作弊吧，摄影全程跟着呢，哪有空间作弊」 　　「当观众是傻子吗」 　　「我是阮言得委屈死, 许嘉文不仅不出力, 还往自己头上泼脏水」 　　在讲究真实的真人秀, 作弊是很严重的指控，弹幕压根不信许嘉文无凭无据的话, 纷纷指责许嘉文污蔑阮言, 直接怀疑许嘉文人品。 　　阮言开始被吓得一愣, 后来也想明白了道理，冷下声呵斥许嘉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许嘉文向来是沉默的木头, 他当时图许嘉文的家世, 以为会对自己的事业有助力，变着法子掰弯了许嘉文。 　　谁知许嘉文这人不开窍，放着家里的关系不用, 也不许他用，他便提了离婚，火速交往了一个导演。 　　许嘉文眉眼有些悍气, 周围人认为是许嘉文欺负了他, 许嘉文也沉默应对, 今天不知吃错什么药了。 　　许嘉文没回应阮言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不过阮言。 　　阮言见此乘胜追击：“可能你这期节目状态不好，但这不是你污蔑我的理由。” 　　「言言心地好好」 　　「很给许嘉文留面子了, 要我直接开口骂了, 许嘉文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家世比得过段知寒？」 　　「段老师没有为言言说话诶」 　　「照我说许嘉文就是眼红阮言这期出彩, 太给华国军人丢脸了」 　　许嘉文一把拽过阮言, 阮言正要喊胳膊疼，许嘉文从他口袋里找出手机。 　　嘉宾的手机一开始就上交了，这部多出来的手机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原本为阮言说话的网友感觉被打脸了，之前对许嘉文只是不满，这下对阮言义愤填膺。 　　「他偷偷藏了手机？！那个学中文的外国人出场怪怪的，估计是他打电话让朋友扮的」 　　「就这还大呼不公平呢，不是我歧视小明星，但有些人不火是有原因的」 　　「细想他之前的话也有问题，拿不到第一内涵节目不公平，为了五百万脸都不要了，怪不得段老师不理他」 　　「我还为他说过话，恶心得我吃不下饭了，怎么会有这么又当又立的人」 　　阮言见到手机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凉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许嘉文要是说话还可以反驳，但在板上钉钉的证据面前，他根本无法还口。 　　他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把矛头指向了许嘉文，咬着唇开口：“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 　　许嘉文讥讽一笑：“是我以前太瞎了。” 　　阮言爱演他是知道的，他归结为童年安全感的缺失，他反而加倍对阮言好。 　　直到离婚当天他看到阮言巴结导演，他那么心疼的人在别人面前毫无自尊，他就知道阮言眼里只有名利，自己只是个踏脚石。 　　他在节目里冷眼旁观阮言的心机，但当阮言想借着江戾卖惨，军人的正义感令他无法旁观。 　　不过他望着阮言的样子，还是心软了，终究没有把阮言和导演的事说出来。 　　阮言提着的心放下了，但哪怕许嘉文不说那件事，他辛苦积攒的观众缘全没了，他眼前差点一黑。 　　夏导向他投来失望的目光，对他赞赏有加的安之青眼神复杂，他受不了，跑出了拍摄场地。 　　他在寒风里挨冻，以为观众多少会怜悯他，谁知弹幕骂得更凶了。 　　「这招对我没用了」 　　「有在雪地里装可怜的功夫，不如去和其他嘉宾道歉」 　　「阮言什么时候道歉！」 　　「不道歉就退出节目吧」 第四十一章 　　夏导在心里把阮言骂死了, 他还记得当初联系阮言时，阮言怎么保证会积极上节目，没想到闹出作弊的丑闻, 作了弊还没赢。 　　阮言估计没脸再上节目了。 　　夏导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担忧, 虽然阮言使手段作弊, 三期节目以来嘉宾们有了感情，这期节目怕是要低气压收尾。 　　综艺节目不怕平淡, 最怕压抑, 毕竟没人愿意自找不快。 　　然而嘉宾们反应平静, 齐慧在拍照，江戾在数雪松上的小团雀, 段知寒看江戾数小团雀, 只有安之青沉浸在对阮言的失望里。 　　安之青之前对阮言有多欣赏，现在对阮言就有多失望，背着个小手, 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老安好真情实感」 　　「为阮言不至于」 　　「看崽子数雀雀不香吗」 　　「崽子数多少个了」 　　江戾其实没明白阮言怎么走了，因为阮言这人话太多了，他在脑子里一直点跳过。 　　他只听到了作弊这个词, 对阮言瞬间没好印象了, 他都捏着鼻子拍情侣照了, 这个人怎么能作弊！ 　　小机器人有亿点点生气，可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小团雀吸引走了，他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冷酷的机器人是不该数团雀的, 所以他只低调地动了动唇。 　　直到夏导开口：“为了弥补大家, 节目的最后有个小彩蛋。” 　　「什么彩蛋」 　　「每人发个五百万（狗头）」 　　「你怕不是想导演死」 　　「大家不要对央视的策划有什么期待, 估计是发超市储值卡之类的」 　　在江戾好奇的目光下, 夏导介绍规则：“一组选出一个人, 需要回答出关于对方的问题，谁回答得越多便能获得五百块的超市储值卡。” 　　「预言家刀了」 　　「我怀疑五百万奖金是广告商赞助，这年头物业送的储值卡都不止五百了」 　　「五百块打发谁呢」 　　「崽子可是顶流诶」 　　夏导对此也无奈，不是他舍不得花钱，虽然拉到的赞助多，但开销的地方大。 　　他最担心的就是江戾了，生怕这位小祖宗一言不合就退场，五百块确实拿不太出手。 　　谁知少年第一个举手报名！ 　　「崽子你是顶流」 　　「顶流的牌面呢！」 　　「被五百块迷花了眼，我再也不骂你演烂片了，这是什么貔貅崽」 　　「不要逼我回忆崽子演过的烂片」 　　江戾的配合令夏导受宠若惊，恨不得抱怀里亲两口，这是什么小天使！ 　　小机器人只是单纯想要储值卡而已。 　　许嘉文主动承担主持工作，其他两组自行讨论由谁回答。 　　「这种问答考验一般是两方互答，导演特意为许嘉文改了规则，许嘉文直接不参加，看得出许嘉文多讨厌阮言了」 　　「是我也讨厌」 　　「阮言这会儿在干嘛呢」 　　「雪地里挨冻」 　　段知寒没想过和江戾争名额，不过看着当仁不让的少年，忍不住想逗逗：“要不我来吧。” 　　小机器人想也没想反对：“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太健忘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老师还有被嫌弃的一天」 　　「喜闻乐见」 　　「是不是忘了老婆生日」 　　「这个可不应该了」 　　段知寒逼近江戾：“你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八，认识那天是十一月十七，我们结婚纪念日是一月四日，你的**是六十一，我怎么健忘了？” 　　对方的脸凑了过来，在江戾脸上覆下浓重的阴影，他的呼吸不由得一停，但段知寒只是替他整理好围巾。 　　他想到了五年前的发布会，对方也是这么低着头，为他裹上温暖的围巾。 第四十二章 　　为了避免直播事故, 直播间有敏感词检测机制，段知寒有个词被消音了。 　　「什么六十一！」 　　「有什么是尊贵的付费会员不能看的」 　　「姐妹们擦擦口水吧」 　　「裤子飞我脸上了」 　　段知寒见江戾不说话，把头又低了低, 寸步不放, 有股温柔下的强势。 　　江戾很难找到机会调整呼吸, 他避开段知寒的注视：“老年人都健忘。” 　　「二十六岁都算老年人了？」 　　「二十七的我瑟瑟发抖」 　　「不是这个色」 　　「这年头攻越来越卷了」 　　江戾说完望见段知寒似笑非笑，他心虚地捂好围巾, 反正段知寒比他老。 　　他以为段知寒会自卑, 心想安慰两句也不是不可以, 谁知段知寒问他：“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段知寒慢条斯理开口：“老头好老头妙，老头事少有低保。” 　　「哈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 　　「想尽办法推销自己」 　　「老头死了还能找？」 　　「你已上段老师黑名单」 　　小机器人听了本不在意, 反应过来呸了一声：“谁要你的低保！” 　　— 　　另一边安之青也在为自己小心争取：“要不我来回答问题吧？” 　　齐慧对答题没有兴趣：“随便你。” 　　安之青吊着的心放下了, 他倒不是图超市储值卡，这是修复感情的好机会！ 　　试想你能记得关于对方的问题，对方肯定会感动吧, 不比送枸杞强多了？ 　　安之青把阮言抛在脑后，为问答环节做准备。 　　「老安很积极嘛」 　　「为数不多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了」 　　「扎安之青心了」 　　「但齐姐不会被轻易感动吧」 　　安之青对自己胜出很有信心，一来只有两个人比赛, 他再差也是第二名, 二来他和齐慧结婚了二十年, 江戾和段知寒结婚不到两年。 　　他自信走到许嘉文面前，许嘉文站在一个纸箱旁：“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安之青抱着茶杯坐到许嘉文对面。 　　「好奇问什么问题」 　　「反正只值五百块储值卡」 　　「哈哈哈哈哈哈反复鞭尸」 　　「节目组不要面子的嘛」 　　彩蛋环节没有固定题目，题卡都是嘉宾从箱子里抽取的。 　　安之青从纸箱里抽出一张卡片, 许嘉文接过题卡问：“请问对方最喜欢什么颜色？” 　　安之青毫不犹豫回答：“黑色。” 　　「没想到齐姐喜欢黑色」 　　「她早年是有名的清纯女星, 但性格一点不柔弱, 在片场能为女配出头」 　　「安之青太柔弱了」 　　「两人的确不太搭」 　　许嘉文问出下一个问题：“请问对方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烤牛油。” 　　“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 　　“羽毛球。” 　　这些问题对安之青毫无压力, 他边打开茶杯喝枸杞茶, 边回答。 　　「安之青可以啊」 　　「毕竟结婚这么多年了」 　　「两人不是离婚了？感觉安之青还是记挂齐慧的，突然明白劝和不劝分了」 　　「现在压力来到了崽子这边」 　　安之青回答得有些飘飘然，从箱子里抽出最后一个问题。 　　许嘉文问出问题：“对方的处女作是哪一部？” 　　「这个有点困难吧」 　　「齐慧第一次拍戏都是三十多年前了，叫说出名字太难了」 　　「超出五百块的范畴了」 　　「下一个」 　　安之青真想不起齐慧的处女作，但反正是最后一题，他坦荡选择了放弃。 　　他不相信江戾这样的小年轻能回答出全部问题，那他不要面子了。 　　安之青提起茶桶，把椅子让给江戾。 　　小机器人抱了杯柠檬水，面无表情坐到椅子上，一老一小完成了座椅交换。 　　「安之青拎枸杞茶就算了，崽你年纪轻轻就抱保温杯了」 　　「痛心疾首」 　　「两人的动作十分同步」 　　「莫名戳中了我笑点」 　　许嘉文：“可以开始了。” 　　江戾把手伸到了箱子里，但又缩了回来，擦了擦手才抽题卡。 　　「擦手是什么神秘仪式？」 　　「可能想手白一点」 　　「哈哈哈哈不至于这么迷信吧，感觉箱子里都是简单问题，只有一两个难的」 　　「崽子要对自己有信心」 　　江戾把抽出的第一张卡片交到许嘉文手上。 　　许嘉文打开后惊讶地挑眉，过了会儿才问：“对方的处女作是哪一部？” 　　「这不是安之青最后一个问题吗？」 　　「这手气简直了」 　　「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不会第一题就放弃吧」 　　安之青同情地朝江戾看去，这道题是真不好答。 　　很少有出道即成名的演员，往往处女作是最默默无闻的，谁会记住默默无闻的作品。 　　许嘉文也准备说再抽一次吧，然而冰蓝头发的少年答出：“长安里的琴师。” 　　「崽子居然知道！」 　　「段老师入行时间浅吧，不像齐姐都三十年了，处女作多少有印象」 　　「不过角色都记得诶」 　　「毕竟死对头」 　　安之青万万没想到江戾能答出，不过只是答出一道题，他还是能坐住。 　　段知寒朝江戾看了过来，江戾没有察觉段知寒的视线，抽出了第二张题卡。 　　许嘉文的眉拧得更深了，看起来有股凶悍气，弹幕心里一个咯噔。 　　「这道题怎么了」 　　「许哥你倒是开口啊」 　　「我等得好急」 　　「本宝宝还是适合看录播」 　　许嘉文有些无奈地念出问题：“请问对方首次签约的公司？” 　　「这是人能想出的问题？！」 　　「怪不得许哥拧眉，这孩子也太倒霉催了」 　　「看来擦手大法没用，杜绝封建迷信从我做起」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崽子太非酋了，擦手也没用」 　　安之青不是一个好运的人，从上节目丢钱就能看出来了，他没想到还有比他更非酋的人。 　　看来今天他是赢定了。 　　安之青暗暗把椅子朝齐慧的方向挪了挪，然而紧接着听到少年漠然的嗓音：“白夜。” 　　「这个也知道！」 　　「我是段老师的粉丝，说实话也不知道这个公司」 　　「崽子太厉害了吧」 　　「怀疑是对家大粉的程度」 　　安之青听到答案终于坐不住了。 　　这相当于你考了八十分，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满意的，但同个考场的考了满分！ 　　别说齐慧会感动了，不嫌他差劲就谢天谢地了，他手里的茶喝不下去了，绞尽脑汁回忆齐慧的处女作。 　　「安之青开始慌了」 　　「人比人气死人」 　　「崽子今天惊呆我」 　　「真的！」 　　要不是由嘉宾本人抽题，弹幕都要怀疑节目存心刁难了，但即便是地狱级别的题目，江戾也能轻松答出。 　　当答到最后一道题，直播间已经麻木了，怀疑江戾是没有感情的百科机器。 　　「太厉害了」 　　「百科成精了」 　　「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吗」 　　「他不知道苏轼是谁」 　　「但他记得段知寒所有作品」 　　许嘉文深深地看了江戾一眼，问出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对方成名作上映的时间？” 　　直播间无语凝噎。 　　「这个问题太地狱了」 　　「能不能给点简单的」 　　「谁叫崽子抽的呢」 　　「战术沉默」 　　夏导不得不出来解释，一共只有十个高难度问题，但都被江戾碰上了。 　　他刚解释到一半，江戾便轻松给出答案：“二月二龙抬头。” 　　「比我查百科还快」 　　「牛逼两个字我已经说厌了」 　　「以后请尊称一声小江老师」 　　「小江老师保佑我明年高考」 　　「崽子没高考过诶，我怀疑他连中考也没参加过」 　　许嘉文闻言愣了愣，半晌他才宣布：“安前辈回答出九道题，弃权一道题，江戾回答出十道题，本次的胜利方为江戾一组。” 　　夏导自知这次的问题太为难人了，几乎是把购物卡捧到了江戾面前，小机器人喜滋滋收了。 　　「收个五百块这么高兴，妈妈的傻崽子哟」 　　「你们是怎么看出他高兴的？我只看到他面无表情」 　　「崽崽的呆毛翘了」 　　「合着是细节判断题」 　　— 　　夏导给其他人也发了五十块的购物卡，直播便在发卡的气氛里结束了。 　　江戾喝完最后一口柠檬水，从椅子上站起来。 　　忽然许嘉文叫住他。 　　小机器人对许嘉文的印象仅限于话少、帐篷扎得很快，他耐下性子停下脚步。 　　许嘉文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当初肯定很喜欢段老师。” 　　他莫名在江戾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今后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但希望江戾别孤零零一个人。 　　江戾感觉自己暴露太多了，许嘉文这么沉默的人，都敢在自己面前八卦了！ 　　他不再沉浸在购物卡的喜悦里，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走开。 　　他脑子里浮出许嘉文的话，安慰自己段知寒没有察觉。 　　江戾经过路边时，恰好听见安之青在朝齐慧献宝：“我想半天想出来了！你的处女作是高山上的花环。” 　　安之青是真的想了半天，脑门上冒出了汗，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一向对安之青冷淡的齐慧叹了口气，难得扔了条手帕安慰。 　　江戾把空间留给了齐慧和安之青，自己走上大巴车，打算在车上玩游戏。 　　一走上车便被一只手拽住了，段知寒坐在窗边的座椅上。 　　他一个不稳坐到了男人怀里，对方握上他纤细的腰：“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第四十三章 　　江戾的心跳有些快, 如同电路板出现了故障，但他面无表情开口：“百科上看到的。” 　　段知寒拖长了音调：“是吗？” 　　那只放在他腰间的手还紧了紧，江戾特意补充一句：“年轻人记忆力好。” 　　段知寒哂笑：“比我们这种老年人好是吧？” 　　小机器人谨慎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只是下一秒他的腰就被不轻不重掐了一把, 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印子。 　　真是只小气的公狐狸精。 　　不过他见这件事过去松了口气, 径直从段知寒怀里坐起, 走到后排的位置坐下。 　　而段知寒眯了眯狭长的眼。 　　他问之前查过百科，百科上并没有那么详细的记录, 需要特地搜索才能知道得那么确切。 　　那全是结婚前的作品, 不会出现在新闻里, 难道说结婚前江戾就留意自己了吗？ 　　江戾一直说他健忘，他可能真忘了什么, 需要好好查查。 　　— 　　小机器人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他戴上帽子和口罩，裹成一个圆乎乎的毛球去超市。 　　他买了一个新板凳、 　　一箱新鲜的柠檬、 　　以及蛋糕这种垃圾食品。 　　恰好用完五百块的储值卡，江戾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准备舒舒服服玩游戏。 　　不料叶成打电话过来：“我这期没看直播，你去瑞典干什么了！” 　　一听就是兴师问罪的，他回忆了下这期节目, 自己应该没有骂人吧？暴躁的小机器人对此有些动摇。 　　谁知叶成欣喜开口：“官方下周有国际交流晚会, 瑞典那边指名要你参加。” 　　江戾眼里划过一丝意外。 　　他倒不是没参加过春晚, 但这种官方晚会从未邀请过他，他记得有个庄姓导演对他深恶痛绝，骂他带坏小学生。 　　当然他也骂回去了。 　　他挂了电话便打开微博,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指名他参加交流晚会。 　　一打开便是赫然的热搜。 　　#为国争光的美貌# 　　#全世界都是颜狗# 　　#华国的骄傲# 　　江戾点进去才发现, 原来是他和段知寒拍的照片在推特上火了, 一些瑞典人以为他俩是素人。 　　「这一对太好看了吧, 有谁知道他们的社交账号吗」 　　「神仙般的美貌」 　　「这组照片我翻来覆去看了五遍！能不能放出拍摄花絮呀」 　　「看不到花絮的我会死」 　　当得知不是素人后，瑞典网友更兴奋了，在自家大使馆下的推特留言。 　　「我可以在交流晚会上看到他俩吗」 　　「瑞典和华国需要文化交流，相信我国的年轻人都更愿意漂亮的小哥哥介绍文化」 　　「想看江跳舞」 　　「听说他是华国有名的爱豆」 　　国内网友嘴上说着不至于不至于，但心里还是生出了优越感。 　　「他俩的综艺不是在电视上播吗？哦，瑞典看不了国内电视台」 　　「我家里还有江戾签名呢，可惜寄到国外太贵了，不然考虑送个瑞典小姐姐」 　　「我在国内，你可以考虑送给我」 　　「对不起！我只是想秀秀签名」 　　「？？？拉去埋了」 　　江戾其实不想去晚会，底下全是正襟危坐的人类，他在台上唱唱跳跳太傻了。 　　但他扫了下粉丝贴的晚会名单，负责晚会的导演正好是骂过他的庄导，这可不就巧了吗。 　　记仇的小机器人毫不犹豫答应了。 　　— 　　交流晚会的组织现场一片忙碌，庄导看着名单上沉下脸，他对邀请段知寒没什么意见，但这么隆重的晚会居然让江戾这种流量参加。 　　不可理喻！ 　　他觉得瑞典那边太儿戏了，因为民众留言便提议加人，如果华国也这样儿戏，岂不是奥运开幕式上流量扎堆。 　　然而上面的意思是尊重瑞典的意见，晚会嘛与民同乐，他只好不情不愿应下来。 　　庄导向来对流量没有好感，除了长相什么也没有，江戾参加选秀爆红那年，他便评论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以他的地位，评论半个字都是给江戾面子，普通流量早过来赔罪了。 　　可江戾回了句你爸死了。 　　他当时气得半死，发长文批评江戾带坏中小学生，以后他绝对不请这样的艺人上晚会。 　　庄导压下性子工作，恰好撞上被人簇拥而来的江戾，少年一头冰蓝色狼尾，皮肤白得像山雪。 　　他冷哼一声。 　　叶成心知晚会导演的重要性，他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去，庄导却拂到了地面。 　　叶成其实已经习惯了，特别是以前带小艺人的时候，被人泼茶也不敢说半个字。 　　然而少年捡起了礼物：“你不会以为是送给你的吧？当时是谁不会让我上晚会，现在千请万请让我上。” 　　叶成无奈摇了摇头，江戾的性子太锋利了，在娱乐圈根本积累不起人脉，但要说爽是挺爽的。 　　庄导气得说不出话来，江戾还把礼物扔进垃圾桶，摆明了扔垃圾桶也不给你。 　　他捂了捂心脏，助手忙递来速效救心丸。 　　庄导吃了两粒速效救心丸，心脏才恢复了平稳，他面色铁青开口：“你以为我的晚会是好上的？如果你的表演不过关，我不会让你上舞台，这是总导演的权力。” 　　叶成知道庄导一向严格，网友打趣上庄导的节目比上春晚还难，不过他对江戾有信心。 　　无论哪国的选秀都是神仙打架，有的神仙是唱跳实力佳，有的神仙是公司后台硬，当时他们公司只是一个小公司。 　　如果仅仅是靠脸，江戾怎么可能登顶。 　　节目组不是没想过后台改票，毕竟选秀节目里的票跟流水似的，但舆论强烈到江戾不登顶便抵制节目，江戾这才C位出道。 　　不过国内缺少留给爱豆的舞台，只有少部分人见证舞台上的江戾，更多人在烂片里认识江戾，那个只有一张脸的江戾。 　　这次他们准备的是江戾的新歌，谁知庄导否决了：“华国的交流舞台，怎么能唱英文歌？” 　　叶成又提议了几首中文歌，皆遭到了庄导的否决，他开始不明就里。 　　渐渐地回过味儿来了，庄导心里有自己的安排，不满意他的提议。 　　叶成耐着性子问：“您有什么意见？” 　　庄导看了眼江戾：“我们这次的舞台是传统水墨风，你们那些舞蹈根本不适合，我看还是要跳古典舞。” 　　庄导的声音落下，小苏面露愕然。 　　古典舞和男团舞不是一个类别，往往需要幼年打好基本功，让爱豆出身的江戾跳古典舞，分明是为难人嘛。 　　庄导的构思是一开始便想好的，他没想过特意为难江戾，但也希望江戾知难而退。 　　他不怕江戾闹起来，闹到台里有理的是他，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少年很自然说了声好。 　　庄导反而惴惴不安，疑心江戾要打他个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就没时间不安了。 　　因为最重要的开幕表演出了问题。 　　精心设计的烟火表现存在安全风险，在晚会临举办当天，他只能重新设计开幕表演，以至于没时间审核节目。 　　下午彩排的时候他甚至没到场。 　　和手忙脚乱的庄导不同，江戾很悠闲地到了现场，不忘打开游戏挖矿。 　　一个志愿者冷冰冰提醒：“到你彩排了。” 　　小机器人被工作人员宠惯了，难得听到这么冷淡的语气，看了眼志愿者的工作证。 　　林羡。 　　叶成悄悄对他耳语：“林家有位小少爷好像就叫林羡。” 　　江戾记得林家是做珠宝的，不知为什么他看这位林羡有些眼熟，他收回打量的目光。 　　他走上舞台彩排。 　　他要跳的这支舞叫琴师，对他而言熟得不能再熟悉，彩排主要是试试音响。 　　林羡负责和表演人员的接洽。 　　当音乐响起没多久，冰蓝头发的少年便指了指耳返：“音量太小了。” 　　林羡让调音师加大了伴奏的音量，然而少年依然说小，两次三番下来他失了耐心。 　　演唱者对耳返要求高他可以理解，江戾只跳舞不唱歌，加上现场有伴奏，聋子才听不见。 　　林羡以为江戾在耍大牌，他冷下脸调节了最后一次音量。 　　他走下舞台看江戾表演，当天的彩排几乎是成品了，然而江戾跳得一言难尽，手臂都伸不直。 　　就这还耍大牌。 　　林羡看不下去录了段视频，匿名发到了微博上。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来是庄导不在，二来他也不缺这份工作。 　　江戾因为综艺圈了不少粉，粉丝都很期待今天的晚会。 　　「好奇崽子今天会跳什么舞」 　　「他Breaking很拿手，可能会跳年初发布的新歌吧」 　　「可惜没抢到门票」 　　「我准备好直播截图了！」 　　晚会不止江戾一位明星会参加，但粉丝太能安利了，讨论的焦点成功变成了江戾。 　　然而当彩排的视频流出，视频里少年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懒洋洋走位，看起来不像在跳舞而是在遛弯。 　　路人纷纷被劝退，连粉丝也不忍直视。 　　「这是毛球成精现场？」 　　「江戾的业务能力下降太多了，华国就是对爱豆太宽容了」 　　「听伴奏是古典舞，崽子不擅长古典舞吧，他其他舞还是跳得很好的」 　　「毛球跳古典舞，更劝退了」 第四十四章 （捉虫） 　　评论的走向和林羡猜得差不多, 但他没想到网友们把江戾做成了表情包。 　　「一只毛球正在遛弯」 　　「毛球打了个哈欠」 　　「哈哈哈哈哈江戾会气死的程度」 　　「感谢江戾带给我们快乐」 　　虽然网友们嘲讽江戾像只毛球，但语气大多是调侃，没有林羡以为的厌恶。 　　他突然后悔把视频发出去了, 不过事已至此, 后悔也没用。 　　而且他不相信当江戾在正式舞台上丢人, 网友真的会无动于衷，怕不是要骂江戾滚出娱乐圈。 　　林羡扫了一眼从舞台走下的江戾。 　　他看不出江戾有讨人喜欢的地方, 只会让他想到黏在他父亲身边的小明星。 　　叶成替少年拧开水杯, 其实这个动作是没有必要的, 江戾在台上压根没出力。 　　可这位小祖宗很懒，恨不得两只手都在打游戏, 他只好殷切伺候着。 　　叶成把水喂到江戾嘴边, 担心地问：“这个水平能上吗？要不我们请病假吧。” 　　在这种场合请病假固然会被骂，总比去舞台上丢人好。 　　要是有时间还能练练，但晚上就要上台了, 再练也练不出花来。 　　然而江戾淡定喝完水：“我只是上去试试设备。” 　　叶成：“……”你看我信吗？？？ 　　— 　　庄导好不容易忙完开幕式，没等他歇口气，便看到了江戾彩排的视频。 　　离晚会开幕只有一小时。 　　这个时候撤掉江戾的节目已经来不及了, 他也没精力追究谁泄露的视频,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晚会顺利开始就好。 　　晚上八点, 备受两国期待的晚会拉开神秘的帷幕。 　　舞台如水墨卷轴般缓缓点亮，一位身着书生装的演员上场，摇头晃脑地对着块儿碑念。 　　他每念一个字, 便会有一个舞蹈演员从石碑里走出来, 那是华国流传千年的文字, 也是世人歌颂的颜如玉。 　　「这个开幕牛逼了！」 　　「听说原本是烟花表演, 直接在场馆上空唤出一头巨龙, 可惜有安全隐患没采用」 　　「庄导水平在线的」 　　「不然也不会让他来办这种大型晚会了」 　　观众席上的外国友人纷纷露出赞赏的表情，虽然他们看不懂碑上的文字，可艺术是相通的。 　　庄导却对这个开幕式不满意，他向来喜欢打磨细节，这个匆忙登场的开幕式在他眼里，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开幕式之后便是主持人上场的时间。 　　主持人作为晚会的隐形控场者，付出的心力不比他少，哪怕看上去尤为轻松。 　　「央视的主持人还是稳」 　　「我上去估计得腿软」 　　「谁不是呢」 　　「只有我注意女主持的礼裙好漂亮吗」 　　庄导看着主持人沉稳的表现松了口气，紧接着节目便开始了。 　　大部分是歌舞表演，歌曲类请的都是老艺术家，声音洪亮得不用麦克风都能让前排的观众听见。 　　纰漏出现在段知寒的诗朗诵上。 　　段知寒用瑞典语朗诵华国的诗歌，他的嗓音自带三分笑意，这样的声音念风流的诗歌再适合不过。 　　「段老师这声音绝了」 　　「不演戏还可以吃配音这碗饭」 　　「瑞典迷妹在疯狂拍照」 　　「可惜段老师和崽子不能同台」 　　段知寒诵诗的时候，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打扮成可爱的熊猫，坐在他的脚边表演。 　　当段知寒落下最后一个字，幼年熊猫们也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地离场。 　　有只熊猫幼崽大概是太紧张了，滞留在了舞台上，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 　　庄导看得急死了，恨不得上去把孩子抱下来。 　　「预感这只熊猫幼崽要上热搜」 　　「哈哈哈哈哈好呆」 　　「笑死我了」 　　「怀疑是故意设计的程度」 　　观众讨论得哈哈哈哈，庄导的心在滴血。 　　还好段知寒低头注意到了那只熊猫幼崽：“你怎么不和同伴走？是想看接下来的节目吧。” 　　不待那只幼崽开口，他沉着抱起了熊猫幼崽：“那我们去台下看。” 　　庄导悬着的心这次放下，但弹幕不懂他的苦，激动得像过年。 　　「下个节目是崽子的舞蹈吧！」 　　「什么小孩子想看，明明就是段老师你想看」 　　「今天又是疯狂磕到的一天」 　　「毛球崽要上场了吗！」 　　林羡和其他志愿者站在一起，唇不自觉向上扬，期待起江戾在台上丢人，破坏一场完美的晚会，估计庄导想杀人的心都有。 　　庄导作为一名完美主义者，看不得晚会有半点瑕疵，早开始摆烂了。 　　而弹幕对江戾的要求更是低到爆炸。 　　「上舞台就别裹成毛球了吧，卑微」 　　「小臂抬一抬！」 　　「胳膊动一动！」 　　「我是不是来到了广播体操教学现场」 　　在弹幕你一句我一句的教学中，舞台的灯光忽然黑了下来，只留下上空一轮幽蓝色的明月。 　　黑暗里传出很轻的古琴声。 　　那是尤其好的琴音，如同明月落到了古琴，不知什么时候，明月下出现了一位腰肢极细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肤色白得像雪，如同水墨里走出的人物，偏偏五官漂亮得雌雄莫辨，哪怕是水墨，也是淋淋尽致的重彩。 　　「江戾这腰太绝了」 　　「我疯狂截屏」 　　「我觉得他不用表演跳舞了，光是往台上站三分钟，瑞典代表团便满意了」 　　「只可惜好好的一个人会动」 　　最后一条弹幕刚发出去，舞台上的江戾便动了，暗色的灯光转为炽热明亮。 　　华国古典舞讲究含蓄柔韧，少年的身姿比水更柔软，但下一秒便是一个前桥。 　　前桥这个动作许多舞者都会做，由于惯性作用，落地总有些生硬。 　　然而少年在空中停滞了半拍，才轻盈地触到地面，如同云中仙掠过梦里桥，特写镜头恰好是美得惊心动魄的眉眼。 　　弹幕惊得沉默半晌。 　　「下午谁说的毛球站出来！」 　　「如果这是广播体操的话，那我丑得可以灭绝了」 　　「江戾跳舞原来这么棒的吗」 　　「头一次发现崽子会跳古典舞诶」 　　演奏的乐声变得激烈，不仅是空寂的古琴，还加入了笛子、二胡以及密集的鼓点。 　　江戾每一拍都在鼓点上，身段仿佛会呼吸般，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前桥便惊讶众人，紧接着少年跳了个云门大卷，宽大的白色袖子随着他的翻转飘扬，宛如在云里翻飞！ 　　原本弹幕对江戾的期待便偏低，但凡少年的动作不要太僵硬，他们都可以夸一句有进步。 　　可这是放在什么时候都会惊艳的舞蹈，再加上那张漂亮的脸，弹幕把江戾夸到了天上。 　　「我以为我看到了仙子」 　　「这是只有脸能看吗！我也想这样只有脸能看」 　　「为国争光的水平」 　　「那群瑞典人都看呆了」 　　电视直播收了音，晚会现场其实十分吵闹，可此刻全场安静了下来，生怕自己的呼吸打扰到少年。 　　连庄导也看得一眨不眨。 　　他组织过不少大型活动，艺术家级的表演看过不少，原本不应该为江戾动容。 　　问题在于意想不到呀！ 　　谁能想到江戾能跳出这样的舞？ 　　庄导敏锐感受到现场的氛围变化，如果说之前是及格线左右的晚会，那么如今可以称为有记忆点的晚会了。 　　虽然他还是不够满意，但他对江戾怎么看怎么喜欢了，后悔没有安排江戾压轴。 　　林羡望着台上夺目的少年错愕不及。 　　他下意识朝段知寒的座位望去，段知寒抱了个小孩子坐着，那双淡漠的眼里格外骄傲。 　　他抿紧了自己的唇。 　　当舞蹈接近尾声，乐器又变为了空寂的桐木琴，月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是长长的故里。 　　「结束了吗？好想再看一遍」 　　「突然意识到曲子叫琴师」 　　「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段老师的处女作演的就是琴师」 第四十五章 　　江戾结束舞蹈之后, 身体由于脱力在轻微起伏，不在意潮水般的掌声，转身进了后台。 　　后台到处都是人, 不乏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无一例外化着浓浓的舞台妆。 　　他没看到叶成他们的身影, 倒有好多外国人要找他合影。 　　小机器人并不想合影，看起来怪傻的, 但他被围在正中心, 只好答应合影的请求。 　　在他看来瑞典人没见过多少世面, 但他不知道的是，微博铺天盖地都是溢美之词。 　　「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江戾跳舞的视频」 　　「看得我想流眼泪」 　　「推特上的讨论也炸了, 太给我国长脸了啊！就是有个洋妞问我, 你们华国人都这么会跳舞的吗」 　　「笑死了」 　　江戾只想拍完照回家，好在这些外国人讲礼貌，合完影便一脸满足走开了。 　　后台的空调开得有些低, 影响到了他的呼吸循环系统，小机器人低头打了个喷嚏。 　　一片阴影覆在他身上，挡住前方的光线。 　　怎么还有人来！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地营业：“可以合照禁止拥抱。” 　　下一秒对方把温暖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他抬起头望见是段知寒。 　　今天的段知寒嗓音尤为的低, 掠在他耳边如同在蛊惑：“那拍个照？” 　　江戾鬼使神差没有拒绝。 　　他们的动作不算亲密, 由于角度关系像亲密贴在一起，他努力调整了下角度，但镜头里显得更近了, 蓝毛无语趴下。 　　正在这个时候, 他听见段知寒似有似无地笑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凶巴巴地把段知寒推开：“你笑什么笑。” 　　段知寒勾住他白皙的脖颈,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拍了照，拍完照慢条斯理问：“还不许人笑啊？” 　　江戾拉下段知寒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嘲笑我。” 　　段知寒挑高了一侧的眉，他什么时候嘲笑过江戾了，宠着还来不及。 　　“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 　　江戾听到对方理直气壮的反问，脑子里浮现他们在慈善宴上见面的情形。 　　那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见到段知寒。 　　他没想过会见到段知寒，他想过两人会不会见面，但没想过会这么突然见到对方。 　　那时的段知寒凭《披云逐日》拿下七座奖杯，被誉为开启华国电影的黄金一代。 　　段知寒身边总是围着人，但眼里的情绪淡淡的，像是尊青烟里的描金神像。 　　他在台上表演完节目，望见站在阴影下的段知寒，吞吞吐吐上去叫了句前辈好。 　　但他还没走开多久，听到有人问段知寒他怎么样，他浑身僵住了，捏住手不敢动。 　　然而他听到的是，段知寒听不出意味地轻笑了一声。 　　江戾压下思绪提醒：“慈善晚宴那次。” 　　“我笑你什么了？” 　　“别人问我怎么样，你笑了一下。” 　　江戾话音落下就后悔了，他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岂不是显得他很在意段知寒。 　　段知寒记得那个叫前辈的乖软少年，再见面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以为是小孩子的性子多变，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心情不由得有几分微妙。 　　江戾说完本就后悔，见段知寒不说话，气得甩了甩袖子，转身向更衣室走去。 　　忽然段知寒在后面问。 　　“你要听原因吗？” 　　小机器人不想听狐狸精狡辩，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停住了。 　　“笑是因为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果然是在狡辩吧，问他怎么样而已，这很难说出口吗，想借口也不想一个好点儿的借口。 　　“当初我想的是——”男人的语气顿了顿，“腰那么细肯定很好握。” 　　江戾的耳朵通红，这只骚狐狸！ 　　他努力维持平静：“滚吧。” 　　段知寒眯了眯眼：“滚了。” 　　他望见段知寒走向一个人，他也走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有一大块儿镜子，他可以清晰看到脸上的愠色，但心里有什么东西如释重负。 　　— 　　江戾在隔间里换衣服，换好了正要打开门，突然听见门外有人议论。 　　“那个林羡跑哪儿去了，不会又要把工作推给我们吧，这种小少爷来当什么志愿者啊。” 　　“人家是货真价实的林家少爷，要不是段老师会来，他根本不屑于当志愿者。” 　　“你小点儿声。” 　　江戾对林羡有点印象，原来是为了段知寒而来，难怪对他冷冰冰的。 　　不过林羡要失望而归了，段知寒不喜欢身边的追求者，但凡察觉便会很客气疏远。 　　他听到隔间外的人走开了，才一边打叶成电话，一边走出更衣室。 　　江戾踏出更衣室，脚步突然顿住了，他后知后觉一件事。 　　刚刚段知寒走向的人，好像就是林羡。 　　理智告诉他和自己没关系，他干嘛要拦着段知寒傍小少爷，但他下意识问工作人员：“看到段知寒没有？” 　　工作人员指了指北门的方向：“好像往那边去了。” 　　他裹上厚厚的围巾出门，干脆打电话让叶成把车开到外面。 　　江戾打完电话放下手机，经过一个化妆间时，忽然听到了少儿不宜的声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化妆间的门。 　　一打开门便望见两个男的抱在一起，不过和他想象中的画面不同，是两个外国人。 　　瑞典人比华国人要开放许多，丝毫没有被撞见的尴尬，很友善地问：“你需要用化妆间？” 　　“对不起找错人了。” 　　小机器人难得礼貌地关上门，在关上门那刻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继续沿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走，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看到了段知寒和林羡。 　　林羡没有注意江戾的到来，他的眼里满是段知寒，半晌他才手足无措拿出东西：“这是我给你织的毛衣。” 　　段知寒漫不经心看向远处：“你要说什么？” 　　林羡被问得有些茫然，他发消息想见段知寒一面，对方很快便答应了，但他想不到会这么冷淡。 　　不过他习惯了段知寒的冷淡。 　　从小段知寒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以为段知寒毕业会从商，然而段知寒直接撕了录取通知书，无比叛逆地去拍戏。 　　他融入不了段知寒的圈子，只能笨拙地创造见面机会，哪怕根本说不了两句话。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这次也是瞒着父亲偷偷回国的。 　　林羡原以为自己能坦然，但见了江戾他才发现无法坦然，段知寒怎么会喜欢江戾这种人？ 　　“你没有要说的话。”段知寒打断他的思绪，“那我就说了。” 　　林羡期待地问：“什么？” 　　“自己回美国。” 　　林羡眼里瞬间流露出失望，他不愿意回美国受父亲约束，哪怕这话是段知寒说的，他也表达了抗拒。 　　“你父亲就在门外。”段知寒的嗓音骤冷，“你不会以为彩排视频可以随意泄露吧？” 　　林羡闻言脸变得煞白，他不害怕被揭露的后果，他父亲虽然不喜欢他，但考虑到家族荣誉，不至于让他负法律责任。 　　只是有这页不光彩记录在，他在电视台找工作没希望了，他父亲只会更不喜欢他，直接取消他的信托基金。 　　而且揭露他的是段知寒。 　　他那点儿小心思仿佛暴露无疑，不敢去想段知寒会怎么看他，如果不是看他父亲的面子，估计段知寒不会手软。 　　林羡望见父亲停在外面的车，父亲严厉地看向他，他强忍住眼泪朝车走去。 　　段知寒就是这样的人，表面温和实则强硬堵住接触的机会，可以理解为礼貌客气，也可以理解为冷漠不可及。 　　江戾看着林羡哭着上了车，尽管他听不清两人的交谈，但大概猜到了内容。 　　他不会像林羡一样。 　　既然知道段知寒有距离感，厌恶没分寸的人，为什么要奢望成为那个例外呢。 　　— 　　江戾站在隐秘的地方等叶成的车，忽然他的后脖被一只手冰了一下。 　　少年被冻得一激灵，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嗓音：“刚才看够了吗？” 　　江戾从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 　　他冷得没精神说话，对方察觉到他裹了裹衣服，换了只温暖的手：“那我给你暖暖？” 　　他留着稍长的尾发，蓝发趴在后脖上。 　　段知寒的手掠开了他的尾发，贴在他白皙的脖颈上，拉了拉衣领，还在往下深入。 　　他想到林羡拉开距离，和段知寒保持不远不近的界限。 　　段知寒敛了敛桃花眼，认真开口解释：“那个人是世叔家的孩子，我对他没想法，不信你打电话问问。” 　　江戾不明白段知寒为什么要对他解释：“那也是你平时不检点。” 　　段知寒挑眉：“我哪里不检点？” 　　小机器人在脑海里检索，的确没想到段知寒不检点的地方，拍戏七年连绯闻也没传过。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理直气壮指出：“见到人的腰就想握，你觉得自己很检点吗？” 　　最后一个字他特意抬高音量，对方忽然揉了揉他的头：“逗你呢。” 　　“那次宴会上我看过你跳舞，你的舞跳得很好，好到——”段知寒停了一拍，“别人问到我，不知道怎么答。” 　　他始终记得初次看到江戾的画面。 　　慈善宴会成了名利场，每个人嘴里谈金钱谈名气，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眼里的笑意很淡。 　　直到宴会的节目开始，他在舞台上看到冰蓝色头发的少年，无视周围人的喧闹，认认真真跳舞。 　　那好像是名利场里，唯一会发光的东西。 第四十六章 　　江戾已经忘了他那次跳的什么舞了, 但他听到段知寒的话，心脏忍不住怦怦跳动。 　　真奇怪。 　　明明自己是机器人，机械心脏却为了一个人类而跳动, 会因为对方的话难过, 也会因为对方的话高兴。 　　他迅速从段知寒面前离开了, 因为他再不离开，怕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他远远地便望见叶成的车, 叶成站在车外, 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江戾拉上口罩走过去, 才发现那个人是提着礼物的庄导。 　　他无语地看向叶成：“你还给他买东西干什么？” 　　不待叶成开口，庄导便自己解释：“我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礼物, 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 感谢你今天的精彩表演，挽救了这场平淡无奇的晚会，不然我要退圈了。” 　　平淡无奇？ 　　叶成觉得庄导的发言相当凡尔赛, 这场晚会无论是开幕式还是舞美都是惊艳水平，顶多有些小瑕疵，一般观众也不会看这么细。 　　不过江戾的舞蹈的确增色不少, 各大官媒都争相报道, 相比之前全是批评, 叶成觉得这晚会上得太值了。 　　叶成由于太感慨，以至于忘了堵住少年的嘴。 　　只见少年有些失望：“那你还是退圈吧。” 　　叶成：“……” 　　叶成知道庄导在业内的地位，和庄导搞好关系, 指不定有机会在奥运会上露脸。 　　只是被江戾这么一说, 看来是没希望了, 谁知庄导笑了笑：“六十岁就退休, 还有机会合作。” 　　叶成听到合作两个字,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之前横眉冷对的庄导吗。 　　庄导不知道叶成的心理活动。 　　他当初对江戾印象不好是觉得江戾只有张脸，生怕这种流量玷污自己的心血，但江戾跳得好、长得好、粉丝还多，这种小祖宗难道不捧着吗。 　　毕竟晚会也是有收视压力的。 　　庄导忙着处理晚会后续，送完礼物就走了，留下叶成望着礼物长吁短叹。 　　庄导不仅送了江戾礼物，还送了他礼物，大概是对那天扔掉礼物的道歉。 　　比起圈子里心口不一的人，他还是喜欢庄导这样直爽的人，起码不在背后使刀子。 　　下午见的那位林家小少爷，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谁知道会把偷拍视频传上网呢，听说林羡的父亲赔了好久的罪，见了林羡便气得扇耳光。 　　图什么呢。 　　叶成摇了摇头，准备叫江戾上车，扭头发现少年早舒服坐上去了。 　　他打开车门坐上车，只不过刚坐下就望见路过的段知寒，他打了个招呼：“段老师，您在等车吗？” 　　段知寒瞥见车厢里的江戾，给宋航发了个不用来接我，垂下眼平静说：“车出了故障。” 　　江戾坐在舒适的座椅上玩游戏，听到段知寒的话抬起头，这么巧出了故障？ 　　叶成热心道：“您要是不嫌弃就坐我们的车吧，反正顺路就到了。” 　　段知寒扫了眼一脸怀疑的江戾：“江戾不太方便吧，我自己等就是了，大不了等到半夜。” 　　江戾：？？？ 　　他受不了段知寒的茶言茶语，直接把车门打开了，爱上不上！ 　　段知寒的唇角勾了勾，说了声谢谢，接着便坐到江戾的旁边。 　　晚会结束已经是十二点了，叶成开车行进在路面上，天上开始飘星星点点的雪。 　　叶成边开车边聊：“我看您新片入围柏林电影节了，这次再拿奖就要拿终身成就奖了吧。” 　　叶成很羡慕段知寒能拿这么多奖，江戾不拿金酸梅奖就谢天谢地了。 　　段知寒留意着江戾玩游戏，很随意嗯了一声，如同不把大奖放心上。 　　这让叶成更不是滋味了，这就好比自家小孩儿的同学考满分，自家小孩儿不及格。 　　尽管他羡慕段知寒的经纪人，但看自家小孩儿BaN还是哪儿看哪儿好，他不经意显摆了下庄导的礼物。 　　“庄导非要把礼物搁车上，我说不用送他还是要送，想下次还和江戾合作，我说这要看档期。” 　　江戾面无表情听着叶成装逼。 　　叶成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开始写实型炫耀。 　　“我这么说可能您以为庄导和小戾关系好，他们之前还吵过架来着，庄导说了句德不配位，他就回了句你爸死了，好在庄导的爸爸早死了——” 　　叶成还欲再说时，收到了少年的眼神警告，大有他再说一句，他就死了。 　　叶成很有求生欲地闭上嘴。 　　段知寒听着叶成的话若有所思。 　　江戾的性格过于锋利，得罪了人自己都不记得，并不太适合娱乐圈。 　　哪怕江戾碰上选秀的机会，但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能成为顶流。 　　他伸手帮少年挖了个水晶矿，似漫不经心问向叶成：“你怎么会挑江戾进公司？” 　　江戾警惕地坐直身，但段知寒接下来说了句：“眼光也太好了。” 　　小机器人听不得彩虹屁，一听便放松了警惕，开开心心挖矿玩游戏。 　　而叶成也受宠若惊，段知寒夸他眼光好哎，他滔滔不绝回应：“我们老板万铭嘛，当时只让挑长得好看的小男生，要不是知道他是直的，我都怀疑他居心不良。” 　　“偏偏我们老板审美还挑，普通好看的入不了他的眼，我真是全国上下都跑遍了，偶然到了小戾的故乡。” 　　叶成瞄了江戾一眼，见少年不反对他才继续说：“他当时在路边捡垃圾，就废铜烂铁去卖，我一看到脸就惊呆了。” 　　叶成虽然喜欢夸大其词，但他这个表述绝对没有夸张，垃圾堆上坐了个漂亮少年。 　　哪怕穿着破旧的衣服，袖口明显短了一截，但他知道凭这张脸绝对会红。 　　娱乐圈从来不缺好看的人，通过艺考的真没几个丑的，但缺美得惊艳的人。 　　“我当时想就是他了，上去掏出自己的名片，但他理都不理我。” 　　段知寒抿了抿唇，想了下他宝贝的江戾坐在垃圾里，又感觉便宜江宏了。 　　他想到便向薛宇发了条消息，让薛宇把江宏转到乡下的医院。 　　叶成倒不觉得江戾的经历有多可怜，大概是江戾的脸和可怜没什么关系，大多数时候总是高高抬起下巴，像是在俯视愚蠢的两脚兽。 　　他当时好心买了份盒饭，但少年不屑一顾离开了，他只能巴巴跟在后面。 　　叶成经过一周的观察，发现少年住在废弃的修理铺里，每天研究破铜烂铁，还真捣鼓出了台小冰箱。 　　小冰箱是储藏柠檬的，江戾偶尔也会把所谓的垃圾食品放里面，据说是因为买不起柠檬，但周围的老板娘会接济东西。 　　叶成归结为青少年的中二病。 　　“然后呢？” 　　段知寒的话打断他的思绪，他继续说：“我每天又送衣服又送东西的，他表面收下了，背地里举报我是人贩子。” 　　叶成有时也很惊叹江戾的思维，概括一下就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测人类。 　　“我好不容易洗清了怀疑，他哦了一声就走了。”叶成又好气又好笑，“我估计他以为我不是好人，好说歹说也不肯跟我走。” 　　叶成有时也在想，要是江戾没从小镇出来，会过什么日子。 　　普通人可能惋惜自己错过成名的机会，但江戾可能安安心心住在机械修理铺里，攒着吃不完的柠檬，捣鼓奇奇怪怪的机器，抱着自己的宝贝手机。 　　“说实话那时我都想放弃了。”叶成忍不住感慨，“谁知有天他主动找到我，说要和我去燕城。” 　　叶成感觉那天像做梦一样，冷冰冰的少年走出修理铺，愿意进入复杂的人类社会。 　　那种感觉是难以言说的，像是小猫咪把自己柔软的肚子露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对江戾有责任，发誓会捧红江戾。 　　“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段知寒偏头问向江戾。 　　江戾玩游戏的手一停。 　　叶成以为段知寒在问他，想了想答：“应该是我的诚意打动了小戾，小戾你说是吧？” 　　江戾停顿了会儿应声。 　　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车厢内太热了，耳根冒出热气，还好叶成将车停在了他楼下。 　　他连再见都没说便下了车，路面铺上薄薄的雪，而天上还在下雪沫。 　　他突然想起渝城的那场雪，大概只有他记得那场雪下了七小时零九分。 　　正当江戾往前走时，段知寒叫住了他。 　　他下意识转过身，段知寒低头给他系上了围巾，一如在渝城那般。 　　只不过十四岁的他不到段知寒的胸膛，需要仰头才能望见青年的脸，十九岁的他到了段知寒的肩膀，稍稍抬头便能看到那张蛊惑人的脸。 　　江戾习惯地把下巴藏在围巾里，段知寒一直看着他，看得他降温的耳根又红了。 　　他压下情绪说了句再见，对方也回了句再见，他刚要转身离开，对方猝不及防低下头。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第四十七章 　　江戾的身体僵住了,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好把整颗头埋进宽松的围巾里。 　　这样就没人看见他了。 　　可段知寒的手捧上他的脸颊，将他的头从围巾里抬了起来, 正对上那道漆黑的视线。 　　段知寒生了双勾人的桃花眼, 看人的时候眼尾总会往上收, 晕染出似有似无的红晕。 　　小机器人用凶巴巴的外壳保护自己：“没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段知寒望着炸毛的江戾, 替少年把围巾理了理：“我就是问问。” 　　江戾捏紧的手骤然放松, 不待对方全然放开, 立马就走。 　　围巾从段知寒指间滑落，他站在原地不以为意, 注视着江戾的背影。 　　平日慢吞吞的少年在雪里跑没影了, 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溜，垂落肩膀的长围巾翻飞。 　　望见江戾上楼后他才转身上车。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像是很久以前也目送过一个人。 　　段知寒想起江戾问他有没有去过渝城, 拨通宋航的电话：“我应该没在渝城拍过戏吧？” 　　他不记得自己在渝城拍过戏，自然也没去渝城宣传电影。 　　“我今天车都开到场馆外了，你发短信让我不用来了, 这个时候倒想起你当牛做马的经纪人了。” 　　“今天脾气挺大啊。” 　　宋航本不在意白来一趟, 之所以满肚子火, 是因为他看到段知寒坐叶成他们的车了。 　　段知寒平时忙于拍戏，加上不大上网，工作邮箱是他来打理的。 　　有年他刚登上邮箱, 就看到叶成自荐成为段知寒的经纪人, 这不是挖他墙角吗！ 　　他当时笑笑就过去了, 如今想想都后怕, 要是段知寒看到那封邮件, 估计卷着被子就过去了，毕竟那边有老婆。 　　因此宋航对叶成格外警惕，盘算着怎么把江戾哄过来，段知寒的话把他拉回来：“问你正事呢。” 　　宋航扶了扶金丝边眼镜，秒进稳重的工作状态：“你没在渝城拍过戏，本来许导打算在那儿拍，嫌夏天太热了。” 　　“那我挂了。” 　　宋航：？？？ 　　他习惯段知寒这副模样了，骨子里是大少爷脾气，顶多表面礼貌客气，但朋友有什么事是真帮忙。 　　宋航见这位大少爷最温柔的时候，就是为江戾做饭，拍戏都没这么认真！ 　　以前还为了拍戏给三流手游配音，现在估计只要江戾一开口，段知寒立马退圈当家庭主夫。 　　想到这儿他开口：“你先别挂电话，我突然想起件事，你是没去渝城拍过戏，不过去渝城参加过手游发布会。” 　　为三流手游配过音可以说是段知寒的黑历史了，把不署名签进了合同里。 　　段知寒挂了电话。 　　重活一世对除了江戾的记忆挺模糊，他对发布会只有很浅的印象。 　　到家翻出发布会的照片，照片里他坐在座位上签名，身前是乌压压的人群。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他准备收起照片，忽然看到人群末尾的男孩儿。 　　男孩儿穿着破旧的衣服，大概有些营养不良，下巴尖得不像话，但一双猫眼又大又圆。 　　段知寒敛下情绪沉沉的眼。 　　因为那分明是幼年时的江戾。 　　他记起幼年的江戾怯生生地排队，排完队端着牛奶就走，看起来怪招人疼的。 　　段知寒怕这个小孩子碰上困难，但因为工作走不开，便把身上所有钱给了男孩儿。 　　那时的江戾只到他胸口，他需要弯下腰才能把围巾裹在男孩儿的脖子上，小孩儿仰起头看自己，原来那才是他们的初见。 　　那天少年问他有没有去过渝城，是鼓起勇气在问，你，还记得我吗？ 　　— 　　江戾开门回到家，把围巾挂在衣帽架上。 　　这个时候已经十二点了，游戏里的资源准时刷新，他窝在床上做每日任务。 　　完成每日任务的奖励很丰厚，不仅能得到上万的星币，还能获得角色的升级材料，他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做每日任务。 　　今天他却做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不停浮现段知寒那句问话。 　　小机器人的指尖在屏幕上滞住了。 　　他差点以为段知寒想起自己了。 　　还好这个人类的记性差，不然他要怎么解释自己，一次见面记了那么多年。 　　其实不记得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在段知寒看来，仅仅是帮了个不讨人喜欢的人类小孩儿。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忍不住期待段知寒记得自己，想让他看看自己长高了，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脏了，所以你要不要抱抱我。 　　游戏里传来角色死亡的音效，小机器人止住念头，集中注意力消灭怪物。 　　每日任务的难度本来就不大，他专注地玩着游戏，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去任务发放员那里领取奖励。 　　突然间他的电话响了，段知寒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忘带钥匙了。” 　　江戾之前说段知寒健忘，是有点恼羞成怒在里面，但他现在是真觉得段知寒该去医院检查下脑子。 　　他搞不清楚段知寒的用意，这个时候不去想办法，打他电话干什么？ 　　小机器人分析了一下，应该是找他咨询来了，他想也没想地建议：“去住酒店。” 　　“被记者拍到说不清楚。” 　　他脸上露出沉思。 　　记者确实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没有固定的出没时间，经常在死亡角落刷新。 　　他对段知寒的情况爱莫能助，总不可能让段知寒住他家吧，段知寒适时开口：“我在你家门外。” 　　江戾：？？？ 　　他以为段知寒打电话是寻求建议，原来是通知他开个门，开的还是他家的门，这个时候就不怕说不清楚了？ 　　在外面过夜吧。 　　江戾漠然挂了电话，不想让这只不请自来的狐狸精上门，但他望了望窗外下的雪，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外，身后是朦胧不明的风雪，却比雪色更绝色。 　　一打开门便对他说：“我太健忘了。” 　　江戾没想到段知寒会承认错误，这只狐狸精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 　　他生硬地开口：“你也知道你健忘。” 　　哪个人会忘带自己钥匙的。 　　但他不像叶成能念叨，说完便转身走向客厅，思考着让段知寒睡在沙发还是睡在地板。 　　然而他紧接着被段知寒抱住了，对方的下巴抵住他的脑袋，突然来了句：“对不起。” 　　今天的段知寒好奇怪。 　　虽然他被迫收留段知寒，但也不至于说对不起吧，用的还是格外认真的语气。 　　他正要疑惑问原因，下一秒男人在他耳边轻声开口，音色温柔得不可思议。 　　“把我们小江戾给忘了。” 第四十八章 　　江戾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缓慢地处理这句话的意思，处理完毕后身体一动不动。 　　他还记得自己。 　　他还记得我。 　　小机器人慢半拍才回过神，漂亮的猫眼里残留着茫然, 直到段知寒亲昵问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瘫痪的系统开始正常运转：“有什么好在意的。” 　　系统检测到有人禁锢住他, 如果是以前他会凶巴巴挣脱，但今天的小机器人难得害羞。 　　江戾把头埋在对方胸膛上：“你抱我干什么。” 　　尾音小幅度地上扬, 这便是轻微的不满了, 因为感觉自己不能活动了！ 　　段知寒的下巴在少年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 一字一句格外认真：“抱一抱十四岁的江戾。” 　　十四岁的江戾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踮起脚也不敢拥抱, 但十九岁的江戾得到了一个拥抱。 　　一个无比温暖的拥抱。 　　江戾眼里更加茫然了,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不停弥漫，手脚不知往哪儿放，最后无力地被段知寒抱住。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袖子上的水落到月光上，那是融化的炽热冰雪。 　　— 　　江戾自觉已经很给段知寒面子了，对方仿佛抱他上瘾般, 不仅没有放开的意思, 反而埋在他颈窝里吸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硬生生从怀抱里挣开, 去收拾对方住的地方。 　　看在段知寒记起来的份上，江戾没好意思让对方睡地板或是沙发。 　　他去到客房收拾，每周都会有阿姨上门打扫, 他只用从衣柜拿出被子。 　　他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的, 因为知道段知寒有洁癖, 不忘用吸尘器除尘。 　　江戾把客房分配给段知寒：“你今天可以住这里。” 　　这在他看来已经是大人有大量了, 谁会收留一只忘带钥匙的狐狸精, 传闻华国的狐狸精会吸精气。 　　谁知段知寒把眉一挑：“我只能睡客房了啊，小江戾好没良心。” 　　江戾噎住了。 　　不睡客房还睡什么地方？让住客房已经是开恩了，未免太过得寸进尺。 　　段知寒捏了捏他的脸：“生气了？” 　　他不想在对方心里留下自己爱生气的印象，鼓起的腮帮子像变小的河豚般消了下去，但段知寒自然地伸出手。 　　“来让哥哥抱抱。” 　　江戾对这个人类无语，后悔给段知寒开门了，就该让对方在门外冻一晚。 　　他面无表情推开段知寒的手，走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打开手机。 　　江戾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刚坐下便站起身。 　　他走到门边仔细锁好门，再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确认钥匙在他身上，从门外无法打开门。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椅子上，登上自己许久未登的小号，表情谨慎得如在背地里干情报工作。 　　这是他学会用微博便注册的小号了，首页里有许多友好的人类，他挨个点了赞。 　　他一点赞，私信便爆炸了。 　　晚会的视频在微博上发酵，出了特别多不寒而戾的剪辑，哪里有新粮哪里就有粉丝。 　　不过时至深夜，再大的热度也开始消退，段知寒的超话突然逆势沸腾！ 　　因为段知寒的大粉上线了。 　　这名大粉是粉圈里公认的大佬，不仅拍照是一绝，还能做出有意思的小玩意，比如以段知寒英文名命名的飞船模型。 　　乍听起来可能平平无奇，但他拍的每张图都是圈内神图，因为飞船需要降落，为段知寒买下一颗星球，有种赛博朋克的浪漫。 　　粉丝们很难抵抗这种浪漫，不少别家的粉丝也关注了他。 　　然而这名大粉有天消失了，头一天还开开心心说要送礼物，后一天就不见踪影。 　　关于这位大粉消失的原因，粉群里唉声叹气讨论了许久，有年纪小的粉丝还啪嗒掉眼泪了。 　　「老段曝出离婚那天就没动静了，可能是没法接受老段和江戾结过婚吧，毕竟两家是对家」 　　「现在都成亲家了」 　　「老实说刚开始我也接受不了，可看了小宝贝太太的同人文，恨不得按头他俩在一起」 　　「小宝贝太太是江戾那边的粉丝吧，不知道大大愿不愿意去看」 　　「我是真舍不得大大离开，我从追老段开始就看他的微博了，感觉他微博里的老段会发光」 　　江戾没想到自己友情点个赞，便有上千名关注他的人类发来慰问，令他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这么久没上线，大大我好担心你，我宁愿你是去追别的墙头了」 　　「我不介意大大追其他墙头」 　　「没看到大大关注别人，是不是因为段老师公布已婚了啊，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追星都是这样的吧，哪怕自己再努力，也没办法到那个人身边，大大别灰心」 　　只是江戾望着最后一条评论沉思，段知寒这时应该在隔壁睡死了吧。 　　他发了个没死勿念。 　　发完他便开始审视这个号，先是检查有没有关注大号，再是检查有没有手抖点过关于自己的赞。 　　总之连旮旯角都检查过了，不仅没发觉自己的踪影，还有人怀疑他讨厌自己。 　　「我记起来了，老段有次参加活动，大大把其他嘉宾的微博都点赞了，偏偏跳过了江戾的」 　　「果然是因为江戾」 　　「有谁会喜欢对家呢」 　　「关于我捡的小墙头成了我对家后来又成了我正主老婆这件事」 　　江戾没在意大家的评论，他只关心如何捂住马甲。 　　他之所以登上微博是消除和大号间的联系，见没有联系他便关了微博，一定不能让段知寒发现自己追了这么久。 　　现在就以哥哥自居了，要是发现不知要猖狂成什么样子。 　　他这个念头刚刚从脑子里划过，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江戾关了手机去开门，一开门便看到段知寒站在门外，他谨慎地问：“有什么事吗？”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对客房不满意了，不过是见过小时候的他而已，今天的段知寒胆子格外大。 　　小机器人的面色明显忍了忍，耳朵却微不可察地红了。 　　段知寒端来瓶牛奶，神色看不出猖狂：“刚去热了牛奶。” 　　江戾盯着牛奶，感觉有什么不对，眼里透出浓浓的疑惑。 　　对方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很轻地一笑：“总不好两手空空住吧。” 　　总算有自知之明了。 　　普通人大概会客套说不用，江戾抬起尖尖的下巴：“你准备服务我吗？” 　　想留下好印象的少年没忍住把颐指气使写在了脸上，接过瓶子的时候，像只翘起尾巴的小猫咪。 　　段知寒直直地看了会儿，伸手把漂亮小猫咪抱了起来。 　　江戾突然间便悬空了，段知寒把他抱到椅子上喂牛奶：“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对方的声音尤为顺从，这令他有极大的满足感，小机器人认为自己占据了有利地位，想也没想地说了可以。 　　对方拿着瓶子喂东西，牛奶里还加了他爱喝的柠檬汁，他只用坐在椅子上就行。 　　不过瓶口处有泄露，奶液滴到他白皙的皮肤，湿漉漉的一片。 　　段知寒的手抚过他的下巴，再到沾染奶渍的脖颈，指尖的粗粝混着液体的滑腻，他面红耳赤地命令：“用纸巾擦掉。” 　　对方的手依然停在皮肤上，似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他下意识推开对方，结果更多牛奶泼到了自己身上。 　　“你怎么服务的！” 　　段知寒去拿纸巾给他擦，一点点擦干弄脏的衣服，声音客气又温柔：“这么服务可以吗？” 　　他勉强嗯了声。 　　但其实江戾已经后悔了，还不如他自己来，当擦到最后一小块儿衣服时，段知寒的手抚住外接机械体。 　　对方开口：“这个也要服务吗？” 　　下一秒直接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 　　机械体是很私人的东西, 平时不会展现在人前，只有伴侣才会触摸。 　　江戾立马说不用了，对方的手完全覆盖住外接机械体, 很耐心地提醒：“需要定期检查。” 　　段知寒轻笑了一下：“万一坏掉了怎么办。” 　　江戾被那抹笑看得脸红, 但对方握住机械仔细体检查, 他又不能放心离开。 　　地球没有机器人维修中心，他怕真有什么问题, 便问：“这要怎么检查？” 　　“看能不能工作。” 　　机械体表面光滑, 因为工作时间不长, 泛出粉色的光泽感。 　　当对方随意拨弄开关，沉寂已久的机械体便启动了, 指向一个方向工作。 　　江戾抬头看着段知寒弯下腰, 一边将机械体调动起来，一边用鼻尖似有似无碰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脸红得不能看, 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只听见对方认真说了句。 　　“小江戾好可爱。” 　　他发热的脸更红了，他好像对这样的段知寒没有抵抗力, 对方弄脏了干净的手, 把炙热的温柔捧到他面前。 　　— 　　日光在窗边跳跃, 床上的江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头望见身边熟睡的英俊男人。 　　他的嘴保持了张开的形状，露出了尖尖的白色虎牙, 过了会儿才闭上。 　　他脑子有些茫然, 明明记得昨天在检查机械体, 不知为什么睡到了一张床。 　　江戾感觉段知寒知道他是那个孩子后, 自己没办法像以前那么任性, 怕在对方眼里看到失望。 　　他没有直接叫醒段知寒，只是用手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脸。 　　段知寒睡着了依然皱着眉，或者说对方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皱眉，平日里桃花眼总浸着笑意。 　　他好奇这个人类梦见什么了，才会在梦里皱着眉，神色流露出不易见的脆弱感，那肯定是很可怕的事。 　　江戾忍不住用手抹平对方皱着的眉，下一秒段知寒睁开勾人的桃花眼。 　　醒着的段知寒和睡着的段知寒是两个人，苏醒的段知寒看不出异样，随意揉了揉他的蓝发：“早上好。” 　　成功把对方弄醒的小机器人问出心里的疑惑：“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我忘了。” 　　江戾被对方的平静带歪了，没追究段知寒怎么在自己床上：“反正你可以走了。” 　　段知寒哦了一声：“小江戾要赶我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机器人下意识解释。 　　“那是什么意思？” 　　江戾对段知寒的步步逼近有些无措，脑子里突然冒出他们刚搬来的画面，对方站在门边神色很淡。 　　在逼问的压力下，他想也没想地说出了口：“你不喜欢住这儿的，没必要勉强自己。” 　　段知寒挑起眉：“我哪里不喜欢了？” 　　“你搬来那天不开心。” 　　段知寒定定望着少年，他发觉江戾是个很敏锐的人，但把所有情绪藏在了冷冰冰的外壳下。 　　江戾半天没听到段知寒说话，自觉这话挺扫兴的，像是在控诉对方不喜欢自己。 　　他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贪心，恨不得把自己的系统日志给段知寒瞧，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正当江戾准备转移话题时，段知寒望着他问：“哪对新婚夫妻喜欢分房睡呢？” 　　江戾控制不住地抬起眼。 　　他没想过段知寒那天的不开心是这个原因，怪不得段知寒从没睡过主卧，而是陪他睡在小房间里。 　　如果真不喜欢他买的房子，怎么会住到离婚的那天呢，明明对方有那么多资产。 　　小机器人的脑子难得卡壳，突然他听见门外传来门铃声。 　　他忘了今天是录节目的日子，下意识走去开门。 　　一开门是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周记者小心翼翼进门：“节目录制到第四期啦，这期录制前想做个采访。” 　　「今天的崽子好呆」 　　「身上的毛毛睡衣可爱」 　　「这是什么可爱小猫咪」 　　「每次看到崽子都好快乐」 　　江戾很讨厌有人类说他呆，他不是呆只是在思考，但此刻他是真的有些呆了。 　　因为段知寒还在他床上睡着。 　　如果被记者拍到段知寒在卧室里，他感觉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白了，当然他还会断电。 　　不过应该不会进卧室吧。 　　小机器人给自己打了气，镇定地转身进客厅，周记者跟在他身后拍摄。 　　无论何时他都很讨厌记者这种生物，因为你不知道记者能翻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观察能力仅次于哨兵型机器人。 　　「崽子的呆毛竖成天线了！」 　　「看来戾崽很警惕啊」 　　「我一直以为他不在意记者，每次采访简直不把记者当外人」 　　「我也是」 　　周记者好奇地打量江戾的房子，有自动感应的玄关门、黑暗里会发光的光柱，还有窗外上的星系投影，扑面而来的太空科技感。 　　他忍不住问：“你很喜欢科幻片吧？” 　　“还行。” 　　江戾对人类的科幻片并不感冒，十部有七部会拍机器人叛乱，如果地球有星际法庭，他可以控告种族歧视了。 　　他们机器人才懒得勾心斗角，平时在沙丘上晒太阳，无聊可以参加飞行比赛，这就是普通机器人的生活了。 　　周记者听到少年冷淡的话也不恼，江戾难采访是出了名的，高兴的话愿意多说说，不高兴的话理也不理你。 　　他的目光落到显眼的博古架上。 　　架子上有一个精致的飞船模型，机身是漂亮的冰蓝色，之所以说精致是因为每个零件都栩栩如生。 　　「这个模型好好看」 　　「谁知道哪里卖同款」 　　「求个链接！」 　　「咦，这个模型好眼熟」 　　江戾坐到沙发上的功夫，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抬头便望见周记者对着模型拍，他的心脏差点一停。 　　这个模型是他自己做的，以段知寒的英文名命名，离婚后他才大胆放在博古架上，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小号晒过！ 　　有谁放着顶流不采访，去拍一个灰扑扑的博古架啊，这就是他讨厌记者的原因，鼻子比狗都灵。 　　他立马走过去收了飞船模型，但弹幕已经议论开了。 　　「我有句话不敢说」 　　「我也有句话不敢说」 　　「这好像我圈内大大的手办，机身上的英文都一模一样」 　　「我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江戾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够不够快，要是被直播间的观众看到，肯定会怀疑他大号和小号的关系。 　　他收好手办便回到了沙发，周记者知情识趣没问飞船模型，坐到他面前采访。 　　小机器人担心小号掉马，很敷衍地回答着采访，不过也没什么好回答的，全是你上节目开不开心这种无聊问题。 　　他说不开心节目组又不退他钱。 　　江戾自觉很冷淡，周记者却有些受宠若惊，今天的问题全答完了诶。 　　「周记者好感动」 　　「今天崽子确实挺配合的」 　　「太乖了」 　　「让妈妈抱抱」 　　周记者接下来要去采访段知寒，他看了眼时间还早，便多问了江戾一个问题：“平时会看微博上的评论吗？” 　　江戾古典舞的视频太出圈了，不仅被官媒转发推荐，还被瑞典官方推荐，微博上全是入坑感言。 　　江戾平时不仅会看粉丝的彩虹屁，他还给某人吹过彩虹屁，玩微博比演戏熟练。 　　他正要点头时想起飞船模型，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有小号，冰蓝头发的少年撇清关系：“微博狗都不玩。” 　　「让我看看谁被嘲讽了」 　　「正在看微博的我？？？」 　　「逆子扬了吧」 　　「乖不过三秒」 　　周记者自己也是玩微博的，听到江戾的话默默收起手机，突然他听到卧室那边有什么声音。 　　江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担心完小号还要担心段知寒！ 　　然而他面上看不出异样，见房门没有开启，淡定地表示：“狐狸而已。” 　　明星养猫养狗很正常，周记者还是第一次听到养狐狸的：“怎么会想到养狐狸？” 　　“自己找上门的。” 　　「还会自己找上门吗」 　　「脑补画面被萌一脸」 　　「这年头动物越来越聪明了」 　　「想看崽崽的狐狸」 　　周记者只在动物园里见过狐狸，不由得跃跃欲试问：“我能去拍拍它吗？” 　　「你还记得自己的采访任务吗」 　　「还有段老师要采访呢！」 　　「不说了我也想看」 　　「在段老师和狐狸之间犹豫」 　　江戾肯定不能答应周记者的请求，找了个理由拒绝了：“我家的狐狸怕生。” 　　「怕生就没办法了」 　　「崽子不考虑自己拍张狐狸吗」 　　「估计也怕镜头」 　　「崽子好宝贝这只狐狸呀」 　　周记者眼里透过一丝失望，不过他紧接着想到一个问题：“狐狸是不是挺骚的？” 　　江戾：“……”是挺骚的。 　　不止骚还吸｜精气。 　　吸到什么程度呢，一向记忆好的他脑袋直接糊涂了，都不知道怎么睡下的。 　　「这是什么魔鬼问题」 　　「崽子都沉默了」 　　「哈哈哈哈记者快走吧」 　　「小心狐狸咬人」 　　周记者问完终于朝门走去，江戾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下一秒卧室的门开了。 　　段知寒懒洋洋从里面走出来了。 第五十章 　　弹幕正津津乐道于狐狸, 从生活习性谈到了饲养指南，好多人表示也想养狐狸。 　　直到男人大大方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昨天特意维护过的直播网站当场崩溃！ 　　「段老师怎么会在崽子卧室？？？」 　　「这难道就是那只狐狸？！儿子你学坏了」 　　「一般人养不起」 　　「这是狐狸精吧！」 　　「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周记者计划下一个采访段知寒, 半只脚都踏出了门, 看到段知寒惊呆了！ 　　他听到自己下巴卡壳的声音, 这位影帝怎么会在江戾的卧室，况且这么光明正大, 两人不是离婚了吗。 　　江戾脸上面无表情, 仿佛没把走出的段知寒当回事儿, 然而心里已经慌死了。 　　社死到连夜逃离地球。 　　他后悔不务正业玩游戏了，如果他存够飞船修理金, 那他现在就可以飞向太空了, 而不是对着镜头直播。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惊人的速度开口解释：“我让段知寒来照顾狐狸。” 　　直播网站足足瘫痪了五分钟，这边刚修好直播间, 那边微博又崩溃了。 　　「崽子你看我信吗」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江小同学」 　　「让我们大声说对对对，所以不寒而戾什么时候复婚」 　　「崽崽不要面子的嘛！」 　　江戾压下脖子根的红晕，一本正经站在镜头前解释：“昨天回到家很晚了, 狐狸生病了照顾不过来, 正好段知寒忘带钥匙上门, 我就让他照顾狐狸了。” 　　他拿出了机生最好的演技，浅色的眼睫毛一眨不眨的。 　　不料段知寒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在咬字：“我怕生还挺骚是吧？” 　　段知寒的嗓音本就优越, 刻意咬字时用气音说话, 如同在耳边亲密呢喃, 他压下的红晕不自觉浮了上来。 　　「狐狸精本精了」 　　「让我看看怎么骚的」 　　「一定是把崽子抱起来, 一边亲昵对崽子耳语, 一边灌满崽崽」 　　「整个直播间就拼不出一条完整的裤子！」 　　「不能让一条裤子完好走出直播间」 　　江戾突然不知怎么回答，自己好像是有些理亏，但机器人不可能轻易低头。 　　自恃身份的小机器人战术沉默，下一秒段知寒拉住他的衣领：“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缺这点流量费吗！」 　　「脑补了一下幻肢梆硬」 　　「这是什么原耽文对话」 　　「甜死我算了」 　　江戾直接噎住了，眼睁睁看着段知寒越描越黑，明明昨晚只是用手帮助了下而已！ 　　好像不止一下。 　　小机器人的脸可疑地红了，意识到自己脸红后，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门边的周记者惊觉自己像个闪闪发光的灯泡，连段知寒的采访也没敢做，卑微地替两位关上门。 　　虽然直播间的画面消失了，观众的激动没有丝毫减却，战场从直播网站转到了微博。 　　热搜直接爆了。 　　「这个牌面慕了」 　　「要不是有视频为证，谁会信段老师会从江戾房间出来啊！同人文都不敢这么写」 　　「某人说段知寒是狐狸当场翻车，那段笑得我头掉」 　　「看得尴尬癌都犯了」 　　— 　　江戾只尴尬了一小会儿，恼羞成怒问段知寒：“你出来前不知道在直播吗？” 　　只要对方反驳一个字，他便有一肚子指责的话，然而段知寒只是说了句抱歉。 　　他望着那双温和的眼，指责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反倒支支吾吾安慰：“算了，也不怪你。” 　　他对网上的言论看开了，只要他不去看就影响不到他，舒舒服服玩游戏不好吗？ 　　话虽如此。 　　当江戾走回房间换衣服，换到一半忍不住打开微博，想看看情况糟糕到了什么地步。 　　他面无表情翻着微博，对微博上的人无语了，段知寒从他房间里走出来便脑补同居，说起同居就脑补复婚，还有人叫小宝贝写同人。 　　【江戾小宝贝】工作完就写 　　小机器人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在同人网站写文就算了，居然还在微博预告了？ 　　他忍不住怼这个小宝贝，只是他怕风口浪尖掉马，生生把打好的文字全删了。 　　江戾正要恹恹关掉手机，忽然瞄到了小宝贝的定位。 　　这个小宝贝要么想展示自己的位置，要么忘了关定位，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定位恰好在他小区。 　　这个人是什么人？ 　　江戾眼里浮出浅浅的困惑，他走出卧室时依然在想，刚走出门就被段知寒塞了个三明治。 　　他只好走到餐椅上坐下，望见段知寒在看纸质报纸，完全落后互联网时代。 　　少年的嘴里叼着三明治，他不知道小宝贝是什么人，但绝对不会是这种互联网文盲。 　　江戾吃人类食物都很敷衍，两口三口便吃完了，但今天吃得格外矜持。 　　因为吃完就要去录节目了。 　　虽然小机器人慢吞吞吃着三明治，吃完还是坐上了节目组的车，还好车里没直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化妆师看他们的目光不太对，恨不得按头他俩亲吻那种。 　　他被化妆师看得毛毛的，远离化妆师坐在了车的角落，身边的摄影介绍这期节目：“这次大家受邀去一个小岛，每位嘉宾都有不同的身份。” 　　摄影手里拿着两张身份卡，江戾顺手接过自己那张。 　　【你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林亦，收到邀请函后虽有疑惑，不过能免费去小岛旅行，你拉上男朋友陆行云一同前往。 　　你是一个保守的人，相恋五年止步于亲吻，但你男朋友的包里总有奇怪的东西，有时是鞭子有时是蜡烛。你希望借着迷人的海风，能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 　　江戾知道这便是节目给的初始信息了，每个人需要扮演自己的角色。 　　虽然身份卡上渲染林亦和男朋友感情很好，但怎么看怎么怪异。 　　他盯着鞭子蜡烛的字眼，忍不住感叹：“这男朋友花样挺多。” 　　段知寒望了他一眼。 　　江戾感觉自己被看透般，不过对方应该不知道在说什么吧，他开始好奇段知寒的身份：“你是谁？” 　　对方嗓音平静。 　　“你花样挺多的男朋友。” 第五十一章 　　无人机航拍宝石状的小岛, 蓝色海水像盛放宝石的光滑丝绸，第四期节目缓缓拉开帷幕。 　　一艘小船停在码头边，安之青撑着太阳伞走下船, 生怕海边的日光会晒黑自己。 　　「打伞认真的？」 　　「年轻时都没这么讲究, 老了反而在意形象了」 　　「可能因为年轻时有老婆吧」 　　「发出孤寡孤寡的同情声」 　　安之青是最早到的嘉宾, 他站在码头上等了会儿，望着远处的建筑问摄影：“能不能进去等？” 　　摄影委婉拒绝：“要等六位嘉宾到齐。” 　　安之青脸色微妙：“阮言还会来？” 　　“这次有新嘉宾。” 　　「这个还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得出安之青不想看到阮言了」 　　「被当场抓出作弊, 我是阮言的话也没脸来了, 宁愿付违约金解约」 　　「节目组估计巴不得解约, 连钱都不要阮言的，这不立马找新人了」 　　安之青听到没阮言后松了口气, 同时缠着摄影问新人是谁。 　　摄影被缠得苦不堪言, 幸好这时候齐慧到了，安之青立马去接齐慧手里的行李，齐慧冷声来了句：“我是没长手吗？” 　　「安之青受到了制裁」 　　「正道的光」 　　「在齐慧面前怂成小狗」 　　「老狗了」 　　安之青总是猜不透齐慧的想法, 正如他们结婚了二十年，突然有天齐慧就提了离婚，但他只能小心翼翼讨好：“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嘛。” 　　他试图搭话：“听说这期有新嘉宾加入, 不知道会是谁。” 　　「苏影后不是上周离婚了嘛, 说不定来的会是苏影后和她的小狼狗」 　　「你是说骗财骗色的小狼狗？」 　　「我对请谁来没有意见, 但千万别请阮言那么作妖的了」 　　「很难不赞同」 　　安之青的话音刚刚落下，码头上便来人了。 　　来的是两个二十五六的青年，一个神态张扬, 一个眉眼懦弱, 直播间万万没想到。 　　「这两人居然结婚了？！」 　　「感觉完全不相配」 　　「已经快进到离婚了」 　　「圈子里究竟有多少人隐婚」 　　于思南知道弹幕会怎么看他, 一个平平无奇的演员居然和风头正劲的流量周炀结过婚。 　　他望了望身边的周炀, 然而他还是很珍惜今天的机会, 因为可能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机会了。 　　于思南平时在片场跑龙套，除了周炀很少见到大牌，见到安之青两人吞吞吐吐，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人好腼腆」 　　「节目组大概怕了社交牛逼症了」 　　「阮言：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应该不是作妖的性子」 　　周炀见到于思南的小家子气就烦，如果不是公司要求他肯定不会上节目：“你不会打招呼吗？” 　　于思南下意识哦了一声，强压下腼腆向前辈打招呼，感觉自己给周炀丢脸了。 　　不知多久他才回过神，意识到只有两位嘉宾，段知寒和江戾还没来。 　　有人形容段知寒拿遍国内外大奖只是时间问题，华国没有演员不崇拜段知寒，于思南反而对江戾好奇。 　　他对江戾的印象仅限于选秀节目出道。 　　实不相瞒那次的选秀他也去过，但竞争实在太大了，被誉为华国选秀的诸神之战。 　　江戾能从选秀里脱颖而出，实力无疑相当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江戾训练时间不足一年。 　　那要多努力才能走到最后？ 　　于思南听到船声收回思绪，最先看到的就是染着冰蓝色头发的冷漠少年。 　　圈子里好看的人不少，或者说像他这样长相平平的才是异类，不过那些人的好看透着谄媚。 　　少年眼角眉梢写满了我知道我好看别看了，对安之青的招呼仅是应了声，有股说不出的恣意。 　　段知寒不仅没责怪江戾，反而替江戾拢了拢衬衣领口，于思南突然好羡慕江戾。 　　— 　　江戾没在意两位新嘉宾，他扫描分析小岛上的环境。 　　这是座远离陆地的海岛，植被多为常绿乔木，有大一大片闪闪发光的海滩，可惜热带季风气候不太适合机器人居住。 　　还好他在背包里装了降温的小风扇。 　　小机器人在脑子里录入环境，以至于没听见安之青开口：“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去前面的建筑吧。” 　　众人都朝建筑物走去，只有他留在原地观察寄居蟹，这种应该是西伯利斯陆寄居蟹。 　　下一秒男人的手贴上他的手腕，皮肤闪过触电般的感觉，他下意识挣脱：“你牵我手干什么。” 　　江戾感觉自己变娇气了，表现在于他居然没说你他妈牵我手干什么。 　　然而段知寒顺着手腕握住他的手，嗓音极其理所当然：“男朋友牵个手不过分吧？” 　　「这就演上了？？？」 　　「狐狸精本精」 　　「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皮鞭蜡烛」 　　「是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江戾的心跳有一瞬间加快，不过还是面无表情拒绝，跟上人群走到建筑物前。 　　建筑物是栋圆顶城堡，是小孩子喜欢的童话风，以奶油色为主色调。 　　「这栋城堡好漂亮」 　　「梦中情房了属于是」 　　「发五百块充值卡的节目组终于大方了」 　　「喜极而泣」 　　安之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望着明亮的城堡不敢置信，这期待遇这么好？ 　　正在这个时候，城堡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人从门内走出，他脸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疤，声音也嘶哑难听，但谈吐有股贵族气质：“远行而来的客人你们好，我是这栋房子的管家，将由我照顾大家在岛上的起居。”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长这样就不要出来吓人了」 　　「节目组能不能把他打个码」 　　「嗅到了悬疑片的气息」 　　于思南是唯一一个被吓出声的人，周炀向他投来不悦的目光，他连忙说了句对不起。 　　实际上管家是很好的人，不仅热情招待他们进屋子，还一个人把行李搬上了楼。 　　于思南看着管家一瘸一拐的背影不忍，主动上去帮忙：“我帮你搬行李。” 　　“不用。”管家拒绝了他的帮助，“你们是主人请来的客人，只用安安心心在岛上玩，还有确保自己的安全。” 　　「确保安全？」 　　「悬疑片副本没跑了」 　　「这期会不会很恐怖啊」 　　「应该不会，第二期因为恐怖被家长投诉了，这期应该主打悬疑」 　　城堡内部和外观不同，因为窗户狭长的原因，光线黯淡，大白天宛如晚上。 　　再加上小岛荒凉，城堡出乎意料的安静，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众人自然听见了管家最后一句话，原本舒适温暖的环境多了分阴冷，就在这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还会有什么人来？ 　　即便是胆子大的周炀，心里也不禁泛起嘀咕，只有江戾漠然去开门。 　　「崽子你胆子真大！」 　　「虽然知道节目是假的，但我还是好怕开门杀，突然就冒出个龟｜头」 　　「前面的输入法暴露了」 　　「是鬼头！我这个号不能要了」 　　江戾倒没如弹幕多想，只是单纯地听到敲门声去开门，只是他打开门那一秒愣住了。 　　一个满头大汗的人站在门外，身上还披了张有洞的渔网，这他妈不是阮言是谁？ 　　安之青合不拢下巴，齐慧眼里流露诧异，弹幕震惊死了。 　　「他还有脸上节目？」 　　「估计节目组也没想到，夏导的脸色直接变了」 　　「听说附近的船都被征用了，看他身上的渔网，他不会游过来的吧」 　　「从某方面来说他也是个人才」 　　「不参加铁人三项可惜了」 　　阮言当然不是游过来的，他要是能游这么远直接去参加奥运了，只是中间船漏水了，他不得不自己游过来。 　　安之青之前有多喜欢阮言，知道阮言作弊时就有多失望，他直接问阮言：“你怎么还来？” 　　阮言想过很多上节目的情况，没想到安之青会首先发难，他慢半拍向众人鞠躬：“作弊的事我知道错了，本来想退出节目，但这样做太懦弱了，我决定在以后的节目里赎罪。” 　　「重新定义懦弱」 　　「这脸皮惊到我」 　　「后面的于思南看呆了」 　　「仿佛在看一名社交牛逼症」 　　于思南自小笨口拙舌，和人吵架自己先脸红，从没见过阮言脸皮这么厚的人，这个节目真是藏龙卧虎。 　　阮言知道自己的仰卧起坐会被群嘲，但他真的没办法了，没有剧组找他签合约，傍上的导演直接踹了他。 　　为今之计只有在节目上赎罪。 　　阮言想到这儿取出手膜：“江哥您给我开门累手了，我给您做个手部护理吧。” 　　「我以为来到了海底捞」 　　「小阮为你服务」 　　「问过段老师的意见吗」 　　「那，就不是这种服务了」 　　「全场没一条裤子是无辜的！」 第五十二章 　　江戾怀疑阮言中病毒了, 小机器人担忧病毒会传染：“……大可不必。” 　　阮言以为江戾在客气，连忙打开手膜的包装，下一秒段知寒把江戾圈走了。 　　「段狐狸：只有我才能服务江戾」 　　「宣誓主权来了」 　　「他俩好球甜」 　　「楼上川渝人吧」 　　「有泉城的嘛」 　　「临安人赶来认亲」 　　阮言见讨好江戾没机会, 便把一个盒子递向安之青：“安前辈, 这是我特意买的野生枸杞。” 　　安之青摆摆手：“受不起。” 　　连向来对他和善的安之青都是如此, 为人偏冷的齐慧更是没好脸色，他陷入了被孤立的地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当时真情实感心疼过阮言, 现在只想阮言原地消失」 　　「这期类似剧本杀吧, 每位嘉宾都有自己的身份, 已知剧本是固定的，阮言能留下来吗？」 　　「你发现了盲点」 　　阮言不知道这期有身份卡, 但他从夏导的脸色能看出来, 脾气好的夏导不欢迎自己的出现。 　　他的心不禁提到嗓子眼。 　　夏导虽不喜阮言的厚脸皮，他不愿意直播闹得太难看，默许了阮言的存在。 　　「阮言也能加进来？」 　　「感觉不是纯剧本杀」 　　「突然对这期有兴趣了」 　　「节目弄这么复杂的话, 好担心崽崽能不能听懂，毕竟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打了个喷嚏，疑心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这时管家从玫瑰金的楼梯上走下, 手上端了香气扑鼻的点心：“我已经将大家的行李放入各自的房间, 这是小岛的特产椰子蛋挞, 还望大家不吝品尝。” 　　江戾朝管家手里的糕点望去。 　　比起食物的味道他更在意外观，管家手里的椰子蛋挞无疑很符合他的审美，嫩黄的蛋挞撒上椰蓉碎屑。 　　「看起来好好吃」 　　「这真的是悬疑片副本吗」 　　「管家公布下配方」 　　「公布了我也不会做」 　　大家挨个接过了蛋挞, 连小机器人也从众拿了一个, 倒是段知寒在询问管家配方：“烤箱需要预热到多少度？” 　　管家明显愣了愣, 似乎没想过嘉宾会问做法, 过了半晌才开口：“烤箱预热到一百八十度, 烤至十五分钟即可。” 　　弹幕暗暗讨论。 　　「在悬疑片里学甜品？」 　　「段老师看起来在很认真学做饭了」 　　「小声逼逼厨艺还是一言难尽」 　　「上天是公平的，给你开了一扇窗必定会关上一扇门」 　　段知寒记下配方：“谢谢。” 　　“没什么。”管家为大家倒酒，“原谅我家主人有事外出，远行而来的都是朋友，请大家介绍下自己的身份吧。” 　　「重头戏来了」 　　「好奇大家的身份」 　　「我知道崽子拿的是皮鞭蜡烛」 　　「大家不要以讹传讹，明明段老师拿的是皮鞭蜡烛」 　　以往阮言都是第一个发言的，但他心知大家对他好感度低，打算当一个吃苦踏实的工具人。 　　他在边上低调擦拭桌椅，安之青第一个介绍：“我是来自东欧的商人，上岛是想推销中世纪的古董。” 　　“巧了。”周炀大方开口，“我是推销药品的医生，会基本的急救技能。” 　　江戾闻言抬起头。 　　周炀是艳丽型长相，鼻梁上有一粒小小的痣，不过他看多了段知寒的长相，对这类型已经免疫了。 　　他在意的是周炀说的急救技能。 　　结合管家要他们确保自身安全，城堡里很可能出现袭击事件，就是不知道袭击者是人还是什么奇怪东西了。 　　接下来发言的是齐慧：“我是研究民俗学的学者，上岛是为了收集岛上风俗，工作原因不大和人接触。” 　　「齐姐的话有些耐人寻味」 　　「学者的话挺正常吧」 　　「保佑我论文通过答辩」 　　「保佑+1」 　　江戾不知道管家让他们介绍的用意，他直觉不想最后发言，因为最后一个发言的人容易被关注。 　　他的身份比起前面的人平平无奇：“我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因为想免费旅游才来到岛上。” 　　江戾的声线毫无波澜，当然并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大家都不太入戏。 　　然而到段知寒介绍时，对方如真正的情侣般，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脸：“我是他男朋友。” 　　男人的呼吸是温热的，鼻尖却是冰冰凉凉的，被触及的一小块皮肤微微颤抖，而弹幕没错过这一幕。 　　「段老师好会演」 　　「他那叫会演吗？明明自己想贴贴老婆！」 　　「崽崽是不是害羞了」 　　「啊啊啊啊啊甜死我了」 　　「杀了我为他们助兴！」 　　江戾不喜欢人类触碰他，他又不是需要人类启动的古老机器人，那种擦边球机型已经被淘汰了，可被段知寒触碰的他悄悄红了红耳朵。 　　他往后坐了坐拉开距离，提醒于思南：“到你了。” 　　少年的声音浸着冷，如果是其他人会感觉一丝冒犯，腼腆的于思南太需要这句话了！ 　　于思南结结巴巴开口：“大家好，我是刚入行的记者，听说岛上出现灵异现象，所以想来小岛采访。” 　　「于思南太实诚了吧，把自己的身份透了个一干二净」 　　「傻孩子」 　　「但把我的胃口吊得死死的」 　　「想知道是什么灵异现象」 　　周炀嫌烦：“说话别说半截！” 　　于思南明白自己又讨人厌了，声音越来越小：“每年春天岛上都有人无故死亡，警方往往查不出原因，当地居民说是对牧神的献祭，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管家笑呵呵：“哪有这么神乎其神，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灵异现象。” 　　于思南闻言不知所措，他是按照身份卡上的内容说的，原来没有灵异事件的吗，他感觉自己又要被讨厌了。 　　果不其然周炀瞪了他一眼。 　　于思南对周炀这种眼神很熟悉，当他害羞换上新衣服，周炀就是这样的眼神，宛如在说别穿出去给我丢脸了。 　　正当他缓缓低下头时，冰蓝头发的少年出声质问：“如果你没见过灵异现象的话，那你怎么解释每年岛上有人死亡。” 　　「崽子突然聪明了」 　　「我们崽子不笨！就是有些时候会犯低级错误」 　　「比如以为鬼是真的」 　　「这是什么笨蛋美人」 　　管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重。 　　管家望着窗外说：“岛上交通不发达，只有春天的第一个周末是通航期，其他时候无法进出岛屿。” 　　“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人很容易出现精神上的压力，做出什么举动也不意外。”他的话锋一转，“我相信大家不会出现的。” 　　小机器人平时不大关心周围的人类，但这不意味着他看不懂人的情绪，相反他在这方面格外敏感。 　　他像旁观者般观察人类这一物种。 　　管家的嘴唇是微微下垂的，有种悲天悯人的同理心，眼里却掠过很浅的笑意。 　　于思南很感激江戾为他解围，尽管少年只是顺手为之，不过他惊讶于少年的胆量。 　　别说一直盯着管家看，哪怕只是无意中扫到管家那张遍布疤痕的脸，他便一阵心悸。 　　他告诉自己外貌协会不好，不怪周炀嫌弃他，他在周炀眼里大概也是这副样子。 　　而江戾只是思考管家的话，从管家的表情来看，那绝不是什么提醒，更像是一种预告。 　　正当他还要询问时，管家看向他和段知寒：“房子里很久没来情侣了，我有份小礼物送你们。” 　　「情侣卡还有这种好处？！」 　　「众所周知单身狗没人权」 　　「人权卡慕了」 　　「阮言投来羡慕的眼光」 　　管家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戒指。 　　江戾接过一个。 　　戒指是普通的素圈，材质却是贵重的黄金，放到手里沉甸甸的，人类社会里黄金寓意信任，只是他敏锐注意到戒身表面的磨损。 　　「居然是黄金的」 　　「节目组大气」 　　「谁注意到段老师自己戴了个黄金细圈」 　　「这年头不都买钻戒？」 　　小机器人很喜欢金这种材料，忘了要质疑什么，开开心心收下了管家的礼物，然而管家紧接着问：“你俩让我想起了我和老伴年轻的时候，介意来个戒指吻吗？” 　　「你老伴是男的啊？」 　　「简直离谱」 　　「汪汪汪汪汪汪我是土狗我爱看！」 　　「就要戒指吻！就要戒指吻！就要戒指吻！就要戒指吻！」 　　「前面的吵到我眼睛了」 　　小机器人想骂去你妈的，因为段知寒在他旁边，生生压下了这句话。 　　他面无表情准备退回戒指，谁知左手被段知寒的手握住了，他根本挣脱不开。 　　无名指上泛起一阵冰凉，他低下头望见对方把戒指戴到自己手上，下一秒亲了上来。 第五十三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亲了亲了！」 　　「本土狗昏厥」 　　「这只狐狸精太蛊了」 　　「为什么亲戒指我都这么兴奋！什么时候能看到真的亲亲」 　　弹幕在为戒指吻而兴奋, 江戾大脑空白了两秒，只有他知道对方亲的不是戒指，而是戒指下的一小寸皮肤。 　　在镜头前感官尤为敏锐, 段知寒的唇似有似无濡湿那小片皮肤, 传来既温热又湿润的触感。 　　他的脸直接红了。 　　小机器人控制不住机身的发烫, 普通人应该会害羞低下头，但他直接恼羞成怒, 对段知寒投去死亡注视。 　　「崽子是恼羞成怒吗」 　　「呆毛都在乱飞」 　　「害羞的崽子好可爱」 　　「段老师快哄哄他！」 　　对方温柔问他：“生气了？” 　　江戾冷漠地别过头, 不打算听对方的花言巧语, 谁知段知寒眨了眨眼：“那你亲回来？” 　　「突然明白崽子为什么说段老师是狐狸了」 　　「太他妈蛊了」 　　「这谁能顶得住」 　　「反正我是顶不住」 　　段知寒眨眼的时候眼尾会上挑，看起来浸着浅浅的笑, 江戾的呼吸不由得一停。 　　小机器人望着对方递来的手, 想也没想地就咬了下去，凶巴巴地用牙齿抵住人类的皮肤！ 　　「嘶，这崽子好凶」 　　「亲一下就要咬人」 　　「咬人的小猫咪不能要了, 不如我们把他用蝴蝶结扎起来，扔到段老师床上」 　　「裤子飞飞」 　　江戾实打实想给段知寒一个教训，但他刚刚咬下来对方便喊疼, 他只能轻轻咬了一下。 　　「四舍五入就是亲亲了！」 　　「我也想崽子亲亲」 　　「那么轻怎么会疼」 　　「段老师真会装」 　　管家沙哑一笑：“谢谢完成我这个老人家的心愿, 下午是小岛气候最好的时候, 我带你们去沙滩上看看吧，这里的沙滩被誉为黄金海岸。” 　　大家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有阮言在心里吐血, 就没人发现他还没自我介绍吗？ 　　「阮言无人在意」 　　「看得我身心愉悦」 　　「顶多是个路人甲, 不必浪费时间介绍」 　　「哈哈哈哈哈哈我爽了」 　　— 　　小岛的沙滩是金色的沙砾, 海水如厚实的水粉颜料, 在沙滩边缘铺开, 不知名的海蟹时不时露出个头。 　　于思南下意识感叹：“好美啊。” 　　齐慧问向镜头后的夏导：“可以用手机拍照吗？” 　　夏导点头：“这期不没收通讯工具，大家可以放心使用。” 　　「这期这么好？」 　　「不怕人作弊吗」 　　「轮到阮言重操旧业了」 　　阮言对此十分惊讶，当然他现在不敢再作弊，夏导意有所指：“我们屏蔽岛上信号。” 　　阮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没收手机防不住某人」 　　「楼上直接报阮言身份证得了」 　　「笑死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朝阮言投来，哪怕慢一会儿他都没这么尴尬，他只有心虚移开脸。 　　齐慧浑然不觉阮言的尴尬，或者说她没把阮言这个人放心上，拿出手机拍风景。 　　江戾的照相机在背包里，身上只带了个像素低的手机，因而对拍照没兴趣。 　　况且段知寒仗着是他男朋友，总爱往他身上贴，他的精力都放在拉开段知寒上了，真想咬这个人类。 　　他们走在绵软的沙滩上，齐慧专心致志拍照，安之青在边上没话找话：“海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海上当然有东西了，没看见海鸟飞来飞去觅食吗」 　　「安之青不换个眼镜就要换个脑子」 　　「可以但没必要」 　　安之青不知道弹幕对他的嘲讽，他是真觉得海平面有东西，看起来像白色的纸船。 　　虽然安之青平日不着调，好奇心重的小机器人还是看了过去。 　　还真在海面上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十来个晃悠悠的纸船，纸船的底是硬实的木板，纸船之间用细细的麻绳相连。 　　管家察觉到他们的视线解释：“这是当地居民扎的祷船而已，每年春天他们都会祈祷船只出行平安。” 　　江戾不了解当地的习俗，但如果是渔民祈祷出行平安的话，怎么会用纸船当寄托，稍有不慎就淹没了。 　　海流的方向朝着小岛，海平面的纸船缓慢地飘到他们面前，有一个被浪打翻在沙滩上。 　　江戾这才看清纸船的外观。 　　船是再普通不过的渔船，约莫有半米长，船内有各式各样的纸制祭品，桅杆系着花花绿绿的帘布，看起来不像圣洁的祷船。 　　小机器人垂下眼平静想，反倒像烧给死者的祭船，把弹幕看得毛毛的。 　　「崽子的表情好诡异」 　　「他一定在想很可怕的东西」 　　「但他完全不怕诶」 　　「一只靓仔被吓得色色发抖」 　　江戾对纸船完全不害怕，主要成分是纤维素罢了，他从海滩上捡了根小树枝，把纸船翻来覆去看。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一声尖叫，听声音是于思南发出来的。 　　周炀好看的脸透过一丝嫌恶：“你他妈别一惊一乍的。” 　　江戾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可此刻的于思南像受惊的小动物，他保护了一下小动物：“别他妈说脏话。” 　　「崽子你再说一遍？」 　　「你自己说的就是脏话」 　　「笨蛋美人天花板了」 　　「从智商上来说是的」 　　周炀被江戾的话气笑了，江戾这副脾气还来管他，谁不知道江戾脏话没断过，上个节目能消音八百回！ 　　只是江戾的人气如日中天，还有段知寒当个宝贝护着，他只能咽下这口气，恶狠狠朝于思南看去。 　　于思南感觉自己太胆小了，但他望着那团东西真的很害怕，闭着眼指向水下：“纸船下挂着半截腿。” 　　安之青吓得后退两步，连周炀的脸色也不好看，齐慧张了张唇却没说话。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好的不恐怖呢！」 　　「家长举报警告」 　　「不敢往下看了」 　　江戾的神色毫无变化，用脑子想一想便知道挂的不是血肉，否则纸船会直接沉没，不会被风吹到岛上。 　　他看向浸在海里的纸船，纸船的尾部确实用麻绳系着什么东西。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小机器人用小树枝勾住了麻绳，紧接着血红的肢体出现在眼前。 　　那确实是半截腿的形状，但只是残缺的塑料空壳，顶多泼上了红色的油漆。 　　「原来是假的」 　　「吓死我了」 　　「周围的渔民好没公德心，怎么把塑料模特往海里扔，要是谁捞上来不得吓个半死」 　　「渔民应该不是扔垃圾，纸船和塑料模特间用麻绳连着，感觉是仪式的一部分」 　　大家纷纷松了口气，江戾下意识朝段知寒看去，段知寒敛下眼宣称：“我怕。” 　　「后知后觉这是个悬疑本」 　　「要老婆贴贴才不害怕喔」 　　「又到了段老师的福利场」 　　「段老师你是不是给节目充钱了！」 　　江戾望着男人发白的脸色，不得不主动走到段知寒身边，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因为段知寒的个子比他高，他需要努力踮起脚才能摸到对方的脑袋。 　　段知寒忽然弯了弯腰，他可以很轻易摸到对方的头顶，仿佛大型狗狗在宣告忠诚。 　　他平稳的心脏声骤然加快，慢半拍摸了摸段知寒低下的头，一点点抚平对方的害怕。 　　于思南无意中看到这一幕，他残留胆怯的眼里露出惊讶。 　　他一直以为胆怯是不好的，他每次害怕的时候，周炀总会不耐烦让他安静，说他哭的样子很招人厌。 　　于思南对周炀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周炀从小比他受欢迎，周炀的只言片语都令他受宠若惊。 　　然而江戾没说段知寒讨人厌，看上去那么冷漠的少年，笨拙又温柔地安慰段知寒，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第五十四章 　　安之青见是假人的四肢, 心里既放松又懊悔，放松是因为还好是假的。 　　懊悔是因为他居然被一个塑料模特吓到了，在齐慧面前多丢面子。 　　他熟练转移话题：“这纸船怎么挂着半边假人？冷不丁怪吓人的。” 　　「是冷不丁吓人吗」 　　「别为自己找补了, 承认自己胆小不丢人, 向人家段老师学学」 　　「段影帝那是害怕？」 　　「明明是想老婆摸摸」 　　管家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意：“海上经常漂浮城市的生活垃圾, 纸船可能勾到假人了，绳子的尾端有个小钩子。” 　　江戾果真在麻绳的尾端看到了钩子。 　　麻绳在水里散开了, 只能看到钩子勾住了假人的腿, 确实有勾到生活垃圾的可能。 　　管家打消他们的疑虑：“你们别看小岛这么干净, 每天都有生活垃圾冲上海面，海上太难管了, 政府呼吁保护海洋也没用, 被塑料毒死的鱼类越来越多。” 　　江戾能听出管家言语里对海洋的热爱，他也很讨厌人类乱认垃圾，脏兮兮的星球不适合机器人生活。 　　齐慧突然开口：“是对牧神的祭祀吧。” 　　这是江戾第二次听到牧神这个词。 　　当地的人类聚居地似乎保留了祭祀神灵的风俗, 齐慧的身份是民俗学者，应该对这方面有研究。 　　管家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不过很自然改口：“这位女士你倒是提醒我了。” 　　“我们这个地方有春天祭祀牧神的传统, 相信陆地上也有这样的习俗, 将牲畜的肉类供奉给神灵, 期待来年风调雨顺。” 　　“可惜这儿的居民太穷了，许多吃不上肉的渔民就会用别的东西替代，比如这半截塑料模特。” 　　管家的解释有理有据, 江戾却直觉有什么不对, 如果祭祀品是牲畜的替代, 怎么会选择形似真人的塑料模特, 岂不是意味将真人献祭给牧神。 　　一旁的阮言替江戾问：“牧神是什么样的？” 　　“牧神啊。”管家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 “牧神是掌管农业与渔业的神灵，头上生了对山羊角。” 　　“他和其他的神灵不同，讨厌湿漉漉的血肉。”管家垂下丑陋的脸，“他喜欢纯洁的东西。” 　　「脑补出一只小山羊」 　　「可能手里还拿着鱼叉？」 　　「被可爱到了」 　　「不过狐狸会吃山羊吗」 　　江戾听得正认真，忽然段知寒勾上他脖子抱住了他，如果不是他没对方高，估计段知寒会往他怀里钻。 　　“牧神不会吃掉我吧？”段知寒将脸贴在他的头发上。 　　江戾不知道这位神灵会不会吃人，但管家说了牧神喜欢纯洁的东西，段知寒属实没必要担心。 　　不过他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拍了拍段知寒的背：“我会保护你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甜死我算了」 　　「猫咪崽也太甜了吧！」 　　「爱死小猫咪了」 　　「想和段老师抢老婆，可惜情敌是高段位狐狸精」 　　管家深深看了眼段知寒：“牧神对人类的血肉没有兴趣，他爱和人做游戏。” 　　“做什么游戏？”周炀单刀直入。 　　管家的语气有些宠溺：“小孩喜欢的游戏他都喜欢，比如把鱼堆在海滩，如果你们看到了山羊的脚印，那就是他想你陪他玩了。” 　　江戾感觉这个管家神神叨叨的，他不能理解人类对神灵的崇拜，盯着一只蓝色寄居蟹走神。 　　管家见大家有疲意，贴心建议：“这样吧，大家在这儿稍作休息，我去准备下午茶的点心。” 　　「这个管家太贴心了」 　　「如果不是偶然出现的残肢，我会以为在看旅行节目」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就是一档旅行节目？」 　　「夏导出来挨打」 　　— 　　江戾以为下午茶就是找个理由吃甜点，但管家拿来了一套完完整整的装备。 　　不仅有放点心的桌布，还带了可以躺的沙滩椅，连鱼竿都带了四五条，管家对此的解释是：“希望大家在岛上玩得开心。” 　　阮言则勤勤恳恳当起了服务员，在旁边为大家添茶倒水，一改之前抢镜头的作风。 　　江戾坐在椅子上喝柠檬水，因为海边太晒了，加进去的冰块儿全融化了。 　　正当江戾想自己加冰块儿时，阮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他的杯子，一连加了好多个冰块。 　　江戾望着半杯子冰块儿陷入沉思，想起没人问阮言的身份便问了句：“你是什么人？” 　　阮言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一直兢兢业业当工具人，没抱有人过问他的希望。 　　他听见江戾的问话，感动得快哭了：“岛上明天会举行祭神典礼，管家怕没时间招待客人，便聘用我当服务员。” 　　「这身份完全没违和感」 　　「好好改造吧」 　　「不过祭神典礼是什么」 　　「管家完全没提诶」 　　江戾也注意到了祭神典礼的问题，他问向擦桌子的阮言：“你还知道什么？” 　　阮言换做以前肯定不会透露，每个人都有已知的信息，关系到谁能顺利通关，只有那个傻乎乎的于思南才全说了。 　　如今他对出风头没想法了，只希望不在节目里当隐形人，故他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每年的祭神典礼都会来许多客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招聘服务生，但参加过典礼的服务生都消失了，我手上有每年招聘的报纸。” 　　阮言说到最后一句话，特意压低了声音。 　　江戾看起来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倒不是因为这个神秘的祭神典礼，而是为什么大家都有关于小岛的信息，他什么也没有。 　　为了怕自己漏过什么信息，他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仔细看自己的身份卡。 　　确认的结果就是什么也没有，只知道他来岛上是为了和花样多的男朋友发展**。 　　江戾漠然回到了座位上，这在阮言看来是智珠在握，打定主意要抱江戾的大腿。 　　江戾拿起杯子正准备喝，一只手拿走他浸满冰的柠檬汁，换了杯热气腾腾的柠檬水。 　　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他转头看向懒洋洋贴住他的段知寒，还有个挂身上的拖油瓶。 　　— 　　话虽如此江戾还是找到夏导问：“为什么我的身份卡只有一百一十八个字？” 　　他不信别人的初始信息也这么少，连后来的阮言都知道不少，其他人掌握的信息肯定更多，他还想这次也能拿购物卡回去。 　　毕竟只有五百多万的他实在是太穷了，这点钱还不够飞船的燃料费。 　　夏导面对节目突发事件，小心翼翼答：“这不是怕写多了您烦吗？特意选了字最少的角色。” 　　「夏导卑微」 　　「因为脾气差所以拿了情侣角色好像有什么不对」 　　「那段老师为什么拿情侣角色呢」 　　「你看他会同意其他人拿吗」 　　江戾对夏导的话无法反驳，节目组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回到金色的海滩，思考能不能靠自己发现线索。 　　突然他发现前方有具沉船，那是艘只能容纳一两人的船，船的半个身体都陷在沙砾里。 　　一般来说这种奇怪区域必有线索，不然节目组也不会花大力气弄个沉船。 　　他走到沉船边上。 　　潮湿的船木长出了真菌，走近能听到老鼠的吱呀声，令他失望的是船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闪而过的鼠尾巴。 　　「怎么来这种地方？」 　　「节目组不会把线索放在室外吧，那这期的难度也太高了」 　　「直飙S级」 　　「上期节目才是C级」 　　小机器人没有立即离开这个地方，而是耐心地扫描沉船区域，连下陷的沙砾也没放过。 　　突然他瞄到日光下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那绝不是普通的沙砾，因为是很强烈的镜面反光！ 　　他又捡了根小树枝，扒拉开微微沾湿的沙砾堆，终于在沙砾里发现了一个卷着纸条的玻璃瓶。 　　直播间震惊了。 　　「还真有线索！」 　　「崽子这鼻子比狗还灵」 　　「小心崽子咬你」 　　「这期的难度绝对是A以上」 　　江戾仔细辨别纸条上的文字。 　　【不要相信岛上的任何人，这是保证存活的关键，但你要相信你的同伴，它会吃掉落单的人】 　　【它喜欢把鱼放在海滩上渴死】 　　【我是鱼】 　　纸条上的字起初端正，越往后越潦草，写到最后一个字时差点看不清笔触，表明作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我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看懂」 　　「前面的你想想，这个它喜欢把鱼放在海滩上渴死，字条的最后说自己是鱼，岂不是说它杀的是人类」 　　「妈耶我好怕」 　　「请不要段老师语气」 　　江戾在脑子里搜索关于鱼的记录。 　　管家提到牧神喜欢把鱼堆在海滩，这个它应该指的就是牧神，那这个神灵绝非善类，明天的祭神典礼可能会出现变故。 　　不过纸条作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纸条上的话也不能全信，不少话是自相矛盾的，比如不要相信任何人但要相信你的同伴。 　　理智告诉他该把玻璃瓶装包里，但小机器人望着瓶身上的污渍，决定拍张照算了。 　　他不是记不住这几句话，只是纸条里特意提到信任，之后可能需要他展示证据。 　　还好节目组只是屏蔽信号没收手机，不然他还真要把布满污痕的玻璃瓶装口袋里。 　　小机器人随意打开手机。 　　屏幕停在他早上打开的微博界面，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的追星小号。 第五十五章 　　江戾打开之后慢半拍发觉不对劲, 他现在不是在拍节目吗，怎么能堂而皇之打开微博！ 　　他的后背一阵发凉，幸好摄影不是怼脸拍的, 没拍到手机上的页面。 　　不然他上节目挣什么钱, 当场可以退圈了, 回老家卖破铜烂铁。 　　小机器人提着的心放下了，反正摄影拍不到他的手机, 为了不引起观众怀疑, 他慢吞吞地关闭手机页面。 　　下一秒男人修长的食指按上他的屏幕, 他刚放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什么时候段知寒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声响全消失了, 直到段知寒懒洋洋问他：“在看什么？” 　　江戾强迫自己回过神, 快速关了手机，但嗓子眼依然像在灼烧。 　　他的心脏猛烈在胸膛下跳动，他不清楚段知寒看见了多少, 如果段知寒查到了他的小号，肯定会挑眉说原来你暗恋我啊。 　　他低下头站在原地，一想到这样的场景, 恨不得把打开手机的自己格式化。 　　「崽子怎么突然呆了」 　　「有什么是尊贵的会员不能知道的」 　　「把摄影不行打在公屏上」 　　「把段知寒不行打在公屏上」 　　段知寒饶有兴致地看着石化的少年, 哪怕他坏心眼戳江戾的脸, 江戾也僵着不动。 　　他弯下身想逗逗少年，鼻梁似有似无抵在少年额头上，江戾依旧像被电住的蓝毛麻雀。 　　他的动作便大胆起来, 一只手揉揉江戾的头发, 另一只手抬起少年的下巴。 　　这样还不动啊。 　　段知寒低下头准备亲吻, 少年这才抬起头, 似乎想骂什么又忍住了, 最后一言不发离开了。 　　「狐狸精放开我崽」 　　「刚才谁说段老师不行的，段老师可太行了」 　　「耳鬓厮磨我死了」 　　「我看得小脸通黄怎么回事」 　　「我也不对劲」 　　江戾一跑开就后悔了，因为他忘了拍玻璃瓶里的纸条，虽然他如今的心思不在节目上，好歹是他辛辛苦苦找的证据。 　　小机器人没有立即跑回去，当段知寒离开沉船区域后才谨慎返回拍照。 　　「崽子是害羞吗」 　　「毕竟老攻是只狐狸精」 　　「我敢说段老师床上花样肯定很多」 　　「没人关注纸条吗」 　　直播间里无人在意纸条，哪怕是拍完照的小机器人也合上了手机，开始思考自己掉马的可能。 　　他不是在为自己狡辩什么，如果段知寒那时的位置在他身侧，那他肯定百分百掉马了。 　　问题是段知寒当时站在他对面，看到的屏幕是倒着的，即便留意到了他的界面，也不一定能认出昵称。 　　又有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段知寒的视线明显在屏幕上停了停，很可能就是发现了什么。 　　江戾的系统激烈运行，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想下去了，再想他的脑子要炸开了。 　　小机器人决定去试探段知寒。 　　一来他想下去没什么用处，只会源源不断产生垃圾文件，二来他能分辨人类的细微表情，试探段知寒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感觉崽子在想什么计划」 　　「还是那种自觉完美的计划」 　　「你们为什么从这张脸上看出这么多东西，我只能看到江戾面无表情，盯着海滩上的寄居蟹看」 　　「当你爱豆是个面瘫就会看了」 　　「不愿明白」 　　— 　　夏导留意着各个嘉宾的镜头，脸上露出了抹凝重，显然是不满意嘉宾们的状况。 　　无怪他这么严格。 　　许多人在直播间猜这次节目的难度，绝大部分人猜的是A级，实际上这期的难度是S级！ 　　难度越高对嘉宾们的要求越高，如果在电视上打出一个团灭结局就难看了。 　　一些综艺为了避开这样的情况，往往会向嘉宾们透露剧本或是降低节目难度。 　　夏导在台里是最年轻的导演，他对综艺还是有追求的，希望真人秀做到尽可能的真。 　　然而嘉宾们的表现却不尽人意，安之青在和管家钓鱼，齐慧在拍照记录风景，于思南在椅子上坐了半天，周炀瞎转了半天回来了，至于阮言在乖巧当服务生。 　　他最看好的是发现玻璃瓶的江戾。 　　这个线索在主体建筑外，可以说藏得十分隐蔽，尽管任务给了提示，让管家带着大家在线索周围观赏，他也没信心有人能发现。 　　不过江戾发现线索后就停滞不前，大概是推理难度太高了吧，开始自暴自弃沉沦。 　　夏导叹了口气。 　　只希望团灭得不要那么惨吧。 　　江戾浑然不觉夏导的担心，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有没有掉马上。 　　他主动朝人群里的段知寒走去，段知寒手上拿了个鱼竿，在专注听管家说话。 　　他以为段知寒在询问线索，凑近了才听见段知寒在问钓鱼：“河豚怎么钓？” 　　江戾：？？？ 　　「所有人都在开心玩耍是吗」 　　「我自从看了那张纸条，总觉得这个小岛不太对劲 ，大家有点儿危机意识呀！」 　　「周炀倒是很认真找线索」 　　「然而没找到」 　　江戾看着段知寒和老年人们聊得火热，并加入了钓鱼这项老年人运动。 　　年轻的小机器人不想成为老年俱乐部的一员，拒绝了安之青递来的尼龙鱼竿。 　　由于要试探段知寒，他把小板凳搬到段知寒身边坐着，谁知听到安之青感叹：“年轻人的感情就是好。” 　　江戾：“……”没有感情谢谢。 　　「安之青的语气好酸啊」 　　「他反思下自己吧，齐慧在那边拍照，他在这边钓什么鱼」 　　「钓鱼能钓到老婆吗」 　　小机器人看着段知寒甩下鱼饵，在旁边开启话题：“你会钓鱼吗？” 　　段知寒认真看着浮漂：“刚学的。” 　　江戾哦了一声，思考如何把话题自然转到微博上去，忽然他听到波动的水声。 　　他下意识朝海面望去，有鱼咬住了水下的钩，段知寒却没有丝毫急躁，停顿了一两秒才收钩。 　　尼龙鱼线一点点往回收，当鱼线逐渐收紧后，被钩住的鱼挣扎着跃出海面，那是条巴掌大的河豚。 　　小机器人为了营造良好的交谈氛围，他面对这条不幸的幼年河豚，捏着鼻子彩虹屁。 　　“刚学钓鱼就能钓上鱼，你真是太棒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要是我像你这么优秀就好了。” 　　「大新闻！逆子居然在吹彩虹屁」 　　「吹彩虹屁我能理解，吹得这么熟练我就不理解了！没两年的水平练不出来」 　　「崽子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可疑」 　　「只差把我有阴谋写在脸上了」 　　段知寒原本专注收着线，听到江戾的话缓缓转过头，仿佛在审视少年的目的。 　　江戾一瞬间感觉好丢脸，恨不得找个集装箱钻进去，但告诉自己现在的丢脸是暂时的，顶多嘲笑他说两句彩虹屁。 　　如果自己小号曝光，上面可不止一句两句彩虹屁了，是光拎出一条微博都要连夜逃离地球的水平。 　　下一秒段知寒客气说了声谢谢，放了河豚的钩，把河豚拿到他眼前问：“你觉不觉得它很眼熟？” 　　江戾好奇地观察河豚。 　　河豚是个神奇的物种，生气的时候会把身体鼓起来，看起来就像圆圆的皮球，偏偏肚皮是雪白柔软的。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见活的河豚，所以他并不觉得眼熟，正当他准备摇头时，脑子里突然冒出答案。 　　妈的是在骂自己像河豚！ 　　冰蓝色头发的少年冷下脸，懒得跟段知寒装了，气急败坏把河豚扔回海里。 　　「一戳就炸开」 　　「更像河豚了」 　　「我好奇崽子怎么听出段老师在内涵自己，我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还在想河豚有什么眼熟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知之明吧」 　　段知寒望着炸毛的少年，这次看来是气狠了，连头发都不让他碰。 　　他不知道江戾想到了什么，但他温声道了个歉：“我单纯觉得河豚很可爱。” 　　小机器人明显愣了一下，这肯定是狐狸精的花言巧语，成熟的机器人是不会理会的。 　　可对方说自己很可爱哎。 　　他的脸色白了白又红了红，最后别别扭扭命令：“下次不可以这么说了。” 　　「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好爱笨蛋儿子」 　　「段老师也好宠」 　　「又是骗我想结婚的一天」 　　「难道不该是离婚吗」 　　江戾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他在这里坐了半天只生了场气，还不知道要怎么把话题转到微博上。 　　在小机器人有些惆怅的时候，男人忽然主动提：“钓鱼挺无聊的，陪我说会儿话吧。” 　　江戾的呆毛开心得起飞，但他还是矜持地点头：“那好吧。” 　　他把话题往微博上绕：“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啊？比如上网这些。” 　　段知寒懒洋洋反问：“我有什么爱好你不知道吗？” 　　江戾停滞了片刻，他们结婚时段知寒除了拍戏就是拍戏，段知寒有什么爱好他真想不出来。 　　「为什么觉得段老师问得不怀好意」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抱走单纯的崽崽」 　　江戾的询问陷入了卡壳，段知寒很贴心地打开话题：“不太会上网。” 　　江戾一听这话便松了口气，不太会上网意味着不了解微博，分不清个人主页和他人主页。 　　段知寒看到少年的神情，便知道江戾想多了，他只是不太会用微博而已，譬如不知道如何取消定位，但基本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江戾放下心试探：“那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他脸不红心不跳开口：“网上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刚我还点开了一个用户的主页——” 　　“沉船区域那个吗？” 　　江戾诧异段知寒会抢先回答，果然对方留意到了屏幕，还好他早有准备：“就是那个人。” 　　少年说完便紧张注意段知寒的反应，段知寒眯了眯狭长的眼：“是挺有意思的。” 　　他在沉船区域那块儿，无意里瞄见了江戾的小号，明星有小号太正常不过，再加上他不想干涉江戾的隐私，便刻意遗忘了用户昵称。 　　然而少年这么紧张兮兮那个号，明明自己的主页说是他人的主页，他突然就对那个小号好奇了。 　　段知寒回忆见过的昵称，掀开眼帘。 　　记起来了。 　　— 　　江戾每天都会写地球生活报告，他下午为了获取情报猛吹段知寒的彩虹屁，他决定跳过今天。 　　他在脑子里复盘段知寒提到微博的表情，一帧一帧地分析对方的情绪，确认段知寒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小号。 　　小机器人长长地吐了口气，成功解决掉马危机的他很无情地离开段知寒，让这个人类自己钓着吧。 　　他才不会这么退休老大爷。 　　下午的阳光无比灿烂，连空气里的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每个颗粒似乎拥有温度。 　　小机器人坐到沙滩椅上晒太阳。 　　于思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放在腿上异常拘束，目光落在远处的周炀上。 　　他从前怀疑过周炀喜不喜欢自己，但他每次都会提醒自己，周炀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和他结婚。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待给周炀洗衣做饭，好不容易有个剧组找他演主角，因为周炀不高兴他就拒绝了，从此他成了自己人生里的配角。 　　离婚后他不愿意去想周炀喜不喜欢他的问题，直到看到江戾和段知寒的相处，他才意识到或许周炀从没喜欢自己，只是把他当成好用的伴侣。 　　于思南下意识问江戾：“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 　　他问完就后悔了，江戾看上去便是冷漠的性子，应该不会搭理他的问题。 　　“生活还不是照过。” 　　蓝头发的少年倒在椅子上晒太阳，声线是清朗的少年音。 　　于思南听到江戾的话愣住了，或许他该审视下自己的生活，他在电视剧里演配角，但他不想在自己的人生里演配角。 　　他悄悄看了江戾一眼，少年看起来冷漠其实很热心，之前周炀骂自己也帮他骂回去了。 　　而小机器人只是翻了个身。 　　他嫌身上的衣服太厚了，便脱下厚实的外套，内里的毛衣有些短，露出一小截白得晃眼的腰。 　　「崽子你是不是想母子情破裂」 　　「我的母爱变质了」 　　「段老师不来管管？」 　　「再不管我要抢老婆了」 　　「段老师来了」 第五十六章 　　小机器人没管露出来的一截腰, 大大方方趴在椅子上晒太阳，日光洒在他浅色的睫毛上。 　　睫毛伴随呼吸轻轻颤动，露出的腰肢也在微微起伏, 如同令人垂涎的雪白奶油, 散发不自知的诱人气息。 　　「老婆好诱」 　　「我好喜欢崽子啊」 　　「你那是喜欢吗？你那是馋崽子身子！你下贱！」 　　「对不起我也下贱」 　　「这就是段老师的快乐吗」 　　江戾正享受着海边的阳光, 如果手机能上网就好了，他手机里只有缓存的网页。 　　下一秒宽大的外套披到他腰上, 外套粗粝的拉链划过裸露的皮肤。 　　谁这么不长眼？ 　　他不耐烦回过头。 　　回头望见脱下外套的段知寒, 这个人类总爱自作聪明, 谁晒太阳愿意裹得严严实实的。 　　小机器人看在是段知寒的份上，把外套扔到了空椅子上, 继续闭眼晒太阳。 　　外套又披了下来。 　　他再次扔去椅子, 那硬实的外套又覆住他，仿佛是不遮住他的腰不罢休。 　　小机器人忍无可忍睁开眼：“你究竟想干什么？” 　　「段老师好爱逗崽崽」 　　「小河豚鼓气了！」 　　「坏心眼的狐狸」 　　「是怕崽子着凉吧」 　　江戾趴在沙滩椅上，头只能往上仰很小的弧度, 从气势上就输了。 　　所以他思考一番翻回了身，凶巴巴盯着段知寒，最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段知寒平静反问：“你想听哪一个原因？” 　　「段老师花样还挺多」 　　「既然这么会说那床上花样也挺多吧！」 　　「用自己外套裹住崽子好涩」 　　「你们不去网站写同人合理吗」 　　幼稚的机器人才做选择题, 成熟的机器人不一样, 江戾矜傲地抬起下巴：“全都要。” 　　江戾以为段知寒会拒绝, 但段知寒弯下腰开口：“明面上的原因是怕你着凉。” 　　“不明面呢？” 　　小机器人很自然地问，只是长久没听到回答，他扯了扯对方的袖子, 紧接着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 　　“不想别人看到我的宝贝儿。” 　　他被这句宝贝儿弄脸红了, 面无表情扫了段知寒一眼, 骂骂咧咧穿上了外套。 　　段知寒眼里浮出浅浅的笑意, 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想去看看江戾的小号。 　　男人打开网页显示无法连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 　　江戾瞄到段知寒在看屏幕，老年人居然开始玩手机了，说起来他也想玩游戏了，不料节目组屏蔽了信号，好想结束节目玩游戏。 　　— 　　大家在海滩玩到傍晚，回去时天边现出月亮的轮廓，偌大的古堡灯火通明。 　　于思南这才看清古堡的全貌，从外面看宽敞开阔，可能因为大厅是圆的，置身其中有种奇怪的逼仄感。 　　他站在哪儿都觉得有股冷气，忽然瞥到窗边的书架，他立马朝书架走去。 　　抵在书架上让他安心不少，随意拿了本书翻看，书上记载了牧神的传说。 　　传说牧神沉睡在海里，是受众人爱戴的神灵，曾有名渔民在陆地上向牧神许愿捕到一条蓝鳍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牧神同意了渔民的请求，把渔民年幼的儿子变成了有蓝色尾鳍的鱼。 　　于思南看得心里发毛，牧神这种行为太诡异了，偏偏书里的评价都是正面的。 　　他放下书便离开了，而江戾走到书架拿起了书，如今的人类都这么胆小吗。 　　他一页一页扫描书，把书架上的书全记在了脑子里，毕竟关系到能不能快速下节目。 　　扫描完他开始整理信息，以至于坐到餐椅上时呆呆的，弹幕怀疑江戾被吓傻了。 　　「那些小故事好诡异」 　　「为什么当地居民会信仰这样的神灵，感觉和鬼怪没区别了」 　　「越封闭的地方信仰越极端」 　　「那明天还要举行祭神仪式？」 　　江戾看完书的想法和弹幕差不多，牧神不是仁慈的神灵，人类在他眼中和鱼没区别，为什么会回应当地居民的期待？ 　　可能和明天的祭神仪式有关。 　　不同于弹幕的不安，他对即将来临的祭神仪式充满了兴趣，压下兴奋准备吃饭。 　　人类的食物在他眼里就是垃圾食品，小机器人坐到位置上时只拿了块儿白面包，空荡荡放在盘子里。 　　然而低头望见满盘子的食物，不仅有鲣鱼寿司、烤鱼片、海胆蒸蛋，还有一小碗奶油鱼汤。 　　「崽子傻眼了」 　　「叫你发呆吧」 　　「关于你只能吃小半碗饭但你老攻觉得你能吃一个桶」 　　「狐狸喂自家小猫咪」 　　不用问也知道是段知寒干的，江戾嫌弃地扒拉食物：“这么多鱼？” 　　江戾最讨厌的就是吃鱼了，鱼刺很容易卡在机器里，他不理解人类为什么爱吃鱼。 　　人类之所以飞不出银河系，大概就是把时间浪费在挑鱼刺上了。 　　段知寒见江戾不动刀叉，帮江戾把刺挑了出来，娇气的小猫咪这才开始吃饭。 　　周炀为段知寒抱不平，看过段知寒电影的人都知道段知寒实力有多可怕，他们这代的偶像居然为江戾挑鱼刺。 　　江戾的坏脾气就是惯出来的，傻子才不会自己吃饭。 　　小机器人乖乖把东西全吃完了。 　　管家是个规矩很严格的人，全程站在桌边为大家服务，望着窗外突然来了句：“明天将会举行祭神仪式。” 　　江戾听到这句话停下动作，他虽然好奇明天的祭神仪式，心里并没有太开心。 　　管家无缘无故告知重要信息，很可能标志剧情任务的开启，明天将会迎来考验，即他们的安全期结束。 　　安之青不由得问：“什么仪式？” 　　“这是当地的传统了。”管家耐心解释，“在春天的第一周祭拜牧神，以换取作物丰盛鱼汛喜人，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参与祭拜。” 　　安之青胆子小，能安全度过节目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敢主动碰邪门的仪式，连忙推辞：“我不是本地人就不参与了。” 　　“这和祭拜龙王爷差不多。”周炀下结论。 　　管家嗯了一声。 　　江戾却记得书里的内容，牧神是一个有求必应的神灵，这个有求必应建立有所付出上，必定不会这么简单。 　　管家突然盯着他：“这个仪式和你们没什么关系的，但为了保证仪式成功开始，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 　　“一是午夜一过不能出现血污，牧神喜欢纯洁的东西；二是不能走出房间，以免冲撞到神灵。” 　　江戾仔细听着规则，这关系到今晚的安全，只有活过今晚才能争取到更多信息，是结束节目拿储值卡的关键。 　　周炀十分轻蔑：“如果违反了呢？” 　　管家那张丑陋的脸笑了笑：“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周炀仗着自己胆子大，眼里流露出跃跃欲试：“那我更要试试了。” 　　少年冒了句傻逼。 　　尽管江戾的声音不大，但周炀听得清清楚楚，这人还有脸劝自己不骂脏话？要不是段知寒在江戾旁边，他早冲上去干架了。 　　于思南紧张地拉了拉他衣袖，显然怕他对江戾动手，他的火气登时直冲脑门，于思南这条养不熟的狗，谁招手就跟谁走了，也不看看江戾身边是谁。 　　他不停告诉自己冷静，况且以他获得的初始信息，江戾绝对是第一个死的，他干嘛要和一个死人计较。 第五十七章 　　江戾是真觉得周炀傻逼, 这期摆明了是生存游戏，又不是比谁胆子大。 　　周炀朝他投来不满的目光，他面不改色看了回去, 冰蓝的发梢在眼里恣意投下阴影, 完全没半点不好意思。 　　「崽子凶人」 　　「猫中恶霸」 　　「虽然我很吃江戾的颜, 但上节目骂人还是不太好吧」 　　「周炀那么刺头一人，被骂了只敢忍气吞声, 谁敢制裁他呢」 　　小机器人看了周炀一眼便收回视线, 夏导递来个黄牌：“嘉宾骂人处以黄牌警告, 在节目结束前禁言。” 　　他面无表情盯着黄牌，看起来就像个真的机器人, 观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浓浓的生气。 　　「天降制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凶人的小猫咪会被禁言的」 　　「夏导牛逼了」 　　「把夏导牛逼打在公屏上」 　　和观众想象中的镇定自若不同, 夏导发完黄牌心里直打鼓，要是江戾生气退出节目，他可就欲哭无泪了。 　　不过他也是没办法, 作为一档上星播出的综艺，在尺度方面确实要比网综小，嘉宾三番五次说脏话太恶劣了。 　　江戾出道后顺风顺水, 第一次上节目被处罚, 开始思考退出节目的可能。 　　然而他想到五百块储值卡, 在夏导惴惴不安的视线下漠然接过黄牌。 　　周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央视和其他电视台还是不一样，起码不惯着江戾, 也不知道江戾会不会后悔骂他。 　　于思南担忧地看向江戾, 虽然他对节目一知半解, 但禁言到下节目为止, 无疑会丧失主动权。 　　这时沉默的管家出声：“大家玩一天累了, 我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吧。” 　　众人跟着管家上楼。 　　江戾没到过楼上的区域，静静地跟随管家上楼，扫描未知区域。 　　二楼依然是圆形区域，内里的陈设说得上是富丽堂皇，中央区域有幅古典油画，美丽的贵妇人抱着一个黑发小孩儿。 　　小孩儿的脸藏在妇人的怀里，看不清长相，只能依稀辨认出黑发下有两个尖尖。 　　“左边的房间住古德里奇。”管家分配着房间，“中间的房间住俞思宁，右边的房间是余言的。” 　　江戾眼里掠过惊讶。 　　这么大的二楼只有三间房间，从左往右依次住安之青、于思南和阮言。 　　经过安之青房间时他特意驻足，房间是干净整洁的客卧，墙壁上挂着珊瑚纪念品。 　　他在门口站了没多一会儿，管家就催促他上楼：“剩下的人住在三楼，楼上的风景可比楼下好。” 　　「二楼不是有空房间吗」 　　「可能没清扫出来吧，看描述平时房子里只有管家一个人」 　　「我比较在意分房的依据，留下的人都不大聪明的样子」 　　「那崽子岂不是该住二楼？」 　　江戾并不在意风景，他慢吞吞走上三楼。 　　一上三楼和二楼有种很强烈的对比，那就是光线太明亮了，长方桌上的杯子反光极亮。 　　房间在明亮的光线下一览无余，只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离得异常遥远，如果在黑暗里将会空旷得可怕。 　　管家把靠近楼梯的房间分配给了齐慧，他站在门外朝里看。 　　三楼的房间比二楼大许多，不过墙上没有珊瑚纪念品，而是空荡荡的一片，倒是床边摆有飞鱼的雕像。 　　右边的房间分给了周炀，左边的房间分给了段知寒，他的房间在中央区域。 　　「好奇崽子的房间」 　　「一般中间都是主卧吧，应该是四间房里最好的」 　　「下次谁说崽子非酋我就不服气了」 　　「把欧皇崽打在公屏上」 　　管家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您的行李箱我已经放进去了，卫生间备有崭新的洗漱用品，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拉动床边的响铃叫我。” 　　江戾随意地走进门。 　　三十平米的房间不能说小，但房间里堆满了杂物，一进门就能看到灰扑扑的小麦袋，烛台上积了厚厚的灰。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非酋人设不崩」 　　「抱抱非酋崽子」 　　他顺着烛台望过去，从有不明污渍的桌椅到残旧的丝绸窗帘，看到窗帘下的东西皱了皱眉。 　　他还没说什么，周炀在门边阴阳怪气：“江哥的房间也太好了，有这么多东西。” 　　江戾本想骂一句傻逼，紧接着想到自己被禁言了，如果说话可能会直接出场，为了一个周炀损失储值卡不值得。 　　在小机器人的眼里，周炀还不值五百块储值卡，因此他只是盯了盯周炀。 　　周炀还没见过江戾吃亏，江戾这种人在娱乐圈就是毒瘤，江戾骂别人大家都习惯了，他要是骂江戾就是崩人设。 　　他第一次见到江戾压下火气，觉得这样的江戾太好玩了，继续刺江戾：“那桌椅绝对的老古董，窗帘妥妥的丝绸，我就没你这福气了。” 　　「周炀话怎么这么多」 　　「本来看仙侠剧对他有滤镜，他在里面演清冷仙人，今天对他的滤镜有些碎」 　　「你不是一个人」 　　「白瞎这张魅惑脸了」 　　江戾面无表情磨牙，开始思考如何让周炀闭嘴，如果不小心把烛台的灰扑周炀脸上，应该不算违规吧？ 　　周炀不知道少年的想法，还在门边明知故问：“江哥你怎么不说话？这个房间这么好。” 　　周炀话音刚落下，段知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既然这么好那你住吧。” 　　周炀听到段知寒的声音立马止住话，虽然他讨厌江戾，但他在段知寒面前不敢放肆。 　　管家居然同意了：“你俩换房间吧。” 　　周炀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他望着堆满杂物的房间，这他妈要怎么睡觉，后悔自己阴阳怪气了。 　　在管家的催促下，他不情不愿把行李搬到这个房间，搬行李的时候他动作太大，烛台的灰落到他崭新的名牌行李箱，浅色的外壳马上脏了。 　　周炀心疼得不行，偏偏走到门边的少年还用唇语说了句：“傻逼。” 　　「哈哈哈哈哈哈哈禁言也阻止不了崽子骂人」 　　「周炀自作自受吧，他要是骂回去挺好的，阴阳怪气膈应谁呢」 　　「膈应到我了」 　　江戾说完便神清气爽出了门。 　　他不想住这个房间不单是脏乱差，而是他在窗帘下瞥见山羊脚印了。 　　看到山羊脚印说明牧神想人陪他玩，那意味着存在山羊脚印的区域危险性极高，住在这个房间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他不是没想过提醒周炀，毕竟周炀拿的是医生卡，自我介绍时说自己会急救，应该具备救命的技能。 　　江戾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没提醒周炀半个字，因为医生价值挺大的。 　　但傻逼没有价值。 　　— 　　江戾把行李箱提到了周炀原来的房间。 　　他以为周炀语气那么得意，自己的房间有多好呢，就一普通单间。 　　论面积不如他之前那个，胜在没有杂物干净整洁，洁白的床铺上放着翻车鱼的挂件。 　　他想起齐慧房间里的飞鱼雕像若有所思，他没有多想，关上门打开行李箱。 　　江戾把行李箱放在了地板上，拉开拉链时不可避免低下身。 　　这一低之下望见床底下也有山羊脚印，不过比起之前那个房间更浅，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卧槽！吓得我魂飞魄散」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窝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别去开门！」 　　江戾不知道弹幕的紧张，他随意关了行李箱去开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打开门望见段知寒的脸，男人的脸在灯下越发盛冶，语气蛊惑地问：“小可爱。” 　　“要不要和男朋友一起住？” 　　「居然是段老师」 　　「我差点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人间狐狸精」 　　「被窝里的我被甜死了」 　　江戾其实不想和段知寒同住，然而他回头看了看床底下的脚印。 　　他不敢保证自己今天一定安全，搬到对方房间是更保险的做法，小机器人想了想答应了。 　　段知寒的房间在三楼的左侧，段知寒帮他提着行李箱过去，江戾经过齐慧房间时停住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每个人住哪间房由管家决定，不知道有没有自主更换房间的权利。 　　段知寒仿佛看出他的疑问，偏过头对他说：“管家同意我们一起住。” 　　「段老师绝对充钱了」 　　「这就是人民币玩家的快乐吗」 　　「我可以众筹」 　　「但他连崽子的腰都不让我们看诶」 　　弹幕在不正经地插科打诨，江戾心里却升起浓浓的疑惑，管家似乎也太好说话了，或者说在段知寒面前好说话。 　　当他走进段知寒房间后，加深了自己的判断。 　　因为段知寒的房间太豪华了，其他人是普通单人床，段知寒是宫廷风双人床，连烛台都洒了金粉。 　　江戾一直觉得段知寒是挂件，如今发现没那么简单，段知寒可能是个挂逼，他关了直播坐在椅子上。 　　他想问问管家为什么会同意，但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只好拿出手机打字。 　　他急于知道问题的答案，没在意卫生间传来的水声，拧开门把手进去。 　　一进去听到激烈的水声，段知寒站在花洒下洗澡，水淌在结实分明的背肌上，肩胛骨缓缓拉开，看得令人脸红心跳。 　　他的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回过神后立马离开卫生间，只是耳边依然残留着水声。 　　江戾关上卫生间的门，忽然瞥见床上有什么东西，看起来像蛇，他压下心思走过去。 　　华丽双人床边的灯光很暗，他背着光站在床边，需要拿到灯下才能看清是什么东西。 　　江戾谨慎戴上了防护手套，把东西拿到明亮的灯下一看，突然后悔过来住了。 　　他左手拿了双情趣手铐，右手抓了把低温蜡烛，正当他面红耳赤以至于大脑空白时，卫生间的门开了。 　　“你在干什么？” 第五十八章 　　江戾并不是以反应见长的战斗型机器人, 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东西扔到了垃圾桶。 　　由于段知寒背对着他，他不确定对方看到了多少，不忘把垃圾口袋丢去门外的垃圾箱。 　　他不信段知寒会扒开垃圾看。 　　消灭完罪证的小机器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准备坐到椅子上玩会儿手机, 万一晚上有网呢。 　　他下意识捏了捏手, 手里空荡荡的一片，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机掉卫生间了。 　　江戾眼前浮出之前看见的画面, 男人冷白的背肌沾上透明的水滴, 显得肌肉格外有张力。 　　他删除脑子里的垃圾数据, 还好段知寒没发现他在卫生间，不然就说不清楚了。 　　这时段知寒的嗓音自头顶上方响起：“你手机忘拿了。” 　　小机器人宕机了一阵。 　　江戾原本生气节目组禁他言, 此时他觉得不能说话太好了, 可以理所当然跳过话题。 　　他实在没勇气从段知寒手里接过手机，洗漱完飞快上了床，将发红的耳朵埋在被子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段知寒的房间格外冷，哪怕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背脊的地方依然是凉的。 　　阁楼传来零点的钟声。 　　整栋城堡的灯全熄了, 连大门的路灯也陷入漆黑, 只有海面飘着幽蓝的荧光生物。 　　小机器人在黑暗里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不用藏住他发红的耳朵尖了，为什么机器人会红耳朵呢？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明明情趣用品是段知寒的, 为什么他要不好意思！ 　　许多人赞扬段知寒镇定从容, 站在领奖台上面不改色, 大概不知道私底下的段知寒多不要脸。 　　江戾一边想一边换了个方向, 手忽然摸到冰冷的东西, 东西的表面无比光滑，摸久了黏乎乎的。 　　节目组真是够了。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把道具拿出床，借着月色看是什么东西，一拿出来便滞住了。 　　原来是根遗漏的低温蜡烛。 　　大概是之前抓了一大把，他看这条漏网之鱼已经不会脸红了，瞧着还有几分可怜。 　　直到段知寒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原来你喜欢这个。” 　　江戾还来不及反驳，手里的蜡烛便被段知寒夺走了，紧接着蜡烛被点燃。 　　这一切出现得太快，他脑袋空白了两秒，庆幸情趣手铐被他扔了。 　　谁知冰凉的领带覆住他的手腕。 　　他感觉自己成了海滩上的鱼，袒露出雪白柔软的腹部，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任由段知寒的手在身上游走，而自己即将引颈受戮。 　　蜡烛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联想到星球上的小玫瑰。 　　光明的火焰融化了蜡烛，淌出奶油质地的蜡油，段知寒将蜡烛滴到自己手背上，试了下温度不会太高。 　　下一秒温热的蜡油滴落在他单薄的睡衣上。 　　哪怕是低温蜡烛也能感受到异样的温度，浸入衣物的蜡油淌在他敏感白皙的皮肤上。 　　江戾的大脑阵阵发麻，不是因为蜡烛的温度太高了，而是这个画面冲击性太强。 　　他双手被暗色领带绑至头顶，衬得他肤色越发苍白，段知寒衣衫完好地坐着，一手缓缓将蜡烛滴到他身上。 　　锁骨处的皮肤不算什么，顶多是流淌过温热，之后的一寸寸才是考验。 　　他刺激得双目无神，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段知寒抚摸他的下巴：“说话会被举报哦。” 　　他不得不止住声。 　　段知寒如同奖励般，辖制住他下巴亲了亲：“真乖。” 　　江戾差点就被这个吻蛊惑了，凝固的蜡油令他回过神，忍不住想对林亦说。 　　你男朋友是个变态。 　　— 　　三楼右边的房间里，周炀一米八的个子缩在狭小的床上，鼻腔充满腐烂食物的气息。 　　他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这个房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准备去于思南的房间。 　　虽然他不想和于思南住一起，那样胆小懦弱的人光是看着便倒胃口，总比肮脏拥挤的环境要好。 　　周炀不以为意拧开门把手。 　　他知道零点后不能出门，但他拿到的角色是医生，卡上写明他可以救人一命。 　　这个技能才是他大胆的依仗，江戾却傻乎乎以为他是送死。 　　周炀一想到江戾便露出嘲讽。 　　他拿到的资料不止告知了技能，还告知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如果资料没写错的话，江戾才是最危险的。 　　他极其放松出了房间，刚走出房间他就有些不安，因为入夜的楼层太黑了，只有一楼传来星星点点的火光。 　　周炀压下不安打开手电筒，然而三楼实在太大了，黑暗仿佛会吞噬光线般，手电筒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不像人类的脚步声，倒像是山羊之类的小型生物，密集得像在打鼓。 　　周炀自认是胆子大的人，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回头，连忙关上手电筒，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在原地一动不动，后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周炀如释重负地倚在柱子上，突然身后冒出一股冷意，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他的脖颈。 　　“找到你了。” 　　他吓得瘫坐到地上，后悔大半夜为什么要出门，老老实实睡在床上不好吗，下一秒他的角色死亡。 　　— 　　日光洒在华丽的床上，江戾低头检查自己衣服，段知寒眨了眨眼：“帮你清理了。” 　　江戾的确没发现凝固的蜡油，然而红色尖尖上的阴霾也消失了，在日光下嫩红无比。 　　小机器人磨了磨牙。 　　他穿好衣服下楼吃饭，长餐桌上放满了丰盛的食物，如同被人仔细圈养。 　　江戾坐在椅子上依然沉着脸，偏偏段知寒自然问：“要不要吃甜品？” 　　「崽子怎么生气了」 　　「肯定是段老师干的」 　　「前面的姐妹倒是说说怎么干的」 　　「当然是把崽子按在落地窗上，再是抱着去浴缸里洗，崽子只能用牙齿轻轻咬段老师修长的手指」 　　「要咬就咬别的地方啦」 　　江戾坐到离段知寒最远的位置，看着对方端来的甜品也不爽，因为上面有个稚嫩的红樱桃，沾上了白色的奶油。 　　他理也没理段知寒的示好，段知寒端回去自己吃了，慢条斯理用长柄勺舀，似乎还舔了舔那个樱桃，这只狐狸精居然还敢舔！ 　　小机器人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漂亮的脸越发冷漠，看眼神能杀人的地步。 　　段知寒不知道少年浮想联翩，单纯觉得甜品挺好吃的，昨天的甜品也挺好吃的。 　　他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 　　于思南坐在两人的中间瑟瑟发抖，幸好没多久管家过来了，望见江戾似乎很惊讶。 　　管家端了个装满食盐的金属盆：“我们这里的习俗是每天吃饭前用盐净手，大家不介意入乡随俗吧？” 　　“为什么要用盐净手？”于思南不由得好奇问。 　　座位上的齐慧接过话：“当地认为盐是神灵产出的洁净之物，用盐净手可以驱除邪魔，避免邪物走入家门。” 　　「突然后背一凉」 　　「每次搞黄的时候都会被吓到」 　　「这不就更刺激了吗」 　　「捂紧我的小被子」 　　江戾对用盐净手没什么异议，人类总有奇怪的封建迷信，作为机器人他当然相信科学，所谓神灵不过是知识更丰富的人类罢了，但他古怪地看向管家。 　　房子里最不对劲的就是管家了，他妈有底气让他们净手驱除邪魔？ 　　众人依次在盐盆里洗手，段知寒懒洋洋放下勺子：“我吃了早饭就不用了。” 　　齐慧抿了抿唇没说话，正在这个时候穿女仆装的阮言跑下楼：“周子行死了！” 　　周子行是周炀拿到的角色，江戾对周炀的死不意外，毕竟医生救不了自己，估计那傻逼还以为自己两条命。 　　然而管家的话让他心一沉：“我昨天叮嘱过大家，祭神仪式当天不能出现血污，否则会触怒牧神，你们谁也活不下来。” 　　安之青惊慌道：“那怎么办？” 　　管家脸上浮出诡异的神情：“牧神是崇尚公平的神灵，既然仪式被死者的血打断，那只要用凶手的血涤清就好了。” 　　江戾心沉的原因不是触怒牧神，而是他昨天同周炀发生过矛盾，最有可能被列为凶手。 　　被怀疑凶手自然可以辩解，但好死不死他被禁言了，只能在手机屏幕上打字，不能让管家继续带节奏。 　　他准备先去周炀的房间看看。 　　江戾边思考边朝外走去，因为思考得太专注，不小心撞上椅子，跌入段知寒怀里。 　　段知寒勾住他的腰，在他耳边扑洒甜品香气：“叫声男朋友就放开。” 第五十九章 　　「江戾不是被禁言了嘛」 　　「所以段老师不放开崽子」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磕到了！」 　　「甜死谁了我不说」 　　「这只狐狸精他好会」 　　江戾冷不防坐到段知寒怀里, 哪怕知道段知寒在扮演角色，身体依然不自觉紧绷， 　　他抬头望向段知寒, 男人摆出了倾听的神情, 像真是自己的男朋友。 　　他妈演上瘾了是吧？ 　　他昨天的账还没跟对方算, 今天不让段知寒长个记性他就不是残酷无情的机器人。 　　江戾在段知寒怀里轻轻挣扎，然而他只在对方怀中转了个向, 始终坐在段知寒大腿上。 　　「江戾的力气怎么这么小」 　　「小心他听到打人」 　　「崽子力气小怎么啦, 段老师力气大就行了, 我就爱看段老师把崽子抱起来*」 　　「江戾还要不要面子啊？对不起我也想看！」 　　江戾不知道弹幕对他评价，他本就没打算脱离段知寒的怀抱, 趁机用柔软在对方腿上蹭。 　　段知寒箍紧他的腰肢, 但没办法捏住作案工具，只能被他生生戳硬。 　　小机器人拍拍屁股走了，身后的段知寒拉了拉椅子, 视线落在他背影上。 　　「段老师突然落下风」 　　「扭来扭去谁受得住哦」 　　「崽子一脸得意」 　　「明明爽到的是段老师」 　　「突然担忧崽子这么笨能通关吗？」 　　小机器人没想过不通关的可能，在弹幕讨论的时候走上三楼。 　　上午的三楼浸满了阳光，比阴暗的底楼要明亮得多, 完全看不出死过人的样子。 　　他走到周炀的房间。 　　小机器人眼里出一抹遗憾, 床上只有节目组放的死亡卡, 没看到周炀扮演的尸体怪可惜的。 　　要周炀知道少年的想法肯定会气得BaN吐血，死亡的嘉宾被关在小黑屋看直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宁愿在自己房间当尸体。 　　— 　　江戾在周炀房间里观察, 他记得昨天周炀把行李扔到了椅子上, 但椅子上的行李已经没有了, 只有椅子下染着血迹。 　　行李不见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周炀离开节目带走了行李，一种是凶手拿走了行李。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转回头见是在打扫卫生的阮言，他用手机打字问：“怎么发现他死的？” 　　阮言被江戾问话受宠若惊，哪怕对方只是用手机打字，他依然停下手头的工作乖乖回答。 　　“今早管家让我打扫各个房间，我敲这个房间没人回答，开门进去就发现有人死了。” 　　「好奇周炀怎么死的，昨天有人追周炀直播间吗」 　　「我看了！他过了零点非要出门，出门就被杀了，直播观赏度为0」 　　「下次不追他直播了」 　　「我也是从周炀直播间过来的」 　　江戾很难从阮言的话里得出凶手的信息，但他奇怪管家为什么早上要阮言打扫房间。 　　这个举动本身很贴心，在客人起床后整理凌乱的床，那昨天为什么不收拾周炀的房间？ 　　是一时忘记了，还是这间房原本就是为将死之人准备的？所以没必要收拾了。 　　小机器人边思考边打量房间，忽然望见烛台的位置不对劲。 　　普通人很难记住细节，但对机器人而言像吃饭喝水般简单，烛台的位置比起昨晚变化了十五度。 　　他正想去烛台边看，其他人也上来了，段知寒平静盯着他。 　　做贼心虚的小机器人回避了目光。 　　管家催促大家找出凶手：“如果不尽快投出凶手，祭神仪式完不成，牧神的怒火就会降到每个人身上。” 　　「怎么没人开口？」 　　「周炀的角色死就死了，每个人都可能被怀疑为凶手，没人想赌这个可能吧？」 　　「有道理」 　　「谁能保证管家的话是真的呢」 　　齐慧打破沉默：“我在本地村庄做过田野调查，确实存在祭神仪式，但没有中止仪式有危险的说法。” 　　管家脸上依旧挂着神秘的笑：“外地人对传统知之甚少，本来我也是不该说的，既然你们不相信那我就说一下。” 　　江戾不太相信管家的话，齐慧的身份是民俗学家，往往是知识的化身。 　　于思南相信齐慧的话，因为在他眼里管家怪怪的，早上看到管家把书架上的书全烧了。 　　管家自顾自说道：“如果一小时内投不出凶手，牧神就会随机杀死一人，直到投出凶手为止。” 　　“那等着看吧。”齐慧离开了三楼。 　　其他人也纷纷离开，这个时候当然要跟上大部队，江戾慢吞吞跟在后面。 　　这个角度对摄影来说是很好拍的，早他们一步到楼下，突然他的作案工具被掐了一把。 　　因为那处的皮肤异常娇嫩，轻轻一掐便生出红印，对方的手陷进柔软的肉里，他下意识抬起头。 　　段知寒面无表情开口：“扯平了。” 　　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碰的？ 　　江戾突然感觉早上下手太轻了，应该把对方弄得站不直身，看还敢不敢这么骚。 　　— 　　小机器人在心里骂骂咧咧下楼，为了安全大家全坐在客厅，他窝在沙发上观察。 　　通常来说客厅是采光最好的地方，这栋房子的客厅光线晦暗，或者说整个一楼采光都差。 　　江戾漫不经心地想着，阮言上厕所去了，下一秒节目组公布阮言的角色死亡。 　　「阮言祭天」 　　「吓得我一个激灵」 　　「看来管家没说假话」 　　「这下真要找出凶手了」 　　江戾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但对于面无表情的他来说，只是眉毛皱起的弧度有变化。 　　管家贴心为他们端来果盘：“我没骗你们吧？如果不找出凶手，这只是一个开始。” 　　大家没再怀疑管家的话，连齐慧也主动问：“要怎么找出凶手？” 　　“每个人在纸上写下凶手的名字，票数最多的人将会被流放到海滩，迎接神灵的惩罚。”管家拿出纸和笔。 　　「这就刺激了」 　　「会公布名单吗」 　　「那岂不是更刺激了」 　　「万一投错了？」 　　于思南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对自己找出凶手毫无自信。 　　“继续投下一轮。”管家笑了笑，“如果今天结束前投不出凶手，剩下的人都会死。” 　　安之青差点就要说卧槽，还好他及时捂住了嘴巴，怕节目组判他黄牌。 　　管家把纸笔分发给大家，同时在茶几上放了一个计时沙漏：“神明的耐心是有限的，请在一小时内流放凶手。”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江戾，昨天只有江戾和周炀闹过矛盾。 　　于思南不愿意怀疑江戾，因为江戾是他在节目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但江戾的嫌疑太大了。 　　观众自然注意到了这点，昨天还哈哈哈的妈粉忍不住担忧。 　　「貌似崽子是第一嫌疑人」 　　「戾崽本来就不聪明，还被禁言了没法说话，不会被直接投出去吧」 　　「我还没看够崽崽呢」 　　「后悔昨天哈哈哈了」 　　江戾对这个情况倒不意外，从管家说要找出凶手开始，他便在脑子里思考最坏情况。 　　虽然他有段知寒当人证，证明他昨晚没有出门，碍于两人的情侣身份，段知寒这个人证可信度很低。 　　至于物证他也没有，总不可能用情趣用品当物证，他们昨晚用完了一整根蜡烛。 　　他在屏幕上缓慢打字：“要是我因为一些不愉快想杀周子行，当天晚上就杀会不会太招人怀疑了？” 　　“凶手反而会挑这天晚上下手，因为大家都会怀疑是我杀的。如果我有别的理由想杀周子行，在他说午夜想出门时不理会就好了，怎么会亲切提醒他？” 　　「崽子这发言好蛊人」 　　「我一直觉得江戾是笨蛋美人来着，没想到他智商不低诶！」 　　「这样的崽子我好爱」 　　「可惜不能说话，语言比文字更有煽动性吧」 　　「他说话容易拉仇恨」 　　而小黑屋里的周炀本来认认真真看着直播，只有嘉宾通过关卡他才能出去。 　　江戾的发言让他惊讶了一下，尽管他江戾不顺眼，也希望江戾能找出凶手。 　　直到周炀听到最后一句话，气得差点儿背过气，谁他妈管骂傻逼是亲切提醒？ 第六十章 　　于思南听得恍然大悟, 从情感上他也不愿意江戾是凶手，这下有理由不投了。 　　齐慧轻轻抿了口热水，她原本就没有怀疑江戾, 对江戾的发言没有异议。 　　江戾放下心。 　　他的发言严格来说是诡辩, 存在不小的逻辑漏洞, 他主要是试探齐慧的态度。 　　齐慧掌握的信息明显远超众人，如果有齐慧的支持, 他这轮绝不会出局。 　　安之青读完江戾发言, 直线思维的他忍不住问：“万一你故意露出破绽呢？这样就可以说服我们凶手不会这么做了。” 　　「老安可以啊！」 　　「我都没有想到这点, 如果江戾是凶手的话，真的是很大胆的举动」 　　「那江戾也可以说凶手预判了你的预判, 可以无休止循环下去」 　　「诡辩了」 　　江戾当然不想陷入循环, 一小时的时间看起来多，但要找出凶手远远不够。 　　他继续在屏幕上打字：“纠结这点没有意义，因为你我都拿不出证据, 如果单凭猜想便能怀疑人，那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我们要做的是找出证据, 不信你问齐慧。” 　　江戾这两番发言直接扭转观众对他的印象, 因为少年太漂亮了, 以至于网上提到江戾只有好看，哦还有脾气差。 　　「江戾的发言好冷静啊！还把齐慧拉到自己阵营，我要是他早慌死了」 　　「当场爱上的水平」 　　「脑子真挺重要的, 我本来是周炀的路好, 看完这期转粉江戾了」 　　「我是黑子转粉来着, 追直播是为了吐槽江戾, 看完发现这是什么人间小宝贝」 　　「不过崽子的情商还是堪忧, 怎么也该叫句姐吧，突然明白为什么人缘差了」 　　江戾如果能看到弹幕，一定会疑惑没有血缘关系也要叫姐姐吗。 　　齐慧倒没在意江戾的称呼，她在思考如何说服大家投那个人，毕竟她缺乏直接证据。 　　安之青这次被江戾说服了，见齐慧没反驳江戾的话，他便没咬着江戾不放。 　　正在大家准备找证据时，一直没说话的段知寒开口了。 　　段知寒看向安之青：“上个月我偶然听到您和周医生的争执，周医生欠了您许多钱不还。” 　　安之青被段知寒的话吓了一跳，周医生确实欠了他不少钱，但段知寒为什么会知道？ 　　他大脑瞬间不理智了，这件事的曝光对他十分不利，比起为不愉快的对话杀人，因不还钱杀人的可能高出一大截。 　　「狼人会是安之青？」 　　「那导演也太不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笑死了」 　　「感觉不是安之青」 　　江戾也感觉不是安之青，刚才安之青质疑他的时候完全不心虚，加上安之青的智商也达不到标准。 　　安之青不知道江戾对他的放心，在他看来这件事坐实，自己会直接被宣判为凶手。 　　他摸了摸荷包否认：“没有这件事！说话要讲证据，如果单凭猜想便能怀疑人，那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这话好耳熟」 　　「复制的崽子发言」 　　「崽崽懵逼」 　　「总感觉老安要翻车」 　　段知寒没错过安之青的细微动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欠条就在您身上。” 　　安之青差点以为段知寒会读心！ 　　于思南朝安之青看了过来，他判断不出话的真假，但欠条在不在身上太好判断了。 　　他鼓起勇气建议：“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不就清楚了吗？” 　　安之青当然知道如何证明清白，问题是他压根不清白，他特意把欠条放在了荷包里，拿出来他就可以自我流放了。 　　「果然翻车了」 　　「这种谎太容易被戳穿了」 　　「为什么要挑战段老师」 　　「安之青你怎么想的呢」 　　江戾不知道安之青怎么想的，要是大大方方承认周医生欠自己钱不还，没人会把他和凶手联系到一起。 　　问题在于安之青撒谎了，他都替安之青想不出理由，虽然他不认为安之青是凶手，但投安之青是更稳妥的选项。 　　毕竟除了安之青，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了。 　　一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管家催促他们写下答案：“请在纸上写出凶手的名字，写好后折成纸船放入水盆里。” 　　江戾写下安之青的名字，把正方形的纸折成了小船，颇有兴致扔到了水盆里。 　　安之青拉着齐慧委屈解释：“凶手肯定不是我，这年头借人钱也有错吗？” 　　「这年头借人钱还真像孙子」 　　「安之青怎么还委屈上了」 　　「人蠢不能怪别人」 　　「真理」 　　水盆里飘了五只纸船，管家打开纸船宣布结果：“古德里奇三票，成为本轮的流放者。” 　　古德里奇是安之青扮演的角色，江戾对流放安之青不意外，但在意其他两票。 　　一票肯定是安之青投的，为了自保应该投的他，另一票就不知道谁投的了，大概率也是投的他。 　　如果安之青不是凶手，那下一轮他会十分被动，可能有两个人写他的名字。 　　安之青被管家绑去了海滩，剩下的人留在别墅里等结果，江戾继续坐在沙发上。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底楼，留意到底楼的地面是细沙铺成的。 　　正在小机器人若有所思的时候，管家面露遗憾回来了：“古德里奇先生并不是凶手，午饭后将进行第二轮投票。” 　　「我猜就不是」 　　「老安委屈死了」 　　「段老师也判断错了诶」 　　「他没玩过这类游戏吧」 　　江戾在心里说了句果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投票不是为了找出凶手，而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脑子里冒出玻璃瓶里的话，不要相信岛上的任何人，这是保证存活的关键，但要相信你的同伴。 　　他不清楚同伴的定义，一起来的算同伴还是一个阵营的算同伴，他压下纷乱的想法。 　　小机器人打算先去周炀的房间看看，周炀可能在烛台底部留下了东西。 　　其他人去餐厅吃饭了，江戾边走边在想凶手，没走两步便被段知寒拉住了。 　　“宝贝儿亲一下。” 　　江戾望了望别人脸上的凝重，又看了看段知寒脸上的风流放荡。 　　反正凶手不可能是这种人。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下结论，离了段知寒继续往楼上走，独自回到周炀的房间。 　　「崽子怎么回来了」 　　「房间里不是没东西吗」 　　「难道还能无中生有」 　　「蹲一个答案」 　　江戾径直朝放烛台的桌上走去，没怎么犹豫就拿起了烛台，果不其然底下压着张叠好的报纸。 　　报纸的日期是上月十二号的，他展开发黄的报纸。 　　小机器人原本以为会提到这座岛，然而报纸上刊载的是外地的时事，比如我市建成了华国最大的体育中心。 　　他的视线缓缓滑到最后一条新闻。 　　新闻上报道本市有七人因轮船失事死亡，当他看到遇难者照片后愣住了。 　　因为段知寒赫然在列。 第六十一章 　　江戾还在新闻上看到了周子行和古德里奇的名字, 三人坐的是同一辆轮船，难怪段知寒知道他们发生过争执。 　　只不过周子行和古德里奇活了下来，林亦的男朋友死在了花灯节前夜的海洋。 　　既然林亦的男朋友一个月前就死了, 那他身边的是什么东西？ 　　「鸡皮疙瘩起来了！」 　　「吓得我不敢上厕所」 　　「节目组赔我摔床下的手机」 　　「前面的你好惨」 　　「崽子肯定吓坏了吧」 　　江戾脸上没什么波动, 毕竟机器人不会哭也不会笑, 让他做什么表情太为难。 　　他只是在心里骂了句老狗逼，他怎么忘了段知寒是影帝, 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演了。 　　段知寒不会玩情趣用品, 不会拉住他亲亲, 但林亦的男朋友十分渴望亲密关系。 　　简而言之就是个变态。 　　周炀会把这份报纸藏起来，显然也是对段知寒的角色有所忌惮, 怕放身上不保险。 　　江戾把报纸小心折好,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段知寒停住脚步问：“有人在里面吗？” 　　他的呼吸下意识一滞，直到对方没听到答案离开了, 小机器人才重重松了口气。 　　下一秒段知寒的嗓音透过门，泛着股说不出的阴冷感，仿佛染着海水的冰凉。 　　“我知道你在里面。” 　　「卧槽！我头皮发麻了」 　　「我本来很喜欢段老师的声音, 这句话听得我好害怕, 感觉不像他平时的声线了」 　　「这就是影帝的实力吗」 　　「一句话从甜文过渡到恐怖文」 　　江戾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段知寒继续问：“要我开门吗？” 　　他只好收好了报纸，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打开门，拧开门把手的手出了些汗。 　　「崽子是不是紧张了？」 　　「段老师的压迫感太强了」 　　「段老师在我心里已经不是勾人狐狸精了, 是左手电锯右手斧头的杀人魔」 　　「我要是江戾都不敢开门」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段知寒英朗的脸出现在门外, 男人亲昵地抱住他：“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江戾在手机上打字：“走错了。” 　　他不知道段知寒会不会相信, 但他实在想不出令人信服的解释了。 　　段知寒关上门：“那我们下去吧。” 　　江戾以为段知寒会问什么, 但对方一个字也没问，如同只是偶然出现在门外。 　　他却清楚这不是意外。 　　如果不是段知寒的建议，周炀不会住进这间房，自然也不会死亡，可以说直接推动周炀的死。 　　他起初认为这只是偶然，如今想来是不是因为知道周炀手里有不利于自己的证据？于是冷眼旁观周炀的死亡。但他又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宁愿暴露自己指证安之青。 　　— 　　江戾下楼到餐厅吃饭，齐慧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他意识到齐慧有话要对他说。 　　他不想错过交流的机会，用手机打字问齐慧：“你要不要去茶水间？” 　　「段老师看着你呢」 　　「只差把我有阴谋写在了脸上」 　　「崽子演技堪忧」 　　「是拿金酸梅的水平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喷了」 　　齐慧没想到江戾会这么快答应，迟疑了一阵点头，两人一同走向茶水间。 　　尽管城堡面积不小，因为人少的关系格外安静，一些小响动便能传到大厅。 　　齐慧也拿出手机交流：“为了节省时间我长话短说，我在当地听过牧神的故事，但和管家说的完全不同。” 　　“牧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神明，它赐予丰收的同时，也以折磨人类为乐。有人为了让它实现愿望，用自己的妻女当祭品，它也欣然接受。” 　　江戾看过有关牧神的书，对齐慧的话有所准备，不过齐慧接下来的话令他意外。 　　“当地人对牧神又惧又怕，为了防止这位邪神进家门，诞生了早上用盐净手的习俗，我记得你男朋友没用盐净手。” 　　齐慧怀疑段知寒就是牧神的化身。 　　她不认为人类能不知不觉杀死两个人，阮言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的。 　　第一轮投票时齐慧没把握说服大家，自己写下段知寒的名字，但安之青被排除不是凶手，咬死安之青的段知寒便洗不清血。 　　这也是她找江戾的原因，她知道少年其实很聪明，如果能争取到江戾的票，他们这轮就可以结束节目。 　　江戾垂下眼静静思考。 　　与其说牧神以折磨人为乐，倒不如说它用人类打发时间。 　　他想起三楼的摆设是飞鱼和翻车鱼，这两种鱼虽然外形不同却都能浮到海面，而二楼的装饰是海底的珊瑚，他不由得想到一种可能。 　　这栋城堡其实是牧神的鱼缸，所以越往上走光线越亮，他们是被圈养的鱼而已。 　　难怪玻璃瓶里会有我是鱼的话，大概是海滩上的被流放者书写自己的绝望。 　　「齐慧姐好细心！」 　　「估计是林亦的男朋友死在了海里，牧神借着尸体上岸」 　　「妈耶不能细想」 　　「下轮写段老师的名字就好了」 　　齐慧等待着江戾的回答，但少年只是发来一句：“祭神仪式的流程是什么？” 　　她虽然对江戾的反应有些失望，可能是不愿段知寒离局吧，不过依然耐心解答：“祭神仪式没有特定流程，南部地区喜欢载歌载舞，北部地区爱叩拜，只要最后把纸船烧掉就好了。” 　　江戾看到齐慧的文字转过头，余光瞄见了客厅角落的灰烬，灰烬里有纸船的一角。 　　— 　　江戾没有继续和齐慧交流下去，时间太长的话会被怀疑，他走出茶水间坐回位置上。 　　「不应该答应齐慧吗」 　　「谁是凶手很明显了」 　　「崽子的性格偏稳妥吧，万一段老师不是凶手，崽子下一轮就危险了」 　　「这不可能」 　　今天的气温只有五度，餐桌上的食物很容易冷，他拿起餐包却是热的。 　　段知寒仿佛看出他的疑问，嗓音格外平静：“帮你热了热。” 　　小机器人突然认真冒了句：“你是凶手吗？” 　　「凶手怎么可能说自己说凶手哟」 　　「崽子又笨蛋了」 　　「他情商向来如此」 　　「揉揉江戾的蓝毛」 　　段知寒偏头望着冰蓝发色的少年。 　　“不是。” 　　江戾只是哦了一声，他咬住面包时对方开口：“你听过渔民祭子的故事吗？渔民为了捕到珍贵的蓝鳍鱼，用儿子当祭品向牧神许愿。” 　　江戾在书架上看过这个故事，书上只是含糊说渔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没想到为了利益献祭自己的儿子，果然书上记录的都是美化过的故事。 　　「这个故事好黑暗」 　　「段狐狸就是你干的吧」 　　「干了还要拿出来吓老婆，你以为吓到的是江戾吗？明明是我们！」 　　「老婆可以多干干」 　　「前面的交出同人文」 　　“牧神回应了渔民的请求，把渔民的儿子变成了大鱼。”段知寒停顿了一下，“那条鱼有人类的记忆，在渔民兴高采烈之时，一口吞下渔民，再次变成了人。” 　　小机器人对这个故事十分迷惑，为什么渔民有权力献祭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渔民的儿子吞下父亲可以变为人。 　　他边思考边咬着面包，下一秒他便没法思考了，因为齐慧的角色宣告死亡。 　　于思南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齐慧前脚对他说段知寒是牧神，后脚就不明所以死了，他再迟钝也知道凶手是段知寒了。 　　于思南本来坐在段知寒斜对面，忍不住往江戾身边躲了躲，希望大魔王不要盯上自己。 　　这时管家担心地走到餐厅：“大家都吓坏了吧？那第二轮投票提前开启。” 　　而少年脸上若有所思，他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六十二章 （捉虫） 　　于思南从管家手里接过新的纸笔, 写之前问了句：“如果这轮还没投对怎么办？” 　　「那继续投呗」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不对！理论上可以继续投，但场上只剩下两个人，没人会写自己名字吧？」 　　「下一轮肯定会平票」 　　管家语气讶异：“没开始投就对自己没信心了吗？下轮可以继续投。” 　　于思南也觉得自己多虑了, 刚放下心便听到管家继续说：“不过如果平票投不出凶手, 两个人都会死。” 　　于思南：？？？放心早了。 　　弹幕开始紧张了。 　　「那这次岂不是最后一轮了」 　　「突然提心吊胆」 　　「谁是凶手很明显了吧」 　　「怕崽子他们选错」 　　虽然于思南心里有了人选, 但听到这轮决定角色的生死，他握笔的手不自觉哆嗦, 迟迟落不了笔。 　　管家看出于思南的犹豫, 又望了望不发一语的少年, 控制不住般提醒：“你们可以想想凶手杀人的目的。” 　　于思南想到齐慧的死因，坚定了心里的判断, 用笔在纸上书写一个名字。 　　冰蓝头发的少年却一动不动, 仿佛不知道要不要写下那个名字。 　　「崽子你还在犹豫什么呀！」 　　「不是段老师我把头拧下来」 　　「这个就不必了」 　　「总不可能是于思南吧？」 　　沙漏一分一秒漏下，管家好心催促江戾：“林亦，再不写时间就到了。” 　　江戾突然打字：“昨天我在海滩上捡到一张纸条, 纸条上说不要相信岛上的任何人，但要相信自己的同伴。” 　　于思南本来没有完全的把握，听到这句话踏实了。要相信自己的同伴不假, 如果你的同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呢。 　　他鼓起勇气发言：“纸条上的意思是让我们相信同伴, 有没有一种可能, 有个同伴不是人。” 　　「你直接报段老师身份证好了」 　　「明狼了」 　　「段老师还是不太会玩」 　　「就差崽子一票了」 　　于思南见江戾似有所动，大着胆子继续说：“岛上一直有牧神的传说，结果没出现不是很奇怪吗？很可能就是混入了我们之中。” 　　这个推断是齐慧告诉他的, 节目组不会铺垫没用的东西, 但他毕竟不了解牧神, 所以说得不太自信。 　　好在管家证实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牧神, 它确实喜欢混在人群里, 不过只是想玩游戏而已。” 　　「多么像试图洗白的无粉」 　　「你的神明已经暴露了」 　　「之前就觉得这管家怪怪的了，段老师说让换房间就换了，应该是牧神的信徒」 　　「他脖子后有个山羊标志！」 　　于思南紧张地看着江戾，如果江戾不写段知寒的名字，那他们都会死在第三轮。 　　还好少年垂下淡琥珀色的眼，在屏幕上打字：“知道了。” 　　于思南提着的心放下了，望见江戾打开笔帽书写，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段知寒看向少年：“你不会写我的名字吧？” 　　江戾避开段知寒的视线，继续在纸上书写，管家见此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段老师没有自知之明的吗？」 　　「段狐狸你已经暴露了」 　　「不要试图迷惑老婆」 　　「我们崽子可是要活到最后的」 　　江戾把写好的纸张折成小船，眯眼扔到了水盆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投下去的那刻，段知寒眼里有一瞬间的受伤。 　　于思南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这下可以结束了吧？” 　　「完结撒花」 　　「可以安心去吃饭了」 　　「玩老头环去喽」 　　「期待下一期」 　　管家看着水面上的纸船，眼里透出奇异的光彩，丑陋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他转头盯着江戾手上的戒指，没有再掩饰自己，而是开怀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生硬又喑哑，像是骨头里挤出的声音，听得于思南头皮发麻，意识到节目还没有结束。 　　直播间被这转变震惊了！ 　　「吓得我关掉声音」 　　「还没结束吗？」 　　「不会投错人了吧」 　　「如果不是段老师，那凶手会是谁？」 　　江戾顺着管家的视线，低头看了看金质的素圈，这枚戒指是昨天管家送他的。 　　管家入迷地看着那枚戒指：“你看这戒指多美啊，让我想想是从哪具尸体上扒下来的。” 　　于思南强压下不适听着，管家自顾自地说道：“哦那是位贵族小姐，被自己的情人投出局，孤零零死在海边，变为了腐烂的血肉。” 　　「成功令爷反胃了」 　　「送戒指是不怀好意吧」 　　「我还以为他是祝福」 　　「太恶心人了」 　　于思南听得面色惨白，难以想象是从死人身上扒下的戒指，光是想到尸身的画面，他胃里便弥漫浓浓的不适。 　　冰蓝发色的少年却异常平静，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崽子你是完全不怕的吗」 　　「他胆子一直可以的」 　　「管家从尸体上取下的戒指，不会管家才是凶手吧」 　　「那节目组的恶意也太大了」 　　于思南不愿意相信管家是凶手，如果管家是凶手的话，那意味着他们投错了。 　　他强忍住不适问：“那个人是林亦男朋友杀的吧？他是牧神的化身。” 　　“牧神？” 　　管家如同听到了无比好笑的话，笑得布满疤痕的脸一颤一颤的。 　　「你笑得我好害怕」 　　「建议节目组打个马赛克」 　　「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段老师难道不是牧神？」 　　笑过之后他才收起笑意，眼里浸满了冰冷：“一个卑怯低贱的死尸配当牧神？” 　　他闻惯了尸体的腥臭气息，从对方上岛那刻就知道对方是死尸了。 　　海边经常有枉死的人，撑着一口气从海里爬上来，只要能抓住一个替死鬼，就能以那人的身份活下去。 　　管家看向江戾身边的段知寒：“我以为你待在林亦身边是为了让他当替死鬼，所以同意你俩同住，结果他居然没死！” 　　管家的嗓音投出股恨意：“不过我正好可以杀医生，要是牧神看到情侣自相残杀，它肯定会开心得拍手吧。” 　　于思南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管家会变成如此癫狂。 　　「狼人突然自爆」 　　「管家陷入狂暴模式」 　　「于思南懵了」 　　「我也懵住了」 　　于思南想不通管家的转变，忍不住打断管家的话：“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反正你们没机会了，告诉你们也无妨。”管家语气冰凉，“你们就是我为牧神准备的祭品，只要它开心了，我就能永远活下去。” 　　管家摸了摸自己丑陋的脸：“我从前是有名的美人。” 　　「？？？」 　　「重新定义美人」 　　「请你好好看看自己」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于思南差点憋不住笑起来，管家仿佛看不见般继续说：“当时我的妻子患了重病，那是我第一次向牧神献祭，愿意用自己的脸交换她活下去。” 　　听到这段话于思南止住了笑，观众也没有再嘲讽管家，这名丑陋的男人礼貌说了句：“谢谢。” 　　“牧神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神明，我妻子的病慢慢好了，起初她很感谢我的付出，后来她渐渐不愿意看我，有天我听到她说了句怪物。” 　　「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能这就是人性吧」 　　「有些可悲」 　　「后来呢」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像头丑陋的怪物。”管家突然咧着嘴笑，“所以我把她献祭了，换来了这座漂亮的城堡。” 　　于思南本想安慰两句，听到最后一句话安慰不出来了，哪怕和对方离婚也好，为什么要献祭对方。 　　正在气氛沉默之时，挺长时间没说话的段知寒开口了：“万一那句怪物不是说你呢？” 　　管家下意识想说怎么可能，剧本里他亲耳听见妻子那么害怕地说怪物，一定是在说丑陋的他吧。 　　但他紧接着又想到一个可能，那段时间流传海里有吃人的蓝鳍鱼，对他那么温柔的妻子为什么会说他是怪物呢？明明会心疼抚摸他的脸庞，很可能在和友人说那条鱼。 　　剧烈的惶恐蔓延到管家的心上，他可怖的脸蓦然发白，却压下惶恐冷笑：“反正她死在了海里，你要问去问好了。” 　　“从此我开始献祭岛上的客人，这个世界总有源源不断的蠢货。”管家口吻轻快，“牧神喜欢看他们自相残杀，他们越绝望它越开心，自然给我的奖赏越丰厚。” 　　说到这儿他看向段知寒：“你以为保护他有用吗？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杀他，把他留下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画面。” 　　管家声音愈发愉悦：“你那么宝贝地护着他，他还不是写了你的名字，谁会相信一具尸体？不过你马上连尸体也没了。” 　　「管家太恶心人了」 　　「段老师为什么不说出来？」 　　「说出来更没有人信吧，怪不得他不想崽子去周炀的房间，肯定是怕崽子发现自己的身份」 　　「所以管家杀了齐慧，确保崽子肯定会怀疑段老师，去你妈的牧神」 　　江戾知道段知寒的角色不是人，但没猜到是上岸的尸体，撑着一口气从海里爬了上来。 　　花灯节是华国传统的情人节，那么着急坐上廉价轮船，是为了陪他过花灯节吧，但却死在了花灯节的前夜。 　　要多想见到对方，死去的人才会从冰凉的海里爬出来？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哪怕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也只是讲了个故事。 　　江戾的胸口突然闷闷的，但段知寒只是轻笑说：“那个故事还记得吗？本来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对方温柔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眼角，突然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别记住了。” 第六十三章 　　江戾抿了抿唇没反应, 段知寒下意识逗逗少年，用手抚过温热的唇瓣：“还真无情啊。” 　　他以为江戾会偏过头时，少年凝望着他的眼开口：“我会记得的。” 　　哪怕在床上害羞得闭眼也没有说话, 但此刻却说会记得他, 上节目是为了勾江戾, 被勾到的人成了他。 　　「段老师为了崽子沉默守护，崽子为了段老师打破禁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崽崽」 　　「他们太好了」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管家对两人的举动嗤之以鼻：“本轮的投票已经结束, 你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这个时候醒悟有什么用？” 　　于思南使劲转动脑子, 本轮不是最后一次投票，既然管家承认自己是凶手, 那只要把管家投出去就好了。 　　他鼓起勇气质疑：“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你说过我俩还能继续投票。” 　　管家嗤笑得更厉害了：“那是骗你们的, 结束的这轮是最后一次投票，不然我为什么会承认自己是凶手？” 　　管家看着于思南眼里的希冀落空：“没有比希望破灭更美妙的画面了，有位客人因此绝望自杀, 死前都闭不上眼，牧神给了我丰厚的赏赐。” 　　「人干事？」 　　「这个管家太屑了」 　　「本来之前有些同情他，现在完全不同情了, 用妻子当祭品的会是什么好角色」 　　「在线呕吐」 　　关在小黑屋的其他嘉宾们也看到了这一幕, 脾气坏的周炀忍不住骂了句草。 　　如果嘉宾死于规则他能接受, 摆明了管家可以任意玩弄规则，还让他们玩什么玩。 　　安之青在边上面露担忧，嘉宾全体阵亡会有惩罚, 他可不想在小黑屋过夜。 　　阮言的神情也不好, 其他人在小黑屋里还能说话, 他完全被当透明人, 阮言本来期盼江戾能通关, 如今也没盼头了。 　　只有齐慧的眼里透出淡淡的色彩，虽然通关的可能很小，但她不知不觉对冷静的少年抱有希望。 　　而管家对着于思南嘲讽：“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肯定骂我不守规则，我为什么要和低劣的祭品讲规则？” 　　于思南是腼腆怯懦的人，听了管家的话敢怒不敢言。 　　「这个角色好无语」 　　「爷想关直播了」 　　「有必要嘲讽吗」 　　「祝他原地暴毙！」 　　管家却讽刺得愈发起劲：“再说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谁让你们没把握住呢？”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少年突然打出文字：“你不确认投票结果吗？” 　　他心想这有什么好确认的，但还是耐下性子打开沾湿的纸船，当他打开全部纸船后呆住了。 　　因为两个写的是他的名字。 　　「这个结果？！」 　　「停下关直播的手」 　　「崽子牛逼！我猜到于思南肯定投的段老师，段老师可能投管家，完全想不到崽子会投管家」 　　「没投段老师太好了」 　　三票里有两票投的是他，本轮淘汰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管家的脸色煞白，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死死盯向江戾：“为什么投我？” 　　于思南屏住呼吸准备听答案，被关小黑屋的嘉宾们更是连眼睛都不转了，空气变得极为安静。 　　在众人的期待下，小机器人随意回了句：“懒得打字。” 　　「？？？我正憋着口气呢」 　　「对着段老师能说话，对着我们就不说话，亲眼见识什么叫泼出去的水」 　　「今晚睡不着了」 　　「天杀的节目组」 　　监督镜头的夏导打了好多个喷嚏，蓝头发的少年却平淡喝了口柠檬水。 　　江戾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管家，这个角色或多或少对他们隐瞒了东西，不过只是他的直觉而已。 　　直到他看到客厅角落的灰烬，灰烬里有纸船的一角。 　　从齐慧的口中可以知道，仪式结束才会烧纸船，分明是仪式结束的标志，管家却说仪式因为血污中止。 　　从那一刻他便意识到祭神仪式早已开始，而来岛上的客人都是仪式的祭品。 　　牧神的确喜欢纯洁的东西，讨厌没价值的血污，但它喜欢的是弄脏纯洁的东西，所以奖励父亲献祭儿子、丈夫献祭妻子…… 　　管家自然知道牧神的喜好，先是杀了周炀的角色，误导客人里有凶手，再杀了阮言的角色，最后是齐慧的角色，逼迫他们自相残杀。 　　江戾猜想管家原本第一个想杀自己，因为给他安排了最危险的房间，由于段知寒的插手改变了人选，杀了价值最大的医生。 　　玻璃瓶上的纸条不是绝望的发泄，而是写给后来者的提醒。 　　不要相信岛上的任何人但要相信自己的同伴，正好排除了原住民的管家，提醒他们不要相信管家。 　　于思南突然想到什么，僵住身体问：“这样就能通关了吗？” 　　规则说投出凶手就能活下去，然而管家有玩弄规则的前科，说不定会宣布投票无效。 　　江戾轻轻点了下头。 　　他们能把管家投出去当然不是规则，管家根本没想和他们讲规则，只是想看他们在绝望里自相残杀。 　　段知寒的故事给了他提示，或者说解开了他的疑惑，这位邪神推崇公平，那为什么奖励父亲献祭儿子？ 　　这对孩子压根不公平。 　　当他听到后面忽然懂了，儿子化为的大鱼一口吞下父亲，因而重新变回了人，这当然是牧神的手笔，给了被献祭者反杀的机会。 　　理论上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管家却让自己置身投票之外，显然是害怕自己被投出去。 　　所以这便是他们的生机。 　　果不其然夏导出来宣布：“恭喜大家顺利通关！” 　　丑陋的管家倒在了椅子上，身后出现了山羊脚印，在角色生命的最后一刻，捂着脸叫赛利亚的名字。 　　小机器人垂下眼，那应该是他妻子的名字。 　　夏导殷切地看向三人：“通关的嘉宾获得自选下期目的地的权利，表现最好的嘉宾还会获得神秘奖励。” 　　「自选目的地！」 　　「狠狠期待下期了」 　　「想知道神秘奖励是什么」 　　「不会又是购物卡吧」 　　「内鬼舅舅说来头不小」 第六十四章 　　在江戾的视线下夏导继续说：“节目组认为大家都很优秀了, 所以由直播间观众投出表现最好的嘉宾。” 　　「老端水大师了」 　　「谁都不得罪」 　　「纠结要投谁呢」 　　「现在压力来到了观众这边」 　　于思南纯属碰运气过关的，屏幕前的观众其实是在段知寒和江戾之间做选择。 　　投票时间过了一半，参与投票的人寥寥无几。 　　因为实在是太难做选择了, 选谁都放不下另一个。 　　「啊啊啊啊啊啊啊节目组简直杀人诛心」 　　「楼上是双担粉吧, 点烟我也是」 　　「普通观众也痛苦, 段老师这期的演技太好了，看到后面眼角湿润, 但江戾最后的反转绝了」 　　「我可以选两个吗」 　　正在观众为难之际, 一条弹幕打破了僵局。 　　「选谁无所谓啊, 反正段老师都要给老婆」 　　「豁然开朗！」 　　「大师我悟了！」 　　「马上投票去了」 　　嘉宾能看到直播间实时票数，于思南看到自己五百七十票排在第一位, 还以为统计出错了。 　　当他看到江戾和段知寒的票数成千上万开始涨, 每分钟十万增幅，他心里才松了口气。 　　于思南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票数太低了, 看到后面反而坦然了。 　　因为谁在这两人面前都望尘莫及。 　　投票倒计时一分一秒过去，不断滚动的票数停止了，江戾以一票之差胜过段知寒。 　　夏导庆贺江戾：“恭喜你成为本期表现最好的嘉宾, 猜猜神秘奖励是什么吧。” 　　小机器人语气冷静：“购物卡。” 　　「摸清节目组套路了」 　　「玩明白了」 　　「本来崽子拿到奖励我还挺兴奋, 一句购物卡让我清醒了」 　　「隔壁节目都送别墅！」 　　江戾不知道弹幕的不平, 他通关就是为了拿五百块购物卡，这相当于原地捡钱。 　　果不其然夏导点了点头：“猜对了，本期的神秘奖励是五百万购物卡。” 　　弹幕听到五百万沸腾了！ 　　「节目组支棱了！」 　　「崽子靠实力领奖」 　　「举报前面内涵崽子抽卡非酋」 　　「吸走崽崽的非气」 　　只想拿五百块的少年惊讶挑眉, 怀疑节目组不会倒闭吗？他都能买空超市了, 下一秒小守财奴收好了购物卡。 　　夏导不止不心疼这张购物卡, 反正是投资方赞助的, 反而看到直播数据笑得合不拢嘴。 　　《离婚日记》其实是个图新鲜的节目, 许多观众之所以会看节目，无非是想看嘉宾之间有多尴尬。 　　但江戾硬生生把这部分观众留了下来，直播间观看人数不降反升。 　　在少年奇异的魅力下，观众不再关心江戾的黑料，哪怕江戾懒得解释推理，大家也只是回放直播猜测。 　　一遍遍回放不仅让大家意识到奖励有多实至名归，江戾愣是在最差开局下打出了完美结局，还让节目的点击创新高。 　　因此夏导看向江戾的目光无比热切，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戾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段知寒有意挡住江戾：“怎么自选目的地？” 　　弹幕啧了起来。 　　「不想老婆被盯」 　　「怪不得遮崽子的腰呢」 　　「要是能标记江戾，江戾全身上下都会被标记吧，射也不让射」 　　「我在外面都不敢开弹幕」 　　夏导拿出卡片：“每人把想去的目的地写在上面，下期会接大家去那个地方。” 　　于思南很少有出去玩的机会，有时出门两天都会被周炀讽刺朋友真多，他小心翼翼接过卡片书写。 　　「不能自选地方的嘉宾怎么办？」 　　「随机分配到三个地点吧」 　　「段老师岂不是要自闭，随机分配到崽子的可能性都比恰好写同个地方的可能高」 　　「关于我不小心通关却失去老婆这件事」 　　江戾拿过卡片走到一边，用油性笔在卡片上写下地点。 　　他刚落下最后一笔，脸突然被阴影笼下，抬起头望见段知寒。 　　江戾下意识遮住卡片，男人没在意他的举动，懒洋洋地晃手里的油性笔：“我的笔没墨了。” 　　「我信你个鬼」 　　「我打赌他是为了看崽子的地方」 　　「上面还是下面？」 　　「裤子被你们撑破了」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崽子被吃得死死的」 　　小机器人提着的心放下了，反正他写好了卡片，便把笔扔给段知寒。 　　段知寒礼貌说了声谢谢，拿着笔离开了。 　　— 　　小黑屋的嘉宾没想到江戾他们能通关，安之青都准备打地铺了。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欣喜，尤其是透明人阮言，终于能摆脱尴尬的环境，看江戾两个字都心花怒放。 　　他们被放出小黑屋后，因为久违见到光明，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 　　齐慧望着海面提议：“要不要去海边烧烤？” 　　阮言自然想修复关系，不过脸上付出担忧：“烧烤工具不好买吧。” 　　如果是在城市地区，他们叫个外卖就行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会有外卖，有没有超市都不好说。 　　谁知齐慧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做渔业生意，家里自备烧烤器具，可以让他把东西送来。” 　　「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齐慧姐太牛逼了，这种地方都有朋友」 　　「这就是社牛的世界吗」 　　「我太好奇她年轻时的经历了」 　　阮言闻言便没说话了，其他人同意了齐慧的提议，主要是大家太饿了，谁能拒绝香气四溢的烧烤呢？还是在风景绝佳的海边烧烤。 　　当器具和食材运到海边后，众人搭起了烧烤架，把一串串小牛肉架在铁网上。 　　炭火在网下缓慢燃烧，熏得小牛肉慢慢染上颜色，再撒上滋味分明的配料，牛肉串便烤好了。 　　段知寒有心向江戾展示自己的厨艺，没有一次性撒上配料，而是一遍遍耐心刷调料。 　　这样会使牛肉串更入味，但他没把握好火候，牛肉直接焦黑了。 　　「段老师着实没什么厨艺天分」 　　「没怎么做过饭吧」 　　「如何看待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段老师反手一个差评」 　　江戾被段知寒的技术震惊到了：“烤个东西都不会？” 　　小机器人拿了串牛肉当示范，只不过他的注意力被山上的麻雀勾走了，回过神也烤黑了。 　　段知寒似笑非笑：“谢谢小江老师示范。” 　　江戾：“……”妈的。 　　「崽子被段狐狸嘲讽了」 　　「小江老师的水平和我差不多呢」 　　「一股段狐狸语气」 　　「全直播间狐狸化」 　　于思南被这幕逗笑了，腼腆地露出两个酒窝，平淡的脸显得可爱起来。 　　周炀被这笑弄得心烦意乱：“你这么笑是想勾引谁！” 　　「周炀的语气好欠扁」 　　「这种人居然有老婆」 　　「周狗自己被勾引到了吧」 　　「不会说话就把嘴捐掉」 　　于思南脸色发白如坠冰窖，他没想到周炀是这么看自己的，眼圈控制不住红了，看起来极为狼狈。 　　安之青打圆场说吃饭，少年却把纸巾递给于思南：“为条狗不值得。” 　　「我好爱崽崽啊」 　　「我要做崽子的狗」 　　「周炀眼睛都要冒火了」 　　「就叫周狗就叫周狗」 　　周炀不知道哪里惹到江戾，他不打算惯着这位祖宗，把碗筷放到一边：“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人？” 　　段知寒语气平淡：“那你尊重过别人吗？” 　　于思南听到这句话眼泪下来了。 　　周炀不敢顶撞段知寒，加上他确实理亏，只得不爽离开海边，哪知少年在背后来了句。 　　“小狗终于走喽。” 　　周炀差点一个踉跄摔在沙子里。 　　而于思南擦了擦眼泪，很感激江戾为自己出头，他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认认真真为江戾烤牛肉。 　　摩拳擦掌的阮言被抢了工作，他只能另辟蹊径彩虹屁：“江哥这期太厉害了，我完全想不到凶手是管家，还以为是段老师，您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江戾不喜欢阮言这个人，但爱听彩虹屁的小机器人忍不住飘飘然。 　　段知寒望着少年若有所思。 　　众人一直吃到了下午六点，江戾下了直播朝码头走去。 　　突然他听见段知寒的声音，那声音泛着漫不经心：“你为什么信我不是凶手？” 　　江戾猝不及防听到段知寒的问题，不过还是停下脚步：“管家在我这儿嫌疑挺大的，百分之七十是他。” 　　“那万一是百分之三十呢？” 　　江戾听到这句话沉默了，虽然他有全面的逻辑链，证明管家就是始作俑者，但他确实没百分百的把握。 　　空气格外寂静。 　　段知寒感觉自己的问题强人所难了，毕竟他的江戾是个聪明的崽崽，正准备换个话题时蓝发少年生涩开口。 　　“因为你说自己不是。” 　　所以我无比相信你。 第六十五章 （大改必看） 　　段知寒的心颤了一下, 怕吓到少年因而压下的情绪在顷刻间涌现。 　　因为一句话便相信他，正如上辈子因他话等到生命尽头，哪怕没等到也只是说了句唉该提醒下他的。 　　他不知道江戾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 仿佛信任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他突然有种惭愧。 　　以至于想告诉江戾自己有多喜欢他, 想把少年藏在怀里，但贸然表白只会让江戾抗拒。 　　江戾见段知寒不说话, 以为对方没听明白, 这让他担忧人类的智力水平。 　　正当他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示意要再说一遍时，下一秒阴影笼上脸庞。 　　江戾茫然地睁大眼, 紧接着唇上一片温热, 对方猝不及防堵住他的话，他未尽的话语尽数化为了吞音。 　　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男人撬开他紧闭的唇齿, 抚住他的后脑勺亲吻，以他无法抗拒的姿态。 　　他柔软的舌尖无处可逃，每个地方被仔细舔过, 两人的津液彼此勾连, 黏黏糊糊地亲了个遍。 　　当对方继续步步压迫, 少年猛然清醒过来，结结巴巴推开段知寒：“你是不是有病！” 　　在节目上扮演角色他能理解，毕竟节目组付了钱, 但他不明白段知寒为什么下了节目还亲他, 难道不是喜欢才能做这样的事吗？ 　　段知寒垂下眼：“喜欢你算吗？” 　　江戾猝不及防停住脚步, 平日没什么波动的脸色浮出诧异, 还有一丝显然的戒备。 　　段知寒将江戾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习惯把控全局，知道现在不到表白的时候，只会让少年反感甚至离开，但他控制不住想告诉少年，告诉江戾自己有多喜欢他。 　　江戾差点以为听力系统坏掉了，对方的视线却同他平齐，勾人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看着他，瞳孔里是他的倒影。 　　耳边的风声如同止住了，全世界只有对方的声音，在说江戾我很喜欢你。 　　这个时候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还有人要上船吗？没有的话开船了。” 　　过去期待的话语落在他耳边，江戾却有种不真实感，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告诉他呢，再喜欢的东西过了期限便没那么喜欢了。 　　江戾意识到周围有人，压着嗓音落下一句：“你以为告诉我就会高兴？你凭什么以为告诉我就会高兴？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保姆机器人。” 　　“没有。” 　　他看见段知寒的神色下蕴出果然如此的情绪，这样的段知寒让他感到陌生，因为对方从来都是平静的。 　　那年他被叶成带到燕城，除了每天学习跳舞，他还会经常路过段知寒的公司，当然只是顺路而已。 　　江戾从未见到段知寒到公司，因为那时的段知寒已经很有名了，忙着世界各地拍戏。 　　直到有天他见到了段知寒，男人被粉丝簇拥着，眉宇间沾染冷淡，不再像他记忆里温柔的人。 　　只不过依旧会给粉丝签名。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段知寒母亲过世的日子，匆匆回国的段知寒却被粉丝围住，当时怀着怎么的心情签名的呢。 　　段知寒可能比他更像一个机器人。 　　如今的段知寒却透出微不可察的脆弱，江戾逼着自己走开了，他提醒自己已经不再喜欢段知寒了。 　　— 　　小苏在机场接到了江戾。 　　她坐上车后打开手机，节目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破了全平台记录，自从节目开播以来，她对破纪录已经麻木了。观众也是相同的看法，从一开始的紧张收视率到现在的云淡风轻。 　　「下期不用再讨论收视了吧？哪次不是断层第一」 　　「大家居然在关心收视吗？我全程在看江戾和段老师，任务是什么都忘了」 　　「这期戾宝绝杀！」 　　「谢谢节目组请到江戾！」 　　小苏乐滋滋关上手机，因为经过这期节目，已经没人说江戾只有一张脸了，微博全员彩虹屁。 　　「江戾杀疯了！」 　　「我本来觉得自己是个颜狗，但聪明的人好有魅力啊，以后谁说崽子笨我跟谁急！」 　　「好奇江戾为什么没考大学」 　　「可能偏科吧」 　　江戾的风评有了切实的改变，虽然比不了段知寒，好歹不拖后腿了，有了成为国民艺人的可能。 　　这都是未来的益处，最直观的益处体现在投诉江戾的家长少了，以前骂江戾耽误孩子学习，现在私底下跟着追直播。 　　小苏与有荣焉爽到了，抬头望见前座的江戾，只不过感觉今天的江戾不太一样。 　　少年阖眼靠在椅子上，纤长的睫毛在脸部投下阴影，明明是天真幼态的长相，居然有股说不出的艳丽。 　　她的视线落到江戾泛着水光的唇上，淡色的唇肉染上红润，简直像被人亲熟了。 第六十六章 （重写必看） 　　这边宋航开着车送段知寒, 心有余悸地感慨：“还好王导没找你拍电影，我本来还气他忘恩负义，他上个月酒后失言被封杀了。” 　　段知寒对此并不意外, 王灿今年明显是飘了, 再加上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栽跟头太正常不过。 　　段知寒的反应让宋航没了分享八卦的欲望，仿佛早就猜到王灿的下场。 　　显然这位不是一个好的八卦对象, 他透过后视镜望见对方有些走神, 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了？” 　　段知寒的手撑着下巴, 神色从容地回答：“表白失败了。” 　　宋航：？？？！ 　　宋航惊骇下刹车，表白失败就这么说出口了？宋航将心比心是不愿意承认的, 这多没面子啊。 　　他把车停靠在路边, 关心这位好友：“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真有天之骄子的话，大概形容的就是段知寒，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娱乐圈都顺风顺水, 在人群里似乎会发光。 　　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段知寒，哪怕在剧组跑龙套，只是心平气和磨炼自己。 　　他唯一一次见段知寒动怒是因为母亲的死, 那位温柔知性的夫人被上门的女人逼死了。 　　那个女人后来成了段知寒的后母, 自那以后段知寒和家里的关系降至冰点。 　　段知寒性情也有了变化, 对人也冷淡了许多，厌恶围在身边的追求者。 　　哪怕段知寒喜欢江戾，他不觉得段知寒真的上心, 估计只是因为合适而已, 谁知听到对方说了句。 　　“光明正大去追呗。” 　　宋航惊讶地回过头, 望见段知寒拆开了车上的薯片, 语气自然得如同吃饭喝水。 　　他很怀疑段知寒会不会追求人, 别人没追上成死敌了，因而他拐弯抹角暗示：“追人不一定有用吧？” 　　“你记不记得有个戴帽子的跟踪狂？天天从公司门口驻足，书包上系着你的头像挂坠，不知道想干什么。” 　　段知寒掀了掀眼皮：“你想说什么？” 　　宋航组织语言：“我的意思就是，没这个必要吧，如果江戾不喜欢你，你继续追只会让他厌烦。” 　　这是宋航追人的血泪经验，厌烦这个词挺委婉了，年轻时候他被骂过垃圾。 　　他打小没心没肺的，对此只是笑笑而已，但他觉得段知寒没必要受这委屈。 　　段知寒安静听着宋航的话，仿佛是想到什么，划过屏幕打开微博。 　　修长的手指敲下字，他凭着记忆搜索江戾的小号，之后漫不经心点开主页。 　　第一条是平平无奇的安好勿念，不知道为什么江戾怕他猜到小号，当他翻到后面就明白了。 　　因为映入眼帘的便是关于他的彩虹屁。 　　【霜风卷地】这张脸我太可以了 　　【霜风卷地】啊啊啊啊啊我好喜欢段知寒！ 　　【霜风卷地】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没看他新片吧？不知道能不能溜去看他的首映 　　段知寒看微博笑了起来，怪不得江戾不让他看，平时装得冷淡自矜，原来这么喜欢自己。 　　宋航被段知寒这一笑弄得毛毛的，是他的话太打击人了吗？ 　　段知寒继续翻着微博，微博是从后往前的，他能看到江戾来了首都。 　　【霜风卷地】我今天到燕城了，这里的人很多，我根本不敢抬头 　　【霜风卷地】不抬头是个错误策略，因为有人会把我衣服扔地上 　　【霜风卷地】但我每天都很期待去公司，因为可以路过段知寒的公司，要是能在路上碰到他就好了 　　【霜风卷地】原来段知寒不去公司 　　段知寒突然问：“你记不记得那个跟踪者的年纪？” 　　宋航迷惑段知寒为什么要问这个，没办法追究吧，不过他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大约十五六岁。” 　　段知寒眼里的笑意消失了，他翻微博的动作变得很慢。 　　【霜风卷地】为了西维尔注册的微博，请问这个角色的配音是谁？这对我很重要 　　【霜风卷地】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吗，不太明白微博怎么用 　　【霜风卷地】我知道这不是问答网站了，今天有个奇怪的人来找我，说要带我去燕城。但我不想去燕城，这里的垃圾箱都是我的 　　【霜风卷地】我决定去燕城了！ 　　段知寒看到这里停下了，那个奇怪的人应该是叶成，只是不知少年为什么改变主意。 　　直到答案浮现在他眼前。 　　【霜风卷地】我在电影上看到他了，我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知道喜欢的人叫段知寒，不开心的是他们说他是很有名的影帝，可能永远见不到他了 　　段知寒突然明白江戾那么信任他的原因了，因为从十四岁开始便喜欢他，为了他才从与世隔绝的小镇到了陌生的燕城。 　　那个每天路过公司门口的小孩儿就是江戾，会在书包上挂他的挂坠，每天都期待和他碰面。 　　霜风卷地不知寒。 　　娱乐圈并不是象牙塔，他的江戾当时过得很辛苦吧，在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从害羞腼腆的小孩儿变成了凶巴巴的模样。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他不敢想要多努力才能站到他的面前，轻描淡写拿下了比赛的冠军，最后吞吞吐吐叫了句前辈好。 　　— 　　江戾回到家里才冷静，其实他没理由发脾气，哪怕他不喜欢段知寒，客气拒绝就完了。 　　他捂了捂自己的脑袋，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件事对他来说太突然了。 　　但机器人是不会有错的。 　　江戾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拒绝个表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他吧。” 　　他听到客厅挂坠晃动的声音，过去的记忆紧随其后，那时的他每天都会经过段知寒的公司，怀着见到段知寒的期待。 　　终于他望见被粉丝堵住的段知寒，那是他时隔三年再次见到对方，紧紧攥住了手心，本来可以走过去要签名。 　　段知寒不会拒绝签名。 　　但他觉得段知寒太辛苦了，所以停住了脚步，在远处认真看着段知寒。 　　门铃声令江戾止住思绪。 　　叶成送来明天的剧本：“沈导的戏你可要好好拍，不要辜负齐慧姐推荐你，虽然只是个小配角，但演好了全国刷脸。” 　　叶成一向是鼓励式带艺人，而且这部戏太重要了，许多观众诟病江戾演技差，如果能在这片子里令人改观，江戾的风评会彻底好转。 　　但如果拍不好又是另一番光景，眼红江戾的可不止一两人，明天不知道多少人守在片场，就等着全网黑。 　　他倒没想江戾脱胎换骨，只要及格就很好了，所以他开始画大饼：“这种文艺片嘛票房是其次，主要是能冲奖，你就差个大奖傍身了。” 　　江戾不吃这套：“金酸梅奖么？” 　　叶成：“……”这届艺人好难带。 　　叶成见鼓励式教育没用，只能使出杀手锏：“你记不记得郁青？在公司那会儿和你不对付，他明天也在这个剧组，要是你演不好肯定会嘲笑你，你该让他看看你的实力。” 　　江戾立马接过了剧本。 　　叶成不知道该评价江戾爱面子还是记仇，总之见江戾有拍好戏的决心，他放心离开了。 　　江戾一直看剧本到深夜。 　　平时段知寒会以各种理由上门，他抬头瞄了眼门，今天的房子静静的，不过他没时间在意这些，心思都放在了好好拍戏上。 　　突然手机不停传来消息，他不耐烦地翻开消息，只见有人在他小号下评论。 　　【江戾小宝贝】你好爱段知寒 　　【江戾小宝贝】段知寒也很爱江戾 　　【江戾小宝贝】要不要交个朋友？ 　　江戾放下剧本：？？？ 第六十七章 （重写必看！） 　　小机器人盯着那个名字磨了磨牙, 这个小宝贝化成灰他都认得。 　　原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居然耀武扬威来自己地盘了，不骂回去他就不是机器人。 　　【霜风卷地】不和傻逼交朋友 　　发完江戾神清气爽, 倒了杯柠檬水继续研究剧本, 不过他的目光在那句段知寒也很爱江戾上停了停, 过了会儿面无表情关上手机。 　　— 　　翌日江戾早早坐上了去北地的航班，因为昨天熬夜看剧本, 准备在椅子上关会儿机。 　　谁知叶成在他耳边念叨：“这种大剧组以戏为中心, 不可能围着你一个人转。生活条件会比较艰苦, 酒店估计是民宿，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不怪叶成不放心, 江戾过去拍的都是偶像剧, 收视全指望江戾，整个剧组围着这位小祖宗团团转。 　　这次是齐慧把江戾塞进去的，能进组就不错了, 哪里再敢提什么要求。 　　少年不堪其扰戴上耳机。 　　叶成向来信奉礼多人不怪，给全剧组备上了礼物，力图给江戾刷印象分,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 航班居然延误了。 　　这位自诩有风度的经纪人破口大骂：“这地方什么破天气, 大着太阳下雨！不知道我们江戾要来拍戏是吧。” 　　然而当剧务过来接机，叶成一秒变脸，笑得像安利保健品的：“辛苦了。” 　　江戾不太理解地坐上车。 　　人类都这么会变脸吗？ 　　他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方便扫描北地的环境, 剧务却以为他不满意车厢狭小：“原本准备的车坏了, 这才找了辆丰田。” 　　“不过住宿环境您放心, 我们准备了五星级酒店, 所有用品提前消过毒。因为怕您吃不惯当地口味，每天备有各地的美食，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叶成：？？？我们是太子下凡吗 　　江戾淡漠的眼里划过疑惑，这已经超过了应有的待遇，齐慧的面子这么大？ 　　因为剧务仔细周到，一路上江戾的心情不错，只是到剧组后好心情消失了，因为他在演员里看到了郁青。 　　郁青长了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在人堆里很受欢迎，只有他知道郁青是个什么东西。 　　小机器人漠然地盯了盯。 　　郁青在人群里起哄：“怎么第一天拍戏顶流就迟到了，人周姐早上六点就到了。” 　　郁青说的周姐是这部戏的女主，拿下百花的老前辈了，完全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江戾正准备反驳，沈导领着化妆师过来了：“飞机晚点了有什么办法，我们剧组没那么不讲人情。” 　　郁青只好把话压了回去，江戾倒是奇怪初次见面的沈导为什么会为他说话。 　　沈导是个三十出头的瘦子，鼻梁上架了副斯文的眼镜，只是笑眯眯对他说：“先试个妆吧。” 　　化妆师看着江戾的脸叹气，倒不是这张脸不好看，谁看了这张脸都会惊艳，问题是这张脸太艳丽了。 　　容色艳丽的人不一定适合古装，少了恰到好处的留白，这便是气韵的点睛，段知寒那种长相便十分适合古装。 　　果不其然化好妆后格格不入，化妆师正想着如何补救，却听到少年自信开口：“不用化妆。” 　　化妆师突然有了想法，这次她只上了薄薄的底妆，用桃花色眼影在眼尾抹了抹。 　　她这个举动无疑是大胆的，对于经常熬夜的明星来说，不上全妆等于要他的命，游泳镜头都会化防水的妆容。 　　但对于容貌艳丽的江戾来说，只画底妆反而多了分清冷，眼尾的红晕是点睛之笔，有股似有似无的脆弱气息，这让她满意极了。 　　化妆师为此感叹，最了解明星的还是明星自己，可以想象到微博会为路透图有多疯狂了。 　　其实江戾只是嫌化妆麻烦而已。 　　化完妆的江戾坐在椅子上看剧本，因为和他对戏的演员还没来。 　　老实说他对这个角色不太有信心，他从来没拍过正剧，希望今天别在郁青面前丢脸。 　　之前的剧务贴心送来蛋糕，他本来没有品尝的想法，正巧是他喜欢的柠檬味，他望着蛋糕忽然想到了段知寒。 　　他发觉自己没想过段知寒了，其实没什么好想的，对方应该不会找他了。 　　小机器人垂下眼看剧本：“和我对戏的人是谁？” 　　叶成没告诉他名字，估计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他并不觉得小演员有什么。 　　演技越差越能掩盖他的问题，要是演技好岂不是显得他演技很差。 　　这时郁青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以极为幸灾乐祸的口吻反问。 　　“你难道不知道是段知寒？” 　　江戾的手猝然停下了。 第六十八章 　　江戾没想到会是段知寒, 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他还没有做好再次见到段知寒的准备，相信段知寒也不愿意看到他。 　　他下意识想找叶成问问, 但没看到叶成的影子, 问郁青当然不可能。 　　江戾不得不登上小号问。 　　【霜风卷地】段知寒怎么会拍《逐鹿》？ 　　【英短都是胖子】段老师居然接了这部戏吗！大大消息好灵通 　　【布偶赛高】给大大比个心, 江戾好像也进组了，突然期待他俩对手戏！ 　　【禁止猫身攻击】剧组好有钱 　　评论全歪到投资上去了, 这不是剧组有没有钱的问题, 段知寒根本不缺钱, 没必要放下身段作配。 　　江戾后悔发微博了，因为无人在意他的问题, 只有一个人回答。 　　【江戾小宝贝】因为他爱江戾！ 　　【江戾小宝贝】因为他爱江戾！ 　　【江戾小宝贝】因为他爱江戾！ 　　江戾：……你吵到我眼睛了 　　江戾刚准备拉黑这个人, 郁青在边上阴阳怪气：“段知寒怎么会和你对戏呢？” 　　郁青的思维还停在江戾和段知寒是死对头上，猜段知寒是为了让江戾出丑。 　　众所周知娱乐圈讲究资历，能和声名显赫的前辈搭戏是很有面子的, 却没多少人愿意和段知寒对戏。 　　皆因段知寒的演技太好了，衬得自己格外差，一不小心便沦为对照组, 尤其是对演技差的江戾而言。 　　大概是被小宝贝的消息洗脑了, 江戾脱口而出一句。 　　“因为他爱江戾。” 　　郁青被这个答案噎住了, 忘了两人关系不一般，青白着脸离开了。 　　本来江戾说完便无语了，自己怎么被小宝贝洗脑了, 但望着郁青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情蓦然变好了。 　　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小机器人直接宕机了, 因为这是段知寒的声音, 嗓音里浸着三分笑意, 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机身烫得在冒烟，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段知寒。 　　反倒是段知寒走到面前，自然地接过他的剧本：“今天的戏有信心吗？” 　　对方声音平静得如同那天表白的人不是他，明显是对之按下不表。 　　按理说自己应该松了口气，却不知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估计是需要维修了。 　　江戾压下自己的思绪，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拍戏，为此他都没玩喜欢的游戏。 　　他这两天一直看剧本，如果对方演技平平，原本有那么一点信心。只是对戏的人是段知寒，比起来不免相形见绌。 　　他不想在郁青面前丢脸，犹犹豫豫问段知寒：“你今天能不能别演那么好？反正明天才正式拍。” 　　他俩现在的关系有些尴尬，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愿意央求段知寒，总觉得在利用对方。 　　段知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为他披上了外套。 　　应该是没有拒绝吧？ 　　江戾瞥了一眼段知寒，感觉那天自己的话说重了，两个人好歹能当朋友，想着拍完戏送个小蛋糕。 　　— 　　虽然有段知寒当保证，江戾依然在认真看剧本。 　　《逐鹿》是部架空历史片，描写的是王朝灭亡之后，其他国家逐鹿天下。 　　他扮演的阿椎不是狼子野心的诸侯，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只是君王的一个死士。 　　他从小便是君王的影子，最后也为了君王而死，明明那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小机器人把台词倒背如流，连段知寒的戏份都记住了，这个时候沈导叫他的名字：“到你俩来拍了。” 　　江戾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剧本走到拍摄场地。 　　《逐鹿》的投资超过二十亿，这个投资意味着可以不用横店的布景，自己在平地搭一个。 　　段知寒像是看出他的不自然，擦肩而过时压低身鼓励：“好好拍。” 　　适时的安慰让小机器人没那么不安了，他走到自己的点位上。 　　第一幕戏是在巍峨的宫殿里，宫人们匍匐在地上。青色的火苗在灯台上飘摇，如同大厦将塌的王朝。 　　他扮演的死士站在灯台的背面。 　　段知寒肤色如白玉，身着黑色的宽袍大袖，这个颜色是君王的象征。男人手托着下巴，看各地叛乱的奏折。 　　明明剧本上写的是神色凝重，段知寒却浸着不达眼底的笑。 　　江戾不明白这个处理，风无意吹开宫殿的窗，他知道轮到自己动作了。 　　他走上去认真关上窗，段知寒笑了下问：“阿椎，你在我面前这么紧张吗？” 　　之后不待自己开口，段知寒转头看向侍窗的宫人：“杀了。” 　　接着把折子全扔地上。 　　“其他人也杀了。” 　　段知寒敛下了之前的笑意，江戾突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人真是位暴君，他却只能面无表情地背台词，不用看也知道差距有多大。 　　在对方演技的压制下，后面他连台词都忘了，段知寒绝对没有放水。 　　他不知道怎么拍完戏的，只记得拍完沈导笑得勉强：“今天试试而已。” 　　郁青的声音传来：“顶流原来这个水平啊，怪不得每年都能拿金酸梅，我们普通人还真比不上。” 　　江戾知道郁青会嘲讽自己，不落下风地反问：“主角才能拿吧？” 　　郁青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前和江戾一个宿舍，江戾出道后顺风顺水，虽然演技差但演主角。他自诩是影帝的苗子，看不上没营养的偶像剧，至今在片子里演配角。 　　郁青乍然被揭老底，只好不情不愿闭上了嘴，人群里依然在议论江戾。 　　其实江戾已经听麻木了，毕竟自己演技是真的差，不能怪段知寒不放水，自己的要求太任性了。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他正要去换下戏服，然而听到关于段知寒的讨论后，骤然止住了脚步。 　　“段老师今天简直了，明明只是演配角而已，演技居然比演主角时还好！” 　　“已经是演技天花板了，估计是下了大力气，不佩服段老师都不行。” 　　“可惜江戾不给力。” 　　“千万别让江戾听到。” 　　忽然议论声止住了，段知寒在后面叫他的名字，江戾却觉得十分刺耳，完全不想理会段知寒，反正自己脾气坏。 　　小机器人凭空生出一股委屈，可以理解段知寒不放水，需要刻意拉大差距吗？他看不出对方喜欢自己。 　　江戾漠然离开片场，一直走到更衣室。 　　本来他有专门的更衣室，不过他懒得找叶成拿钥匙，直接进了间普通更衣室。 　　这个时间更衣室没人，他没有立即去单独的隔间换戏服，而是站在穿衣镜前盯着自己。 　　明天正式开拍。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可能是化妆的原因，眼尾显得有些红。 　　江戾试图学着段知寒那样笑，但怎么努力也笑不出来，因为机器人不会笑，他只能用手捏住自己的脸皮往上抬。 　　这使得他的唇角终于弯了弯，只是看起来格外僵硬，机器人无法成为人类。 　　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更衣室的门忽然开了，门外是宽袍大袖的段知寒。 　　小机器人慢半拍关门，段知寒扶住门进来了，他忍不住质问：“你这个时候不该去拿影帝吗？” 　　段知寒平静盯着少年。 　　“本来答应你了。” 　　今天的表演他没太用心，只是他没想到这不是七年后，他的演技在其他人看来无比用心，只是这个理由江戾不会相信。 　　是委婉说自己太差了吧，江戾正要冷漠离开，但踩住对方宽大的袖子，跌坐到化妆台上。 　　他以为段知寒会嘲笑自己，男人没再解释原因，俯下身温柔抚摸他的下巴：“对不起。” 　　“让我来教你好不好？” 第六十九章 　　两个人都笼着宽大的戏服, 堆叠的衣服如天边的行云，有种不可思议的美感。 　　因为对方俯身倾下来，坐化妆台上的江戾只能倚在镜面上, 隔着料子传来冰凉的质感。 　　偏偏段知寒的手是温暖的, 狩衣的袖子覆在他的肤肉上, 染上醉生梦死的靡丽。 　　这个时候他才留意到段知寒匆匆赶来，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 　　小机器人想到明天的戏份, 不想继续在郁青面前丢脸, 别别扭扭答应了。 　　他走去隔间里换衣服。 　　身上的戏服是层层叠叠的, 无论是穿还是脱都很麻烦，拍之前是化妆师帮他穿的, 当脱到最后一件时他卡住了。 　　因为需要解开后背的扣子。 　　江戾试着把手放到后面, 但只能解开两端的扣子，中央那粒扣子压根碰不到。 　　此时段知寒在隔间外问：“换好了吗？” 　　江戾犹豫了许久，毕竟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硬着头皮问：“你能不能, 能不能帮我解下扣子？” 　　过了会儿他听到一句好。 　　小机器人打开了隔间的门。 　　隔间是个狭长的单人间，当段知寒进来后显得格外拥挤，挡住了上方倾泻的光。 　　江戾犹豫着怎么开口, 段知寒的手抚在江戾的后背上：“是这个吗？” 　　江戾很小声地答应。 　　下一秒对方开始动作了, 那只手抚摸过单薄的衣物, 缓慢地从白皙的后脖划到了脊背。 　　明明只是解个扣子而已，他感觉时间变得格外慢，空气里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 　　“好了。” 　　段知寒的手终于离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放松, 因为衣袍只由一粒扣子系着, 下一秒后背大片裸露了。 　　那画面的冲击力太大了, 如同瓷器上沾染的釉色, 薄薄的蝴蝶骨有粒殷红的小痣，显得格外晃眼。 　　段知寒忽然出去了，江戾马上披上了外套。 　　他突然感觉比起这件事，在郁青面前丢人不算什么了。 　　— 　　两人出了片场到了剧组包下的酒店。 　　酒店是栋蓝白色建筑，是北地仅有的五星级酒店，大门有安保核对身份，确保只有剧组的人才能进入。 　　估计花了不少钱。 　　穷惯了的小机器人冒出这个念头，核对完身份进入酒店。 　　酒店前台恭敬递来门卡，他刚收了门卡便碰上下电梯的副导。 　　江戾对这名人类很有印象，因为年纪轻轻头就秃了。他望着副导油光满面的脑门，庆幸机器人不会秃头。 　　小机器人摸了摸自己的宝贝蓝发。 　　副导毫无察觉地客套：“逐鹿有两位出演真是蓬荜生辉，本来沈导还担心能不能收回投资，这下不担心了。” 　　江戾从来不信这些场面话，有次投资方夸自己平易近人，回头骂自己性格乖劣。 　　他心里记挂着剧本，不是很想继续客套下去。 　　副导却一直滔滔不绝：“这家酒店贵有贵的道理，还有意大利原产红酒，和周边的民宿就是不一样。” 　　江戾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正准备离开时副导对着他开口：“这可托你的福了。” 　　江戾眼里透出轻微的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托自己的福。 　　副导大大咧咧解释：“拍战争片太花钱了，本来沈导只想订便宜的民宿，但段老师怕你住不习惯，自己出钱包下酒店，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当然是托你的福了。” 　　江戾看向身边的段知寒，怪不得沈导对自己格外亲切，原来是段知寒的面子。 　　他想起剧务送的小蛋糕，恰好是他喜欢的柠檬味，估计也是段知寒安排的，但什么也没对自己说。 　　当副导离开后他抿了抿唇，高贵的小机器人低头说了句谢谢。 　　段知寒被少年的认真逗笑了：“这有什么好谢的？” 　　江戾没听清对方后面的话，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下一秒段知寒拉上他的手。 　　“江小同学上课了。” 　　耳边有风声传来，江戾没在意倾涌的风声，只是觉得，被握住的手腕在发烫。 　　段知寒的房间在顶层，和他的房间在正对面，刷卡进入后灯火通明。 　　房间是个两室的套房，偌大的客厅放着象牙色的沙发，矮脚桌上搁着准备好的丰盛甜品。 　　段知寒随意坐上沙发：“先吃点东西吧。” 　　小机器人勉为其难拿了个茶杯蛋糕，边吃边看起了剧本。毕竟他们没多少时间，满打满算只有十小时。 　　段知寒翻开了剧本，视线却停在江戾脸上。 　　他其实很少看到江戾对演戏这么上心，少年最瞩目的一面在舞台上，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叫郁青的人有关。 　　他似有所思地收了目光，把注意力放回剧本上：“台词能记住吗？” 　　江戾点了点头。 　　他担心段知寒不信，还把台词背了遍。 　　段知寒发觉江戾的台词倒背如流，既然记台词不是问题，那问题应该出在情绪上。 　　阿椎这个角色其实不太好演，越是面无表情的角色越要细腻，不过有他在便不会有问题。 　　“这幕你看到宫人被处死，许多人会处理为惊讶，但死士对于死亡已经麻木了，需要惊讶的是下个镜头。” 　　段知寒开始一字一句讲戏。 　　江戾没有在剧本上做笔记，因为段知寒的每个字他都记得，他逐渐知道要怎么演了。 　　段知寒讲完抿了口水 ：“试试刚才那幕戏吧。” 　　江戾听话放下了剧本，根据段知寒讲解的内容，这幕戏里他应该因为妹妹的死落下眼泪。 　　眼泪对于他来说是个陌生的东西，即便他知道要怎么演，却只能茫然地抬了下眼。 　　段知寒极为有耐心：“那我们先换个容易点儿的情绪，试试表演出震惊的样子。无论怎么夸大都行。” 　　然而少年的表现不尽人意，依然是面无表情，仿佛不能体会震惊这种情绪，或者说缺失这种情绪。 　　段知寒的视线停住了，他的确没看过江戾这种表情，什么时候少年都是冷冰冰的，哪怕骂人也没有音调起伏。 　　他低着嗓音再问：“那笑呢？” 　　他的音色往往懒洋洋的，有人形容为自带三分笑意，但他如今没了笑意。 　　因为江戾从始至终面无表情。 　　即便少年想要笑出来，最多只是用力抿唇角，看不出是在笑。这让段知寒意识到江戾不是不喜欢笑，而是压根不会笑。 　　江戾不理解段知寒的视线，怕对方批评他下意识找理由：“我们种族都这样。” 　　反正段知寒不知道他是机器人。 　　段知寒垂下了漆黑的眼。 　　他突然想到上辈子叶成的话，他的江戾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机器人，把自己藏在冰凉的外壳下。 　　因为机器人不会哭也不笑，哪怕少年之前十分委屈，只是眼角红了红，无法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 　　世人看到的便是冷冰冰的江戾。 　　但江戾不是真的机器人，如今的江戾只有十九岁而已，一个人不知吃了多少苦。 　　空气一下子沉默了，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江戾不明白段知寒的反应，大概是不能理解自己吧，毕竟对方只是个普通人类。 　　理智告诉他应该中止这个话题，免得暴露机器人的身份，但他鼓起勇气问了句。 　　“这个会不会很奇怪？” 　　他在人类眼里是不正常的吧，怎么会有人不会哭也不会笑，郁青就说过自己是怪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戾开始后悔问了，不能接受也没什么大不了。 　　下一秒他听见段知寒开口。 　　“不会。” 　　男人格外温柔地望着他。 　　“你只是有自己的世界。” 　　江戾的心里沉甸甸的，明明是值得高兴的话，为什么段知寒的语气那么难过呢。 第七十章 　　对方的手揉了揉他的头, 经过冰蓝的头发透出温热，无法回避却又灼人的温度。 　　冰冷的心脏突然被触动，如同站在夺目的太阳下, 只是他同样不明白原因, 为什么自己会悸动。 　　他压下涌起的困惑, 还有不到七小时就要拍戏了，自己却连表情都学不会。 　　小机器人自觉有些丢脸地问：“ 所以我能拍好戏吗？” 　　教面无表情的机器人拍好戏, 这个要求好像强人所难, 如果段知寒知道自己的情况估计也不会答应。 　　段知寒却定定望着他：“表演不只用面部表情, 可以用肢体语言表达，我再改版方案, 我们小江戾肯定能演好。” 　　江戾听出对方嗓音的认真, 明明自己下午发过脾气，段知寒还这么用心帮自己。 　　“为什么要帮我？” 　　对方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因为我喜欢你呀。” 　　江戾猛然抬起头，恰好对上段知寒那双漆黑的桃花眼, 似乎能听到细小电路冒出的滋滋声。 　　小机器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头。 　　他从没想过段知寒这么自然地说喜欢他，没有郑重其事的刻意，只是说我喜欢你呀。 　　他告诉自己不要被狐狸精迷惑, 怎么会离婚了才喜欢自己, 大概因为不习惯而已。 　　段知寒看出江戾的抗拒, 恰到好处地止住了话，他相信来日方长，至少江戾没有直接冷脸了。 　　他再次翻开剧本：“接下来我重点讲肢体动作, 为了节省时间会加快语速, 不过记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江戾这才抬起了头, 也跟着翻开了剧本。 　　记东西对他来说的确不难, 他可以轻易记住段知寒的每句话, 在脑子里形成资料库。 　　段知寒讲解的中心不再是表情，而是镜头下的肢体语言，如何用动作表达情绪，这些是剧本写不到的。 　　他感受到了段知寒的专业，比起那些绞尽脑汁的演员，在很短的时间内想出了另一版方案。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象牙色白的赫勒姆落地钟指向了十二点，讲完戏已经是深夜了。 　　段知寒姿态随意在椅背上，喝了口水润嗓子：“我们试下戏吧。” 　　江戾正对着剧本总结，他习惯把学到的知识自己过一遍，检验数据有没有储存上。 　　但段知寒显然不是什么学院派，刚讲完就让他试戏了，他只能迅速扫完剧本。 　　由于下午的表现太糟糕，他冷冰冰的外表下生出紧张，这让他感谢自己是个机器人。 　　好歹看上去镇定。 　　他冷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忽然感觉段知寒盯着自己看，这有什么好看的？小机器人低头看了看自己。 　　衣角勾椅子上了。 　　段知寒望着呛红脸的少年，好看的眉眼弯了弯，抬手把嵌入椅子的衣角拉了下来，挡住了那截白皙的腰。 　　他的江戾怎么这么可爱啊。 　　江戾感受到对方的指尖，从上往下抚平柔软的衣料，但被尽情抚摸的完全是他。 　　他反思自己在地球人面前丢脸了，不过是试个戏而已，他认认真真开始对戏。 　　对戏花了两个小时，来来回回磨了三遍。 　　段知寒发觉少年在自己面前容易紧张，自从他拿了影帝之后，同他对戏的都是老牌演员，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有充分的时间，他可以让江戾习惯自己的节奏，只是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江戾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只有他一个人的戏份时还好，只要完成表演就好了，当他和段知寒对戏的时候，片场那种压迫感又来了，他格外容易被段知寒影响。 　　他却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坐上沙发继续看剧本，段知寒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你在怕什么呢？” 　　可能是看出自己的问题了吧，江戾组织着语言，其他演员演戏能看出痕迹，但段知寒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个冷漠残忍的君王。 　　正当他准备开口时，浓重的阴影覆了下来，男人亲密俯下身：“阿椎？” 　　这是他戏里的角色，江戾反应过来段知寒在即兴表演。 　　其实看眼睛也能看出来，平时段知寒的桃花眼是含情的，此时的气质截然不同，有股近似天真的残忍。 　　段知寒的表演方式很特别，不会把暴君两个字写脸上，脸上往往带着笑意，却轻描淡写处死万人，这样的反差让人印象深刻。 　　对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阿椎怎么不说话？” 　　江戾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不是不说话而是说不出，但男人自顾自放开手：“原来你也怕我。” 　　他还没得及松一口气，段知寒居高临下压了上来，细长的手指抚过他脆弱的咽喉：“你是怕我这样对你呢？” 　　对方的语气透着兴趣，像是小孩子发现新鲜的玩具，比如残忍解剖一只漂亮的鸟雀，完全就是名神经病君王。 　　那只手在他雪白的脖颈间游移，按在他泛青色的血管上，往他肤肉上留下印记：“还是这样呢？” 　　江戾茫然地抬起眼，他的手腕被对方骤然扼住往上抬，紧接着男人的膝盖挤入他两腿之间，这是极为冒犯的姿势，不该出现在君臣之间。 　　因为手腕被轻易抬至头顶，让他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偏偏对方的膝盖继续往里挤，即便隔着衣料依然泛起战栗。 　　江戾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控制住他的人真是历史上的暴君，这个即兴远比剧本有压迫力。 　　对感官太有冲击力了，他正准备挣扎的时候，段知寒用自己的口吻开口：“习惯这种压力。” 　　江戾告诉自己只是教学而已，如果他不能习惯对方的压迫感，明天的拍戏照样不行。 　　他闭了闭琥珀色的眼，试着将自己的身体放松，以面对这名性情偏激的君王。开始只是手没捏那么紧了，后来是直视段知寒的眼睛，再后来他碰了碰对方的脸。 　　到最后他习惯了这种压迫感，突然觉得剧本不算什么了，结结巴巴站起来：“我知道怎么演了！” 　　段知寒轻轻勾了勾唇。 　　江戾背过身深呼吸了一口气，段知寒不知为何去了卫生间，他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他的房间就在段知寒对面，回房间倒不是太着急，小机器人不疾不徐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卫生间里传来花洒的水声。 　　他把自己的纸笔装回了包里，无意里瞥见之前翻开的剧本，他其实对这页挺疑惑。 　　这页写君王漫不经心扔了折下的花，他倒不疑惑这个，毕竟这名暴君说翻脸就翻脸。 　　只是当君王离开之后，阿椎捡起地上的桃花。 　　小机器人不觉得落在地上的花有什么用，正如他理解不了阿椎为了暴君而死。 　　当然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是满意的，因为早死早杀青。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当段知寒从卫生间出来后，他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我要去捡那朵花？ ” 　　段知寒停了停才说：“桃花在古代往往是爱情的标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其实是隐晦的示爱。” 　　江戾完全没意识到阿椎喜欢那名暴君，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君臣。 　　原来桃花有这个寓意。 　　怪不得段知寒的即兴表演会是那样的，华国人也太委婉了，他压下思考朝门外走去，满脑子都是明天的拍摄，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这个时候的北地格外寂静，他突然停在了门边。 　　因为他想到他俩结婚之后，有次段知寒无意里喝醉了，倾下身把他压在沙发上，用狼毫沾上淋漓的颜料。 　　在他手腕上画了枝桃花。 第七十一章 　　江戾猛然看向自己的手腕, 似乎残留着颜料的痕迹，那些水渍在皮肤上晕开。 　　他顿了顿离开了。 　　他刚走出段知寒的房间便撞上守在他门边的叶成，叶成连忙拉过他问：“你怎么在段老师的房间？” 　　江戾冷静地转移话题：“你在我房间门口干什么？” 　　叶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我这不是怕你自闭吗。” 　　江戾回忆今天发生的事, 不觉得有什么好自闭的, 郁青喷他也怼回去了。 　　他刷卡进房间, 叶成在后面委婉开口：“片场有人在网上爆料，说你演技有待提高, 下面的评论还挺多的。” 　　叶成料到会有人带节奏, 今天特意在片场盯梢, 光记者就拦了好几个，可惜没拦住内部人员爆料, 网上全在讨论演技能有多差。 　　这已经是风评好转的待遇了, 放以前早开始嘲了，他担心这位小祖宗明天罢演。 　　江戾知道演技有待提高就是演技差，不过他懒得计较, 毕竟别人也没说错。 　　他现在只想倒床上关机休，然后明天好好拍戏。 　　叶成见江戾不计较松了口气，虽然江戾的缺点挺多, 但好歹不玻璃心。 　　江戾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叶成放下心往外走, 忽然像老父亲般回头：“安全措施你知道做吧？” 　　江戾面无表情盯过去。 　　叶成立马走开了。 　　只是当叶成关上门后, 他望见床边的安全套，呼吸不由得止住了，隔了一阵才关机。 　　— 　　北地的黎明来得格外早, 不到七点便天光盛丽, 将这座古城池映得熠熠生辉。 　　虽然许多人还在睡梦中, 剧组已经开工了, 一个个工作人员扛着器材穿梭。 　　郁青困顿地走到片场。 　　他昨晚熬夜拍戏, 本来这个时间应该在酒店补觉的，但因为想欣赏江戾拍戏，因而早早来了片场。 　　他刚入行时和江戾一个宿舍，如今的江戾光鲜亮丽，那会儿的江戾初到首都，身上穿的是地摊货。 　　他们宿舍大多家境富裕，入行不过是为了出名，自然看不上江戾那样的平民，谁知出名的竟是江戾。 　　只是命好而已。 　　郁青清楚自己在名气上比不过江戾，所以他苦心磨练演技，在实力上胜过江戾。 　　当江戾还在偶像剧里打转，他已经在大导片子里出境了。 　　不过等半天也没等到江戾，不免打了个哈欠问沈导：“段老师他们不来吗？” 　　沈导理所当然回应：“怕他们昨天拍戏太辛苦，把今天的戏挪到九点了。” 　　等了半天的郁青：？？？ 　　郁青体会到地位差异了，他熬夜拍到十二点也没见沈导担心，江戾昨天只拍了一小时，这有什么辛苦的？ 　　这时候回酒店补觉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撑起精神等待，在网上讨论江戾的演技。 　　终于在八点半等到了江戾。 　　江戾到了片场边做妆造，边坐在椅子上复习剧本。 　　沈导特意过来鼓励：“昨天的拍摄顺序可能不好入戏，今天我们顺着拍。” 　　江戾不以为意嗯了声。 　　旁边的郁青听到顺拍两个字却嫉妒了。 　　如今拍戏都不会按着剧本顺序拍，往往会把同一地点的戏份集中拍摄，向来严格的沈导居然对江戾这么宽容。 　　郁青瞄见镜头反光突然笑了，昨天江戾的演技上了热搜，今天肯定有众多记者，他迫不及待看到江戾的片段被放上网。 　　江戾懒得看郁青一眼，做好妆造便走向自己的点位。 　　秦记者埋伏在人群里，原本他为了江戾的演技而来，虽然众所周知少年演技差，批评好歹要有一手消息吧。 　　然而他望见剑客扮相的江戾，这个念头直接没影了。 　　宽袍大袖的少年神色冷漠，皮肤白得如同山雪，眼尾透出若有若无的红晕，腰间佩着把染血的剑，风一吹衣袍翻飞。 　　这张脸还需要什么演技？他可以想象网友看到路透会有多疯狂，谁还会去讨论江戾演技有多差。 　　— 　　江戾不知道秦记者所想，沈导在镜头后说了开始，小机器人便认认真真拍戏。 　　阿椎是个死士。 　　他从小同君王一块儿长大，为君王处理不能见光的东西，正如天光照亮之处便有影子。 　　他便是君王的影子。 　　阿椎永远站在君王的身后，用锋利的霜寒剑为对方扫平阻碍，但再锋利的剑刃也会磨损，他已经记不清当初那个堂堂正正的剑客是谁了。 　　他抚摸剑上洗不掉的血迹，有时怀疑那些人该不该杀，每到这时君王便唤他的名字：“我只有你了。” 　　君王在他面前从不自称寡人，这让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毕竟是自己陪着对方从不受宠的皇子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存在。 　　偶尔他们也会有放松的时候，君王坐在桃花下饮酒，而他望着桃花下的君王，那是他们最接近的时候。 　　这时御史大夫入宫：“顾侯向来对君上忠心耿耿，必不可能勾结叛党！求君上听听学子们的请愿吧。” 　　男人宛如被说服般嗯了声。 　　当御史大夫感激涕零离开，君王漫不经心对他说：“全杀了。” 　　他望着桃花下的人说了句好。 　　秦记者本以为看到江戾会出戏，但江戾的表演方式很巧妙，重心放在了举手投足上，不知不觉让人沉浸其中。 　　他继续看下去。 　　顾侯死在了出狱的路上，御史大夫在自己家中自杀，在外人看来是时运不济，明明君上放过了他们却不幸身故。 　　但这不能说服西北的顾家，世代忠心的顾家直接反了，长子接过了父亲的权柄。 　　君王信任的臣子担忧：“顾夺仅凭三千人就打下夜观，如果他麾下有三十万，岂不是王城危矣！” 　　“顾家能用的只有他一个。”男人把玩手里的桃花。 　　臣子听出话里的含义：“君上的意思是要刺杀顾夺？但这怎么可能做到。” 　　皇座上的人扔了花：“阿椎去吧？” 　　阿椎同样说了声好。 　　其实没必要问他去不去，他甘愿成为对方手中的剑刃，君王目光所指便是剑光斩下的方向。 　　哪怕自知九死一生。 　　只是当君王离开后，他忍不住想捡起那朵桃花。 　　不过他擦了擦自己的手，如同把不存在的血迹擦去，才小心捡起花。 　　秦记者看到这一幕惊讶不已，即便江戾脸上没有表情，依然可以感受到浓烈的情绪，反而因为内敛更加抓人。 　　这种演技居然有人说差？ 　　他开始为这个少年担心，庆幸顾夺死在了霜寒剑下，那是极为惊人的一剑，但下一秒少年被团团包围了。 　　回来的只是染血的桃花。 第七十二章 　　在那个年代贵族才有姓氏, 阿椎其实不叫阿椎，他出生在名士辈出的谢家。 　　他的名字叫谢椎。 　　他生母是早早死去的侍女，他在家里自是不受宠, 父亲对他的期望只是不要丢谢家的脸。 　　他在偏院里孤独长大, 直到他被挑为皇子伴读。不是因为父亲有多看重他, 而是因为世家看不上皇权。 　　那时的老皇帝沉迷酒色，权力把握在世家大族手上, 当然不会送倾心培养的嫡子入宫。 　　他在这样的形势下入了宫, 他在读书上毫不出众, 没有皇子愿意要他。 　　只有桃花下容色出尘的少年问他，要不要到我身边来。 　　从此他成了对方的伴读, 后来成了锋利的剑刃, 为对方扫平皇位上的阻碍。 　　在老皇帝驾崩那夜，他一剑斩杀了谢家扶持的太子，扫清了最后的阻碍。 　　谢家骂他不忠不孝, 威胁他不准再用谢这个姓，他便坦然成为了君王的影子。 　　即便那是名暴君。 　　杀人者人恒杀之。 　　当他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翻飞的衣袍被血水浸染, 他只是平静地迎来那一剑。 　　片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明明把生死置之度外, 濒死的少年却护住了怀里的桃花。 　　秦记者拍下了最后一幕，如果说江戾之前的表演是不错，这个镜头可以封神了。 　　围观的郁青不敢置信, 想不到江戾的演技突飞猛进, 怎么可能比他还好！ 　　他告诉自己只是偶然而已。 　　郁青记得在宿舍的时候, 江戾就是个冷冰冰的怪物, 况且江戾的镜头也不多。 　　剧本上君王对阿椎的死反应冷淡。 　　这位幼年被宫人虐待的暴君本就没什么感情, 把人分为有用的和没有用的，之所以平易近人也只是想利用阿椎。 　　但令郁青始料未及的是，本该反应冷淡的段知寒一直望着染血的桃花。 　　在危机四伏的日子里，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怕血的少年拿起剑说要保护自己。 　　大殿之上杀太子，斩顾夺于马前。 　　仔细算算也才活了十九岁。 　　镜头后的沈导没有叫停段知寒，确实没有叫停的必要，这个处理让人物丰满了。 　　他之前和段知寒合作过，那时的段知寒演技虽好，但没好到如今这份上。 　　只用一个眼神便传达隐晦的情绪，仿佛真的失去过爱人，那种哀伤简直要化为实形，把配角演成了主角。 　　而江戾隔着人群望见段知寒的神色。 　　明明是在拍戏而已，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受，像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画面，是因为他的程序坏掉了吗？ 　　— 　　郁青思考把重心放在江戾上值不值了。 　　他昨天发帖吸引记者来喷江戾演技，哪知江戾脱胎换骨，可以想到回去的记者全是好评。 　　更要命的是他为了看江戾笑话没去补觉，马上就该他拍戏了，脑子混混沌沌的。 　　郁青强打起精神去拍戏。 　　他对自己这个角色很有信心，试戏时沈导都夸过他，如果能在片子里崭露头角，便能受更多名导青睐。 　　想到这儿他就不困了，走到点位上准备拍戏。 　　郁青扮演的是顾夺的侍卫，他站在书房外留意危险，谁知他两次三番睡着了！ 　　沈导严厉叫醒他：“我爱给年轻人机会，拍不好戏可以努力学，但片场决不是梦开始的地方。” 　　郁青看出沈导掩不住的失望，正要补救时沈导直接劝退：“去其他地方睡吧。” 　　郁青闻言眼前发黑，后悔自己把重心放在江戾上，不仅失去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有点儿名气的导演都不会要他的，这等于绝了他的演艺路，他想不通原先为什么要盯着江戾不放。 　　只是他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 　　江戾知道郁青被劝退后有些惊讶，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人类，但知道郁青拍戏挺认真的，居然会在拍戏时睡觉。 　　小机器人毫无同理心地开心了一下，忘了怀疑自己程序。 　　不过他的戏份已经结束了，也不会在北地久留，他坐在保姆车上玩游戏。 　　叶成停留在震惊里：“你演技怎么突飞猛进了？年初不是才拿金酸梅吗。” 　　江戾对叶成向来有问必答，倒不是因为他们关系有多好，他老烦这个人类唠唠叨叨。 　　而是因为他要是不回答，叶成一天能问八十遍，关机都会被电话闹醒。 　　江戾边玩游戏边答：“段知寒教我了。” 　　叶成这下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你从他房间出来，他教你肯定很辛苦吧，要不要送个礼物什么的？” 　　为什么教他很辛苦？ 　　小机器人直觉叶成在内涵自己，不过他确实可以送个礼物，地球人似乎挺讲究礼尚往来。 　　他关了游戏打开购物软件。 　　他和老年人段知寒不一样，能熟练运用购物软件买东西，之前购物车里最多的就是柠檬。 　　因为节目组送了五百万购物卡，他现在只在超市买了，购物车里只剩下天文望远镜。 　　理科白痴的段知寒应该不会喜欢。 　　江戾冷静点开老年人板块，映入眼帘的便是热门用品排行榜，通过计算权重可知这个榜单很权威。 　　羽绒保暖衣、 　　花裤衩、 　　语音颈椎按摩器、 　　…… 　　江戾觉得都挺适合段知寒的，只是他拿不准送哪一个。 　　其实大部分人送礼不会这么纠结，有个心意便行了。但贫穷的小机器人觉得，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的礼物，就还……挺亏的。 　　他本来想问叶成的意见，一回头没看到人影，他下车去找叶成。 　　正好望见杀青完的段知寒，男人身边簇拥着许多人，什么时候都是人群的中心。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段知寒却直直望向他，离开人群走了过来。 　　光线里男人的脸看不分明，一反常态望了他许久：“刚才拍戏没来得及说。” 　　江戾不明白段知寒的视线，有种浓烈到极致的情绪，下意识往后退：“说什么？” 　　段知寒敛下漆黑的桃花眼，他在今天的戏里想起前世了，上辈子江戾也死在了年轻时，所以才会更改剧本。 　　这是他无数次惊醒的梦魇。 　　还好重生的只有他一个。 　　段知寒克制地揉了揉少年的蓝发：“我们家江戾今天很棒。” 　　江戾本想反驳谁是你家的，他俩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正准备去找叶成咨询，突然想到可以直接问段知寒，立马停住了脚步。 　　普通人会拐弯抹角打探，直线思维的小机器人开口：“你想要什么礼物？” 　　段知寒的思绪被拉回来，无论前世发生了什么，这辈子他会把江戾护在怀里。 　　他嗓音含笑反问：“哪有直接问人的。” 　　江戾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直接问，不过换了个委婉的问法：“那你有没有缺的东西？” 　　“比如？” 　　比如保暖内衣什么的。 　　他正准备好心提醒段知寒，下一秒他被拽到了怀里，对方低下头咬住他耳朵。 　　“缺个老婆送不送。” 第七十三章 　　柔软的耳垂被轻轻咬住, 似有似无在上面舔了舔，酥麻的电流立刻传至周身。 　　江戾不知道为什么会触电，连指尖都染上细小电荷, 他面无表情往外走, 只是通红的耳垂泄露了情绪。 　　居然恬不知耻要他当礼物！他当初是怎么觉得这个人类温和客气的？ 　　买花裤衩算了。 　　最便宜的那种。 　　小机器人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往外走了没两步，迎头撞上风风火火的经纪人。 　　叶成见到段知寒笑容满面：“我刚还在四处找您呢, 这次江戾拍戏有劳段老师了, 自己要拍戏还要指导他, 能不能请您吃饭以表谢意？” 　　江戾并不乐意和段知寒去吃饭，但段知寒向来讨厌这种饭局, 应该不会同意吧。 　　想到这儿他瞄向段知寒。 　　对方果不其然沉默良久, 仿佛在思考该如何拒绝，他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段知寒猝不及防开口：“好啊。” 　　明明是回答叶成的问题, 却是定定望着他说话，音色染了清淡的笑意，小机器人发现自己被耍了。 　　这个人类分明很想去。 　　眼看叶成开始订座位, 江戾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谁知段知寒边在打电话, 边牢牢握住他的手腕。 　　他原本没什么肉，但男人的手压上他的皮肤，能掐得他雪白的肤肉陷下去。 　　不知是北地天气炎热, 还是段知寒皮肤温度比他高, 被握住的那截手腕简直在发热。 　　他突然想到那枝画在他手上的桃花。 　　— 　　叶成在北地的餐厅订了包厢。 　　他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挑地方上, 因为北地出名的餐厅不多, 订完包厢他们坐上车。 　　车上叶成继续感谢段知寒：“您这次真是帮我们大忙了, 本来我还担心记者发文，现在完全不用怕了。” 　　段知寒平淡答：“应该的。” 　　虽然叶成很欣赏段知寒，但他其实不放心对方能照顾好江戾，因为太需要耐心了。 　　如今叶成越看段知寒越满意，谁都知道江戾演技差，把江戾教好不知要花多少心思，对方却没有居功的意思。 　　如果这位能教教他们公司那些花瓶，估计其他人也会突飞猛进，但想想也不可能，让段知寒手把手教戏太奢侈了。 　　也就江戾是个例外。 　　叶成不禁看向边上的少年，段知寒这样的资源背景，换个人早把握机会了。 　　但江戾在认真玩游戏。 　　小机器人不知道叶成的想法，下了车走到位于巷子里的餐厅。 　　餐厅的招牌用小篆书写，北地特有的双面风筝系在门口的祭物上，可以看出装修挺用心的。 　　门边的服务生领着他们去了包厢。 　　包厢里放了张四人用桌子，桌面上摆放着时令花，花下压着白色的手帕。 　　江戾坐在靠窗的位置扫描环境，透过窗能望见城下的淮河，偶有白鹤停在水面上。 　　叶成去核对单子去了，当他坐下段知寒才入座。 　　他不用看也知道段知寒坐在了自己身边，因为男人的手肘抵着自己手肘，隔着衣物传来难以忽视的温度。 　　忽然有阵吱吱呀呀声，他回过头发觉是段知寒椅子发出的，椅背上的钉子松动，这压根是把坏椅子。 　　江戾朝神色从容的段知寒看去。 　　坐了把坏椅子还这么镇定。 　　他应该让段知寒坐对面去，但他捏着手不知在想什么，听不出喜厌开口：“换把椅子吧。” 　　他这个语气应该很正常。 　　谁知段知寒轻笑：“老婆好疼我。” 　　江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什么时候疼段知寒了，只是怕对方在自己边上摔倒而已，这个人类能不能要点儿脸。 　　他冷静拢了拢衣袖，遮住自己白皙的手腕。 　　叶成核对完单子回来了，不一会儿侍应生端来食物。 　　华国的餐厅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先吃什么再吃什么，摆上桌子都可以吃。 　　江戾不喜欢吃人类的食物，机器人有机器人吃的东西，他只是入乡随俗吃一下。 　　对于饭局他已经很有经验了，反正大家的注意在谈话上，他只是偶尔把菜夹在碗里，显示自己有在吃东西。 　　但他忘了段知寒的存在。 　　他在这边假模假样，段知寒倒往他碗里夹菜：“平时不爱吃饭？” 　　小机器人的手顿住了，不明白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对方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他开始冷静应对：“没有。” 　　段知寒自是不信江戾这句话，他习惯把少年当普通人看待，以至于忽略了许多不对，比如上次在家里饿晕。 　　他不依不饶问：“是因为你们种族吗？” 　　江戾瞥到叶成疑惑望向他们，不想令叶成生疑，只能结结巴巴嗯了声。 　　当他再次低下头时碗里全是段知寒给他的食物。 　　他不习惯段知寒太过关心他，之前只是礼貌送食物而已，如今连吃东西都要问到底，像他是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他自然想到他们结婚的日子。 　　那时的段知寒经常在外地拍戏，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自然不会关心他吃什么，描摹的桃花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是对方醉酒时的即兴。 　　叶成坐在两人对面，后悔来吃饭了。 　　他想象的画面是三人开怀交谈，他大学时学过表演课，如果段知寒要谈演戏他也能接下。 　　实际上的画面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坐椅子上，两个人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把他隔在无形的罩子外。 　　反正他狗粮吃饱了。 　　叶成忽然理解为什么禁止同公司恋爱，多么具有人性的关怀，单身狗吃太多狗粮是会被撑死的。 　　好在碰上了段知寒的经纪人宋航。 　　宋航显然在朋友的包厢喝多了，连金丝边眼镜都取下来了，微眯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拿了瓶伏特加便往段知寒杯里灌。 　　叶成知道这款伏特加的度数，直把他看得心惊肉跳，差点想夺下酒瓶：“段老师喝不了吧？” 　　这一大杯下去怕要进医院。 　　宋航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往叶成杯里斟了一小杯：“你别看他平时不喝酒，他这人从没醉过，每次趴下去的都是别人。” 　　江戾压下记忆抬头，他不知道酒精是什么滋味，因为担心喝了会自燃，倒是挺意外段知寒会喝酒。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 　　拢好的衣袖顺势滑落，衣袖下的手腕苍白纤细。 　　他电光火石般冒出一个念头：“他说你从没醉过？” 　　男人漫不经心嗯了声。 　　他的呼吸不由得僵住了，他原以为段知寒醉了才会画桃花，既然对方从未醉过酒，那段知寒当初是不是喜欢自己？ 第七十四章 　　江戾听到胸膛下的机械心脏在搏动, 他努力把视线移到低处的水杯上，紧紧盯着浸在杯里的柠檬片。 　　他告诉自己不值得在意，哪怕段知寒当初喜欢他,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叶成没想到段知寒这么能喝酒, 倒是江戾爱喝柠檬水, 对比之下像幼儿园的乖宝宝，他忍不住朝江戾望去。 　　蓝头发的少年专心喝着柠檬水, 脸上依然面无表情, 唇角却僵硬地往上勾了勾。 　　这有什么开心的？ 　　江戾毫无察觉喝着柠檬水。 　　虽然他怀疑段知寒喜欢自己,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毕竟对方没有说出口, 那他印证自己的猜测没什么吧？ 　　他的芯片经历激烈计算, 最终他问向宋航：“你们很熟？” 　　醉醺醺的宋航在叶成旁边坐下：“他入行那会儿我们就认识了，当时他还在剧组跑龙套。我问他有没有什么目标，以为新人顶多是当主角吧, 他说他要拿影帝。” 　　宋航对这次见面印象深刻。 　　他从没见过这么轻狂的新人，偏偏段知寒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吃饭喝水。那时他没把段知寒的话当真，心想拍电影出不了头还能下海演偶像剧, 不以为意就签下了。 　　江戾当然知道宋航一直是段知寒的经纪人, 有心计地打开话题：“你当他经纪人这么久, 会不会没时间恋爱？” 　　叶成听得狐疑极了。 　　这个寒暄放别人身上没问题，但放江戾身上就很有问题了，这位小祖宗平时会和人寒暄？不吵架都谢天谢地了。 　　段知寒看着少年笑了。 　　宋航倒是没觉出不对：“你这么知心的年轻人不多了, 我们这行真没时间谈恋爱, 天南地北在外面跑, 哪有时间接触妹子。” 　　叶成本来有和宋航竞争的意识, 因为宋大经纪人平时挺傲的, 听到宋航也是单身，他顿生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江戾似不经意问：“段知寒也是吗？” 　　他问完后紧紧捏着杯子，幸好段知寒没察觉出异样，只是在旁边眯了眯勾人的眼。 　　宋航脑子逐渐不清醒：“段知寒这老狗比可阴了，说好两个人快快乐乐当单身狗，他早背地里追小朋友去了，后来我回忆才觉得不对。” 　　“明明不喜欢圈内交际，那阵子去宴会比花蝴蝶还勤快，还有次拍戏到通宵，因为要回去送对方机械玩偶。” 　　江戾记得段知寒有阵频频出入社交场合，但那时他们还没有结婚，只能勉强算认识。 　　他的思绪落到了后面，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发紧，心脏传来激烈的嘭咚声。 　　因为被送东西的人是他。 　　那并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婚后段知寒经常在外地拍戏，加上段知寒从不上网，两个人往往用电话联系。 　　有次他不小心拨到段知寒的号码，正要挂断时对方居然秒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无意中提了句机械玩偶。 　　第二天段知寒便送来了。 　　江戾本以为段知寒那天正好休假，原来段知寒为了送他礼物而通宵拍戏，所以那个时候就喜欢他了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许久，终于在这一刻落地生根，他慢半拍放下快握碎的水杯。 　　叶成不知道说的是江戾，担惊受怕这种可不可以说，偏偏宋航说个没完没了。 　　宋航抱着空酒瓶控诉：“就这他还跟我说不会谈恋爱，千万不要信好友单身快乐的鬼话。” 　　江戾慢慢平复了心情。 　　段知寒其实没说假话，对方的重心在拍戏上，根本没时间去思考其他东西。 　　如果不是他们结了婚，段知寒也不会喜欢他。 　　叶成对耍酒疯的宋航没有办法，想必段知寒也很苦恼吧，只能在边上坐以待毙。 　　想到这儿他硬生生转移话题：“你们怎么结婚的呢？” 　　结婚总该是开心的话题，会让人想到当初的美好，起码比不明所以的玩偶好。 　　本来放松的江戾陷入了回忆。 　　他们的婚姻始于一场意外。 　　他碰巧和段知寒参加同一个宴会，当时谁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主办方特意岔开了两人的位置，他只能看见对方暗色的西服。 　　经过时扬起一角。 　　在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瞄见小演员扶着段知寒进了个房间。 　　江戾原本该通知段知寒的经纪人，毕竟段知寒和他不熟，到时候不知怎么解释，但他想也没想地跟了上去。 　　大概圈内都清楚他脾气差，那个小演员一见他就跑了，他只好进房间察看段知寒怎么样了。 　　应该是被下药了。 　　因为对方的脸色明显不正常，原本冷白的肤色有股不自然的潮红。江戾正想着如何处理段知寒，下一秒他被男人拽住手压到了床上。 　　当他清醒后背对男人坐着，小心翼翼控制尾部机械，生怕东西不小心流出来了。 　　他试图用床单遮住痕迹，但连床单也沾上腺体的气味，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喝醉了。” 　　“我知道。” 　　江戾在心里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心照不宣过去了，紧接着段知寒继续说：“但我是个很传统的人。”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说这句话，直到段知寒扒开他捂住眼睛的手，令自己回头看着对方。 　　“上了床就会负责。” 　　江戾止住回忆垂下眼。 　　他们结婚就是因为这次意外，如果和段知寒上床的是别人，那段知寒也会和别人结婚吧。 　　他之前还沾沾自喜段知寒喜欢自己，仔细想想只是碰巧而已，换个人结婚同样会被喜欢。 　　他望着碗里段知寒夹来的食物，想到对方也会对别人如此，面无表情走出了包厢。 　　包厢里的空气骤然一冷。 　　叶成没料到居然冷场了，他这个问题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回应他的却只有无情的关门声。 　　紧接着他望见段知寒把宋航扔进了朋友的包厢，自己朝楼下走去，这下不坐以待毙了？ 　　— 　　江戾出了包厢走进卫生间。 　　他对着镜子洗了把脸，不明白自己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他准备回家玩一会儿游戏。 　　只是他刚走出卫生间便撞上段知寒。 　　男人直直望着他：“怎么生气了？” 　　“没有。” 　　江戾避开段知寒的视线，他没有底气在对方面前演戏，打算闷头走出餐厅。 　　谁知手腕覆上对方的灼热，再接着是他的腰被箍住，猝不及防地被拉入隔壁的更衣室。 　　他被顶至坚实的墙壁，前面是男人滚烫的身躯，后面是冰冷的墙体，有种说不上来的反差。 　　以至于全身上下不自在。 　　江戾用手抵住对方胸膛，极力拉开两人的距离，逼出了尖尖的小奶音：“你要干什么？” 　　段知寒懒洋洋低下头：“等小江戾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结婚那个问题不开心？” 　　江戾原本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突然被段知寒发问，加上被对方堵在更衣室里，压下的情绪倾数涌现：“上床结婚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反正你都会负责。”他的嗓音格外冷静。 　　段知寒忽然笑了。 　　“你是觉得我对谁都行？” 　　只是对方的眼里没有笑意，轻易把他的手抬至头顶，两人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 　　江戾敏锐察觉到了危险，段知寒却温柔亲了亲他的下巴。 　　“那个药效并没有大到完全失去意识。” 　　江戾骤然睁大了眼。 　　他以为段知寒是完全失去意识才会那样，不然怎么会把他拉到床上，用亲密的姿态亲吻自己。 　　“要不是喜欢你。”对方平静的嗓音停顿了半拍，“怎么会对你硬？” 第七十五章 　　江戾的机械心脏也停了半拍, 停到全世界的声音消失不见，只剩那句要不是喜欢你赫然回响。 　　他以为段知寒是婚后才喜欢自己，已经是他想过的最好可能了, 原来那么早就喜欢他了吗？ 　　那时的他明明很讨人厌。 　　只差把讨厌对方写在脸上, 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他喜欢段知寒, 镇定自如地出席同一个场合。 　　恰好段知寒经常出席宴会，他只是远远看着便心满意足了, 这个距离已经比以前近许多了, 再近的话会令对方困扰的。 　　直到有天段知寒坐到自己旁边, 应该是没其他位置了吧，这让他无暇关心表演。 　　对方的沉木香萦绕在他鼻尖, 提醒他段知寒正坐在自己身边。 　　他目不斜视盯着前方的舞台, 却听到段知寒懒洋洋问：“你怎么不看我一下？” 　　记忆宛如同现实有了交点。 　　段知寒的手抬起他的下巴，强势地让他看着自己：“喜欢你才会和你上床。” 　　“喜欢你才会和你结婚。” 　　极为热烈的表白落在江戾耳边，因为从未设想过这种情况, 他脑子发生短时间的宕机。 　　小机器人直觉想摆脱这样的状态，结结巴巴开口：“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当对方这么炽热地表达爱意，他这种反应无疑有些伤人的, 他以为段知寒会直接走开, 他莫名压下了浅色的睫毛。 　　谁知段知寒的嗓音格外笃定：“那剩下的我来喜欢。” 　　江戾没想到会是这样温柔的回应。 　　温柔到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因为我会很喜欢很喜欢你，他突然不敢看段知寒。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更衣室。 　　他走到楼梯口时顿了顿脚步, 忍不住想就这么无所谓走了, 段知寒会不会很难过。 　　段知寒望着少年停住的背影轻轻笑了。 　　— 　　小机器人边犹豫边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叶成震惊的声音：“你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没走的话快上来看看！” 　　一下子把他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他本犹豫要不要回家, 顿时关了手机往包厢而去。 　　他踩在铺满地毯的木楼梯上，墙壁上挂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连扶手都细致镀上浅金，偏偏在走廊尽头有台娃娃机。 　　娃娃机里有各式各样的玩偶，有巴掌大的小绵羊、全身雪白的猫咪……还有抱着胡萝卜的垂耳兔。 　　他目不斜视经过娃娃机，倒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玩偶，相反他自小对毛绒绒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一是因为他是个成熟的机器人了，要是被拍到玩幼崽的玩具很丢脸，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非酋，花上千块也抓不到心仪的，这个数字他亲身经历过。 　　江戾走回了包厢。 　　包厢里叶成兴奋地朝他扬了扬手机：“小戾你快过来看！” 　　江戾猜到是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不然叶成不会这么急叫他回来，不会是天降横财了吧。 　　他冷静地接过递来的屏幕。 　　令他失望的是屏幕上并不是天降横财，而是齐齐整整的好评。 　　【娱乐观察室】据知情人透露江戾演技突飞猛进，大家不用担心他在电影里的表现 　　【毒蛇评剧】我的老粉都知道我说话不好听，昨天看到人说江戾演技差，今天特意去剧组探班。如果说江戾让人落泪的演技算差，那其他流量可以退圈了 　　【文艺日报】本报记者探班了逐鹿剧组，剧组的服化道格外用心，江戾可能会凭此片拿大奖 　　底下的评论不太信。 　　【肉松小贝】清一色好 　　【芒果千层】我是粉丝都不敢信 　　【奶油泡芙】昨天没多少人嘲江戾吧，顶多说他没有演戏的天赋，没必要买通稿吹演技吧？ 　　直到有记者晒出在片场拍下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眉目冷厉，偏偏眼尾生出勾人的红晕，宽大的衣袍翻飞，显露出腰间冰凉的剑刃，少年小心拾起柔软的桃花，有种击中人心的情绪。 　　评论立马变了。 　　【水果燕麦】卧槽！只是一张图片而已，为什么我看得好想哭 　　【请西瓜自觉上市】我们戾宝出息了！ 　　【奶油泡芙】看来应该没买通稿，不过演技好不好还是要等上映 　　【不寒而戾怎么还不复婚】我只关心崽子和段老师有对手戏吗！这个扮相我太可了，麻烦剧组快点上映！ 　　叶成在边上问江戾：“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以前谁都说江戾演技差，媒体更是从头批评到尾，今天不仅毒舌评剧这种圈内毒瘤夸江戾，连文艺日报这样的权威报纸都不吝溢美之词。 　　不少经纪人都打电话来咨询报什么演技班了。 　　江戾对网上的评价并没什么感觉，如果他会被评论轻易牵动情绪，那他在全网黑时可以自我销毁了。 　　他不耐看向叶成：“叫我回来就为这？” 　　叶成不知道该评价少年什么好，多少流量梦寐以求的就是被夸演技，这意味着有转型的资本，难道不值得分享吗？ 　　不过他太清楚江戾的脾气了：“刚有不少大导打电话谈合作，片酬最低的三千万。” 　　以前没有大导用江戾，不是那些导演不眼馋江戾的流量，只是因为江戾的风评不好，越是名导越怕观众不买账。 　　如今江戾的风评逐渐改观，各个媒体都夸江戾未来可期，这些导演自然忙递来橄榄枝，毕竟谁会嫌票房高啊。 　　小机器人对大导两个字没什么感觉，但听到三千万开心了。 　　飞船修理费在十亿人民币以上，他现在只有两千万人民币，他真是太穷了。 　　要是叶成知道江戾认真觉得自己穷，肯定会气得牙痒痒，他倒是不清楚少年的想法，只觉得穷怕了自然会在乎钱。 　　他向江戾确定了签约意向，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刚怎么走了？” 　　江戾当然不可能告诉叶成原因，但他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离开，转头盯窗外的麻雀。 　　偏偏叶成一直在寻根究底，担心他们结婚是不是有内情，正在他难以应付的时候，段知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们抓娃娃去了。” 　　江戾听到段知寒的嗓音有些不自然，没有立即回过头。 　　边上的叶成却在惊呼：“这么多娃娃！” 　　他这才慢半拍转过身，只见一米九的男人抓了一袋子的毛绒绒，有种同气质不相符的温暖感。 　　见叶成没再追问他松了口气，把段知寒拉到墙边小声问：“你抓这么多娃娃干什么？” 　　由于段知寒个子比他高，他必须踮起脚在对方耳边说话，两人的距离隔得异常近。 　　“因为你喜欢。” 　　段知寒托了托他的腰：“就把每种都抓了。” 　　江戾的视线落在袋子上，每个毛绒绒都是不同的毛绒绒，只是因为他喜欢便全抓了，非酋也能拥有所有品种的毛绒绒。 　　他后知后觉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他记得自己没在机器前停留，照理不会发现他想要玩具，难道这个人类会读心吗？他的心脏明明是坚硬的合金。 　　“你看那台机器的眼神。” 　　小机器人疑惑地抬头。 　　段知寒的嗓音格外低：“和你当初看我时一样。” 　　江戾本不明白段知寒的意思，反应过来后苍白的皮肤骤然变红，不知不觉掐紧了自己的手。 　　他尽力令自己的语气平稳：“我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说有次晚会的话，我只是看你身后的人，没有看你的意思。” 　　江戾自觉回应得有理有据，段知寒根本拿不出证据自己喜欢对方，谁知对方只是笑了笑。 　　他压下脾气补充：“我那天只是喝多了酒，你知道哪天吧？” 　　他说的是两人初次上床那天，段知寒在药力下把他拉上了床，因为喝醉了没有推开对方。 　　段知寒若有所思盯着他。 　　他被对方的目光看得不自然，转身走向包厢的门打算回家，忽然手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把那袋毛绒绒塞进了他手里。 　　— 　　江戾被迫握着袋子回家了。 　　回到家他打开电视看新闻，他已经两天没看新闻了，本来应该看得目不转睛，但他却在想段知寒不会怀疑了吧？ 　　当新闻结束后他漫不经心去接柠檬水。 　　打开冰箱是段知寒准备的东西，不仅有他喜欢的柠檬，还有各个口味的小蛋糕，他的视线在气泡酒上顿了顿。 　　其实他那天没有喝酒。 　　但这是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江戾静静垂下鸦羽般的睫毛，这时候电视上插播新闻：“我国航天技术取得突破性发展，飞行器即将抵达南极座。” 　　南极座是他母星所在的星群，他不会永远留在陌生的地球，当他存够修飞船的资金，那应该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了。 　　他补充完能量剂关了机，不知不觉第五期节目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段狗：因为喜欢你才会和你上床 第七十六章 　　入夜小机器人躺在舒适的床上关机, 即便他关了机依然会后台处理白天的数据，用人类的话来说是做梦。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段知寒果决提了离婚，他难受得呼吸系统都要坏掉了, 但他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因为不用怕段知寒会离开, 他们本来就是意外结的婚, 回到之前的关系也不错，他习惯了远远地看着段知寒。 　　只是他没想到段知寒会突然出国, 是因为不想看到他吗, 宁愿抛下国内所有成绩。 　　段知寒离开那天他没有关机, 鼓起勇气问对方会来找他吗，良久他听到了漫不经心的嗯。 　　早上江戾戳自己的额头开机, 许多陌生的画面涌到硬盘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记忆。 　　应该是数据处理出错了。 　　他不理解地球没有机器人维修中心，正如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爱吃榴莲。 　　今天是节目直播的日子。 　　江戾把这些画面抛在了脑后，补充完缺失的能量便出了门。 　　* 　　小机器人坐车到天水区机场。 　　他出门的时候天蒙蒙亮吗, 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的车，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机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车门外等待。 　　虽然昨天差点被段知寒怀疑, 但他上这期节目没什么负担, 因为上期的胜利者自选目的地。 　　节目组没有限制国内外, 等于说全世界的城市都可以选，两个人撞上的概率近乎两亿分之一。 　　倒会有其他嘉宾分配到他们的队伍，不知道谁会分配到他这边, 反正都比碰上段知寒好。 　　江戾下车后走到机场休息室, 他在门边往里望了望, 果然没看到段知寒的影子。 　　他怅然若失地松了口气。 　　休息室里坐了三位嘉宾, 周炀大刺刺坐在中央, 许嘉文身板笔直地平视前方，剩下的嘉宾面孔让他稍感意外。 　　他挑眉问于思南：“你不是可以自选城市吗？” 　　于思南同为上期的胜利者，按理可以自选目的地，此时不应该在他的队伍。 　　“签证出了问题。” 　　于思南没料到江戾会搭讪，格外不好意思地回答，他的签证在家里莫名其妙丢了，补办的话最快也要两个工作日，夏导就把他塞进了江戾这队。 　　不过他还挺庆幸不用当队长，光是怎么和两位老前辈交流就让他头疼，那队还有社交厉害的阮言，他更喜欢当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 　　小机器人只是单纯好奇，在于思南身边坐下。 　　于思南以为少年是在亲近自己，他原本便感激江戾上期仗义执言，碍于江戾的个性不敢打扰。 　　这下他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这是我自己做的曲奇饼干，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江戾朝于思南递来的盒子看去。 　　盒子里整整齐齐摆着曲奇饼干，他脑子里冒出段知寒的作品，显然比段知寒有天赋太多，每块儿曲奇都像是精致的工艺品。 　　中间的周炀不悦地冷嘲热讽：“谁你都上赶着讨好。” 　　江戾对曲奇饼干不感兴趣，但听到周炀的话接过饼干盒：“不然讨好你这种糊逼吗？” 　　周炀本就看于思南围着江戾扎眼，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居然会有人骂他糊逼。 　　他恰好处在转型的尴尬期，对糊这些字眼格外敏感，如果其他人说这话他可以反驳，毕竟他还没被市场淘汰，只是在顶流面前谁都是糊逼。 　　要是以前他还能嘲讽江戾演技差，但各大媒体赞扬江戾演技出色，他只能摔开门走出去。 　　于思南觉得江戾好厉害，可以把周炀说得哑口无言，忽然听到少年问：“红酒味儿的？” 　　他不由得腼腆介绍：“本来是蔓越莓奶酪口味，我担心奶酪腻人就用红酒浸泡了蔓越莓。” 　　“我不碰酒。” 　　于思南想不到江戾不碰酒，急忙安利自己其他口味：“这有榴莲味的。” 　　小机器人盯着榴莲味的曲奇饼干。 　　狗都不吃。 　　这时他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估计是讨人厌的周炀回来了吧，他没在意地关上铁盒。 　　于思南望见这幕无比自责：“你应该也吃不惯榴莲吧，对不起没事先询问你的口味！早知道你不沾酒的话，我肯定不往蔓越莓奶酪里加——”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一秒停下关盒子的动作，吃下了榴莲味小饼干。 　　于思南被这转变惊到了，他知道吃讨厌的食物有多痛苦，这位顶流也太贴心了吧，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江戾。 　　而江戾只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人。 　　刚才进来的不是周炀而是段知寒，段知寒平静挑了他后面的座位坐下。 　　段知寒应该没听到刚才的话吧，但他怕于思南再说下去，会被段知寒知道他不喝酒，所以面无表情吃下了小饼干。 　　直播在此时开始。 　　「我以为这期看不到段老师了」 　　「两人选了同个地方诶，这不是天作之合还有什么是天作之合！」 　　「你忘了上期他抄崽子了吗？」 　　「所谓天作之合都是有人老狗逼」 　　— 　　江戾挺意外段知寒会和他一个目的地，但小概率事件碰上了也没办法，他们坐上飞往庆山的航班。 　　庆山是西北海拔最高的地方，往下能望见连绵的雪山，如同匍匐着雪白的巨龙。 　　庆山的机场坐落在市中心，下了飞机便能看到浅色的房屋。 　　当地的房子以独栋建筑为主，最高的只有三四层，从远处看像袖珍的火柴盒。 　　他们到了节目组准备的房子。 　　房子有一个种满山茶花的小院子，走到院门后便能闻见花香，三层的白色建筑掩映在山花里。 　　「这期的房子这么好吗」 　　「节目组又想骗我买房」 　　「不是鬼屋还有点不习惯」 　　「节目组变了」 　　江戾当然不信住宿环境会这么好，果不其然打开门看到客厅积满了厚厚的灰层，杂物东倒西歪放在地上。 　　他们花了两小时才打扫好房屋。 　　打扫完他的能量也要用完了，如果有屏幕的话会看到红色的惊叹号，这代表他需要补充能量了。 　　他拿着保温杯走向饮水机。 　　他拧开开关接水。 　　结果一不小心接多了，他只能抱着保温杯喝了口，忽然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立马抬头望过去。 　　「崽子感官好敏锐！」 　　「难道不是段老师看得太专注了吗」 　　「盯着江戾的唇在看」 　　「斯哈斯哈」 　　江戾望到茶水间门口的段知寒，不知为什么被看得格外不自在。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段知寒走到少年的身边，用手擦去江戾唇边的水渍：“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对方当着镜头抚摸他柔软的唇，不轻不重按压那小片，江戾脸上的皮肤快烧起来了，抱着水杯就走出了茶水间。 　　「这个摸唇我死了」 　　「以前有什么事！」 　　「有什么是尊贵的会员不能听的嘛」 　　「段老师把崽子骚跑了」 　　江戾走出茶水间后顿了顿，走上楼梯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二楼的南面，没打扫之前灰扑扑的，打扫之后日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将浅蓝色系的房间映得格外温暖。 　　他除了对房间的颜色满意，对书架前的懒人沙发也很满意，坐上去便软乎乎陷了进去。 　　小机器人抱着保温杯窝在了沙发里，随手拿起沙发边的背包，准备从里面拿出柠檬。 　　然而包里没有柠檬的影子。 　　他以为自己装在了行李箱里，站起身打开放门边的行李箱，谁知道也没找到他的柠檬。 　　快没电的小机器人开始忧心了。 　　他在路上扫描了周边环境，距离最近的水果店有三千多米，节目组应该不同意他用车，如果走去水果店肯定会没电关机。 　　他只能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柠檬。 　　他拖着快没电的身躯走到走廊，恰好撞上迎面而来的于思南，他声音很低地问：“你有柠檬吗？” 　　「崽子好喜欢柠檬」 　　「我想想就牙酸了」 　　「奶茶它不香吗」 　　「安利芝士奶盖」 　　于思南不好意思地摇头：“我没有柠檬哎。” 　　他听到于思南的答案不意外，毕竟人类没有随身带柠檬的必要，看来他要在节目上关机了，小机器人正准备走回自己房间。 　　他突然嗅到了柠檬的气息。 　　转过身望见拿着柠檬的段知寒，接着握紧的手指被打开了，段知寒把柠檬放进了他手心。 第七十七章 　　江戾下意识握紧手心的柠檬, 走到楼下秘密制作能量剂。 　　他用水洗干净柠檬，再切成厚度相同的柠檬片，接着把柠檬片浸在了保温杯里, 制作完毕后小机器人开始补充能源。 　　段知寒走进茶水间看到的便是, 少年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喝柠檬水, 怎么看怎么像在抱什么宝贝。 　　他忍不住戳了戳小朋友软乎乎的脸：“这么爱喝柠檬水？” 　　江戾停下来嗯了一声。 　　他担心段知寒会追问原因，心机地岔开这个话题：“对了, 你为什么有柠檬？”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可能段老师也喜欢柠檬？」 　　「我记得段老师不喜欢柠檬」 　　「所以为什么呢」 　　江戾的脑子里闪过可能的原因, 比如对方突然喜欢柠檬了, 比如对方捡到了柠檬。 　　但他唯独没想到段知寒开口。 　　“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带着。” 　　小机器人眼里浮出浓浓的疑惑，每个人能带的东西有限, 难道不应该带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他正准备问出这个疑惑。头顶的光线猝不及防被遮住, 紧接着他被圈在了怀里，男人的音色自上而下传来。 　　“你要不要爱屋及乌？” 　　「啊啊啊啊啊谁被甜死了」 　　「我在宿舍尖叫出声」 　　「我才是那颗柠檬吧」 　　「段老师也太会了！」 　　实际上那不是一个拥抱，段知寒的手只是撑在桌沿, 恰好把他环在怀里而已。 　　他的耳根却莫名红了，因为对方明目张胆在蛊惑人，像是柔软轻盈的羽毛贴在耳边, 问他要不要喜欢自己。 　　他尽力在镜头前保持镇静。 　　江戾从段知寒怀里挣脱, 装作没听到对方的问题：“那你还带了什么？” 　　「装没听到的崽子好可爱」 　　「我们都听到了哦」 　　「不许耍赖」 　　「揪揪宝贝的蓝毛」 　　他装没听到后有些心虚, 生怕段知寒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他开始思考怎么解释原因，段知寒拿出来了东西：“还带了一个盲盒蛋。” 　　江戾接过对方递来的盲盒蛋。 　　盲盒蛋是将随机的玩具装在巴掌大的蛋里, 在打开蛋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吸引玩家收集全系列的玩具。 　　开盲盒对非酋来说极有吸引力, 但盲盒的价值往往在开盒的瞬间, 眼巴巴的小机器人极为礼貌：“请问我可以打开吗？”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段老师你就宠着他吧」 　　「我一脸姨母笑」 　　「段老师好懂崽子喜欢什么啊」 　　「毕竟要追人」 　　小机器人突然舍不得打开了, 怕开出差东西会浪费对方心意，最后还是段知寒替他打开的。 　　一只雪白的小猫咪映入他的眼帘，小猫咪咬着自己的尾巴玩，这是他最想要的毛绒绒！ 　　“它好可爱。” 　　段知寒望着因为玩具便无比开心的少年嗯了声，用手揉了揉江戾冰蓝色的头发。 　　“你也好可爱。” 　　江戾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对方的手放在他的头发上，BaN让自己不得不看着对方，令他再没有视而不见的余地。 　　他尽力镇静的耳根骤然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看起来就像只害羞的小猫咪。 　　「崽子脸红了！」 　　「这直球谁能不脸红」 　　「我去给你们搬民政局」 　　「我已经搬来了」 　　被逼到死角的江戾声音格外小：“你这样我不太习惯。” 　　这段时间以来他向来盛焰汹汹，这种姿态称得上示弱了，他根本不习惯对方喜欢他。 　　段知寒却依旧逼近。 　　“你要学会习惯。” 　　江戾望着对方漆黑的眼，突然感觉对方知道自己暗恋他，所以要这么热烈地表白，像在弥补那个小心暗恋的自己。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他抱着保温杯走出茶水间，而弹幕直接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期太甜了！不是说以前不甜的意思」 　　「这期真的甜心窝上了」 　　「传下去明天复婚」 　　「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 　　补充完能量的小机器人走回房间休息，他窝在沙发里玩游戏，谁知没玩多久节目组就让全体嘉宾到客厅。 　　他对集合这种事不意外，估计是要介绍本次任务了，即便他们打扫了小半天卫生，节目组不会让他们休息太久的。 　　他拿着手机走到客厅。 　　夏导笑着打招呼：“大家打扫卫生辛苦了，我这次来是发放本期的旅行金，希望大家能快快乐乐旅行。” 　　江戾没想到夏导是来送钱的，他还以为这期节目不会有旅行金。 　　「居然还要旅游吗」 　　「我打开以为是同居节目」 　　「有没有可能这其实是离婚节目」 　　「这明明是不寒而戾的蜜月综」 　　夏导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在获得旅行金前有个小任务，需要人发节目组要求的微博，评论数越多旅行金越多。” 　　江戾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 　　他就知道拿旅行金没这么容易，要求的微博肯定是广告博，他对发广告没有任何兴趣。 　　只是大家的视线都齐刷刷看向他。 　　「顶流就是这个时候拿来用的」 　　「人气不用白不用」 　　「准备好给崽子评论了」 　　「估计会创评论记录」 　　江戾只好拿出手机发微博，反正评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五分钟评论数轻易上万。 　　他的手机恰好就在手边，在镜头的拍摄下划开了屏幕，紧接着点开了微博。 　　江戾选择的是最便宜的运营商，在城市的信号还好，在海拔高的地区网络开始缓慢，过了十秒才播放出开屏广告。 　　在微博即将打开的那刻，他猛然想到自己的小号忘了下，如果在这个时候打开微博，全网都会知道他喜欢段知寒，那他可以去废品回收站了。 　　他手疾眼快关了手机。 　　屏幕随之熄灭了。 　　他望着漆黑的屏幕松了口气，面对众人脸上的疑惑，格外冷静解释：“手机坏了。” 　　段知寒似笑非笑：“用我的吧。” 　　江戾接过了段知寒的手机，登上自己的大号发了微博，不到五分钟就有十万人评论，拿下了最高档的旅行金。 　　大家都是一片欢欣鼓舞，只有周炀盯着江戾包里的手机。 　　他明明看到江戾自己按下关机键，江戾却说是手机坏了，明显是在遮掩什么，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之前和江戾闹了不愉快，差点想退出这期节目，还是经纪人劝他已经今非昔比了，他才按下火气继续录制。 　　周炀虽然不知道江戾的秘密是什么，但圈子里混的心知肚明，不是偷税漏税也是私生活有问题。 　　能干净到哪儿去呢。 　　如果能把江戾的秘密公之于众，这位顶流怕是要翻车了。 第七十八章 　　江戾察觉到周炀的视线, 拉上了背包的拉链。 　　夏导在镜头后宣布结果：“恭喜你们获得十万元的旅行金，这两天里可以自由使用，令大家圆满完成这次的旅行。” 　　小机器人直觉这段话有问题, 但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只能把怀疑压在心底。 　　夏导发完旅行金便离开了, 直播间陷入不小的惊讶中。 　　「节目组这是转性了？」 　　「十万元过两天太容易了」 　　「真的没什么陷阱吗」 　　「这期可能是福利吧」 　　院子的铁门被风关上，周炀提议出去吃饭：“市中心有家米其林三星, 人均只要三千二。” 　　只要三千二？ 　　小机器人缓缓扭过头, 盯着站在中间的周炀, 一千二够他买十年游戏月卡了。 　　他倒不止是觉得贵，有句瓦塔恩语叫gbnjs bnns orb bins nnjs , 翻译过来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不相信节目组会突然好心, 大手大脚挥霍完钱应该不会有好结果。 　　可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凭他个人没办法说服众人，想到这儿他朝段知寒看去。 　　虽然这个人类没有他聪明, 记性也不如他好，但比其他人类还是优秀一点点。 　　谁知他望见的是对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那样灼人的视线让江戾不自然偏过了头，这人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节目上。 　　「段老师日常盯老婆」 　　「把崽子都盯害羞了」 　　「我只想说加大力度」 　　「那要看是加大哪方面的力度」 　　「前面的匿个名吧」 　　江戾被段知寒这么一盯, 忘了说自己的猜测, 大家都同意了周炀的提议。 　　他只能跟着众人的步子离开客厅, 走向二楼的房间，准备收拾东西出门。 　　偏偏段知寒走在自己身边，因为当地建筑的楼梯狭窄, 堪堪容纳两个人通过。 　　两个人的皮肤不可避免贴上, 隔着衣物传来难以忽视的体温, 对方不经意往他这边挤, 江戾不得不往栏杆的方向走。 　　忽然他的腰被扶住了, 始作俑者捏在他白皙的肤肉上，语气听不出异样地提醒。 　　“再走要摔下去了。” 　　「难道不是您挤的吗？？？」 　　「崽子都快被挤下去啦」 　　「其他影帝真不如段老师」 　　「不管是演技还是不要脸上」 　　小机器人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手，在他充满威胁性的注视下，男人不仅不放开反而往内扶了扶。 　　如果是从前他早推开了，但他面对段知寒格外不自然，上了楼立马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关了门靠在樱桃木门上，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异常快，大概是庆山的春日太热了。 　　江戾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去桌边收拾东西。 　　他出门要带的东西大多装在背包里了，只是带上充电宝备用，以及下楼再泡杯柠檬水。 　　他拿上保温杯准备开门，无意里听到门外传来于思南和段知寒交谈声，开门的手停下了。 　　他突然不敢看段知寒。 　　门外的交谈声消失之后，江戾才走出房间。 　　在墙角吸烟的周炀瞥见下楼的少年，望了眼江戾的房间，有意无意走到房间门口。 　　房间的门是敞开的。 　　他可以看到桌上的背包，记得没错的话江戾的手机就在里面，只要拿到手机就能知道江戾的秘密了。 　　周炀朝四周看了看。 　　他确定周围没有人后走进了房间，手指搭在包的顶端顿了顿，接着迅速拉开拉链。 　　谁知根本没有手机。 　　周炀提着的心堵在了嗓子眼，他明明看到江戾放背包里的，江戾是不是在玩他！ 　　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 　　而江戾边接水边在玩游戏。 　　没什么能阻止他玩游戏。 　　— 　　夜晚庆山市华灯初上，说是华灯初上也不准确，因为这座雪山下的城市只有零零星星的渔火。 　　夜里的雾气凝结在透明的车窗上，将黯淡的灯火折射得无比光明，在这样的瑰丽下车开到了餐厅边。 　　江戾开了车门走下车。 　　庆山的市中心跃入他的眼帘，比起没有水果店的郊区，这里有琳琅满目的店铺，他看向广场的南面，居然还有熊猫纪念品店。 　　小机器人顿时有点走不动路。 　　但他清楚有镜头在拍自己，如果被发现他喜欢毛绒绒，那也太丢机器人的脸了。 　　他克制自己走向了餐厅。 　　因为周炀预定了包厢，到了门口便有服务生带他们到了包厢，江戾在窗边的位置坐下。 　　一个人拉开他旁边的椅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段知寒，他盯着窗外的麻雀没有转头，听见的却是于思南关心的声音。 　　“你现在还需要柠檬吗？” 　　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于思南，小机器人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不用，余光在包厢里扫描。 　　没看到那个人类的身影。 　　江戾自以为隐秘地转回头，不料被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崽子是在看段老师吧」 　　「他心里有他！」 　　「突然被戳到了」 　　「段老师你怎么还不来」 　　入座的周炀再次提议：“市中心的交通方便太多了，要不我们住这边的酒店好了，明天可以直接坐巴士去雪山。” 　　江戾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节目组提供的房子在郊区，会在交通上浪费不少时间，住市中心不用绕个大圈。 　　他低估了周炀的挥霍水平。 　　周炀拿出手机下单：“周边有家上过杂志的星级酒店，每人大概要八千多，雪山顶还有家出名的温泉，门票大约五千多，我一块儿订上算了。” 　　江戾听着周炀把十万块花得七七八八，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些许波动，只是他没有充分的理由阻拦。 　　「这期太豪华了」 　　「不过十万块就快花光了？」 　　「我信周炀是玩咖了」 　　「节目组的心在滴血」 　　正在周炀要预定送餐服务时，段知寒的声音从包厢门外传来。 　　“差不多行了。” 　　周炀这才关上了手机。 　　「周炀这么怕段老师的吗」 　　「段老师好像是他偶像」 　　「怪不得看江戾不顺眼」 　　「怪不得我看他不顺眼」 　　江戾微不可察松了口气，谁知段知寒走到于思南旁边，尤为客气问于思南。 　　“不介意换个位置吧？” 第七十九章 　　江戾的呼吸下意识滞住了, 不明白段知寒为什么迟来，慢半拍地抿了抿柠檬汁。 　　于思南立马摆摆手站起来：“不介意不介意！” 　　「小于很懂嘛」 　　「怎么就看上周炀了」 　　「周炀长相还是挺迷惑人的」 　　「好歹是个流量」 　　“谢谢。” 　　段知寒给于思南拉开旁边的座位，当于思南坐下后才坐下。 　　极淡的木质香涌入江戾的鼻腔, 正如段知寒对他的强势逼近, 令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只能尽可能拉开距离, 告诉自己不用在意段知寒的举动，毕竟他没期待对方坐到他身边。 　　江戾转回头继续看窗外的麻雀。 　　屋顶上站着三三两两的山麻雀, 这种品种的麻雀很好分辨, 雄鸟上体栗红色中央黑色纵纹, 雌鸟上体褐色具有黄白色眉纹。 　　他的视线落到体型稍小的雌鸟上，这只生物许是要回家了, 从屋顶飞往下方的雪松。 　　他的注意力本该在高大的雪松上, 但透过玻璃窗的反光望见了段知寒的脸，那双桃花眼在看自己。 　　「崽子在看什么啊」 　　「比吃东西还要入迷」 　　「感觉崽子有自己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段老师吗」 　　江戾分辨不太出人类好不好看，在他眼里那些脸都是显示屏, 直到他来到地球看到了段知寒，从此像段知寒的人便是好看的。 　　他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了许久，后知后觉自己看太久了, 正准备移开视线时男人的声音落在耳边。 　　“你可以直接看我。” 　　偷看对方被抓个正着, 江戾的大脑空白了两秒, 想找个盒子钻进去。 　　段知寒真的递来个盒子。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对方会读心。 　　直到他打开系着绸带的盒子，一只圆滚滚的熊猫公仔睡在里面，毛毛在风里簌簌抖动, 看起来就像真的熊猫幼崽。 　　段知寒把公仔放到他手心上。 　　“愿不愿意收留它？” 　　江戾的心脏突然软乎乎的, 像扎进了柔软的戚风蛋糕里, 原来对方迟来是去买东西了。 　　还是他特别喜欢的东西。 　　「段老师真的好好」 　　「甜死谁了我不说」 　　「呜呜呜呜呜我蛀牙了」 　　「组团看牙医」 　　小机器人感受到熊猫的毛毛,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 但他实在舍不得这只毛绒绒。 　　他瞥了眼摄像手上的镜头，语气十分冷淡地应声：“我勉为其难收留吧。” 　　下一秒紧紧抱住了毛绒绒，少年的猫眼都眯成了弯弯的线，有种不显露镜头前的柔软。 　　「崽子你明明很喜欢」 　　「手都不肯松开了」 　　「崽崽也太可爱了」 　　「萌化妈咪了」 　　段知寒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用格外亲昵的语气开口。 　　“那就谢谢小江戾了。” 　　江戾的耳根蓦地红了红，这时于思南在边上艳羡说：“你们现在的关系好好。” 　　江戾不觉得他们关系好，顶多是他对段知寒的逼近没有办法，只能丧权辱国地退到角落，显得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谁知段知寒来了句：“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挺好的，只是小朋友太害羞了。” 　　谁害羞了？？？！ 　　小机器人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在段知寒面前害羞了，不过感受到耳根的发热，他不得不压下了质问。 　　「我差点以为江戾要发脾气」 　　「崽子今天好乖哦」 　　「段老师还是悠着点」 　　于思南不由得好奇问：“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呢？不方便的话请不用理会我。” 　　“没什么不方便的。”段知寒平淡讲述，“我们五年前就见过面，那时他只到我胸膛高。再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宴会上，我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他从两人认识讲到了结婚，单单抹去了上床的原因。 　　「五年前就认识吗！」 　　「听得我抓心挠肝的」 　　「不过小于只是问怎么认识的吧」 　　「段老师直接把结婚经过抖了出来」 　　江戾本来忍着段知寒颠倒黑白，但听到对方说自己喜欢他时被戳到了敏感的地方，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从不喜欢你。” 　　「段老师叫你骚」 　　「这下翻车了吧」 　　「人果然不能太骚」 　　「生气的崽子哄不好了」 　　他自诩这句话应该有不小杀伤力，段知寒却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完全不把他的话当真。 　　反倒是江戾在原地思考了会儿，他压下疑惑把外套放座位上，自己向包厢外的卫生间走去。 　　而当江戾从包厢离开后，段知寒走出包厢打电话，周炀忍不住看向江戾放椅子上的外套，压下的念头升了上来。 　　既然江戾没把手机放包里，十有八九放在了外套口袋里，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恰好于思南在江戾的边上，他很自然地坐在了段知寒的位置，看上去像为于思南而来。 　　于思南似乎没想到他会坐在自己身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桌布下的手指不安地绞着，这让周炀更看不起于思南了。 　　于思南从小就跟在他后面，让于思南干什么就干什么，连纾解压力也不反对，他以为于思南只是没朋友，后来才知道于思南喜欢自己。 　　他对普通长相的人没兴趣，会和于思南结婚只是应付爸妈，但于思南是个很妥帖周到的人，总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以至于他离婚后有些后悔。 　　周炀不在意心里的后悔，因为只要他想于思南便会回来，就像条招招手便过来的狗。 　　他装作不经意碰倒了江戾的椅子，少年的外套自然地落在地上，他无声无息勾住了口袋。 　　— 　　江戾走到卫生间冷静了下来。 　　其实在路上他已经冷静了，来到卫生间只不过是想移除小号，直觉告诉他会出问题。 　　想到这儿他骂了句小宝贝，如果不是小宝贝骚扰自己，他早就把小号下线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才下线。 　　他想到上午的事心有余悸，准备拿出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包里空空荡荡的，后知后觉手机放在了外套口袋里。 　　江戾为了拿手机只好走出卫生间，穿过灯下的长廊，走到包厢门口打开门。 　　他的手机赫然在周炀手里！ 第八十章 　　周炀摁下了手机开关, 熄灭的屏幕骤然亮起，映亮了他线条优越的下巴。 　　他把江戾的外套搁到椅子上：“对不起碰掉了你的手机，但这手机明明没有坏。” 　　「手机怎么掉出来了」 　　「这种口袋应该不容易掉的」 　　「不会是周炀拿出来的吧？」 　　「倒不是没这个可能」 　　江戾面无表情盯着周炀。 　　周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 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分明就是故意碰掉了他外套。 　　他走到周炀面前：“拿过来。” 　　周炀本来没把江戾当回事儿, 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小屁孩罢了，他拍电视剧出名的时候, 江戾还不知道在哪儿吹泡泡糖。 　　直到他望见江戾握住了玻璃杯。 　　大有他不给就要动手的意思。 　　周炀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瓶, 读书时于思南容易受欺负, 受了欺负又不敢对人说，他只能成为学校里最能打的那个, 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于思南了。 　　不过他望着少年冷冰冰的姿态, 生出微不可察的胆寒，如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有种异类的陌生感。 　　「周炀是被江戾吓到了？」 　　「周炀胆子不挺大的嘛」 　　「薛定谔的胆子」 　　「崽子只是摸下水杯而已」 　　周炀确信自己不还手机的话, 江戾的水杯会毫不客气砸到自己头上，但他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他采取了折衷的办法，把手机递到江戾面前, 但手里紧紧捏着手机, 不经意触开了主页。 　　软件映到周炀眼前。 　　「周炀怎么这么不小心」 　　「崽子下载的软件好多」 　　「居然有世界地理百科」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周炀看着这些软件不满意, 虽然屏幕上的软件数量多，但基本都是挖不出东西的知识软件，连微信都没放在主页上。 　　眼看着少年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他只能把手机还回去, 不料不小心点开了微博。 　　周炀发誓自己真是不小心, 手指擦到了屏幕上而已, 他看江戾的微博有什么用, 但弹幕没人信他不小心。 　　「一而再再而三了」 　　「周炀这是故意的吧」 　　「就看我们崽子好欺负」 　　「虽然周炀挺讨厌的，但江戾看上去就不好欺负吧」 　　周炀有些后悔拿江戾手机了，当着镜头他不可能有太出格的动作，顶多是点两下屏幕。 　　他根本没时间扒出东西，在直播里揭露江戾的秘密，反而会被观众怀疑嫉妒江戾，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正在他闪过这个念头时，他瞥见用户界面不是江戾，是个叫霜风卷地的人，这名字还挺耳熟的。 　　「好像不是江戾的号」 　　「是不是改名了呢」 　　「江戾的微博没有改名」 　　「会不会是江戾的小号？」 　　周炀心想秘密该不会是小号吧，当望见少年手疾眼快熄灭了屏幕，他确定小号就是江戾的秘密。 　　明星开小号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所有人知道的小号，通过营造真实感吸粉，一种是只有明星知道的小号，往往用来发泄压力。 　　后者他公司就有一个，在小号上咒骂同剧组的演员，被扒出来后直接退圈了。 　　周炀挺诧异江戾也会开小号，这位顶流难道不是想骂人就直接骂了吗？ 　　但这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只关心江戾会不会翻车。 　　他明知故问：“你的微博怎么叫霜风卷地？” 　　在他话音落下的霎那间，向来漠不关心的少年僵住了身体，握住手机的手紧张地颤抖，耳朵尖染上明显的绯红。 　　周炀没想到江戾会这么激动，显然这个小号是江戾的死穴，可能不止侮辱其他人，说不准发了会被封杀的言论。 　　于思南不知道霜风卷地是谁，他望着周炀的咄咄逼人，明白了周炀过来只是为了拿江戾的手机，他突然没那么喜欢周炀了。 　　周炀本来没把懦弱的于思南放心上，谁会记挂招招手就过来的狗，只是他瞥见于思南脸上的失望，决定下节目哄哄于思南。 　　直播间开始还能平静讨论，后来直接炸开了。 　　「霜风卷地不是段知寒的大粉吗！」 　　「我之前怀疑过江戾是这个大粉，两人有同个飞船模型，大家都嘲我异想天开」 　　「主要是这他妈谁想得到！」 　　「小宝贝太太就想到了」 　　「同人剧情照入现实？」 　　霜风卷地这个词条立马登上热搜，许多网友纷纷玩江戾的梗，有的人明面上从不喜欢段知寒，背地里是段知寒五年大粉。 　　周炀对网上的情况毫不知情，他问出霜风卷地后便止住了话，因为该说的都说了。 　　他可以想到网上会有多震怒，他根本没考虑江戾的小号干净，要是干净会这么怕小号曝光？ 　　谁知闷不作声的许嘉文幽幽冒了句：“段前辈的大粉有什么问题？” 　　「许哥肯定背着节目组偷偷玩手机」 　　「我看到他屏幕上的闪光了」 　　「原来明星真的会看微博」 　　「那许哥你看到我说你孤寡了吗」 　　周炀听到许嘉文的话不以为然，江戾的秘密怎么可能是这个，不过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条新闻，段知寒粉丝拿下了航空设计奖。 　　那个粉丝好像就叫霜风卷地！ 　　周炀把许嘉文的话信了个七七八八，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本以为那个秘密是被封杀的程度，结果江戾的秘密居然就是这个？ 　　他明白这是多好的吸粉素材，江戾自己公开小号肯定有人觉得刻意，他反而是推了江戾一把。 　　周炀后悔扒江戾的秘密了，即便扒出来江戾翻车，其实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周炀的顾虑不是没原因的，因为全网从震惊中回复后，他光荣地登上了热搜。 　　「有人看了节目的录播吗，江戾的衣服是周炀故意弄下椅子的，三分四十秒有个很明显的发力」 　　「这能算是偷手机了吧」 　　「把周炀偷手机打在公屏上」 　　江戾没理会周炀的神态，他只想找个纸箱子钻进去，因为没有纸箱子便戴上了自己的帽子。 　　「害羞的崽子好可爱啊」 　　「谁来复习下崽子的名著」 　　「我根本不喜欢段知寒」 　　「段老师肯定在狂喜吧」 　　作者有话要说： 　　粉丝：同人剧情照入现实 第八十一章 　　夜色下的廊桥很安静, 风沁在人皮肤上冰冰冷冷的，像是刺入庆山顶上的春雪。 　　段知寒随意走到廊桥接通电话。 　　段伯元的语气像个好父亲：“你进娱乐圈我不说了，你这个年纪是时候收收心了, 别和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丢了段家名门望族的脸。” 　　段知寒平静反问：“是你觉得丢人吧？” 　　段伯元在电话那边噎住了, 他这个儿子从小不服他管教，每次不是不想好言好语相谈, 结果总是不欢而散。 　　他冷下脸没再说废话：“我不指望你能政治联姻, 但我的儿子不能是同性恋, 我言尽于此了。” 　　“我本来就没把你当父亲。” 　　段伯元气得差点想砸手机，谁知段知寒继续开口：“江戾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出轨资助的学生才不三不四吧。” 　　段伯元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这桩事的确是他对不住段知寒的母亲，他没想到阮玉大着肚子上门。 　　但段知寒母亲的死不能全怪他，上流圈子谁不是各玩各的, 只有那个女人抱着天真的念头。 　　段伯元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因为段知寒母亲去世的那天，在国外拍戏的段知寒回来了, 模样温和的青年拿起手边的花瓶。 　　没有砸到怀孕的阮玉头上。 　　砸在了他头上。 　　段伯元很确定段知寒那刻想杀了自己, 他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 惊恐的阮玉拨通急救电话，段知寒却抱着母亲的牌位走出了家。 　　再怎么说他也是段知寒的父亲，他从那时便对这个儿子寒心了, 要不是阮玉生下的是女儿, 他也懒得管段知寒。 　　如果不是江戾态度坚决要离婚, 在两人被曝光那阵他就出来阻止了, 谁料段知寒压根不死心。 　　段伯元这才拨打了电话, 可段知寒比以往更难交流，生出高高在上的散漫感，他拿不准如何威胁。 　　段知寒摁灭了电话。 　　他为了接电话来到廊桥，不知道少年消没消气。 　　段知寒走到包厢便听到了谈话，向来张扬的少年戴上了帽子，只是发梢下的耳朵全红了。 　　显然难为情极了。 　　「段老师回来了！」 　　「肯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再不回来崽子要自闭了」 　　「回来更要自闭了」 　　小机器人把脑袋埋在了帽子里，低下的头快挨到胸膛，只要他看不见别人就没人看到他。 　　忽然嗅到雪下柏木的气息，下一秒帽檐被男人修长的手拉开：“怎么不敢看人？” 　　枝形顶灯的光自上而下倾泻，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他的脑子登时空白了两秒。 　　段知寒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江戾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如果只听到许嘉文的话，应该不知道自己是霜风卷地，想到这儿他有种短暂的如释重负感。 　　像是死刑犯推迟了刑期。 　　即便下了节目总会知道，但总比现在知道好，他才没有不敢看段知寒：“你什么时候来的？” 　　段知寒似笑非笑：“有一阵了。” 　　这句话把爬起来的小机器人打落谷底，不过他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这件事心照不宣就过去了。 　　不料段知寒问了句：“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段老师你在狂喜吧！」 　　「屏幕前的我也在狂喜」 　　「好想看段老师亲亲宝贝」 　　「我们可是官方节目」 　　江戾原本白皙的肤色骤然红了，尽力维持的镇定荡然无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出包厢。 　　他准备朝餐厅外走去，走到楼梯时卫衣的帽子被勾住了，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回过头望见段知寒的脸，那张格外熟悉的脸在暖光下清晰分明，令他没勇气对视。 　　他下意识偏过了头，紧接着下巴被对方的手抬起，他只能被迫仰头看着段知寒。 　　「捕捉到在逃崽子」 　　「崽子都要不好意思了」 　　「眼尾都红红的」 　　「段老师又在欺负宝贝」 　　对方一眨不眨看着自己，压下的羞赧全部冒了出来，小机器人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段知寒却扒开了他的手，把他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他莫名觉得委屈，直到对方望着他说。 　　“喜欢我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因为我也喜欢你。” 　　小机器人猛然抬起头来，段知寒的桃花眼比盛光还温柔，无比认真地说因为我也喜欢你。 　　他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动，已经超过了系统设定的频率，流淌着说不出的情绪。 　　弹幕先是沉默了一秒，之后陷入疯狂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也太甜了叭！」 　　「这两只我都好爱」 　　「什么时候破镜重圆！」 　　「我是自己拼好的镜子」 　　不知道是对方的话太温柔，还是那双眼睛太好看，江戾突然没那么难为情了，只想着什么时候结束节目。 　　不过在结束节目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 　　周炀去卫生间看了会儿手机，网上关于他的议论沸沸扬扬，脾气差的他差点想把手机砸了。 　　因为大家都在吐槽他偷手机。 　　【奶绿五分甜】周炀居然在直播上偷手机 　　【麻薯不要糖】不是说偷手机对的意思，但凡下了直播也好啊 　　【不要糖的麻薯是异端】他脑子不一直不聪明吗，在片场能和导演打起来 　　【不寒而戾发喜糖了吗】他是不是被僵尸吃掉了脑子 　　周炀沉着张脸看手机，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造谣了，他只是拿江戾手机看一下而已，根本没想过偷八千块的手机，每年都有代言的品牌方送他好不好。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经纪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上节目干嘛要招惹江戾，他粉丝多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全网都在传你偷手机，品牌方闹着要解约。” 　　“那解呗。” 　　周炀本身就是富二代，进娱乐圈压根不是为了钱，他也看不上江戾那种只在意钱的人。 　　经纪人疾言厉色：“你以为光是品牌方解约？这件事传下去没有导演会找你拍戏。” 　　周炀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你处理吧。” 　　他从出道以来顺风顺水惯了，拍戏无关的事都交给经纪人，反正他公司可以做到全网删帖。 　　经纪人却拒绝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直播？你私生活那些事我可以压下来，这件事你让我怎么压，你现在只有去向江戾道歉，到时我再买个和解的热搜。” 　　周炀根本不考虑向江戾道歉，但在经纪人的狂轰乱炸下，他只有关了手机走出卫生间。 　　估计社死的江戾早走了。 　　他不以为意地走回了包厢，刚到门口便望见了蓝头发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 　　这位不是走了吗？ 　　「崽子回来了诶」 　　「突然担心会不会打架」 　　「节目应该不能打架吧？」 　　「感觉宝贝打不过周炀」 　　周炀看着江戾心里发毛，不过他还是走到江戾的面前：“对不起不小心翻了你手机，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计较。” 　　他把经纪人的话背了遍，对于从小骄傲的他简直是折磨，谁知江戾不为所动。 　　他不得不再说了一遍。 　　只是江戾始终没有反应，周炀不得不压下性子：“我真不是故意拿你手机的，如果我要看你微博为什么不在网上看？如果你还觉得心里不舒服，可以把我的手机拿去。” 　　「周炀还挺诚恳的」 　　「他确实没有故意看江戾微博的必要，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嘲他偷手机」 　　「偷手机应该是在玩梗」 　　「江戾其实没什么损失，开开心心上节目不好吗」 　　周炀把手机放到江戾的手边，他清楚自己是在以退为进，明面上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要是江戾继续计较就会显得斤斤计较。 　　所以他压根不担心桌上的手机。 　　下一秒江戾拿起了手机。 　　周炀：“……” 　　「崽子真拿了周炀手机」 　　「果然是河豚崽崽，不会让自己吃亏」 　　「不过拿手机有什么用」 　　「估计翻看周炀微博？」 　　周炀想不到江戾会接过手机，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反正他微博上没有小号。 　　谁不知道有小号必翻车？ 　　他望着江戾打开微博放松了警惕，视线落到许嘉文身边的于思南上，于思南为什么和别的男人坐这么近？ 　　周炀不大高兴地收回了目光，当他重新看回手机后整个人傻眼了。 　　因为江戾点开了微信，他和小模特的对话在直播下曝光。 　　【李思言】下周去你家？ 　　【周炀】直接在后台做吧 　　【李思言】要不要再叫一个人？ 　　【周炀】体力好无所谓 　　周炀被吓得冷汗涟涟，江戾怎么知道他微信有问题，周炀直接从江戾手里夺回了手机。 　　而少年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对不起不小心翻了你手机，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计、较？” 第八十二章 　　周炀被气得拳头都在咯吱响, 但这是他自己说出去的话，他只能打落牙齿往里吞。 　　这次轮到他干巴巴解释：“李思言是我健身时认识的朋友，我问他要不要去家里做运动, 他觉得不如在后台约着练。” 　　直播间压根不信周炀的解释。 　　「床上运动还差不多」 　　「但是三个人？？？」 　　「谁来救救我的眼睛！」 　　「周炀玩得太他妈野了」 　　「他不会有艾滋吧」 　　三人运动这件事很快蔓延到了微博, 以惊人的速度的在网上发酵, 周炀的公司根本来不及删帖。 　　【大杯水果茶】周炀这瓜太劲爆了！ 　　【西瓜啵啵】他一直都挺玩咖的啊，只不过公司压得很死, 不然早被嘲夜店咖了 　　【桂花冻柠檬】我以前是怎么觉得他纯情处男的, 三个人在后台乱搞想想都恶心 　　【芝士就是力量】管不住下半身建议退圈 　　周炀的公司花了大价钱公关, 毕竟大众对私生活混乱的艺人天生反感，但议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奶油泡芙】周炀你再删？删一条爷发十条 　　【肉松小贝】周炀滚出娱乐圈 　　【抹茶起司】我先声明我不是粉丝啊, 他和李思言你情我愿的, 单身状态上床没什么吧？ 　　【英短猫猫】那要看周炀凭什么红的，如果他靠实力就罢了，他单纯就是靠人设红的, 观众想下架劣质产品很正常吧？顺便前面的粉丝忘了取关超话。 　　周炀公司删帖不仅没能压下热度，反而让大家生出被捂嘴的愤慨，全网都在刷周炀退圈。 　　这令远在澳洲的阮言也知道了。 　　他可以断定周炀没什么前途了, 要是周炀正当红还能救救, 周炀本就在走下坡路, 这件事的曝光宣告了生涯的终结。 　　央视出身的节目组不会容忍失格艺人，估计这会儿也在焦头烂额，但多半会用不痛不痒的理由劝退周炀。 　　阮言不同情周炀的离开, 如果节目组不劝退周炀, 网友们批判的对象就成节目组了。 　　他还想在节目里洗白自己。 　　阮言回到酒店后打开了直播, 果不其然节目组以节目转型的理由劝退了周炀。 　　他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 他惬意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谁知节目组打来了电话。 　　夏导在电话里开口：“周炀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节目不准备留失格艺人。” 　　阮言乖巧嗯了声：“我百分百赞成。” 　　他翻身的关键就在节目上，自然不希望因为周炀受到影响，照他说那种失格艺人就该自觉离开。 　　夏导似乎松了口气：“你赞成就再好不过了，我们会向观众解释你没档期。” 　　阮言下意识应了声，后知后觉夏导说的人是自己，他什么时候成了失格艺人？？？ 　　夏导通知完便挂了电话。 　　阮言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明夏导放过了自己作弊的事，为什么突然要劝退他？ 　　他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即便在节目上栽了大跟头，他也能收拾好心态当背景板。 　　阮言在脑子里迅速分析，应该是节目组准备劝退周炀，想着一个是劝两个也是劝，把他们两个人打包处理了。 　　他向来很注意自己的言行，想到这儿忍不住骂脏话：“周炀我草你大爷！” 　　— 　　周炀收拾行李时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哪个没妈的傻逼在骂他。 　　不过骂他的人太多了，他懒得一个个计较。 　　他的手机被经纪人的来电充斥，不用接也知道是安慰他重新开始，但他已经不愿意重新开始了。 　　周炀直接发了退圈公告。 　　他本来进娱乐圈就是为了兴趣，退圈对他来说没什么经济压力，再也不用每天盯着记者。 　　但他望着自己的作品全部下架，如同自己从未当过演员，他心里忽然怪难受的。 　　周炀压下情绪走出房间。 　　他望见于思南站在角落里，想起于思南刚才没说话，澄澈的眼里透着不敢置信，他的胸更闷了。 　　他一直没让于思南知道自己的私生活，因为于思南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炀其实不想于思南进娱乐圈，他清楚这个圈子有多乱，打击于思南长相平平没有天赋，架不住对方就想跟在自己后面。 　　他只有努力再努力一点，就像当初在学校那样，才能把于思南护在自己身后。 　　但还是有个导演盯上了于思南，他直接在片场把人打了，于思南却觉得他不想自己拍戏，他觉得没意思便提了离婚。 　　离婚后的于思南依然喜欢他，想法设法围在他身边，明明是腼腆的人却答应上节目，他那股烦闷消散了。 　　他什么都没了还有于思南。 　　他们依然可以住在燕城的傍山别墅，不过他要还违约金，可能需要换个小房子。 　　想必于思南会把那个小房子收拾得漂漂亮亮，他可以硬着头皮做生意，到时可以世界各地去旅行。 　　想到这儿周炀向于思南招了招手。 　　“南南过来。” 　　他的嗓音格外柔和，每次他只要朝于思南招招手，对方便会开心又腼腆地过来。 　　但这次于思南没有过来了。 第八十三章 　　江戾本来听到周炀退圈的消息, 对周炀这个人稍稍改观，毕竟没有厚着脸皮当无事发生。 　　根据他在地球的考察日记，不少人类会为了利益装死, 风头过去又出来活动, 周炀好歹敢作敢当。 　　只是当他回到节目组的房子, 望见的便是周炀死活不离开，死死地盯着楼上的于思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估计是在卖人设吧」 　　「古早渣攻已经不吃香了」 　　「素人周炀别挣扎了」 　　周炀不相信于思南不喜欢他了。 　　于思南为了自己学煲汤, 为了自己留黑色的长发, 为了自己进不熟悉的娱乐圈,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了？ 　　夏导对周炀的反应格外头疼，既然明面上的理由是节目转型, 那节目组不能直接拉走周炀。 　　他顺着周炀的目光试探性开口：“我们节目重在离婚后的改变, 本质还是档旅行节目。” 　　「就差直说不是相亲节目了」 　　「把夏导逼成什么样了」 　　「这可能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夏导可没有在后台健身」 　　周炀听到夏导的话放下心。 　　于思南只是暂时接受不了而已，想明白后还是会喜欢自己，他也不介意回应下对方的喜欢。 　　于思南留在节目上只当散心, 段知寒和江戾自不用多说，许嘉文那种直男没有威胁，谁会喜欢闷声不响的哑巴？ 　　不过他望着瞳色黯淡的于思南, 生出股揪心的不踏实感, 这令他的胸膛闷闷的。 　　直到夏导身后的江戾撕开包纸巾。 　　「崽子要给周炀吗？」 　　「周炀看起来确实快哭了」 　　「不同情管不住下半身的人」 　　「可能看上去太不容易了」 　　周炀不觉得自己会对着镜头哭, 江戾还是曝光他的罪魁祸首，但在众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少年递来了纸巾。 　　他心里涌出可耻的情绪, 谁知江戾隔着纸巾戳了戳他, 压下的尾音格外冷漠。 　　“你挡住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爽了」 　　「周炀脸色直接变了」 　　「为什么要用纸巾啊？」 　　「嫌周炀太脏吧」 　　周炀是真的被江戾激怒了, 仗着自己红便猖狂傲气, 他忍不住卷起了衣袖。 　　下一秒望见段知寒把少年拉到身后, 他只能委委屈屈离开了，离开前看了于思南好多次。 　　江戾望着周炀的回头挑了挑眉。 　　他在拿周炀手机前就去查了周炀，每月都会被记者拍到在酒吧，只是公司捂得紧而已。 　　— 　　夏导送走周炀后松了口气，紧接着陷入节目调整的难题，往后还要怎么录？ 　　理论上周炀和阮言走了，两人的前任伴侣也会离开节目，但这样嘉宾直接没了一半。 　　考虑到观众的接受程度，节目组便留下了许嘉文和于思南，只是节目的理念确实要变了，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想法。 　　始作俑者不知道夏导的难处，拿上行李到了花大价钱订的酒店，不知不觉在蓬松的床上关了机。 　　次日夏导在酒店餐厅宣布：“我们节目虽然以离婚为主题，但离婚的意义不是沉湎于过去，而是开启全新的生活。” 　　「这个理念挺棒的」 　　「小于会有新男友吗？」 　　「那周炀可能会上门」 　　「麻烦给素人打码」 　　小机器人坐在椅子上充电，他对夏导的套话没有兴趣，除非夏导提高下期奖励。 　　当夏导离开后大家计划去庆山，因为周炀买了豪华旅行套餐，不去太浪费了。 　　庆山是座海拔五千米的雪山，山顶终年被永冻的积雪覆盖，上山需要穿防寒服。 　　江戾不喜欢厚重的衣服，显得他像旅游景点的圆球机器人，他只是把衣服装在了包里，吃完饭便坐上了巴士。 　　「崽子居然不换衣服」 　　「许哥都穿上了羽绒服」 　　「这就是年轻的优势吗」 　　「斯哈斯哈」 　　「你不对劲」 　　巴士上只有穿民族服饰的司机，江戾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车厢开了暖气压根不冷。 　　忽然他听到于思南的声音，很腼腆地在对他说：“谢谢你了。” 　　江戾转头望见前排的于思南，后知后觉是因为周炀的事，他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多大的忙，冷冰冰说了句不用。 　　如果是其他人大概觉得冷淡，但于思南重重松了口气，他还挺怕别人会追根究底的，那他在镜头前可能会哭出来。 　　这种距离对于思南来说刚刚好，他忍不住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加个微信？” 　　「崽子不会加吧」 　　「没见过崽子加别人」 　　「段老师直接过来了」 　　「小于没指望了」 　　段知寒对于思南加江戾没什么意见，反而希望江戾的朋友越来越多，他知道小朋友其实有多孤独。 　　江戾想不到于思南要加他好友，这是要和他当朋友的意思吗，呆毛很愉悦地摆了摆。 　　毕竟他的好友列表只有六个人。 　　但他紧接着想到机器人是不需要朋友的，他不会留在科技落后的地球，那没有交朋友的必要了。 　　小机器人陷入了犹豫中，下意识看向走过来的段知寒，段知寒很轻地朝他点头，顷刻间抚平他所有的犹豫。 　　「江戾在看段老师哎」 　　「是问段老师要不要同意吧」 　　「妈咪的崽子太乖了」 　　「这种本能反应我好爱」 　　小机器人迅速收回了视线，神色看不出之前的犹豫，矜持地回应于思南：“好吧。” 　　他自以为没什么异状，弹幕却将小机器人上扬的呆毛看得清清楚楚，显然极为开心了。 　　「崽子你呆毛翘了」 　　「像接受信号的小天线」 　　「冷酷的宝贝太可爱啦」 　　「高冷人设不崩」 　　于思南对江戾的同意受宠若惊，手忙脚乱拿出手机加人，差点把手机弄关机了。 　　江戾耐着性子等好友申请。 　　手机传来信息的震动声，他认认真真同意了申请，于思南望着屏幕开口：“昨天发生了好多事。” 　　江戾想到周炀嗯了声，即便是他也诧异周炀会退圈，何况是对周炀有好感的于思南，他不知道该不该安慰。 　　谁知于思南继续感叹：“我真没想到你是段老师的粉丝。” 　　江戾：“？？？”准备删好友了。 　　「精准在崽子雷区上蹦迪」 　　「请尊称为段知寒粉头」 　　「崽子昨天把微博全删了」 　　「但聪明的我保存了」 　　段知寒走到江戾身边坐下，摸了摸少年不太开心的脸：“生活中总会有意外，但这本身便是生命的意义。” 　　于思南听到段知寒的话顿住了。 　　他听出段知寒是在劝慰自己，猜到他不想难堪便点到即止，以段知寒的地位完全没必要留心他。 　　他突然知道江戾为什么喜欢段知寒了，这样温和的人很容易让人陷进去，其实对方只是礼貌而已。 　　江戾不知道于思南所想，他盯着脸色平静的段知寒，有个疑惑开始在心里翻涌。 　　连外人都惊讶他是段知寒的粉丝，段知寒昨天却格外平静，难道对方早就知道他的马甲了？ 　　正在小机器人努力思考时，巴士在庆山山脚下停了，他心不在焉地走向车门。 　　下一秒被男人箍住了敏感的腰，因为门外便是泛凉的雪沫，对方的体温格外滚烫。 　　他帽子下的耳朵尖霎时红了，刚准备挣开对方的怀抱，蛊惑人的音色从头顶上方传来。 　　“不想和爱豆贴贴吗？” 　　「太蛊了！」 　　「崽子怎么抵得住」 　　「反正我是抵不住了」 　　「男狐狸精蛊死我了」 　　江戾差点忍不住贴上去了，理智让他面无表情拒绝，段知寒就这么勾小男生的吧。 　　段知寒的脸却越靠越近，在他心脏嘭通嘭通跳的时候，对方只是为他穿上了防寒服，一个个系上防寒服的扣子。 　　凝望着段知寒风采奕奕的脸，那股难为情蓦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情绪。 　　他回想起夏导今天说的话，他们好像真的开始了新阶段，他可以坦坦荡荡望着段知寒。 第八十四章 　　巴士停下的位置在入口边的空地上, 清洁人员刚刚扫完雪，露出风化的黑褐色玄武岩。 　　江戾刚穿上外套下车，便有热情的向导迎上来：“感谢你们购买庆山豪华游服务, 今天将由我带领大家游览庆山。” 　　向导拿了个小喇叭：“大家可以看到前方的石门, 这个石门是先秦时期就存在的, 门上雕刻了商君的法令，去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石门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历」 　　「讲解还挺细心的」 　　「毕竟两万块的服务呢」 　　「？？？那血亏」 　　江戾抬头看向前方的石门。 　　石门上的确雕刻了文字, 不过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背阴面爬满了草绿的青苔。 　　就挺平平无奇。 　　向导是个话多的年轻人, 戴了个有小风扇的遮阳帽，领着他们走入进山的石门。 　　向导拿出平板点开地图：“平时上山有两条路线, 一条是沿着南面的山麓上去, 可以欣赏到众峰风光，一条是走北面俯瞰白沙江。” 　　于思南好奇地指了指悬空的铁绳：“不可以坐缆车上去吗？” 　　「庆山的缆车不是人坐的」 　　「本人宁愿爬山都不愿意坐」 　　「痛苦的回忆上来了」 　　「小于你千万别坐」 　　向导拿着喇叭笑了笑：“缆车门票包含了在豪华套餐里，可以将庆山的景色尽收眼底, 不过缆车四面没有玻璃，大多数游客不敢轻易尝试。” 　　他话音落下那一刻，半空中的缆车落了地, 游客惊魂未定地下了车, 连滚带爬扒着垃圾箱吐了。 　　于思南望向停下的缆车, 普通的缆车都有玻璃围着，但庆山的缆车只有光秃秃的座椅，他立马打消了坐缆车的想法。 　　向导笑着把平板递给众人：“那大家想选哪条路线呢？” 　　江戾看着平板上的路线介绍, 无论哪条路都要爬十公里的台阶, 咸鱼机器人冷冰冰选择。 　　“我坐缆车。” 　　弹幕被江戾的勇气惊了。 　　「宝贝你是认真的吗？」 　　「妈妈不许你虐待自己」 　　「我们不如爬山吧」 　　「爬山还能锻炼身体」 　　小机器人不知道直播间的担心, 许嘉文选择了南面的路线, 于思南选择了北面的路线, 他走向斜坡上的缆车站台。 　　只是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他走到缆车里系好安全绳，段知寒挨着他身边坐下，不大的车厢里顿时生出热气，裹得他耳尖有些痒。 　　江戾挺诧异段知寒会坐缆车，毕竟这个人类胆子小，可能只胆小不恐高吧，他不免对段知寒高看两分。 　　「段老师也想坐缆车啊」 　　「他哪里是想坐什么缆车」 　　「是想挨着崽子坐罢了」 　　「段狐狸精不要面子的？」 　　当工作人员检查完安全绳后，缆车的门缓缓关闭，伴随清脆的咔哒声彻底关上。 　　车厢先是左右晃了晃，接着一个加速度上了细细的缆道，没封闭的车厢悬在半空中。 　　冷风汹涌灌入缆车内部，在温热的耳旁肆意呼啸，往下便是万丈高空。 　　「家人们我腿软了」 　　「这谁看了不腿软」 　　「对不起我先退直播间」 　　「崽崽下午见」 　　江戾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他驾驶飞船都是万里以上，置身在空寂黑暗的宇宙。 　　他探头往下望了望，白沙江清亮的江水掩映在常绿乔木里，薄薄的冰面看上去如闪烁的宝石。 　　「崽子的胆子是真的大」 　　「我根本不敢看屏幕」 　　「崽子适合去无限流」 　　「段老师胆子也挺大的」 　　小机器人还想往下探时被拉了回来，他只好不情不愿坐直身，车厢内的空气格外安静。 　　他转头望见段知寒脸上的平静问：“你今天不怕吗？” 　　段知寒没有看舱外的风景，一直在望看风景的少年，此时听到江戾的问题眨了眨眼。 　　“怕死了。” 　　「收回狐狸精胆子大」 　　「狐狸精明明是在骗崽子！」 　　「崽子不要被他骗啦」 　　「请段老师独立行走」 　　江戾看不出段知寒有多怕，就算怕他也没什么办法，不可能让缆车在半空中停下，这样会登上社会新闻的吧。 　　他想了想自己和段知寒被困缆车的头条，不寒而戾摇了摇头，正在这时手臂忽然被抬起。 　　那只手被握着抱住段知寒，对方下巴抵住他柔软的颈窝，以莫名亲昵的嗓音在说。 　　“谢谢你抱住我。” 　　被迫抱住的江戾：？？？ 　　「段狐狸你好会啊」 　　「啊啊啊啊啊啊甜死我了」 　　「还好我没退直播间」 　　「胆子大的人有贴贴看」 　　江戾醒悟过来这人是在演戏了，但对方温热的鼻息蔓延在他脖颈，他抱住对方的姿势僵了僵。 　　还是没能放开。 　　— 　　上山的缆车用了十五分钟，从裸露玄武岩的山脚到了春雪堆积的山上，天是霁月晴空的蓝。 　　小机器人扫描庆山顶的环境。 　　山顶的平均气温是零度左右，风速能达到二十七米每秒，有不稳定的上升气流，不太适合机器人居住。 　　他们上山没费什么功夫，许嘉文爬山只用了两小时，但于思南汗流浃背花了五小时。 　　于思南不好意思道歉：“对不起我太慢了。” 　　许嘉文递过去纸巾：“正常。” 　　「许哥你这么安慰人？」 　　「许哥就是块儿木头」 　　「他能结婚都是阮言努力吧」 　　「确实是阮言追的许嘉文」 　　段知寒清楚爬庆山不容易，当其他人休息好后才开口：“我们去下个地方吧。” 　　向导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下个景点是庆山神祠，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求愿，在这里求愿可灵了呢。” 　　“我不信什么鬼神。” 　　段知寒挑了挑眉。 　　江戾意外段知寒不信鬼神，因为段知寒曾送过他护符，说是可以庇佑他平安顺遂。 　　向导手忙脚乱解释：“可以只是看看而已，不用烧香拜佛的。” 　　江戾想着钱花了不去白不去，便跟着向导进了高处的神祠，青色的香火缓缓升上天空。 　　神祠里是不允许拍照摄像的，摄影师难得没有跟在身后，他看着高大的金身神像，在烟雾缭绕里有种不真实感，如同他曾经来过这里。 　　不过他们在神祠停留的时间不长，分秒必争的向导带他们去了下个地方。 　　「出来得好快」 　　「这就是豪华套餐的速度吗」 　　「可能向导只是想快点下班」 　　「前面的你真相了」 　　江戾对向导的速度没什么意见，他来庆山不是为了看景点，只是他们走出门口便被夏导堵上了。 　　夏导亲切地慰问他们旅行成果：“大家这两天玩得挺开心吧，每段旅行都会有终点，希望大家的旅行能划下完美的结尾。”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 　　「我看崽崽还没看够」 　　「夏导再播会儿」 　　「不要逼爷跪下来求你」 　　江戾的想法和直播间不一样，现在的时间不到下午两点，远不到直播结束的时候。 　　夏导没必要这个时候发表结语，之所以现在说结束的话，很可能是顺势开启任务，毕竟他们还没接到过任务。 　　果不其然夏导开口：“没什么比礼物更具纪念意义的了，可以用剩下的旅行金送对方礼物，会有特邀嘉宾为礼物评分。” 　　“如果礼物评论高会有神秘奖励，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如果评分不及格的话，当然会有对应的惩罚。” 　　「我还以为要结束了」 　　「吓死我了」 　　「节目组这次蛮用心的」 　　「嘉宾们的旅行金还剩多少？」 　　江戾在心里骂了句周炀傻逼，这个任务理论上不困难，但为什么说是理论上呢。 　　因为在周炀大手大脚的挥霍下，他们的旅行金只剩一百二十块，每人三十块能买什么礼物？ 第八十五章 　　观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崽子怎么不太开心」 　　「只剩下一百二了吧」 　　「想骂素人周炀了」 　　「那评分岂不是很悬？」 　　边上的于思南也想到了这点, 在物价普遍高昂的景区，三十块压根买不到什么东西，不会要全体接受惩罚吧。 　　他不抱什么希望地问：“请问特邀嘉宾是谁啊？” 　　如果特邀嘉宾是认识的人, 评分应该会高一点点, 但他在圈里的朋友都是小透明, 估计只是听过这位嘉宾的名字。 　　「好奇特邀嘉宾是谁」 　　「没听到其他人录制的消息」 　　「不过应该不会太不给面子」 　　「毕竟都在娱乐圈混呢」 　　直播间放下了对任务的担心，直到夏导冲休息区招手：“那边坐的就是本期特邀嘉宾。” 　　休息区在庆山顶的中心区域, 挂在树上的彩旗被风吹得飘扬, 没有打扮精致的明星, 只有拿旅游团气球的老人们。 　　于思南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反问夏导：“不会是椅子上的老人家吧？” 　　江戾朝夏导投去凉凉的视线, 夏导硬着头皮解释：“老年人的阅历比年轻人丰富, 让老人家来评价礼物更合情合理，老年人不也需要上镜吗？” 　　「夏导你就是想提高难度」 　　「谁知道老年人喜欢什么礼物」 　　「可能是泡枸杞的保温杯？」 　　「出来旅行的老年人可能更新潮」 　　小机器人懒得听夏导的狡辩，走到旁边的摊位上, 开始思考三十块买什么东西。 　　旅游景点的摊位都大同小异，普普通通的工艺品打着纪念品的旗号便能卖上高价，一条彩绳编成的手链要五十块。 　　怎么看都不符合老年人的喜好。 　　于思南本来在摊位边看礼物, 老年人应该倾向于朴素的东西吧, 他看中了实用的蓝布钱包。 　　摊主卖力推销：“你别看这钱包样式简单, 这蓝染布可是我们地区独有的，每块布都是手工染色晒制，你瞧瞧这花纹, 机器哪里能印出来。” 　　「我瞧着就是工厂货吧」 　　「标价居然要四十」 　　「十块顶天了」 　　「1688只要五块」 　　于思南对这个礼物挺满意的, 可他看着四十块的标价为难, 他拿不出这么多钱。 　　摊主见状立马挽留：“这本来卖四十我都亏了, 看你大老远过来不容易, 三十块卖你怎么样？” 　　于思南受宠若惊地停下来，在摊主的热情推销下买了钱包当礼物。 　　「小于你亏了！」 　　「为小于痛心疾首」 　　「买摊位上的东西都会亏吧」 　　「不知道评分怎么样」 　　江戾把摊位都看了一遍，对性价比低的工艺品缺乏购买欲，走到了最偏僻的摊位。 　　小摊上没有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只有平平无奇的石头，顶多是用廉价绳子装饰了一下。 　　戴草帽的摊主打着哈欠推销：“庆山的纪念品石头啊，买了可以带回去当挂件，垫桌脚也是可以的。” 　　「谁会买回去当垫脚？」 　　「这个摊主未免太佛系了」 　　「主要是这都是普通石头吧」 　　「怀疑随便在山下捡的」 　　江戾低头看着帆布上的石头，大部分都是普通庆山石，少部分是颜色斑斓的鹅卵石，他的视线落到角落的石头上。 　　那是块儿很小的石头。 　　差不多能被他完全握在手心，石头通体都是墨黑色的，但不同于黑曜石纯粹的墨色，在日光下仿佛有东西在流转。 　　他问向晒太阳的摊主：“这块儿多少钱？” 　　「崽子难道要买这个？」 　　「不如到山下捡了」 　　「不要再给无良摊主送钱！」 　　「可能崽子只是问问」 　　摊主连眼皮也没抬：“所有石头一律二十七。” 　　他本来就是随便捡的石头，摆摊只是图个好玩，这个价格刚好够门票钱。 　　“那我要这个。” 　　小机器人买下了这块儿石头，把冰凉的石头握在了手心里，像是握住了珍贵的宝贝，这令直播间的观众尤为不解。 　　「这石头不值二十七吧！」 　　「我觉得不值钱」 　　「老年人肯定理解不了」 　　「唉这下要被惩罚了」 　　这边于思南陷入了纠结里。 　　节目组要求他们送对方礼物，按理他应该送周炀礼物，但周炀已经退节目离开了，他好像，只能送给许嘉文。 　　问题是他和许嘉文完全不熟，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许嘉文面前，以极小的声音开口：“这是给你的礼物。” 　　许嘉文似乎没想到他会送钱包，慢半拍接过他的礼物：“我没准备送你的东西。” 　　「直男本男了」 　　「多好的联系感情机会」 　　「许嘉文我恨你是根木头」 　　「这下小于尴尬了」 　　于思南本就不自信，走到许嘉文面前已经用完了勇气，此时尴尬得不知道手往哪儿放。 　　他安慰自己许嘉文的反应是正常的，毕竟节目组只是说送礼物，没有说送谁礼物。 　　他懊恼自己不该厚脸皮过来，正在这时许嘉文递来张照片：“只拍下了你的相片。” 　　于思南接过照片后愣了愣，那是他刚刚爬到庆山顶的画面，长发被汗水打湿了，脸上涌现出潮红。 　　看起来难看极了。 　　他清楚自己样貌平庸，周炀总说自己不好看，不要去外面勾三搭四，拍照对自己而言是残忍。 　　“你为什么要拍我？” 　　这句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他在脑子里划过很多种可能，可能因为他那样子太丑了，可能只是顺手为之。 　　许嘉文却望着他开口：“因为你眼睛很好看。” 　　「这直球我爱了」 　　「收回许哥木头的话」 　　「这不比周炀香？」 　　「小于考虑下许哥吧」 　　于思南紧紧捏住了相片，从来没人说他眼睛好看，他可以看出许嘉文只是自然下了定义，无论这份礼物多少分。 　　在他心里是满分。 　　— 　　而旅行团的老人们开始打分。 　　为了防止评分受到干扰，老人们需同时在小白板上写下分数，节目组的考虑挺周到。 　　架不住老年人叽叽喳喳讨论。 　　“这蓝布钱包也太土了，我奶奶才用这个花色，年轻人多逛逛裁缝铺。” 　　“送照片我个人挺喜欢的，但怎么不买个相框呢？实在不行可以拢个信封。”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细致。” 　　直播间听得目瞪口呆。 　　「这要求也太严格了吧」 　　「回忆起被爷爷奶奶支配的恐惧」 　　「两个人居然只有七十分」 　　「为段老师他们捏把汗了」 　　不过观众们很快不担心了，因为段知寒坐到了老人堆里，边织毛衣边同老人们搭话。 　　他可以和爱喝茶的老人谈蒙顶黄芽，可以和爱历史的老人谈应仁之乱，清楚哪种枸杞泡水好。 　　老人们连连称赞段知寒见过世面，老太太们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要不是知道段知寒有喜欢的人，早把自家孙女介绍过去了。 　　「段老师居然被夸见过世面了？」 　　「他连上网都不太会」 　　「可能是因为太老干部了」 　　「所以融入老人里毫无压力对吧」 　　江戾没留意段知寒打入评委内部了，他买完石头还剩三块钱，精打细算的小机器人不想浪费了。 　　他准备为石头挑个略微好看的木盒子，之所以说是略微好看，是因为三块钱买不到好盒子。 　　他在交易区转了一圈，最便宜的木盒也要二十块，他不得不把要求降低到是个盒子就行，最终买到了三块钱的纸盒子。 　　直播间的观众不看好江戾的礼物，连实用的钱包只有七十分，毫无用处的石头大概不及格，看在段知寒的份上或许勉强及格。 　　「崽子怎么还买盒子」 　　「这个石头挺平平无奇的」 　　「猜不出崽子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江戾把石头小心装入了纸盒里，他不打算这个时候送礼物，而是等到了夜幕降临时。 　　庆山是云川地区海拔最高的山，白天时云层触手可及，到了夜晚如同能伸手摘星。 　　他从背包里拿出天文观测设备，他选择来庆山就是为了观测暗物质涌动的浩瀚宇宙。 　　他在高处架好了天文望远镜，先是将主镜对准对面的山脉，将影像定下后他才开始调节寻星镜，令两只镜筒的光线平行。 　　天文观测对客观条件要求很高，在空气不好的燕城只能看到不算清晰的银河，但在庆山顶能望见木星的大红斑。 　　这个时候他听到段知寒的声音：“看什么这么入迷？” 　　江戾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让段知寒站到自己的位置，他在边上仔细讲解：“木星的斜下方是土星，云带上方有块儿黑色区域，卡西尼尔探测器发现那是正六边形的巨大风暴。” 　　「崽子还会天文的吗」 　　「我崽是百科全书」 　　「我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缺个崽子亲手指点」 　　小机器人从最好观测的木星讲起，一直讲到模糊的南极座，他的母星便在南极座。 　　理智告诉他不要表现出异样，只当是黯淡的普通星座，他却在南极座停了许久。 　　突然想让段知寒看看自己的故乡。 第八十六章 　　段知寒认真听少年的讲解, 眯眼望着南极座：“原来你这么喜欢天文。” 　　江戾站在段知寒的左边，因为山顶的风刮得呼呼作响，他只能听到含糊的文字。 　　“什么？” 　　段知寒以为少年没留意听, 唇瓣贴近江戾的右耳, 俯在少年耳边又说了一遍。 　　“原来你这么喜欢天文啊。” 　　江戾压根听不清段知寒在说什么, 不想让对方知道他零件坏了，绷紧脊背嗯了声。 　　他转移话题：“这是送你的礼物。” 　　他把装石头的盒子拿了出来, 在对方面前打开硬纸盒, 墨黑的石头在月光下如同无人区的潭水。 　　「崽子为什么要送石头」 　　「石头代表了坚定不移？」 　　「这是什么土味崽崽」 　　「主要是礼物太普通了」 　　老人们看着视频里的石头议论纷纷, 无法理解买不值钱的石头，不少人准备在板子上打低分。 　　直到视频里的蓝发少年蓦地介绍：“它是球粒状的玻璃陨石, 应该是庆山陨石的残骸, 混在了山下的石堆里。” 　　直播间的观众惊讶不已。 　　虽然大多数人不了解陨石，但听着专业名词便觉得挺值钱的样子。 　　「居然是珍贵的陨石吗」 　　「有没有天文专业的出来说一下」 　　「这确实是玻璃陨石，这种陨石的价格在七千至两万间, 但颜色这么漂亮的陨石，价格可以翻至数十倍」 　　「崽子只花了二十七就买到了诶」 　　顿时大家都在赞叹江戾的好运，在小摊上捡漏了珍贵宝石, 谁知有人悠悠来了一句。 　　「想捡漏也要认得出吧」 　　「扎本学渣心了」 　　「江戾怎么什么都知道」 　　「怀疑不是人类的水平」 　　江戾不在意陨石的价格, 他把盒子朝段知寒递了递, 段知寒没有接过去：“可以知道送我的原因吗？” 　　江戾想说是因为节目组让送的，但望着对方漆黑的眼睛，不自觉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当小行星脱离原有的轨道, 交叉后被地球磁场捕获, 会化为猛烈燃烧的流星, 没有燃烧殆尽的部分便成了陨石, 在亿万年里珍藏光芒的余温。” 　　小行星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他不想成为短暂绚丽的流星，宁愿成为沉默冰冷的石头。 　　“这是最浪漫的礼物。” 　　段知寒的嗓音自头顶上方响起，他的心脏剧烈跳了跳，段知寒便是不会落幕的星辰，他用尽全力才垂下眼。 　　他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压下，在苍白的皮肤上映出阴影，但对方摊开了自己的手，示意他把东西放在手心里。 　　这无疑是个相当亲密的举动，明明段知寒可以自己接过去，他犹豫了会儿同意了。 　　江戾从盒子里取出陨石，把陨石放进了段知寒的手心，在他指尖触碰到皮肤的一霎那，段知寒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段狐狸精你好骚」 　　「紧紧包裹住了崽崽」 　　「楼上你不对劲」 　　「我斯哈斯哈」 　　江戾下意识想挣开男人的手，但段知寒握着他的手只是说了句谢谢。 　　紧接着温暖的围巾拢住他，望着织得歪歪扭扭的针脚，他明白过来是段知寒织的礼物，不然谁会买这样的围巾。 　　难怪没在摊位上看到段知寒。 　　他平时不会戴这么丑的围巾，不过他还是没摘下去，对方顺势理了理他的衣领，隔着衣服传来难以忽视的体温。 　　他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只有关系暧昧的人才会在意细节，他垂下头望见段知寒的手。 　　对方的手指修长瘦削，冷白的皮肤上却有细小的血孔，显然是织围巾扎到手了。 　　他想像不到段知寒这样的人，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织围巾，连被毛衣针扎破手也若无其事。 　　他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胸膛酸酸涩涩的，像是牙齿嚼碎了柠檬。 　　“我们不是离婚了吗？” 　　「因为段老师喜欢你呀」 　　「想给崽子看大大的文」 　　「崽子明明很感动吧」 　　「傲娇的小宝贝」 　　江戾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显得他对离婚有什么不满，正当他准备岔开话题时，段知寒望着他的眼睛。 　　“那重新求个婚？” 　　— 　　休息区的老人们给出了分数，本来江戾的分数是最低的，但得知玻璃陨石的价格后，纷纷把分数改成了满分。 　　毕竟实惠最打动老人的心。 　　在他们看来江戾又有文化，知道陨石长什么样子，又很会挣钱过日子，连带着那头蓝毛都看得乖巧可爱。 　　段知寒的分数自不用说，节目公布了分数后便落幕了，分数最高的江戾和段知寒获得下期的机票，分数低的于思南和许嘉文下期则会步行到目的地。 　　「这是小小的惩罚？」 　　「节目组太狠了」 　　「还好崽子不用步行」 　　「痛骂历史祸害周炀」 　　江戾没回应段知寒的求婚，他下了节目便走向保姆车，窝到舒适的座位关上门。 　　小机器人把脸埋在了围巾里，他的神色依然保持平静，微博上的讨论爆了。 　　「段老师是不是在求婚！」 　　「有谁还没有看结婚日记吗？我这两天甜得嗷嗷叫」 　　「节目其实叫离婚日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副驾驶上的叶成看到了讨论，老实说他的心情很复杂，就像老母亲看到儿子跟老男人跑了。 　　他以为江戾对段知寒不上心，谁知道江戾是段知寒知名大粉，难怪他从前昧着良心说段知寒不好时，本应该高兴的江戾面无表情盯着他。 　　敢情他是在雷区上反复蹦迪。 　　叶成忍不住转头看向江戾：“你怎么瞒着我有小号的事呢，我俩的关系你还信不过吗？” 　　江戾打住脑子里的回忆，这就是他为什么怕曝光的原因，每个人都会无比惊讶地问他，原来你背地里喜欢段知寒。 　　他面对叶成的问题漠然点头，他压根信不过叶成的嘴，他昨天买了蒸汽小鸡，明天整个公司便知道了。 　　叶成想不到少年会利落点头，这让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突然冒出个念头：“你说段老师会不会也是你的粉丝？” 　　“我记得有个作者叫小宝贝吧，他对你的东西太清楚了，我怀疑他就是你身边的人，说不定就是文学系毕业的段老师！” 　　“当然不可能。” 　　江戾知道段知寒不会上网，那个小宝贝分明游刃有余，如果不是小宝贝骚扰他，他也不至于登上小号。 　　叶成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测荒谬，不过他慢半拍反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江戾被叶成问住了，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博，翻出了附近的人。 　　里面赫然有江戾小宝贝。 第八十七章 　　江戾的神情顿时微妙, 随手为之居然有意外收获，忍不住怀疑小宝贝的身份。 　　叶成只是开个玩笑，段知寒怎么会闲得去写同人文, 是拍片不好玩了还是嫌奖杯太多了？ 　　谁知椅子上的少年一脸严肃。 　　准备哈哈哈的叶成：？？？！ 　　江戾不觉叶成的反应, 他从椅子上坐直身, 盯着小宝贝微博显示的地址若有所思。 　　他记得小宝贝不小心泄露过位置，和他恰好在同一个小区, 怎么好巧不巧来了庆山。 　　倒不是说这人不能来庆山, 庆山本就是以观雪著称的城市, 但这个时期的庆山春雪消融，没什么人会挑这时候来。 　　那真有可能是段知寒。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小宝贝玩微博太熟练了, 段知寒是个互联网文盲，所以这个讨厌的人是谁呢？ 　　小机器人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前面的叶成打断了他的思考：“我们先把饭吃了吧, 市中心有家铁板牛肉很出名。” 　　打盹的小苏立马清醒了：“那家铁板牛肉我知道！上过央视美食节目，好多人想去吃呢。” 　　叶成朝江戾看过来：“要不我们就去吃这家？” 　　在叶成殷殷切切的注视下，他压住对小宝贝身份的思考, 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毕竟他不想叶成回去后碎碎念。 　　小苏兴高采烈地下单：“这家店可以购买团购券, 只不过三个人吃有点浪费, 再叫个人吧？” 　　她的视线投向车外的段知寒，要是段知寒能来就好了，说不定两人能破镜重圆, 没人能拒绝好吃的铁板牛肉！ 　　小机器人对这番话没什么感觉, 如果人类有完善的垃圾处理系统, 那便不会为浪费食物担忧。 　　他顺着小苏的目光看向窗外。 　　段知寒和宋航刚走到车库门口, 两人似乎在认真聊什么, 要不叫上这俩人算了。 　　忽然他望见于思南拎着泡面赶到车库。 　　— 　　于思南拎着泡面走向节目组的车。 　　他存的钱都花在家用上了，因为不好意思向周炀要钱，周炀闹着换沙发他只能刷信用卡。 　　他那时真的太卑微了。 　　于思南走在车库有些晃神，被甩在后面的宋航瞧见这幕：“吃泡面太堕落了。” 　　他不是对于思南有意见，单纯看不上不会管理身材的艺人，段知寒倒是嗓音慵懒：“你吃饭叫上他。” 　　宋航留意到那是最便宜的泡面，原来是于思南身上没什么钱，他后悔自己开始的评价了。 　　“为什么是我？” 　　他当然不反对叫上于思南，把整个节目组叫上也行，但为什么是他去叫，段知寒难道不吃饭？ 　　段知寒理所当然：“我要陪老婆。” 　　宋航整个就无语。 　　他走到于思南面前介绍：“我是段知寒的经纪人宋航，吃垃圾食品不太健康吧，我俩出去吃怎么样？” 　　于思南感谢了他的好意：“受宠若惊宋哥约我吃饭，不过我已经答应了江戾。” 　　宋航对此送了一口气，目送于思南坐上江戾他们的车。 　　他并不习惯和不熟的人吃饭，听到江戾两个字朝段知寒望去，这好像不是他以为的两人世界哦。 　　段知寒自然拿出了手机。 　　只是怎么也没等到江戾的电话，边上的宋航差点笑了，段知寒压根进不去那个世界！ 　　但他知道他笑了就完了，不熟的人以为段知寒客气温柔，熟悉的人才知道恶劣脾气。 　　宋航假模假样建议：“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段知寒漫不经心收了手机：“小朋友需要交友的空间。” 　　这句话令宋航有些意外，段知寒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像是白狮懒洋洋衔住了猫咪。 　　— 　　店里的江戾打了个小喷嚏，他坐在传统的白木矮椅上，面前是冒着热气的铁板。 　　铁板上摆着丰盛的肉类，中间的是油脂多的牛五花，随着温度的升高变得焦黄，整个房间都浸满了香气。 　　江戾在三个人里选了于思南。 　　小苏虽然遗憾段老师没能来，但闻到混着薄荷的香味，不后悔来中心广场这家店。 　　叶成在吃之前先拍了个照。 　　经纪人这份工作表面光鲜，大多数时候都忙成狗，所以他要多拍两张照片发朋友圈，关心那些受苦受累的同行。 　　他特意圈了段知寒的经纪人。 　　宋航这个人有两副面孔，一副是人前高冷的精英范儿，一副是人后的吐槽小可爱，他还是比较喜欢后者的宋航。 　　而于思南坐在座位上格外不安，他参加的聚会都是热闹拥挤，充斥着酒精的刺鼻气息。 　　但这次的聚会相当随意，不用硬着头皮搭讪聊天，因为江戾自己就在玩手机。 　　他们喝的还是无酒精的柠檬水。 　　于思南从未在社交场合这么放松过，他听着叶成传授朋友圈心得：“发朋友圈就是要那群卷王堵心，不然拍照还有什么意义。” 　　于思南：“……” 　　他忽然知道叶成为什么在行里人人喊打了。 　　叶成却还在滔滔不绝：“小于你怎么不发朋友圈呀，不发朋友圈总要发微博吧？这年头没人不用社交软件。” 　　于思南被搞得头嗡嗡响，他真没这么旺盛的分享欲，但他找不到插话的空隙。 　　专心玩手机的江戾帮他解了围。 　　“段知寒就不玩。” 　　于思南感激地看向蓝发少年。 　　江戾是那种表面冷冷淡淡的人，这样的性子在圈里格格不入，却散发着星辰般疏离的光芒。 　　不过江戾的话好像不太对诶，虽然段老师不玩朋友圈，但他在车库时听到这位影帝在和宋航讨论微博。 　　— 　　夜晚的中心广场点着蓝色的灯，游客们拿着荧光棒结伴而行，如同幽蓝海洋中的水母。 　　低调的宾利停到地下车库，驾驶座上的宋航拔了车钥匙：“不是要给江戾交友空间吗？” 　　“差不多该吃完了。” 　　段知寒随意打开车门下车，他把手机往宋航怀里扔：“你帮我弄个抽奖，待会儿请你吃饭。” 　　宋航还没来得及拒绝，段知寒便朝那家餐厅走去，他不得不登上段知寒的小号。 　　其实江戾并没有吃完饭，因为叶成实在太能说了，逮住腼腆的于思南可劲聊。 　　他走出狭小的隔间透气，谁知刚走出去便收到微博的推送。 　　【江戾小宝贝】庆祝复婚抽辆玛莎拉蒂 　　他什么时候复婚了？？？！要复婚也不是这个时候。 　　本来他没时间理会这个人，这条微博把他的火气激起来了，他绝对要知道这人的身份。 　　江戾继续猜小宝贝的身份，因为边思考边走路，猝不及防撞上男人坚实的胸膛。 　　抬头望见了段知寒熟悉的脸。 　　江戾一瞬间觉得是瓦塔恩女神给他的指引，毕竟段知寒恰好是嫌疑人，不会真的是段知寒吧。 　　他后知后觉试探：“我刚才在微博上看机器人比赛，这届机器人水平还行，对了你平时用不用微博？” 　　熟练发博的段知寒：“不太会用。” 　　小机器人稍稍放下心，下一秒他听到宋航的声音：“老段，小号的微博抽奖弄好了。” 　　“不太会用微博？” 第八十八章 　　江戾面无表情问向段知寒, 微博小号都他妈搞抽奖了，这就是不太会用微博？ 　　他冷下脸准备扬长而去，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 目光怀疑地盯着段知寒。 　　小宝贝刚好搞了抽奖。 　　江戾直接摊牌了：“你就是江戾小宝贝吧？”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 小号抽奖的时间太吻合了, 天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段知寒平静嗯了声。 　　江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么随随便便承认了吗, 难道不垂死挣扎一下？ 　　小机器人登时就沉默了, 谁知段知寒不要脸弯下腰：“我就是你的小宝贝呀。” 　　对方分明的桃花眼正对他的眼睛, 连浅色的卧蚕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下意识忘了眨眼。 　　反应过来后他偏过了头, 解释江戾小宝贝是个昵称, 对方语气倒还挺可惜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小机器人望着段知寒脸上涌出的困惑，对方不知道江戾小宝贝是谁吧，他压下对这个人类的怀疑。 　　直到楼下的宋航走到段知寒身后, 因为段知寒比他高一个头，小机器人被笼罩在灯光的阴影下。 　　宋航以为段知寒说话的人是自己：“你连自己小号都忘了？就江戾小宝贝那个号，这个名字我都不好意思说。” 　　段知寒扫过宋航：“那你可以闭嘴了。” 　　这时宋航才看清阴影下的江戾, 他顿时三魂没了七魄, 这位小祖宗怎么会在这儿！ 　　他见势不好立马溜了, 溜之前不忘理了理自己的金丝边眼镜。 　　当宋航走后江戾心平气和开口：“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是吧，你觉得好玩继续玩下去吧，我要忙挣钱就不奉陪了。” 　　“谁说我是为了好玩了？” 　　江戾懒得和对方废话, 这个小宝贝分明是来玩他的, 谁会开小号写同人文, 去他妈的小宝贝。 　　段知寒抱住转身的少年：“我是把无法说出的话写在了文里, 比起说是文倒不如说是, 情书。” 　　“给我们小江戾的情书。” 　　对方的嗓音从脖颈后传来，像是贴着他的皮肤在说话，小机器人的心脏重重跳动。 　　他咬了下自己泛水光的唇，唇上传来的知觉把他拽了回来，冷冰冰挣脱了对方的怀抱。 　　段知寒望着少年的背影敛下狭长的眼。 　　这下好像不容易哄了。 　　避风头的宋航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你怎么不拦住他？” 　　“先让小朋友静静吧。” 　　宋航想了想这样也好，免得江戾看到段知寒更生气了，见段知寒心里有谱他松了口气，应该不会怪在他头上了。 　　谁知段知寒对着他不达眼底地笑了笑。 　　宋航见了段知寒这笑就发怵，段知寒情绪不佳时就会这么笑，说明面前的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段知寒淡淡开口：“听说你最近申请了年假，我看你这年假还是别休了，陪在我身边不好吗？” 　　宋航：？？？这狗狐狸 　　他可以确定这是打击报复，他好不容易找到空档休息，段知寒偏要让他的年假泡汤，但他真不是故意揭发段狐狸的。 　　他的眼镜度数太高了，加上视线被段知寒遮挡，真没注意到后面有个江戾，要知道江戾在他肯定不敢说话。 　　而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段知寒行得端坐得正，他揭发了也没用啊，不过这句话不敢说。 　　他没说什么呢年假就没了，他要是说了非得把他派往非洲选秀不可，想到这儿他幽幽叹了口气。 　　老婆是心肝儿。 　　兄弟是电线杆。 　　— 　　江戾走到停车场坐上车，叶成的电话打了过来：“小戾，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们又叫了冷锅香菜牛肉。” 　　“直接回燕城了。” 　　他说话便挂断了电话，坐车到了位于市区的机场。 　　飞机从庆山到燕城用了三个小时，他回到家便坐到小板凳上，打开电视雷打不动看新闻。 　　只是小机器人今天不太专心，当新闻结束他瞄了瞄手机，屏幕上没有段知寒的消息。 　　这个人类怎么还不给他打电话。 　　小机器人去倒了杯柠檬水，毕竟补充能量是很重要的事，没电的机器人会关机的。 　　他捧着柠檬水坐回了小板凳，望着空荡荡的屏幕垂下眼，鬼使神差打开了微博。 　　他点开江戾小宝贝的名字，第一次认真看小宝贝的文。 　　——段知寒说自己从没骄傲过，但他在镜头面前说了假话，比如他骄傲只有他能拥抱江戾 　　——你是无比瑰丽的宝石 　　——段知寒很喜欢揉江戾软软的头发，很喜欢亲江戾的红色小痣，很喜欢很喜欢江戾 　　小机器人盯着对方的文字，划下屏幕的手在不正常发热，或者说整个机身都在变烫，他迅速把手机抛向沙发。 　　他的手指依然残留着温度，脑子里冒出段知寒的文字，小机器人的耳朵都气红了。 　　果然很讨厌。 　　他听到自己心脏重重跃动，贫穷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机，以免烧坏了破烂的主板。 　　关机后的机器人是不会移动的，他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哪怕蚊子咬他也没翻身。 　　蚊子是咬不坏他的皮肤的。 　　白天持续运转的系统熄了火，江戾的脑子里一片漆黑，这种漆黑让他格外安心，他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充分休息。 　　只是漆黑的脑海里忽然多了个画面。 　　那是漆黑世界唯一的光亮，就像宇宙里遥远恒星的光芒，穿过亿万的距离变为了萤火。 　　画面里有个不讨喜的蓝发少年，在机场倔强地站了许久，有记者过来了才离开。 　　少年似乎在等待一个人，每天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王子。 　　有时是在冷清的房子，有时是在熠熠生辉的宴会，有时是在喧哗吵闹的剧组，画面的人从少年变为了青年。 　　当初的少年出落得愈发美丽，眉眼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报纸上关于他的风评更差了，他的行程也越拍越满。 　　但没变的是他眼里的期待。 　　在他二十四岁的时候迎来了事业的辉煌，无论大众有多不喜，被誉为划时代的巨星，紧接着被确诊了肝癌。 　　少年哦不，现在已经是青年了。 　　青年对确诊肝癌格外平静，只是抱怨为什么不能出院，他等待的地方变为了病房门边。 　　直到变为孤零零的遗照。 　　在意自己好不好看的青年死在了二十五的生日，遗照上的人苍白得不可思议，自始至终没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即便如此也只是说了句唉该提醒下他的。 　　江戾不知道青年要等的人是谁，胸腔里有股喘不上气的阵痛，潜意识想逃避这个画面。 　　直到年长的段知寒出现在了画面里。 　　他赫然意识到青年要等的人是段知寒，他望着遗像上苍白的青年，眼下有粒红色的小痣。 　　那个人是他吗？ 第八十九章 　　小机器人有固定的开机时间, 每天八点准时开机，但今天他开机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他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开关，僵硬地从沙发上走下来, 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昨天的画面出现在他脑子里, 灵堂上的遗照分明是自己, 机器人也会举办葬礼的吗？ 　　那些画面太清晰以至于，他差点以为是真实发生的事, 他真的在等段知寒回国看他, 从浑身戾气的少年到安静疏离的青年。 　　再到毫无察觉的死亡。 　　江戾的胸膛有种发闷的堵, 像是被关在密闭狭小的箱子里，氧气稀薄得难以呼吸。 　　但那明明没有发生。 　　他把这些画面抛在了脑后, 走到冰箱拿出柠檬切片, 切好后泡在了温水里。 　　这时放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他抱着柠檬水接通电话，对面传来叶成诉苦的声音：“昨天你挂电话直接走了，最后是我买的单, 本来月末就要吃土了。” 　　“我现在怎么活啊。” 　　小机器人：“……”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挂电话了，但考虑到挂了还会打过来，他毫无温度地问：“那把花盆的土挖给你？” 　　“这倒不用了。” 　　叶成一秒停下唠叨：“下次你要走好歹先告诉我, 要是外面有记者堵你怎么办, 下午的晚会你记得参加。” 　　江戾听完便挂了电话。 　　他坐在板凳上孜孜不倦看新闻, 看完新闻后才开始玩星际迷航，游戏里出了新的卡池。 　　非酋小机器人犹豫要不要抽，他的手紧紧扒拉着屏幕没放。 　　就一次。 　　最后一次。 　　十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关了游戏, 再往里面充钱就是傻逼, 二十万块只有个小水花。 　　此时的小机器人心情很不好, 想拔了自己电线倒沙发上, 当段知寒打电话过来他想也没想就挂了。 　　于是屏幕变得静悄悄的。 　　他当然不可能主动打电话, 只是盯着熄灭的手机想，平时在门边赶都赶不走。 　　这个时候怎么不知道上门？ 　　— 　　卫视的晚会现场一片喧哗，拿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匆忙而行，后台的舞者拢着半截衣服化妆。 　　下午江戾在小苏陪同下走到入口，刺耳的喧闹令他戴上了耳机，一百个人类等于五百只卡其虫。 　　卡其虫是异星上的本地物种，以叫声凄厉闻名于星际，被称为宇宙的害虫，他曾在母星博物馆见到过。 　　一个秃头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哎哟您这么早就到了，没见过您这样负责的艺人，其他人可不如您红呢。” 　　江戾：“只早到了五十秒吧？” 　　工作人员讪讪解释：“早到五十秒那也是早到嘛，我带您到休息区坐着，怕您站着说话太累。” 　　江戾望着这个工作人员眯了眯眼。 　　他半年前其实见过这个人，当初阴阳怪气说他耍大牌，现在只差跪在他面前奉承了。 　　不过他懒得和这人计较了。 　　江戾跟着人到了休息区的贵宾室，工作人员在旁边贴心关怀：“我们准备了简单的下午茶，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边上的小苏听到吃东西就精神了。 　　她看向摆在桌上的下午茶，以她专业吃货的眼光看，准备的甜品都是从法国空运来的，煮红茶用的茶叶必然是正山小种，这难道叫简单吗？ 　　小苏对此不禁惊讶。 　　以往的江戾不是不会受到特殊待遇，比如提供小礼物什么的，但那种待遇往往透着不易察觉的敷衍。 　　毕竟如水的流量铁打的电视台，即便电视台需要江戾的人气，却难以掩盖浅淡的优越感，她这种同行的助理感受最深。 　　每个人都在看江戾什么时候跌下来。 　　可今天的待遇明显不一样了，甚至可以说是太过隆重，足以看出电视台的敏锐转变。 　　小苏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怪不得说娱乐圈是最拜高踩低的场合，自从江戾风评好转以后，过去看不上江戾的人上赶着讨好。 　　蓝发少年扫了眼红茶：“没柠檬水吗？” 　　工作人员先是愣了一下，居然会有人喜欢喝柠檬水，不过他今天的任务就是伺候江戾。 　　“我马上去买。” 　　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贵宾室外传来：“刘哥会不会太辛苦了，你今天跑前跑后照顾我们，要不我出去买吧？” 　　江戾听这声音很耳熟，像是在哪儿听到过。 　　门外的人说完话进来了，是个长相乖巧的深棕发男生，鼻梁上有粒不大不小的痣，他突然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 　　工作人员连忙推脱：“这不太好吧。” 　　棕发男生笑吟吟摇头：“这有什么不好的，今天多亏刘哥才找到我掉的钥匙，再说了，给我个和江前辈相处的机不好嘛？” 　　小苏认出对方是男团成员周子琪，周子琪在节目上温柔讨喜，她还以为是剪出来的效果。 　　真人的确挺讨喜的，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不红呢。 　　周子琪话毕看向了江戾：“江前辈您好，我是MIK的周子琪，很佩服前辈跳的那支古典舞，您不介意我帮你买吧？” 　　江戾盯着周子琪若有所思，照理说他不应该没有印象，他见过的人都存在脑子里。 　　他挺敷衍地嗯了一声。 　　周子琪笑得眼睛弯弯：“太感谢前辈给我这个机会了，您喜欢喝冰的还是热的呢，或者我两种都买了。” 　　江戾听到这儿终于想起来了。 　　他在梦里见过这个周子琪，梦里的周子琪同样热心帮他买柠檬水，对话稍有差异而已。 　　梦里他不在意谁帮他买东西，晚会结束后周子琪却暗示自己欺压嘉宾，本来的小透明踩在他身上红了。 　　江戾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他抬眼打量这间贵宾室，连本该陌生的房间都似曾相识。 　　他忽然意识到那些画面不是梦。 　　周子琪打断了他的思考：“前辈你怎么不说话？” 　　江戾压下自己的思绪，不管他为什么会有那些记忆，他不会让周子琪再踩着他上位。 　　他不经意靠在椅背上：“你要帮我买柠檬水？” 　　周子琪连忙应了声。 　　江戾耐着性子盯着周子琪：“那就去东平区的生茶买，我喜欢他们家的柠檬水，随便什么水温都可以。” 　　周子琪极细微地皱了皱眉，东平区是最北边的区，这个时间又是下班高峰期，来回五小时都不止，他去了估计赶不回来。 　　他今天要在舞台上表演节目，晚会开天窗是件很严重的事，被列为最严重的表演事故之一，重者会被电视台封杀。 　　周子琪陷入了犹豫中，直到他望见江戾身边的助理。 　　他没必要自己去东平区，到时叫信任的助理去买也行，想到这儿他毫不犹豫应下了。 　　谁知蓝发少年冷冰冰来了句。 　　“到了记得拍张照。” 　　周子琪：？？？ 　　这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 　　江戾压根没把周子琪放心上，周子琪离开后他闭了闭眼，门外忽然传来诧异的尖叫声，似乎在说有什么人到了。 　　估计是三流小明星。 　　小机器人连眼皮都懒得睁，经常会有不请自来的嘉宾，想再红毯上风风光光，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直到三流小明星坐到自己身边，手若有若无伸到他衣服里，用极为不要脸的声音叫他：“哥哥。” 　　这个声音不对劲。 　　他睁开眼果然看到了段知寒，毕竟别的人类还要脸，狐狸精从不知脸皮为何物。 　　他显然低估了段知寒的底线，在有监控的贵宾室里就敢抱住他：“哥哥消消气好不好？” 　　小机器人不知对方从哪儿学的撒娇，但向来平静的段知寒叫自己哥哥，魅惑的嗓音在他耳边绕。 　　他好像抵挡不住三流小明星。 第九十章 　　小机器人用力咬了咬下唇, 逼真的触觉令他清醒，偏过头避开段知寒的注视。 　　对方欺骗自己不玩微博，他不能这么轻易原谅段知寒, 免得这个人类恃宠生骄。 　　段知寒径直把脸埋到他的颈间：“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对方的脸颊紧紧贴上他皮肤, 温热的下巴抵在他的颈窝, 蹭他的时候简直像撒娇的狐狸。 　　还叫他哥哥哎。 　　他一个激灵就答应了。 　　段知寒把他抱在自己腿上：“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小机器人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但对方这么亲热叫他哥哥, 他的系统被弄得晕乎乎的了, 下意识别过自己的脸。 　　段知寒望着江戾通红的耳朵, 想咬在少年的耳朵尖尖上，他在江戾的右耳边呢喃。 　　“小哥哥害羞好可爱。” 　　江戾似乎不喜欢被说害羞, 每次都会极力冷静否认, 但此时的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坐在他怀里。 　　如同没有听到这句话。 　　— 　　电视台的大厦门口挤满了人，许多粉丝拿着门票准备入场, 江戾的粉丝压倒性地多。 　　周子琪戴上口罩从侧门而出，他的口罩只是虚虚地悬在下巴上，能被人轻易认出是谁。 　　但没人往他这边看。 　　周子琪望着江戾的粉丝不屑, 不知道这些女生喜欢江戾什么, 明明就是个耍大牌的人。 　　他本来犹豫要不要用不光彩的手段上位, 毕竟江戾今时不同往日，他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只是少年的要求太无理了。 　　要他去东平区买奶茶就算了，还要他买了东西原地拍照, 便是泥人也会激出脾气来, 他不把握这个机会不是人。 　　周子琪走出现场时天在下雨, 他本可以打电话叫助理送伞, 不过他冒雨走向了路边。 　　他抵达奶茶店时全身湿透了, 店里有年轻女生在拍照，他自顾自要了柠檬水。 　　周子琪清楚自己看起来越惨，到时网上的舆论越激烈，只是大众喜欢的都是美强惨。 　　他化的妆容是防水的，为了避免头发塌下去显脑门大，他拉上了卫衣的帽子，恰到好处显出他白皙的肤色。 　　生茶是东平区的网红店铺，前身是开了百年的老茶馆，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购买，他取完号耐心等待。 　　时间在一杯又一杯的奶茶过去，眼看着就要到晚会的开始时间，周子琪却半点不着急。 　　他做好了晚会迟到的准备，倒不是他不怕电视台封杀了，而是可以说江戾逼他去的。 　　没人相信他会拿自己的前途豪赌。 　　周子琪镇定地取完柠檬水，在交头接耳声里坐上返程的车，车开到三分之一便堵车了。 　　颜色各异的车停在淋漓的雨下，或者说以缓慢的速度龟速蠕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子琪接到电话。 　　晚会的副导声音焦急：“小周你不是下午就到了？怎么没看到你人。” 　　“我可能回不来了。” 　　周子琪说这话是平静的，那头的副导却气急败坏：“你现在和我说回不来了，你知道这是多少人的心血吗？” 　　“我有自己的原因。” 　　周子琪说完便挂了电话，他不会像原青那样没有脑子，直接在网上自拍卖惨。 　　他只会透露若有若无的消息，让好奇的网友抓心挠肝去扒，大众会以为是自己扒出来的，相信他被江戾霸凌欺负了。 　　他到现场时晚会已经开始了，原本属于他的节目换为了诗朗诵，其他嘉宾无比同情看过来。 　　是觉得他错过登台机会了吧。 　　周子琪并没多少惋惜，这年头上晚会有什么用处，他需要的是红。 　　想到这儿他走向晚会后台，看见了正在化妆的江戾，他毕恭毕敬把柠檬水奉到江戾面前。 　　江戾没什么防备就接了。 　　周子琪发觉这位顶流太不聪明，后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还敢这么轻易接过饮料。 　　他极其细微地摇了摇头。 　　江戾的命实在是太好了，吸干了选秀节目的流量，以至于没再火过其他人。 　　即便他扎扎实实练习唱跳，在团里什么活都抢着干，成绩依然不温不火。 　　有谁想当普普通通的明星？ 　　他进这个圈就是为了红，现实告诉他踏实努力无用，那怎么红的无所谓，他会踩着这位前辈上位。 　　周子琪的眼里浮出抹轻蔑，他准备在微博上解释是身体抱恙，希望大家不要发散联想。 　　他从未做过这么大胆的事，点开微博时手都在发抖，直到江戾漠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你要在微博上发什么？” 　　周子琪没料到江戾会说话，拿着的手机差点掉地上去，抬头望见江戾不染情绪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他开始心悸了，他刚要解释自己发微博的原因，漂亮的蓝发少年冷漠开口。 　　“我已经替你发了。” 　　？？？发什么 　　周子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打开微博看到自己上了热搜，偷拍里他浑身湿透买奶茶。 　　他给自己的妆容打八分，两分扣在眼妆稍微有些晕湿，从远处看像是憔悴的黑眼圈，但大家应该会同情自己的吧。 　　下一秒他看到底下的评论。 　　【百香果双响炮】周子琪干嘛冒雨买奶茶 　　【金桔柠檬茶】崽子把录音放出来了，周子琪抢着要买奶茶，听说还放了电视台的鸽子 　　【奶绿三分甜】电视台要封杀这人了，把自己前途都毁了，拍马屁也不是这样拍的吧 　　【今天是奶茶专场】年度马屁精 　　周子琪明白过来江戾录了音，他白白赔上前途鸽了电视台，还被全网嘲笑马屁精。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 　　【大杯西瓜汁】马屁精是不是圈内智商低谷 　　【宝石龙眼椰】周子琪名校毕业的吧，照理不应该犯这种错误，想讨好江戾可以让助理买啊 　　【曲香茉莉】如果说他是故意的呢？要是崽子没有录音，他是不是可以卖惨崽子欺负他 　　【芝士龙井香】卧槽！这个马屁精是真的毒啊 　　【想不出来了】心疼江戾美强惨 　　眼看网上声讨他的人越来越多，周子琪的喉咙差点喷出血，明白自己这次完了。 　　而小机器人只是望着周子琪绝望倒在墙上，边上的小苏开始自责：“我居然没看出他是个毒夫。” 　　本来清醒的周子琪听到毒夫，胸膛里的那口气没顺过来，毒夫周子琪众目睽睽下气晕了。 　　小苏对地上的周子琪只有嫌弃，她的注意力被主持人的声音吸引：“大家猜猜这位场外嘉宾是谁？” 　　她彩排的时候没听到说有场外嘉宾，电视台的保密工作还挺好的，不过没给信息要怎么猜。 　　“许梦。” 　　江戾的声音打断小苏的想法，她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因为许梦是退圈很久的老前辈了，节目组怎么会请到许梦。 　　谁知主持人紧接着揭秘：“我们这次的场外嘉宾便是许梦，想必她是大家的童年女神吧。” 　　小苏无比惊讶地看向江戾，这居然能猜到，江戾只是垂下浅色的眼。 　　梦里的事果然是真的。 　　那为什么段知寒不回去看看他呢。 第九十一章 　　江戾的思考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因为轮到他上台演出了。 　　他化完妆便走向舞台甬道，经过候场室时望见门边的段知寒，在和快退圈的老前辈交流。 　　即便是面对不得志的前辈, 段知寒倾听时依然礼貌欠身, 在为人处世上挑不出错。 　　但就是这样的段知寒在梦里不愿客套。 　　段知寒察觉到江戾的目光望过来, 结束和前辈的聊天后走到少年身边，自然想上去抱抱少年。 　　江戾下意识避开段知寒的拥抱。 　　小苏担忧地朝段知寒望去, 段知寒只是挑了挑眉。 　　江戾看不出异样地走进甬道, 那个梦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需要时间面对段知寒。 　　他压下念头戴上双耳的耳返。 　　卫视的晚会在网站上有直播，本来看普通晚会的人不多, 最多只在微博上看高光片段。 　　不曾想周子琪买奶茶出圈了。 　　微博上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起初只有五十万人的直播间，人气以惊人的速度到了六百万！ 　　「六百万是真实存在的嘛」 　　「估计都是微博的乐子人」 　　「过来看周子琪买奶茶」 　　「果然大家都是乐子人」 　　大家边玩梗边点评晚会的节目，大多数节目都是乏味的歌舞, 不少人看得打哈欠了。 　　「电视台的晚会好无聊」 　　「这种晚会不都这样吗」 　　「还是网上拜年祭好看」 　　「小品也挺平平无奇」 　　这让晚会方又兴奋又忐忑，兴奋是因为有上百万人看，忐忑是因为晚会准备得太仓促, 节目内容的确不够吸引人。 　　晚会方只能寄希望江戾的人气, 希望这位炙手可热的顶流可以弥补内容的不足, 不过存在不小的困难。 　　毕竟观众又不是金鱼脑。 　　此时主持人开始串场：“相信大家都很期待接下来这位嘉宾，请欣赏由江戾带来的单曲《Befall》。” 　　「我的入坑作！」 　　「为什么镜头会对准段老师」 　　「摄像是自己人哈」 　　「所以江戾喝没喝周子琪的奶茶」 　　大家又开始关心周子琪的奶茶，直到舞台的灯光骤然熄灭了, 偌大的场馆里只有蓝色的荧光棒。 　　在黑暗的环境下会放大感官, 观众可以清晰听到脉博声, 微弱的脉搏声越来越激烈, 在声音达到极点时升降台缓缓而下。 　　蓝发的白衣少年站在高台上, 舞台光打在少年雪白的脸上，有种油画般惊心动魄的美。 　　「江戾这颜值太能打了」 　　「段老师一直看着崽子」 　　「这搁谁谁不迷糊」 　　「反正我迷糊了」 　　江戾对直播间言论毫不在意，他对这首曲子太熟悉了，每个节拍每个动作都刻在身体里。 　　电子吉他的音节逐渐密集，配上越来越激烈的架子鼓，犹如飞船降临到地球。 　　当银色升降台缓缓落到舞台，他轻而易举完成舞蹈动作，但在高潮即将来临那刻他突然停下。 　　因为耳返没声音了。 　　「怎么停下来了」 　　「我还以为我网卡了」 　　「难道江戾忘动作了」 　　「这是成名曲诶」 　　「崽子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吧」 　　现场的气氛比直播间更凝固，舞台上只有伴奏的声音，显得时间过得格外缓慢。 　　观众席上的宋航不由得抓心，虽然江戾不是他手下的艺人，四舍五入就是他们家的。 　　这种舞台失误对别人来说不严重，可对于江戾来说足以引发风波，所谓盛名是站在冰面摘月亮。 　　“江戾这次怎么弄砸了。” 　　宋航表示出心里的惋惜，身边的段知寒敛下眸望着舞台，却对少年格外有信心。 　　“他不会的。” 　　「晚会导演看起来急死了」 　　「为什么段老师这么平静」 　　「因为相信崽子吧」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耳返的作用是听到伴奏和自己的声音，因为声音传达有延迟，耳返在封闭小空间作用不大，但在演出现场至关重要。 　　江戾能听到台侧的伴奏声，他却不能按着这个节奏表演，分秒的延迟都会让舞蹈的节奏不对。 　　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他望见舞台下数以万计的观众，望见幽蓝色的荧光棒海，望见前排正中的段知寒。 　　他看不清段知寒的神情，只能望见对方紧紧注视着自己，他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 　　他把手腕上的丝带蒙到眼睛上。 　　「崽子这是要干什么」 　　「不是编舞动作吧」 　　「但这个动作有点涩」 　　「涩到谁了我不说」 　　舞台上的蓝发少年蒙着眼睛，水汽沾湿了他白色的丝绸衬衣，连带着丝带也呈现出半透明。 　　透明下是若有若无的肤色，比起以往多了分点到即止的冷艳，像是少年长为了盛丽的青年。 　　全场的目光都在江戾身上，之前的停顿不是败笔而是铺垫，正因为那两秒的空白才如此惊艳。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带感」 　　「这是我能看到的吗」 　　「对江戾路转粉了」 　　「完全挪不开眼」 　　江戾蒙眼只是为了专心数节拍，但他不知道这成了神级舞台，杂志评论再无人如他般摄魂。 　　— 　　晚会结束恰好是晚上十点整，忙碌的工作人员终于松了口气，因为这场晚会在网上好评无数。 　　【白汁葡萄】今天江戾杀疯了！ 　　【多肉芒果】后悔没抢现场的票 　　【春天桃子】谁来教我吹吹彩虹屁 　　【西瓜啵啵】看舞台不看江戾，就像四大名著不看红楼梦，就像买可乐不配炸鸡，只能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负责人看到这些评价笑开了花。 　　晚会之前的评价都是无聊老套，江戾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印象，往后各大平台怕是要争着抢。 　　他对卖惨的周子琪更看不上眼，往往小爱豆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但娱乐圈本身就是残酷的。 　　有资源的人不在讨论范围内，实力到八十分的人太多了，你以为自己努力被埋没，别人却能继续朝着满分前进。 　　负责人能看出江戾背后的努力，对身体的把控力强到发指，只有足够奋力才能看上去轻松自如。 　　而小机器人只是想挣钱而已。 　　这不妨碍他走向负责人质问：“为什么耳返演出时没声音？” 　　负责人听到这话吓了大跳，耳返没声音可不是小事儿，往往会让演出变为车祸现场，他圆滑地赔礼道歉。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误！” 　　不过蓝发少年依然冷冰冰看着他，差点忘了这位顶流脾气不好，加上悄然出现的段知寒，他只能责令下面的人调查。 　　调查纰漏不是容易的事，特别是在盘根错节的电视台，最后一个新来的音响师站出来：“对不起我初来乍到手忙脚乱，调音台的接收器没弄好。” 　　负责人立马冲这人呵斥：“知道你因为有嘉宾缺席分心了，可调音台的接收器都弄不好，舞台上耳返压根没声音，把你招进来有什么用！” 　　小机器人看出负责人表面呵斥其实在解释，不过他懒得和新人计较。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望见站他身后的段知寒，而此时新人委委屈屈反驳。 　　“不过右边的耳返有声音呀。” 第九十二章 　　小机器人的系统直接宕机了, 没想到右边的耳返有声音，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他右耳有问题？ 　　他只是零件坏了而已。 　　他下意识捏紧了手，但要是被人知道他右耳听不见, 应该没有品牌找他代言耳机了。 　　眼看着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尤其是段知寒紧紧望着他, 缺钱的小机器人心提到嗓子眼。 　　正在他表面镇定其实无措的时候，段知寒开口替他解了围：“没说两只耳返都没声音吧。” 　　那新人立马弯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下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没下次了。” 　　负责人用签字笔敲打新人的额头, 江戾提着的那口气稍稍放下, 还好这届人类不够聪明。 　　不过他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了, 以免有人察觉出异样，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他从后台走到通往车库的电梯, 因为其他人差不多走完了, 他走进电梯后才彻底放下心。 　　只是当电梯门即将关上那刻，外面有人按下了按钮，段知寒自然而然走了进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 对方的目光停在自己右耳上。 　　小机器人不自在地偏过头，那种视线令他难以形容，像是从上辈子看到了下辈子。 　　不会是发现他耳部零件坏了吧？ 　　他告诉自己这个人类挺笨的, 应该没发现他耳朵的问题, 谁知段知寒平静望着他问。 　　“右耳听不见对吧？” 　　他的大脑空白了两三秒, 不明白段知寒为什么这么问他，直到对方温柔在他耳边呢喃。 　　“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这句话让江戾清醒过来，他只是零件坏了而已, 回到母星上就能修好自己, 那样他又是完好无损的机器人了。 　　他不需要人类的同情。 　　“我的耳朵没问题。” 　　他尽力冷静地回应段知寒, 当电梯到了后立马走出电梯, 打电话问小苏保姆车的位置, 不过段知寒的视线依然停在他身上。 　　江戾顿了顿走到了车的后面，那阵迫人的视线才消失不见，他下意识松开捏成拳的手。 　　小苏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只能在车库里挨个找车，他记得应该停在南区的位置，可惜他下车时没注意具体位置。 　　他漫不经心地在车库里找车，远远地看见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估计就是他今天坐的车。 　　江戾朝着那辆保姆车走去，走到车尾时听到谈话的声音，宋航似乎在和助理说话。 　　助理手上拿着段知寒换下的风衣：“段老师为什么要换白色的衣服？我觉得这件更适合他，比较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宋航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他想和某人穿情侣装你懂吧？” 　　江戾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白色衬衫，虽然穿情侣装是挺离谱的，但对方是段知寒便不意外了。 　　那名助理脸上恍然大悟：“怪不得段老师要换衣服呢，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用心。” 　　江戾没兴趣听人讨论自己，这辆车显然不是他要坐的车，面无表情地朝着下个车位走去，只是害羞地拉低了帽檐。 　　他努力消除脸上冒出的热气。 　　其实段知寒对他也不怎么用心吧，如果用心的话也不会提出离婚，在那个梦里没回来看过他。 　　但在他即将走出车位的时候，宋航忍不住拉过助理八卦：“老段穿个情侣装有什么，你不知道他表白被拒过吧？” 　　江戾听到这话立马停下了，虽然他不关心段知寒的感情生活，段知寒和谁表白被拒过？ 　　他清楚段知寒是什么样的人，尽管青年遭受了丧母之痛，但段知寒从小便是天之骄子。 　　如果不是毕业后进圈拍戏，段知寒现在应该是正统新闻里的人物，这样骄傲的人居然被人拒绝过。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边庆幸对方拒绝了段知寒，边不平为什么会拒绝段知寒呢。 　　助理打开门的手不动了，宋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就是他们离婚前的那天，你知道他这个人不大喝酒的，喝醉了无意说示爱江戾被拒绝了，当时我以为他拿我寻开心呢。” 　　小机器人没想到那个人是自己。 　　他清楚宋航的话当不得真，毕竟结婚时段知寒从未示过爱，顶多抱着他认真说你的眼睛真好看，当然谈不上拒绝段知寒。 　　只是他忽然想到离婚前的那天，段知寒本来压住他温柔亲吻，忽然在他右耳边说了什么。 　　他当时的想法已经记不清了，直觉告诉他是讲的下流话，比如你肚子鼓出我的形状了，他又害羞又无措地说了句真恶心。 　　自那件事以后段知寒提了离婚。 　　江戾当时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离婚，明明早上还抱着他亲吻，原来那是句认认真真的情话吗？ 　　怪不得段知寒会提离婚。 　　他从来不觉得零件坏掉有什么，没有机器人从未返厂维修过，此刻他突然后悔自己弄坏了耳朵。 　　那时的段知寒应该很难过吧，虽然他不能体会到什么是难过，然而只要想到段知寒会难过，他的心脏便像被手攥住了。 　　要是他的耳朵没坏就好了。 　　小机器人下意识想拨通段知寒的电话，刚刚拨过去他立马挂了，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段知寒，他今天还冷冰冰不理对方。 　　电话那边的段知寒却拨了回来，对方的声音依然格外温柔。 　　“怎么了？” 　　大概因为段知寒的声音太温柔，他的耳朵紧紧贴在音筒上，不想再错过对方的任何话语。 　　“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婚？” 　　他其实已经很清楚答案了，因为他的拒绝段知寒才会离婚，问这句话只是打开话题而已。 　　段知寒应该会表白被拒吧，小机器人做好了道歉的准备，他那个时候不该说那样的话，谁知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 　　“是我的问题。” 　　明明因为他的右耳听不见，但对方却自己揽下了离婚原因，不想他因为听不见情话自责。 　　他不知道为什么胸口酸酸涨涨的，即便是隔着冷冰冰的电话，却感觉电话那边的人类温柔抱住了自己。 　　他突然不想离开地球了。 第九十三章 　　小机器人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机器人是不会向人类低头的, 但他不想失去这个人类，把什么都揽在身上的人类。 　　他紧紧捏着没有温度的手机：“我那天不想说你恶心的，只是没听见你在右耳边说的话, 但怕你猜到我右耳零件坏了。” 　　社交差劲的他絮絮叨叨解释, 不知道段知寒有没有听懂, 对方却尤为认真地回应。 　　“我明白。” 　　小机器人忽然就没那么不安了，后知后觉自己承认耳朵坏了, 段知寒会不会不喜欢损坏的他？ 　　不过他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问段知寒要不要和好, 只是江戾的话还未出口，段知寒在电话那边问。 　　“你现在在哪儿？” 　　他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标志, 握着手机说出自己的位置, 电话里似乎有其他人的声音，紧接着通话被挂断了。 　　“等我过来。” 　　而段知寒关了手机走下车，车内的薛宇调低摇滚乐的音量, 闲闲摆弄自己的小辫子。 　　他今天来晚会是为了拍富商，富商太太要他找勾搭明星的证据，谁知道被段知寒抓来当苦力了, 他将廉价彩绳系上小辫子。 　　段知寒下车后忽然提醒：“叶家的水挺深的。” 　　薛宇知道段知寒是劝他放弃叶家这单, 但水要是不深哪有挣钱的地方, 要是做成了有两百万呢，他不自然地岔开话题。 　　“你真打算对江宏那么干？” 　　江宏本来便在医院受煎熬，不知道段知寒怎么想起这人了, 让他去照顾这个倒霉蛋。 　　走下车的段知寒停了停, 勾人的桃花眼透出罕见的冷意, 慵懒的气质骤然冷了下去。 　　江戾以为自己是零件坏了, 但他的小朋友不是真的机器人, 分明是那些年被江宏打坏的，这笔帐自然要好好算算。 　　薛宇望见好友冷冽的神情，立马便明白了答案。 　　以他俩的关系用不着客套，他的手在车窗比了个姿势，保准会令江宏后悔活下来。 　　— 　　而车库里江戾握着熄灭的手机，不明白段知寒为什么要挂电话，压下的问题顷刻涌了上来。 　　是因为他右耳坏掉了吗？ 　　人类应该是不喜欢坏掉的机器人的，就像损坏的机器需要修理，修理不好就会换新的机器，段知寒会不会换新的机器人。 　　他盯着屏幕有些茫然，要是能修好耳部零件就好了，不过依然乖乖等着段知寒，正在他懊恼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电视台的地下车库相当静谧，渺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他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朝自己而来。 　　估计是偷偷摸摸的记者吧。 　　江戾没心思应付讨厌的记者，他压下帽檐走向前方的车位，谁知没走两步便被人拉住手腕。 　　手腕被对方的手用力握住，接着被卷到了熟悉的怀抱里，沉木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汹涌地探入鼻腔。 　　他仰起头望见段知寒的脸，理智告诉他应该心平气和，毕竟需要承认错误的人是他，冒出口的话却是。 　　“你怎么挂我电话？” 　　江戾问完便后悔了。 　　他现在不该质问段知寒的，其实要不是段知寒挂断电话，他应该在问段知寒要不要和好了，说不定他们早就和好了。 　　此时他缺乏再问的勇气，段知寒却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对方的嗓音从胸腔处传来。 　　“总不能让你来和好。” 　　他茫然无措地睁大了眼，不知道段知寒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让他来和好，难道不想和他和好吗。 　　这个倒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拒绝了段知寒许多次，段知寒拒绝他也是正常的，每个人都有拒绝的权利。 　　江戾的胸膛下闷得格外不舒服，清楚没有理由责怪段知寒，当初说什么也要离婚的人是他，段知寒只是给了自己希望而已。 　　如果不愿意和好的话那就别抱他了，别扭的他想挣脱这个怀抱，直到段知寒认真凝视他。 　　“该我来求你和好。” 　　他纤长的眼睫不敢置信眨了眨，后知后觉应了对方的请求，对方温热的吻骤然落上眼皮。 　　段知寒的唇细细地扫过皮肤，以近乎珍视的态度沾染他的唇齿，透明的津液沾粘在肤肉上，这样轻柔的吻令他脑子晕乎乎的。 　　男人的手伸进衬衫的衣摆，极为轻松地卡住他往后退的腰，却依然死死地抵上他的唇，轻柔化为了强硬。 　　风里似乎有玫瑰的泛甜香气，像是坐在母星的沙丘上看日落，只不过这阵香气格外甜腻。 　　江戾太久没经历这样的亲密了，何况是在公开的车库角落，他尽力不让自己的皮肤变酡红，耳尖却染上细细密密的红。 　　唔。 　　站不住了。 　　他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松软的腰肢接触到冰凉的墙壁，那块儿皮肤下意识颤栗，男人的炽热转而涌来。 　　对比的温度让他反应强烈，往前往后似乎都不太合适，只能顺从地被抵在中间。 　　他本以为段知寒会继续下去，但男人的手停在他的腰上，格外温柔地在他耳边呢喃。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因为他当初没听到那句情话，如今便在左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听得他两只耳朵都红了。 　　脸也快红了。 　　小机器人把反应归为机身异常发热，不习惯自己异样的反应，需要消除异常发热的原因。 　　可他好喜欢这个人类呀。 　　他被心里的想法吓到了，他居然这么轻易地承认喜欢段知寒，两人的分开似乎没有隔阂，反而消除了他们的误会。 　　段知寒的手抚上了江戾的右耳，向来平静的声音泛着心疼：“平时这里会疼吗？” 　　他想象不出那时的江戾该有多疼，原本庆幸有重来的机会，但他后悔没能重生得再早点，把遍体鳞伤的小朋友接回家，不让任何人伤害江戾。 　　“不会。” 　　小机器人不理解段知寒的情绪，金属机器人当然不会疼了，人类这个种族实在是太矫情了。 　　他思考着要如何解释他不疼，段知寒却温柔亲上他坏掉的右耳。 　　“我们去治耳朵好不好？” 第九十四章 （修改） 　　小机器人的脸上出现茫然, 机器人的耳朵也可以被治好吗？人类的科技应该没这么发达，他去医院反而容易被发现身份。 　　即便安然无恙通过了体检，医院对他来说还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 一不小心就会被察觉出金属义肢。 　　有什么东西从墙上落下, 轻飘飘覆在地面白线上, 他低头看到海鸥游乐园的海报。 　　海鸥游乐园是沪市最大的游乐园，不过大多数地方对他来说都挺危险的, 他好多地方没去过。 　　想到这儿他浅色的眼暗了暗, 像是猫咪根据光线变化瞳孔色泽,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段知寒看出江戾的抵触,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望着海报敛了敛眸。 　　小机器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对方牵住他的手，温热的皮肤紧紧拢过他每根手指, 他整个人僵住了，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 　　毕竟他们离婚了这么久。 　　在江戾看来或多或少有距离感，起码需要时间适应吧, 段知寒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他不知道对方拉着他要去哪里, 在车库忽明忽暗的灯光下, 他们像是在夜色下私奔。 　　“这不是回去的路吧？” 　　江戾忍不住问出了疑惑，他们住的地方在淮安区，应该从南边的出口出去。 　　凌晨的车库没什么人, 静得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段知寒随意地靠上栏杆：“小朋友。” 　　江戾无语地闭了闭眼。 　　他才不是小朋友。 　　谁知对面传来蛊惑性的嗓音:“要和哥哥约会吗？” 　　睁开眼时男人认真地注视着他, 那张容色出众的脸在夜色下格外夺目, 江戾结结巴巴应了声, 脸红得不像话。 　　小朋友想和哥哥约会。 　　— 　　平昌区栽满了大花白碧桃，风吹过便落下层层叠叠的桃花，在浅色花瓣静默的飘荡里，两人买票到了海鸥游乐园。 　　小机器人从未来过游乐园，人多的地方意味着高度危险，他不愿意和陌生人类肢体接触。 　　他不知道段知寒为什么会来，约会的地方不该是电影院之类的吗，他谨慎地站在园门外问:“为什么要来这儿？” 　　江戾的手紧紧扒在铁门上，大有不愿意进去之意，下一秒被段知寒直直拽了进去。 　　“你难道不喜欢吗？” 　　他扒在铁门上的手被迫松开，手拉手进了游乐园，男男女女的喧嚣扑面而来。 　　他当然不喜欢这种场合，望着乌泱泱的人群只有警戒，他只是看到海报稍微好奇而已。 　　即便夜里的游乐园点上无数的灯火，远处的过山车像是蜿蜒的发光银蛇，小机器人依然克制住了好奇心。 　　他专心和人保持距离，哪怕打扮得五颜六色的小丑要送他气球，他也避开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他望见抓娃娃机。 　　抓娃娃机在南区的拐角里，比起惊险刺激的项目太平淡了，根本没什么人来。路灯照在粉色的笨重机身上，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江戾抵挡不住抓娃娃的诱惑，匆忙出园的脚步停下了，不动声色买了五十个币。 　　反正抓到就回本了。 　　他无所谓开始投币，伴随着硬币落到机器的叮咚声，同样粉色的钩爪震了震。 　　一枚币、 　　两枚币、 　　三枚币…… 　　他高估了自己的技术，用光币都没有抓到心仪的娃娃，最后还是段知寒替他抓了一怀的娃娃。 　　小机器人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会抓娃娃？” 　　上次在餐厅也抓了好多娃娃，应该不是运气而是实打实的技术了，他之前不知道段知寒技术这么好。 　　段知寒帮他抱过娃娃:“你猜。” 　　江戾:“……” 　　望着段知寒似笑非笑的眼，明白对方在逗自己玩，他把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他的视线落到那堆娃娃上，每个娃娃他都挺喜欢的，以后段知寒就是他御用抓娃娃师了。 　　算不算是奴役人类？ 　　江戾不免有些犹豫，当目光投向两人牵着的手时，他的耳朵微微红了红，那分犹豫变为了理所当然。 　　反正段知寒很会抓娃娃，反正段知寒愿意抓娃娃，反正，段知寒是他男朋友了。 　　段知寒看着心满意足的江戾勾了勾唇，因为清楚江戾爱抓娃娃，他默默练习了好久。 　　而小机器人继续走出南区，广场的钟塔指向了零点，人已经少了很多，有种喧嚣过后的沉寂感。 　　不知从哪儿传来哐啷声，声音大得划破了沉寂，他朝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刚刚停下的摩天轮还在小弧度地摇摆，整座摩天轮遍布蔚蓝色的射灯，像是海洋里完全舒展开的水母。 　　小机器人看得一眨不眨的，虽然这里是个危险的地方，但现在摩天轮上没有人，坐坐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过他没有时间思考，因为被段知寒拉过去了，抱着棉花娃娃的男人挑高英挺的眉：“陪我去坐会儿？” 　　江戾觉得段知寒挺幼稚的，这么老了还要坐这个，他兴奋摸了摸摩天轮，那他也不是不可以陪着去。 　　工作人员引导他们存包，讲完注意事项后打开门，笑眯眯冲他们招招手。 　　“祝两位乘坐愉快。” 　　小机器人走到座位坐下，待他俩坐好后舱门哐当关闭，伴随可以忽略不计的失重感，摩天轮缓缓往上升。 　　往下看是亮如白昼的游乐园，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摩天轮，但对没来过游乐园的他来说，所有东西都显得刺激极了。 　　他从未见过这么绚烂的夜景，零点的烟花在夜空绽放，近得仿佛能触碰团团烟火，须臾间化为散开的烟尘。 　　江戾的眼睛看得一眨不眨，反倒是段知寒没有望向窗外，而是神色专注盯着自己。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谁知道段知寒会想什么，他面无表情找话题：“你还没说为什么来游乐园。” 　　他在园门边问过这个问题，当时段知寒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他难道不喜欢吗。 　　话音落下后隔了阵子，那股迫人的视线终于消失了，像是慵懒的白狮收起侵略性，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眼神。 　　“想弥补小朋友所有缺憾。” 　　段知寒揉了揉少年的蓝发，他没能护住年幼时的江戾，应当开开心心玩耍的小朋友把自己关进了壳子里，连看看游乐园海报都要克制，往后他会认真弥补江戾。 　　江戾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动，说实话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缺憾，但对方温柔抚摸他的头发，亲昵地叫他小朋友。 　　尽管他不明白什么是开心，他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开心，人类高兴的时候都会笑出来吧，但他怎么也没办法笑出来，只能冷冰冰抿了抿唇。 　　这便是很开心了。 　　段知寒没有错过江戾的反应，少年不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也会开心也会难过。 　　他不愿意江戾背着伤疤前行，手从少年的头发落到耳朵：“明天我们去看看医生？” 　　原本放松的少年坐直了身，整个人不由得紧绷起来，看上去像个彻头彻尾的机器人，只有苍白的皮肤下显出青色的纤细血管。 　　段知寒以为江戾是在犹豫，他耐心地等待少年自己想明白，毕竟他不能拎着江戾去看医生。 　　不过他始终留意江戾神态，在其他人眼里没什么表情，他却能看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这下显然是不太开心了。 　　下了摩天轮少年都没有回应，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直到走到门边才鼓起勇气问。 　　“你是嫌弃我了吗？” 第九十五章 （大改必看） 　　江戾说完便紧紧捏住了手, 形状饱满的唇抿得直直的，面目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段知寒介意他的耳朵吧，不然不会三番两次让他看医生, 不过比虚伪的怜悯好。 　　只是他笔直的脖颈缓缓低了下去, 直到下巴被抬起来, 温热的唇落上他的眼帘。 　　“哪里会嫌弃小江老师，捧在心尖上还来不及, 让你看医生是怕你生活不方便。”段知寒定定望着他,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开心。” 　　湿漉漉的热气扑洒在脸上, 江戾的皮肤因为敏感而颤栗，他把苍白的脸藏到段知寒怀里, 用格外小的声音回了句。 　　“我现在就很开心了。” 　　他明明是在描述事实, 对方却像听到了什么情话，压下眼捧上他的脸亲吻，他整个人差点悬空。 　　风里飘来白碧桃的花瓣, 被雨水浸湿的桃花落到他的唇上，透出冰凉潮湿的甜腻气息，他还没来得及摘下, 紧接着被段知寒咬了下来。 　　对方的唇齿混着花瓣的香气, 轻易地攥取他的津液, 这个吻热烈得不可思议，他们在桃花风里接吻。 　　— 　　游乐园的关闭时间马上到了，段知寒把江戾送回了家, 坐到车里拨通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华裔的声音：“表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华国这时候还是半夜吧, 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 是不是关于江先生的事？” 　　“家里人不用这么客气。”段知寒随意松了松领带, “下次叫嫂子就行了。” 　　那头的吴哲无言以对, 两人这不还没复婚吗，不过他还是屈服于表哥的淫威。 　　“嫂子那边出什么事了？” 　　吴哲听着电话逐渐认真，他很小的时候就移民美国了，原本和他表哥不太熟，只是模糊记得自己是个跟屁虫。 　　后来他爸妈反对他读医学院，希望他能去斯坦福念商科，日后好继承家里的公司，不肯给他支付昂贵的学费，最后是段知寒支付的费用。 　　吴哲很感谢这位表哥，不然他没办法学热爱的医学，当知道江戾存在心理障碍时，在国外的他担心坏了。 　　“嫂子是因为有心理疾病，病人排斥看医生很正常，有时治疗过程没那么难，难的是要病人接受治疗，全世界约十亿人患有心理疾病，接受治疗的患者却不到半数。” 　　这个数据是去年的数据了，吴哲每次看到都会为之可惜，现代人对精神健康的重视还是不够，认为不胡思乱想就好了。 　　段知寒听着吴哲的话若有若思。 　　吴哲说完便听到对面没声了，以为他表哥听到话泄气了，他从佩雷尔曼医学院毕业后在梅奥医学中心工作，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精神障碍的分类多至十种，大多数患者知道自己有病，他们痛苦又积极地同疾病抗衡，但有些病人不认为自己有病，这个时候最难受的反而是陪伴的家人。 　　他们要耐心安抚患者，要应对没什么改变的状况，患者只能懵懂地望着你，这个过程太考验心态了，昨天就有位家长抛弃了自闭症孩子。 　　那位家长此前对孩子非常好，即便那个孩子不会回应她，她依然每天陪着孩子玩耍，直到医生宣布没希望了。 　　这名家长无声无息离开了。 　　“不是说嫂子永远不会去医院，病人不去医院总有原因，比如认为自己压根没病，比如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家属可以找到原因劝说。” 　　吴哲感觉自己在说废话，如果劝有这么容易的话，段知寒也不会找他问了。 　　不过除了劝说真没别的办法了，心理治疗是双向的过程，依赖医生和患者的交流，要是患者本身不愿意接受治疗，强行干预的作用不太大。 　　“总之慢慢来就好了，这个时间我说不准要多久，取决于他对你的信任度。” 　　“有没有再快点的办法？” 　　段知寒本来也想慢慢来，但江戾的耳朵需要治疗，很可能要进行手术，如果不把心理问题解决了，小朋友不会同意手术。 　　吴哲思考了阵子。 　　“那可以进入他的生活，最好每天都能见面交流，当然同居再好不过了，让他愿意打开心扉倾诉，对后面的治疗也很有帮助。” 　　说完对方淡淡嗯了声，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能帮到他表哥他挺高兴的。 　　不过电话挂断后他想到一个问题，两人再怎么说也离婚了，他表哥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同居怕没这么快。 　　— 　　江戾回到家后上了床，鼻腔边似乎残留着桃花的气息，他把脸埋到柔软的枕头里。 　　脸上的温度似乎越发烫了，脑子里全是游乐园的画面，他好像不讨厌段知寒的亲吻，明明他不喜欢接触人类。 　　忽然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他睁开眼去客厅开门，打开门段知寒站在门外。 　　因为背光看不太清面容，只有扑面而来的风霜感，似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朝他递来个袋子。 　　“过来将娃娃给你。” 　　江戾接过袋子的时候有些愣，他以为段知寒是找借口上门，没想到是真的送娃娃，其实可以明天送的。 　　他揉了揉眼说谢谢，正要转身之际听到男人提醒：“别把你宝贝忘了。” 　　江戾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个娃娃果真落在了地上，原来说的是这个娃娃啊。 　　他拾起地上的娃娃，抱着东西走进家准备关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门，修长的手按住了门。 　　他不知道段知寒要干什么，娃娃他已经带上了，紧接着门被直直拉开了。 　　门里的灯光不加掩饰照出去，散漫划破静谧的长夜，他这才看见段知寒倚在行李箱上，一眨不眨盯着他。 　　“我不是你的宝贝？” 第九十六章 （重写必看） 　　本来还在打哈欠的小机器人瞬间清醒了, 浅珀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这哪里是过来送落下的娃娃，分明是把自己连人带行李送过来了。 　　要是以前他直接就关门了, 考虑到他俩今天和好了, 他想了想委婉拒绝：“我比较习惯自己住。” 　　只是他的话音刚刚落下, 段知寒单手拉开门，还善解人意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可以做饭可以暖床, 住着住着就习惯了。” 　　江戾:什么意思？？？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男人拉着行李箱便登堂入室了, 他整个人都哑口无言。 　　坦白说他不排斥接触段知寒，正在努力适应两人的关系, 但他俩的关系发展得未免太快了。 　　他慢半拍跟了上去：“这房子也没什么好的, 有时下雨天花板还渗水，墙面都被泡裂开了，住这儿太委屈你了。” 　　段知寒把箱子放地上打开, 看了眼完好无损的墙壁，别说被水泡开的裂缝了，连细微的纹路都没有。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东西：“为了你我不介意。” 　　我介意。 　　江戾硬生生憋回了这句话, 因为想也能想到段知寒怎么回答, 比如以后你就不会介意了。 　　他望着段知寒带来的东西一应俱全, 从厚厚的剧本到衣物，大有住着不走的模样，预感到未来的痛苦日子了, 他必须想个办法。 　　“你说放哪儿好？” 　　段知寒拿出一个黑酸枝盒, 应该是什么名贵的艺术品, 他被迫放下了思考：“放展览室吧。” 　　段知寒嗯了声走向展览室, 江戾本想回床上思考, 望着展览室门口悬挂的风暴瓶，突然想起自己好多东西在展览室里。 　　他不得不调转了方向，加快步伐向露台边的展览室走去，准备把东西提早收起来，只是段知寒比他高一个头，迈出的步子自然比他大。 　　他走到门口时，段知寒已经到了房间里。 　　江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段知寒打开的盒子吸引了。 　　深栗色的木盒里铺着暗蓝色的山羊绒，黑色的玻璃陨石飘浮在柔软的绒面上，看上去像飘荡在宇宙里的行星碎片。 　　“你怎么把这个带上了？”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艺术品，是他在节目上送段知寒的陨石，送出去的时候是个孤零零的石头，再次看到便成了精美的工艺品。 　　小机器人好奇地走近察看，他猜测陨石底部涂了磁粉，再将磁铁放在山羊绒下，利用磁场同名相斥的原理，让上方的陨石悬浮于空中。 　　“因为是你送我的礼物。” 　　段知寒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像在他耳边呢喃，实际上距离也差不了多少，江戾转过头正落入对方漆黑的眼。 　　如同幽暗空寂的宇宙。 　　因为是自己送的礼物所以用心而妥帖地存放，因为是自己送的礼物所以要时刻带上，江戾侧过发烫的脸结结巴巴。 　　“那还行吧。” 　　他的目光转而投到陈列架上，原本架子上空空荡荡的，自从他一个人住之后，不用担心段知寒会奇怪，他摆满了压箱底的飞船模型。 　　如果光是放飞船就算了，顶多解释自己最近爱好模型。可他在本来挂油画的墙上挂了大尺寸显示屏，屏幕上显示银河系全景图，图上还有红笔标记的迁跃路线。 　　要是早知道段知寒会过来，他肯定把这些东西收得严严实实的，谁知道两人会和好呢。 　　果不其然段知寒留意到架子上的模型，男人走到一个模型前仔细端详：“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喜欢飞船。” 　　那是只红白色的翼状飞船，从连接处看应该是组装式，需要拼接格外精密的零件，要多喜欢才会摆满屋子，连屏幕上都是灿烂的星图。 　　段知寒抬头朝江戾望去，少年像故作镇定的小猫咪：“我以前没这么喜欢，最近想着架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买点东西放上来，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段知寒若有所思盯上少年，江戾感受到这股迫人的视线，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人类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他反而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他忍不住怀念自己经纪人了，如果站在这儿的人是叶成，他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但站在面前的人是段知寒。 　　段知寒肯定会不停追问。 　　小机器人做好了应对追问的准备，整个身体都紧绷住了，谁知男人倾身问的只是：“愿意给我介绍介绍它们吗？” 　　他没有预料是这样的问题，没有逼问为什么喜欢飞船，没有问他为什么解释太多，只是问他愿不愿意介绍。 　　江戾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从那只红白色的飞船开始介绍。 　　“我最初设计的外形是传统直筒型，尾部的三角翼是为了扩展飞行任务，这个三角翼包括用于俯仰控制的分离式襟翼，方便飞船控制俯仰角，以在太阳系的任何地方着陆。” 　　说完他挪到旁边的模型前：“这只飞船外观设计比较保守，不过内部容积率更大，用轻质碳基微烧蚀防热材料解决了轻质且高防热的矛盾需求，大大降低了防热壁板厚度。” 　　他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便滔滔不绝，其实他从不和人讨论这些，他有他的世界，其他人有其他人的世界。 　　江戾知道世界是泾渭分明的，周围没人真的爱听这些东西，泾渭分明没什么不好，他习惯自己和自己对话。 　　想到这儿他不确定段知寒的态度，段知寒是燕大中文系毕业的，对这种介绍应该不感兴趣吧。 　　他轻轻地抬了抬眼皮，看上去是在注视眼前的模型，实际上是在偷偷瞥段知寒。 　　在瞥清的霎时间江戾的呼吸顿住了，因为段知寒正认真倾听自己，连视线都紧紧黏在自己身上，他很难描述内心的感受。 　　突然就被温柔听见了。 第九十七章 　　段知寒注视着侃侃而谈的少年, 即便脸上依然没有表情，那双浅色的猫眼亮晶晶的，这便是江戾式开心了。 　　他清楚江戾把自己藏在冷冰冰的外表下, 始终紧紧关闭内心的世界, 现在似乎不排斥他等在门外。 　　只是段知寒听着介绍止不住想, 如果小朋友在健康家庭里长大，顺顺利利考上名校, 如今该是名出色的科研人员。 　　他的视线落到江戾的右耳上, 仔细看耳边有浅浅的伤疤, 段知寒密集的睫毛颤了颤，最后只温声说了句。 　　“宝贝真厉害。” 　　段知寒压下直接带江戾去医院的念头, 就像吴哲说的那样, 要先知道不愿意去医院的原因。 　　耳边猝不及防落下这句话，小机器人的耳朵软了软，从耳根处笼上红晕。 　　他突然不反对段知寒住下了, 差不多等于多了个室友，应该没那么痛苦吧，绝对不是因为被夸了。 　　江戾结结巴巴继续介绍：“这个是上个飞船的升级版, 为了应对太阳能电池被遮挡的问题, 采用多舱体并网供电模式, 每个舱段都能得到可靠供电，不过通信通道被遮挡的问题没得到解决。” 　　介绍完毕后江戾嗓子有些干，段知寒递来杯温水。 　　小机器人喝了口柠檬水, 督促人类去睡觉：“已经给你介绍完了, 回你自己房间睡觉吧。” 　　“我的房间？” 　　江戾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 段知寒的房间就是主卧啊, 刚住进来的时候分好了的, 他只能领健忘的段知寒到了主卧。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伊斯法罕地毯，在科威特灯的照耀下无比华丽，暗红色地毯的尽头摆放着大理石雕像，看起来有种淋漓尽致的靡艳。 　　然而这间卧室太久没人住了，哪怕经常打开门窗通风，床上依然落了些灰。 　　江戾记得房间里有换洗的被子，他打开窗边的红木柜，取出了新的床单被套 ：“你晚上可以睡这个。” 　　他把东西抛向段知寒，自己朝卧室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男人的嗓音。 　　“这就走了么？” 　　江戾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他这么走了确实不太合适，毕竟对方好久没在这儿住过了，也算是初来乍到。 　　想到此处他贴心地把空调调到最适宜人类入睡的温度，再关了过于明亮的吊灯，打开暖黄色的小夜灯。 　　江戾做完这些后松了口气，这下总可以走了吧，他转动门把手开门。 　　他打开门的那瞬间，总感觉身后传来怨念的眼神，应该只是他的错觉吧，哪里找他这么体贴的男朋友。 　　他不以为意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间的装修说得上是简朴了，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只有花重金买的宜家工作桌。 　　小机器人望见桌上的钢笔，想起地球生活报告还没写，写完报告才关灯上床。 　　此时房间的灯全灭了，月光寂静地游离在玻璃窗外，映出江戾尖尖的下巴。 　　明明已经到了他的关机时间，不过他迟迟没有关机，闭上眼是男人轻笑的脸，不知道段知寒睡得好不好。 　　他把脸埋到了枕头里，图像处理系统越来越模糊，正当他即将自动关机时，边上被子忽然被掀开了。 　　有什么人进了他的被窝，伴随而来的是浅浅的木质香，以极为迫人的姿态笼罩住他。 　　“你过来干什么？” 　　月光勾勒出段知寒的脸，男人炙热的身躯覆了上来，下巴抵着他柔软的颈窝：“太冷了。” 　　江戾的皮肤敏感地躲了躲，他不信对方房间的温度会冷，再说了冷可以调高温度。 　　他的脑子闪过诸多质疑，要是之前便问出来了，这次出乎意料没有揭穿，用尽全力转过身继续闭眼。 　　段知寒的手不却老实地按住他，两人的距离只隔了薄薄的睡衣，衣物在若有若无地摩擦。 　　房间的空气迅速升温，不是炎热干燥的气息，是下雨前闷热潮湿的氛围，连带着肢体接触黏黏腻腻的。 　　潮湿的触感从后背蔓延到曲线毕露的腰，接着是饱满的臀，如同毛笔书写水气淋漓的国画。 　　江戾心知肚明段知寒的意思，因为对方的抚摸太舒服，没有避开两人的接触，腰有意无意往下塌了塌。 　　谁知段知寒居然说了句晚安。 　　江戾的呼吸不由得堵住了，但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真是只狐狸精。 　　* 　　阳光肆无忌惮涌入百叶窗，白色的纱帘频频被风吹开，熟睡的少年处在明暗里，光在漂亮的脸上有了形状。 　　小机器人是被叶成的电话吵醒的，手机那边传来吵闹的唠叨：“今天上午有个直播活动你知道吧，这个直播很简单的，只要下了游戏玩就行了，坐着玩躺着玩都可以。” 　　江戾对那个游戏没有兴趣，他对所有不能抽卡的游戏都没有兴趣，不过架不住叶成的念叨，挂了电话下载游戏。 　　他的大脑还未清醒，准备打开直播时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只是马上就到活动时间了。 　　他打了个哈欠开始直播，他以为这么早没什么人，直播间人气却上千万。 　　「崽崽早上好！」 　　「捕捉刚起床的主播」 　　「打哈欠的崽子好可爱」 　　「好想揉揉宝贝的蓝毛」 　　江戾看着弹幕放下心来，应该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真安心地躺在床上玩游戏。 　　屏幕上显示恭喜存活，老实说这款游戏还可以，战斗手感做得相当不错，比星际迷航的垃圾手感好太多，他不知不觉就沉迷了进去，靠着枕头把自己卷成一团。 　　「崽子像猫咪团子」 　　「老母亲心都化了」 　　「召唤段影帝来康康」 　　「段老师居然没来直播间」 　　江戾无意中瞥了眼弹幕，玩游戏的手突然僵住了，因为昨晚的记忆涌了上来，段知寒本人好像在他床上。 　　要是让粉丝知道他俩同居了，绝对会把民政局搬到他们面前，他正准备眼疾手快关镜头。 　　下一秒边上的被子动了动，修长的手懒洋洋掀开被子，画面赫然露出男人英挺的脸。 第九十八章 　　时间仿佛在空气里定格, 每秒钟过得异常缓慢，江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镜头，直播画面骤然黑暗。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床上闪过的人是段影帝？？？！」 　　「那张脸要不是段老师, 你直接把我吃了」 　　「怪不得没来直播间, 小丑竟是我自己」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我看到了什么！」 　　小机器人缓缓看向罪魁祸首, 怎么偏偏这时候醒了，罪魁祸首眼里盛满了无辜, 纤长浓密的睫毛眨啊眨。 　　他只好把疑惑压了下去, 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 顶着面红耳赤的压力，重新看向直播间。 　　“大家应该都知道量子纠缠。”他正正经经开口, “粒子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粒子组成系统中存在相互影响的现象, 哪怕相隔超远距离。” 　　「这应该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吧」 　　「怎么突然提量子物理」 　　「崽子别想转移话题噢」 　　江戾当然不可能转移话题，以直播间的热情程度，转移话题根本没用。 　　“这种超强作用力可以可以应用到现实里, 比如量子密钥分配、高密度编码以及量子瞬间传递。”他说到最后时顿了顿。 　　“所以大变活人理论上是可行的。” 　　直播间骤然沉默了，江戾自认发言没有问题，尽管地球的瞬间传送只停留在科幻作品里, 但这项技术在星际上已经成熟了, 他的母星便有成千上万的传送门。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直播间怜爱了。 　　「段影帝是突然变出来的？」 　　「崽崽你是觉得我们傻嘛」 　　「要不是有脑子差点就信了」 　　「妈咪的傻儿子哟」 　　小机器人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只怪地球科技水平太差了，不过他没精力思考这个问题, 铺天盖地而来求复婚的消息。 　　「段老师都躺崽子床上了, 就问大明星什么时候复婚！」 　　「我马上把民政局搬你们门口」 　　「今天我话就放这儿了, 要是儿子敢不复婚我就！呜呜呜我就哭死在你面前」 　　「如果看不到大明星领证, 我的一些, 就是比如说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社交的礼仪，美好的性格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了！」 　　江戾其实能理解粉丝的惊讶，他也没想到会和段知寒复合，但直播间全是嘤嘤怪，他看得想把自己埋起来。 　　他忍不住看向段知寒，话题中心的段知寒也很苦恼吧，谁能想到刚起床就出镜，哪怕是个机器人都尴尬。 　　谁知男人居然弯了弯唇角，有种大大方方的惬意感，原来尴尬的只有他一个。 　　江戾面无表情地关闭直播间，难得刚起床就关机了，身体僵在床上纹丝不动，只要他不看就没翻车。 　　— 　　顶流直播事故登上热搜，用登这个字不太精确，因为眨眼的功夫便榜首了，火箭都跑不了这么快。 　　盘踞热搜的时间也长达一周，倒不是翻来覆去看直播，而是从算哪天办婚礼好，到讨论婚礼请柬颜色。 　　即便江戾不看不听，但逃不过周末上节目的日子，始终要面对直播镜头。 　　他拖着脚步坐上保姆车。 　　好消息是只剩一期了，坏消息是这期的时间格外长，两天的时间扩充成了三天。 　　“怎么要三天？” 　　座椅上江戾不满地挑眉，自然地朝小苏摊了摊手，小苏心领神会递去柠檬水。 　　小机器人边喝水边咬吸管，车内的空调温度刚刚好，他闭着眼睛舒服补充能源。 　　边上的叶成幽怨开口：“本来节目还有两三期，每期拍个两天就完事儿了，谁知道你和段老师会突然公开。” 　　叶成加重突然两个字，怎么说他也算江戾家里人，当初要不是他到了小县城，少年早饿死在垃圾堆了。 　　当初结婚不通知他就罢了，这次公开也没有事先告诉他，天知道他看到江戾床上有人的热搜，快把心脏病吓出来了。 　　然而他刚提到公开的事，甚至都没提直播这个词，少年的眼刀便飕飕扫过来。 　　叶成硬着头皮说完：“节目组挺后悔边录边播的，中间走了两个人不说，录着录着你俩都公开了，继续拍就真说不过去了，就争取这期多拍点儿。” 　　他这话算是开玩笑了，哪怕少做了两期节目，离婚日记的热度远超电视台的预期，导演估计笑得合不拢嘴。 　　他解释完延迟原因，少年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江戾坐在窗边闭上眼，日光下白皙的皮肤格外通透，叶成想不通这崽子天天熬夜，他妈还有这么好的皮肤。 　　叶成感叹的功夫车到了，当江戾下车他才想起来问：“为什么不叫上段老师？” 　　“懒得等他拍戏。” 　　叶成想说可以拍完去接嘛，车外少年随意把水瓶扔给他，只见吸管被云淡风轻咬了个洞，他顿时不敢再多言。 　　问烦了真能咬人的！ 　　凶猛的小机器人走到集合地点，离节目开拍还有阵子，他找了个地方悠闲玩游戏。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叶成过来送东西，没想到来的人是于思南。 　　于思南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短袖，衬得整个人温温柔柔的，腼腆地走到他面前：“恭喜你和段老师啦。” 　　于思南说完便递来个透明盒子，盒子里是各式各样的甜品，江戾确认没有榴莲味曲奇后，才收下了这份贺礼。 　　“之前我就觉得你俩会复合，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误会，哪怕你对段老师冷冷淡淡，段老师总在你身边照顾你，他平时应该是个体贴的人吧。” 　　江戾本来平静听着，听到照顾这个词就不乐意了，段知寒上节目什么时候照顾他了，都是他带着段知寒躺赢。 　　“他也就那样。”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评价，不知为何于思南愣住了，直到耳后传来段知寒迫人的嗓音。 　　“也就什么样？” 第九十九章 　　男人几乎是贴着他说话, 汹涌的热气从耳根冒出来，江戾猝不及防停住呼吸。 　　理智告诉他该解释两句，头却很诚实地低下了, 不愿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 　　腼腆的于思南打圆场：“小戾只是在我面前谦虚啦, 刚刚还在夸段老师呢。” 　　段知寒轻轻拎起江戾的衣领：“是吗？” 　　如同尖牙利齿的猫咪被捏住后颈皮, 小机器人往前走不了半步，被迫留在原地。 　　显然是要他哄了。 　　江戾做不到当面哄人, 特别是还有其他人的情况下, 机械地嗯了声。 　　谁知男人眉眼弯弯地笑了, 段知寒的相貌本就生得极好，笑起来有种璀璨夺目的光彩。 　　太容易哄了吧。 　　小机器人心脏莫名跳了跳, 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当于思南去往集合地点后，用手轻轻碰了碰段知寒。 　　下一秒手被握住了，他以为没人发现他的动作, 不料全网直播已经开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崽崽拉小手了！」 　　「我想看的是拉手吗！」 　　「前面的你不对劲」 　　当所有嘉宾到齐后，节目正式开始录制，夏导拿着喇叭站在他们身后：“欢迎大家来到最后的目的地。” 　　“本次的目的地位于濒临燕城的访观, 因为盛产信纸而被人熟知, 大家可以猜猜眼前的建筑物是什么。” 　　江戾看向面前的建筑, 老旧的灰白色平房，因为太长时间无人打理，墙面爬满风车茉莉, 很难看出原本的模样。 　　安之青自信满满发言：“不是, 这还用问吗？” 　　众人纷纷朝安之青望去, 安之青砸吧了下嘴：“你们看这房子又老又破, 肯定是节目组安排的住所。” 　　「？？？」 　　「？？？这个逻辑我竟无法反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节目组有多不信任」 　　许嘉文默默收回了目光, 他转头察看平房四周：“正上方区域颜色明显更浅，应该长时间悬挂过招牌，估计是临街的商铺。” 　　安之青倒是来劲了：“宾馆也是商铺嘛，老板边还挺会挑地方的，开在马路边边生意绝对好。” 　　齐慧忍不住了：“不说话会哑巴？” 　　安之青只得委屈巴巴闭麦。 　　「天降正义」 　　「舒服了」 　　「舒服了」 　　「不用开静音了」 　　段知寒漫不经心地抬眼，这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自然不会是需要场地的宾馆。 　　齐慧斟酌了会儿：“难道是信纸铺？” 　　于思南闻言点了点头，导演提过访观盛产信纸，哪知夏导笑眯眯开口：“不对哦。” 　　说完夏导拿出把钥匙，“这柄钥匙可以打开正门，猜对了就给你们，猜不对就没办法了。” 　　于思南的脑子转得更急了，显然要进入建筑才能开启任务，只是没什么思路，不会连任务地点都进不去吧。 　　直到少年冷静的声音传来：“邮局。” 　　安之青奇怪：“为什么是邮局？” 　　他问完便捂住嘴，边上的齐慧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江戾指着风车茉莉下的墙面：“那儿有邮局的标志。” 　　于思南看着那处墙壁迷茫，完完全全被攀缘植物铺满了，看不到哪里有邮局的标志。 　　他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到叶片间隙处有个小小的绿色标记，这也太难区分了。 　　「我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我也以为」 　　「崽子怎么看到的？！」 　　「可能是放了真眼」 　　于思南不禁感叹江戾观察力惊人，回头望见段知寒静静垂下眼，有种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夏导依言交出钥匙：“恭喜小戾猜对了，这栋建筑就是废弃的邮局。” 　　江戾无所谓地接过钥匙，走到大门前插入钥匙孔，在生涩刺耳的嘎吱声里，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开启。 　　邮局中像是静止的世界，门边的架子上摆着当年的报纸，老式钟表在吱吱呀呀运行，成千上万的信累在柜台。 　　“因为这个地方马上要拆迁了，拆迁前发现还有没送出的信，大家的任务就是送出这些信。” 　　江戾看向柜台上的信，这么多得寄到什么时候，节目组应该不会这么不当人吧。 　　“大家只用寄五封。” 　　江戾稍稍松了口气，随便选五封就好了，谁知夏导继续开口：“只有五封是真的。” 　　果然不当人。 第一百章 　　「这里的信少说也上千吧, 难道每封都要嘉宾亲自看，那得看到猴年马月？」 　　「求求节目组做个人」 　　「崽子的脸都被吓白了！」 　　「你确定……那是被吓白的？」 　　江戾面无表情盯向导演，摄像机后的夏导感受到江戾的森森寒意, 吓得他连忙用喇叭挡住自己。 　　他不得不开口：“我们节目向来崇尚爱与和平, 绝对不会让嘉宾完成太过困难的任务, 相信聪明的大家肯定能想到办法。” 　　安之青笑眯眯嘟囔：“有个屁办法。” 　　先不说货架上的信多如牛毛，光是如何辨别信的真假, 就够他们吃一壶的。说不定犄角旮旯里还有, 想到这儿他随便拉开个抽屉。 　　他娘的还真有信。 　　夏导岔开话题：“本期节目由马斯托花盆赞助, 完成任务的奖励十分丰厚，嘉宾们将平分百万现金大奖。” 　　平分百万大奖听着多, 实际上每人不到二十万, 对安之青来说算不了什么。 　　「节目组的奖金越来越少」 　　「像极了月底吃泡面的我」 　　「这点儿钱打发谁呢」 　　「崽子不会动心了吧」 　　隔着屏幕江戾打了个喷嚏，不知是谁在背后骂他。 　　他对节目奖金真没兴趣，因为不用存飞船修理金了, 不过他瞥见于思南脸上的期待，还是争取拿下奖金。 　　就当还那盒曲奇了。 　　安之青正逮着导演交流感情，夏导一脸欲哭无泪, 蓝发少年径直打断：“先去找线索。” 　　「太容易被收买了宝！」 　　「我就知道崽会动心」 　　「不放过任何人民币」 　　安之青立马放开夏导, 不是他怕江戾这个小辈, 只是有点怂少年冷冰冰的模样。 　　夏导向江戾投去感激的目光，小机器人不在意地进行室内扫描。 　　这家邮局估计不是多正规的邮局，占地面积最大的不是业务处, 而是密密麻麻的货架。 　　哪怕节目组在货架上摆满了信, 架子底部堆叠着空白的纸张, 应该是没售出的信纸, 墙壁上贴着五折促销的宣传页。 　　与其说是邮局, 倒不如说是商店。 　　在他认真扫描环境的时候，大家已经忙碌起来，齐慧在忙着研究信封，于思南翻箱倒柜找线索，许嘉文对着日历若有所思，就连安之青也在这儿摸摸那儿瞧瞧。 　　段知寒去哪儿了？ 　　江戾扫描的视线顿了顿，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半晌都没看到段知寒的身影。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扫描完了正厅，开始去其他房间找段知寒，只是柜台后没有段知寒的身影，储存室没有段知寒的身影，就连厕所里也没看到段知寒。 　　他正准备打段知寒电话时，瞥见玻璃墙上的反光，储存室边上有个隐蔽休息室。 　　他推开门进去时，段知寒正坐在老板桌前，神色从容看报纸。 　　江戾的眼皮跳了跳，男人不仅翻看着报纸，还拿出了保温杯，杯里泡了清淡的枸杞茶，不像是上节目，反倒像是度假。 　　「段老师可太咸鱼了」 　　「退休老大爷的生活」 　　「夏导血亏一个亿」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江戾看了眼门外忙碌的众人，又看了一眼悠闲看报纸的段知寒，意思是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男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浅笑着从包里拿出小零食：“你想吃柠檬渍干还是软糖？” 　　江戾的眉宇闪过挣扎，要不要收下这份贿赂，总感觉像隐秘的同流合污。 　　不过应该没人看到吧，正当他想说软糖时，一个声音从正厅里传来。 　　“我找到辨别真假的办法了。” 　　「卧槽牛逼啊！」 　　「段老师还在这儿摸鱼呢」 　　「楼上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段老师投资网站了吗？分分钟封你号」 　　「我们还是讨论办法吧」 　　江戾闻言立即走了出去，只是懊悔没有拿上软糖，忽然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手心。 　　段知寒自然走在他身边，把柠檬软糖放进了他的手心，他悄悄用指尖碰了碰男人的指尖。 　　「偷偷摸摸塞崽子糖哦」 　　「偷偷摸摸贴段老师哦」 　　「好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互动」 　　两人走到正厅时，众人已经到齐了。 　　齐慧扬了扬手中的信：“我仔细瞧了瞧这些信，邮编和地址都对不上，这样的信是无法被寄出去的。” 　　许嘉文反应过来：“齐前辈您是说邮编和地址对不上的就是假信？” 　　齐慧点了点头。 　　于思南敬佩地看向齐慧，他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您是怎么发现的？” 　　齐慧语气平淡：“恰好给这些地方的朋友寄过明信片，对各地邮编有点儿印象，觉得不对便上网搜了搜。” 　　「直接说全国各地都有朋友就可以了」 　　「姐姐太谦虚了」 　　「那接下来应该好办了」 　　直播间纷纷松了口气，不过当摄像头缓缓转向架子上的信，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因为架子上的信实在太多了，哪怕知悉辨别真伪的方式，要从上万封信里找出五封信无疑是个大工程。 　　「眼睛已经开始疼了」 　　「节目组没有心」 　　「这期任务好重，真的能找出信吗？」 　　嘉宾们没多少可以喘息的时间，众人把柜台的长桌清理出来了，用于存放辨识过的信件，便开始了辨伪存真的工作。 　　辨别信件的方法很简单，用手机搜索对应邮编的地址，再看是不是和信封吻合，这个过程极其依赖人眼判断。 　　为了避免肉眼带来的失误，每封信要经过两位嘉宾的检验，这样一来任务更重了。 　　大家争分夺秒地辨认信件，连向来慵懒的段知寒也开始看起信封，然而少年却拿出包里的水杯，慢条斯理地喝柠檬水。 　　「崽子学坏了」 　　「谁教坏的我不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母亲痛心疾首」 　　江戾边喝水边玩手机，似乎不再把任务放心上，和身边的于思南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思南有两百多的近视，平时是不戴眼镜的，此刻戴上眼镜专注辨信。 　　于思南倒是不介意江戾的摸鱼，和江戾上节目已经令他受宠若惊了。 　　耳边忽然哗哗作响，他侧过头不禁呆住了，少年正飞快地辨认信，每秒把封信放到桌上，压根不用手机查邮编地址。 　　他忍不住开口：“你不用手机查？” 　　于思南猜江戾可能像齐前辈那样经常寄信，便对那些邮编眼熟了，谁知少年轻飘飘说：“因为所有邮编都记住了。” 　　「妈的被装到了！」 　　「又被崽子装到了」 　　「可恶还是爱上了」 　　「母爱逐渐变质」 　　于思南不敢置信地推了推眼镜，江戾竟然记住了所有的邮编，那可是上万的号码啊。 　　他以为江戾在和他开玩笑，然而当核对完少年辨认过的信件，发现结果准确无误。 　　如果他也能和江戾这样过目不忘就好了，这样他语文不至于不及格：“这么多号码怎么记住的啊？” 　　“只是录入数据而已。” 　　录入数据是什么意思，过了半天于思南才恍然大悟，这大概就是天才的世界吧，是他这个普本生不能企及的。 　　他脑子里紧接着冒出疑惑，江戾怎么只有初中学历，他没在这个问题上多想，看江戾手上的信越来越少，直接去帮江戾拿信了。 　　于思南没听懂的话段知寒却听懂了，那股晦涩的情绪重新浮了上来。 　　少年在努力当一个机器人，要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要记忆大量的数据，要把真正的自己埋在心底。 　　江戾没察觉身后的视线，他坐在椅子上认真看信，那速度完全超过普通人，身后突然有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其实不用这么辛苦。” 　　段知寒的声音落到他耳边，江戾本该觉得莫名其妙，但黑暗里那个孤单的小男孩好像被温柔摸了摸头。 第一百零一章 　　过阵子男人放开了手, 眼前的世界复又光明，江戾经历短暂的晃神，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错觉。 　　他的余光瞥见快喝完的柠檬水, 手心还捏着那颗软糖, 垂下眼剥开明黄色的糖衣, 把软糖投入水杯。 　　扑通一声—— 　　糖身淹没在水面下，裹上的糖霜如盐粒般慢慢散开, 接着消失在了水里, 留下柔软的内芯翻滚着, 一点点释放出气泡。 　　柠檬水开始有了甜味儿。 　　— 　　访观坐落在华国北部，哪怕是夏天也不太热, 岸边的风吹过有股冷气, 江戾在椅子上披了件黑色的硬挺外套。 　　这件外套当然不是他要穿的，他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是段知寒给他披上的。 　　明明机器人不会疲惫, 不过挨着硬邦邦的袖口，他放缓了看信的速度，起码有了眨眼的时间。 　　即便小机器人放慢了速度, 其他人依然啧啧称奇, 这一个人抵上三四个人了。 　　其他嘉宾也没闲着, 尽自己所能辨认信件，正厅里回荡着纸页翻动的声响，连直播间都屏气凝神。 　　「考研自习室即视感」 　　「大家都好认真」 　　「我连弹幕都不敢发」 　　「你不是一个人」 　　这个场景一直持续到中午, 安之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因为坐的时间太久, 关节处发出嘎吱嘎吱的弹响。 　　安之青哎哟了一声, 整个人倒在椅背上：“年轻时插秧都没这么累过, 眼睛看得快要瞎了。” 　　齐慧扔过去瓶眼药水，安之青接过后人也不倒了，眼睛也不瞎了，喜滋滋滴眼药水。 　　「倒也不必如此」 　　「太装了太装了」 　　「这就是喜剧人吗」 　　「哈哈哈哈哈有被笑到」 　　安之青滴完眼药水，当宝似地装在了口袋里，在大厅神清气爽溜达：“要不点个外卖？” 　　坐在位置上不觉得，站起来走两步就饿了，周边没什么大的餐馆，只能看看外卖。 　　这年头外卖可不便宜，圈内人胃口被养刁了，人均上千也是常有的事。 　　“我来吧。”段知寒拿出手机。 　　「段老板大气」 　　「能发我个会员吗」 　　「在线求个会员」 　　「差点以为捅了广告窝」 　　夏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得一脸的单纯无害，江戾眉心轻轻跳了跳。 　　果不其然导演提醒：“经过上午忙碌的工作，大家的肚子肯定很饿吧，美味的午餐有助于恢复体力，不过不能用自己的钱哦。” 　　安之青没好气地质问：“那钱从什么地方来？” 　　这次夏导学聪明了，退到安之青碰不到的角落：“要靠大家想办法啦。” 　　「语气好欠扁」 　　「想冲进屏幕揍人」 　　「拳头已经硬了」 　　「老安你能忍住不骂人？」 　　要是节目刚刚开拍，安之青还会笑着骂两句，他现在饿得前胸贴肚皮，已经没力气骂节目组了。 　　别说点什么昂贵的外卖，现在就是给他碗清汤面，他也能吃得贼香！ 　　连向来镇静的江戾也忍不住抽了抽眼，这个时候上哪儿挣钱。 　　好在于思南弱弱开口：“我之前找线索发现了这个。” 　　他当时翻箱倒柜找线索，结果线索没找到，倒是翻到了手上的东西，因为和信没关系就没说。 　　安之青本来耷拉着眼皮，神情涣散盯向窗外的苍蝇馆子，看到于思南拿的东西后眼睛亮了。 　　于思南手里拿的正是人民币！ 　　「小于可以啊」 　　「闷声发大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给小于比心心」 　　安之青目光灼灼看着于思南，他本来以为中午吃不上饭了。 　　于思南被安之青看得不好意思，正当他不知所措时，许嘉文把他拉到自己身旁，直接挡住了那股视线。 　　许嘉文拉住的仅仅是他的衣袖，不涉及任何肢体接触，但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突然感觉更不好意思了。 　　「老安都把人看害羞了」 　　「吃小孩儿的怪叔叔」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于好腼腆」 　　「这孩子太老实了」 　　虽然意外收获五百多块钱，考虑到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大家拨通对面餐馆的电话，只叫了两个素菜，饶是如此也要四十块，还不如买泡面性价比高。 　　许嘉文硬邦邦地说：“访观的物价挺高的。” 　　“你们小年轻不知道，这地方除开盛产信纸，还是有名的钓鱼圣地。”安之青兴冲冲解释，“什么翘嘴啊银鱼啊都有，每年还会举办野钓比赛，来往的游客数不胜数，游客多了自然物价高。” 　　“对了我还在失物招领处看到鱼竿了，那鱼竿可是达瓦的纪念款，这钓鱼啊，最重要的就是鱼竿，主要分手杆和海杆两大类……” 　　「是不是中年男人的归宿都是钓鱼」 　　「十个有九个钓鱼佬」 　　「我家冰箱全是我爸的鱼」 　　「你爸好歹能钓上」 　　直播间全是对钓鱼佬的怨念，江戾倒是听得挺认真，任何东西都可能是线索。 　　安之青意犹未尽结束了话题，看着架子上厚厚的信头疼，他们还有三封信没找到，估计要找到下午，最坏的情况是找到晚上。 　　可能是记挂外卖的缘故，他的专注度明显不如上午，不知不觉浮出自己点灯看信的痛苦画面。 　　安之青处理信的速度愈发缓慢，眼看真要熬夜找信了，忽然听到少年冷静开口：“找齐了。” 　　安之青起初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望向前方的架子，原本堆积如山的货架已经空了。 　　他差点忘了江戾的速度，对少年只是分分钟的事，不过看了这么多信，最后才找到任务物品，也真够倒霉的。 　　最后句话他当然不敢说，说出口的都是溢美之词。毕竟少年解救了他们，他对江戾的态度像对菩萨，少年连睫毛都没眨，理所当然地接受夸奖。 　　「崽子好理所当然」 　　「骄傲的小孔雀」 　　「从来都不会谦虚」 　　「哈哈哈哈哈哈习惯了」 　　哪怕面对夏导阴魂不散出现，让他们把信送到收件地址，江戾的神色始终平静。 　　只是当外卖送来后，平静的神色荡然无存，段知寒不疾不徐往他碗里夹菜。 　　骄傲的小孔雀也要被迫吃青菜。 第一百零二章 　　江戾不情不愿地吃青菜, 由于难以下咽干脆闭上眼，漂亮的脸皱成了糯米团子，为什么有这么难吃的食物？ 　　人类真是个可怕的种族。 　　他边吃边这么想, 好不容易解决完碗里的青菜, 段知寒再次给他夹满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我不喜欢吃青菜。” 　　男人的语气毫不意外, 仿佛他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想吃杏仁豆腐还是鸡蛋羹？” 　　小机器人把话憋了回去, 这便是种族间的鸿沟了, 人类的食品对机器人而言都是垃圾食品, 无论是杏仁豆腐还是鸡蛋羹。 　　如果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可想而知未来会吃许许多多的垃圾食物, 要不要告诉段知寒他的身份？ 　　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 他担心段知寒接受不了，因而他宁愿吃垃圾食物。 　　只是地球上没有机器人保养中心，百年后他大概是个锈迹斑斑的机器人, 身边还有个懒洋洋的老头子。 　　「段老师养得好用心」 　　「吃饭都要照顾」 　　「真为崽崽开心」 　　「吃狗粮吃到撑」 　　如果江戾看到这些发言，大概会面无表情拉黑，吃完饭他去外面透风。 　　邮局外的景色普普通通, 水质却格外澄澈干净, 前面似乎有个景点, 远远地便看到成群的游客。 　　透风回来于思南扬了扬手中的箱子：“我用纸板做了个抽奖箱，可以抽签决定谁送哪封信，其他人已经抽了。” 　　于思南见江戾的神情有些微妙：“刚才你出去了就没和你商量, 要是你不愿意那……再讨论讨论？” 　　“不用了。” 　　小机器人的手伸进抽奖箱, 他猜到会用抽签来决定, 微妙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找出的五封真信要送去不同地点, 从北边的庆市到南边的离岛, 两者的直线距离超过两千公里，加上找收信人需要时间，嘉宾们只能分头行动，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车程上。 　　每个地点的难度也不同，毗邻访观的怀会只需要坐三小时的大巴车，城市内公共交通完善。南边的离岛路途最为遥远，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据说岛上还没有地铁，任谁也不想受这份罪。 　　抽签是最公平的方式。 　　江戾神情微妙的原因在于，他对自己的手气太有自知之明了，谁去那个破岛还有悬念吗。 　　要不先去洗个手？ 　　小机器人犹豫要不要去洗手，于思南看着少年肃然的模样，不知道江戾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崽的表情好凝重」 　　「难道不愿意抽签？」 　　「小于快被吓哭了」 　　「团霸崽子恐怖如斯」 　　他望着忐忑不安的于思南，还是放弃了洗手的念头，慢吞吞从箱子里取出纸团，做好了自己去离岛的准备，摊开手上的纸团。 　　金竹市白沙区凤凰街道105号。 　　抽到的地方居然不是离岛，而是近上许多的新竹市，坐火车大概六七个小时。 　　「这个地方还行」 　　「本母亲放心了」 　　「崽子运气不错啊」 　　「还好抽到的不是离岛」 　　江戾盯着纸团愣了愣，他的手气怎么变好了，半晌想起来开口：“段知寒呢？” 　　“段老师去离岛。” 　　“他抽到了离岛？” 　　江戾慢半拍合上纸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段知寒的运气向来不错，至少比他好得多，没想到这次抽到了离岛。 　　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吧，他转头想看段知寒在哪儿，绝对不是为了去晒欧。 　　不料于思南紧接着说：“是段老师主动要去的，说自己想去海边看看。” 　　主动去离岛？ 　　江戾拧起了好看的眉，这个理由骗别人还行，他完全不信这说法。段知寒拍戏时不挑地方，平时却哪儿舒服呆哪儿，不喜欢光线太强的地方。 　　他的眼神愈发复杂，于思南想到什么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段老师分开？” 　　“还好。” 　　小机器人收回了目光，要是三五个月还说不好，分开三五天算不了什么。 　　对方脸上闪过轻微的失望，像有什么期待落空了，他倒不怀疑小绵羊有坏心眼，不以为意地走去休息室。 　　「嘴硬的崽崽」 　　「崽子你就嘴硬吧」 　　「到时候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段老师的**硬」 　　「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不想他俩分开哎」 　　六位嘉宾的去向就定下了，于思南和齐慧去开州，江戾去金竹市，许嘉文去庆市，安之青去怀化，段知寒去离岛。 　　夏导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这样肯定完不成任务，因为其中隐藏有超S级任务。 　　— 　　下午大家各自准备出发，临行前每人分到了一百块，这便是初始资金了。 　　江戾打开购票软件，他们被允许使用的只有现金，当然不是网购车票，只是看看车票价格。 　　去金竹的硬座是四十二块，这个价格对他来说可以接受，到金竹再想办法挣钱。 　　他顺便瞄了眼去离岛的价格，本以为至少要上百，没想到只要三十八块，便宜得像在做慈善。 　　不过江戾还是抽出皱巴巴的五十，悄悄塞到了段知寒的行李箱。 　　小机器人刚刚关好箱子，便听到段知寒的脚步声，他故作镇定岔开话题：“你为什么主动去离岛？别告诉我想去海边看。” 　　“那就不说了。” 　　？？？ 　　段知寒把吃的塞到他包里，始终不告诉他真实原因，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多问，因为要出发去火车站了。 　　除开安之青搭大巴车，剩下的嘉宾全需到东站买票，好在工作日的人不多，五个人很快买完了票。 　　眼看分别的时间越来越近，小机器人拽住男人的衣角，模仿电视里的恶魔低语：“你还没告诉我原因。” 　　段知寒哂笑：“你真的要听实话吗？” 　　江戾还没来得及点头，男人修长的手落下来，怜爱地揉他的蓝发，语气透着不太好心的安慰。 　　“因为宝贝你运气太差了。” 　　小机器人立马转身离开，检完票走进候车大厅，身为非酋也是有尊严的，起码不能当面被说非，进站这段时间他不想看到对方。 　　列车到站的汽笛声传来，火车停靠在窗下的站台，他认出是段知寒的车次，骤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列破破烂烂的老式绿皮车，上世纪的产物了，车身斑驳得像毛边塑料，段知寒要坐的就是这种车吗，怪不得只要三十八块。 　　因为担心他抽到离岛，所以主动要求去离岛，这样他便不会抽中了，胸口突然堵上了东西。 　　软绵绵的。 　　他是个运气差的机器人，飞船损毁降落到地球，抽卡永远大保底，上节目抽个签都畏手畏脚，仅有的运气用在了遇上段知寒。 　　江戾回头望见段知寒，男人的神色依然松散，仿佛没把坐车放心上，他闷闷朝段知寒走去。 　　段知寒挑眉逗江戾：“舍不得我？” 　　他知道小朋友把自己封在冷冰冰的外壳下，从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谁知小朋友抱住他嗯了声。 　　“舍不得。” 第一百零三章 　　江戾平日的声线偏冷, 平以什么意思直得没有丝毫波澜，此刻埋在段知寒衣服上，压出若有若无的鼻音, 听上去简直像在撒娇。 　　众人眼里淡定自若的影帝难得愣住了, 过了会儿, 狭长深邃的桃花眼浸满笑意，贴住少年的额头低低叫。 　　“宝宝。” 　　男人的声音从胸腔传来, 被当着直播镜头叫宝宝, 江戾的耳朵瞬间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段老师太犯规了！」 　　「我都听脸红了」 　　「还是不想他俩分开」 　　「没什么办法吧」 　　江戾逼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要和段知寒一组，需要从金竹赶往离岛, 理论上不是不可能, 只是时间太赶了。 　　而于思南坐在候车椅上，放在腿上的手绞成一团，因为他旁边坐的是齐慧。 　　齐慧保养得很好, 四十多岁皮肤依然紧致，不过伴随年龄增长的还有气质，坐在那儿便令人不敢冒昧。 　　于思南的妈妈死得很早, 他没多少和年长女性相处的经验, 加上周炀讨厌他和女生交往, 他和女性独处的经验基本为零。 　　或者说恐惧相处。 　　他之前问江戾是不是不想和段知寒分开，期待听到肯定回答，这样就有理由代替江戾去金竹了, 可惜江戾没什么想法。 　　他就把话压了下去, 如今后悔退缩了。 　　眼看气压越发局促, 于思南鼓起勇气找到江戾：“如果你不愿意和段老师分开, 我替你去金竹吧？” 　　江戾看他的眼神有些奇妙。 　　于思南不好意思地避开,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不合理，对方回答过不介意分开，而且离岛太偏远了，江戾看着便是被宠大的，怎么愿意去那样的地方？ 　　只是他不能直接换地方，显得他对齐前辈有意见，齐前辈是个很好的人，他担心传出风言风语。 　　其实直播间一目了然。 　　「小于怕齐姐吧」 　　「这孩子太腼腆了」 　　「齐姐又不会吃人」 　　「胆小的小于」 　　即便于思南避开了注视，江戾的视线凝在他身上，仿佛在思考他的动机。 　　会不会觉得他居心不良。 　　正当于思南不抱什么希望时，漂亮得张扬的少年矜持地应声：“可以。” 　　「崽子你就装吧」 　　「明明求之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母亲可太开心了」 　　「快听我说谢谢你小于，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 　　火车开车前都可以退票，江戾退了金竹的车票，买了离岛的火车票，损失了八块钱的手续费。 　　小机器人登上通往离岛的列车。 　　火车内环境的确很糟糕，地面上有洗不去的油污，空气里弥漫食物混杂香烟的味道。 　　源源不断的乘客挤向入口，不可避免地摩肩擦踵，江戾浑身不自在，段知寒护着他到了座位。 　　座位在最末的车厢，乘客比前面的车厢少了许多，至少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 　　「人怎么这么多」 　　「估计因为票价便宜」 　　「隔着屏幕都窒息」 　　「崽子没坐过这种车吧」 　　江戾坐到窗边的位置，把行李放在了行李架上，只随身带了防水背包。 　　火车差五分钟启动，他靠在椅背上取出要送的信，看到信那刻皱了皱眉。 　　牛皮纸信件拓满岁月的痕迹，整个信封破破烂烂的，边缘剩薄薄的皮吊着，收信地址的墨迹发白，勉强看出离岛神奈街渔具铺，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理论上两个人共同送信会更轻松，实际上他并不会更轻松，因为这封信连收信人都看不清。 　　哪怕知道收信地址，谁知收信人有没有搬家，无异于去茫茫大海找人。 　　估计是为了增加难度。 　　要是夏导知道江戾的想法肯定会叫屈，这封信本就是十年前的信了，完好无损才不正常。 　　火车缓缓开始行驶，广播里列车员礼貌提醒：“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目前实行实名制车票乘车旅行，请大家提前准备好车票及身份证件以备查验。” 　　江戾将票和身份证放在桌上，上网搜信上的地址，不过没搜到有用信息，段知寒俯在他耳边说。 　　“到时候再看吧。” 　　「有必要离这么近？」 　　「有必要离这么近？」 　　「有必要离这么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这么统一」 　　直播间顿时弥漫欢快的气氛，没多久大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拍摄突然中止了。 　　「直播间怎么黑屏了？」 　　「据说摄像晕车了」 　　「看不到崽子好难受」 　　「众筹给摄像买药」 　　直播间哀鸿遍野，小机器人听不到众人的哀嚎，现在确实查不到什么，只能等到了离岛再看，他关了手机看向窗外。 　　窗外的风景如长长的画卷，岸边的城区渺小得像石砾，被数不清的湖泊包围，不像省会倒像千湖之国。 　　水面似乎飘着什么东西。 　　“那是花灯。”段知寒解释，“访观每到六月制作信纸，淘汰的纸张会折成花灯，以祈求许下的心愿成真。” 　　江戾还没见过访观的花灯，可惜他们快离开访观，看不到夜里燃放的花灯，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形状。 　　火车以四十五米每秒的速度开往离岛，暮色缓缓笼罩住氤氲的画卷，水墨无声浸染画纸，在即将驶离访观的霎那间。 　　水上燃起万千花灯。 　　花灯点着橙红色的火，以灯芯为中心荡起圈圈涟漪，接着极快地扩散开来，最后映亮整个湖面，如同水面盛大的烟火。 　　烟火也不及水上灯。 　　车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包括小机器人在内看得目不转睛，静静观看何其灿烂的景象。 　　不知道能不能许愿。 　　江戾的脑子冒出这个念头，面对万千花灯闭上眼，坐在破烂的火车里许了个愿。 　　这个愿望许得尤为艰难，段知寒将头搁在他颈窝里，若有若无擦过他柔软的皮肤，强硬喷洒灼热的呼吸，他压下害羞闭上眼。 　　他的愿望就是段知寒平平安安。 　　只是他忘了水上灯总会熄灭。 　　当火车驶出访观以后，小机器人下意识说：“有个星球的水面也会发光，因为水上的透明水母会发光。” 　　江戾说到这儿猛然停下，地球人不会相信这些东西吧，虽然直播已经关了，不过他身边还有个人。 　　段知寒偏了偏头：“那肯定是个漂亮的星球，星球上还有其他东西吗？” 　　对方说他的母星很漂亮。 　　小机器人谨慎地看了眼镜头，确认关闭后才开口：“星球上有连绵起伏的沙丘，沙丘中央是海洋，可以躺在沙丘上晒太阳，不过总有咕噜兽来捣乱。” 　　他想念自己的母星，那是五十亿星球里最漂亮的星球，他不能带段知寒去看，只能含蓄地向他介绍。 　　“咕噜兽是什么？” 　　段知寒温柔地听着，小朋友想回到那个星球吧，所以才会设计那么多飞船模型，像是流落地球的小王子。 　　“咕噜兽是没有脑子的生物，喜欢在沙丘里钻来钻去，还有在空中飞的独角仙，它的翅膀在晚上会发光。” 　　段知寒静静看着努力描述的少年，他的江戾本该就是小王子。 第一百零四章 　　江戾从未向人介绍他的母星, 独自思念那个无比瑰丽的星球，他望着温柔倾听的段知寒，突然觉得告诉对方也不是不可以。 　　起码不再孤孤单单了。 　　他说着说着换了个姿势, 从直直地坐着变为趴在桌上。 　　“是不是坐着太硬了？” 　　火车硬座自是软不到哪儿去, 不过江戾觉得还好, 他以前练舞累了直接睡地板，座位比起地板还是要软点儿。 　　换了个姿势也没那么僵硬了, 他的头枕在座位间的桌上, 下一秒腰被紧紧搂住。 　　对方直接把他抱进了怀里, 随着火车颠簸地行进，隔着衣服感觉到炙人的温度, 偶尔挪动还会被按下去, 伞柄硬生生挤了进来。 　　好像更硬了。 　　江戾的耳朵红到爆炸，尤其是处在最末的车厢，座位颠簸得格外厉害, 那幅度有时浅有时深，在柔软的皮肤上留下印。 　　— 　　老式火车晃悠悠行进在铁轨上，凌晨三点半驶出华北平原, 如今在湘东南盆地翻山越岭。 　　在车上很难感受走了多远, 看到的永远是乱糟糟的车厢, 最多窗外的风景从平原过渡到山岭。 　　江戾戳了戳自己的额头，缓缓地睁开眼，近距离传来两人的交谈。 　　“我在省城干过两年小工, 老家在阳礼乡那边, 外地人应该没听过这地方。” 　　江戾视线模糊看过去, 说话的是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 刚上车的乘客, 沾有泥土的蛇皮袋还放在脚边。 　　“阳礼的木雕很出名。” 　　接话的人是段知寒，听得出聊了有阵子了，段知寒对名利场上的人淡淡的，倒是喜欢和普通人聊天，应该便是演技真实细腻的原因。 　　中年汉子听段知寒知道阳礼，顿时高兴得咧嘴笑：“我们那儿的竹子可多了，哪个山坡上都有竹林，手艺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去年竹雕还上过外国报纸，叫什么泰什么报的。” 　　还不待这人回忆出报纸名，乘务员便打断他：“行李不能摆在通道上，要是绊倒人怎么办？” 　　因为蛇皮袋太重了，不方便放上行李架，中年人只好走去大型行李存放处。 　　江戾的耳边终于清静了，他决定先去接柠檬水，刚刚从段知寒怀里站起来，面前便摆满了食物。 　　他试探性地开口：“其实世界上的人多种多样，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吃东西。” 　　段知寒将三明治喂到他嘴边：“那你说说什么人不用吃东西？” 　　江戾语塞。 　　对方似乎选择性包容，他看着三明治没有任何食欲，不过金属生锈剂罢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听段知寒的话？ 　　他摆出宁死不吃的模样，总不可能逼着他吃，谁知段知寒的手撩进他衣服，轻车熟路揉捏他的腰。 　　腰上的皮肤格外敏感，稍微按压便细微颤栗，还在往更深处的地方去，白皙的软肉陷了进去，衣服下摆层层叠叠晃动，隐藏了男人修长的手。 　　哪怕没人看到他们的动作，依然有种被发现的凝视感，他不得不低头吃早餐。 　　温柔只是他的错觉。 　　段知寒捏了捏他的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因为知道反抗没什么用，任由段知寒捏了。 　　吃完早餐他准备去接水，对方却递来温热的柠檬水。 　　他咕隆咕隆喝完了柠檬水，握着空荡荡的杯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 　　已经习惯段知寒的亲近了。 　　— 　　火车上的网断断续续的，当行进到华南山脉后，手机信号彻底没了，只能看看风景打发时间。 　　江戾看风景看到厌倦，拉上了车窗的帘子，闭着眼靠在段知寒肩膀，听那个中年人侃大山。 　　中年汉子没读过什么书，普通话带着浓浓的乡音，倒有两分讲故事的天赋。 　　“我老家的水库特邪性，乡里的伢子夏天爱玩水，有个伢子突然发高烧，小孩子烧起来要命的，他爸妈那叫一个急啊。” 　　叙述的语气抑扬顿挫：“连夜送去县城的医院，输了五天液也不见好，最后请了个风水先生，说是水鬼找替死鬼呢，拉开裤脚一看，脚脖子上果然有黑色指印！” 　　江戾虽然不信水鬼找替身，乡野间以讹传讹罢了，但依然听得津津有味，中年人说着说着讲起自己孩子。 　　“我家里有两个女娃，从来不让她们去水边，她俩也很乖地不去，姐姐今年考上了岳麓中学。” 　　中年汉子笑得腼腆：“岳麓中学是省会最好的高中，我这个爸爸不能耽误她，说什么也要供她上好学校。” 　　江戾不知道中年人什么工作，不过他留意到对方的手像干涸的泥土，想必就是靠这双手供孩子上名校，自己却坐最便宜的火车，连泡面都舍不得买。 　　原来爸爸会喜欢孩子。 　　他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如果是段知寒的话，他应该也会那么做吧。 　　江戾早早地关机了。 　　段知寒看着座位上的少年，江戾的睡相格外有意思，睡下了便不再动了，看上去像个机器人。 　　他用羽毛轻扫江戾的眼帘，少年果真一动不动。 　　段知寒亲了亲江戾，少年平时连声音也没波澜，要不是知道真相，差点真以为是机器人了。 　　入夜的火车尤为冷，段知寒取下上方的行李箱，打算给少年披件外套。 　　打开行李箱便看到五十块，他没有在箱子里放钱的习惯，反应过来是江戾塞来的，明明只有五十八块，却把五十块都给了他。 　　想把最好的给他。 　　他把衣服披在少年身上，轻轻亲在了江戾的额头。 　　不知不觉离岛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已替换） 　　“离岛火车站快要到了, 请在这站下车的旅客朋友做好下车准备，带好自己的物品到车厢两端等候下车。” 　　江戾起身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好走向车厢门时, 邻座的中年人塞给他们两个竹雕。 　　巴掌大的小兔子, 看得出是手工雕刻的, 没有流水线产品的潦草感，耳朵边的绒毛都栩栩如生。 　　中年人怕他们不收忙解释：“阳礼家家户户都会做竹雕, 不值什么钱的。” 　　“很好看, 谢谢了。”段知寒收好竹雕, “以后有什么打算？” 　　中年汉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算不上什么打算，去宁平投奔亲戚。” 　　段知寒凝了凝答：“宁平是个好地方。” 　　江戾本觉得段知寒是在客套, 因为那地方出了名的经济落后, 他想到梦里的内容忽然顿住脚步。 　　如今的宁平确实不发达，但明年将被划为沿海重点经济区，之前去宁平的人都挖到了第一桶金。 　　只是段知寒怎么知道？ 　　而摄影师下车后终于不头昏脑涨了, 立马扛着镜头工作，这丝毫没得到直播间的同情。 　　「两天的时间买不到晕车药？」 　　「买不到叫我给你送啊」 　　「我已经两天两夜没看到崽子了」 　　「摄影赶紧给我好好工作！」 　　在离岛下车的乘客众多，将狭小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的, 有人带的酸笋洒了, 顿时扩散难言的味道。 　　偏偏火车站太过老旧, 别说好的通风系统，连大点儿的窗户都没有，那股气味始终挥散不开。 　　一行人沉着脸出了阴暗的车站, 在踏出大门那刻云销雨霁。 　　门外的景象同门内形成强烈反差, 洁白的日光覆盖在岛屿上, 碧蓝色的近海盛放落下的光, 层峦叠翠的小岛被海洋托住, 宛如蓝丝绒上的祖母绿宝石。 　　「离岛居然这么漂亮」 　　「怪不得段老师想来这里」 　　「他是为了崽子啦」 　　「我当这是蜜月了」 　　当地约莫知道这里风景好，在不远处设了看台，看台的位置比他们站的地方更高，观赏到的景色自然更漂亮。 　　小机器人没有去看台的想法。他们的时间实在太紧了。 　　坐火车便花了两天多的时间，只有三天的时间完成任务。 　　他加快行进的脚步，偏偏段知寒左看看东看看，对国外旅行团都有兴趣，他不得不停下等对方。 　　“已经快两点了。” 　　他委婉地表示意见，对方通情达理嗯了声，紧接着直接离开了：“在这里等我会儿。” 　　直播间都猜江戾会生气，小机器人觉得没什么，估计去上卫生间吧。 　　他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待。 　　只是对方大半天没回来，江戾正准备去找段知寒，自头顶覆下暗灰色的阴影。 　　仰起头看到男人出色的脸，他拉住垂下的领带：“你刚才去哪儿了？” 　　段知寒顺从地俯下身：“给西班牙人翻译挣了两百。” 　　「拉领带太香了！」 　　「段影帝还由着崽子拉，这个俯身涩到爆好吗」 　　「脑补崽子在床上扯老攻领带，然后被翻过来干了个*」 　　「车轮子压我脸上了！」 　　江戾抓领带的手松了松，难怪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原来是去挣钱了。 　　不过为什么不叫上他？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什么东西被塞进手心。 　　他低下头摊开手，手上是段知寒所有的钱，除了自己的两百来块，还有他皱巴巴的五十块，那是他偷偷塞给段知寒的。 　　男人摸了摸他的蓝发：“总不能用小孩儿的钱。” 　　心意被郑重其事对待，江戾想像人类那样笑笑，不过他始终学不会笑，只是轻轻蹭了蹭段知寒。 　　— 　　由于有段知寒挣的翻译费，两人过上了还算富裕的生活，这个富裕的意思是指，有钱坐两块钱的巴士了。 　　巴士是没空调的老式客车，开在平路上摇摇晃晃的，偏偏岛上的交通系统不完善，每条线路都尽可能拉长。 　　「这辆车太抖了吧」 　　「看得我好怕翻车」 　　「呸呸呸别瞎说」 　　「崽子太不容易了」 　　直播间众人心惊胆战，江戾望向抖着手的摄影，其实只是摄影晕车罢了。 　　巴士在神奈街街口停靠，不知从哪儿飘来木笛声，曲调是委婉阴柔的小调，有股说不出的哀伤。 　　两人在木笛声里走进神奈。 　　神奈有种特别的气质，房屋是低矮的木屋，颜色只有黑白灰的区别，店铺的装饰物倒色彩斑斓。 　　不仅门边系着飘扬的彩带，还悬挂猫咪模样的灯笼，时不时从草笼子里钻出猫咪，见到人便飞快躲进另一个草笼。 　　细长的河流毗邻街道，沿岸是紫色的马尾草，说是河流其实不大准确，确切地说应该是沟渠，水面宽度不及马尾草。 　　不远处有人背对着他们钓鱼，脚边聚集了毛色各异的猫咪，猫叫声不绝于耳。 　　“这里的猫咪好多。” 　　江戾低声对段知寒说，边上的摊主抢先接话：“我们这儿的猫咪当然多了，因为供奉的神灵是猫神。” 　　江戾的脑子里浮现凶神恶煞的猫咪，摊主指了指树下的神龛，神龛里是只憨态可掬的狸花猫。 　　“离岛家家户户都供奉猫神，你们是来旅游的吧？岛上有座猫神祠，有空可以去看看。” 　　「居然有这么可爱的神灵」 　　「摊主挺热情淳朴」 　　「休想骗我去离岛」 　　「崽子快拍张照」 　　小机器人似乎听到呼应，对着神龛拍了张照，段知寒也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不过江戾没时间去猫神祠：“请问这儿的渔具铺在哪儿？” 　　他在火车上搜过离岛地图，岛上的渔具铺众多，但没搜到神奈街渔具铺，可能是店铺太小了？ 　　摊主狐疑摇头：“渔具铺？谁会在这里开渔具铺，要开也是在海边开，那儿钓鱼的人最多。” 　　江戾想过收信人可能搬家，没想到压根没这个地址，直播间炸开了锅。 　　「怎么会没这个地方？」 　　「可能写错了地址」 　　「别告诉我白来了」 　　「那我真的会谢」 　　摊主忽然想到什么：“以前倒有人开过渔具铺，二十年前就关了。” 　　江戾立即追问：“店铺老板去哪儿了？” 　　“这个嘛。”摊主的脸上出现为难，“我起早贪黑卖柿饼，和他也不是很熟。” 　　对方的语气要多为难就多为难，江戾差点以为自己在欺负人。 　　直到段知寒懒洋洋买了两斤柿饼，摊主脸上的为难之色荡然无存：“坐那儿钓鱼的就是！” 　　小机器人:？？？ 　　「和他也不是很熟」 　　「金钱的魅力」 　　「刚才谁说他淳朴」 　　「哈哈哈哈哈哈太精了」 　　小机器人深刻意识到人类的狡猾，顺着摊主的目光望去，正是被猫咪围绕的男子。 　　那人坐在枫树下钓鱼，无数的彩带系在枝上，有根红色的丝带勾在他长发上，悄然染上风的气息。 　　猫咪们扒着放鱼的桶吃鱼，那人不仅不恼，依然把钓上的鱼放进桶里，猫咪们个个吃得肚皮圆滚滚。 　　「这人有点好看啊」 　　「喜欢猫咪我可以」 　　「希望好打交道」 　　「应该好说话吧」 　　江戾走到男子的身边：“请问你以前开过渔具铺吗？” 　　和直播间的想象不同，那人是个防备心重的人，完全没有理会江戾，宁愿转头和猫咪说话。 　　小机器人垮起了小猫批脸，段知寒把江戾拉到身后：“傻子才会在神奈开渔具铺。” 　　“你说谁是傻子？” 　　长发男子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透着浓烈不满，任谁都能听出他火冒三丈，猫咪们飞快跑进草笼里。 　　「段影帝护崽啦」 　　「第一次听到段老师骂人」 　　「骂得还挺温柔」 　　「老板要被气疯了」 　　段知寒拎了拎柿饼：“那个摊主告诉我的。” 　　“我就知道他在背后骂我！”长发男子语气激动，“我还没说他柿饼难吃，有谁会在柿饼里加盐啊，活该卖不出东西。” 　　江戾舒服了。 　　「哈哈哈哈哈一石二鸟」 　　「段老师太狠了」 　　「收回段老师温柔这句话」 　　「明明是大魔王」 　　那人喋喋不休数落了半天，望着耐心倾听的两人，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长发男子主动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买渔具就算了，铺子早倒闭了。” 　　“我们是来送信的。”江戾拿出了信件，“你认不认识信上的人？” 　　信封上看不清收信人，只能看清寄信人，寄信人的名字是诸明，收信人应该认识这个诸明。 　　他猜收信人多半是店铺老板，不然往家里寄更方便，男子果不其然嗯了声，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意外。 　　“因为这是我名字。” 　　「寄信人是老板？」 　　「他为什么往店里寄信，也不是纪念品之类的」 　　「铺子有其他人？」 　　小机器人也是这么想的，当初的渔具铺应该有别人：“你记不记得写给谁的？” 　　“记不得了。” 　　他听到也不失望，毕竟隔了这么多年，记不得是很正常的事。 　　他咨询夏导能不能拆开，电话里夏导笑眯眯拒绝了，看来只能从诸明这儿下手。 　　“当时店里有什么人？” 　　诸明依然想不起来，小机器人默默感叹这人记性差，铺子倒闭似乎在情理之中。 　　诸明拍了拍脑门：“我家里有本相簿，明天我让我弟弟找出来，应该就知道当时有谁了。” 　　「相簿立功了！！」 　　「现在居然还有人用实体相簿」 　　「云相册不香吗」 　　「所以有靠谱的软件推荐嘛」 　　小机器人松了口气，无比迫切希望完成任务，因为打开话匣子的诸明太吵了。 　　“你们大老远过来，那肯定要去猫神祠看呀，海边还会举办钓鱼大赛，听说来了不少西班牙人，不知道今年的冠军是谁，如果我去肯定是我了。” 　　江戾听得脑袋嗡嗡的，终于知道诸明为什么不轻易说话了，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眼看太阳西沉，三人约好明天在街上见面，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就是找宾馆，不是岛上没有宾馆。 　　而是他们太穷了。 　　离岛上的宾馆动辄三四百，便宜的民宿则需要预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岛上没什么经济产业，只能靠宰宰游客挣钱。” 　　诸明热情地推荐宾馆：“我知道有家宾馆物美价廉，我年轻时候经常去，老板还能给你们打折。” 　　「……年轻的时候」 　　「漂亮哥哥多少岁了啊」 　　「起码三十多了」 　　「那我更可以了」 　　宾馆在离岛中学的对面，恰好赶上高中生放学，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宾馆却在晦暗的居民楼里，歪歪扭扭挂着荧光招牌，透着股小本经营的气息，诸明带着他们走进去。 　　宾馆老板坐在前台上，看到诸明推了推眼镜：“你这兔崽子还敢来？当初欠我多少房费，毕业了也没见你还。” 　　诸明大刺刺坐下：“我们多少年交情了，大不了明天给你送鱼过来，给我两个朋友打个折呗，就那个快乐套餐。” 　　“年年说给我送鱼，我连半条鱼都没看到。”宾馆老板对诸明的话不感冒，“只能给你打个七折，再多我不用做生意了。” 　　江戾对宾馆的价格很满意，打完七折不到八十块，段知寒的视线在价目表上凝了凝。 　　江戾立马压低声音：“有什么问题吗？” 　　段知寒敛下桃花眼：“没什么。” 　　江戾便没有看价目表，这个房间应该没有问题，之前诸明想推荐情侣房，他选择了健康的快乐套餐。 　　结合宾馆在中学对面，听上去就是亲子房，他走到房间门边刷卡，打开门的那瞬间破防了。 　　风轻轻吹开粉色床帘，床上撒满玫瑰花瓣，床头堆着低温蜡烛，边上的跳蛋若隐若现。 　　他妈是间情趣房。 第一百零六章 　　摄影眼疾手快关上镜头, 直播间只看到闪过的虚影。 　　「打开门就关镜头？！」 　　「我还以为电脑坏了」 　　「连个房间都不让拍吗」 　　「国内何时能分级」 　　直播间长吁短叹的时候，江戾的耳根顿时红到爆炸，听到段知寒的脚步声,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 　　他故作镇定挡住门, 对着刚到的段知寒开口：“我们还是换个房间吧。” 　　经过的宾馆老板悠悠提醒：“特价房无法更换哦。” 　　在金钱的压力下, 小机器人脚步悬浮进了房间，他看过了房内的布置, 偷偷观察段知寒的反应。 　　男人的反应却异常平静, 仿佛早猜到这是什么房, 他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口气。 　　红色的灯光照在房间内, 甜腻的熏香沁入鼻腔, 颇有些勾人的意味，隔壁透出少儿不宜的叫声。 　　江戾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估计是今天消耗太大了。 　　他想找个地方坐下喝水, 愣是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从床上到沙发都散落了小玩具。 　　电视边的按摩椅映入他眼帘，他放心坐了下去, 打开了扶手上的开关。 　　这款椅子看着普普通通, 和他用过的按摩椅都不太一样, 除开震动的力度大，特别是椅子的调节幅度广，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 　　正当小机器人坐着舒服享受, 段知寒平淡的声音传来。 　　“这是情趣按摩椅。” 　　什么椅？？？ 　　江戾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结结巴巴解释：“我随便找了把椅子坐, 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是吗？” 　　男人挑高英挺的眉, 江戾立马远离椅子以证清白, 不料动作太急弄倒了柜子，柜子上的东西啪啦啪啦倒下。 　　颜色缤纷的跳蛋蹦跶到了地上，连带着手铐绳索都滚了下来。 　　这下就说不清楚了。 　　段知寒缓缓逼近他：“看来宝贝很想试试。” 　　还不待他出声反驳，对方直接倾身覆了下来，他被压回到了椅子上，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柔软的唇就被段知寒撬开了，以迫人的姿态入侵他的领地。 　　不放过任何角落。 　　江戾的呼吸变得急促，然而挣脱不开对方的辖制，手无力地在男人胸膛上抵了抵，不仅没有推开对方，反而被段知寒轻易探入衬衫底。 　　宽松的衬衫有些透光，白皙的肌肤在其中若隐若现，如同诱人品尝的甜品。 　　腰上的软肉被熟稔地抚摸，清晰感受到对方指腹的粗粝，在皮肤上磨出红印。 　　因为椅子在不住摇晃，他整个人只能扶住男人的肩膀，房间里只有水声在涤荡。 　　偏偏房间的隔音不好，他必须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向来精密计算的大脑全然空白。 　　“好像太刺激了。” 　　男人同情地摸摸他的头，只是动作丝毫没停下，他被吻得眼角泛红，差点抑制不住叫出来。 　　哪怕在这样的状态下，小机器人依然想着要找诸明算账。 　　* 　　次日海风裹挟着碧蓝色的潮水，轻柔地吹到了岸边，沙滩上的寄居蟹探头探脑钻出壳，苏醒的海雀时不时掠过岛屿上空。 　　这便是离岛最舒适的时候了，早起的游客对着候鸟拍照，早点铺的店主笑眯眯开启店铺，连脾气暴躁的人也会不由自主收敛脾气。 　　只有小机器人面无表情下床，隐秘的位置残留着异样的触感，以至于他走路的姿势都不太对。 　　段知寒端着柠檬汁走来：“不舒服吗？” 　　摆明了是明知故问。 　　江戾别开脸不看段知寒，连宝贝的柠檬汁也没碰。 　　段知寒意识到江戾不开心了，他将水杯放到一边，弯下腰捧起少年的脸。 　　“昨天已经尽力克制了。” 　　对方不说这句话还好，听到这句话江戾直接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边就被拉住了，段知寒在他耳边轻轻说：“不然小朋友今天下不了床。” 　　小朋友的面色立马变得通红，生硬地转移话题：“早点去神奈街吧。” 　　两人抵达神奈街时才七点，早上的神奈不同于昨日的热闹，弥漫着过往时代的薄雾，雾色下有种凛冽的寂静。 　　「崽子早上好」 　　「怨念昨晚停播」 　　「抱住崽崽贴贴」 　　「昨晚睡得好不好」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阵子，小机器人拖着慢吞吞的步伐，从头到尾走了遍街道。 　　离岛上都是黑白灰的木质建筑，总的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在街尾的木屋前停住脚步。 　　这栋木屋自然也是素色的，门边悬挂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只是那些灯笼相当残旧了，好似风都能吹破，应该是废弃的店铺。 　　如果只是废弃的店铺，他倒不会停留这么久。 　　他在木屋边看到了数枝陈旧的鱼竿，正当他猜测是不是诸明的渔具铺，诸明的声音从背后出现。 　　“你猜对了！这就是我那个渔具铺，铺子倒闭了没人买，就搁置在这儿了。” 　　江戾听到没人买有些诧异，以神奈街下午的热闹程度，哪怕这间铺子在街道末尾，也不该没人买。 　　诸明鬼鬼祟祟叫过他问：“昨天那家宾馆怎么样？快乐套餐确实快乐吧。” 　　他面无表情看向诸明，他还没找诸明算账，这人自己送上门了。 　　诸明连忙撇清关系：“我推荐的是甜蜜蜜套房，你自己选的快乐套餐啊，我最多是没提醒你。” 　　「我听到快乐两个字」 　　「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快乐吧！」 　　「那确实是不能播的东西」 　　「崽子的眼神能杀人了」 　　江戾想了想收回视线，没再计较昨天的事，倒不是他有多大度，而是怕诸明口无遮拦。 　　他进入正题：“你带的相簿呢？” 　　“什么相簿？” 第一百零七章 　　「不会压根没带吧」 　　「昨天约好了的啊」 　　「不信记性有这么差」 　　「故意捉弄人？」 　　直播间登时炸开了锅, 小机器人怀疑诸明耍他们玩，带相簿只是说说而已，甚至可能不存在相簿。 　　他压下的脾气上来了, 要是目光可以杀人, 诸明大概死了十万八千次。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诸明被盯得毛毛的, “我真不知道什么相簿，你早说我给你带过来啊。” 　　在少年愈发不善的注视下, 他绞尽脑汁回忆：“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哎哟我昨天特地放床头了, 谁知今早就给忘了。” 　　「原来是真忘了」 　　「单纯记性不好」 　　「错怪店老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名好笑」 　　搁床边了还能忘。 　　江戾没有表情地转过头，这人的记性是真差, 难怪渔具铺会倒闭。 　　“我马上让我弟弟送过来！大约需要半小时。”诸明歉意开口, “不好意思让你们站着等，我请你们喝奶茶吧。” 　　「这哥们能处」 　　「白嫖奶茶美滋滋」 　　「不过崽子爱喝奶茶吗」 　　「没见他喝过哎」 　　连段知寒都认为江戾会拒绝，谁知少年毫不犹豫点点头。 　　小机器人跟着诸明走进奶茶店。 　　市面上的奶茶大多是植脂末的产物, 对人类都算是垃圾食品，他确实不喜欢喝奶茶。 　　不过可以出口气。 　　诸明选的地方在街中心，据说是离岛最好喝的奶茶店, 店铺装潢倒普普通通, 招牌积着厚重的风霜, 不知在街上开了多久。 　　「好有年代感的样子」 　　「网红店发出羡慕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到底在黑谁」 　　「这家店会好喝吗」 　　边上诸明热情推荐：“这家店用的是真牛乳，啵啵乌龙奶冻巨好喝，就是喝多了有点儿腻, 抹茶奶绿更清新, 芝士草莓也不错, 生椰冰淇淋是新品, 看你们想喝哪种？” 　　诸明怕两人矜持：“今天实在对不住了, 当我是朋友就随便点。” 　　哪知少年轻飘飘道：“都要吧。” 　　诸明直接傻了。 　　「崽子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记仇的崽崽」 　　「店铺老板傻眼了」 　　「后悔劝买了吧」 　　诸明话都放出去了，自然没那个脸反悔，他颤颤巍巍问段知寒：“那你要喝什么？” 　　如果这位也来个全要，那他昨天钓的鱼就白钓了，还好对方通情达理：“我喝他的就行。” 　　诸明提着的心放下了，捂着荷包去餐台点奶茶。 　　奶茶店有两三张桌子，小机器人心满意足坐下，感受到的不是硬实的椅子，却是格外柔软的触感。 　　段知寒给他垫了个软垫。 　　「为什么要垫东西」 　　「我突然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 　　「你们倒是说啊」 　　没多久奶茶就做好了。 　　店主端来满满当当的奶茶，空气里似乎都飘着茶香，奶油沫令人垂涎欲滴。 　　「给我看馋了」 　　「我也想喝！」 　　「不由自主点外卖」 　　「节目组要为我的体重负责」 　　江戾先拿起啵啵乌龙奶冻，想知道诸明说的巨好喝有多好喝。 　　他刚捧着杯子抿了口，诸明便开启滔滔不绝的模式：“是不是特别好喝？以前我每天都会买两杯奶茶，因为当时买一送一。” 　　小机器人其实觉得还好。 　　虽然他没怎么喝过奶茶，这家的奶茶只能说原料新鲜，味道太过甜腻了。 　　他把乌龙奶冻放到旁边，刚放下的瞬间愣了愣。 　　段知寒自然地品尝他喝过的奶茶，咬住他濡湿的吸管，似有似无舔了舔。 　　江戾想到昨天的画面，男人温柔地吻过那些地方，软垫接触到的皮肤残余被顶撞的刺激感，他的耳尖变得通红。 　　忽然他瞥见桌上切好的柠檬片。 　　自从上节目以来，每当他吃过太腻的东西，段知寒总会为他准备柠檬片，这次自然不例外。 　　梦里他身体最糟糕的时候，但凡吃甜腻的东西就会呕吐，恰恰习惯吃柠檬解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怒气冲冲跑过来，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把什么东西甩到桌上。 　　“你要的相簿！” 　　那人说完便跑出去了，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只留下诸明指着背影骂。 　　“见人不知道打招呼吗，怎么这么没礼貌，回去后给我好好读书，别让我逮到你去消防局转悠。” 　　段知寒问：“那是你弟弟？” 　　诸明有些丢脸地承认：“我们爸妈死得早，差不多是我把他带大的，长大了不想着好好读书，满脑子想当消防员，他这么不正经谁要啊。” 　　「哈哈哈哈哈哈中二的年纪」 　　「想当消防员还好啊，我十八岁的时候想修仙」 　　「修仙我是服气的」 　　「哥哥希望弟弟好好读书吧」 　　江戾叼着吸管默默想，高中时就往宾馆跑，你也正经不到哪儿去。 　　不过他的注意力落到相簿上。 　　那是相当老旧的相簿，黑色的外壳皱巴巴的，岁月盛放在折痕里。 　　诸明随意打开相簿：“我所有照片都在这儿了，而且是按时间顺序摆放的，你们想从什么时候看？” 　　“从头看就行。” 　　江戾不愿放过可能的线索，从头开始看相簿。 　　他本以为开始是童年照，没想到是诸明初中时的照片。 　　「好卡哇伊！」 　　「老板这么好看吗」 　　「年轻真好啊」 　　「照片拍得不错」 　　照片里的诸明穿着初中校服，抱着弟弟笑得灿烂，眼里倒映瑰丽的万丈夕阳。 　　初中时期只有和弟弟的合影，大概是和弟弟相依为命，到了高中出现更多人，还有张毕业合照。 　　毕业照上的同学板正严肃，大大咧咧的诸明尤为扎眼，朝着镜头做了个鬼脸，身边的男生似乎无奈笑了。 　　小机器人刚准备细看，诸明马上翻页：“那个时候有什么好看的，蓝色运动校服丑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蓝色校服是真的丑」 　　「丑到爆好吗」 　　「是我也不爱看」 　　「那个高个子男生有点帅」 　　毕业后的诸明到了神奈开店，在渔具铺门边留下照片，那时的诸明开始留长发，倚在门边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往后许多在铺子里拍的照片，虽然镜头主体是诸明，但多了固定出现的面孔。 　　诸明指着个矮胖的人：“我想起来他叫王花！看他常在渔具铺出现，肯定是当时的员工，那封信应该写给他的吧。” 　　“他是你老同学。” 　　江戾面无表情地提醒，他在之前的照片上看到过，多半是去店里帮忙的。 　　诸明拍了拍脑袋：“对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连老同学都忘了」 　　「店铺老板记性堪忧」 　　「不会找不到人吧」 　　「笑容逐渐凝固」 　　诸明继续指认：“那这个呢。” 　　他对这个女生有印象，在渔具铺勤工俭学了小半年。 　　“时间对不上。” 　　段知寒指指照片下的时间，早在诸明去访观前，那个女生已经辞职了，自然不会是收信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外人比你还熟」 　　「谁叫老板太健忘了」 　　「接二连三被推翻」 　　「老板要崩溃了」 　　一上午不知不觉过去，可能的人选全部被推翻，诸明有些颓然地挠挠头，他实在不知道收信人是谁。 　　哪怕他努力拍打脑袋，那个人依然如水里的倒影，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诸明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不好意思开口：“我有点事儿要离开，相簿先留在这儿吧。” 　　「辛苦老板了」 　　「老板真挺热心的」 　　「不过任务怎么办」 　　「崽子脸色好难看」 　　小机器人只是盯着相簿思考，给诸明拍照的人是谁？ 　　诸明离开后有人议论。 　　“真没见过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叶离生前对他多好啊，从初中宠到毕业，他倒把叶离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说的人是诸明？ 　　江戾突然知道拍照的人是谁了，照片里的诸明尤为生动，因为那是爱人温柔的凝视。 　　他翻到那张毕业照，诸明身边有个高高的男生。 　　校服底下他们牵着手。 　　这时诸明折了回来，脸上透着从未见过的期待：“拜托你们找到收信人，我感觉自己忘了一个人，应该就是那个收信人。” 第一百零八章 　　小机器人抿唇看着诸明, 他其实想过诸明的弟弟会不会是收信人，只是诸明的弟弟那会儿在寄宿学校。 　　既然其他人都不是收信人，可能的收信人就是叶离, 也是诸明想记起的人, 诸明希望他们找到收信人。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人类是寿命短暂又极为脆弱的种族, 死亡意味着彻彻底底消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江戾迟疑着问：“你知道叶离吗？” 　　「不是说忘了吗」 　　「爱人也能忘？」 　　「毕竟老板记性太差了」 　　「我也不记得我傻逼前男友了, 开始说只爱我一个, 后面发现他脚踏两只船」 　　「智者不入爱河」 　　令众人意外的是诸明飞快点头：“你怎么问起他？我们初中就是同学了。” 　　诸明缓缓讲述往事：“他这人挺傲的, 看不上我这种后进生，找他聊天总是冷冷的。” 　　“不过他人品没得说, 有阵子我考年级倒数, 加上弟弟没人照顾，想着干脆退学去打工算了，他找到我家逼我补习, 还把零花钱全给我了。” 　　「又要上学又要养弟弟，那段时间老板很辛苦啊」 　　「还好碰上了叶离」 　　「把所有钱都给了老板，这不单单是人品好了吧, 明明是提前上交老婆本」 　　“我那个时候还挺烦他的, 不想读书还拉着我读书, 回头看要不是他的话，我大概初中没念完就不读了。” 　　诸明顿了顿继续：“终于我期末摆脱了倒数，他因为花时间给我补习, 成绩反而下滑了五六名。” 　　“他其实不是土生土长的离岛人, 妈妈再婚才来了岛上, 他一直想考出去, 只是不知为什么留了下来。” 　　「因为你在这儿啊」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 所以愿意留在不喜欢的地方」 　　「老板不记得了吗」 　　“毕业后他当了消防员，我在神奈开了家渔具铺，他下了班经常来铺子，特别喜欢带小孩儿玩，我弟弟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话音落下便是长长的安静。 　　滔滔不绝的店铺老板不说话了，段知寒似乎猜到什么继续沉默，小机器人不由得问：“后来呢？” 　　「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不敢听下去了」 　　「堵住耳朵不听」 　　「我直接关直播」 　　“他有次去芦内执行任务，因为救一个八岁孩子去世了。” 　　向来喧闹的直播间沉默了，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江戾抬起头看向诸明。 　　诸明的脸上浮出哀伤，只是那哀伤同别人并无差别，看不到对爱人的不舍，更多的是对英雄的敬意。 　　对方不是全然忘了叶离，恰好忘了叶离是他的爱人。 　　在诸明煎熬的少年期，并非和弟弟相依为命，还有人陪在他身边。 　　诸明被这目光看得怪怪的：“好好的怎么聊起他了，想祭拜的话得去猫神祠，离岛上的牌位都放那儿。” 　　诸明说罢看了下表：“哎呀我去赶火车了，要不是有事就带你们去了。” 　　明明机器人没有真的心，小机器人的胸膛依然发堵。 　　原来最大的残忍不是忘记爱人，而是忘记两人爱过，遗憾不能带他们去看牌位。 　　不知道这个人类为什么会忘记，还好他每天都会写日志。 　　“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小机器人不理解情感，但他觉得哪怕诸明忘却了，带诸明去也是一种残忍。 　　店铺老板笑眯眯再见：“那我抓紧时间去车站了，你们帮我找到收信人啊。” 　　诸明的眼角眉梢浸满期待，那种期待令人不忍打破，江戾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段知寒平静开口：“我们会帮你找到的。” 　　诸明这才放心走了，走之前给了他们袋猫粮。 　　— 　　猫神祠坐落在浅野山的山顶上，在山脚便能看到漆红的木建筑，飞扬的屋檐系着飘扬的彩带。 　　小机器人本不明白猫粮的用途，走到猫神祠的瞬间明白了。 　　数不清的猫咪围住了他们，大有不给食物不让进的势头，穿白色祭服的巫女为之解释。 　　“狸花猫是岛上的圣物，通过讨要食物驱赶人身上的秽物，我们也没办法干涉它们的。” 　　江戾明明看到了好几只英短，大大咧咧鱼目混珠，不过他还是拆开猫粮袋子。 　　袋子刚刚撕了个小口，猫咪们便打滚着要吃的，有只白狸还冲他翻肚皮，完全看不出哪里像圣物。 　　猫咪们吃饱喝足后放他们离开，两人走进猫神祠。 　　猫神祠的占地面积大，神祠居中摆了尊猫神像，神像前是浅浅的水池，水池东侧挂了一列列木牌。 　　巫女看出他的好奇：“这些木牌都是亡者的牌位，猫神会接他们去往故土，那是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听上去好可爱」 　　「叶离也会去吧」 　　「他真的太好了」 　　「他肯定会去的！」 　　巫女带他们来到叶离的木牌前，巴掌大的木牌系在红绳上，牌上刻着名字以及去世时间。 　　黑白照片附在木牌后，因为毕业照太模糊了，江戾直到这时才看清叶离的脸。 　　这张脸比他想得更年轻，约么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有双好看的丹凤眼。 　　「他这么年轻啊」 　　「别逼我哭出来」 　　「鼻子酸酸的」 　　「舍不得关直播了」 　　江戾紧紧看着那张照片，哪怕只有诸明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感受到叶离很喜欢很喜欢诸明。 　　但这样的叶离为了救人，义无反顾抛下自己的爱人，永远离开了这世界。 　　人类是愚钝脆弱的生物，生命短暂得如咕噜兽，却总有舍身忘己的人。 　　如天边璀璨的流星。 　　他缓缓拿出破旧的信，既然收信人已经去世了，那应该是放到牌位前吧。 　　他把信放到了木牌下，恰好山顶起了风，红绳上的木牌飘荡在风中，吹散往日岁月的灰尘。 　　「猫神带他回家了」 　　「下辈子要幸福啊」 　　「这算完成任务了吧」 　　「好奇信的内容」 　　江戾总觉得任务没那么简单，他们看着耗费的精力多，其实因为找上的人是诸明。 　　诸明的记忆力太差了，把叶离忘在了脑后，如果先找人打听诸明，不难猜到收信人是叶离。 　　可能是他想多了。 　　他把念头压了下去，转过头没看到段知寒，倒看到个闭眼许愿的初中生：“保佑VF夺冠吧。” 　　VF是PUBG的职业战队，虽然他不玩这个游戏，但他记得梦里的冠军是TTL。 　　这支队伍爆冷拿下冠军。 　　「VF拿冠军没悬念啊」 　　「TTL还挺强的」 　　「再强就是个新队，沈迟和苏回不相伯仲吧，其他人差远了」 　　「哈哈哈哈哈原来竞人这么多」 　　初中生许完愿便离开了，段知寒不知从哪儿买了花，轻轻放在叶离的木牌下。 　　江戾想到梦的内容试探：“你知道今年PUBG冠军是谁吗？” 　　段知寒盯了他一阵：“我为什么会知道？” 　　江戾只好压下试探，正当他准备走出去时，段知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认为收信人是叶离？” 　　「不是叶离还有谁？」 　　「别人都排除完了啊，除非还有没拍到的人」 　　「那根本找不到吧，节目组不可能给无解的任务」 　　江戾突然意识到不对，由于排除了其他人，再加上诸明的那番话，他认为叶离就是收信人。 　　但那时对方已经去世了。 　　有个人选被他忽略了，收信人不是诸明的爱人，恰恰可能是诸明自己。 　　安之青在失物招领处发现的鱼竿，他猜就是诸明的，当时的诸明记忆力已经不好了。 　　诸明似乎预料到自己会忘记，去访观旅游时给自己寄信，只不过邮局因为经营不善倒闭。 　　那封信沉在了角落。 第一百零九章 　　「崽崽干嘛不说话呀」 　　「难道收信人真不是叶离」 　　「那只能是诸明自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 　　众人不觉得收信人会是诸明, 谁大老远给自己写信？谁知少年真取回了木牌下的信。 　　哈哈哈的直播间顿时炸开了锅，小机器人只是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早知道收信人还好，可以直接把信交给诸明, 然而知道的时间太晚了。 　　诸明已经去了火车站, 极有可能坐上了火车, 说不清多久才会回来。 　　何况他们没有诸明的联系方式，哪怕诸明回来了也不能及时知晓, 眼看任务结束的时间不到三小时, 很难把这封信送到诸明手上。 　　那便意味着任务失败。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段知寒的声音淡淡响起, 他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就是回神奈打听诸明的联系方式, 运气好还能在车站留住人。 　　江戾马上朝山下走去。 　　山上种满了漫山遍野的樱木, 因为山顶的气温比山下低，春末的樱花依旧星星点点绽放。 　　神祠的巫女在用埙吹奏祭曲，伴着低沉呜咽的埙声, 白樱落到少年的蓝发上，有种老式画片定格的美，直播间的争议停下了。 　　「崽子太好看了」 　　「我的取向狙击」 　　「这才叫盛世美颜」 　　「比樱花还漂亮」 　　小机器人来不及欣赏风景, 在樱花飘零中下了山, 来到山下的巴士站。 　　坐巴士回神奈不到二十分钟, 偏偏每班车运行时间长，下班车不知道要多久。 　　“那儿有自行车。” 　　他顺着段知寒的视线看去，大约知道公交不靠谱, 对面的平地上停放了众多自行车。 　　小机器人蹙起好看的眉, 他不会骑车也不会开车, 因为看不上落后的交通工具, 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毫无用处。 　　不曾想现在需要骑车, 否则需要等半天巴士，到时候诸明早就上车了。 　　“我不会骑车。” 　　他盯着自行车开口，段知寒扫码租了辆车：“我会不就可以了？” 　　下一秒纤细的腰被托住，紧接着是饱满的臀，段知寒把他抱上了后座。 　　在盛夏的小岛上，两人骑着自行车去送信，海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翻飞，在空气里鼓鼓作响。 　　江戾从未坐过自行车，害怕不小心掉下去，只得牵住段知寒的衣角，像用爪子拨衣服的小猫咪。 　　忽然对方加快骑车速度，他不得不抱住段知寒的腰，差不多贴在段知寒身上，灼热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 　　对方似是低低笑了，贴在后面都能感受到共鸣，以及沾在衣领上的阳光气息。 　　骑车原来是温暖的。 　　— 　　返回神奈时是下午三点，摆摊的小贩们全出来了，坐在路边热情叫卖。 　　小机器人轻车熟路找到柿饼摊，由于没多少人光顾生意，摊主压下了草帽打盹。 　　“有没有诸明的电话？” 　　这番问话令摊主醒过来，他依旧是为难的神色：“虽然我和诸明关系不太好，但随随便便把他电话给人，卖友求荣的事我干不出来。” 　　「摊主还挺有义气」 　　「精明但有底线」 　　「对他刮目相看了」 　　「每个人都是多面的」 　　正在直播间感叹人性闪光时，蓝发少年面无表情开口：“五斤柿饼。” 　　少年的声音刚刚落下，摊主便屁颠屁颠翻出电话。 　　「……」 　　「是我看错你了」 　　「每个人都是多面的」 　　「但摊主永远看钱」 　　江戾花四十买难吃的柿饼也不可惜，任务不到三小时就结束了，剩下的钱放手里没用。 　　然而付完钱他就后悔了，段知寒点了点他的额头，转头望见诸明坐在老地方钓鱼。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 　　「白买五斤柿饼了」 　　「什么叫奸商？这就叫奸商！」 　　「宝贝脸都黑了」 　　钱货两讫了也没办法，小机器人凶巴巴盯了盯摊主，朝水边的诸明走去。 　　“你不是去赶火车了？” 　　“是你们俩啊。”诸明闻声回过头，“说到这个就头疼，本来要去岛外谈生意，掐着时间到了火车站，结果身份证忘带了。” 　　「不意外的答案」 　　「老板记忆力感人」 　　「是老板就不奇怪了」 　　「真要把信给他吗？」 　　诸明不知道直播间的嘲笑，不以为意地甩了下竿：“想了想反正赶不上了，不如回来钓鱼。” 　　围在诸明脚边的猫咪喵喵叫，显然是赞同他的观点，闹哄哄让两脚兽快钓。 　　江戾的视线落到狭隘的水面，可想而知鱼类寥寥无几，说实话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去海边钓鱼，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神奈开渔具铺。 　　上移视线骤然明白了。 　　前方是空旷的喷泉广场，透过喷泉透明的水幕，隐约望见尽头的消防局。 　　「崽子在看什么呢」 　　「是在看喷泉嘛」 　　「我看到消防局了」 　　「闻到刀子的气息」 　　他的脑子浮现出画面，想必叶离活着的时候，诸明就是在这儿等叶离回家，两人分享半价奶茶。 　　因为不想和爱人分开，所以在神奈街开渔具铺，因为和爱人分享过奶茶，所以那家店是最好喝的奶茶店。 　　哪怕忘记了自己的爱人，在失去爱人的年年岁岁里，诸明依然思念叶离。 　　即便自己毫无察觉。 　　江戾缓缓看向诸明，比起同龄人尤为年轻，看不出三十多岁的年纪。 　　不是岁月对诸明格外眷顾，而是诸明停留在过去的岁月里，那些有叶离的岁月里。 　　他感觉手上的信沉甸甸的，犹豫要不要把信交给诸明，要是想起来会很难受吧。 　　哪知诸明自己开口了：“我能不能看看信的内容？” 　　诸明的眼里蕴满期盼，他真的很想记起那个人。 　　尽管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每天醒来都空落落的，如同身体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只有坐在这儿钓鱼才好点儿。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等人，可又想不到在等谁，只是望着对面熄灭的灯光，便知道自己该走了。 　　诸明猜那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因为每次想到那个人，心脏都会格外刺痛。 　　那个人是谁呢？ 　　枫叶数不清红了多少次，他从开始的迷茫变为担心，担心对方知道他忘了会难过，同时无比期待同对方的见面。 　　终有一日我会见到你。 　　诸明抱着这样的期盼，岁岁年年等在枫树下，他猜那人笑起来很好看。 　　诸明压下翻涌的思绪：“我是想信上可能有名字，说不定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格外勉强，他实在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周边长久的静默，正当诸明以为被婉拒时，向来矜傲的少年低下头。 　　“这封信本来就是给你的。” 　　诸明脸上浮现出茫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慢半拍接过了信封。 　　在触到信封的刹那间，指尖有细微的电流刺过，顺着指尖传导至心脏，酥酥麻麻的刺痛传来。 　　直觉告诉他不要看，可他想知道那人是谁。 　　他颤着手打开了信封。 　　信纸上是自己潦草的字迹，开始写的是访观的见闻，炫耀自己赢下限量版鱼竿，接下来的内容令他手足无措。 　　信上书写了他的半生，从父母身亡到差点辍学，再到毕业开了家渔具铺。 　　诸明对信上的内容有印象，直到他看到叶离的部分，回忆像潮水般涌现。 　　他认识叶离是在初中，班主任开展优带差活动，他俩恰好被分到一组。 　　叶离是那个优，他是那个差。 　　他从没见过岛外来的人，对刚转来的叶离特别好奇，见缝插针找叶离说话，理由是锻炼遣词造句。 　　对方很讨厌他的话多，每次对他的话都爱答不理的，但当他完不成作业时，又会随意地把自己的作业扔过来。 　　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哪怕上课睡觉被老师叫起来，叶离总会告诉他答案。 　　变故发生在他的爸妈车祸身亡，十三岁的他来不及悲伤，他需要照顾年幼的弟弟。 　　诸明的成绩本就不好，期中直接跌到年级倒数，他数着家里越来越少的钱，打算跟着蛇头去打工。 　　谁知叶离到他家堵他，直接把他弟弟抢了过去，逼着他好好看书。 　　后来他才知道那蛇头是个人贩子，如果不是叶离阻拦，他早被卖到东南亚去了。 　　说来也奇怪，他弟弟在他怀里哭闹不止，到叶离手上乖得像天使。 　　叶离来他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不仅帮他补习功课，而且帮他照顾弟弟，有次他交不出照片，还买了个相机。 　　他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叶离只是说喜欢你。 　　少年时的喜欢如野火，风吹过便灼灼燎原，他们就这么恋爱了。 　　只不过生活处处是压力，比如弟弟进了医院，比如亲戚上门催债，许多次他想对叶离说放手吧。 　　叶离从没放开。 　　那段时期的生活格外压抑，好在他们迎来了毕业，终于有机会好好生活，直到迎来对方的死讯。 　　哪怕在生命最后时刻，也只会捂住他的眼睛，说怕吓到你别看。 　　原来那个人是叶离。 　　诸明茫然地捏住信纸，记不清对方的模样了，只是朦朦胧胧里，看到那个穿消防服的男人。 　　笑起来很好看。 第一百一十章 　　江戾望着脸色苍白的诸明, 他不清楚信上的内容，看这模样应该想起来了。 　　想象中的难过痛苦并不存在，诸明仅仅沉默收好信, 对他们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 　　然而在诸明离开的瞬间, 他瞥见诸明悄悄滑落的眼泪, 消失在潮湿的风里。 　　小机器人目送诸明的离开：“你说他会后悔看信吗？” 　　「这个太刀了」 　　「如果是我的话，多少会后悔记起」 　　「与其下半辈子痛苦, 不如糊里糊涂过吧」 　　「旁观者听着都难受」 　　直播间全在说会后悔, 段知寒却轻声说：“不会。” 　　这句话好比定海神针, 江戾悬着的心定了下来。因为那封信是他交给诸明的。 　　他自觉对诸明负有责任，要不是诸明主动要看, 他估计会犹豫很久。 　　不过可能是安慰他。 　　他向段知寒投去不解的眼神, 对方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如果是我，即便要趟过刀山火海，我也不愿意放开你。” 　　明明是格外炽热的回答, 不知为什么传来心悸，难以控制的情绪在身体流淌。 　　「两个宝贝太好了」 　　「你们要永远幸福啊」 　　「段老师在表白吧」 　　「看得我姨母笑」 　　小机器人将之归结为零件老化了，休息休息就没问题了。 　　他不由得浮出担忧, 要是自己的储存芯片坏了, 格式化了脑中记忆, 这样的段知寒会很难过吧。 　　从前他是没这个担忧的，因为每天都会写地球生活观察报告，但诸明的事给他带来很深的影响。 　　他原以为诸明依靠的只有脑子, 没想到诸明写在了信上, 只是诸明猜不到邮局倒闭, 那封承载半生的信搁置在角落。 　　这么一耽搁就是十年。 　　小机器人开始审视报告, 纸质的东西是不可信任的, 电子软件有泄密的风险，那时候他要怎么办？ 　　— 　　在离岛的时间进入倒计时，两人朝着节目组的车走去。 　　在直播间的强烈建议下，节目组为诸明安排了医院检查，诸明被诊断为阿兹海默症。 　　阿兹海默症是持续性神经功能障碍，目前尚无治愈的办法，好在段知寒介绍了这方面的专家。 　　由于诸明还在医院治疗，来不及过来送他们，保证以后去燕城看他们，不过江戾怀疑诸明能否记得。 　　路上依然是来时的风景，猫咪们在草笼里钻来钻去，不远处飘来幽幽的笛声。 　　回去倒不用坐火车了，节目组良心发现，给他们安排了私人飞机。 　　飞机内部空间不小，不仅设有三排座位，还有套茶棕色的皮沙发，沙发边的桌上摆着下午茶。 　　小机器人坐在沙发上看向舷窗，随着高度不断上升，离岛逐渐变成渺小的黑点，周围是翻滚的蔚蓝云卷。 　　置身空中的感觉令他尤为舒适，对这辆交通工具还算满意。 　　只是担忧始终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对段知寒开口：“其实我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开完口便后悔了，不确定段知寒能否相信，但对方扳正他垂下的脑袋。 　　“哪里不一样？” 　　小机器人犹犹豫豫回答：“哪里都不太一样，要是你发现我不对了，记得去翻保险柜里的东西。” 　　他把报告都放在了保险柜，如果他的储存芯片坏了，段知寒读了应该会明白。 　　江戾不自觉掐紧手心，段知寒望着他嗯了声，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神采奕奕看窗外的景色。 　　他们抵达燕城时是下午，其他嘉宾已经到齐了。 　　「大家到得好快」 　　「谁叫离岛太远了」 　　「节目组下期做个人」 　　「可惜没有下期了」 　　集合地点在舒适的放映厅，椅子是柔软的躺椅，扶手边放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安之青正给齐慧剥松子，见了他们站起身：“你们居然完成了。” 　　安之青最早完成任务，有空看其他人的直播，江戾这组的任务绝对是最难的，哪儿能想到收信人就是寄信人。 　　他庆幸段知寒主动去离岛，不然接这个任务的人可能就是他了，他脑子可没这两人活泛。 　　小机器人不明白居然两个字，不是都完成任务了？ 　　直到安之青解释：“你俩那个任务多难啊，我们按名字找人就可以了，我到了地方压根没花钱，收信人拉着我吃烤全羊，还载我去周边景点，这两天光玩玩吃吃了。” 　　「这他妈是任务？」 　　「明明是公费旅游」 　　「人与人的差距太大了」 　　「绝逼在凡尔赛」 　　安之青不觉有疑：“阿慧也按地址找到了人，她在开州有两个朋友，陪她去看了自然保护区。” 　　“小于那个任务麻烦点儿，收信人不巧去了外地，不过他打电话问了嘉文，两人转了道车就送到了。” 　　「还以为安之青在凡尔赛，原来大家都这么轻松」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大家吧」 　　「扎崽崽心了」 　　「谁惨我不说」 　　江戾缓缓看向导演，夏导赶忙吹彩虹屁：“恭喜大家完成所有任务，特别是小戾这组令我意外，因为他们接到的是S级任务，而且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实在是太厉害了。” 　　“当然其他人表现也很出色，不远万里找到收信人，将共同平分由马斯托花盆赞助的百万大奖。” 　　于思南闻言十分惊讶，知道江戾这组难度高，但没想到是S级任务，想必完成得不轻松。 　　他不由得感激地朝两人望去，这笔奖金对其他人不算什么，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有了这笔奖金就可以付下个月的房租，继续留在燕城找拍戏机会。 　　「小于怎么快哭了」 　　「他挺缺钱的吧」 　　「小演员不容易」 　　「帝都居不易啊」 　　而小机器人接过节目组的支票，加上夏导的彩虹屁，把不愉快抛在了脑后。 　　节目组举办了隆重的告别仪式，把煽情的片段剪成视频，从开头的野外求生再到雪山之行，最后是嘉宾们风尘仆仆送信。 　　视频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配乐太悲怆了，像是在评选感动华国十大人物。 　　这种东西实在太刻意，除了安之青偷偷抹眼泪，大家都反应平平，以后又不是不能见面了。 　　「老安怎么抹眼泪了」 　　「怕见不到齐姐呗」 　　「哈哈哈哈哈哈他好伤心」 　　「我不厚道地笑了」 　　夏导在音乐尾声中开口：“这个节目并不太像离婚节目，因为我认为离婚只是人生中的小插曲，离婚并不意味路程的结束。” 　　“我们会在旅途中看不同的风景，碰上不同的人，这些才是宝贵的记忆，不要太在意聚散，有缘自会重逢。” 　　江戾听得微微愣了愣，忽然段知寒握上他的手，如同在说我偏偏在意。 　　对方的动作温柔而强硬，他冰冷的心脏怦怦跳动，直播间真情实感落泪了。 　　「夏导的理念好棒」 　　「舍不得崽子啊」 　　「不知多久才能看到他们」 　　「接个蜜月综艺吧！」 　　万众瞩目的节目就这么结束了，微博上的讨论却远没有结束，闹着要看蜜月综艺。 　　收完工的小机器人只想玩游戏，他特意坐段知寒的车，免得有人在耳边唠叨。 　　他坐上车打开手机，虽然星际迷航又肝又氪，不过他习惯每天玩这个了。 　　恰好游戏推出新卡池，江戾一个没忍住，把今天的奖金全氪进去了，余额剩下空荡荡的零。 　　蓝色呆毛瞬间垂了下来，恹恹地趴在苍白的额头上，相当于他这五天白干了。 　　小机器正准备关闭屏幕，账上突然多出上百万星币，闪动着金钱的光泽。 　　他差点怀疑是看错了，可揉了揉眼依然如此，莫名其妙就多了星币。 　　他把这件事告诉段知寒，段知寒却毫不惊讶，他后知后觉问对方：“不会是你给我充的吧？” 　　段知寒微顿：“算是吧。” 　　这令江戾不太好意思，他上了车埋头玩游戏，对方反而为他充这么多星币。 　　哪怕他常年往游戏里砸钱，从没一次性充这么多钱。 　　他往段知寒身边贴了贴，这便是小猫咪的示好了。 　　段知寒自然不满足于此，转头含住江戾柔软的唇，开始只是浅尝辄止，后来撬开唇齿猛烈压迫。 　　车开到小区车库停下了，两人拿着行李回到家，段知寒望着少年打开箱子，开心把竹兔放在置物架上。 　　像拎着特产回来的旅行猫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旅行猫猫划分出不同用途的储存区, 墙边的木质陈列架便用来储存装饰物。 　　架子上放的都是他的珍藏，有星际迷航的手办，也有毛绒绒的棉花娃娃, 原本想修好飞船带回母星, 现在只能继续放这儿了。 　　他用抹布擦了擦架子, 踮起脚把竹兔放上最顶端。 　　倒不是因为下面没位置了，而是竹雕的分量最轻, 他习惯按质量放置物品。 　　小机器人摆好后才趴上沙发, 头搁在软软的靠垫上, 打开手机翻看这次拍下的照片。 　　由于大多数时间完成任务去了，他没拍多少照片, 仅仅拍了两张猫神龛。 　　“你拍猫神祠了吗？” 　　江戾问向放行李的段知寒, 后知后觉那个地方挺好的，因为有好多可爱的猫咪，可惜只呆了一小会儿。 　　段知寒直接把手机抛过来。 　　他下意识接过手机, 脑子里闪过网上的话，据说没人能从伴侣手机里活着走出来，段知寒就这么信任他？ 　　虽然他没有对不起段知寒, 他将心比心了一下, 自己是不敢把手机给对方的。 　　毕竟购物车里全是飞船零件。 　　江戾点开段知寒的相册, 以为会看到猫神祠，不能说没拍到建筑物，红色的神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 　　然而画面中心是他。 　　红色的神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 大理石的神像熠熠生辉, 他仰头看着高大的神像, 脸上同样熠熠生辉。 　　他顿了顿往下翻。 　　往后依然是岛上的照片, 小机器人翻到最后张照片停住了。 　　照片的背景是飘扬彩带的神奈, 那时他们刚刚登上离岛，他听到摊主的话觉得新奇，便朝着猫神龛的方向拍照。 　　他其实不喜欢被拍，无论穿着多艳丽的戏服，镜头里的他始终没有表情。 　　这张照片的他稍稍低下头，由于角度的关系，显得他轻轻抿了抿唇，僵硬的脸变得飞扬。 　　像个活生生的人。 　　小机器人不自觉捏紧手机，他在认真拍神龛的时候，段知寒在认真拍他。 　　眼前的光忽然被挡住了，段知寒坐到他旁边：“嫌拍得不好看啊？” 　　他还来不及摇头，对方的食指在沙发上敲了敲：“那我回头再练练。” 　　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如同被对方温暖地包裹着，这种感觉令他格外舒适，甚至开始习惯这种温暖。 　　江戾将身体坐直了，扭头在段知寒脸上亲了亲，那只是个转瞬即逝的亲吻，段知寒却灼灼望着他。 　　“宝贝亲我了。” 　　江戾被抓了个正着，白皙的脸立马就红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段知寒难道没有经常亲他吗？他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他不落下风地看回去，大有你能把我怎么办的架势，谁知被段知寒箍进怀里。 　　男人的吻异常强势，没留给他喘息的空间，而且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轻易找到他敏感的地方。 　　地板上是剥落的衣衫，熄灭的电视里映出羞耻的画面，他把手枕在了脸上。 　　紧接着便被段知寒拉开了，仿佛要看他盛情的脸，他难为情地闭上眼，管不了眼角生理性的泪水。 　　那泪水缓缓划过他的脸，淌在他仰起的脖颈处，男人舔干净他的眼泪。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蜷起来，只是没有后退的空间，整个人都被段知寒抱在怀里。 　　男人按着他的腰亲吻，有好多次觉得要缺氧了，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偏偏段知寒轻轻笑了。 　　“小猫咪真可怜。” 　　话音落下攻势越发凶猛，江戾眼前差点黑过去，感觉系统都快溃散了，段知寒有时候挺恶劣的。 　　他才不是什么小猫咪。 　　— 　　江戾次日中午才开机，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身边的段知寒已经离开了。 　　暖洋洋的阳光照进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突然又想关机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他闭着眼睛接通电话，别告诉他是骚扰电话。 　　电话那头是安之青的声音：“小戾啊是我，难得今天太阳这么好，我想着不如办个游艇派对，大家下了节目再聚聚，你和知寒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 　　江戾和安之青并不熟，加上他不喜欢聚会派对，更喜欢窝在家玩游戏，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安之青瞬间急眼了：“不是什么闹哄哄的派对，就我们节目这些人，虽说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但聚齐怕是不容易了。” 　　小机器人对此无动于衷，直到安之青信誓旦旦承诺：“你要去我就送个东西给你。” 　　他得知东西后改变了主意。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顺便帮我问问知寒，相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准备了惊险刺激的活动，玩累了还可以吃大餐。” 　　江戾挂了电话走出卧室，望见段知寒在书房看剧本，他走过去开口：“安之青问你去不去聚会。” 　　段知寒翻剧本：“算了。” 　　小机器人照搬安之青的话：“不是什么闹哄哄的聚会，就我们节目这些人，游艇上有惊险刺激的活动，玩累了还可以吃大餐。” 　　段知寒这才放下剧本，慢条斯理问少年：“老安下血本了吧？” 　　江戾不由得偏过头：“那你去不去？” 　　段知寒揉了揉他的头，透着若有若无的宠溺：“你叫我当然去啊。” 　　集合的地址在大新湾港口，那里是许多私人游艇的停放场所，每天的泊位费上千，一年则要三十多万。 　　只不过华国不缺有钱人，各式各样的游艇占据码头，即便花费高昂的养护费，每年用的次数寥寥无几。 　　江戾远远看到安之青朝他们招手。 　　实在是安之青穿得太显眼了，一身骚粉色的西装，上衣口袋折了块儿白手帕，走近还能闻见古龙水味儿。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句话，粉色娇嫩你如今多少岁了。 　　安之青向他们介绍身后的游艇：“这艘游艇是我朋友用旧卖我的，艇上的漆都是我重新刷的，看着是不是和新的一样？我取名叫银鹰。” 　　那的确是艘崭新的游艇，流线型艇身呈现漂亮的银白色，钢质的栏杆折出明亮的反光。 　　段知寒：“上了蜡抛光？” 　　“昨天回来刚抛的光，用玻璃钢专用蜡上了整整三遍，累得我直不起腰，这游艇还真难保养的。” 　　安之青抱怨打理麻烦，小机器人怀疑这人昨天就计划好了。 　　当所有人到齐后，安之青热情地领他们上船：“六十英尺是中小型游艇和大型游艇的分界线，我这艘银鹰正好六十英尺，算是大型豪华游艇了。” 　　于思南免不了咋舌：“中小型游艇已经够贵了，大型游艇的价格岂不要上天？” 　　“买的二手都上百万。”安之青眼巴巴问齐慧，“阿慧你喜欢银色吧，我特意刷成了银白色。” 　　齐慧没有搭理安之青。 　　江戾忽然明白安之青为什么下血本了，只有他们到齐了，才有理由把齐慧请过来。 　　他跟着安之青走进游艇。 　　游艇内铺着浅白的地板，船头的甲板上放了两个对座的沙发，前端的锚机和羊角布置得相当漂亮，不过旁边齐齐整整搁了六根鱼竿。 　　小机器人看那鱼竿不对劲，果不其然安之青自信开口：“这就是今天的活动了，没有比海钓更惊险刺激的，我有次在南岛钓黑鱼头，那鱼都在海面上喘气了，啪地线断了！” 　　真是好惊险刺激。 　　他无语地盯向安之青，安之青讪讪地止住话题：“除了可以在这儿钓鱼，还能边看海景边吃大餐。” 　　安之青走向沙龙区：“你们看这餐厅多大，可以容纳八个人用餐，舷窗外面就是海洋，坐这儿吃饭都是享受。” 　　于思南犹豫着问：“那我们要自己做饭吗？” 　　他不是不乐意做饭，只是没看到船上有冰箱，厨房里也没食材的影子。 　　安之青冷汗涔涔：“我昨天光顾着抛光，忘准备吃的了。” 　　江戾发觉不能信安之青，说的东西没一个靠谱的，码头边没有卖菜的地方，看来只能吃方便面了。 　　正在这时段知寒开口：“我请了个粤菜的大厨，他会带着食材上船。” 　　安之青不由得感叹：“知寒你太周全了。” 　　他说的周全不仅是预备厨师，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有吃辣的人，就有不吃辣的人，粤菜是最稳妥的选择。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听着，心想段知寒那不叫周到，应该叫早猜到你不靠谱。 　　段知寒不仅请了厨师，还请了经验丰富的救生员，在救生员的强烈建议下，大家都穿上了橘色的救生衣。 　　银白的游艇开出大新湾，两侧划开蓝色的海面，涌出的泡沫如同雄鹰的羽翼。 　　安之青继续安利海钓：“海钓的魅力在于未知，不知道钓上来的是什么东西，如果在船上钓头晕，我们可以去礁石上钓啊，就是得穿防滑鞋了。” 　　众人对海钓兴趣乏乏，恰好救生员提议在浅海潜水，哪怕是脸皮最薄的于思南，都选择穿潜水服下水。 　　只有江戾坐在甲板的沙发上，望着前方碧蓝的海面，宛如回到自己的母星，母星上也有如此宽广的海洋。 　　“怎么不下来玩？” 　　段知寒的声音从甲板下传来。 　　江戾走到甲板的边缘。 　　段知寒半倚在下海的梯子上，黑发全然湿透了，出色的五官显露无疑，显得狭长的眼越发勾人，像用嗓音诱惑船员的塞壬。 　　他谨慎地蹲在甲板边缘，虽然他很想下去潜水，但他更怕刺激性液体腐蚀机身，每次上床他都会仔细擦干机身，免得段知寒的液体留在身体里。 　　“没什么意思。” 　　他紧紧盯着透明海面下的珊瑚，正准备站起来去沙发，段知寒忽然给他戴上耳塞，紧接着把他拽下海面。 　　海水瞬间淹没他的机身，他的大脑顿时空白一片，哪怕因为穿着救生衣，他仅仅漂浮在海面上。 　　但这已经令他惶恐不安了，海水相当于电解质溶液，产生的电化学反应可以腐蚀金属，如果海水继续涌入。 　　他马上会变成破铜烂铁。 　　小机器人的脸格外苍白，皮肤变得比海水还冷，只是想象中的腐蚀并未来到，段知寒温柔抱住了他。 　　“其实不可怕对吧？” 　　江戾没有反驳段知寒的话，因为他被海水团团包围，只能被迫靠住段知寒，乖乖环住男人肩颈。 　　他好不容易习惯了浅水区，段知寒拉着他往更远的地方去。 　　那对机器人来说意味着危险，系统的警报已经拉响了，他却没挣开人类的手。 　　居然没挣开段知寒的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炽热的阳光倒在海面上, 海水散发出淡淡的暖意，有种懒洋洋的安逸感。 　　从游艇上看海是湛蓝的，在水中看海则是透明的, 海面下景色一览无余。 　　海底铺着彩色的鹅卵石, 斑斓的珊瑚顺着洋流摆动, 似乎在浅浅地呼吸，而在这呼吸之间, 秋刀鱼大摇大摆穿过。 　　江戾被段知寒紧紧拉着手, 犹如被塞壬诱惑的船员, 踏入一个危险的世界。 　　他们从浅海游到礁石区，这已经是很可怕的深度了, 水深足足一百多米。 　　看到的东西也更多了。 　　不远处的海豚跃出水面, 候鸟扎入海下叼着鱼飞走，近得他能感受到溅起的水花。 　　这些都是他没体验过的，他习惯生活在安全的陆地, 习惯过得小心翼翼，段知寒却把他拉了下来。 　　“那儿有头白鲸。” 　　段知寒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抬头朝对方指的地方望去。 　　救生员留意着海上情况, 有头白鲸围在救生员身边, 不仅完全不怕人, 而且亲昵用吻部碰救生员。 　　小机器人睁大琥珀色的眼，他只在人类的书上见过，还没离这种生物如此近。 　　那应该是头未成年白鲸, 体色是带蓝色调的白色, 暗棕色的鱼鳍拍打在礁石上。 　　白鲸留意到他们的注视, 没再继续骚扰救生员, 如好奇宝宝般游了过来, 他直直的脊背瞬间绷紧。 　　即便白鲸是喜欢玩耍的生物，对人类十分友好，但他是外星来的机器人，会不会把他当玩具？ 　　任何生物对待玩具都是粗暴的，哪怕是毛茸茸的猫咪，也会用锋利的牙齿咬破布娃娃。 　　未成年白鲸离他们越来越近，江戾控制住身体，努力扮演海面上平平无奇的金属垃圾。 　　好在白鲸只是嗅了嗅他，然后便围着他们打转，小机器人不明白它要干什么。 　　“它想你摸摸它。” 　　段知寒偏头看向他，理智告诉他别这么做，谁知道白鲸会不会咬自己，地球可没有机器人维修中心。 　　然而在段知寒的鼓励下，小机器人鼓起勇气伸出手，在白鲸的额前摸了下，接着飞快地收回手。 　　只是被轻轻摸了摸头，这头海洋生物便很开心地转圈圈。 　　小机器人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怪不得段知寒总喜欢摸自己的头，不过这份成就感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 　　由于这头白鲸太过开心，大尾巴用力拍打海面，可怕的水花扑面而来，要不是段知寒挡住他，他喉咙差点进水了。 　　即便如此依然有水花溅脸上。 　　他面无表情地擦干水，决定要在今天的日志上写，不要被白鲸的外表所迷惑，这种生物十分擅长液体攻击。 　　未成年白鲸不知道他的想法，以为用魅力俘获了漂亮的两脚兽，边甩尾巴边朝前方游去。 　　这便是示意跟上去了。 　　小机器人没看懂白鲸的意思，死死地抱着段知寒不放手，哪怕是看懂了，他也不愿意跟上去。 　　白鲸是鲸类生物中最优秀的语言学家，能发出几百种声音，且发出的声音多种多样，这只白鲸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对他的反应极为无奈。 　　顷刻间它钻入了海面。 　　江戾以为它要离开的时候，未成年白鲸猛然钻了上来，嘴里衔了条名贵的玳瑁石斑鱼。 　　这是在投喂他吗？ 　　他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但白鲸献宝似地仰起头，他压下念头接过鱼。 　　作为地球唯一的瓦塔恩人，他决定在地球观察报告上补充，这种生物还是挺可爱的。 　　白鲸又开始开心甩尾巴，掀起的水花溅到脸上，他顾不上淌下的海水，手忙脚乱抱石斑鱼。 　　当唇边尝到腥咸的液体，他的身体猛然顿住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好像不害怕海水了。 　　— 　　江戾抱着石斑鱼上了岸，卷毛的救生员接过鱼：“这么长的玳瑁石斑要上千呢！它应该很喜欢你。” 　　江戾朝着那头白鲸望去。 　　夏季是白鲸迁徙的季节，往往会成群结队向南游，估计它因为贪玩落单了。 　　他拿上沙发上的手机，对着贪玩的未成年拍照。 　　他刚选好角度按下快门，段知寒拿了袭厚实的毛毯，把他严严实实裹成了粽子。 　　段知寒用毛巾擦拭他湿漉漉的头发：“玩得开心吗？” 　　小猫咪凶巴巴反问：“被人拽下去有什么开心的？” 　　他好端端蹲在船边，忽然就被对方拽海里去了，要不是手机没搁身上，年初买的手机都要报废。 　　他冷冷盯着段知寒，倒要听听对方的解释，不料段知寒大方承认：“老婆我错了。” 　　这件事不能轻易算了，江戾控制住泛红的耳朵：“那你打算怎么补偿？” 　　片刻的安静。 　　男人眨了下桃花眼：“肉偿吧。” 　　江戾雪白的脸猛然呛红了，肉偿的到底是他还是段知寒，这个人类好意思说出口？ 　　他醒悟过来没必要和段知寒计较，因为计较了也没用。 　　江戾走去更衣室换衣服。 　　更衣室在游艇底舱，他拿着手机拧开门把手，在寂静的底舱发出尖锐的声响。 　　在房门打开的霎那间，他余光瞄到前面有个小男孩儿，再望过去却空荡荡的。 　　可能是他看错了。 　　小机器人不在意地走进去，关上门开始换衣服，他把湿漉漉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忽然传来刺耳的震动。 　　他放椅子上的手机响了。 　　划开屏幕是条推送消息，他边换衣服边点开消息，看到内容那刻如地铁老人看手机。 　　苦恼伴侣不够大吗？苦恼伴侣不够持久吗？本公司推出肉｜体体验服务，旗下众多高质量男模，感兴趣就购买我们吧。 　　大数据绝对监听他。 　　他直接关了手机，三下五除二换完衣服，回甲板上玩游戏。 　　太阳逐渐沉下海平面，橙色的余晖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游艇的灯光。 　　柔和的灯光洒在海面上，大家坐在餐桌前吃晚，如果不听声音的话，画面分外岁月静好。 　　安之青比牡丹鹦鹉还吵：“海上的风景多好啊，我和阿慧就是在这片海认识的，那时还有好多海鸥，我俩用面包屑喂海鸥。” 　　“我这次还买了同样的面包，这山寨牌子太他妈难买了，跑了好多家店才买到，可惜没看到海鸥了。” 　　安之青对齐慧献殷勤：“你最爱吃炒牛肉了，我特地做了西芹炒牛肉，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齐慧没有理会。 　　江戾觉得安之青变了个人，估计节目结束了有危机感，在节目上没见这么讨好，脸皮连段知寒都自愧不如。 　　这时段知寒看了过来，他想到对方那句肉偿，冷静下来的脸又开始红了。 　　段知寒还是断层了。 　　厨师将清蒸石斑鱼端上餐桌，湘省出身的安之青问：“清蒸会不会太淡了？” 　　前面的菜肴虽然清淡，但裹上的酱料层次丰富，再吃清蒸的未免太淡了。 　　厨师解释：“这条石斑是少见的野生石斑鱼，吃到嘴里绝不会没滋味。” 　　小机器不爱吃人类的食物，不过这条石斑鱼是白鲸送的，况且即使不吃饭，也有段知寒逼着吃。 　　他主动夹起了鱼肉。 　　段知寒正准备给少年夹菜，转头望到少年主动夹菜了，眼里浮出温柔的笑意。 　　安之青尝了尝石斑鱼，厨师说得果然没错，肉质实在鲜美细嫩，完全不会被遮盖味道。 　　“清蒸石斑的味道绝了。”安之青惦记着自己的牛肉，“如果搭配上西芹炒牛肉，简直能用完美来形容，阿慧你要不要试试？” 　　“我对西芹过敏。” 　　原本热闹的餐桌瞬间安静了。 　　安之青和齐慧结婚二十年，居然连齐慧对西芹过敏都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安之青不关心齐慧。 　　小机器人不由得看向齐慧，齐慧的神色像习惯了，怪不得会和安之青离婚。 　　然而他留意到齐慧暗淡的神色，把那盘石斑鱼朝齐慧推了推：“那吃鱼吧。” 　　齐慧看着那盘鱼愣了愣，没想到江戾帮她缓解尴尬。 　　江戾不是热衷交际的人，或者说不交际已经是交际了，那张嘴得罪过众多圈内人，那点儿真心便弥足珍贵。 　　小机器人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对方吃到好吃的会开心。 　　饭后大家在甲板上聊天，齐慧坐到江戾身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安排？ 　　江戾听到这个词沉思，他已经开始想退休了，他有上千万的存款，每月的利息够他氪金了。 　　齐慧安慰沉默的江戾：“这两年好本子是少，有个朋友的剧组缺人，名字叫漫漫长夜，你愿不愿意出演主角？” 　　小机器人对电影有印象，梦里同样有这部片子，诸多相似不能用梦来解释了。 　　那是未来的记忆。 　　比起充满神秘色彩的梦，他更能接受这个观点，宇宙原本就是多维的，长宽高构成三维空间，第四维则是时间。 　　大约时空出现扭曲，未来的记忆涌入他大脑，这不是多稀奇的事，他母星开展过时空穿梭的研究，不过很快被科学院叫停。 　　叫停原因是蝴蝶效应。 第一百一十三章 　　蝴蝶效应是指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连锁反应, 这种带动难以估计是好是坏。 　　比如科学院为了保护珍贵的奇埃尔兽，使用离子炮扑杀其天敌，最后导致了上百种生物的灭绝。 　　江戾长时间没说话, 齐慧以为江戾不感兴趣：“剧组虽然名气不大, 不过感觉剧本挺不错, 应该能冲个独立电影节奖。” 　　小机器人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漫漫长夜的剧本何止是不错, 作为小众文艺片, 不仅斩获戛纳最佳外语片, 而且拿下四十亿票房。 　　段知寒轻声开口：“可以试试。” 　　江戾闻言愣住了。 　　哪怕漫漫长夜如此成功，但在筹备的一开始, 没人看好这个落魄穷酸的剧组, 要是叶成早笑眯眯推托了，段知寒却劝他接下。 　　段知寒哪儿来的信心？ 　　之前火车上的对话涌入脑内，对方说宁平是个好地方, 宁平果真迎来经济腾飞，段知寒是不是也有记忆？ 　　他心里翻江倒海：“为什么可以试试？” 　　段知寒蓦然望向他，明明问话的人是他, 对方却紧紧盯着自己, 逼人的目光像剥开了他的衣服。 　　江戾不自觉捏紧手, 齐慧解开他的疑惑：“知寒看过剧本。” 　　原来是这样。 　　小机器人暂且压下怀疑，不再犹豫地接下剧本，段知寒的视线却没有消失。 　　桌上摆的都是气泡酒, 他走去餐厅接柠檬水, 底舱传来激烈的脚步声。 　　于思南上气不接下气跑上来, 只差把恐惧两个字印脸上：“下、下面有鬼！” 　　江戾闻到于思南身上的酒味, 不觉得这里会有鬼, 只是他想到下午那个小男孩儿，走向通往底舱的木梯。 　　楼梯间的灯光比甲板昏暗，周围有许多照不到的角落，踩着木梯上嘎吱嘎吱响动。 　　正当他走到底舱的通道，尽头处出现了红色的人影！ 　　小小的人影似乎对游艇很熟悉，眨眼的功夫消失在转角，舷窗外是幽深的海洋，这场面看上去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小机器人平静地打开手电筒，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游艇只有六十多英尺，底舱的通道面积不大，没多久他就走到尽头。 　　拐角处堆着凌乱的拖把扫帚，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小小的人影凭空消失了。 　　或者压根不是人。 　　突然身后飘来脚步声，安之青的声音响起：“小于醉了说下面有鬼，他那人喝气泡酒都能醉倒，你该不会信他的醉话吧？” 　　江戾没有说话。 　　安之青神神秘秘走过来：“我打算明天办个求婚仪式，你对植物了解多，帮我挑束花呗。” 　　他这才发现安之青手上抱的全是花，不仅有常见的月季、蔷薇、郁金香，还有颜色各异的鸢尾花。 　　安之青意识到他的视线：“因为之前没准备，我把船上有的花都找到了，你看看哪种花好。” 　　小机器人疑惑蹙眉：“你怎么突然要求婚？” 　　潜台词是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我不是忘了阿慧对西芹过敏嘛，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阿慧不仅没责怪我，还主动安慰我没什么，她都这样了我还能不求婚吗？” 　　“……” 　　说实话他没看出哪样了，不过望着安之青一个劲央求，他还是耐心选了束白色鸢尾，齐慧应该会喜欢这种花。 　　祝愿安之青能成功吧。 　　安之青喜滋滋抱着花离开了，离开前指了指靠近通道的客房：“你和段老师住这间，隔壁是嘉文的房间，他忙着照顾小于去了。” 　　江戾望着安之青抱花的背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再次感叹安之青变化真大。 　　他走到今晚住的房间，心不在焉地拧开门把手，段知寒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说起来段知寒的变化也挺大的，不仅是和过去相比。 　　虽然未来的记忆不算清晰，有许多细节记不得了，但他记得段知寒离婚后直接出国，现实中却留在国内上节目。 　　他的眼神在男人身上凝了凝，停留的时间并不长，然而还是被段知寒捕捉到了。 　　段知寒缓缓翻开书页，猜到江戾有了部分记忆，不然不会三番两次试探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上节目吗？” 　　江戾完全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只是好奇什么导致的两者不同，希望不会有人时空穿梭。 　　“为什么？” 　　“因为宋航鼓励我上节目。”段知寒凝望着少年开口，“告诉我要勇敢追求真爱，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小机器人不由得抬起眼，居然是宋航鼓励段知寒，那危险的人可能是宋航了。 　　而出差的宋航打了个喷嚏，他什么时候鼓励过段知寒了？分明是某位影帝毛遂自荐！ 　　段知寒静静看着江戾，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不愿意宝贝记起任何不开心的东西。 　　不曾想江戾有了部分记忆，他不希望影响他们的关系，所以隐瞒了自己的重生，他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江戾。 　　起码不是现在。 　　小机器人打消了对段知寒的怀疑，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江戾生硬地岔开话题：“我下午拍了那只白鲸，连它翻肚皮都拍到了，你要不要看它的照片？” 　　男人很温柔地说了句好啊。 　　江戾拿着手机坐上沙发，本来开开心心看照片，打开手机那刻就后悔了，因为那条骚扰消息停在屏幕上： 　　苦恼伴侣不够长吗？苦恼伴侣不够持久吗？本公司推出肉｜体体验服务，旗下众多高质量男模，感兴趣就购买我们吧。 　　他想关手机已经来不及了，段知寒微妙地凑过来：“二十厘米还不够长？”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男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骚里骚气的狐狸精！江戾的耳根蹭地热了。 　　可耻地是—— 　　他脑中不由自主浮出画面，每次他以为会被贯穿，颤颤巍巍地往前爬, 段知寒总会哄着他说马上就好。 　　他不想助长狐狸精的气焰, 消去画面指指点点：“也就平均水平。” 　　他以为段知寒会不服气, 谁知对方顺从嗯了声，把他的手放了上去, 极为理所当然地解释。 　　“多揉揉可以帮助发育。” 　　？？？别欺负他是外星人。 　　向来沉默的小机器人忍不住反驳：“人类是种过了青春期就停止发育的生物, 你难道还在青春期吗？就算是青春期, 多揉揉……也不会长大的。” 　　狐狸精脸上没有被驳斥的羞愧，紧紧握着他发烫的手, 慢条斯理地反问。 　　“这不就大了吗？” 　　那瞬间小机器人的脸红到爆炸, 登时从沙发上站起来，然而刚站稳脚跟，便被段知寒拉了下去。 　　他整个人仰倒在沙发上, 从下巴到脖颈那块儿，形成相当优美的线条。 　　江戾想要坐起来，却两次三番被推倒, 他望着居高临下的男人：“你要干什么？” 　　段知寒轻轻咬出下午那两个字, 他恨不得把自己埋到沙发里, 下一秒便被段知寒压下亲吻。 　　虽然游艇在夜里不行进，但海浪不断推动静止的游艇，整个艇身在颠簸地摇晃。 　　底舱的摇晃自然是最剧烈的, 连床都发出吱呀的响声, 像是处在狂暴的大海里。 　　小机器人被抱到床上, 男人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他只能被迫承受, 柔软的床铺并没有让他好受点儿。 　　由于船只水平的晃荡，他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前移，然后被段知寒温柔拽了回来。 　　接着又是猛烈的海浪，他的头差点撞到床沿，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对方的唇逐渐移至他雪白的脖颈，咬下暧昧的红痕，有时被逼得急了，小猫咪用爪子轻轻在对方后背挠。 　　“马上就好。” 　　江戾被亲得迷迷糊糊，信了段知寒的话，然而过了不知多久，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下次再信他就是傻逼！ 　　— 　　小机器人兢兢业业写了七年的报告，哪怕参加选秀也风雨无阻，就在昨天光荣地断档了。 　　但这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小机器人猫猫祟祟出了房门，忍不住看向许嘉文的房间。 　　许嘉文的房间就在隔壁，因为不知道游艇的隔音好不好，他还挺担心许嘉文听到动静。 　　当然这动静是因为游艇太晃。 　　江戾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许久不见段知寒从里面走出来，不至于没睡好起不来吧？ 　　他的三分猜测变成了七分，想想还是别站这儿尴尬了。 　　正当他准备上楼时，瞄见许嘉文从另个房间走了出来，紧接着出来的是满脸通红的于思南。 　　他瞬间明白了。 　　小机器人的压力全没了，边玩游戏边走向楼梯，走得太过优哉游哉，许嘉文和于思南反倒先上去了。 　　狭小的通道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戾花五分钟做完了日常，把免费送的星币领了，就在他准备关闭手机的时刻，红色的人影又出现了。 　　那是很短的一霎，尽头处空空荡荡的，可能是他看错了。 　　小机器人玩着游戏上了船，大家围坐着餐桌吃早餐。 　　于思南吃了口肠粉：“我昨天真看到个红衣小男孩儿，晚上还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了。” 　　救生员见多识广：“确实有船只遭遇灵异事件，海上还有幽灵船的传说，不过啊都是些小问题，请个懂行的过来做法就行。” 　　作为船主的安之青很忌讳这些：“喝醉后看到的东西当不得真，我这船哪会有脏东西，只有我对阿慧全心全意的爱。” 　　众人沉默得叹为观止，连齐慧也面色复杂，少年冷戾的声音打破沉寂。 　　“我昨天也看到了。” 　　安之青岔开话题：“大早上的别聊这些东西了，年轻人要有朝气嘛，不如讨论下待会儿的派对。” 　　江戾怀疑地盯着安之青，还不待他出声质问，段知寒就喂他牛奶。 　　显然是让他别多问。 　　他只好压下了质问，依然怀疑安之青和那个小孩儿有关系，不然不会扯开话题。 　　加上昨晚他站在通道尽头，也是安之青突然出现，名义上是找他选花，其实是把他从那个地方拉开。 　　好奇心重的小机器人打定主意，待会儿怎么也要去原地看看。 　　安之青吃完早餐开始布置派对，过程说得上是悬梁刺股，这个词完全没有夸大。 　　因为安之青真的爬上硬挺的桅杆，坐在上面装饰船帆，想必应该是挺难受的，苏秦见了都得说句牛逼。 　　刚好安之青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小机器人的心思活络了，找了个机会下到底舱。 　　今天太阳出奇的好，明媚的阳光照进了舷窗，同昨天晚上不一样的是。 　　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很容易发现地上的面包袋子，那是只有安之青才有的牌子，以安之青对这艘船的宝贝程度，应该不至于随地乱扔垃圾。 　　果然安之青和那个男孩儿有关系。 　　江戾走到昨天的位置，眼前依然是那片墙壁，看不到藏人的可能。 　　他也不能断定是不是人，毕竟娱乐圈不乏有人养小鬼，以图踩到别人头顶上位，不过安之青是个谐星。 　　这年头谐星都这么卷了吗？ 　　忽然他瞥见墙上有道细细的白线，由于太细了所以很难发现，他不禁走到墙壁前，试探性地往里推了推。 　　墙动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暗门，很难想象这儿会有个小房间，他猜是个杂物间。 　　因为房间里堆满了杂物，有不要了的毛巾，有坏了的桌腿，这些杂物堆成了个小山。 　　而红衣的小男孩儿坐在上面。 　　— 　　安之青气喘吁吁布置完船帆，他所谓的布置是在上面画大大的爱心。 　　他不仅在船帆上画爱心，还在桌布上画了一个，至于名贵的地毯织物，全被他换成了红色。 　　他满意地观赏现场，对着搭手的段知寒问：“怎么样好看吧？” 　　于思南小小咳嗽了一声，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啊。 　　段知寒：“挺好的。” 　　“我也觉得特别好。”安之青自动换程度词，“我这次应该是稳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过段时间吧。” 　　段知寒看向底舱的方向, 昨天把人弄得有些狠了，再怎么也要好好哄两天。 　　而墙后的房间光线昏暗，江戾打开手电筒, 直直地照在那个男孩儿脸上。 　　“安之青的儿子？” 　　其实根本不必问了, 两人的相貌太相似, 同样圆不溜秋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连酒窝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简直是缩小版的安之青。 　　小机器人顿时涌出猜测, 不会是安之青的私生子吧？所以安置在脏乱差的杂物间。 　　他自觉语气还算柔和, 可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漂亮的脸隐在强光下, 像极了充满戾气的反派。 　　小男孩儿害怕地往后退, 仗着自己个子矮的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出杂物间。 　　江戾正猜测小孩儿的来历，眨眼间的功夫, 小男孩儿奔向通往甲板的楼梯。 　　小机器人来不及阻拦，只能看着小男孩儿跑上楼梯，人类幼崽都这么能跑吗？ 　　P2P要爆雷了。 　　甲板上安之青悠然打开音响, 舒缓的音乐飘扬在海上, 这是他们结婚那天放的。 　　他穿着庄重的格纹西服, 上衣口袋的手帕叠得一丝不苟，手上捧着白色鸢尾花，说马上去结婚都有人信。 　　画着爱心的船帆迎风飘扬, 红色的帷幔被风掀开, 船上洋溢轻松的气氛。 　　安之青对这一切很满意。 　　齐慧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他踱步到齐慧面前, 理了理领带刚想开口, 小孩儿尖厉的声音划破天空。 　　“爸爸有坏人！” 　　江戾从底舱追出来时，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已经预知到结局。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齐慧没有太意外，只是抱住红衣服的小男孩儿。 　　“安安怎么在这儿？” 　　安之青反应迅速：“想着你半个月没来看儿子，今早特意让人接过来的，绝对没有耽误学校的课。” 　　原来是齐慧的儿子。 　　小机器人的疑惑更浓了，既然是两人的孩子，那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安之青见齐慧没多问，悄悄松了口气，他这口气还未放下。 　　不明所以的于思南走过来问：“这不就是昨天看到的小男孩儿吗？” 　　安之青来不及解释，齐慧按了按太阳穴：“安安被你藏在底舱？看来昨天的钢琴课没去上，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要是落水都赶不及救，你做事能不能成熟点儿。” 　　“安安很乖的。” 　　哪怕他叮嘱别被人看到，小家伙也乖乖躲在杂物间。 　　安之青支支吾吾出声，但齐慧看他的目光尤为疲惫，如同齐慧提出离婚的时候。 　　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来是自己太不成熟了，拍完戏只会自己玩，不懂得关心齐慧，也不懂得如何做个好爸爸。 　　失去后他手忙脚乱补救，因为齐慧喜欢游艇，便花光积蓄买了游艇，还刷成齐慧最喜欢的银白色。 　　“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知道我这人毛病多，脑子又像木头，但只要你说我都会改，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安之青拍了半辈子喜剧，脸上总是挂着笑，这次他没有再笑，而是相当认真地凝望齐慧。 　　安安抱住齐慧嚎啕大哭：“妈妈原谅爸爸吧。” 　　于思南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小孩儿的哭声萦绕在耳边，要不是他和齐慧不熟，都想劝齐慧原谅安之青了。 　　小机器人盯着小男孩儿若有所思，什么时候不哭，偏偏这时候哭。 　　演技真他妈是遗传。 　　人类幼崽被这么一盯，小小的身体打了个哆嗦，哭得更厉害了。 　　哪怕是不堪其扰的小机器人也必须承认，这种哭声足以激发任何人的母性，连于思南都不忍心听了，何况是作为母亲的齐慧呢？ 　　他猜齐慧不会拒绝孩子的要求，果不其然齐慧眼里划过心疼，手轻轻拍在幼崽的背上。 　　齐慧紧接着淡淡开口：“我离婚不是因为这个。” 　　她不是敏感多疑的人，需要安之青的关心证明对方爱她，她清楚安之青是爱她的，不过更爱的是自己罢了。 　　即便安之青更爱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爱情早已转变为亲情。 　　此话一出，甲板上的人愣住了，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原因。 　　“我之所以离婚是想找回我自己。”齐慧的声音格外利落，“我发现自己慢慢变了，变得更像谁谁谁的妻子、谁谁谁的母亲，唯独不像我自己。” 　　安之青听得茫然。小机器人倒是明白了。 　　他观察过人类社会的风俗习惯，结婚是件甜蜜的事，但结婚带来的不只是甜蜜，还有源源不断的责任，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好似为了养育后代活着。 　　尤其是对人类女性而言。 　　男性可以不管不顾，比如中年人沉迷钓鱼，人类女性却要成为好母亲，逐渐失去自己的名字，可是凭什么呢？ 　　江戾忽然理解安之青的自信。 　　在安之青看来两人过得好好的，没有发生大的矛盾，离婚自是因为小问题，只要改过来就能重修旧好。 　　齐慧却不愿意被家庭束缚。 　　安之青不太明白齐慧的话，但他望着对方脸上的决绝，明白是不可能和好了。 　　安之青缓缓垂下头，肩膀细微地颤动，配上正式的西服显得有些滑稽。 　　像个真真正正的谐星。 　　— 　　这场求婚仪式草草结束，象征自由的鸢尾落在甲板上，花瓣被风吹到海面，有只白鲸好奇地嗅了嗅。 　　不过它没有闻太久，仰起头想看看那个漂亮的两脚兽，问问他要不要过来玩呀。 　　可惜它看不到甲板，只能看到画着爱心的船帆。 　　远处的鲸群在催促它，它们的目的地在南方，它已经偏离迁徙路线太远了。 　　看来只能等明年了。 　　未成年白鲸默默记住地点，脑子不够用的它认为，明年只要再来这里，就可以见到漂亮的两脚兽啦。 　　它念念不舍离开了。 　　而江戾捡起地上的花枝，在宇宙射线强烈的星际，需要建立防护层过滤射线，植物是很宝贵的资源。 　　段知寒递来柠檬水，他咕隆咕隆喝完了，对方用纸巾擦拭他的唇边。 　　柔软的纸巾拭去唇肉上的水渍，偏偏对方的指腹还不轻不重地摩挲，那种裹着水的触感，令他立马想到昨晚。 　　记挂着事儿还不觉得，闲下来便觉得痛了，因为被翻来覆去进入许多次，到最后连往前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段知寒予取予求。 　　他捧着水杯的手停住了：“我今天要去公司，就不回去睡了。” 　　早年间他经常睡公司，尤其是训练生时期，恨不得分秒必争，所以住公司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然而伴随他名气增大，去公司的频率越来越少了，往往是窝在沙发上玩游戏，签个合同都得叶成三催四请。 　　字面意义上的耍大牌。 　　以至于段知寒听完蹙了蹙眉：“出什么事了？” 　　江戾：“……” 　　自己摸鱼有这么明显吗？ 　　小机器人答得含糊：“没发生什么事，就是讨论下专辑，住公司比较方便。” 　　他本以为段知寒会接着问，毕竟对方这么粘人，段知寒却温柔说了句好。 　　对方不仅欣然接受，还问他要不要多住两天，简直像换了个人。 　　小机器人不由得敲响警钟，看着对方出众的脸，怎么看怎么有问题，还是避避风头比较好。 　　游艇不知不觉开回码头，齐慧顿了顿下船，安之青或许还想努力下，紧随其后下了船。 　　临了记起自己还有个年幼的儿子，对着身后的江戾央求：“帮我带两天安安吧？” 　　小机器人并不想做慈善，况且人类幼崽也是人类，他排斥这种非必要接触。 　　然而不待他拒绝，安之青便追齐慧去了，留下怯生生的幼崽。 　　这要他怎么跑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江戾缓缓看向被遗留的人类幼崽, 思考要不要送去警察局，他可没耐心给人类养幼崽。 　　不过毕竟是齐慧的孩子，齐慧三番两次给他搭桥引线, 哪怕他心里再不情愿, 也不得不接手这个拖油瓶。 　　小家伙不知道自己被定义为拖油瓶, 他望着爸爸妈妈离开的背影，内心充满害怕不安, 正要迈着小短腿跟上去, 帽子被身后的人按住了。 　　“想跑到哪儿去？” 　　江戾的声音冷冰冰的, 又因为计划被打乱，语气里蕴着浓浓的不耐烦, 这令小家伙害怕极了, 使出吃奶的劲往前冲刺。 　　可安安毕竟是个小孩儿，力气远远不如成年人，一大一小焦灼在原地。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段知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江戾差点就想点头了，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段知寒帮他带孩子, 他这两天就得回家住了。 　　想到这儿他忍痛拒绝了。 　　段知寒倒也没说什么, 抱起梗着脖子的幼崽, 帮着他安置上了车。 　　小机器人看得动摇了，在他手里殊死挣扎的幼崽，到段知寒手上居然老实了, 自己乖乖地坐上儿童座椅。 　　他晃晃脑袋坚定想法, 不就是带个小豆丁, 即便加上前提条件, 不过是个跑得快点儿的小豆丁。 　　他不信自己带不了。 　　再说了他也不是一个人, 公司里有叶成和小苏，在边上看着就行了。 　　江戾整个人踏实了，想想怎么玩比较关键。 　　— 　　车从码头开到万铭国际，江戾拽着小家伙的衣领下了车，不是他不愿意轻点儿。 　　而是安安扒着门不放。 　　只有拽衣领的时候，人类幼崽才肯跟上来，似乎很珍惜这件衣服。 　　好不容易拉进了大门，他边按住小家伙的帽子，边拨通叶成的号码。 　　“你快到公司大厅。”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如同在缓解惊愕的情绪：“你到公司干什么？不会要找老板吵架吧。” 　　“我是那种人吗？” 　　叶成在心里疯狂点头，这位小祖宗是真刺头，刚来公司没多久，就敢和万铭吵架。 　　这两人积怨久矣，哪怕有段知寒从中调节，关系只能说比仇敌好了点儿，至少不会动不动开骂了。 　　叶成组织语言：“小戾当然不是那种人，我今天去临淮签合同，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有什么事儿你在电话里说吧——” 　　这个吧字还没说话，对面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握着手机祈祷，希望他们老板不在公司。 　　小机器人没想到劳模叶成不在公司，接着他拨通小苏的电话，小苏去医院拔智齿了。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他低头盯向安安，他发誓没有干什么，这只幼崽便嚎啕大哭。 　　他静静看着幼崽演戏，果不其然五六个艺人进来了，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隔得老远就闻见香水味儿。 　　江戾认得这些艺人，他们是同期进公司的，由于吃不了苦，再加上家里也不缺钱，这么多年还是练习生。 　　安安见了人哭得愈发猛烈，开始是为了博得注意，好让爸爸来接自己，哭着哭着倒有些真心实意了。 　　他经常被人夸可爱，很懂得如何利用优势，哭的时候不像其他小朋友，眼泪鼻涕糊衣服上。 　　他眼里紧紧包着泪水，眼泪缓缓滑落到脸颊，谁瞧了都会说句小可怜，这些人会救自己出去吧。 　　安安哭得更为悲怆，眼看鼻涕泡要冒出来，他赶紧吸了吸鼻子。 　　练习生们不禁停下了，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怜爱，正当他以为要得救了，练习生们瞥见边上的江戾。 　　中间的夏美云愤然指责：“现在的小孩儿太不知好歹了，有江哥照顾是你的福气。” 　　其他人纷纷帮腔：“多少人羡慕不来呢，不信问问你哥哥姐姐，别给脸不要脸了。” 　　练习生们闲着没事儿干，隔三差五就和人撕逼，阴阳怪气的话张口就来。 　　“别在小孩儿面前乱讲话。” 　　江戾打断他们的议论，小哭包虽然听不懂给脸不要脸，但猜到不是什么好词。 　　好不容易碰上人群，没想到和坏人是一伙的，小哭包委屈坏了。 　　他顾不上可爱了，杀猪般的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 　　练习生们要知道安安的想法，肯定觉得贼冤枉，他们什么时候同流合污了？ 　　这位顶流的脾气出了名的坏，谁敢在江戾头上拔毛啊，只能昧着良心说话了，最多是被迫同流合污。 　　小哭包哭得太凄厉，以至于整栋楼都在回荡，这个时候电梯叮咚响了。 　　夏美云眼皮直跳，那部电梯是老板专用电梯，众所周知老板和江戾关系差。 　　他在公司的资历最久，清楚这两人开始还好好的，忽然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有人猜测是经济纠纷，夏美云却知道不是这个原因，江戾刚火没多久，老板就换大合同了。 　　电梯门缓慢开启，门里是个穿卡通睡衣的青年，在公司穿睡衣也就罢了，上衣的纽扣还扣错了两粒。 　　因为长了张冷峻的脸，即便穿着卡通睡衣，依然没人敢说幼稚。 　　“老板好！” 　　练习生们连忙打招呼，万铭脸上满是起床气：“什么时候公司允许带小孩儿了，你当这是托儿所呢？” 　　练习生们听得面面相觑，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江戾嗯了声。 　　万铭气得手哆嗦：“妈的你还有理了，我工作到凌晨三点半，本来在楼上补觉，结果被你的小崽子吵醒了。” 　　夏美云佩服地看向老板，凌晨三点半竟然还在工作，他昨天七点半就睡了。 　　谁知少年轻飘飘反问：“打游戏去了吧？” 　　万铭立马转移话题：“反正他不能留在公司，把他给我扔出去，不然明年你自己滚蛋。” 　　夏美云咳嗽了声，老板的语气是很威严的，但江戾解约照样是顶流，公司却要损失五成利润。 　　吃亏的好像是老板自己噢。 　　小哭包不明白这些，他只明白江戾的老板生气了，江戾会不会把他扔到大马路上？ 　　妈妈说外面有许多人贩子，所以不能一个人出去，如果他被扔在大马路上，他会被人贩子拐跑吧，那就再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安安的小脸煞白，害怕得攥紧拳头。 　　他无比惶恐之际，江戾没有理会老板的话，拉着他的衣袖进了电梯。 　　小哭包的眼睛露出震惊，江戾为了自己反抗老板吗，他仰头看向冷冰冰的少年。 　　江戾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还挺好看的。 　　小机器人不觉得有什么，他和万铭闹得最僵的时候，见面就是经典问候家人。 　　现在虽然文明许多了，但能让万铭不开心的事，干嘛不去做呢？ 　　如果将内心拟人化，小机器人的内心就是只桀桀坏笑的小恶魔。 　　练习生们望着关上的电梯，无不例外发出羡慕的声音。 　　艺人说到底也是员工，在老板面前总要客客气气，只有江戾能这么不给老板面子。 　　他们看电梯看得入神，万铭无情打断：“去给我练舞。” 　　语气分明在说，我收拾不了江戾，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们吗？ 　　练习生们一片哀嚎，尤其是夏美云，他小两月没练舞了，这腰怕是得折。 　　大厅弥漫着沉痛的气息，江戾倒是挺开心的。 　　他走到叶成的办公室，躺到椅子上玩手机。 　　纵然在家里也能玩，可在公司不用吃垃圾食物，不用早睡早起，没有人管着自己。 　　再加上小哭包终于不哭了，乖乖地坐凳子上写作业，简直不要太舒服。 　　小机器人乐滋滋打开游戏，久违地玩得尽兴，只是玩着玩着停下了。 　　段知寒在干什么？ 　　他准备发条消息问问，不过段知寒不怎么上网，两人的消息还停在离婚前，他想了想还是关了手机。 　　手机屏幕刚刚熄灭，呼吸灯开始闪烁，段知寒发来消息。 　　【段知寒】有没有想我 　　【江戾】你问这个干嘛 　　江戾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咪，急匆匆转移话题，但又没底气说没有，直到对方再次发来消息。 　　【段知寒】因为我很想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看到短信的那瞬间, 小机器人的耳朵尖悄悄红了，努力压下红晕。 　　狐狸精的花言巧语罢了。 　　他冷静关了手机，对着人类幼崽开口：“我们回家吧。” 　　“为什么？” 　　小哭包好奇地抬起头, 他还以为要在这儿过夜了, 因为江戾连床都铺好了。 　　这句话刚刚问出口, 他就看到向来面无表情的江戾，脸颊可疑地红了。 　　“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小机器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睡硬床容易长不高。” 　　小哭包看向铺好的小床, 不明白睡硬床为什么长不高, 他在家里睡的就是硬床啊，妈妈说脊柱能得到更好休息。 　　不过他看出江戾喜欢待办公室里, 这就是书上说的工作狂吧, 最喜欢在办公室工作。 　　江戾却为了他回家，小哭包捂住小胸脯。 　　他好爱我。 　　* 　　车从万铭国际开回家，司机刚刚停稳车, 小机器人便迅速下车。 　　不是他有多迫不及待，而是幼崽的眼神太奇怪了。 　　他走到门边插入钥匙，正准备转动钥匙打开门, 门忽然自己打开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 低下头看向钥匙, 忽然脖颈涌上温热。 　　门里的段知寒懒洋洋靠上他，许是不满意他走神，轻轻在他脖子上咬了口。 　　“果然还是想我了。” 　　由于段知寒太高了, 江戾支撑不了重量, 踉跄着抵住冰凉的门。 　　对方的唇齿并未移开, 似乎还在往下深入, 他红着脸提醒。 　　“有小孩儿在呢。” 　　段知寒瞥了眼小男孩儿, 不动声色放开他，只是在他纤细的腰上掐了把。 　　小机器人差点腿软。 　　他强装镇定走进门，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坐到沙发上划开屏幕。 　　电话那头是安之青讨好的声音：“我现在不敢走开，怕阿慧直接出国了，麻烦你们照顾下安安，过两天请你们吃饭好不好。” 　　如果是在船上那会儿，江戾肯定会毫不犹豫拒绝，不过和安安相处大半天，他倒是不排斥这只幼崽了。 　　起码他在办公室打游戏，安安在旁边乖乖看书。 　　“安安就留我们这儿吧。” 　　安之青顿时感激涕零，小机器人不以为意挂了电话，开始思考到时怎么敲安之青。 　　毕竟不能白白带孩子。 　　安安在门外捡落下的硬币，本来这些硬币装在书包侧包里，但侧包的拉链被刮开了。 　　硬币撒了一地。 　　他好不容易捡完硬币，小心翼翼装在书包内胆里，进门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小哭包脸上闪过浓浓的不敢置信，他知道江戾特别喜欢他，但也不能留下来当对方的孩子啊。 　　偏偏他还听到爸爸答应了，小哭包以为自己被抛弃了，那份不敢置信转变为了委屈。 　　他顾不上小金库了，把书包朝地上一扔，眼泪不要钱地往外飙，哭得那叫一个震天撼地。 　　江戾还以为下雨了。 　　回过头望见撕心裂肺的人类幼崽，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幼崽。 　　他后悔答应安之青这么快了。 　　如果是有经验的父母，便知道要哄孩子了，小机器人面无表情戴上耳机。 　　不打扰尊贵的幼崽哭泣。 　　安安见江戾无动于衷，哭得更加委屈凄惨，以至于江戾隔着耳机都听见了。 　　他打算在报告上记录，人类幼崽擅长音波攻击，如果在野外遭遇人类幼崽，需要佩戴好最高等级的隔音耳罩。 　　好在段知寒打开电视，从雷打不动的中央一台调到少儿频道，画面从肃穆的焦点访谈变为，五颜六色的猪猪人动画片。 　　“猪猪人！” 　　安安立马叫出名字，这是他最喜欢的动画片，迫不及待坐到电视前看动画片。 　　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江戾不由得看向电视，说实话荧光色挺辣眼的，多看两眼都觉得是光污染。 　　至于内容更是一言难尽，讲的是森林里生活着可爱的猪猪人，他们每天都会去种卷心菜，同时与偷卷心菜的狐狸斗智斗勇。 　　为什么狐狸会偷卷心菜啊？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看？”他不解地问向段知寒。 　　“我给这部动画配过音。” 　　段知寒淡淡地回应，他刚入行那会儿，不仅给三流游戏配过音，还给国产动画配过音。 　　？？？ 　　江戾望着那群猪猪人，完全听不出段知寒的声音，段知寒虽承认得坦荡，当他问段知寒配的是哪个，这位演技斐然的影帝却不说话了。 　　原来段知寒也是要脸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他觉得这部动画也没那么糟糕，至少猪猪人们在努力种卷心菜，而不是每天玩来玩去。 　　安安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机器人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世界终于清静了。 　　墙上的时针指向了六点，到了补充能量的时间，他拿上保温杯去接柠檬水。 　　他从冰箱取出柠檬，切成同样厚度的薄片，仔细地放入杯中，再加入白开水。 　　能量剂就做好了。 　　江戾捧着杯子走出厨房，谁知刚走到客厅，保温杯就被夺走了。 　　“天天喝柠檬汁。”段知寒晃了晃杯子，“不腻吗？” 　　江戾不得不提醒：“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个可以补充能量。” 　　对方把玩着杯子，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小机器人的电量岌岌可危，身上提不起力气，只能软绵绵命令。 　　“快给我补充能量。” 　　俊美的男人终于动了，不过不是把杯子给他，而是自己低头喝水。 　　下一秒—— 　　段知寒的唇覆了上来，舌尖挤开他的唇齿，将酸涩的液体渡到他的口中。 　　“这样可以吗？” 　　小机器人没有拒绝的时间，段知寒又挤入自己的唇齿，他被迫吞下对方的津液，吞不下的则流到下巴。 　　再从下巴淌到雪白纤细的锁骨，男人低头舔干净了，明明上面没有任何液体了，还若有若无舔了舔。 　　不断的柠檬汁灌下来，他被吻得大脑缺氧，那块儿的皮肤不知被舔了多少次，刺激到他头皮发麻。 　　偏偏幼崽熟睡在沙发上，偶尔发出含糊的梦呓。 　　他只能压下所有声音，直到段知寒的手伸入衣服底下。 　　“下面也可以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戾的耳朵红到爆炸, 但比起脸红的速度，细微的喘息更快地从喉咙里发出。 　　段知寒骨节匀称的手指在那处逡巡，如同礼貌地等待答案, 然而在强烈的刺激下, 溢出喉咙的只有隐忍的呜咽。 　　“看来宝贝儿同意了。” 　　这在男人眼里却成了默许, 细长的食指不再满足于逡巡，倒了生涩的柠檬汁在上面手上, 往更深处的地方探去了, 好似在轻轻触碰花蕊。 　　温热的柠檬汁从皮肤淌下, 由于果酸带有刺激性，白皙的皮肤下意识战栗, 汁水淌落的速度更快了。 　　男人的吻始终未停下, 从柔软的唇移到下方，和茫然不安的他对比，有种好整以暇的愉悦感。 　　沙发上的幼崽不知梦到什么, 发出呼哧呼哧的梦呓，这令小机器人猛然恢复清明。 　　“不能在这儿。” 　　江戾几乎是压着嗓子在说，因为他怕再大点儿声, 唇齿间的喘息便会泄露, 吵醒睡在沙发上的安安。 　　段知寒抱着他去了卧室, 他们临走前忘了关窗，窗外的风灌入房间，重重关上卧室门。 　　小机器人起初松了口气, 很快就后悔进房间了。 　　对方在客厅好歹会收敛, 到了卧室完全不知收敛, 轻易地把他压在身下。 　　他以跪伏的姿态趴着, 原来刚才只是逗弄, 现在才是所谓的开始。 　　他慢慢趴在了床上，任由浊白的柠檬汁流下去，段知寒边亲边关切问：“能源补充上了吗？” 　　哪有这样补充能源的？？ 　　小机器人把头埋到枕头上，努力藏住红透的耳朵尖尖，真是，真是只不要脸的狐狸精。 　　— 　　他不知道昨晚多久才关机，反正开机后全身酸软，想到还要照顾那个小哭包，更是提不起力气。 　　他穿好衣服走下床，打开房门愣住了。 　　安安乖巧坐在餐椅上吃早餐，短腿在空中晃啊晃，江戾下意识望向客厅的电视。 　　猪猪人没开播啊。 　　段知寒端着三明治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系着浅蓝色的围裙：“约好今天去糖果乐园。” 　　安安听到糖果乐园便高兴得手舞足蹈，圆乎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手上的勺子差点掉下去，段知寒淡淡提醒小家伙：“要乖才行。” 　　安安重重点了下头，握紧勺子喝奶油汤，小机器人不由得感叹，段知寒还挺会带崽的。 　　但糖果乐园是什么地方？ 　　江戾没听过这个名字，多半是游乐园之类的，在段知寒的软磨硬泡下，他同意一块儿去。 　　车开到郊区的顺平，远远就能看到五颜六色的招牌，乐园大门同样是五颜六色的，打扮成小鸡的工作人员在发传单。 　　售票处挤满排队的游客，大多是家长领着孩子，确实是个游乐园没错，然而小机器人接过传单无语。 　　他妈是个亲子乐园。 　　他不禁萌生了退意，虽说机器人的性别不重要，程序设定不同而已，但带着幼崽来亲子乐园，像他会生孩子似的。 　　怎么看怎么奇怪。 　　段知寒似乎猜到他的念头：“你不喜欢的话，我们直接回去吧。” 　　对方的语气极其善解人意，小机器人反而不能走了。 　　安安是个不定时哭包，如果他们直接回去，肯定会哭得震天撼地，说不定还会被记者拍到，他可不想全网疯传生子文。 　　“没有不喜欢。” 　　江戾冷静走向检票处，他们提前在网上买了票，所以不必排队买票。 　　乐园里人头攒动，他谨慎地拉低帽檐，加上他戴着宽松的口罩，应该没人能认出自己。 　　糖果乐园占地异常大，他目测约五十万平方米，铺天盖地是马卡龙色，没有普通乐园常见的高空项目，全是旋转木马、摇摇椅这样的儿童项目。 　　乐园中心是个北欧风的购物广场，每间铺子都修成了尖尖的城堡，除开流行的儿童品牌，不乏奢侈品牌。 　　广场周边放置着众多麋鹿，每只麋鹿姿态各异，十分可爱，然而乐园的画风相当统一，连麋鹿也是五颜六色的。 　　属于精神污染了。 　　偏偏幼崽们很喜欢那些麋鹿，个个要坐到麋鹿背上照相，其中安安跑得最快，占据了最受欢迎的五彩斑斓色麋鹿。 　　小机器人勉为其难拍了照，在他们拍照的时候，段知寒去周围的商贩处买了小零食。 　　安安乐滋滋坐在麋鹿上吃零食，自从妈妈离开后，爸爸很少带他出门玩，他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只是吃着吃着犹豫了，不会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吧！虽然他在江戾身边呆得很开心，但他也不能真当江戾的孩子啊。 　　他抵不住零食的诱惑，把这些念头放到一边，专心吃起了冰淇淋。 　　江戾盯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幼崽，哪怕知道是垃圾食品，也忍不住吃了口草莓冰淇淋。 　　段知寒用纸巾拭去他唇边的奶油：“好吃吗？” 　　“还可以。”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段知寒便咬了口冰淇淋，然后又继续吃，江戾拉长语调：“你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 　　幼崽喜欢吃草莓冰淇淋可以理解，段知寒年纪这么大了，居然也喜欢甜甜的草莓味。 　　年下小机器人有股优越感，这份优越感没维持太久，段知寒轻轻嗯了声。 　　“想吃草莓味儿的你。” 　　尽管男人的声音格外低，在嘈杂的游乐园不会有人听到，江戾依然呛红了脸。 　　他就不该嘲讽狐狸精。 　　他转而看向安安，安安小心地吃冰淇淋，用纸巾垫在华夫筒下，生怕滴落到衣服上。 　　江戾意识到安安没有换洗衣服，反正有安之青报销，他干脆大笔一挥：“待会儿给你买新衣服。” 　　他逐渐清楚幼崽的个性，只要有喜欢的东西，天大的事儿都会放到一边。 　　简而言之没心没肺。 　　谁知幼崽摇了摇头，江戾倒没放在心上，以安安的家庭条件，不缺一两件衣服。 　　他们吃完冰淇淋就去前方的卡通碰碰车，每次可以玩十分钟，玩完正好去看恐龙表演。 　　时间在走走逛逛中过去，虽说名字叫亲子乐园，游乐项目全是幼崽喜欢的，家长的作用仅仅是花钱。 　　小机器人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后悔来这儿浪费时间，毕竟他不想坐五颜六色的摇摇椅。 　　游乐园看起来大，由于项目分布零散，空白区域种满落羽杉，驻足的地方并不多，下午他们就快逛完了。 　　正当他以为可以回去时，前方传来嘈杂的欢呼声，安安径直跑了过去。 　　走近了才知道在举办比赛，以家庭为单位进行比赛，谁最先抵达终点就是冠军。 　　他们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十组家庭颤颤巍巍地闯关，有组家庭好不容易上了海洋球，结果被晃了下去。 　　居然还有伴侣环节。 　　安安望着花花绿绿的比赛场地发出鸡叫：“我想参加这个！” 　　江戾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是个家庭挑战赛，且不说安安不是他的幼崽，他和段知寒也没有复婚。 　　幼崽拉住他的袖子卖萌：“求求你参加吧。” 　　小机器人不是肤浅的人类，即便面对可爱狗狗，依然冷静地撇开衣袖。 　　谁知段知寒有样学样，懒洋洋拉住他的袖子，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求求你参加吧。” 　　模样冷淡的人说着如此撒娇的话，江戾突然觉得鼻头有些热，这是狐狸精新的攻击手段吧？ 　　他鬼使神差嗯了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比赛结束后开始了新的报名, 为了提高大家的参赛积极性，台上的主持人热情介绍奖品。 　　“扫码关注乐园公众号即可参加比赛，每个家庭只能参加一次, 冠军将获得五百元的猪猪人手办, 这可是全国限量版哦。” 　　江戾朝猪猪人手办望去, 廉价的塑料材质。 　　最多值五十块。 　　他对此也不奇怪，每十组家庭就会有个冠军, 总不可能真送五百块的东西, 那乐园还挣不挣钱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 幼崽们听到奖品的名字，在台下捧场地炸开了锅, 兴奋得像叽叽叽的小鸡, 简直比五百万还要有吸引力！ 　　小机器人对人类幼崽的智商产生了怀疑，成年人类狡猾而善变，幼崽却像傻乎乎的鸡崽。 　　在幼崽们积极的参与下, 很快凑到了十组家庭，江戾走到比赛场地。 　　场地贯彻了乐园五颜六色的审美，五颜六色这个词还不太恰当, 光是建筑的颜色就有七八种。 　　安安望着前方的关卡, 不确定地问向江戾：“我们会赢下比赛吗？” 　　江戾毫不犹豫开口：“当然会。”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比赛, 不过他是高贵的机器人，参加了就要拿冠军。 　　何况他在台下看了上轮比赛，起点到终点共有五个关卡, 每个关卡考验的东西不同, 不过对于他没什么难度。 　　拿不了冠军就把电池卸了。 　　他轻松地活动了下身体, 比赛的哨音急促吹响, 乌泱泱的参赛者朝着第一关出发。 　　第一关需要走过悬空的海绵板, 每块板子间隔距离不等，如果走动的速度太快，容易摔到下面的海洋球里。 　　这关考验的是平衡性，对成年人来说问题不大，相隔最远的板子不到半米宽，抬抬腿就过去了。 　　真正的难点在于幼崽。 　　即便每个幼崽穿了毛茸茸的保护套，面对五六米的可怕高度，还没站上去就腿软了。 　　穿蓝色鲨鱼服的幼崽直接吓哭了：“妈妈我不要过去！” 　　哭声在幼崽里具有传染性，不少幼崽跟风哭了起来，比赛场地成为大型嚎哭现场。 　　江戾不由得看向安安，本以为小哭包会跟着哭，没想到小哭包虽然爱哭，但胆子比其他幼崽大！ 　　安安穿着嫩黄色的小鸡服，昂首挺胸地走过海绵板，连大人的搀扶都不需要！ 　　嚎哭的小鲨鱼看愣住了，其他家长投来羡慕的目光，小机器人顿了下往前走。 　　感觉还挺容易的？ 　　这句话显然说早了，他们顺利通过了前两关，但在第三关碰上了阻碍。 　　主持人向台下观众介绍：“欢迎大家来到亲子比赛现场，关注乐园公众号即可报名下轮比赛，大家现在看到的是第三关，这一关考验家庭成员的默契程度。” 　　这个关卡需要一个人转动开关，开启后会升出一个移动平台，另一个人需要及时走到平台上，接过平台那边的幼崽。 　　问题在于平台停靠的时间太短。 　　往往他刚跑到平台边，平台便移动去了另一边，而且不能等在平台边，因为只有他站在五米外的红色方块上，启动开关平台才会移动。 　　不止他们卡在了这关，有组家庭同样停滞不前，转动开关的爸爸忍不住骂道：“你他妈没看到平台升起来吗，对不起我不是骂你的意思，这个开关设计得太傻逼了。” 　　转动开关需要用力拉动闸门，如果对方错过平台则要再来一遍，因而这个位置上的人很容易发火。 　　江戾再次没赶上平台，他以为段知寒会不耐烦，毕竟连他自己也涌出焦躁，然而段知寒只是温柔对他说：“慢慢来。” 　　他深呼吸说了声好，涌出的焦躁渐渐消失了，开始观察其他家庭。 　　起初他觉得是自己反应慢了，或者是跑步速度不够快，可观察了其他家庭才发现，大家都赶不上平台。 　　那便不是个人的问题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想，冲着段知寒开口：“开关启动你就告诉我。” 　　他这个表达是有歧义的，没有说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段知寒却明白他的意思，在开关启动的那刹那告诉他：“可以动了。” 　　前方的平台还未升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过去，正当众人惋惜这位年轻的爸爸要白跑一趟时—— 　　平台缓缓升起了。 　　众人脸上露出浓浓的惊愕，不是说平台升起才能移动吗？原来只要启动开关就可以了啊。 　　他们佩服地向这位年轻爸爸看去，江戾只是平淡踏上平台。 　　这个猜测其实挺好想的，比赛方不会设计无法通过的关卡，既然这么多人都过不了关，那肯定是思路出现了问题，比如平台早已启动了。 　　接下来的任务就简单了。 　　主持人兴奋地朝他喊：“恭喜小黄鸡的家长打破比赛记录，成为最先通过第三关的家长，不过在通过这关前，请用力抱住您的孩子吧。” 　　江戾闻言抽了抽眼，他可不想和人类亲密接触。 　　哪怕只是个幼崽。 　　平台向安安的位置移动，面对平台外的安安，他仅仅平淡地拎住衣领。 　　这个力道足以幼崽上来了。 　　不料比赛积极的安安骤然挣脱他的手，站到了他碰不到的地方。 　　脾气不好的小机器人阴测测问：“你还想不想拿冠军了？” 　　“想！”安安不太好意思地问，“但能不能不拽我衣服？” 　　幼崽可怜巴巴补充一句：“会坏的。” 　　江戾望着这样的安安有些可怜，耐下性子指了指远处：“我们来的方向有个中心广场，广场有卖衣服的铺子，不用担心坏了没衣服穿，到时你想买什么买什么。” 　　这只幼崽似乎很珍惜衣服，在公司那会儿就是这样，只要他拎着幼崽的帽子，幼崽便会乖乖跟在他身后。 　　如果安安家里穷倒可以理解，他刚来燕城的时候，新衣服都舍不得穿，爱领公园免费发的文化衫，但无论安之青还是齐慧都不缺钱。 　　如果对方不是个爱哭的娇气包，他差点怀疑安之青苛待安安了。 　　他脑子里飘出知音故事集，比方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后妈的儿子穿名牌衣服接受良好教育，安安穿旧衣服在家里擦地板。 　　不过安之青显然没这个胆。 　　正在小机器人疑惑不解时，幼崽小心抚平衣领：“这是妈妈买给我的。” 　　知音故事集瞬间消失了。 　　原来是齐慧买给安安的衣服，所以有多少新衣服都不换，因为是妈妈买给自己的衣服。 　　即便妈妈已经离开了。 　　人工心脏蓦然动了动，像是在哪儿看过这个场景，年幼的男孩儿坐在家里等妈妈回家。 　　他没有再拽安安的衣服，而是朝安安伸出了手。 　　安安猛然睁大圆圆的眼，他以为江戾会嘲笑自己，上小学了还想妈妈，没想到江戾朝他伸出了手。 　　幼崽屏住呼吸靠近江戾，小鸡崽般挪动脚步，江戾忍受不了安安的缓慢，一把握住幼崽的小手，直接将安安拉上平台。 　　小机器人迅速放开手，指尖依然残留温暖，以及独属于幼崽的奶味儿。 　　接触人类的感觉似乎没那么坏。 　　而不远处的段知寒眯了眯狭长的眼，小朋友开始接触外界了。 第一百二十章 　　第四关考验的是体力, 他们需要攀登上五米高的人造岩壁。 　　这个他们不包括安安，因为幼崽只需爬过旁边的隧道。 　　小机器人系上安全带，虽然他以前没攀岩过, 不过攀岩被称为岩壁上的芭蕾, 考验的不仅仅是体力, 还有耐力、平衡性及柔韧性。 　　后者他应该没多大问题。 　　他佩戴好安全带就踩在最低的岩点上，手抓着高处的岩石, 相当于找到身体的支点, 轻轻一跃就能踩到上面的岩点。 　　理论上是这样的。 　　实际上他刚想往上跃, 握着岩石的手就松了，不是因为肢体不协调, 而是因为体力压根不够。 　　他没有在同个地方较劲, 换了更为轻松的攀岩点，然而始终差那么点儿力气。 　　如果昨天不是被折腾到半夜，合金制成的腰差点软成一滩水, 他这会儿已经爬上去了。 　　想到这儿他朝始作俑者看去，别看段知寒平静系上安全带，想必腰都快累成老狗了。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一个人受罪是受罪, 有人陪你那就舒坦了。 　　江戾干脆从岩壁上下来, 抱着手臂看段知寒要怎么爬。 　　安安本来可以爬进隧道，见到江戾的反应也停下了，好奇地望对方在看什么。 　　小机器人没有察觉幼崽的状况, 他专心致志地欣赏段知寒攀岩。 　　欣赏得脸都绿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体力不支, 老狗逼却能轻轻松松爬上去？！ 　　安安在旁边给面子地夸耀：“哥哥好厉害啊。” 　　“……” 　　小机器人脸更绿了。 　　这令幼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江戾难道希望自己叫爸爸？ 　　安安有些纠结地站在原地, 江戾准备好再次攀登, 他不信自己爬不上去！ 　　他的手使劲抓住上方的岩点，指尖泛出压迫的白色，使出全身力气往上爬，不出意料地再次失败。 　　一次、 　　两次、 　　三次…… 　　江戾的汗水打湿了后背，看得安安着急坏了，连简单的隧道都顾不上爬。 　　倒不是其他家庭快赶上来了，而是他觉得江戾太辛苦了。 　　安安望了眼台上的猪猪人手办，又望了眼汗流浃背的江戾，不由得大声开口：“不拿冠军也没什么的。” 　　只是稍微有些遗憾罢了，但是比起江戾的辛苦，他觉得这点儿遗憾不算什么了。 　　然而岩壁上的少年尽力平稳声音：“说好会拿冠军。” 　　浸透衣衫的汗水洒了下来，安安感受到汗珠呆住了，因为自己所以要拿冠军，江戾果然，好爱他啊。 　　如果爸爸真的不要他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叫江戾爸爸。 　　小机器人仅仅是胜负欲强烈而已，尽管体力跟不上，在无数次的练习下，他离终点只差一小段了。 　　但就是这么一小段，犹如天堑。 　　原本他还有股冲刺狠劲，偏偏主持人热情讲解：“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你们看到的是小黄鸡的家长，他正努力攀登五米高峰，坚韧不拔的精神令人动容，即便生来是只鸡崽，也要无畏飞上巅峰。” 　　小机器人冷冷地撇过头，由于上方的岩壁不好攀登，手抓向另个岩点。 　　主持人的目力惊人：“看来这位家长有些害羞，听到夸奖便转开了头，他上方这块儿区域不好爬啊，换到了右边红色的岩点，来！让我们为他加油鼓励！” 　　这种比赛有必要解说？ 　　小机器人气了个半死，而台下传来铺天盖地的加油声，他吊着的那股狠劲直接加没了，抓住岩点的手撑不住松开。 　　他以为自己要落下，上方的段知寒抓住他的手，手紧接着穿过他的胳膊，以惊人的力气将他抱了上来。 　　他刚才攀登耗尽了力气，软软地趴在段知寒怀里，段知寒抱着他往前走，差不多相当于公主抱了。 　　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 　　江戾顿时拉了拉帽子，再拉了拉口罩，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被公主抱。 　　最后的关卡是伴侣关卡。 　　两个人需要牵着手完成任务，反正已经公主抱过了，江戾对这个关卡看开了。 　　他们成为最先通关的家庭，主持人激动地宣布结果：“恭喜小黄鸡的家庭获得冠军，他们将得到价值五百元的猪猪人手办，有请摄影拍下激励人心的通关照。” 　　怎么还要拍照啊。 　　顶流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要是被粉丝知道他参加这种比赛，还大庭广众下被公主抱，那他要不要面子了。 　　不料摄影手太快了，他只能安慰自己没人能认出他。 　　段知寒不经意开口：“怕被人拍到？” 　　江戾下意识嗯了声，立马解释了句：“我们不是没复婚吗，没资格参加比赛。” 　　“那复个婚？” 　　江戾的心脏狂跳，差点忍不住想同意，平息下来后岔开话题，没复婚他就腰酸背痛，复了婚岂不是下不了床。 　　安安幸福地抱住猪猪人手办，这可是一整套猪猪人手办！ 　　他会成为同学最羡慕的人，妈妈告诉他要有礼貌，幼崽礼貌地向两人道谢：“谢谢你们。” 　　小机器人挑眉：“不会叫人啊？” 　　他只是想逗逗安安，毕竟自己陪了大半天，谁知安安试探着开口：“爸爸？” 　　？？？他怎么成爸爸了 　　安安见江戾一脸疑惑，委委屈屈解释：“你不是让我留你这儿吗？既然爸爸不要我了，那只能叫你当爸爸了。” 　　江戾被这个解释震惊了，为什么收留安安两天，安安就必须叫他爸爸？ 　　他耐下性子继续听，原来安安听了昨天的电话，以为自己被爸爸抛弃了，难怪昨天哭得跟水龙头似的。 　　普通孩子有这个想法，但安之青实在太不靠谱了，让孩子藏杂物间都干得出，不怨安安不信任安之青。 　　小机器人咳嗽两声：“你只是暂住两天，明天你爸爸就来接你了。” 　　爸爸要来接我了！ 　　安安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岂不是叫错爸爸了！！！ 　　即便他是个小学生，小学生也是知道丢人的，此刻无比羞愧地埋下头，脸红得像水蜜桃。 　　小机器人愉悦欣赏幼崽的反应，时不时还问上两句：“你怎么叫我爸爸呀？我勉为其难当个爸爸吧。” 　　弄得幼崽更尴尬了。 　　段知寒轻笑着解围：“差不多行了。” 　　江戾遗憾地收住话，段知寒在他耳边说：“大不了我叫你爸爸。” 　　他琥珀色的猫眼变得亮亮的，不过想到段知寒在床上叫他爸爸。 　　太他妈色情了。 　　— 　　他们在乐园吃过饭才回家，安安有消化的时间，面对江戾也不那么尴尬了。 　　而且心里轻松不少，哪怕江戾对他再好，他还是想要自己的爸爸。 　　爸爸没抛弃自己太好了。 　　幼崽开心得咧嘴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江戾刚准备看新闻联播，察觉到幼崽的沉闷，难得放柔声音：“怎么了？” 　　安安像看到了救星，神色期待地央求：“你能找回我妈妈吗？” 　　小机器人不自觉沉默，他看到过这种眼神，诸明那时也是这样看他的，两者他都帮不了。 　　齐慧节目上挺柔和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外柔内刚，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 　　何况她不是骤然离开的，在离开前把安安教得很好，会自己吃饭刷牙，还会乖巧做作业。 　　但他没法告诉安安，这个刚上小学的幼崽，连妈妈买的衣服都舍不得穿坏。 　　正当他进退两难时，向来温和的段知寒直接开口：“你妈妈不会回来了。” 　　安安眼里的期待瞬间变为失望，他毕竟是个小孩儿，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段知寒接着问：“你为什么想妈妈回家呢？” 　　安安认认真真地想，因为妈妈对我很好，妈妈会给我做荷包蛋，会陪我看猪猪人动画，会带他去全国各地玩。 　　然而他嗓音哽咽，这些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抽噎着回答：“我想妈妈。” 　　他好想好想妈妈，想要妈妈抱着他睡觉，想要牵着妈妈的手散步，但妈妈不会回来了。 　　“让我猜猜。”段知寒的音色尤为冷静，“一定是你妈妈对你很好，你舍不得她离开对吧？” 　　安安猛然点头。 　　“因为妈妈回家你会开心，你有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开心？”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连小机器人都觉得不妥了，他拉住段知寒的袖子，示意别再问下去了。 　　然而对方继续问：“如果她难过得快死去呢，你还是希望她为了你回来吗？” 　　安安被这个假设吓懵了，嗫嚅着唇说：“我不要妈妈死！” 　　说完幼崽便哒哒跑进了房间，小机器人疑惑地开口：“干嘛对安安这么说？” 　　段知寒不是那种对幼崽严厉的人，昨天安安哭得那么凶，段知寒都能哄着看动画片。 　　“我倒希望那时有人这么说。” 　　对方轻轻开口：“那个时候我刚上小学，母亲告诉我想离婚，我央求不要离好不好。” 　　他突然猜到了结局，颤着手拍段知寒的背，段知寒只是温柔凝望他。 　　“她看着我说了声好，直至自杀也没有离婚。”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戾听说过段知寒的母亲, 那位温婉的女性遽然死在家中，她的丈夫忙着陪养在外面的情人。 　　这并不是多隐秘的事，情人是个三线小演员, 当天登上了报纸头条, 众人全在议论这位夫人的死, 为了段伯元值得吗？ 　　原来她不是没想过离婚，离开豪华而窒息的鸟笼, 只是舍不得孩子难过。 　　于是继续生活在逼仄的笼子, 任由绝望吞没自己, 当孩子有能力独立生活，便从高高的阁楼摔了下去。 　　如同张开翅膀的鸟。 　　江戾的指尖微微发颤, 段知寒不会觉得自己逼死了母亲吧？ 　　“她总是说自己过得很好,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她的确会过得很好，可能在法国街头画画, 可能在鹿特丹开甜品店。” 　　即便说着没有我会更好，男人的神情依然克制，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所以万事由天莫强求。” 　　段知寒敛了敛眼, 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处事守则, 因而当以为江戾厌恶自己, 他压下不舍提出离婚，没必要把江戾绑在他身边。 　　哪怕多少次梦到江戾，醒来时他依然不动如山。 　　江戾下意识咬紧唇。 　　段知寒从来不告诉他这些, 在他面前总是笑吟吟的, 以至于他忘记对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然而他只能轻轻拍段知寒的背, 努力安慰他的人类。 　　段知寒轻声道：“已经过去了。” 　　他拍背的手顿了顿, 段知寒按住他的手：“得去哄哄安安了。” 　　段知寒牵着他的手站起来, 语气没有任何异样，如同刚才只是错觉。 　　小机器人涌出懊恼的情绪，这便是比段知寒小的坏处了，对方已经过了需要人安慰的年纪。 　　可他想抱抱那时的段知寒，告诉对方你的存在不是负担，是抵达2MASSJ21268140的恒星光芒。 　　— 　　两人走到客厅边的客房，吱呀一声打开房门，幼崽正躲在被窝里抽噎。 　　这个场景本该相当凄惨的，但幼崽身上的被子簌簌抖动，像极了扭来扭去的毛团子，不仅不凄惨，还有些好笑。 　　幸好机器人不会笑，他无情掀开那床被子，幼崽立马抱住枕头，死活要把脸遮住。 　　这是迁怒了？ 　　段知寒走到床边坐下，揉了揉幼崽的头：“虽然你妈妈不会回家了，但你可以经常去看她。” 　　安安顿时止住了抽噎，虽然他不太能理解意思，但还能见到妈妈就可以了。 　　他慢慢将脸抬起来，突然想到段知寒之前的话，忐忑不安问：“那妈妈会开心吗？” 　　如果妈妈不开心的话，他会忍住不去找妈妈，因为他不想妈妈难过得死掉。 　　江戾重重嗯了声。 　　幼崽的心彻底放下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那我能听猪猪人的故事吗？以前妈妈总会给我讲的。” 　　幼崽从书包里翻出皱巴巴的故事书，显然打开过无数次了。 　　段知寒接过故事书。 　　“从前有个叫奥恩的王国，王国的南方是片茂密的森林，森林里住着快乐单纯的猪猪人，有天种的卷心菜全没了，猪猪人着急坏了，狐狸信誓旦旦说被人类偷了。” 　　其实只是十分简单的故事，但在段知寒的讲述下，一大一小都听入了神。 　　小机器人托着腮听，这只狐狸真是太坏了，不仅偷了猪猪人的卷心菜，还诬陷是人类偷的。 　　幼崽的反应更为激烈，听到狐狸的名字直皱眉，听到猪猪人就高兴得拍枕头。 　　偏偏那个枕头是鹅绒枕，每次拍打都会飘细小的白色鹅绒。 　　江戾面无表情吹开鼻尖的鹅绒，懒得和这只幼崽计较。 　　安安是个精力旺盛的幼崽，神采奕奕地听段知寒讲故事，听到半夜才打了个哈欠睡去。 　　连小机器人也有些撑不住了，自从段知寒住进他家，他的作息快赶上老年人了。 　　他正要叫上段知寒离开，转头望见男人靠在床上闭着眼。 　　捧故事书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们中间隔着幼崽，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一大一小染上同样的金色。 　　突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江戾压下滑稽的想法，这个床睡三个人太小了，他轻手轻脚走下床，衣服上的鹅绒无声飘荡。 　　他从段知寒身边经过，男人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放在娱乐圈都夺目的脸，却连睡觉都在蹙眉。 　　对方在担心什么呢？ 　　纯白的鹅绒飘到对方脸上，和墨色的长睫形成强烈对比，他弯下腰吹落羽毛。 　　在他吹落羽毛的那刻，男人鸦羽般的睫毛也动了动，那风姿出众的脸平添生气。 　　像是吹开了盛夏。 　　小机器人没来由想到这句话，词句匮乏的他珍惜地记下，大约所有文墨都用在段知寒身上了。 　　“要不要复个婚？” 　　反正段知寒睡着了，他大胆地问了出来，他想合法拥有这个人类。 　　他的财产足够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如果段知寒愿意的话，他们可以去法国街头画画，可以去鹿特丹开甜品店。 　　江戾不知道是不是冲动，但这个时候是这么想的，他不想段知寒那么辛苦，有什么可以告诉他。 　　闭着眼的段知寒忽然嗯了声，那瞬间他有种被发现的心虚感，差点想夺门而出。 　　大概只是梦呓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江戾把这件事搁置在脑后, 顺手给对方搭上床薄被，自己朝着卧室走去。 　　他慎重关好房间的门，接着从床下的保险柜取出本子, 坐在书桌前书写今天的报告。 　　写完后他立马把本子放回保险柜里, 过程神似发电报的间谍, 连用过的钢笔都不忘收好。 　　因为电量实在太低了，他直接在椅子上关机了。 　　看来明天要腰酸背痛了。 　　小机器人有些痛苦地想, 被迫陷入休眠模式, 好不容易捱到开机, 然而睁开眼是温暖的床铺。 　　江戾缓缓敲了敲脑袋，难道昨天自己记错了？他本来睡的就是床。 　　他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 毕竟关机前来不及保存, 遗忘东西也挺正常。 　　不过他没忘昨晚的问话，以至于他见到段知寒有些不自在。 　　万一对方听到了呢？ 　　段知寒神色如常递来柠檬水，只是若有若无开口：“今天天气挺好的。” 　　小机器人接过柠檬水, 狐疑地朝窗外望去，天空遍布密集的云团，今天天气也不好啊。 　　这么快就开始尬聊了吗？ 　　网上说这是缺乏新鲜感的信号, 他决定结婚的事还是缓缓。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这么早谁会打电话？ 　　他边喝水边划开屏幕, 电话那边响起安之青的声音：“我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太感谢你们帮我照顾安安了，我今天就把安安接回去, 说什么也要请你们吃顿饭。” 　　普通人大概说哪里哪里, 小机器人理所当然提醒：“不贵的我不去。” 　　安之青连忙应下了, 只是通话结束后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舍不得花钱,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演员, 吃顿饭的钱是有的，而是他没勇气去见安安。 　　他答应安安会带妈妈回家，然而他说服不了齐慧，眼睁睁望着那架飞机飞往美国。 　　总不能继续叨扰江戾。 　　他走到盥洗台前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满眼血丝、胡子拉碴。 　　— 　　安之青在鼠尾草订了包厢，江戾听到餐厅名字还挺意外，因为这家餐厅出了名的难预约。 　　下车后他走到鼠尾草门边，法国面孔的侍应生拉开黑色的玻璃门。 　　同低调的外观相比，门内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巷道铺着流火烁金的地毯，天花板悬挂铺陈的水晶吊灯，灯光将餐厅映得金碧辉煌，空气里写满了贵这个字。 　　安之青走出来迎接他们，脸上依然挂着招牌式笑容：“这两天劳烦两位了，安安没添什么麻烦吧？” 　　小哭包支支吾吾地低下头，生怕自己被揭老底，特别是他叫江戾爸爸的事。 　　段知寒的嗓音温和：“安安挺乖的。” 　　安之青悬着的心放下了，他那天走得太急，挺怕安安闹出什么事。 　　安之青蹲下身张了张手，安安立马扑了上去，亲昵地抱住安之青的肩膀。 　　小机器人看到这幕眯了眯眼，真是只傻乎乎的幼崽，哪怕被爸爸丢在原地，再次见到爸爸还是会扑上去。 　　段知寒看出江戾的不满，牵着小朋友走入包厢。 　　包厢内是适合谈生意的圆桌，桌上放了樽明代的麒麟纹花瓶，光是这花瓶便价格不斐。 　　安之青热情地递来菜单：“因为不知道你俩的口味，特地等你们到了再点，你们喜欢吃什么直接点，千万不要给我省钱！” 　　江戾接过鎏金的菜单。 　　这家餐厅装潢这么华丽，连菜单都是请书法家书写，价格自然不会低到哪儿去。 　　他面无表情地翻开菜单，果不其然价格高得咋舌，炒时蔬都要两百块。 　　他对这些“低价菜”没有兴趣，直接翻到了最后，点了最贵的苏格兰龙虾。 　　安之青不是小气的人，如果小气也不会选在鼠尾草了，尽管江戾要了最贵的苏格兰龙虾，他只是笑笑而已。 　　直到江戾继续点鱼子酱煎鹅肝、 　　白松露刺身、 　　鹿茸炖燕窝…… 　　安之青终于坐不住了。 　　他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不由得对少年卖惨：“我的钱全拿去买游艇了，现在卡里只有十来万了。” 　　安之青自觉煽情得刚刚好，不至于太平淡被忽略，也不至于太夸张显得刻意，应该能保住他的钱包。 　　谁知儿童座椅上的安安奋力开口：“我爸爸在骗人，他卡上有五百多万呢！” 　　那意思就是你们随便点。 　　安之青：？？？谁是你爸爸 　　安之青不知道安安真叫过江戾爸爸，不然他会更怀疑人生，他硬着头皮展示钱包：“是这张卡只有十来万了。” 　　小机器人拉长音调哦了声，令安之青闹了个大红脸。 　　江戾也没继续吃大户，见菜差不多够了，合上手中的菜单。 　　安之青顿时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冰蓝头发的少年像是猜到他的想法：“后悔把安安丢下了吧？” 　　安之青想说自己不是丢，忽然瞥见安安眼里的受伤。 　　幼崽分不清是不是抛弃，只知道自己被爸爸丢下了，那时候的安安该有多害怕啊。 　　他真是个不称职的爸爸，不怪齐慧会离开自己。 　　“爸爸下次不会了。” 　　安之青不由得抱住安安，潜藏的情绪尽数涌现，嗓音透出浓烈的哀伤：“爸爸以后只有你了。” 　　他说完便后悔了，他知道安安有多想妈妈，幼崽反而摸了摸他的头：“爸爸不要难过了，如果妈妈在外面会开心，为什么不能让妈妈开心呢？” 　　安之青闻言愣住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说服齐慧，令这个家回到从前，却忘了齐慧开不开心。 　　结婚后的齐慧被家庭困住，因为要照顾年幼的安安，不得不放弃演艺事业。 　　安之青忽然释怀了，不再执着追回齐慧，至少等他能照顾好安安，再去追回齐慧。 　　他感激地看向江戾两人，安安不可能无师自通，多半还是这两人教的。 　　如果说他之前心疼钱，现在江戾想吃鲍参翅肚，他倒觉得太便宜了。 　　小机器人被看得怪怪的，他故意让安之青大出血，好记住这次的教训，对方怎么还无比感激？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江戾吃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东西，因为但凡他放下筷子，安之青便会关切问：“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儿？那叫他们换个菜。” 　　他习惯了穷巴巴的日子，自然见不得铺张浪费，刚才点菜已经是极限了，只好拿起筷子继续吃。 　　吃完饭众人走出餐厅，幼崽不舍地看看江戾，又看了看段知寒，然后盯着江戾问。 　　“以后能不能来找你们？” 　　江戾不喜欢和人建立关系，不过望着可怜巴巴的幼崽，不自觉嗯了声。 　　小哭包霎时笑得眉开眼笑，从书包里取出个狐狸手办，塞到江戾手上才走开。 　　江戾低头看向手办，是安安宝贝的猪猪人手办，这崽子没白疼。 　　— 　　回到家差不多七点了，小机器人把手办放到置物架上，不知不觉他的礼物已经很多了。 　　男人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白皙的颈窝，偏冷的唇在皮肤上游移。 　　他的身体早被开发透了，稍稍动作便软得不像话，任由段知寒挤入其中。 　　他只穿了单薄的衣物，轻易感受到男人的温度，在他柔软的肤肉上摩挲。 　　室内的气息越发灼热，他的脸越来越红，对方将他抱到沙发，小机器人下意识抬高臀。 　　他能感受到段知寒直在他身后，正当他以为要如何时，男人忽然停下动作。 　　“怎么了？” 　　江戾茫然地回过头，眼尾泛出异样的红，段知寒悠悠开口：“没名没份的。” 　　小机器人的脑子闪过电光火石，他还以为段知寒没听见，原来是在矜持呢。 　　那句天气好大约是说适合去领证，不过对方在外面磨蹭，他不耐地翻过身。 　　你有本事一辈子不草我。 　　只是段知寒的吻落了下来，江戾实在受不了了。 　　“去去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戾的话音刚刚落下, 男人便以强势的姿态进来了。 　　沙发上的空间着实不大，他只能揪住段知寒的温莎领衬衫，以免自己被顶得掉下去。 　　对方亲吻他粉色的尖尖, 刚开始只是轻轻舔舐, 白皙的肌肤泛出暧昧的红晕, 到最后直接含住了。 　　用舌齿轻轻在咬。 　　哪怕咬的力度不大，像是兽类爱抚幼崽, 小机器人的脊背依然发麻。 　　他下意识推了推段知寒, 对方给面子地离开了, 紧接着把他抱在了腿上。 　　这是个完全无法挣扎的姿势，因为他每次往上挣扎, 总是会被重重按下来。 　　段知寒慢条斯理地吻他, 抢夺他口腔里的空气，他只能发出很小的闷哼声。 　　室内回荡唇齿交缠的水声，以及少年哼哼唧唧的压迫声。 　　— 　　早上两人到了民政局, 门边是热闹的早点铺，飘出浓浓的白烟。 　　江戾看着叫卖的豆浆，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但又想不起来。 　　小机器人打量着这栋白色建筑, 他已经是第三次来民政局了, 驾轻就熟地走入大门。 　　他照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次倒不是怕被记者拍到，而是为了遮住脖颈处的吻痕。 　　小机器人本质上是个要面子的机器人。 　　接待他们的是上次的工作人员：“请填写申请复婚登记声明书, 并在声明人那栏签名或是按指印。” 　　工作人员的态度很专业, 没有因为他俩的身份而诧异。 　　也可能是段知寒提前打了招呼。 　　小机器人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声明书, 打开笔帽开始认认真真填写。 　　风吹过薄薄的纸张, 他望见纸背的印记, 好像写得太认真了。 　　不会被段知寒嘲笑吧？ 　　他不由得看向边上的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对方没有用顺手的行书，而是用端正的楷书一笔一画书写。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在声明书的最后，庄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审核完资料后，发给他们红色的复婚登记证：“原有的离婚证即日起撤销，恭喜两位恢复婚姻关系。” 　　工作人员的声音相当公式化，要不是对方最后笑了笑，江戾差点怀疑婚姻登记员是机器人。 　　他翻了翻红色的证件：“好像和结婚证差不多。” 　　段知寒轻轻嗯了声：“复婚登记证和结婚证没有区别，相当于失去的又回来了。” 　　小机器人的心脏跳了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对方紧紧握住手。 　　“我以前很差劲吧？” 　　江戾闻言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说这种话，对方却自顾自开口：“看不到宝贝有多喜欢我。” 　　他结结巴巴道：“都过去了。” 　　他从没讨厌过段知寒，即便是对方说要离婚，他只是气冲冲答应而已。 　　段知寒望着江戾叹息，他的宝贝怎么这么心软啊，还好江戾喜欢的是他，不然他会嫉妒得发疯。 　　小机器人只觉周围无比安静，他下意识抬起头，炙热的吻覆了下来。 　　对方郑重在他耳边说：“谢谢宝贝给我改正的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放开宝贝了。” 　　他习惯了随意的段知寒，面对如此认真的段知寒，耳朵尖悄悄红了。 　　他是全宇宙最幸福的机器人。 　　— 　　江戾领完证回到家，段知寒在看婚庆公司，他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今天却忍不住想发朋友圈。 　　他犹犹豫豫拍结婚证，正着拍好像太刻意了，他把结婚证搁在桌角。 　　然而这个角度太黯淡了，拍出来皱巴巴的，他只好用台灯打光，过阵子又嫌有反光。 　　江戾花了大半天拍照，接着轻描淡写地发了条朋友圈。 　　【江戾】领证了 　　他不是那种守着看评论的人，发完便有逼格地关上手机。 　　源源不断的消息冒了出来，他才像皇帝宠幸妃子般划开朋友圈。 　　【叶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有种儿子偷户口本结婚的惆怅感 　　【小苏】恭喜复婚呀 　　【于思南】我去准备结婚礼物！ 　　【安之青】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啊？安安闹着要参加你们的婚礼，麻烦安排我和阿慧一桌！红包给你俩装个大的嘿嘿 　　【齐慧】新婚快乐，另外别做梦了@安之青 　　…… 　　江戾专门回了叶成的评论。 　　【江戾】去你的儿子@叶成 　　小机器人虽没多少好友，不过加的合作方不少，评论没多久便破千了。 　　叶成的电话打了过来：“下次别发朋友圈了，不知是谁发到了微博，现在全网都知道你和段老师复婚了！” 　　江戾不在意地哦了声。 　　他本来就不想瞒着，被曝光也没什么影响。 　　叶成见江戾不以为意，语气带了两分焦急：“那人晒的是朋友圈截图。” 　　“这又怎么了？” 　　叶成幽幽地回答：“老板知道你把他屏蔽了，气得把办公室的花瓶砸了，要你去公司签漫漫长夜的合同。” 　　签电影合同其实不用到公司，万铭显然是生气了。 　　电话那边格外沉默，叶成以为江戾在担心，毕竟万铭是公司老板，闹僵了总归对自己不利。 　　少年隔了阵子回应：“我居然忘删他了。” 　　叶成：？？？ 　　他不由得问江戾：“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了？” 　　即便他是江戾的经纪人，对江戾和万铭间的事也不清楚，只知道两人突然闹矛盾了。 　　他本来以为万铭对江戾是单纯的厌恶，但因为江戾屏蔽自己，就把上万的花瓶砸了，不像是积怨已久的对头。 　　倒像是咬被角的怨夫。 　　“他这人太小气了。” 　　江戾言简意赅地回答，不知叶成联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叮嘱他：“千万不要让段老师知道。” 　　小机器人无语地挂了电话，望着书房里的段知寒，冷冰冰的脸蓦然柔和了。 　　直到视线落到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已经三点了，由于今天脑子晕乎乎的。 　　以至于忘了喝柠檬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机器人浅色的眼里浮出茫然, 不是奇怪为什么能忘记，而是既然忘记补充能量剂。 　　那他为什么没有关机？ 　　如同探查到危险的领域，他涌上全然的恐慌, 下意识咬住柔软的唇, 直到唇上渗出殷红的血珠。 　　他毫无察觉地站在原地, 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流下，像是盛开在雪地的梅花。 　　可能是启动了备用能源？ 　　尽管这个解释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但他只是个被生产出来的机器人, 当然不太清楚身体构造。 　　不然他就自己修好耳朵了。 　　小机器人终于放开了唇, 那股不安缓缓消失不见，被他归结为偶然的系统故障。 　　以往也出现过这样的故障, 比如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哈欠, 不知道为什么会流血。 　　江戾轻轻拭去唇边的血迹，后来他才想明白，是为了高度模拟人类。 　　也许他来到地球不是偶然, 正是为了观察这颗年轻的星球。 　　小机器人处理故障的时候，微博的程序员也在焦头烂额处理故障。 　　两人复婚的消息一出来，微博直接瘫痪了。 　　这对微博不是什么新鲜事, 早在传出苗头的时候, 程序员已经做好了危机处理, 架不住网上的讨论度太高了，他们花了半小时才修好软件。 　　【冰皮月亮蛋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上网课把键盘砸了，我是不是太激动了 　　【抹茶冰淇淋】哈哈哈哈哈砸键盘算什么, 隔壁班的女生全疯了 　　【奶油威化】祝崽崽和段老师百年好合！ 　　【三十五岁没保养耐看】看到以前的微博心情复杂, 要是两人复婚我愿意万年单身, 不过还是恭喜崽崽新婚快乐！ 　　【我在赶我在靠】已经在期待婚礼了, 应该会补办婚礼的吧？ 　　如果说之前曝出离婚, 大家讨论的原因是震惊，如今曝出复婚的消息，大家更多的是衷心祝福。 　　不仅网友们激动热议，同时段的节目纷纷提及此事，至于粉丝更是包下LED广告屏，高调庆祝不寒而戾复婚。 　　说是盛大的狂欢也不为过。 　　只是当网友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不少人好奇谁透露的消息。 　　【克里马斯托】虽然说挺喜闻乐见的，但这种东西还是要当事人来公布吧 　　【燕城巴菲特】发图的人是谁啊 　　【老式鲜花饼】是个淘宝买的小号，如果不是把评论抹了，应该能扒出是谁 　　【哪只狗在叫】会不会是诺奇的主编，那人挺爱嚼舌根的，上次直接说虞思思科技脸 　　【一不小心对称了】崽子前年撕过他，应该没加他微信 　　正当众人苦苦思索之际，段知寒关闭了微博。 　　段知寒合上手机走出书房，看到少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他揉了揉少年的蓝毛：“在想什么？” 　　小机器人慢半拍地回过神，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总不能天天观察吧。 　　大约是飞船坠毁时损坏了芯片，始终想不起来地球的任务。 　　他慢吞吞说了句没什么，段知寒轻笑道：“还以为你是在想我们的婚礼。” 　　江戾听到我们两个字，柔软的耳朵尖红了红，没有再想自己的任务，因为有东西比任务更重要。 　　段知寒把他抱到沙发上，下巴搁在他颈窝：“对婚礼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 　　他回应完觉得太冷淡了，又补充一句：“因为之前没办过婚礼。” 　　他那会儿不愿意公开，两人仅仅领了证，婚礼对他来说是无比陌生的事物。 　　“我也没办过婚礼。”男人的声音顿了顿，“不过想给小江戾最棒的婚礼。” 　　颈窝上传来温热的气息，小机器人的心脏怦怦跳动，无比深刻地感受到，身边的人是自己的伴侣。 　　手上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低下头，是个松木色的小盒子。 　　“打开看看吧。” 　　他听话地打开盒子，盒子里垫着深色的天鹅绒，天鹅绒的上方是枚贵重的紫水晶胸针。 　　他看着这枚胸针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宝石的价格，而是宝石被打磨为星球的形状。 　　他的母星便是玫瑰紫的星球。 　　段知寒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响起：“新婚快乐。” 　　小机器人很喜欢这个礼物，喜欢得都舍不得戴了，他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然而他忘了给段知寒准备礼物，小机器人不由得有些发愁，他送段知寒什么好呢？ 　　— 　　江戾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到，次日全副武装地出门了，意思是指，把自己裹成了灰扑扑的毛球。 　　毛球朝着周边的商场移动。 　　尽管这个商场离小区挺近，他很少去这个地方，宁愿坐车去其他商圈。 　　主要原因是要穿过马路。 　　过马路对别人来说很容易，看看红绿灯就过去了，有些人甚至不看红绿灯，大摇大摆压马路。 　　但江戾害怕过马路，经常绕路走天桥，因为右边的零件坏了，难以辨别车从哪个方向来。 　　不过难以辨别不是不能辨别，他只是比普通人类慢点儿。 　　他连游乐园都去过了，小机器人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机器人。 　　勇敢的毛球来到了马路边，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 　　江戾拉高了口罩，看向对面的红绿灯，当绿灯亮起才走上路面。 　　马路上的他像探头探脑的狗狗，哪怕远处有辆车辆，他也会加快脚步走向对面。 　　两米、 　　一米、 　　半米。 　　离对面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探头探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终于他踏上象征安全的台阶。 　　自己是个勇敢的机器人。 　　他满意地评价自己，虽然手心浸满冷汗，依然走向前方的商场。 　　上午的奢侈品商场没多少人，哪怕他是个灰毛球，销售依然热情地围上来：“请问您想买什么呢？” 　　“送人的。” 　　“原来是送礼物呀。”销售熟练地开口，“方便透露送什么人嘛？我可以推荐礼物。” 　　这就是江戾来的目的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送爱人。” 　　“那可要仔细挑选了。”销售领他走到服装区，“马上就是秋天了，要不要买件风衣呢？” 　　“他不缺衣服。” 　　不仅段知寒不缺衣服，江戾同样不缺衣服，奢侈品牌每年求着送衣服，哪怕他穷得买拼多多，身上穿的也是大牌高定。 　　销售意识到毛球是个有钱人，立马转向珠宝区：“送衣服会过季，不如看看珠宝吧？” 　　销售介绍柜台上的珠宝：“这是祖母绿翡翠手镯，您看这绿多浓啊，网上有卖翡翠的，但那些压根不能看。” 　　江戾脑补段知寒戴手镯的场景，好像过于色气了，对方肯定不会戴。 　　他摇了摇头：“太女性化了。” 　　销售明白过来是送男人：“那可以送袖扣啊，这是红宝石做的袖扣，斯里兰卡产的红宝石，这光泽度多好啊。” 　　江戾倒是想送袖扣，不过红宝石和段知寒不太搭。 　　“有没有玉石的？” 　　“有有有！”销售移步到右边的柜台，“这儿有祖母绿的袖扣，如果您不喜欢绿色，这儿还有玻璃种，不过价格自然高许多。” 　　江戾看向陈列的袖扣，正想看看那枚玻璃种，忽然瞥到角落里的袖扣。 　　“那是什么？” 　　销售看着那枚袖扣哭笑不得，那枚袖扣的材质是顶级的龙种翡翠。 　　龙种翡翠产量稀少，一般只能在拍卖会上见到，不会沦落到商场上。 　　然而这么珍贵的翡翠，被雕成了卡通的狐狸模样，喜欢的受众买不起，买得起的人嫌太幼稚，因为被搁置在了角落。 　　销售见少年有兴趣，便用锁开了保险柜，取出那枚狐狸袖扣。 　　“这是龙种翡翠袖扣，至于它的来历嘛我偷偷告诉您。”销售压低声音，“我老板花了五百万拍下，他的宝贝儿子自告奋勇要雕刻，卖了五年都没卖出去。” 　　这些话本来不该说，哪有告诉客人是滞销货的，不过她看对方有兴趣，仍不觉得少年会买，谁会花钱买这种东西，倒不如卖个巧了。 　　江戾盯着软垫上的袖扣。 　　玉石的色调不浓不艳，水汽极为充足饱满，如丝绸般光滑细腻。 　　他看了这枚袖扣便喜欢，况且雕刻的是只漂亮的狐狸，他当即决定要买下它。 　　“多少钱？” 　　销售听到少年的问价，惊讶地啊了一声，还真有人花钱买这只狐狸啊！ 　　“这枚袖扣原价五百万，不过因为没人买，老板说两百万也肯卖。” 　　销售说到两百万有些犹豫，尽管便宜了不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场拿出两百万。 　　小机器人平静道：“刷卡吧。” 　　销售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年纪轻轻就这么有钱，不过她见多了有钱人，稍稍惊讶就去打包礼物了。 　　像付钱这么爽朗的优质客户，自然是要发展联系的，打包过程中她使劲搭话，少年接过礼品袋就走了。 　　销售望着对方的背影后知后觉，那个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 　　江戾拎着礼物走出商场，过马路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没有理会电话铃声，专心地留意过往车辆，不过这次没那么怕了。 　　小机器人的步子都大了些，忽然耳边传来 　　刺耳的喇叭声，尖锐得耳膜轰隆隆震动。 　　接着便是短暂的空白。 　　他像是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身体变得麻木而冰凉，不自觉浮出强烈的害怕，想找个壳子钻进去。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自己是刀枪不入的机器人。 　　小机器人冷静下来，没有慌不择路地逃跑，由于不确定喇叭声从哪个方向传来，他保守地停在原地。 　　然后他才朝各边望去，当他望见逆行的跑车时，车身狠狠地撞向他。 　　“你他妈是聋子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跑车上的蒋宏忍不住飙脏话, 他在酒吧玩了个通宵，爸妈催他回家吃团圆饭，这才不情不愿开车上路。 　　他开车已经很不耐烦了, 谁知这人听到喇叭还不走, 他妈不是聋子是什么。 　　蒋宏骂骂咧咧地拐方向, 他开的是法拉利F8，不用减速也能拐弯。 　　车头拉了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险险地避开那个聋子, 不过由于转弯太急了, 车身依然撞倒了人。 　　蒋宏无视地开走了，首先这不是他的错, 他按喇叭提醒过了, 就算他有什么错，自信家里能摆平。 　　亮蓝色的跑车扬长而去，留下滚滚的轰鸣声。 　　小机器人被撞倒在地上, 最先接触地面的右臂，拉出长长的血痕。 　　鲜血滴答地往外冒，更多的血液从裤腿渗了出来, 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 灰扑扑的毛球变为了暗红色。 　　周围是呼啸而过的车辆, 听到同样的喇叭声，他下意识蜷缩身体。 　　不知压到了哪个键，叶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小戾啊怎么不接电话, 万总死活要你来公司签约, 你要是有空还是过来吧, 总不能让剧组等着。” 　　江戾含含糊糊嗯了声。 　　叶成带了江戾快五年, 差不多是看着少年长大的, 敏锐察觉到不对。 　　“你这声音不太对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机器人吞下血沫：“没有。” 　　叶成放心地挂断电话，而小机器人颤抖地收好手机，吃力地想爬起来。 　　因为周边没支撑物，他刚站起来就摔倒了，弄得衣服沾满泥泞。 　　加上飞快驶过的车声，令他格外茫然惊慌，害怕又冒出辆车。 　　自己是个勇敢的机器人。 　　他一遍遍对自己说，回忆段知寒带自己去游乐园的情形，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虽然右腿没什么力气，不过可以慢慢往前走了，离开这个危险的区域。 　　江戾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努力地走向花坛，捡起甩到花坛上的礼品袋。 　　只是一个简单的弯腰，他的脑袋便阵阵眩晕，他紧紧握住礼品袋的绳子。 　　这次不会掉了。 　　他握着袋子过马路，因为他走得太慢了，经过的车辆都停下来等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自己闯红灯了。 　　* 　　江戾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小区门口，瘸瘸拐拐地朝家走去。 　　他原本想快点回到家，然后扑到段知寒怀里，直到低头看了看自己。 　　衣服上滚满了灰尘，混着暗红色的血迹，看上去难看又可怕。 　　他不想让段知寒担心。 　　他走到家门口停住了，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单手拨通段知寒的号码。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段知寒便开口：“想我了？” 　　江戾跳过这个话题，实际上他也没力气回应，撑着精神问：“你在家没有？” 　　“我在婚庆公司，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他得到这个答案放下心，用钥匙慢吞吞打开门。 　　江戾缓缓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脱下衣服，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衣服上的血迹干了，和伤口粘连了一片。 　　脱下衣服时还能听到撕拉声，普通人估计痛得咬紧牙关，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地撕开衣物。 　　白皙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镜中，从窄瘦的腰到笔直的小腿，然而在苍白的身体上，大片伤口尤为瞩目。 　　手臂勾出长长的血痕，看上去如艳丽的梅花，由于伤口不算深，已经不再流血了。 　　更严重的是右腿，膝盖被石头划了口子，鲜血不住地往外冒，顺着纤细的小腿流向地面。 　　未免太仿真了。 　　小机器人盯着镜子叹气，他好像变成破破烂烂的机器人了。 　　破烂的小机器人抿了抿唇，用沾了水的毛巾擦拭伤口，将那些血沫擦干净了。 　　只是膝盖依然在流血，他只好用纱布裹住了，过两天就不会流了。 　　这是以往的经验。 　　小机器人把脏衣服扔到垃圾桶，再换了套干净衣服，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果不瘸瘸拐拐走路的话。 　　江戾瘸瘸拐拐地走向床，由于怕碰到伤口，小心翼翼地挪自己上床。 　　枕头上是好闻的沉木气息，他嗅到这个味道安心了，眼皮疲惫地往下坠。 　　要是段知寒明天回来就好了，后天再好不过，暴露出来的组织能及时痊愈。 　　他是被开门声惊醒的。 　　把手转动的吱呀声令他联想到刹车声，猛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段知寒的脸，男人手里拎了个蛋糕，朝着床边走来。 　　“你不是说赶不回来？” 　　江戾看了眼床边的手机，现在才下午五点多，他以为至少要晚上。 　　段知寒亲了亲他的眼：“不想宝贝一个人在家。” 　　江戾红了红耳朵，不管对方说多少次宝贝，他都会可耻地脸红。 　　他耳朵通红的时候，段知寒像往常那样抱起他，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牵动到了衣服下的伤口。 　　即便感受到伤口被牵动，他依然舍不得离开对方温暖的怀抱，因为在伴侣怀里很安心。 　　段知寒敛了敛桃花眼，今天的江戾特别柔软，像只找地方舔伤口的小猫咪，想到这儿他看向江戾。 　　少年穿着柔软的蓝格子睡衣，脸上泛着浓浓困意，仿佛从未出过门，然而他瞥见有抹血迹。 　　“哪儿来的血？” 　　江戾看向自己的左腿，他以为已经止住血了，没想到血又渗了出来。 　　他镇静地开口：“不小心蹭的颜料。” 　　谁知段知寒直接褪去他的裤子，细白的腿暴露在对方眼前，有种被检视的羞耻感。 　　段知寒低头看着少年的膝盖，哪怕裹上厚厚的纱布，依然有血渗出来。 　　他颤着手抚摸伤口，是他没照顾好江戾，少年却反过来安慰他：“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小机器人望着那双眼透出哀伤，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更难过了，他不想让段知寒难过，结结巴巴坦白：“其实我是机器人。” 　　机器人是不会疼的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段知寒一直希望江戾对他敞开心扉, 却想不到是在少年伤痕累累的时候，安慰他自己是个不会痛的机器人。 　　他的小朋友不是机器人，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只是把自己封在冷冰冰的外壳下。 　　自血淋淋的现实中生出童话。 　　然而他还不能告诉江戾, 淹下情绪嗯了声：“我们先去医院包扎？” 　　怀里的江戾没有说话, 段知寒以为少年默认了，抱着江戾走向门边。 　　他怕弄疼少年的伤口, 抱着江戾的力气很轻, 然而刚走到客厅, 少年猛然挣开他，以惊人的速度跑回卧室。 　　段知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当他快步回到卧室, 看到的便是少年蜷缩在纸箱里。 　　小朋友抱着腿坐着，头埋在曲着的膝盖上，漂亮的蓝发湿漉漉的, 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咪。 　　他缓缓走到纸箱面前：“是不是弄疼你了？” 　　江戾听到段知寒的声音，不仅没有抬起头，反而将膝盖抱得更紧了, 蓝色的睡衣渗出血迹。 　　段知寒耐心问：“怎么了？” 　　江戾抿了抿发白的唇, 直到浮出淡淡的血色, 过了阵子才开口：“你是不是不信我？” 　　他的语调没有任何波澜，如果段知寒相信他是机器人，就不会让他去医院了。 　　是他太高估段知寒了, 以为对方会理解自己, 其实只是糊弄他而已。 　　对方的声音温柔传来：“是因为我让你去医院吗？我没有不相信你, 因为不知道机器人的生活习性, 只知道流血了就要去医院。” 　　小机器人缓缓抬起头, 不过没完全相信对方的话：“机器人不用去医院，你会抱着微波炉去医院吗？” 　　“普通机器人不会流血，所以我想你应该是更智能的机器人，可以采用医学手段治疗表面伤口。” 　　江戾默默思考段知寒的话，好像有些道理，然而还是拒绝治疗：“去医院容易被发现身份。” 　　“那请医生过来好不好？” 　　江戾犹豫着点了点头。 　　段知寒走到房间外拨通电话，很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刚刚反应得快，恐怕少年就要怀疑他了。 　　好在小朋友愿意接受治疗了，哪怕只是表层伤口，却是个离娄之明的开始。 　　— 　　小机器人忐忑地坐沙发上等待，告诉自己不过是包扎伤口，反正没有那些精密仪器，医生仅仅是普通人。 　　他自我安慰之际，一个沉默寡言的医生来了。 　　医生是位身材高挑的女性，没有穿宽大的白大褂，而是穿了件素色旗袍。 　　这令江戾放松许多，加上对方的话不多，内心的不安渐渐消失。 　　直到医生打开医务箱，箱子里齐齐整整放着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甚至还有台便携式B超机！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段知寒温柔按住他：“勇敢的小朋友不会怕对不对？” 　　勇敢的小机器人坐了下去，由着医生掀开衣服检查，即便手抖成了筛子，冷汗不住地往下冒。 　　段知寒握上他的手，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手渐渐没那么抖了。 　　只是在医生触碰他的那刻，放松的背立马弓紧，下意识掐住段知寒。 　　医生望着江戾的膝盖，少年的皮肤太白了，伤口看得触目惊心，她皱了皱眉问：“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小心被车撞了。” 　　江戾说得支支吾吾，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大度，而是起诉需要做伤情鉴定。 　　他不愿意走入医院。 　　因而当段知寒问他车牌号，向来记忆力好的他回答记不清了，只说在凤凰路出的事儿。 　　好在段知寒没多问，低头望向他的伤口，医生夹起浸过酒精的棉花球。 　　“那要做B照看看了，我先给你的伤口消个毒，可能会有些疼。” 　　浸满酒精的棉花球擦拭过伤口，血液混着酒精流下。 　　小机器人感受不到疼，只是好奇地盯着棉花球，医生真的能修好他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戾盯着医生包扎伤口, 和他粗暴的处理手法不同，医生使用了三四层无菌纱布贴敷，最后用胶布人字形缠绕。 　　伤口果真不再渗血了。 　　小机器人没那么排斥医生了, 但当医生取出便携超声扫描仪, 扫描仪的指示灯亮起, 他往后缩了缩。 　　女医生以为他怕疼：“超声扫描不疼的，主要是看看有没有内出血, 车祸容易造成延迟性内出血, 到时候就难办了。” 　　江戾依然往后退, 大有不愿意扫描的意思。 　　段知寒轻拍少年发抖的肩膀：“你记得之前去医院体检吗？那么好的设备都没检查出问题，便携仪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小机器人缓缓压下恐惧, 至少没再往后退。 　　实际上也没后退空间了, 他的背部紧紧抵住沙发，冷汗浸湿了沙发。 　　医生戴上一次性手套：“请平躺在沙发上。” 　　江戾僵硬地在沙发上躺下，医生将超声耦合剂抹到他的皮肤, 接着用探头挤压扫描。 　　滑腻的耦合剂淌在皮肤上，像被冰冷潮湿的蛇尾缠住，他整个人忍不住颤栗。 　　尤其当探头移动到腹部, 如同要钻入皮肤吞噬血肉, 他掐紧自己的手。 　　时间的流淌变得极为缓慢, 缓慢到江戾以为时间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了。 　　冷冰冰的探头离开皮肤，他看向墙上的时钟, 才过了二十分钟而已。 　　段知寒用纸巾擦拭他身上的耦合剂, 嗓音透着浓浓的骄傲：“我家小朋友真勇敢。” 　　忽略小朋友这个词, 小机器人理所当然地嗯了声, 由着段知寒替他擦干身体, 如同骄里骄气的猫咪。 　　忽然他瞥见对方手上的血痕。 　　对方修长干净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浮出众多血痕。 　　他蓦地看向自己的手，反而比段知寒完好，呼吸不由得顿住了。 　　段知寒一直握着他的手，他以为掐的是自己的手，没想到是段知寒的手，然而对方什么也没说，还温柔地鼓励他真勇敢。 　　江戾的胸膛泛出汹涌的情绪，以至于没反对接下来的检查。 　　当耳朵被放入纤维内窥镜，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干什么？” 　　段知寒抱住不安的少年：“检查耳朵有没有出血。” 　　小机器人乖乖哦了声。 　　医生意外江戾的配合，她看出少年抵触治疗，抓紧时间检查耳膜。 　　检查完毕后她打开电脑，把检查报告及后续用药发给段知寒。 　　她收拾好医药箱离开，把段知寒叫到门外：“看彩超没太大问题，那辆车应该只是擦过，不过没到医院详细检查，不排除内出血的可能，接下来这半个月多观察，还有隔天更换纱布。” 　　医生望着沙发上的少年，不自觉压低声音：“他的右耳鼓膜存在严重缺失，最好尽快安排详细检查。” 　　“谢谢。” 　　医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段知寒陪在江戾身边，检查不会这么顺利。 　　她望向年纪轻轻的江戾，身上的皮外伤还好，耳膜状况比老年人还差。 　　好在有个温柔的爱人。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走向电梯，直到听到男人在电话里开口：“帮我调出凤凰路的监控。” 　　明明只是简单的话，她却听出了肃杀的冷气。 　　— 　　夜晚的酒吧五光十色，舞池的人扭动腰肢，透着糜烂的气息。 　　蒋宏坐在靠窗的包厢里，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脚边全是空酒瓶。 　　他今天好不容易回家，结果因为身上的酒气，被他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蒋宏身边的男模小心翼翼问：“蒋老先生又骂你了？” 　　蒋宏烦躁地应了声，骂来骂去都是他不上进，只知道和狐朋狗友喝酒。 　　他又开了瓶嘉士伯，男模忍不住劝：“这么喝太伤身了。” 　　虽然蒋宏是他的金主，处这么久也有感情了。 　　“我他妈要你管？” 　　蒋宏没把身边的人放心上，说得好听点儿是男模，说得难听点儿就是卖屁股的鸭子。 　　男模顿时不敢多言，毕竟蒋家出了名的有钱，蒋宏就是个小霸王。 　　蒋宏喝完半瓶酒，依然觉得没滋没味的，往酒里加了点儿料，脑子立马亢奋了。 　　他看向边上的人：“我记得你是个大学生吧？” 　　男模嗯了声。 　　蒋宏闻言笑了笑，把剩下的酒倒在地板上：“给我把酒舔干净。” 　　男模的脸色变了，倒不是因为酒里有东西，这东西还是他给蒋宏的，不然留不住三心二意的蒋宏。 　　然而舔地板太侮辱人了，他好歹接受过高等教育。 　　蒋宏摘下手上的劳力士：“舔了就把表给你。” 　　上一秒面色难堪的男模，下一秒便趴在地板上，伸出舌头舔肮脏的酒液。 　　像条卑微的哈巴狗。 　　蒋宏笑得更厉害了，所以上进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他当狗。 　　地上流淌的不止有酒，还有皮鞋底的泥泞、用过的安全套，混成不堪入目的液体。 　　男模压下胃里的恶心，努力舔干净地上的酒，灼热地看向蒋宏手里的表。 　　蒋宏却把表戴上了：“你也配用这个？” 　　他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不屑，他向来看不起这种底层人，果然被他戏弄了，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人的命运在出生时就决定了。 　　蒋宏看男模的眼神像看狗，他想起今天撞的那个人，估计看到法拉利知道惹不起，被撞了都不敢报警。 　　活该被人撞。 第一百二十八章 　　段知寒挂了电话走回客厅, 蓝发少年已经睡着了，手上抱了个狐狸抱枕。 　　他轻轻抱起熟睡的江戾，将少年抱去床上。 　　江戾的睡姿格外乖巧, 下巴压住毛茸茸的抱枕, 连睫毛都不眨一下。 　　段知寒忍不住揉了揉江戾的头发, 因为怕抱枕压到腰上的伤，从少年手上抽出抱枕。 　　江戾似乎很喜欢狐狸抱枕, 紧紧拉住枕头角不放, 抽了两三次才抽开。 　　段知寒把抱枕放到边上, 恰好薛宇发来监控视频，他走到书房打开电脑。 　　他在电脑上打开视频, 从他出门的时候开始看。 　　凤凰路毗邻国家博物馆, 路面上的车川流不息，至于路上的人那就更多了。 　　段知寒静静看着监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不知不觉看到了江戾。 　　少年裹成了个毛球，大约是害怕过马路，犹豫了半天才踏出脚步, 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去。 　　段知寒看着毛球走上马路, 每走两步便会左顾右盼, 向来淡定的他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所幸少年虽然走得缓慢，不过谨慎避开来往车辆，安全抵达对面。 　　段知寒的视线没那么灼灼了, 直到江戾再次出现在画面中。 　　少年应该去了商场购物, 手上多了个购物袋, 过马路时依然无比小心, 时刻留意两边的车。 　　变故是在骤然间发生的。 　　一辆法拉利从小巷冲了出来, 径直朝江戾的方向撞去，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被法拉利刮倒在地面。 　　燕城不算多热心的城市，每人为了生计奔波，没有人愿意扶受伤的少年。 　　段知寒的眼里浸满浓烈的情绪，望着少年颤颤巍巍爬起来了，哪怕疼得站不起来，不忘捡地上的袋子。 　　忽然卧室传来咚咚声，他把车牌号发给薛宇，关了电脑走进房间。 　　江戾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努力地坐了起来，段知寒立马走过去：“不舒服吗？” 　　江戾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想拿边上的抱枕。” 　　看来小朋友真的很喜欢那个抱枕。 　　段知寒把狐狸抱枕还给少年，江戾接过毛茸茸的枕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江戾想到什么似地睁开眼，膝盖缠上绷带不好移动，上半身费力地摆了摆，从柜子上拿出宝贝的礼品袋。 　　“送你的礼物。” 　　小机器人把袋子递给对方，因为手抬不太起来，姿态显得有气无力的。 　　段知寒直直盯着礼品袋，认出是江戾哪怕遍体鳞伤，也要紧紧抓住的东西。 　　他忽然明白少年为什么要过马路了，因为想给他买新婚礼物。 　　顶着害怕一往无前。 　　空气沉默得不可思议，小机器人闷声闷气问：“你不喜欢吗？” 　　他说完看向礼品袋，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而在花坛滚了一圈，蝴蝶结染上难看的泥泞。 　　他意识到袋子太脏了，怪不得段知寒不喜欢，他下意识用手擦了擦袋子。 　　不过他刚刚擦礼物，段知寒便郑重接过礼品袋：“我很喜欢。” 　　江戾不由得放下心。 　　段知寒敛下漆黑的眼眸，明明是个很轻的包装袋，拿到手里却有千斤重。 　　他从没收过这么珍贵的礼物，以至于连包装都舍不得拆开，只是小朋友眼巴巴望着，他只好拆开了包装。 　　包装里是个袖珍的盒子，打开盒子是枚玉石袖扣。 　　料子是上好的龙种翡翠，被雕成惟妙惟肖的狐狸，这么喜欢狐狸的吗？ 　　虽然对成年男性有些幼稚，段知寒直接戴在雪白的袖扣上，稍稍降低身上的疏离感。 　　小机器人满意地闭上眼，不知为什么他总想关机。 　　段知寒看着又睡过去的少年，亲了亲少年的额头，怎么会有江戾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他仔细擦了擦少年手上的泥泞，这时薛宇打来电话。 　　段知寒替江戾掖好被角，接着视线骤然冷下去，走出房间接通电话，电话那边的薛宇开口。 　　“那个狗杂种叫蒋宏。” 　　— 　　蒋宏在酒吧包厢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 　　由于入秋的缘故，天亮得晚黑得快，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像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蒋宏打消这个滑稽的念头，他家里有钱有势，什么风雨能淋到老子头上？ 　　蒋宏摇了摇头站起身，突然包厢门被砰砰敲响！ 　　酒吧的服务生不会这么莽撞，还不待他多想，包厢门被重重撞开。 　　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进了门，边上的男模吓得脸色都白了。 　　估计是交通肇事的事儿。 　　蒋宏不以为意地坐下去，且不说可以花钱调解，哪怕对方不接受调解，顶多判个两三年的缓刑，他不怕背案底。 　　至于酒里的海洛｜因嘛，华国吸毒又不犯法，大不了拘留两天呗。 　　他轻蔑地开口：“那个聋子报的警？” 　　谁知警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热心市民举报你贩｜毒，我们已经掌握了人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贩｜毒？” 　　蒋宏像听到什么荒唐的事：“警官，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家有上千万资产，我他妈用得着贩｜毒？” 　　警察抬了抬眼皮：“上个月十号的时候，你在宝山别墅交易50g海洛｜因给王林，王林已经供认不讳了。” 　　“我帮朋友买而已。” 　　蒋宏有些慌忙地辩解，他哪里有胆子贩｜毒，还不是王林求他带的，这不相当于代购吗？ 　　警察冷冷地望过来：“那也是交易毒｜品。” 　　蒋宏这才慌了神，贩卖这么多海洛｜因可是重罪，最轻也要判十五年，最重直接死刑了。 　　他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能坐这么久的牢，这不要他的命骂！ 　　不过他想起死刑也发怵，忍不住骂王林翻脸不认人，然而冷冰冰的手铐落在他手上。 　　蒋宏朝男模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找他爸想想办法，不料从前卑微无比的男模往他脸上啐了口。 　　“傻叉等着坐牢吧。” 　　蒋宏气得想扇巴掌，他以前不碰这些东西，还是这个哈巴狗给他的，可他的手被紧紧铐住，只能跟着警察离开包厢。 　　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和王林间的交易无比隐秘，怎么会有外人知道？ 　　他意识到有人对付他，脑子开始想那个人是谁，不过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想不到究竟是谁。 　　直到有个戴鸭舌帽的男子经过他：“撞人好玩吧？” 　　蒋宏猛然想到上午那个人，他以为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聋子，软弱得都不敢报警，谁知这么短的时间扒出宝山别墅的事儿。 　　他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他找家里帮忙的念头偃旗息鼓了，怕是全家都要搭进去，如果给他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敢肇事逃逸，而是乖乖给对方赔礼道歉。 　　然而后悔已经晚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薛宇压了压灰色的鸭舌帽, 吊儿郎当地走出酒吧。 　　他没蒋宏想得那么可怕，短短半天就把隐秘的事扒出来了，只是他最近在收集叶家的资料, 那天恰好在宝山别墅当服务员。 　　他想到叶家皱了皱眉, 抬头时望见蒋宏被带上警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薛宇压下叶家的事, 望着蒋宏黯淡的背影啧啧称奇，这个人怎么敢惹江戾的啊。 　　段知寒把江戾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件事只是开始而已。 　　— 　　江戾在家休息了好几天, 前面始终恹恹的, 今天精神才好了点儿。 　　他的状态刚好过来，便拨通叶成的电话：“帮我弄个人。” 　　叶成这段时间在外地上沟通艺术课, 不知道江戾被人撞了, 以为是谁惹江戾不高兴了，不由得开始劝。 　　“万事以和为贵嘛，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 再说了以你的身份地位，至于跟那些油头粉脸的小明星一般见识吗？” 　　向来怼天怼地的少年嗯了声。 　　果然柴尔契科夫的课不是白上的，他不禁松了口气, 准备再报个年度班, 而江戾只是看到平板上的新闻。 　　热心市民举报上市公司董事长的独子贩毒, 考虑到案件性质较轻，法院只判了十五年。 　　不料这位市民接二连三举报，什么撞死人找人顶包啊, 什么购买濒危野生动物啊, 连高三下黄片都举报了。 　　活生生举报到无期徒刑。 　　由于被举报人五毒俱全, 网友们对无期还不满意, 强烈要求蒋宏死刑, 蒋宏他爸的公司便遭了殃，不仅股价大跳水，而且董事长被立案调查。 　　即便新闻上的蒋宏打了码，依然能看到佝偻下去的身体，像是抽去生气。 　　江戾啧了一声。 　　他之所以不计较，不是被叶成说服了，而是认出蒋宏是那天的傻逼。 　　他看着平板没挂电话，叶成紧接着开口：“你什么时候回公司啊？万铭真气坏了，说要明年把你卖了。” 　　江戾回过神来，他不担心合同被转手，反正没人敢卡他资源，不过他在这破公司呆习惯了，懒得换地方。 　　看来明天真要去公司了。 　　小机器人挂断了电话，继续看刚才的新闻，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 　　记仇的他尤嫌不过瘾，抱着平板走去书房，想分享给段知寒。 　　段知寒在书房接电话，吴哲在电话那边问：“嫂子的病情怎么样了？” 　　段知寒轻轻叩了叩桌：“他告诉我自己是机器人了。” 　　吴哲听着段知寒讲述进展，听出段知寒的轻松，他也为江戾的进展开心，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惊讶。 　　说实话他不太看好段知寒，因为江戾的防备心太重了，想不到江戾居然坦白了，如同凶巴巴的猫咪愿意露出柔软的肚皮。 　　“保持住他对你的信任，令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不过得让他自己慢慢发现，从而去医院治疗。” 　　吴哲的中文不太好，说得有些笼统。 　　心理治疗是个很细致的过程，治疗的主体永远是病人，如果直接告知病人有心理疾病，病人会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中，到底哪个是真实世界，产生源源不断的痛苦。 　　这也是他不支持强迫治疗的原因。 　　要是病人愿意去医院，或多或少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倾向于接受真实世界。 　　哪怕倾斜的幅度很小，在病人摇摆不定的时候，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正准备用英文精准表达，段知寒语气平静：“我明白。” 　　吴哲期待起未来，虽然段知寒极为用心，毕竟代替不了医生。 　　不过以江戾对医院的反感，估计不是太容易的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段知寒挂断吴哲的电话，回过头望见吃力行走的江戾。 　　小朋友的状况比前两天好多了，起码安安稳稳从卧室走到书房了。 　　医生说可以适当运动，然而看着摇摇摆摆的江戾，段知寒快步走到江戾身边。 　　小机器人偷懒地靠上段知寒，把平板给对方看：“撞我的傻逼被判无期了，多亏热心市民举报。” 　　要不是警方没公开热心群众的名字，他想给对方送块儿锦旗，内容他都想好了。 　　为民除狗，时代楷模。 　　热心市民看完新闻笑了笑，把江戾抱到餐椅上：“宝贝你得吃饭了。” 　　自从上完了节目，少年自觉吃东西，上周点了炸鸡外卖，可能是怕他夹青菜。 　　不料少年理直气壮开口：“吃东西补充能量太低级了，机器人不用吃东西。” 　　显然是摊牌了，不装了。 　　段知寒从容地舀山药排骨粥：“我自己吃饭太寂寞了，你是不是歧视我们人类啊？” 　　江戾不知道有什么联系，他确实有些种族优越感，但不至于歧视人类。 　　为了证明自己没物种歧视，他只好乖乖吃饭。 　　段知寒没有将勺子给他，而是用勺子舀起粥，直接喂到他嘴边。 　　“喜欢吗？” 　　小机器人尝了口排骨粥，模仿电子音开口：“机器人没有味觉。” 　　他感受的味道只是数据，比如他感受到咸，是因为检测到粥里的钠，大约有50.9毫克。 　　段知寒忽然按住他的脖颈，低下头吻了上来，他下意识往后仰。 　　对方应该吃了荔枝糖，舌尖有淡淡的荔枝味儿，在他的口腔里耐心索取。 　　然后他的舌尖也有荔枝味儿了。 　　段知寒移开唇：“那这样呢？” 　　江戾望着面前的桃花眼，似乎比星尘更夺目，结结巴巴开口：“喜欢。” 　　段知寒轻轻笑了：“我也好喜欢江戾。” 　　骤然听到滚烫的情话，小机器人的耳朵刷地红了，看起来像粉色的猫耳尖尖。 　　段知寒的吻落到他脖颈，不太好心地咬锁骨上的小痣，电流从那处划过身体，他的皮肤热得发烫。 　　对方没有朝着下方游移，而是吻在他愈合的手臂，试图抚平他的伤口。 　　江戾感受不到疼痛，或者说不清楚痛的定义，受伤对他而言不值一提，顶多耽误工作罢了。 　　然而此刻他开始审视受伤，不是不以为意的事，是值得在意的事。 　　因为段知寒会温柔亲他。 第一百三十章 　　江戾被亲得晕晕乎乎, 忘了什么时候喝完的粥，反应过来后已然被抱回床上。 　　他右膝的伤还没好全，段知寒的膝盖抵在他两腿中央, 俯下身亲吻他的身体。 　　粉色的尖尖变得越发红艳, 浸着透明液体的光泽, 他不由得弓紧了背脊，被亲吻的皮肤闪过颤栗。 　　对方往更深的地方而去。 　　江戾难堪地推了推段知寒, 然而手腕被控制住, 他像被拆开的红樱桃奶油蛋糕, 由着对方轻易品尝。 　　他的呼吸猛然急促，全身被难以言喻的感觉包裹, 紧紧攥住蓝色的床单。 　　蛋糕溅出乳色的芝士流心。 　　江戾两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强烈的疲惫涌了上来，眼皮不住地往下坠，连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强撑着对段知寒开口：“麻烦帮我关下机。” 　　段知寒擦了擦脸上的液体：“怎么关机？” 　　对方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机器人的脑子越发昏沉, 呼吸依然残留着急促：“在额头中间按下就好，千万不要按太长，不然会重启。” 　　段知寒问得仔细：“只要按下就好吗？” 　　江戾闭着眼点了点头, 等待伴侣给自己关机。 　　然而落下的不是指尖, 而是对方温热的唇, 在他的开关机键亲了下。 　　“这样可以吗？” 　　小机器人的耳尖通红，哪有这样开关机的？只是他还来不及回应，便沉沉地休眠了。 　　— 　　江戾从休眠中苏醒时, 已经是次日早上了。 　　他的膝盖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稍微有些红肿, 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 　　想到今天必须去公司, 他尤为主动地去吃早饭, 以显示自己的腿没毛病了。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彩虹屁：“你找的医生真有用，今天膝盖就好了。” 　　段知寒放下咖啡杯，看了看江戾的伤口：“还得休息两天。” 　　腿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了，主要是观察内出血状况。 　　江戾的呆毛趴在额头，恹恹地坐在沙发上，直到段知寒开口：“我上午出去谈个合作，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蓝色呆毛立马扬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打开电视转移注意力。 　　家里的电视永远是中央台，男主播字正腔圆播报社会新闻：“近日湘城的李女士被告上法庭，因为她有六个丈夫。” 　　六个丈夫？ 　　小机器人顿时好奇了，这位李女士是个狠人，没有隐瞒其他人的存在，六个人是心甘情愿结婚的。 　　最大的是位四十岁的总经理，最小的是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可以说类型丰富多样，李女士被人举报时，正在物色第七位丈夫。 　　他看得不眨眼，段知寒冷不丁问：“挺羡慕？” 　　小机器人正要点头，望见男人的神色，反应极快地改口：“我完全不羡慕。” 　　“好像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 　　段知寒是笑着说这话的，江戾却听出了阴阳怪气，他不得不揉揉狐狸的头：“反正我只喜欢你。” 　　对方这才出门了。 　　段知寒前脚刚走，江戾后脚就挪窝了。 　　他指挥司机开到万铭国际，刚走进公司大门，那群不务正业的练习生便七嘴八舌张口。 　　“万老板这两天特别生气，办公室花瓶都砸碎了七八个。” 　　“我说句实话您别气啊，老板说要把你卖到隔壁盛华去，听说那个地方不准玩手机，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比出道还可怕。” 　　江戾：“……” 　　合着你们是真不想出道。 　　他开始以为这帮人是美丽废物，想不到是他高看了他们，完全就是抱成团的沙丁鱼。 　　这也是他不想换公司的原因，公司里全是这样的咸鱼，其他公司的人争资源，他们公司的人天天看热闹。 　　但凡有点儿上进心的早走了，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争斗。 　　他坐电梯到了万铭办公室。 　　江戾走进门皱了皱眉，万铭的办公室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光污染。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还是高级遮光窗帘，办公桌上摆着三个刺眼的显示屏，键盘迸发着花花绿绿的光芒，连透明机箱都散发莹蓝色的光。 　　辣到他眼了。 　　万铭戴着酷炫的雷蛇耳机坐在老板椅上，俊俏的脸上写满不悦：“你他妈还知道回来？” 　　“合同呢？” 　　江戾懒得理会万铭的牢骚，谁知万铭冷笑反问：“这个时候想到合同了？我早把合同扔垃圾桶了。” 　　“你真的任性。” 　　江戾注视着椅子上的万铭，他记得初次看到万铭，万铭还是副开朗健谈的模样。 　　万铭被这句话戳痛了，江戾怎么有资格说他任性？ 　　万铭气得按了按太阳穴：“我和泰国的公司谈好了，等着去泰国敲椰子吧！” 　　练习生挤在门外听墙角，倒不是他们有多八卦，好吧的确有那么点儿八卦。 　　主要是不希望江戾离开公司，他们之所以能在公司摸鱼，是因为江戾太能挣钱了，公司压根不用剥削他们。 　　如果他们老板执意卖了江戾的话，那他们只能跟着江戾走了，真不想去泰国敲椰子。 　　有个练习生出主意：“要不给叶哥打电话吧？” 　　夏美云欣慰地看向对方，总算有个能出主意的了。 　　不料另一个练习生反驳：“打叶哥电话没用，他在外地参加什么柴尔夫斯基的课。” 　　话题紧接着变为讨论名字。 　　“我怎么记得是柴尔夫柯基。” 　　“柯基他妈是条狗啊，我用我去世的二舅姥爷发誓，绝对是柴尔巴乔夫。” 　　“你说的是戈尔巴乔夫吧，人那是美国总统，怎么会来中国上课？” 　　夏美云对这群初中学历的练习生不抱什么期待了，偷偷拨通了另个电话。 　　万铭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不信我的话是吧，我马上给泰国那边打电话，今天就签合同！” 　　“我他妈不知道解约啊？”江戾像看傻逼似地看万铭，“我走了等着倒闭吧。” 　　万铭给气笑了：“要不是公司给你口饭吃，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吃梅干菜呢！” 　　夏美云听着激烈的骂战，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应该是什么深仇大恨吧，不然不至于这么厌恶对方。 　　江戾冷冷指正：“首先签我的是叶成，其次我给公司挣了多少，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到。” 　　“我不欠你什么。” 　　万铭无法反驳江戾的话，红着眼开口：“那你把小美还给我。” 　　小机器人沉默了。 　　门外的练习生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抢女人闹矛盾啊，那得是多有魅力的女人！ 　　江戾不想再闹下去，谁知万铭愈发来劲：“你说不出话来了吧，你也知道对不起我。” 　　“差不多够了。” 　　“你说差不多够了就够了啊？”万铭的情绪更为激动，“反正我不想在公司看到你。” 　　“不就是当初玩了个女号吗。” 　　空气突然安静。 　　练习生惊掉下巴，玩了个女号什么意思？？！不会是网恋翻车吧！ 　　小机器人不再理会万铭，正准备转身离开，段知寒的声音响起。 　　“玩了个女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江戾的脑子瞬间空白, 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慌乱感，故作镇定转过身。 　　段知寒望着他似笑非笑。 　　江戾太熟悉这个笑了，每当对方不高兴的时候, 总会这么阴阳怪气地笑笑。 　　他来不及开口解释, 段知寒便走到他身边。 　　他的身体猛然僵住了, 面对万铭的强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段知寒不会闹脾气吧？ 　　正当他强装冷静时, 段知寒亲昵摸了摸他的脸：“玩个游戏有什么。” 　　小机器人呆若木鸡, 眼里写满浓浓的震惊, 这是段知寒能说出来的话？ 　　会不会是听错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听错，段知寒不仅不计较他玩女号, 反而温柔牵上他的手：“你腿上的伤还没好, 下次出门记得告诉我，不然我寝食难安。” 　　江戾：？？？ 　　他都快不认识段知寒了。 　　蹲墙角的练习生不清楚江戾的想法，以为少年是甜蜜得说不出话了, 毕竟段影帝这么宠溺。 　　夏美云下意识看向自家老板。 　　比起大方贤惠的段影帝，自家老板像个后知后觉的小学弟。 　　万铭的脸色变了：“你腿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而少年留下句解约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江戾坐上回家的车, 忍不住问段知寒：“你怎么会来公司？” 　　段知寒理了理少年的衣领, 用懒洋洋的声调说：“我在公司有线人。” 　　显然是在开玩笑。 　　江戾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估计是段知寒回家没看到人，便猜他来公司了。 　　他窝在椅子上玩游戏。 　　这是星际迷航运营的第六个年头，同期手游基本死完了, 只有星际迷航还在每月更新。 　　特别是最近的更新频率高得不可思议, 原本落后的画面精致了不少, 完全不像小公司的游戏。 　　小机器人不由得怀疑老板是冤大头, 不过他依然玩得挺开心。 　　他从背包取出信号接收器, 收到遥远星球的信号，立马收起信号接收器，启动飞船去往这个星球。 　　星际迷航的飞船驾驶做得很真实，不同于其他游戏的瞬间移动，跨越星系需要漫长的时间。 　　这个过程是极为枯燥的，舱外始终是漆黑冰冷的宇宙，偶尔看到年老的白矮星。 　　星际旅行本身便是件极为枯燥的事，然而他有西维尔陪在身边。 　　制服笔挺的青年嗓音勾人：“我愿为你踏平帝国。” 　　在西维尔的陪伴下，他穿越科尔维特星系，来到全然陌生的星球。 　　这是个遍布酸性土壤的红色星球，也海洋也是冒着泡的红色汪洋，稍微沾上便会腐蚀机甲，不过星球盛产活性铟。 　　不知不觉三小时过去了，小机器人刚准备操纵角色开采活性铟，西维尔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该休息下了。” 　　他反应过来不是西维尔，因为西维尔不会干涉他，永远忠诚站在他身后。 　　他从游戏回到现实，小声提醒段知寒：“机器人不需要休息。” 　　段知寒轻轻嗯了声，江戾不禁松了口气，不料对方拿走他手机：“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机器人为了拿回命根子，不得不闭上眼休息，段知寒认真问：“是不是舒服许多？” 　　江戾面无表情摇头。 　　这就是跨种族婚姻的弊端了，人类压根不了解机器人，两人的交往总会发生摩擦。 　　他压下思绪睁开眼，发觉段知寒静静看着他。 　　他脸上有东西吗？ 　　正好对方把手机还给他，他用前置镜头照了照，没看到脸上有什么，继续埋头玩游戏。 　　直至段知寒风轻云淡开口：“你上车就在玩游戏，不会还在玩那个女号吧。”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江戾只好关了手机：“那都两三年前的事了，论坛上说女号更欧，所以搞了个女号。” 　　“然后就和万铭认识了？” 　　对方的重音落在认识上，有股恶狠狠的意味，他硬着头皮解释。 　　“那时候游戏没这么凉，万铭也开了个号玩，我俩正好在同个星球安家，他经常送我资源，拉我接多人任务，一来二去就熟了。” 　　星际迷航号称有上亿颗星球，虽说是个网络游戏，但极难碰上其他玩家，更别说在同个星球安家了。 　　这倒不是他和万铭熟起来的原因，他对交朋友没有任何兴趣，主要是万铭给的太多了。 　　他不缺钱可以买到的资源，缺像矿物那种需要肝的资源，万铭当时天天往他家门口送活性铟。 　　段知寒的语气更微妙了：“原来你俩关系这么好，亏我还帮你们缓和关系。” 　　江戾不太自然地避开注视。 　　段知寒说的是去年的事，那时他们刚刚结婚不久，他和万铭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段知寒解决的。 　　他绞尽脑汁否认：“我和他的关系说不上好吧，他天天往我家送东西，又经常约我见，我觉得这人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段知寒看着蓝发少年，他一直以为江戾迟钝，没想到这件事倒挺精明。 　　少年信誓旦旦开口：“绝对想拉我去传销！” 　　段知寒沉默了会儿，是他高估自家宝贝了。 　　江戾没察觉对方的沉默：“所以他问我身份的时候，肯定不能说实话啊，我就说自己是二十七岁性感御姐。” 　　段知寒玩味地哦了声。 　　江戾的脸不由得红了，尽管机器人不应该感到羞耻，此刻他依然想找个纸箱钻进去。 　　他生硬转移话题：“我的头像也是那种风格，反正他信了我是女生吧，送东西送得更多了。” 　　虽然他每次都会送回去，相当于是交换资源，但事实证明非酋和男女号无关。 　　“这个小号没有欧多少，反而要做两遍日常任务，我就不想玩这个号了，他各种劝我继续玩，我实在不堪其扰就——” 　　段知寒追问：“就怎么了？” 　　江戾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用特别小的声音说：“就说自己老公回来了。” 　　他承认骗人不好，不过那阵子确实和段知寒领证了，用这个理由也无可厚非。 　　“说完他就没找我了，我放心回大号玩了，有天莫名其妙发来消息，说愿意等我离婚。” 第一百三十二章 　　段知寒挑起英挺的眉, 不明意味地呵了下。 　　江戾不得不解释：“我当然没理他的话，搬到了伽马星系的星球，本来没什么联系了, 直到我在会议室摸鱼。” 　　他想到那天至今觉得不可思议。 　　公司每个月会开艺人培训会, 说来说去都是那套词, 什么娱乐圈竞争越发激烈，艺人必须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 别天天琢磨整容。 　　那时他刚火没多久, 不像现在这么肆意, 每月参加培训会。 　　然而会议太无聊了，他听着听着想关机, 索性登上小号清任务, 谁知道万铭站在他身后呢！ 　　“我玩小号被他逮到了，沉着脸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什么我欺骗他感情, 我什么时候欺骗他感情了？” 　　他记得那天的场景，天然卷的青年沉着张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可看眼角又像是快哭了。 　　他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望着这样的万铭, 他梗着脖子道了歉，万铭却不依不饶。 　　不依不饶到哪种程度呢？ 　　他去茶水间接杯水，万铭都会刺他是不是养鱼, 简直离大谱。 　　小机器人磨了磨牙：“我不就瞒了下性别, 你说他是不是小心眼？” 　　段知寒轻轻笑了笑, 万铭出身在传统的二代家庭, 能说出等你离婚的话, 显然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挣扎。 　　万铭把心捧给江戾，不料二十七岁大姐姐是个十八岁小男生，任谁都会生气好吗。 　　小朋友太迟钝了，察觉不到万铭的感情，他自然没提醒的必要。 　　不追究万铭都算好的了。 　　因而他认同地点点头，望着瞳色澄澈的少年，忽然认真问了句：“你喜欢我吗？” 　　他从没听到江戾亲口说喜欢，他不怀疑江戾对他的感情，但不确定这份感情是喜欢还是依赖。 　　江戾不知道段知寒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俩不是领证结婚了吗？只有和喜欢的人才会结婚。 　　小机器人不明白什么是喜欢，然而在他不明白什么喜欢的时候，他便喜欢上了段知寒。 　　爱意在看不到的角落汹涌生长。 　　对方紧紧看着他，泛着他看不懂的仓皇，他不由得低下头，不过还是嗯了声。 　　“喜欢你。” 　　那张出众的脸便很开心笑了，墨色的眼浸着动人的光泽，说着西维尔的台词：“那我愿为您踏平帝国。” 　　如同游戏的角色来到现实，小机器人鼻头一热。 　　狐狸精真的知道怎么勾人。 　　— 　　晚上江戾靠在床上看平板，大多数时间在看百科，从柯伊伯带看到德雷克方程。 　　德雷克方程由美国天文学家法兰克·德雷克提出，用来推测可能和人类接触的银河系内外星球高智文明计算。 　　根据这个方程计算，在数百万恒星系统中可能只有十个高等智慧文明。 　　小机器人认为高等智慧文明的数量远比这个多，宇宙之所以呈现黑暗森林的模样，是绝大多数文明没有解锁空间迁跃技术。 　　来自2MASSJ21268140的记录员检视完人类的科技，便沉迷在了人类的娱乐中。 　　他戴着耳机看科幻剧。 　　这部剧的原著获得雨果奖，讲述的是未来人类生活在人工智能的支配下，不少人评论太压抑了，但从机器人的角度看。 　　完全就是爽剧。 　　小机器人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看到了十二点。 　　段知寒淡淡提醒：“小朋友不能熬夜。” 　　江戾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嘴上说着马上就睡，身体却很诚实地钉在床上。 　　为了避免段知寒抢平板，他紧紧扒拉着平板，他今天要把这集看完。 　　果然段知寒拿他没办法，端着杯子走出了卧室，小机器人不自觉扬眉。 　　剧集在这时候到达高潮，主角因为背叛学院被判死刑，正当他屏住呼吸好奇主角会不会死时。 　　段知寒拔网线了。 　　他那口气差点没上来，没理会安抚他的段知寒，边委屈边气闭上眼。 　　直到早上他仍然垮着小猫批脸，坐在沙发上充电。 　　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电话那边是个年老的声音：“你好，我是段知寒的爸爸。” 　　段知寒的爸爸？ 　　江戾只在报纸上看到过段伯元，不知道对方找他干什么。 　　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想也没想地骂了句：“你就是那个逼死原配的傻逼渣男？” 　　电话那边的段伯元噎住了。 　　他早知道江戾性格差，但他好歹是段知寒的爸爸，以为少年多少会礼貌点儿，想不到给脸不要脸。 　　他本就看不上江戾，如此更是心生厌恶。 　　段伯元对江戾这边不抱什么希望，恼怒挂断电话。 　　如果是早先的时候，他对付江戾太简单了，直接泼脏水就行了，毕竟那时江戾路人缘差。 　　人们只愿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只是少年如今的口碑变好了，他没那么容易动江戾。 　　想到这儿他揉了揉眉心，身边的秘书提醒：“听说江戾和他老板的关系很差。” 　　段伯元的眉心放松了，让秘书拨通万铭的电话。 　　万铭坐在办公室发呆，不知想到什么草了声，等上许久未登的游戏号。 　　星际迷航是六七年的老游戏了，手游的寿命本就极短，他原以为会看到荒凉破败的世界。 　　屏幕里的世界并不破败，画质反而比从前更高，白色的太阳照在波光粼粼的水上，连水面的闪光都看得清清楚楚。 　　像有了新的投资人。 　　万铭望向水边的玻璃基地，基地门口摆着两个水培盘，一个是他喜欢的向日葵，一个是江戾喜欢的玫瑰。 　　他当时真的很喜欢江戾，他从没见过那么可爱的人，会认认真真介绍星际旅行，会不好意思收他的礼物，会带他去银河的边缘。 　　他们停在银河的边缘，望着酡红色的星云，对方会发来消息：“那是银河的玫瑰。” 　　他那刻的心脏狂跳，清楚地知道自己爱上了对方，爱上了一个从未见面的人。 　　他开始努力工作，想靠自己给对方富足的生活，哪怕知道对方已婚。 　　他涌上的不是恼怒，而是担心那个人对江戾不好。 　　当万铭知道江戾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只是听到江戾受伤后，他真真切切心疼了。 　　今天他才明白过来，开始是埋怨江戾骗自己，后来大概是埋怨对方为什么不要自己。 　　他望着江戾发来的解约协议，烦闷地抓了抓卷毛，即便是他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想过江戾离开。 　　他希望有个重修于好的机会，可哪有这么多机会，直至他接到段伯元的电话。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段伯元认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他看不上开娱乐公司的万铭，他的语气依然和善：“听说你和江戾关系不好。” 　　“你从哪儿听说的？” 　　“从哪儿听来的不重要。”段伯元笑了笑，“重要的是我们都不太喜欢他。” 　　电话里万铭否认：“我没有不喜欢他。” 　　段伯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如果万铭直接承认厌恶江戾, 他反而怀疑万铭别有用心。 　　毕竟谁愿意留下话柄？ 　　“那是我听岔了。”段伯元先是安抚万铭, 再是不动声色透露来意，“我的儿子马上要和他举办婚礼了, 我理解年轻人因为激情做出不太理智的举动, 不过激情总会消散不是吗？” 　　他无法容忍段知寒和江戾结婚, 少年如果不是生了副好相貌，约莫还在泥泞里打滚。 　　万铭飞快应了声。 　　段伯元听着电话走到落地窗前：“我不是那种封建家长, 妄图插手孩子的人生, 只是想打磨江戾的性子，比如让他在明天的慈善宴会上吃点儿苦头。” 　　他顾忌江戾身边的段知寒，这个儿子越来越令他害怕了, 因而不想把少年逼到绝路。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江戾的成功来得太容易了，哪怕是演技出众的段知寒, 蹿红速度远不如江戾快。 　　落地窗外是万丈高空, 沪市在他脚下格外渺小, 他确实有俯瞰这座城市的资本。 　　“当然你不会白白出力气，如果你愿意答应我这位父亲微不足道的请求，段氏将提供五千万无息资金, 支持你的公司在东南亚开辟市场。” 　　五千万对万铭国际的资产来说不多, 万铭国际在内环的办公楼便上亿了, 然而这是实打实的货币资金, 没有哪个公司敢说自己不缺钱。 　　段伯元毫不怀疑万铭会答应, 打击江戾的机会放在眼前，还能得到五千万的无息资金，傻子才会不答应吧。 　　哪知电话那边的万铭破口大骂：“你他妈以为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人？” 　　段伯元平时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下属更是对他毕恭毕敬，乍然听到脏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万铭的嘴却像在放连环炮：“说什么打磨江戾的性子，不就是想让他栽跟头吗，别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狗他妈看了你都恶心。” 　　段伯元想不通万铭为什么站江戾，然而被指着鼻子骂，气得嘴都在哆嗦。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万铭回答和江戾一模一样，“你他妈不就是逼死原配的傻逼吗？还好意思对江戾指指点点，你自己照照镜子吧，连江戾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段伯元没有挂电话，不是因为他不想挂电话，而是他被气得捂住胸口。 　　电话从他手里掉了下去，偏偏万铭的嗓门大，源源不断的话从手机里传来。 　　“还有我和江戾的关系轮不到你说，你要是敢对江戾做什么，等着我堵你门口泼脏水吧。”万铭隔了阵子改口，“算了，去你家我都嫌恶心。” 　　段伯元气得嘴唇发白，心脏传来剧烈的疼痛，这个万铭简直是一丘之貉！ 　　边上的秘书赶紧关了手机，把段伯元扶到椅子上坐下，喂段伯元吃速效救心丸。 　　段伯元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吃过救心丸才好点儿，再维持不了过往的风度，狠狠瞪向女秘书。 　　“你不是说万铭和江戾关系不好吗！” 　　这岂止是关系不好，万铭都快把江戾捧上天了。 　　秘书陡然被段伯元批评，风情的眼睛充满委屈，谁都知道万铭和江戾关系不好。 　　这也怪不了她吧。 　　— 　　江戾明天要参加VU杂志的慈善晚宴，小苏提前送来奢侈品牌的高定。 　　江戾望着花花绿绿的高定皱眉，他其实不太喜欢高定，穿上去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要是别的明星知道少年的想法，估计会憋出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奢侈品牌的高定动辄百万，不是普通人能借到的，只有圈内最顶尖的那拨人才能穿高定，而且还不是自己能选的，丑成什么样也要裹在身上。 　　看在自己代言的份上，他选了件低调的烟色西服。 　　小苏抱着剩下的高定回去了，江戾坐在椅子上看书，手机放在蓝色的桌上。 　　段知寒看出少年心情不好，因为江戾手上拿的不是理工科书，而是本厚厚的文学书。 　　他坐到少年身边：“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地看书：“我没有生气。” 　　他只是看书罢了。 　　段知寒没有提醒江戾书拿反了，不然怕是要气得翻脸。 　　他把平板递到少年面前：“你昨天看的电视剧更新了。” 　　江戾的耳朵尖动了动，想接过平板继续看剧，可显得自己太容易哄好了。 　　段知寒没错过少年的变化，他抱起看书的少年，亲吻江戾淡粉色的耳朵尖：“我错了好不好？” 　　小机器人的呼吸停住了，明明认错的是段知寒，对方却强势亲吻自己。 　　段知寒托住他的后脑勺，撬开他的唇齿细细吮吸，描摹他舌尖的形状。 　　对方的怀抱泛着好闻的沉木香，令他不知不觉沉浸在亲密中，差点便要结结巴巴说好了。 　　不过理智令他恢复清醒，从段知寒怀里站起来，匆匆忙忙走向卧室。 　　以至于忘了拿桌上的手机。 　　办公室里的万铭倒是捧着手机，浅灰色的眼紧紧盯着屏幕，纠结要不要把通话录音发给江戾。 　　发吧显得自己在邀功，他最看不起这种狗腿子了，屁大的事儿便挂到嘴边。 　　不发吧江戾就要解约了。 　　面对段伯元不以为意的万铭，捧着手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发给江戾，好让江戾有个防范。 　　绝对不是因为他狗腿子。 　　狗腿子屁颠颠打开了微信，庆幸江戾没有删他微信，不然录音还没地方发。 　　他把录音传了过去。 　　传完后他便矜持关了手机，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就是拒绝了段氏的五千万而已。 　　万铭一改昨天的颓废，去卫生间剃了下胡子，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还算满意。 　　他甚至悠闲地打开了荒野大镖客，在游戏里玩了把□□，脸上写满了轻松惬意。 　　只是手机迟迟没有动静。 　　万铭开始还不在意，继续玩他的荒野大镖客，随着时间不断过去，他终于坐不住了。 　　万铭盯着空荡荡的屏幕。 　　怎么还不回我？ 　　怎么还不回我？ 　　怎么还不回我？ 　　如果咬手机能收到消息的话，他恨不得把手机吃了！ 　　他告诉自己消息可能被淹没了，万铭酸溜溜了一下，接着拨打江戾的电话。 　　万铭拨打电话那刻没什么反应，但听到等待拨通的嘟嘟声，他的手紧张得渗出汗。 　　短短的半分钟像隔了半个世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着最淡定的语气开口：“你听了那个录音没有？” 　　江戾没有说话。 　　万铭自己接过话：“你没有听也没关系，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江戾依然没有说话。 　　这令万铭的心情无比复杂，他们许久没这么平和过了，然而江戾就要离开了。 　　万铭控制住情绪：“我收到了你的解约函，说实话我们闹得是挺不愉快的，不过我从没想过逼你离开，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如果你听完录音还想解约的话，那我愿意无条件解约。” 　　他以为江戾会冷嘲热讽，毕竟叫离开公司的是他，求着别解约的也是他。 　　电话那边的少年却格外安静，像是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他压下的情感喷涌而出：“我原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这两天我想清楚了，从前那句话还有效。” 　　万铭在心里补充了句永远有效，忐忑不安等待江戾说话，直至男人的嗓音危险响起。 　　“愿意等我老婆离婚是吧？”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万铭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电话那边怎么会是段知寒！ 　　当着对方的面撬墙角，再厚脸皮的人也不好意思，他涨红着脸解释：“我是说如果江戾过得不好的话, 我可以等着帮忙。” 　　万铭刻意强调了如果两个字, 对方却不依不饶：“你没有自己老婆的吗？” 　　万铭的心狠狠被扎了, 对方慢条斯理补刀：“我老婆要给我喂提拉米苏了。” 　　接着电话就被挂了，想到平日里冷冰冰的江戾软软喂人提拉米苏, 万铭不由得涌出阵阵酸意。 　　他妈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段知寒处理完情敌, 端着提拉米苏走到房间。 　　江戾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合上本子。 　　段知寒走到少年的身边坐下，亲昵地亲了亲少年额头：“我喂你吃提拉米苏好不好？” 　　差点就被亲关机了。 　　小机器人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 段知寒便含着提拉米苏吻了下来，口腔里顿时弥漫甜甜的芋泥颗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段知寒吻得格外用力, 如果不是他腿上的伤还没好，估计就把他抱到床上去了。 　　偏偏段知寒一个劲挑动他的神经，隔着衣物抵住他的敏感处, 皮肤的温度骤然升高, 像是被灼热的钝刀烫红的。 　　当江戾走出房间时, 手上还残留着乳白色的液体。 　　他飞快地用纸巾擦了擦手，正好瞥见忘在桌上的手机。 　　江戾随意地拿起手机，万铭居然给他发来了消息。 　　那是段长达十分钟的音频。 　　直觉告诉他肯定是骂他的话, 然而好奇心的驱使下, 他不由得打开了音频。 　　江戾谨慎地调小了声音, 以免万铭的骂声刺到耳朵。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 音频里并不是万铭的骂声, 而是段伯元和万铭的谈话。 　　段伯元显然不愿意他们结婚，想使手段令他放弃婚姻，只是他想不出清楚这是为什么。 　　段伯元不是看重家庭的人，从来没关心过段知寒，如今却这么关心儿子的结婚对象，甚至愿意给予万铭五千万的资金支持。 　　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小机器人下意识调大声音，下一秒激烈的骂声冒了出来：“说什么打磨江戾的性子，不就是想让他栽跟头吗，别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狗他妈看了你都恶心。” 　　果然是万铭。 　　江戾面无表情的调小声音。 　　接下来便没什么内容了，因为全是万铭花式骂人。 　　不过他挺意外万铭会为他说话，他还以为万铭会高高兴兴接受五千万。 　　小机器人听完录音熄了屏幕，他不相信段伯元会放弃打算，最多是换个人合作罢了。 　　虽然段伯元没那么好动他，但段氏集团的实力太雄厚了，如果段伯元愿意花血本，那他很可能遭到封杀。 　　江戾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冷静分析记忆里的段氏集团。 　　记忆里的段氏集团长盛不衰，抓住科技革命的时机，吞下全球最大的半导体公司，被媒体誉为来自东方的资本大鳄。 　　不过他在记忆的最后时刻，在电视上看到段氏集团曝出财务丑闻，段伯元在办公室自杀，偌大的公司转眼间分崩离析。 　　然而他那个时候快坏掉了，记不清是什么丑闻。 　　小机器人不自觉走到书房门口，段知寒坐在椅子上看剧本。 　　他想了想止住脚步，不想令段知寒分心。 　　何况段知寒只会拍戏吧。 　　— 　　VU慈善宴会在佛罗斯艺术中心举办，门口铺着长长的红毯，红毯边是印着杂志水印的签名墙。 　　燕城已经入秋了，泛冷的秋风吹在红毯上，明星们倒是穿得争奇斗艳。 　　女星的礼服向来是关注的重点，但不少男星也不甘示弱，大冷天穿得像夏天。 　　红毯上可谓是花团锦簇，令人眼花缭乱，每人或多多少挤占在镜头中间。 　　直到有人喊江戾来了。 　　不得不说有人天生是镜头中心，在江戾出现在红毯上时，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冰蓝头发的少年。 　　久不露面的江戾穿了身烟色西服，蓝发稍稍长了些，不太顺从地垂在锁骨边，浅色的猫眼勾出漂亮的弧度，看上去就像矜贵的小公主。 　　红毯边响起无数的咔嚓声，至于直播宴会的网站更是涌遍弹幕。 　　「好久没看到崽崽了」 　　「不会是度蜜月去了吧！」 　　「呜呜呜妈妈的漂亮崽崽」 　　「宝贝怎么会这么好看啊」 　　在段知寒走到江戾身边那刻，会场内外所有人屏住呼吸。 　　实在是太登对了。 　　江戾其实不太适合穿烟色衣服，然而在段知寒黑色西服的衬托下，两个人的穿搭显得合适极了。 　　如果说少年是精致的漂亮，段知寒便是成熟男人的风华，是势均力敌也是天生一对，没人比对方更适合站在自己身边。 　　「这个画面简直了」 　　「这才叫CP感吧」 　　「求求你俩快办婚礼」 　　「不要拦着我交份子钱！」 　　会场外的万铭快酸死了，段知寒不就长得好看点儿吗？估计糖豆人都不会玩。 　　徒有其表。 　　万铭酸溜溜地评价，而他糖豆人已经三千冠了，江戾为什么不看看他？ 　　红毯上的江戾打了个喷嚏，段知寒给他系好扣子。 　　「段老师老父亲本人了」 　　「明明是不想我们看崽崽锁骨」 　　「嚯！狡猾的老男人」 　　江戾在签名墙上签完名，被段知寒牵着走进会场。 　　会场里的灯光无比靓丽，比灯光靓丽的是女星的礼裙，奢华的裙摆在灯光的映照下极为动人，令人置身金色的海洋。 　　他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担心段伯元在宴会上动手脚。 　　他倒不是怕被封杀，只是封杀后就挣不到钱了，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抽卡。 　　小机器人秉持着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说的话别说，本本分分当个吉祥物。 　　倒是也相安无事。 　　江戾还在宴会上碰到于思南和许嘉文，两人举止亲密地说着话，他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于思南的脸瞬间红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戾觉得于思南的样子像小绵羊，他还想逗逗小绵羊时，被段知寒揽腰抱走了。 　　“这么关心别人的事啊。”段知寒贴着他的脸开口，“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小机器人差点呛住了，还好没有麦克风。 　　晚宴开始前可以自由走动，开始后便要回到位置上。 　　晚宴位置不是随便安排的，或者说位置安排才是最头疼的，毕竟在圈子里位置等于咖位。 　　江戾相当不喜欢这个规则，因为他每次都坐第一排，坐在前排就不能玩游戏摸鱼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欣赏着晚宴表演。 　　大多数表演是演员献唱，由于现场不能修音，演员们唱得那叫一个凄厉。 　　小机器人下意识想捂耳朵，瞥到前方的摄像头，又悄悄把手收了回去。 　　「崽崽这个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那我大概知道现场水平了」 　　「是粉丝滤镜吗？我觉得缩手手好可爱」 　　「不是粉丝也觉得很可爱！」 　　江戾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察觉，自以为沉稳地观看表演。 　　穿红色长裙的女主持走上台串场：“感谢大家莅临VU慈善晚宴，接下来是知识问答环节，答对的人将赢得山区儿童的手工艺品。” 　　「知识问答？」 　　「崽子狂喜」 　　「奖品是给崽子准备的吧」 　　「顶流的排面」 　　知识问答采用抽人的方式，屏幕上快速滚动嘉宾的名字，最后停在了江戾的名字上。 　　「黑幕实锤了」 　　「举报主办方有猫腻」 　　「这么想给崽崽送东西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喜闻乐见」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直到女主持人问出问题：“请说出屈原的代表作。” 　　粉丝纷纷傻眼了。 　　凭良心说主办方不算为难人，小学生都知道屈原写过离骚，但他们宝贝太太太偏科了，理工科头头是道，文科嘛不知道苏轼是谁。 　　「不会说是阿房宫赋吧」 　　「崽应该不知道阿房宫赋是什么」 　　「担心被嘲上热搜」 　　「恨不得冲到现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场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江戾身上, 那些视线有担忧的、有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的。 　　毕竟这位顶流太出风头了。 　　哪怕江戾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也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成功对于江戾来说太容易了, 容易到普通人心生妒意。 　　主持人提着红色的裙摆走下台, 把话筒递向张扬发色的少年：“这个问题应该很简单吧？只需要说出两部作品就行了。” 　　江戾垂下眼没说话。 　　「崽子怎么不说话了」 　　「这对崽子可太难了」 　　「像极了被老师提问的我」 　　「总比反问屈原是谁好」 　　二十出头的主持人大概是经验少了，没有察觉到少年的不悦, 反而越发热情地鼓励：“我记得初中课本就有屈原, 不少小学生都知道屈原的名字, 我相信你肯定是知道的。” 　　这相当于把江戾架在台上，所有人向江戾投去同情的目光, 无论他们和江戾的关系怎么样, 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也太丢脸了吧。 　　正当他们以为江戾会继续沉默下去，或者是段知寒偷偷提醒时，沉默的少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这是屈原的《山鬼》。 　　“悲时俗之迫阨兮, 愿轻举而远游。质菲薄而无因兮, 焉讬乘而上浮？遭沈浊而污秽兮, 独郁结其谁语……” 　　这是屈原的《远游》。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去故乡而就远兮, 遵江夏以流亡……” 　　这是屈原的《哀郢》。 　　蓝头发的少年一字不差背诵全文, 屏幕前的观众完全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不知道屈原是谁的江戾吗？ 　　「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还是我认识的崽子吗」 　　「又被崽子装到了！」 　　「但真的很牛逼啊」 　　会场内的人比观众更震惊, 本以为能看江戾笑话, 谁知道人家当场来个装逼。 　　连见惯大风浪的主持人也错愕不已，忘了叫停江戾的背诵，当另个男主持提醒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可以了。” 　　座位上段知寒开始鼓掌，其他人也不得不鼓掌，场馆里响起潮水般的掌声。 　　小机器人不太好意思地坐下，他压根不知道屈原是谁。 　　不过昨天和段知寒闹别扭的时候，他随手拿了本文学相关的书看，上面正好有屈原的作品节选，他下意识记下来了。 　　因为当时拿的书是倒的，他必须仔细回忆内容，顺水推舟背了出来。 　　主持人接着提问了另外的嘉宾，只是江戾的发挥太出彩了，旁人没有引起什么波动。 　　「崽子真的吊打了」 　　「妈妈粉好骄傲」 　　「这个记忆力太夸张了」 　　「崽子是不是偷偷补习了！」 　　女主持人提问完抽中的嘉宾，开始分发山区儿童的礼物。 　　小机器人收到的是个彩绳编织的长尾鱼挂坠，鱼身上用了五种颜色的彩绳交错编成，虽然织得歪歪扭扭的，依然说得上斑斓可爱。 　　江戾很喜欢这个礼物，为此在捐款环节捐了五百万，当然如果是毛茸茸的羊毛毡那就更好了。 　　五百万对收入咋舌的明星来说并不多，然而愿不愿意捐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哪怕场上的人受邀参加慈善宴会，享受红毯上的曝光，愿意捐款的人不到一半，捐得最多的不过一百万，还是没那么红的许嘉文捐的。 　　「崽崽好大方！」 　　「我们崽子是有钱人」 　　「段老师也捐了五百万」 　　「属于是夫唱夫随了」 　　不同于弹幕想象的花钱如流水，小机器人捐完五百万有点儿后悔，如果段伯元封杀他的话，这就是他十分之一的财产了。 　　不过捐都捐了，他只能淡定坐在位置上。 　　忽然场上的灯光暗了下去，屏幕上播放山区学校的视频。 　　那是个很破的学校，或者说是间灰扑扑的瓦房，屋顶有个不小的洞，用廉价的蓝色帆布盖住了，同金碧辉煌的会场形成了强烈对比。 　　学校中的桌椅也是破破烂烂的，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同个教室上课，因为学校只有一位全科老师。 　　宴会上大部分人流露泪光，用纸巾擦拭泛红的眼角，如同恨不得捐上百万。 　　段知寒冷眼旁观着名利场的虚情假意，只有少年安安静静看视频。 　　视频中有个小女孩儿每天背着弟弟上学，不是因为她放心不下亲人，而是因为她不照顾弟弟的话，她爸妈就不同意她上学。 　　女孩儿要吃力地背着弟弟走五公里山路，上课的时候还要照顾哭闹的弟弟，哪怕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她也没有放弃读书，珍惜地捧着别人送的课本。 　　小机器人凝望着女孩儿被竹篓勒出的伤痕，忽然不后悔捐款了。 　　他像是在哪儿见到过，见到过有个小孩儿也这么拼命读书。 　　这种感觉太真实，以至于他稍微有些喘不过来气，离开座位走去洗手间透气。 　　洗手间在廊道的尽头，男女洗手间的水池是公用的，他用水洗了把脸。 　　廊道上安静得不可思议，忽然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转过身是穿红色礼裙的女主持。 　　女主持人殷切地打招呼：“我是燕城电视台的许婉宁，喜欢你的电视剧很久了，刚才的提问没对您造成困扰吧？” 　　“还好。” 　　江戾没兴趣和陌生人攀谈，尤其是今天这种场合，说完便朝卫生间外走去。 　　许婉宁热情地拦在他面前，从铂金包里拿出个笔记本：“方不方便给我签个名？” 　　江戾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晚会上的主持人分秒必争，怎么会为了要签名浪费时间。 　　何况签名不能等到晚会后吗？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妆容细腻的许婉宁重重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许婉宁白皙的脸骤然红了，嘴角渗出被拍打的血，看上去尤为吓人。 　　这人疯了吧？ 　　小机器人善意递去纸巾，不料对方捂着脸跑了出去，边跑边哭着说：“嘉宾抽取都是随机的，我没有想为难您。” 　　走廊上刚好来了两个举摄像头的记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记者穿着VU杂志的制服, 见许婉宁捂着脸跑出来，反应迅速打开直播。 　　直播间的观众不明就里。 　　「这个女生好眼熟」 　　「不就是今天的主持嘛」 　　「脸上怎么有伤啊」 　　「不会被人打了吧？」 　　国字脸记者忙叫住许婉宁询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儿？” 　　许婉宁面对镜头有些闪躲：“是我自己弄伤的。” 　　那伤明明是深刻的指印。 　　国字脸记者怀疑地看向许婉宁：“你刚才说什么嘉宾抽取是随机的，难道卫生间里还有别人？” 　　记者说完话就顿住了, 因为江戾冷冷走出卫生间。 　　「江戾怎么在这儿？」 　　「他的神色好冷淡」 　　「打人的难道是他！」 　　「前面的别吓我」 　　明星打人可是重磅新闻, 往轻了说是一时冲动, 往重了说是圈内霸凌。 　　如今国家对艺人抓得很严，如果证据确凿的话, 可能会被列为失德艺人。 　　国字脸记者不由得看向江戾, 许婉宁瑟缩了下身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去化妆间补妆了。” 　　「这个身体反应是害怕吧」 　　「我懂你的意思」 　　「莫名有股茶味儿」 　　「这么苛责受害人？」 　　直播间被点燃引芯，这方骂追星追得脑子都不要了, 那方骂江戾傻了才会自己动手。 　　和直播间唇枪舌剑的不同, 现场的画面相当平和，许婉宁真的走向化妆间。 　　显然是想息事宁人。 　　观众吵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事人自己都不计较了，他们瞎掺和什么呢。 　　江戾的粉丝更不用说了，这件事闹大真说不出清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看许婉宁转身离开廊道, 蓝发少年肉身开团：“你自己打的自己。” 　　「这是要搞事的节奏？」 　　「息事宁人不好吗」 　　「江戾不太聪明的样子」 　　「许婉宁这还能忍？」 　　果不其然许婉宁止住脚步, 不敢置信地回过头：“你在说什么？” 　　江戾的语气咄咄逼人：“我是说你自己打的自己，然后想栽赃到我头上，看来糊令人丧心病狂。” 　　许婉宁的胸膛剧烈起伏, 在红裙的映衬下, 更显得脸色惨白。 　　「江戾这嘴」 　　「群体攻击了」 　　「这算空口污蔑人？」 　　「不管是不是污蔑人, 好歹委婉点儿说吧, 许婉宁看着好气愤」 　　江戾无声看着许婉宁表演, 这演技比段知寒差多了。 　　本以为许婉宁会在镜头前哭诉，谁知道对方打算轻飘飘离开。 　　这对许婉宁没什么坏处，避开露马脚的风险，还能拉到不少人的同情分。 　　而他看起来没事了，不用花力气洗白自己，却是埋下了炸弹，说不准在什么时候爆炸。 　　因此他必须激怒许婉宁。 　　“不说话就是默认。” 　　许婉宁终于忍无可忍：“你是大明星了不起，我只想当个小主持人，既然你要把我逼到绝路，那别怪我把真相说出来了。” 　　「卧槽开始了！」 　　「果然有内幕」 　　「看得我抓耳挠腮」 　　「刺激起来了」 　　许婉宁看了看镜头，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主持完匆匆到卫生间，当时你也在卫生间，因为我没给你打招呼，你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敌意？” 　　“我当然说没有了，你又问嘉宾抽取是不是有问题，我否认后你不相信，认为我是故意为难你，我在边上各种解释。” 　　许婉宁的眼眶变得通红：“你依然不相信我，忽然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说可以去问别人，相不相信是你打的。” 　　「这太劲爆了！」 　　「听得后背发凉」 　　「我怎么感觉江戾不是这种人」 　　「主要看谁能拿出证据」 　　许婉宁擦了擦眼泪：“我之所以不说，一是没有充分的证据，二是觉得你不是故意的，不料你居然污蔑我。” 　　“这个世界不红就有错吗？小艺人就要被上位者欺压吗？” 　　江戾看着神情激动的许婉宁，不得不说对方播音出身，声音极有煽动性。 　　只是在这样激烈的情绪下，言语逻辑丝毫不乱，显然是计划好的。 　　他挑眉打断许婉宁：“你说我在卫生间打你，具体是在哪个地方打的你？” 　　许婉宁其实后悔撕破脸了，撕破脸意味着斗到底，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她依然镇静回答：“男女共用的洗手池旁。” 　　“你说自己没和我打招呼，那为什么没打招呼？” 　　许婉宁无比流利：“因为我着急回舞台。” 　　「说得蛮真实的」 　　「不像是说假话」 　　「崽子问下去没意义吧」 　　「越听越支持许婉宁了」 　　许婉宁也是这么想的，江戾总是询问无关紧要的细节，开始她还怕言多必失，后面随意地倚在墙上。 　　她已经是胜者了。 　　或者说在江戾从洗手间出来那刻，她就已经赢了。 　　她不需要所有人相信她的话，只需要在大众心里埋下种子，等待合适的时候引爆。 　　“我打你的时候有多重？” 　　许婉宁不以为意开口：“你整个手掌都打上来了，不然我脸上的印子怎么来的。” 　　江戾直直看着许婉宁：“你确定是整个手掌打上去吗？” 　　「问得太奇怪了」 　　「谁打人不用全手掌啊，手指根本没力气」 　　「粉丝真的慌了」 　　「现在评论好难听」 　　许婉宁不知道江戾还在挣扎什么，耐心嗯了声：“看到我脸上的掌印了吗？这就是你手掌留下的。” 　　她正准备向观众卖惨，蓝发少年忽然挑了挑眉：“对比下掌印不就知道了。” 　　许婉宁瞬间明白江戾问话的原因，把致命一击藏在最后，如果在开始盘问的时候，她肯定不会头昏点头。 　　她是用右手打左脸，掌印不存在方向差异，然而每个人的掌印不同。 　　要是她没在最后的问题点头，还可以解释手掌没完全打上去，留下的掌印不能当参考。 　　只是后悔已经晚了。 　　「原来崽崽早有准备」 　　「许婉宁的脸色直接变了」 　　「她这是心虚了吧」 　　「一个小主持怎么敢的啊」 　　许婉宁强打精神：“不好对比吧？” 　　谁知男人冷冷的声音传来：“再打巴掌不就知道了？” 　　许婉宁转身望见段知寒，对方向来温和的神色变得尤为冰冷，轻描淡写说再打次就好了。 　　她自己打自己有分寸，但要是江戾扇她的话，指不定半边脸都被打麻。 　　她顾不上直播间，脸色煞白离开了。 　　「还真是她搞事」 　　「不是她凭什么啊」 　　「生动诠释糊作非为」 　　「不红是有原因的」 　　江戾看着许婉宁慌忙离开的背影，如同生怕自己扇巴掌，和之前的镇定自若判若两人。 　　不过让他打女人，他也下不了手。 　　两个记者关了直播，江戾正准备离开走廊，段知寒平静道：“你们直播的时间挺巧。” 　　记者吓得脸色惨白。 　　江戾忽然觉察到不对，许婉宁之所以向自己要签名，估计就是等这两个记者来。 　　恐怕问答环节也是设计好的，如果他回答不出问题，许婉宁的哭诉会变得更充分。 　　不至于中途刹车。 　　他本以为许婉宁像之前的原青是为了红，然而能下这么大手笔，应该是段伯元安排的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江戾垂下琥珀色的眼, 簇簇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阴影，像是狼毫细细描绘出来的画卷。 　　他不清楚段伯元是哪种人，如果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这是个开始而已。 　　他漂亮的眼睛浮出微不可察的担心, 倒不是担心被封杀, 而是怕被封杀以后，不能随心所欲抽卡了。 　　段知寒看了过来：“在想什么？” 　　小机器人迅速回过神：“没什么。” 　　段知寒盯了他一会儿, 正当他以为对方会戳穿自己的时候, 段知寒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什么事的话——” 　　“交给我就好了。” 　　江戾下意识抬起头, 正对上段知寒狭长的桃花眼，不知不觉嗯了声。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VU杂志的主编打来电话：“许婉宁的事太对不起了, 实在想不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我们已经向她单位举报了，电视台表示会严肃处理。” 　　“至于那两名违规直播的记者, 已做出开除处理，并且永不录用，再次诚恳地表达歉意。” 　　江戾听着手机没说话, 电话那边的主编察觉到他的态度：“我知道光道歉不够有诚意, 我们将为您提供终身的杂志订阅服务, 如果您有宣传方面的需要，我们随时为您空出封面。” 　　江戾闻言挑了挑眉。 　　他对免费杂志没有兴趣，不过VU是世界知名的时尚杂志, 多少人为上封面抢破头。 　　他虽然能时不时上封面, 但不一定能配合档期宣传, 后者还算有诚意。 　　小机器人语气骄矜：“下不为例。” 　　主编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且不说是他们工作出了纰漏, 哪怕是江戾存心刁难人，以江戾如今的身份地位，他们也只有供着的份儿。 　　“下次肯定不会出现问题！以后您的工作都由我亲自对接，感谢您愿意再给我们机会。” 　　江戾懒得听主编的奉承，挂了电话走向置物架。 　　小机器人把编织鱼放到置物架的最上层，不确定编织鱼和竹兔哪个重，他特地用段知寒的烘焙电子秤称了称。 　　计量结果是竹兔更轻。 　　强迫症的他便把编织鱼放在了竹兔后面，然而他没有立即从置物架前离开。 　　因为他还有幅彩绘要放。 　　每位捐款的嘉宾都会得到孩子们准备的礼，他分到的是幅用彩铅画的人物画。 　　小机器人盯着手上的彩绘，这份礼物来自于初二的罗甜甜小朋友，不同于编织鱼的歪歪扭扭，这幅画格外工整。 　　不知为什么他像在哪儿见过。 　　入夜的风涌入落地窗，单薄的衬衣被吹得鼓起来，他捧着画站在原地。 　　段知寒走过来，给他披上外套：“怎么了？” 　　蓝头发的少年任由对方给自己裹上毛衣，像只扎眼的蓝毛团子，隔了半晌才说：“这画不对。” 　　段知寒不由得问：“哪里不对？” 　　少年抓了抓头发，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个人应该不是彩色的。” 　　段知寒看向江戾手中的画，那幅画描绘的是个两鬓斑白的古代文人，他认出是临摹初中课本上的杜甫插画。 　　课本上的插画是黑白的，这幅画却是彩色的，杜甫穿着藏蓝的衣袍，坐在褐色的石头上。 　　这证明江戾对课本有印象。 　　段知寒轻轻嗯了声：“你记得从前的事吗？” 　　小机器人不知道对方怎么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把画放到一边：“当然了！” 　　他来到地球是个意外，原本他计划飞到伽马星系，然而飞船的推进系统坏了，他骤然降落到陌生的地球。 　　“飞船的推进系统坏了，穿过大气层坠入地面，我努力保持舱身平衡，可飞船的坠落速度太快了。” 　　江戾的语气开始低沉，他很怀念这艘损坏的飞船，那是艘相当可爱的猫咪飞船，还有长长的白色尾翼。 　　“然后呢？” 　　他回忆当时的场景：“飞船直直坠落到陆地上，控制室爆炸了，先是重重的响声，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小机器人指指自己的耳朵：“右耳就是那个时候坏掉的，应该是震掉了什么零件，可惜当时忘了捡起来。” 　　他专心地叙述经过，段知寒却紧紧看着他，眼里盛满机器人读不懂的情绪。 　　江戾只好回避目光继续说：“我费力地爬出了驾驶舱，后来就在人类社会生活了。” 　　蓝发少年悄悄补了句：“遇见了你。” 　　段知寒凝望神色天真的江戾，哪里是描述飞船爆炸，分明是描述被打坏耳朵的场景。 　　他的唇抿得很平：“那飞船残骸呢？” 　　江戾没想到段知寒会问这个问题，因为自己从来没思考过。 　　他只知道要修理飞船，只有修好飞船才能回到母星，在母星上不用工作，每天在沙滩上晒太阳。 　　可为什么没思考过？ 　　江戾不觉得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然而这个错误结结实实发生了，没有飞船要怎么修飞船？ 　　小机器人向来对自己很自信，他可以录入百万字的百科全书，可以在陌生的地球生活得很好，然而在这刻深深迷茫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的恐惧，尽管他不知道这恐惧从何而来，他不由得咬紧浅色的唇。 　　血珠渗了出来。 　　段知寒抹去那滴血珠，忍不住打断少年的思考：“可能是你忘了。” 　　心理治疗不仅对江戾来说极为困难，对他来说也格外困难。 　　绝望的少年为自己编织了个美好的童话，而他要亲手打破这个童话。 　　小机器人脑子无比空白，不由自主咬唇，听到这句话才缓过来，应该是爆炸时损坏了芯片，不知不觉遗忘了飞船位置。 　　想到这儿他有些遗憾，他还想见见自己的猫咪飞船呢。 　　段知寒似乎看出他的遗憾，温热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我会买艘新飞船给你。” 　　尽管知道不太可能，毕竟飞船的价格上十亿，小机器人依然捧场点头。 　　对方紧接着托住他的后脑勺，他下意识仰起头回应，段知寒只是舔干净他唇上的血沫，舌尖泛着淡淡的荔枝味儿。 　　像在温柔抚平他的伤口。 　　小机器人忽然不害怕抽不了卡了，因为段知寒就是他抽到的SSR。 　　全世界独属他的SSR。 第一百三十八章 　　次日江戾从床上醒来, 自觉地走到餐厅吃早饭。 　　他刚坐到餐椅上，叶成便打来电话：“小戾我下周就回来了，别忘了今天的广告拍摄, 地址就在春秧路的柳枝大厦, 大厦边的桂花糕贼好吃, 我记得那儿还有家按摩店。” 　　眼看叶成的话越讲越多，小机器人面无表情挂断电话。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 叶成居然没提解约的事, 这是培训完转性了？ 　　江戾边思考边吃三明治, 段知寒端着热牛奶走了过来，他顺口报备了下：“我上午要去春秧路拍广告。” 　　“我上午设计婚礼请柬。”对方将牛奶递到他面前, “下午入组拍戏。” 　　“什么戏？” 　　小机器人下意识问了句, 段知寒泡了杯加浓曼特宁咖啡：“夜航星。” 　　夜航星？ 　　江戾对这部电影有印象，开拍之初便被寄予五十亿票房的厚望，未来却因为剧本原因迟迟不能过审, 可以说是部注定无法上映的电影。 　　他想提醒这部片子有风险，但他总不能说自己梦到未来，只能委婉地暗示段知寒：“现在审核挺严格的, 剧本会不会有问题？” 　　哪知段知寒反问：“能有什么问题？” 　　“……” 　　小机器人只好压下焦急, 过段时间再提剧本的问题。 　　下午江戾到了春秧路, 这条路的名字虽然普通，由于毗邻众多摩天大楼，洋溢着昂贵的气息, 成为闻名遐迩的网红路。 　　他踏下车便看到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 对着镜头走来走去, 这是正常人类的走路姿势。 　　至于不正常的呢？则是在路上表演空手接白刃, 还有走着走着来了个凌空劈叉的。 　　江戾缓缓走入春秧路, 忽然听到重重的咚声，回头望见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正展示腿咚。 　　他没有波澜地抬了抬眼皮，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你们在乎的人了吗？ 　　好在柳枝大厦很正常，玻璃墙面在阳光下闪烁，腰背挺直的安保站在大厦前。 　　广告公司的负责人等在门边，见了他便立马围上来：“您来这儿辛苦了，我给您准备了饮料甜点，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不用。” 　　江戾一来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二来他怕段伯元贼心不死，在食物里加什么东西。 　　负责人以为江戾不喜欢，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哎哟怪我没打听清楚，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您要是想喝什么尽管说，我马上叫助理准备。” 　　江戾冷冷瞥了眼负责人。 　　和人类沟通是件很费劲的事，他们总会曲解话的意思，往往简单的一句话，他们能解读出八百字小作文！ 　　他不得不督促：“早点拍完。” 　　虽然婚礼事宜主要由段知寒负责，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早点回去还能选选请柬。 　　负责人连忙领他走进去：“场地灯光我们提前布置好了，您到了就能马上拍摄，绝对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江戾搭电梯抵达拍摄场地。 　　他要拍的广告是游戏本，只需要坐在椅子上拍就行了。 　　不过拍摄前需要化妆，化妆师拿出崭新的化妆刷，给他上了层薄薄的粉底。 竒 書 網 Ｗ w w . q í Ｓ ǔ Ｗ Ａ И Ｇ . Ｃ ō Ｍ 　　男生化妆和女生不同，妆感太浓显得妖里妖气，因此化妆师只是打了个底，连口红用的都是最自然的色号。 　　然而已经很好看了。 　　少年浅茶色的眼瞳映出秋日的阳光，泛着近乎透明的质感，蓝色的头发垂在白皙的后颈，漂亮得就像小王子。 　　化妆师不由得感慨，有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哪有什么长得好看不红，不红的原因只有长得不好看。 　　化妆师这边顺利完成了工作，摄影师这边却犯了愁。 　　江戾长得好看不假，但镜头很难完全展现，简单来说就是不上镜，但即便如此也成了众人称羡的漂亮。 　　江戾配合摄影摆动作。 　　因为他想尽快回家，难得对摄影无比配合，谁知摄影迟迟不点头。 　　小机器人不由得捏紧拳头，他从前都是秒过的，怀疑摄影是不是搞自己。 　　有了这层怀疑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他仔仔细细打量拍摄场地。 　　拍摄场地是打通的整层，左边是服装间，中间是摄影棚，右边是堆放的道具。 　　看不出哪里不对。 　　小机器人刚要收回目光，忽然瞥见更衣室旁的道具包。 　　那是个很大的黑色帆布包，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塌陷的帆布凹出人的骨架。 　　他正准备细看的时候，拍摄重新开始了，他只好收回了视线。 　　摄影调整镜头角度，可怎么调整都不满意，倒不是因为拍出来不好看，而是他觉得能更好看。 　　摄像焦急抓了抓头发，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赶忙吩咐助理：“把头顶灯关了。” 　　助理不理解地说：“关了就暗了啊。” 　　摄影顾不得向助理解释，自己关了头顶灯，摄影棚瞬间暗了下来。 　　暗光往往会弱化颜色，暴露骨相上的缺点，因而拍摄打光讲究柔光。 　　这个思路用来拍普通人没错，拍美人就太浪费了。 　　暗色的灯光投到江戾脸上，在脸颊上落下阴影，刻画出绝佳的骨相，连鼻梁处的转折都是精致的，有种不同于往日的美。 　　摄影毫不犹豫拍下这一幕。 　　助理忽然明白了关灯的原因，如果说过去的江戾是漂亮，如今的江戾正在脱去五官的稚气，难以想象日后的风采。 　　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组宣传照绝对会火！ 　　江戾不知道工作人员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帆布包上。 　　好不容易捱到拍摄结束，他立马走到帆布包边，抓了个工作人员问：“包里是什么？” 　　被叫住的工作人员是个实习生，听到江戾怀疑的语气，慌得舌头都在打结：“是、是人体模特。” 　　小机器人瞧着对方的慌乱，更加怀疑帆布包有问题了，让对方打开包。 　　实习生不明白江戾的用意，汗水打湿了后背衣服，手忙脚乱拉开帆布包的拉链。 　　撕啦一声。 　　帆布包从中间被打开，还真装了堆拆开的人体模特，将帆布包顶出骨骼的形状。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小猫咪压下不安，换好衣服离开拍摄场地。 　　司机的车停在路边，他本准备坐车回家，嗅见浓浓的桂花糕香味。 　　他想起叶成的推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了卖桂花糕的店铺。 　　店铺是个不到十平方的小店，店主是对老夫妻，刚出炉了桂花糕，空气里都飘着甜味儿。 　　段知寒应该会很喜欢吧。 　　小机器人花二十块买了盒桂花糕，打算去段知寒的剧组探班。 　　正在他朝司机走去时，一个中年人来者不善拦下他：“有时间谈谈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捉虫） 　　那是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 浅灰色的羊毛西服，五官轮廓深邃，灰棕色的眼睛尤为精明。 　　江戾认出这人是段伯元, 买桂花糕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冷冷换了个方向。 　　本以为段伯元又是来吵架的, 谁知段伯元在后面开口：“我之前是不满意你俩结婚，既然知寒喜欢你, 我这个当爸爸的也没办法,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以后不会干涉你们。” 　　小机器人不自觉停住脚步。 　　虽然他讨厌段伯元，但也知道难以抗衡对方, 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至少不用担心被封杀了。 　　“那找个地方谈谈？” 　　段伯元找的地方是前方的咖啡厅，已经提前清场了，连个服务生都看不到。 　　看来对方有备而来。 　　因为咖啡厅有整面玻璃幕墙, 店内的情形一览无余，他不担心段伯元敢做什么，跟着段伯元走进咖啡厅。 　　段伯元冲煮了两杯咖啡, 即便江戾看对方不顺眼, 也不得不承认段伯元动作优雅, 有种老派英国人的腔调。 　　江戾坐到靠窗的位置，段伯元没有问过他的口味，便把咖啡端到他面前：“这是莫洛凯咖啡, 年轻人应该会喜欢。” 　　哪知少年来了句：“我怕有毒。” 　　段伯元被江戾的话噎住了, 明明是少年处于弱势地位, 倒像是他要求着江戾。 　　原本他不打算和江戾见面, 他全权交由秘书负责, 慈善宴会的事只是个开始。 　　段知寒昨晚却打来个电话，暗示他浅水湾的地有问题。 　　他不知道段知寒掌握了什么，不过他承担不了事情败露的风险，只能向江戾做出妥协。 　　段伯元懒得和江戾客套，开门见山提出条件：“只要段知寒有个孩子，我就同意你俩结婚。” 　　小机器人先是沉默了会儿，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喷：“繁殖癌吧你。” 　　段伯元轻蔑地望向江戾，底层出身的人根本不明白血脉传承对家族的意义，耐下性子解释。 　　“你们还年轻，不知道孩子有多重要，等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就会渴望家庭的温暖，你可以多对知寒说说。” 　　江戾知道段伯元为什么找他了，无非是想通过他说服段知寒，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自己没长嘴啊？” 　　段伯元再次被江戾噎住了，如果段知寒同意代孕，他何必在这儿浪费口舌。 　　他揉了揉太阳穴：“可能在你心目中，知寒是个冷静理智的人。” 　　段伯元神色惋惜：“他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一直是校学生会主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从名校金融专业毕业，未来继承我的公司。” 　　“他却叛逆到撕了录取通知书，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片场当龙套演员，刚开始那两年吃不起饭，现在倒是拿了些奖，但他挣的钱还不到公司零头。” 　　江戾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明明段知寒拿遍国内外大奖，是无数演员钦佩的对象，作为父亲的段伯元却语气鄙夷，像在评价垃圾桶里的残次品。 　　段知寒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吗？ 　　段伯元的神情依然和蔼：“如果不是他母亲劝着，我不可能让他当龙套，他后来还用花瓶砸破我的头，你说这种不理智的人，我要怎么说服他？” 　　江戾听出段伯元说得半真半假，段知寒之所以砸段伯元的头，是因为段伯元逼死了段知寒的母亲。 　　他原以为段伯元干涉他们的婚姻，多少有关心儿子的成分，听到这番话才意识到，段伯元只是想要个满意的继承人。 　　段伯元不同意他俩结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个男人。 　　他盯着侃侃而谈的段伯元，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忽然明白段知寒的母亲为什么不离婚，不仅仅是对孩子的承诺，而是不愿意孩子生活在这种控制下。 　　因而当段知寒羽翼丰满，她才选择从高高的阁楼跃下。 　　江戾的头脑越发冷静：“你既然看不上段知寒，为什么希望他有个孩子，是不是你生不出来了？” 　　小机器人只是客观问出问题，以段伯元的控制欲，自己生才是最好的，谁知段伯元脸色变了。 　　原来是真的！ 　　江戾的嘴直接放开了：“人类男性生育年龄可以延续到八十岁，生不出来就是精子质量差，像你这种无能中年男人，心理很容易变态吧。” 　　段伯元气得心脏疼，如果说万铭是大范围普攻，江戾就是专挑痛处说，更可气的是还说中了。 　　他这些年女人不少，却没没有人生下孩子，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告知他丧失生育能力了。 　　他来之前的念头抛得无影无踪，深呼吸了下开口：“你心理才有问题吧？” 　　段伯元不是在和江戾斗嘴，他上个月调查过江戾，发觉少年的过去空白得像白纸。 　　显然是有人刻意隐瞒了。 　　这反而激发了他的兴趣，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江戾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父亲是个爱家暴的赌鬼，母亲跟海外华侨跑了。 　　这样的出身能有什么健全心理？ 　　段伯元的语速不缓不慢：“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据我所知你爸爸叫江宏，是你们镇上有名的赌鬼，赌赢了还好，赌输了就爱家暴，你小时候没少被打吧？” 　　江戾明知道对方在说谎，江宏根本不是他爸爸，只是个上门要钱的骗子，而且被段知寒赶跑了。 　　然而他脑子格外疼痛，像是被人揭开伤疤，止不住的血流下来。 　　段伯元没错过江戾的变化，原来高高在上的少年变得极为茫然，下意识堵住白皙的耳朵。 　　但他知道江戾在听。 　　“长期被家暴的孩子容易产生心理问题，这种影响是难以消除的，容易出现自残行为，甚至伤害身边的人。” 　　他刻意加重了心理问题的影响，以循循善诱的口气暗示对方有病，眼看江戾沉默咬住唇，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你愿意爱人受到伤害吗？” 　　段伯元本以为十拿九稳，不料少年抬起头：“你他妈才有病。” 　　江戾漠然离开座位，其他人的话他可能会信，段伯元的话他完全不信。 　　段伯元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再也绷不住脸色：“你信不信我封杀你。” 　　小机器人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段伯元，反正对方只会封杀他，有本事封杀段知寒啊。 　　在段知寒刚拍戏那两年，段伯元还真能威胁段知寒，然而段知寒地位太高了，段伯元已经威胁不到人了。 　　他拎着桂花糕走向车，只是忽然想到什么，走着走着停住了。 　　他的胸腔涌起强烈的情绪，用力捏住桂花糕的袋子，逼着自己走到车上。 　　驾驶座上的司机恭敬问：“回家吗？” 　　江戾面色苍白摇了摇头，让司机开到段知寒的片场。 　　夜航星的剧组没在影视城拍摄，而是选择自己在龙宝山搭景。 　　龙宝山本身平平无奇，但中间有座上十万平米的沙漠，不少电影都在此处取过景。 　　车辆在沙漠边缘停下，扬起细腻闪光的沙尘。 　　浅金色的砂砾上搭着乳白色的基地舱，闪烁红光的飞行器飞来飞去，天空不时掠过飞艇，看上去就像另个世界。 　　沙漠的温度比燕城高，江戾刚打开车门，裹着砂砾的热风便扑面而，他往上拉了拉口罩。 　　比风更快抵达的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戴墨镜的剧务不耐烦地催赶：“段老师的粉丝吧？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剧组不允许粉丝探班，在边上拍照也不可以，快回去上学吧。” 　　段知寒出演夜航星的消息还未正式公布，这两天就来了不少粉丝探班，剧务自然把少年当成了追星的粉丝。 　　谁知少年摘下口罩：“他是我爱人。” 　　剧务望见江戾那张脸，脑子当场空白了两三秒，居然是这位小祖宗！ 　　剧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早知道您要来探班，我们肯定派人来接应，一路上辛苦江哥了，段老师就在前面拍戏。” 　　小机器人跟着剧务走进沙漠。 　　剧务边走边介绍片子：“我们这片子是根据小说《永不消逝的电波》改编的，原著拿了华国科幻银河奖，讲的是太阳即将熄灭，人类派出舰队寻找宜居星球。” 　　如果是平时的时候，江戾肯定会好奇，然而他只想快点见到段知寒。 　　他们爬过一个个沙丘，终于看到了穿着白色航空服的段知寒。 　　不过拍摄已经开始了，段知寒朝他朝了朝手，便走入狭小的控制室模型。 　　小机器人没看过原著，看不懂在拍什么，段知寒所在的舰队似乎在朝新的宜居星球而去，舰队身后则是载有上万人的移民船。 　　他们已经行驶上千年了。 　　好在台词是现场收音的，他可以听到控制室中传来声音：“那不是什么宜居星球，而是颗膨胀的白矮星！我们最初便偏离了轨道。” 　　偏离轨道在飞船航行中是件极为可怕的事，意味着失去了坐标。 　　虽然可以耗费时间修正轨道，但他们航行的时间太长了，长到飞船上的能源所剩不多。 　　正当小机器人以为他们会失败时，段知寒冷静的声音传了出来：“呼叫NCK8013！呼叫NCK8013！呼叫NCK8013！” 　　“这里是FN1079，我们侦测到此处空间扭曲，原有的坐标无法指引我们前进，在接下来的三十秒，你们将会看到耀眼的红光，请以这个坐标继续航行。” 　　江戾不明白哪里来的红光，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人造光源根本无法指引方向。 　　直到段知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再见了，NCK8013。” 　　他猛然意识到没有什么人造光源，那红光是FN1079爆炸后的产物。 　　FN1079完全燃烧自己三十秒，化为茫茫星海中的坐标，指引身后的移民船找到新的家园。 　　他不知不觉看入了神，如果这部片子能上映，肯定会成为现象级电影，可惜始终没有上映。 　　拍科幻片不是件容易的事，演员需要穿厚重的太空服，加上是在炎热的沙漠，他甚至能看到段知寒太空盔上的水蒸气。 　　不少演员撑不住要休息，段知寒却从未休息过，直至把今天的戏份拍完。 　　江戾的胸膛堵得更厉害了，淡色的唇抿得直直的，连段知寒什么时候来自己身边的都不知道。 　　段知寒俯下身问：“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漂亮的蓝发少年便抱住他，他无奈笑了笑：“我身上全是汗。” 　　然而少年却不放开他，他只好用毛巾擦了擦汗，再牢牢抱住少年，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小猫咪。 　　江戾隔了会儿才闷声闷气问：“要是电影不能上映怎么办？” 　　段知寒揉了揉少年的头：“那也没什么。” 　　他早知道这部电影不能上映，不妨碍他接下片子，能拍好片子就够了。 　　小机器人的呼吸停住了，对方是真的很喜欢拍戏，不是追逐电影带来的名利，单纯享受拍戏的过程。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所谓的冲奖，放下所有去国外拍戏？ 　　他紧紧抱住段知寒，嗓音生涩地求证：“如果段伯元用我威胁你，你会放下所有出国吗？” 第一百四十章 （捉虫） 　　江戾其实不太理解在原本的时空, 段知寒为什么突然出国？为什么不再联系自己？哪怕是只言片语。 　　今天见了段伯元才想到，既然段伯元那么轻易威胁他，自然也可以威胁段知寒。 　　段伯元没法用封杀威胁段知寒, 但如果是他呢？ 　　段知寒望着一眨不眨的江戾, 敛下色泽分明的桃花眼, 出乎意料沉默了。 　　上辈子他的答案是会。 　　在两人离婚之后，他总会不经意偶遇江戾, 今天给少年带小蛋糕, 明天给少年送领带夹, 直到段伯元打破平静。 　　明明他将心意掩藏得很好，段伯元不知从哪儿知道他俩的关系, 走到他面前, 语气和善道。 　　“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只是不小心被蛊惑了，以后还是会找个女生成立家庭。” 　　段知寒冷眼旁观段伯元的慈父戏码, 段伯元紧接着挑明来意。 　　“你在国内待得够久了，不如去国外看看吧，继续接触对江戾不好。” 　　段知寒知道这是威胁, 如果他不愿意出国, 段伯元便会对江戾动手。 　　要是江戾喜欢他, 他倒有底气争一争，显然江戾不喜欢他，他不希望给江戾带去困扰。 　　段知寒自成年就没顺过段伯元的意, 即便穷到天天吃泡面, 也没想过回家, 这次却选择了妥协。 　　他知道以少年的性格, 走到今天很辛苦, 所以继续闪闪发光吧。 　　他的宝贝天生该闪闪发光。 　　他利落处理好了国内事务，订了去美国的机票，当江戾忽然出现在机场，问他会不会找自己时。 　　段知寒明知该否认，但望着少年亮澄澄的猫眼，低低嗯了声。 　　在国外的日子并不顺利，他在国内是主角，在国外只能从配角做起，偶尔还有人骂Chink。 　　当然他也没静静听着，把骂他的白种人揍趴下了，以后再没人敢嘲讽。 　　他从容面对境遇的改变，不过回到开始罢了。 　　何况他依然能拍戏，享受扮演不同角色，只是拍完戏，回到空荡荡的别墅，他变成了他自己。 　　段知寒坐在沙发上，似乎能看到少年低头看书，每次只要他叫宝贝，江戾总会动动耳朵尖。 　　然而如今没人回应他了。 　　他因此接了越来越多的戏，往往要从天亮拍至天黑。 　　他在洛杉矶的片场认识了陈黎，是个来美国闯荡的越南人，知道他的身份后问：“干嘛不回华国？” 　　段知寒无声地抽烟。 　　他在美国养成了抽烟的习惯，而且烟瘾很大，拍完戏习惯抽上半包。 　　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他倚在墙上忍不住想，江戾会想念自己吗？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段知寒打消了，江戾讨厌自己还来不及，应该只会高兴吧。 　　他没日没夜拍了两年戏，在异国站稳脚跟，首次主演的电影拿下二十亿美金的票房。 　　宋航对此不以为意，反而望着烟灰缸皱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上周记者拍到你穿睡衣扔垃圾，你的完美形象还要不要了？” 　　段知寒淡淡道：“哪有什么完美的人。” 　　他很享受国外的随意感，不用打扮得人模狗样，空了可以去玩枪。 　　宋航却把份杂志扔桌上：“你看看人家江戾，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段知寒看着杂志微微愣住，他很久没关注过江戾了，因为怕看了就忍不住回国。 　　杂志上的江戾不再是蓝发，而是如墨般的黑发，五官褪去少年的稚嫩，多了种令人心惊的美。 　　他在最难捱的那段岁月，没有想过回国，然而看到江戾的那刻，他克制不住想回国。 　　宋航没看出他的异样，整理了下烟灰缸：“还是把烟戒了吧，这东西抽多了不好。” 　　宋航每次见面都会提戒烟，段知寒全当耳旁风。 　　这次在宋航惊讶的目光下，他沉沉说了声好。 　　因为他发现令他上瘾的不是尼古丁，尼古丁只是替代品而已，真正令他上瘾的是江戾。 　　且深入骨髓。 　　段知寒开始刮胡子，在意自己的形象，甚至买通了江戾公司的艺人，随时知晓江戾的动向。 　　他知道江戾在玩什么游戏，知道江戾在看什么电视剧，知道江戾和什么人见面。 　　然而仅此而已。 　　他和江戾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只能通过别人的手接触江戾，每年为少年送生日蛋糕。 　　只是江戾出落得越发艳丽，围在江戾身边的人也越多，哪怕明白是炒作的绯闻，段知寒想他得回去。 　　不然自己就快疯了。 　　他离婚的理由说是给江戾自由，其实只是不甘心江戾不喜欢自己。 　　回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的实力太单薄了，没办法和段伯元抗衡，只会给江戾带去危险。 　　不过段知寒很有耐心，就像他拍戏那样，开始往段伯元身边安插人手。 　　段家不算名门望族，段伯元心心念念的血脉，不过是祖上出过外交官，便以地方望族自居。 　　段伯元同样没什么经济头脑，之所以能把段氏发展到今天，是因为充当白手套的角色。 　　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收益，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白手套意味着要干净，没人愿意留一个脏手套，所以，只要弄脏了就行了。 　　段知寒如同盯住猎物的响尾蛇，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得知浅水湾的事。 　　如果这件事曝光，段伯元要么逃到国外，要么自杀。 　　无论是哪一种，段伯元都不能掣肘他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在找记者曝光之前，他去往大西洋拍戏。 　　海上的信号格外差，加上季风的影响，大洋的风暴没停过，他们失去了同外界的联系。 　　和陆地失联是件不妙的事，剧组决定提前返回，等季风过去再拍摄。 　　然而就在船只返航那天，海上再次卷起风暴，船身在压力下倾斜，接着被灌入汹涌海水。 　　眼看着船只即将倾覆，甲板上的水手开始放救生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海浪卷走边缘的人，像是吞噬人的巨兽，这其中也包括段知寒。 　　不过和其他人的绝望不同，他平静地面对风浪。 　　段知寒其实不抗拒死亡，与其平庸活百岁，不如灿烂如流星。 　　段伯元曾评价他冷心冷情，这句话确实没有说错，他并不热爱这个世界，以至于要通过扮演角色找到存在感。 　　人在自然中的力量很渺小，哪怕他拿过游泳比赛的奖，也只能任由海水淹没头顶。 　　在海水彻底淹没他之前，眼前浮现出江戾的脸，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用力地挣扎出水面。 　　救生艇上的陈黎朝他伸出手，心有余悸地将他拉上来：“刚刚我还以为你要自杀。” 　　段知寒静静垂下眼，他不热爱这个世界，但他热爱江戾。 　　他们在大西洋上漂了两天，在荷兰的海牙上的岸。 　　荷兰是梵高的故乡，到处是转动的风车，他想到梵高写给弟弟提奥的信： 　　在我们的心里或许有一把旺火，可是谁也没有拿它令自己暖和一下，从旁边经过的人只看到烟筒里冒出的青烟。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江戾就是那团火。 　　段知寒无比希望见到江戾，不过宋航拉着他参加颁奖典礼：“这可是终身成就奖，从来没有华国人获得。” 　　他想迟一天也无所谓，况且他错过了江戾的生日，想仔细挑选礼物，然后亲手送到江戾手上。 　　离颁奖典礼开始还有阵子，他走到走廊看礼物，直至听到两个小明星的交谈。 　　“江戾居然肝癌去世了，还是在他二十五岁生日当天死的。” 　　“这么年轻就肝癌死了，搞不好是报应，平时没少得罪人。” 　　“是不是肝癌还不一定呢，私生活混乱得艾滋也说不定，不然怎么成为顶流的。” 　　那团火永远熄灭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机器人扑在段知寒怀里, 看不到对方的神情，然而从沉重中知道了答案。 　　他的胸膛透不过气，闷声闷气开口：“我挣的钱已经够多了, 封杀我也没关系。” 　　段知寒听着少年清冷的嗓音, 感受着少年真切的体温, 哑着声开口：“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江戾没听到最后一个字，以为段知寒在安慰自己, 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背, 回馈同样的温柔。 　　段知寒的下巴贴上江戾颈窝：“什么东西好香啊。” 　　颈窝处顿时痒痒的, 小机器人下意识偏过头：“给你带了桂花糕。” 　　他把袋子递到段知寒手上，段知寒放开他：“为什么给我带桂花糕？” 　　江戾想也不想答：“因为叶成说很好吃。” 　　他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 但段知寒给予他汹涌的喜欢, 所以开始学会喜欢一个人。 　　不仅仅想给对方买桂花糕，连在路上看到好看的云，也忍不住想分享给对方。 　　段知寒捏着有余温的纸袋, 显然少年抱了一路，顿了顿拆开袋子。 　　袋子里是白色的桂花糕，糕身上撒着金黄的桂花瓣, 散发着诱人香气。 　　桂花糕入口无比软糯, 浸着不腻人的清甜, 段知寒吃着桂花糕垂下眼。 　　上辈子的回忆是苦的，这辈子是甜的就够了。 　　— 　　江戾从下午待到天黑，倒不是他有多粘段知寒, 而是对剧组的服装道具感兴趣。 　　他走到剧组的服装间, 望着各式太空服走不动路了。 　　夜航星的导演是个好说话的年轻人, 见他对太空服感兴趣：“我们的戏服完全参照现实设计, 还有液冷降温结构, 你可以穿上玩玩。” 　　小机器人虽然骄里骄气的，不过不爱给人添麻烦，不由得看向身边的段知寒。 　　拍完戏的段知寒摘下太空盔，温柔地对他笑：“试试吧。” 　　边上的导演也在鼓励：“今天的戏拍得差不多了，穿穿不碍事的。” 　　江戾看了看一脸鼓励的段知寒，这才穿上了厚重的太空服。 　　穿着沉重的太空服在沙漠中行走，不是多轻松的事，容易陷进沙地。 　　然而小机器人玩得很开心，从开始时的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栽进沙子里，需要段知寒把他抱出来。 　　到在沙漠上如履平地，从基地走到了信号接收塔。 　　信号接收塔是栋科技感强烈的建筑，整座塔是光滑的螺旋结构，看不到任何缝隙，夜色下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们登上这座塔，坐在塔的边缘看星空。 　　不远处的导演忍不住拍下这幕，不是这两人的热度高，主要是画面太有氛围感了。 　　闪着微光的信号塔上，身着白色太空服的少年仰头看星河，身边的男人一眨不眨凝望少年。 　　他们的脚下是无垠的沙漠，星光拉出寂静的影子，仿佛他们只有彼此。 　　那瞬间他想到小王子，小王子经过漫长的旅行来到地球，因为人类停驻在地球上，无论是氛围感，还是故事感都太足了。 　　摄影出身的他当然不能错过，拍下了这张无比惊艳的照片。 　　导演把照片发在小号上，这个号仅仅是存图的作用，没有多少人关注。 　　因此他发完便抛在了脑后，开始翻看明天的戏。 　　说实话剧本是个好剧本，不然段知寒不可能接，但他担忧不能过审，如果是成本低的文艺片，倒可以卖给视频网站。 　　科幻片的投入太大了，没有哪家网站吃得下，只是片子已经开机了，光是龙宝山的基地便耗费上千万，只能拍完看看了。 　　导演继续翻看剧本，时不时在纸上画出分镜，正在他全神投入的时候，边上的手机不断在震。 　　他叼着笔划开手机，以为是工作群的消息，谁知是源源不断的微博评论！ 　　【别打我我会送】这是崽子和段老师吧，这构图太绝了 　　【鲨鱼我来了】太空服皮肤的崽子好可爱，想到了小王子和他的狐狸 　　【阳光帅气老年】崽崽就是小王子！ 　　【没人比我纯】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的感受，这两个人真是太好了，不过这是什么新剧吗？ 　　他的小号原本只有五百多粉丝，日常评论不超过二十，这次的评论却十分钟上五千！ 　　眼看着热度越来越高，以吓人的速度登上热搜，不少人以为两人共同出演夜航星，连双人海报都做出来了。 　　导演不得不出来解释。 　　【电影夜航星】江戾并未参演 　　然而大家的热情并未下降。 　　【我自己会回城】那就是段老师出演喽 　　【相信我会输的】原来崽子是去探班啊，还穿了老公的太空服 　　【保护我方提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楼上甜到了，冲这张剧照我也要看电影 　　【初级熬夜小怪】原著好像还拿了银河奖，听说剧本打磨了三年 　　在这张照片的带动下，许多人对这部电影感兴趣，官博的粉丝从两万涨到八十万！ 　　对于一个刚开机的剧组，已经是相当高的热度了，绝大多数剧组不过十万。 　　更令导演没想到的是，甚至得到了官媒的关注，评论期待华国的科幻作品。 　　这令他的心脏怦怦跳，虽然没有明说能不能上映，但有了官方的关注，上映无疑会容易许多。 　　导演想到这儿无比庆幸，等段知寒和江戾举办婚礼那天，他一定要送上份大礼。 　　而江戾不知道导演的想法，他坐在回家的车上闭眼休憩。 　　尽管机器人不会疲劳，他很喜欢休息的感觉，像回到安全的小窝。 　　然而白天段伯元的话对他不是没影响，在无声的黑暗中，他再次看到那个黑发的小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长高了些，身上的伤也更多了，闭着眼在叫妈妈。 　　小机器人不知道小男孩儿是谁，从未看清男孩儿的脸，或者说他从不敢走近。 　　他这次却慢慢走向男孩儿。 　　段知寒望着熟睡的江戾蹙眉，少年向来睡姿平稳，连睫毛都不会眨一下，今天却在轻轻发抖。 　　他想到什么冷下眼，给少年披上外套，拨通薛宇的电话：“消息可以放出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捉虫） 　　梦里的江戾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路面狭窄得只能通过一个人，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墙壁。 　　高墙的阴影投在他身上，拉出长而黑的影子, 显得他的背影格外孤独。 　　他习惯了这种孤独, 并不害怕甬道的寂静, 反而是前方的火光令他害怕。 　　不知哪儿来的火光，映亮了前路的漆黑, 那个男孩儿便在火光处。 　　因为小男孩儿低着头, 他只能看到对方脏兮兮的衣服, 以及衣服上的血渍。 　　理智告诉他别走了，他却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像段知寒抱住他那样, 温柔抱抱这只人类幼崽。 　　只是前方的路越来越狭窄，两边的墙往中间挤压，似乎有种力量阻止他前行。 　　每当墙向内挤一分, 他便能听到刺耳的人声，他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涌出强烈的恐惧感, 不停地往前奔跑。 　　在墙壁即将合上前, 江戾跑出了褊狭的甬道。 　　他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动, 如同挣脱什么束缚，整个人轻盈得不可思议。 　　他不由自主往前跑，耳边没有任何声音, 直到他跑到火光前。 　　光源是个小小的火球, 还不到他巴掌大, 亲昵地漂浮在头顶的位置。 　　他在意的不是光源, 而是火光边的小男孩儿, 男孩儿似乎是困了，多了条蓝色的围巾，抱着柔软的围巾睡着了。 　　他看这条围巾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到过，他伸出手揉了揉男孩儿的头，像是完成了长久以来的夙愿。 　　他本来想抬起男孩儿的头，看看对方的样子，不过担心吵醒男孩儿，他站起身离开了。 　　然而就在转身的霎那，小男孩儿似乎被光球照得十分舒适，脸在柔软的围巾上蹭了蹭，漂亮的面容暴露在火光下。 　　江戾的身体猛然僵住了，那张脸赫然是年轻的自己。 　　寂静的世界轰然倒塌，火光、男孩儿还有高墙化为粉末，取而代之的是凌乱的闪光。 　　江戾的脑子充斥光怪陆离的记忆，一会儿是有个女人叫自己乖乖，一会儿是自己去往阿斯特朗空间站。 　　他感受不到痛苦，却感受到深深的茫然，如同站在深渊边缘，有个声音告诉他睡去吧。 　　那是个相当柔和的声音，他放松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朝着深渊而去，往下是狂乱的风暴。 　　凛冽的风刃刮到脸上，正当他要踏下去时，刚才的光球漂到眉心的位置。 　　光球的亮度比之前小了些，不过骤然出现在眼前，他被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停住脚步。 　　在他止住脚步的那刻，狂暴的深渊消失了，他猛然从睡梦中醒来。 　　疲惫的眼皮缓慢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段知寒的脸，正用手抚平他不安皱起的眉心。 　　他这才意识到，梦里的光球不是臆想的，是段知寒无声的温柔。 　　段知寒揉了揉他睡乱的蓝发：“做了噩梦？” 　　小机器人下意识点头，然而望着对方关怀的视线，忍不住开口：“那个梦很奇怪。” 　　段知寒抱起小朋友：“怎么奇怪了？” 　　哪怕被段知寒紧紧抱着，江戾的身体依然充斥浓烈的不安感，那个男孩儿为什么是自己？ 　　他向段知寒讲述了这个梦，无比希望对方安慰他，这只是个梦而已，对方却没有说话。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想到段伯元的话，不安演变为强烈的恐惧，如同在风暴中找不到支点。 　　他哑着声问：“你觉得我有病吗？” 　　段知寒静静望着江戾，虽然想让少年去医院，但他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何况他不觉得江戾真有病，那只是少年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难道保护自己也是病吗？ 　　他避开这个问题：“如果你很在意这个梦，那我们去查查好不好？”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江戾满意，他只想听是或不是，然而段知寒紧紧拥住他：“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这句话如风暴中心的船锚，消弭了江戾大部分不安，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起码段知寒会陪着自己。 　　这就够了。 　　— 　　段伯元喝得醉醺醺回到家，阮玉闻到浓浓的酒味儿：“怎么喝这么多酒？” 　　段伯元不在意地上楼：“今天去找江戾，碰了一鼻子灰，比知寒脾气还差。” 　　阮玉披着爱马仕的方巾，贴心端去醒酒汤：“现在的年轻人有主意，小辈的事我们就别管了，你看思思交男朋友，我不就没管吗？” 　　她说的思思是她外甥女，高中时就去英国留学了，交了个专科生男朋友，听说还背了两百万网贷，她姐姐家为此闹翻天。 　　她确实不爱管小辈的事，吃力不讨好，不过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江戾和段知寒没有孩子，段家的财产就是自己女儿的了。 　　段伯元没好气地反驳：“要不是你生不出儿子，我至于碰这鼻子的灰？” 　　段伯元不加掩饰地斥责，楼下的佣人听得清清楚楚，阮玉不甘地低下头。 　　当初以为段伯元真爱她，相处久了才知道对方喜新厌旧，如果不是侥幸怀上孩子，恐怕已经被抛之脑后了。 　　况且生男生女取决于男方染色体，她还没责备段伯元不争气。 　　她这个年纪不奢求什么爱情了，尽管段伯元婚后风流，但商业嗅觉极为灵敏，把日薄西山的段氏经营到如今的地步，只想多捞点儿好处。 　　因而她依然讨好：“都是我肚子不争气。” 　　段伯元清楚阮玉那点儿心思，但这样的人好掌控，不然也不会容这么久。 　　他直接走进房间。 　　喝醉酒的感受并不好，脑袋传来阵阵疼痛，当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段伯元拿起床边的手机，屏幕上满是未接来电，他拨通秘书的电话。 　　秘书焦急的声音传来：“浅水湾的事被曝光了。” 　　段伯元听到浅水湾这三个字，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浅水湾是他经手的第一个项目，因为急于出成绩，这个项目干得不太干净，收地的时候死了人。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没想到有人挖了出来。 　　段伯元的太阳穴疼得更厉害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段伯元深呼吸了一口气, 按着太阳穴坐上巴博卡沙发。 　　秘书还在那边说：“开始是个小记者爆料，人证物证都很充足，各大报刊都转发了, 网友们扬言要夏总入狱。” 　　按揉太阳穴这个动作令段伯元舒适许多, 神智渐渐恢复冷静。 　　浅水湾事件是被曝光了, 不过矛头直指夏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人不是他亲手杀的, 也没留下命令的证据, 最多算个管理不善，交交罚款就解决了。 　　只是得平息这件事。 　　秘书的声音格外急迫：“警方已经传讯了夏总, 需不需要律师前去处理？” 　　段伯元毫不犹豫开口：“不用。” 　　浅水湾的事闹这么大, 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到公司，势必要找个替罪羊，当初是夏程开车碾死的人, 推夏程出去无可厚非。 　　秘书不知何故沉默了，段伯元挂断了电话，正在这时阮玉走了进来, 手上端着丰盛的早餐。 　　“你昨天喝多了酒, 我让阿姨给你炖了燕窝粥, 可以滋润脾胃。” 　　段伯元哪儿有心情吃早饭，摆摆手示意不必了，阮玉没看出他的不悦：“我知道你不爱喝粥, 但这是印尼的金丝燕窝, 不仅可以滋养脾胃, 还能缓解喉咙疼痛, 这个天最容易犯咽炎了。” 　　段伯元原本就头疼, 听到阮玉的念叨，脑袋像有蚊子嗡嗡响，直接将阮玉推开了。 　　阮玉手上端着燕窝，一个没站稳摔到地上，滚烫的燕窝洒在她身上，疼得她叫了出来。 　　段伯元从来不对女人动手，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不过他没时间哄阮玉，一心等待浅水湾的处理结果。 　　他的手在沙发上摩挲，以这个案子的恶劣程度，夏程至少要坐二十年的牢。 　　二十年啊，足以令一个婴儿长大成人，也可以令壮年变为白发垂髫的老人。 　　凭良心说他舍不得夏程，这种忠心耿耿的人太少了，但要是不舍弃夏程，被舍弃的就是他自己了。 　　况且他也没有完全舍弃夏程，只要夏程进去坐几年牢，出来后他保夏程荣华富贵。 　　时间在等待中过去，事件因为夏程被捕而平息。 　　段伯元大大松了口气，正当他以为会风平浪静时，他接到了警方的传讯。 　　警方的话语很客气，有人举报他洗钱，希望他接受调查而已，在此期间他不能出境。 　　然而段伯元知道不是这么简单，警方提及的每个项目，都涉及不正当的利益输送。 　　外人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举报他的多半是亲信，极有可能是入狱的夏程。 　　段伯元脸色变得煞白，浅水湾事件能闹这么大，显然有人在背后操盘。 　　他本以为是冲夏程去的，毕竟夏程得罪的人不少，原来是冲自己来的。 　　对方似乎猜到他会放弃夏程，不知对夏程说了什么，夏程反过来对付自己！ 　　如果他被立案调查，他就是枚弃子了，弃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然而已无回天之力。 　　段伯元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充满戒备。 　　门外传来嘭嘭嘭的声音，他握着瑞士刀看过去：“谁！” 　　一个小女孩儿出现在门外，穿着白色的蓬蓬裙，手上抱了个小皮球，小心翼翼地对他说：“爸爸，别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懂商场如战场，只以为他在生阮玉的气。 　　段伯元走到女儿面前，摸了摸女儿的脸：“好。” 　　接着他便关上了门，叮嘱女儿不要进来，用那把刀划破皮肤。 　　他可以像夏程那样和警方合作，待在监狱保证人身安全，但意味着他变成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不愿意接受失败者的命运，加上妻女养尊处优惯了，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他想为子女留些财产。 　　这个子女自然包括段知寒，即便段知寒提过浅水湾的事，他毫不怀疑操盘的人是段知寒。 　　段伯元是和儿子有些矛盾，并且想对江戾下手，然而他的计划还来不及实施，段知寒不至于把他逼上绝路。 　　他之前就写好了遗嘱，将绝大部分财产留给段知寒，给阮玉母女留下足够生活的钱。 　　只是他实在讨厌江戾，讨厌到哪怕他快死了，也要在遗嘱上补充： 　　只有段知寒有了孩子，才能拿到所有财产，不然只能拿到三分之一。 　　段伯元修改完遗嘱，才割断自己的动脉，鲜血汩汩往外冒。 　　他的头脑变得无比昏沉，剧烈的疼痛传遍身体，他即将昏过去时，望见白鸽飞往塔楼。 　　原来死亡这么疼的吗？ 　　他想要再看看那只白鸽，可那只白鸽消失在他视线里，他也消失在世界里。 　　— 　　江戾没时间深究那个梦，为了应对段伯元封杀他，一改往日的摸鱼，光是电视剧就接了七八个。 　　叶成差点以为他被穿了：“你不是我认识的小戾了，说吧，你是从哪个世界穿来的？”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开口：“看文看坏脑子了？” 　　他没理会叶成的震惊，继续兢兢业业挣钱，直到他忙里偷闲打开电视。 　　打开电视那刻他是有些惭愧的，自己马上被封杀了，还有时间看电视。 　　然而他太想看航空新闻了，小声说就看五分钟，看完就去挣聘礼。 　　谁知他刚打开电视，屏幕上开始播放经济新闻：“段氏集团的主席段伯元于今日九点三十五分死在家中，现场并未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初步判定是自杀。” 　　打工的小机器人：？？？ 　　新闻上介绍遗产处置：“法院查封了违法资产，剩下的资产由子女继承。” 　　江戾诧异地看着屏幕，想不到段伯元会给孩留东西，如果段伯元不是想着留东西，应该可以不用死。 　　小机器人的心情不由得十分复杂，复杂到没什么开心可言，胸膛沉重得喘不过气，连喜欢的小蛋糕都不想吃了。 　　倒不是他对段伯元改观了，这种思想未开化的元谋人，他不去坟头蹦迪就不错了，只是他看向这两天接的通告。 　　要死就早两天死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江戾不甘地盯着通告, 又不甘地盯回电视，最后望回通告上。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骂段伯元也没用, 倒是可以在段伯元葬礼上吹唢呐。 　　他边思考要不要报个唢呐速成班, 边拨通叶成的号码：“洽谈中的两部剧给我取消了, 这两年都不接工作了。” 　　小机器人本以为叶成会劝他，谁知叶成松了口气：“这才是我熟悉的小戾, 你之前的样子快吓死我了。” 　　“……” 　　这是经纪人该有的态度吗？ 　　他没有和叶成浪费唇舌, 因为还有另一件事让叶成办：“你帮我查个人。” 　　手机那边的叶成心里咯噔一声, 不怪他反应这么大，这位小祖宗每次叫他查什么人, 十有八九跟人结仇了。 　　还是自己主动结的仇。 　　他斟酌着语气开口：“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如果是圈内人的话，哪儿有什么大矛盾，找个中间人说和, 说开了不就好了？” 　　少年打断他：“查我自己。” 　　叶成不由得愣住了，怎么忽然要查自己，不过见江戾坚持, 他还是应了下来。 　　小机器人挂断了电话, 不是他不信任段知寒, 叶成是把他带到燕城的人，没有人比叶成更清楚他的过去，查到那个小男孩儿也说不定。 　　接着他拨通万铭的电话, 这些天太忙了, 忘了处理解约的事, 万铭倒是完全不着急。 　　由于万铭提醒过他, 他的语气还算客气：“请问收到解约函了吗？” 　　万铭像是没想到他会打过来, 吞吞吐吐半天才说话：“这两天皇帝柑上市了，你要不要吃橘子？你要不喜欢吃橘子的话，我还买了大闸蟹。” 　　江戾不得不提醒：“我是问你收到解约函了吗？” 　　万铭的声线迷迷糊糊的：“没有哎。” 　　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被万铭糊弄过去了，但江戾和万铭吵到现在，太清楚万铭是什么人了。 　　他面无表情开口：“别跟我装傻。” 　　电话那边的万铭停顿了下：“我是收到了解约函，但我真的不想你离开公司，等等，现在是你在听电话吧？” 　　不是他还有谁？ 　　江戾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是。 　　万铭似乎放下了心，语气比刚才更热诚：“我真心想和你说对不起，是我太小气了，搞砸了我们的关系，如果你愿意留下来，以后你来订合同。” 　　江戾猛然听到万铭的道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隐瞒性别的人是他。 　　记仇的小机器人依然斤斤计较：“你把我合同扔垃圾桶了。” 　　万铭立马解释：“我哪里会扔你的合同！那天说的气话而已，早让叶成签好了，你不信可以问他。” 　　江戾这才答应留下来。 　　处理完所有事，他全身上下无比轻松，正在这时段知寒回来了。 　　他原本想分享段伯元自杀的好消息，但段伯元好歹是段知寒的爸爸，段知寒也不好受吧。 　　小机器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笨拙地递去杯热牛奶。 　　段知寒的眼眸暗了暗，反而揉揉他的脸：“来挑设计图吧。” 　　小机器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没再想段伯元的事，跟着段知寒走到书房。 　　书房的窗户敞开着，冷风从窗外涌了进来，顺着窗帘飘动的方向，吹开书案上的中式请柬。 　　他捡起飘到地上的红色请柬。 　　请柬是张山樱红的信纸，底纹是淡淡的荔枝玫瑰，纸上的隶书是段知寒亲手写的，浓纤折中、铁画银钩。 　　写的是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他向来头疼古代文字，说实话没太看懂，但能感受到是很美好的文字，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动。 　　他的视线往上抬，瞥见请柬上的名字，不由得问段知寒：“这人是谁啊？” 　　段知寒走过来：“他是我的表弟吴哲，从小移民去了美国，毕业后在梅奥医学中心工作。” 　　停了下开口：“他过两天会回国，你愿意见见他吗？” 　　江戾不喜欢和陌生人类接触，尤其还是个医生，不过考虑到是段知寒的弟弟，他鼓起勇气嗯了声。 　　反正又不是给他看病的。 　　段知寒摸摸他的蓝发：“我们小江戾真乖。” 　　对方的语气柔和得像他拯救了世界，他的耳朵没忍住红了，走到桌边开始挑设计图。 　　原以为挑选的过程会十分困难，需要忍受辣眼的设计，实际上段知寒已经筛选过了，他只需要众多好方案中，挑一个更好的。 　　比如婚礼用什么捧花？ 　　每束捧花的设计都很漂亮，主花有铃兰、洋桔梗、马蹄莲、郁金香……，他选了荔枝玫瑰，因为有淡淡的荔枝香气。 　　再比如婚礼场地颜色？ 　　图上有不同色调的场地，有纯白的教堂婚礼，有浅紫色的湖滨婚礼，他选择了蓝色，因为蓝色最好看。 　　小机器人刚开始还认真选，后来发现自己不是选，是给喜欢的编理由，他便选得随意了。 　　连坐姿都变了，开始是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后面窝在舒适的椅子上。 　　如同犯懒的小猫咪。 　　估计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蓝发少年小声问：“我选喜欢的可以吗？” 　　段知寒看着坐直身的江戾，亲了亲小猫咪的脸：“本来就是让你挑喜欢的。” 　　小机器人立马窝回去了，椅子抵着后面的书架，因为穿着白色毛衣，看上去像只晃来晃去的糯米团子。 　　他负责扔不喜欢的设计图，段知寒负责捡起来，正在他后宫选妃时，有什么东西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江戾对此极为后悔，难得展开了反思，如果他没有往后仰，如果他没有把椅子晃个不停，那个东西应该不会掉下来。 　　然而后悔已经晚了。 　　段知寒恰好在捡设计图，先他一步捡起册子，挑起英挺的眉：“这是什么？” 　　那是个被裁成巴掌大的手工本，封面写着Vatanen Hukeri Nor Rougol，世界上只有他才能看懂。 　　他急于拿回本子：“这是我母星的瓦塔恩语，你们人类看不懂的，我把它放回去吧。” 　　不料对方慢条斯理开口：“不用这么着急。” 　　小机器人磨了磨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拿回那个册子。 　　段知寒却仗着比他高，把册子高高举到空中，由着他在下面扯胳膊。 　　刚才的温情荡然无存，空气中洋溢着斗争的气息。 　　江戾没放弃抢本子，虽然他不如对方高，但可以搬板凳。 　　他正要去搬自己的宝贝凳子，段知寒翻开了本子：“这下我能看懂了。” 　　他的身体陡然僵住了，偏偏段知寒还念了出来。 　　“1.每天需要补充能量剂，配方为七十克柠檬加三百毫升水，以尤力克为佳。 　　2.人类食物属于垃圾食品，请不要投喂食物，起码不能投喂青菜。 　　3.开关机请按压额头五秒，长按则为重启，频繁重启易导致死机。 　　4..能源充足无需休息。 　　5.搜集信息有助于文明交流，请不要屏蔽信号源，包括不限于手机、平板、电视。 　　6.身体构造为合金金属，存在自动修补机制，不需要去医院。 　　7.亲吻会很开心。 　　8.亲耳朵特别开心。 　　9.本机配有冷凝系统，但请不要残留液体……” 　　江戾的耳朵红到爆炸，像只害羞的小猫咪：“别念了！” 　　段知寒停了下来：“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小机器人飞快地说了句，谁知段知寒说没听清，他把头埋到了纸团里：“我的使用说明书。”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江戾牢牢将头埋在纸团中, 压根没勇气抬头，段知寒却温柔抱起他：“这是写给我的吗？” 　　尽管被抱离了椅子，他依然把头埋进对方怀里, 怂得如同鸵鸟, 弱里弱气嗯了声。 　　段知寒抚摸他的背脊：“那怎么不给我看？” 　　小机器人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感受到种族差别，他就开始写说明书, 本来想亲手交到对方手上, 写好后却藏在书架上。 　　他仔细想了半天, 大概是担心被嘲讽吧，虽然不清楚原因, 但看到那个小男孩儿后, 他对自己的身份没那么自信了。 　　他垂下漂亮的猫眼，段知寒的手上移到颈部，像抓住小猫后颈皮那般, 轻松辖制住他的后颈。 　　江戾被迫抬起头，还没适应广袤的空间，便被段知寒亲上了。 　　男人完完全全将他圈在怀里, 好整以暇地亲吻他, 传来浓烈的压迫感, 仿佛可以肆意把玩他。 　　对方不停夺取他口腔的空气，津液从唇边渗了出来，又被对方舔舐干净。 　　室内发出亲热的水声, 可段知寒只是说：“检验说明书正不正确。” 　　小机器人不由得愣了愣, 下一秒, 段知寒咬住他的耳朵, 先用舌尖轻轻打转, 再强硬地吮吸。 　　在一快一慢的吮吸下，他的耳朵忍不住红了，段知寒低低呢喃：“果然很红。” 　　他的耳朵因此红得更厉害了，对方把握到了他的命门，温柔亲他耳朵，哄着他搂住自己。 　　段知寒甚至抱着他站起来亲，他不得不搂住对方的脖子，然而在重力的作用下，撑不了太久，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整个人托在对方身上。 　　一来一回格外吃力，他放弃了挣脱的打算，任由对方抱着他。 　　只是吃水线太深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颤颤巍巍地揪对方领带，不过因为没有力气，像是猫咪轻轻挠人，反而令段知寒更用力了。 　　小机器人后悔写说明书了，特别是当冷凝系统盛满了液体，头疼要怎么清理。 　　倒不是段知寒不给他清理，但人类的清理太粗糙了，不会拭干所有水滴，他总担心会漏电，自己挣扎起来清理。 　　谁知对方这次清理得尤为仔细，不仅用温水轻轻清洗他，还用干净的毛巾包裹他，把每个地方擦干了。 　　江戾不解地朝段知寒看去，段知寒说出说明书上的内容：“9.本机配有冷凝系统，但请不要残留液体。” 　　“我记住了。” 　　他的心怦怦跳动，想不到对方会用心记下，蓝发蹭了蹭段知寒，段知寒的嗓音喑哑：“宝贝儿别招我。” 　　他察觉到对方的反应，立马一动不动了，乖乖被段知寒抱上床。 　　燕城即将进入冬季，虽然关上了窗户，室内的温度依然不高，小机器人在被子里缩了缩。 　　段知寒从背后抱住他，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他这才舒适地闭上眼。 　　就在两人温情脉脉的时刻，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他闭着眼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居然是万铭：“Aurora出了新的游戏主机，国行版还未上线，我正好要去美国出差，给你带一台吧，当是续约的礼物。” 　　由于段知寒紧贴着他，意味着可以清楚听到电话内容，江戾的身体不由得僵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段知寒便在手机边说：“带两台吧。” 　　正费解为什么要两台，段知寒慢条斯理开口：“当是新婚礼物。” 　　电话那头传来强烈的嘭咚声，紧接着电话就挂断了，估计是手机掉地上了。 　　这句话有这么大威力吗？ 　　江戾不解地关上手机，刚准备关机休息，段知寒箍紧他：“不是解约了吗？” 　　他想也没想答：“不解了。” 　　他和万铭没什么深仇大恨，哪怕两人闹得最僵那会儿，也能同仇敌忾吐槽垃圾手游。 　　更重要的是，其他公司太卷了，完全不适合生物钟固定的机器人，不是说自己是咸鱼的意思。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段知寒抱得更紧了，像是不太高兴了。 　　他的眼里浮出茫然，想不到有什么不高兴的。 　　段知寒从后面抱着他，他看不到对方的神色，只能试探性地开口：“你不会吃醋了吧？” 　　段知寒从来是淡定自若的，从来不干涉他的交友，他很难把这个词联系到对方身上。 　　谁知段知寒压低嗓音：“我吃醋很奇怪吗？” 　　那语气简直像在撒娇，以至于江戾懵了，段知寒把他压在身下，咬住他修长的脖颈：“我恨不得你只有我。” 　　浓浓的占有欲扑面而来，对方咬在他皮肤上，如同是在标记他。 　　可即便是如此，段知寒的动作依然克制，舍不得咬破他的皮肤，正如平日的从容自持。 　　他像是看着凶兽闹脾气的饲养员，轻轻拍打对方的背：“我和万铭只是朋友，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尽量不见他。” 　　只是他的怜爱成了对方的依仗，段知寒覆了下来，强势地向内挤，他被吻得难以呼吸。 　　段知寒强硬开口：“以后不许见他。” 　　他刚想说怎么可能，望见段知寒的神色，含含糊糊应了下来。 　　段知寒听出了他的敷衍，吻他吻得更强势了，室内弥漫着湿漉漉的水声。 　　他难得见段知寒闹脾气，也由着对方任性，要到最后的时候，段知寒冷静停下了。 　　向来害羞的小机器人却包裹住段知寒，抽了口冷气后，格外小声开口：“Oku fevrshle ritos.” 　　段知寒放柔动作：“这是什么意思？” 　　江戾闭上了眼睛：“我现在只有你了。” 　　他这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对方的神色蓦然柔和了，同时多了抹无奈：“要不要这么考验我？” 　　他不知道考验是什么意思，紧紧抱住了段知寒，他们在水中浮沉。 　　— 　　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了，江戾没有时间赖床，马不停蹄赶往商场站台。 　　站台倒是不费什么功夫，站着被拍就好了，关键是连着参加三个活动，花在车上的时间都三小时了。 　　车上小机器人面色不虞：“今天这车怎么这么晃？” 　　“不晃啊。”小苏接过话，“我以前坐车老有点儿晕车，今天就完全没有。” 　　江戾刚准备反驳，忽然意识到不是车晃，是他的屁股太敏感了，耳根不由自主变红，昨天好像太放纵了。 　　小苏不觉江戾的异样，少年如今在她眼里，是所有爱豆的楷模，估计梦里都在工作。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当他终于清完通告，准备明天待家里玩游戏，段知寒抱住他问：“明天和我表弟吃个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因为这些天狂赶通告, 空闲时间还要试婚服，江戾差点忘了段知寒的表弟是谁。 　　慢半拍想起来是个医生，想到这儿更不想去了, 理直气壮开口：“我明天要玩游戏。” 　　“知道你明天要玩游戏, 给你充了游戏币。”段知寒语气温和, “吃顿饭花不了多少时间。” 　　小机器人狐疑地打开星际迷航，果然多了五百万游戏币。 　　虽然他挣的钱不少, 可舍不得充这么多钱, 意味着可以玩个爽了。 　　明知道狐狸精在贿赂自己, 然而对方给的太多了，他毫不犹豫点了头。 　　— 　　C919客机从大洋彼岸的美国, 降落到燕城国际机场, 飞机上的广播提醒乘客。 　　“飞机已降落在燕城机场，外面温度十三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 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 　　伴随着滑翔的声音，C919在地面缓缓停稳, 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走出登机门。 　　青年穿着灰色夹克衫, 戴了副金丝边眼镜, 眼睛是弯弯的笑眼，看起来极有亲和力。 　　他取出托运的行李箱后，拖着素色行李箱出了机场。 　　吴哲目不转睛地打量周围的景色, 马路上川流不息, 不乏劳斯莱斯之类的豪车。 　　马路对面是个大型商场, 不仅有奢侈品店铺, 还有小众的卡牌店。 　　他已经十多年没回过燕城了, 对眼前的一切新奇不已，比如购物广场的位置，原来是个小山坡。 　　路上的行人不像他这么惊讶，年轻男女打扮时尚，对周边景色已经见怪不怪了。 　　吴哲回来得匆忙，没时间去商场购物，正当他准备叫车时，忽然望见广场边围着许多人。 　　他按捺不住好奇走过去，走近了才发觉人比想象中多，难道是在搞什么活动？ 　　吴哲没听到促销员的声音，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那个方向并不是人群中心，而是往上的广告牌。 　　那是江戾的广告牌。 　　购物广场不乏明星的广告牌，有点儿名气的牌子都会请明星代言，但看得多也就不奇怪了，不会有人驻足观看，更何况这么多人。 　　然而这幅广告太出众了。 　　暗色的灯光投在江戾脸上，不同于滤镜下的明星，光影勾勒出五官轮廓，每个转折精致得不可思议，像是上帝赐予人间的瑰宝。 　　哪怕吴哲对娱乐圈不感兴趣，更遑论国内的娱乐圈了，但不得不承认，江戾就是天生的明星。 　　只是江戾的容色越出众，他越为少年可惜，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人渣，江戾本该拥有无比精彩的人生。 　　他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江戾的病情，当然他知道即便有段知寒的帮助，江戾也不会轻易信任他，因此这次见面他要给江戾留个好印象。 　　一定要留个好印象。 　　想到这儿吴哲拦了辆出租车，虽然他十多年没回国了，不过中文还是熟练的。 　　他对着司机开口：“你好，麻烦开到凤凰路。” 　　他在飞机上精确计算了时间，可以提前半小时到达，有空去买束花，还能准备份小礼物。 　　只是他低估了燕城的拥堵状况，哪怕他十点就到了机场，在路上堵了两小时，十二点半才抵达凤凰路。 　　餐厅在凤凰路的巷尾，迟到是件相当失礼的事，吴哲匆匆向餐厅跑去。 　　偏偏这时行李箱的滑轮坏了，没办法拖着走，只能提着箱子赶往餐厅。 　　他平时在医院除了治疗就是写论文，缺乏锻炼，提着走两步就气喘吁吁了，吃力地提着箱子走向电梯。 　　电梯里已经有人了，电梯门缓缓关闭，不知道错过后要等多久，吴哲使出吃奶的劲，抱着行李箱往前奔。 　　这次上帝终于眷顾他了，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刹那，他抱着行李箱冲进了电梯！ 　　他怀疑自己破博尔特的记录了，他靠在墙壁上喘气，像只可怜巴巴的哈巴狗。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好，旁边还有个戴口罩的人，这么喘气实在不太雅观。 　　吴哲把那口气咽了下去，刚想起自己忘了按层数，不会错过楼层了吧，便发现那个人正好按了七层。 　　他提着的心放下了，等待电梯抵达七楼。 　　由于只有他们两个人，电梯内安静得不可思议，可以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吴哲不太习惯这种安静，在他生活的明尼苏达州，陌生人见面都会打招呼。 　　这时楼下的喇叭播放音乐，本来就是聒噪的电子摇滚乐，被劣质的喇叭放大，简直是折磨人的耳朵。 　　他不由得搭话：“这个音乐好难听，你听过这个歌手吗？” 　　谁知对方拉下口罩，露出张极为漂亮的脸，只是蕴着化不开的冷漠：“我唱的有意见？” 　　吴哲整个人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漂亮，而是这个人，好像是江戾。 　　他喉咙直接卡壳了，别说给江戾留给好印象了，这算老虎头上扒毛吧！ 　　他立马开始补救：“这首歌刚听不好听，听久了才发现优秀之处，普通作品是被听众挑选，优秀作品是挑选听众，这首歌恰恰就是后者。” 　　少年这才收回目光。 　　吴哲趁机拉近关系：“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江戾吧？我是段知寒的表弟吴哲。” 　　江戾反应平静：“我知道。” 　　吴哲无比讶然：“你怎么知道？” 　　他自认没暴露任何信息，普通话也不是外国口音，反而有些粤语腔，如果江戾能认出他，只能说明少年观察力惊人。 　　正在这时电梯到了，少年指了指地上，冷冰冰嘲讽：“你护照掉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吴哲向来认为收纳好证件是成年人必备素质, 哪怕是超市的积分卡，他都会一一整理好。 　　然而他低头看向脚边，护照大刺刺躺在地上, 估计是跑太快掉出来了, 他的脸由白变青又转红。 　　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失误, 还是当着江戾的面。 　　他顿时红着脸去捡，在他捡护照的功夫, 少年面无表情走出电梯。 　　考虑到自己的运气, 他这次没敢抢时间, 把护照仔细放在包里，再拉好背包的拉链, 才在餐厅门边追上江戾。 　　餐厅在电梯的右手边, 招牌不如其他餐厅那么打眼，随意地用毛笔写了兰亭两个字，还是写在侧边的沉水木上。 　　他走在江戾旁边：“刚才谢谢你提醒我了, 不然丢了还得补办，签证都需要重新办理，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心理学上有个效应叫富兰克林效应, 相比于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 帮助过你的人更愿意再帮你一次。 　　即让人喜欢你的最好方法不是去帮助他们, 而是让他们来帮助你，令对方感受到尊重感和认同感，从而拉近彼此的距离。 　　然而少年不吃这套, 冷冷瞥了他一眼：“别说话就行。” 　　“……” 　　对他的印象这么差吗。 　　吴哲后悔机票订晚了, 早知道燕城这么堵, 应该早点到机场, 或者换个新行李箱, 不至于狼狈不堪赶到电梯，不求加多少印象分。 　　好歹别扣吧QWQ？ 　　正在他波涛汹涌的时候，穿旗袍的侍应生领着他们走向包厢。 　　餐厅是苏派建筑风格，青白色的走廊墙壁，走廊外是个天井庭院，阳光倾洒在散尾葵上，照出根根分明的影子。 　　段知寒已经在包厢了，见他们前后脚进来，站起身迎接：“看来不用介绍了。” 　　吴哲不好意思地点头，确实是不用介绍了，但江戾压根不搭理自己。 　　段知寒看着吴哲的反应了然，拉着江戾坐下：“先吃饭。” 　　吴哲不禁松了口气，本来想坐在江戾身边，少年直直盯着他，大有他敢坐就掀椅子的意思，他自觉坐到了对面。 　　侍应生开始上菜，先端上来的是道茉莉花茶熏鱼，鱼肉有股茉莉花香，吃起来很开胃。 　　接着上的是羊肉汤锅，不过和他吃过的羊肉汤锅不同，锅底砌满冰块儿。 　　不仅是他露出不解，少年的眼里也充满好奇。 　　段知寒向两人介绍：“这是冰煮羊汤锅，羊肉和冰接触变紧，口感比普通涮羊肉更细腻。” 　　吴哲在美国待了十多年，别说冰煮羊汤锅了，连普通涮羊肉都没吃过，听介绍便咽口水了。 　　侍应生把羊肉倒入锅，依次倒入酸奶、红酒，再加上姜片等调料，最后盖上锅盖开火。 　　差不多十分钟就开了，羊肉的香气从锅里冒出来。 　　吴哲舀了碗羊肉汤，汤底格外鲜美，带着羊肉特有的清香，他忍不住喝了两大碗。 　　羊肉的滋味也十分美味，肉质鲜嫩多汁，配上源自拉克申的蘸料，鲜得能把舌头咬下来！ 　　他不由得感叹，这才叫中餐啊。 　　加上今天天气冷，吃热腾腾的汤锅再适合不过，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大快朵颐后他抬起头，望见对面的情形惊呆了。 　　他知道他表哥的性子，对小辈温和又严厉，哪怕帮他付了学费，生活费要他自己挣，从来不会惯着小辈。 　　吴哲却望见他表哥手把手喂少年吃东西，如果少年不愿意吃，还会不厌其烦哄：“再吃点儿好不好？” 　　那声音温柔得能滴水。 　　他完全无法将这个人和他表哥联系起来，他记得他哭诉打工辛苦时，他表哥只是问了句哭完了吗。 　　他表哥看着温和礼貌，其实对人没多少耐心，更准确来说，是没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如果段知寒的心有十分，约莫九分都给了江戾，剩下一分在给江戾的路上。 　　吴哲经过中餐的洗礼，熄灭的斗志重新燃起来。 　　虽然江戾对他印象不太好，但印象这种东西可以扭转，相信自己和江戾多相处，少年总会把自己当朋友。 　　他来之前看了江戾的百科，对少年的作品如数家珍：“我特别喜欢你的电视剧，王爷轻轻爱讲了跌宕起伏的宫廷爱情，霸道校草爱上我是讲校园爱情的吧，还拿了金什么奖。” 　　他平时不关注娱乐圈，记不住名字相仿的奖，想不到江戾提醒他：“金酸莓奖。” 　　吴哲刚想说对对对，段知寒投来目光，他赶紧用手机查了查。 　　金酸梅奖确实是个奖，受关注程度不亚于三金，然而是个实打实的烂片奖。 　　气氛就很微妙。 　　对不熟悉娱乐圈的人，讨论作品太危险了，好在段知寒递来请柬：“你嫂子会拿大奖的，你还是关心下礼金吧。” 　　吴哲暗自松了口气，接过递来的请柬。 　　请柬被大红色信封包着，用狼毫写着喜帖两个字，打开信封是山樱色的信纸，一撇一捺极为用心，末尾还有两人名字的拓印。 　　只是他太久没学中文，看不太懂文字的含义，不过正好可以请教江戾，婚礼相关的东西总不会出错吧？ 　　他把请柬递向江戾，摆出虚心向学的姿势：“上面的古文是什么意思啊？” 　　室内的空气更安静了。 　　吴哲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可能，该不会是江戾也不知道吧！ 　　那他岂不是又精准踩雷了？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看着文字，怀疑这人是来找茬的。 　　看在段知寒的份上，他没有离开包厢，吃完饭才走了出来。 　　段知寒跟上气冲冲的少年，揉了揉江戾的蓝毛：“这么不开心啊，那你骂我消消气？” 　　江戾连吴哲都没骂，当然不可能骂段知寒，往前走的速度更快了。 　　段知寒换了个说法：“或者想让我干嘛就干嘛。” 　　江戾的脚步停住了，段知寒以为少年会要游戏相关的东西，少年只是小声问了句：“上面的文字什么意思？” 　　段知寒微微愣了愣，反应过来说的是请柬，低低翻译婚贴：“不同姓氏的两家联姻，共同缔结婚约，这份姻缘将永远存续，没有比这更匹配的了，此日桃花盛开之际，正宜婚嫁……” 　　对方的嗓音低沉悦耳，有股说不出的魅惑，小机器人心满意足听着。 　　段知寒望着开心竖耳朵的江戾，忍不住眯了眯眼，小朋友实在太可爱了。 　　小机器人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以为对方嘲笑自己，要面子的他强调：“我不是学不会，我们机器人的语言难多了，就是懒得学你懂吧？” 　　他做好段知寒嘲弄他的准备，对方却平静应了声，俯下身平视他：“那你愿意教我你的语言吗？” 　　男人的声音格外温柔，他的心脏重重跃起，语言是通向世界的钥匙，如同在被认真问，愿不愿意我进入你的世界。 　　他重重嗯了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到家小江老师准备教语言。 　　他挺直背坐到书桌前, 从抽屉里拿出白纸，再挑了支猫咪笔头的中性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从来没教过别人瓦塔恩语, 也没想过教别人瓦特恩语, 不知道要怎么教才好, 下意识抓自己蓝发。 　　段知寒坐在江戾身边，望着抓头发的小朋友, 再抓下去头发要没了：“要不从字母教起？” 　　小机器人乖乖说了句好的, 像模像样开始上课：“我们机器人的语言叫瓦塔恩语, 含义是绸缎上的钻石，发源于星历3148年, 属于崁斯特朗语系。” 　　他在纸上画出字母表：“共有二十六个字母, AELOPQ是元音字母，其余皆为辅音字母，每个辅音字母都有对应的元音字母, BDF对应A，RMN对应E，CGH对应L, IJK对应O, UVWX对应P, SYZT则对应Q。” 　　他根据字母表教罗特，相当于是英文的音标，只有掌握罗特才知道怎么读。 　　考虑到段知寒是初学者, 他打算两天教完罗特, 谁知对方很快学会了。 　　江戾不由得教简单词汇：“Eo是我的意思, Yk是你的意思, Ootout是学习, Gekolux是工作。” 　　“那吃饭呢？” 　　江戾想了想回答：“我们语言里没有这个词汇，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补充身体能量，Edief lexekrn.” 　　段知寒再次开口：“喜欢呢？” 　　小机器人没有多想：“Kartu和Favdasit都能表示喜欢，不过词性上有区别，前者多表示对宠物的喜欢，后者表示对人的喜欢。” 　　他说完继续教词汇，教的过程中手也没停下，洋洋洒洒写下两千的词汇表。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多线程工作对普通人很困难，对小机器人来说再容易不过。 　　只是记单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稍稍提了下单词，便开始教语法。 　　“瓦塔恩语有五种时态，过去时、现在时、进行时、完成时、未来时，通过词尾的变形区分时态。” 　　“如果是现在时不用变形，如果是过去时的话，元音字母直接加ey，其余字母变为对应的元音字母，再在结尾加ey，进行时则是加ul，完成时是加tdf，未来时则是加ry。” 　　小机器人一口气讲完时态，不确定自己讲清楚没有，对方平淡来了句：“明白了。” 　　这就明白了？ 　　他怀疑地考查段知寒：“学习的过去时怎么变？” 　　“Ootouqey.” 　　本以为段知寒答不上来，对方不仅答出单词的过去时，还把其他时态都答出来了。 　　小机器人生出浓浓的成就感，自己真是太会教人了！ 　　他小小地骄傲了下，继续引入句型：“句子基本为主宾谓结构，Lw用来提示主语，Kar用来提示宾语，比如我在工作，就是Eo lw gekolupul.” 　　段知寒举一反三：“我最喜欢你了是不是Eo lw yk kar favdasit？” 　　小机器人下意识纠正：“句型是这样的没错，少了个表达最的单词，主语是我的话还可以省略，所以应该是——” 　　他正要把话说出口，转头望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眼，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不过被段知寒紧紧看着，他依然开口：“Yk kar favdasit.” 　　自己念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当段知寒在他耳边重复，他的耳朵红得要命。 　　偏偏段知寒还低低问：“小江老师，我念得对不对？” 　　他含糊不清嗯了声，段知寒的声音更低了，简直像在蛊惑人：“那，有没有什么奖励？” 　　江戾想去拿水果糖，下一秒被段知寒按在椅子上，手腕被锢到书架上。 　　皮肤贴上书架的玻璃，划过冰冷的颤栗感，他像是被拆开的礼物，以奇异的姿态打开着。 　　段知寒轻柔地吻他，只是这温柔很快化为攻势，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往后缩了缩。 　　身后是冰冷的书橱，他根本退无可退，被攥住的手腕捏成了拳，过了会儿又展开，纤白的手指如同蝴蝶。 　　他单薄的背脊也如蝴翼，随着对方的亲吻颤抖，在颤抖得最厉害之时，他挣开了段知寒。 　　紧接着被翻了个身。 　　他趴在椅身上，正对着透明的玻璃橱窗，可以清晰地从反光上看到，男人抚住他的后脖颈，以站立的姿态拥抱他。 　　他贴着木质的椅子，觉得硌得太难受了，好似被把手挤压着，忍不住缩了缩身体，段知寒俯下身亲他。 　　密密麻麻的亲吻袭来，那种不适感渐渐消失了，或者说被亲吻掩盖了，只剩下唇齿相交的水声。 　　小江老师在失去意识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好的语言课，怎么上着上着，变成了**课？ 　　— 　　吴哲回到家里的老宅，虽然托了人每月打扫，地板上依然积了厚厚的灰尘。 　　他一个人住惯了，打扫对他来说不是个事，只用了两小时，便把别墅收拾得焕然一新。 　　他晚上躺床上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房子太冷清了，而是想起少年气鼓鼓离去的背影。 　　他表哥现在肯定很惨吧？ 　　吴哲十分自责。 　　第二天他就上门谢罪了，坏消息是他表哥不在，江戾不给他开门。 　　好消息是他表哥打了个电话，他在楼下等了半小时后，少年大发慈悲开门了。 　　他提着礼物进了门。 　　这次他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不要盲目彩虹屁，买礼物也是精挑细选，首先看有没有不好的暗示，其次看健不健康，细致到查代言对象是不是江戾对家。 　　鉴于江戾对家太多了，又不清楚江戾和品牌的关系，他选了个无代言的农科院产品。 　　小机器人盯着沙发上的吴哲，说实话他很不想给吴哲开门，总怀疑故意来刺他的，谁叫是段知寒的弟弟呢？ 　　吴哲忐忑拿出礼物：“昨天我脑子太晕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特意过来赔罪，希望小嫂嫂能收下猫爪饼干。” 　　毛绒控的机器人听到礼物名字，脸上的冷漠稍稍融化了。 　　吴哲连忙打开盒子：“这是农科院的新品，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要不要尝尝看？” 　　江戾看向打开的礼盒，每块儿饼干都被做成不同颜色的猫爪，有白底粉心的爪印，有黑底白心的爪印，还有纯白的爪印。 　　可爱，想吃。 　　他犹豫要不要为饼干低头的时候，吴哲的声音如警铃般响起：“这种饼干不仅可爱，主要原料还是蔬菜哦，含有很多维生素和矿物质，可以为身体提供能源。”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转过身，他最讨厌吃蔬菜了，这根本不是送礼，完全是来投毒的。 　　客厅的空气骤然冷了。 　　吴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又精准踩雷了啊？？？！ 　　江戾径直走向卧室，如果说之前还要碍于关系搭理，现在他完全不想搭理吴哲，以后也不会再搭理。 　　只是这时他收到信息，游戏开了新的卡池，他边走边打开游戏。 　　偏偏吴哲在边上干扰：“这是什么游戏啊，画风看起来好精致，怎么地上还有飞船啊，植物也奇奇怪怪的，难道是外太空吗？？” 　　他直接打开卡池。 　　“这个界面是干什的，二十星币可以抽取一次，有概率获取SSR人物和武器，原来是个抽卡游戏吗？” 　　小机器人思考用什么堵嘴了，直到对方叹息一声：“我不能玩这种游戏，我的手太黑了，同学说我不叫抽卡叫扔钱。” 　　吴哲真不是卖惨，读初中时沉迷过抽卡游戏，把自己生活费搭进去，被他表哥批评以后，再没玩过这类游戏。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江戾把手机递向他：“你帮我抽抽呗。” 　　江戾这是抽累了？ 　　吴哲不由得接过手机，誓要给江戾抽出金卡，紧接着就后悔了，他的手气太差了，白花江戾的币怎么办。 　　他的担心果然没错，抽了上百发空空荡荡，连把垃圾武器都没捞到。 　　他不好意思地开口：“我的手还是那么黑，还是不抽了，省得浪费你的币。” 　　他做好了江戾骂他的准备，少年不仅不责怪他，反而鼓励他：“继续吧。” 　　甚至还给他端来果盘，完全把他当朋友的架势。 　　虽然只是正常的待客，换个人他都毫无感觉，但给他端水果的人是江戾啊！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柠檬，看来努力是有用的，正因为他坚持不懈拉近关系，江戾才会对自己改观。 　　而小机器人看着吴哲抽卡，终于看到比我还非的人了（恶魔低语）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戾一直觉得自己手气差。 　　星际迷航为了鼓励玩家抽卡, 卡池有大小保底机制，小保底是指一百八十发内必出SSR，但不能保证是当期SSR, 比如你想抽猫咪飞船, 结果来了个蜥蜴飞船。 　　大保底是指如果没有抽到当期SSR, 在接下来的一百八十发内必出当期SSR。 　　相当于要三百六十发才稳。 　　考虑到每抽三十元，这个价格是有点儿贵的, 不过大多数人抽不到这么多, 往往两百多发就抽到了。 　　为什么说他运气差呢？因为他就是那个少数人(●—●) 　　次次大保底他认了, 毕竟不能和欧皇比，可同样是大保底, 别人两百多发就抽到了, 他需要三百五十发。 　　他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比他手气更差了，想不到吴哲比他还差，每次稳稳三百六十发。 　　欧非这种东西都是对比出来的, 有吴哲当对比，他顿时感觉自己挺欧了。 　　小机器人之前看吴哲不顺眼，现在完全是看保护动物的怜爱了。 　　吴哲不知道江戾的想法, 他抽卡抽得战战兢兢, 自己怎么这么非啊。 　　即便江戾鼓励他继续, 可看着真金白银打水漂，上万元换来堆电子垃圾，他捂了捂小心脏：“我完全是浪费你的钱。” 　　谁知江戾安慰他：“反正段知寒充的钱。” 　　段知寒充的钱？？？！ 　　吴哲风中凌乱了, 他表哥当初义正词严批评他沉迷垃圾游戏, 还顺手把他举报给了爸妈, 以至于他半年零花钱没了, 快赶上林则徐虎门销烟了, 现在居然给电子鸦片充值。 　　他不由得瞄了眼余额。 　　哪怕他浪费了这么多，账户上依然有上百万星币，说明充的还不是一点半点，至少充了百万人民币！ 　　吴哲整个人都懵了，不是说不能给老婆花钱，但他想起被没收的零花钱，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双标吧？ 　　吴哲回到家以后，打开笔记本文档。 　　他写下对江戾的初步分析。 　　从这两次见面来看，生活自理能力正常，存在厌食倾向，没有回避眼神交流，能主动提出话题，沟通能力及格，对人比较防范。 　　躯体方面可以静坐，未观察到刻板行为，手腕上没有明显伤痕，应该没出现过自残行为，也没出现攻击行为。 　　这个结果是比较乐观的，主要是认知方面的问题，如果给他足够多的时间，他有信心改变少年的认知。 　　他顺畅写完文档，才有闲心处理游戏充值的事。 　　吴哲拨通段知寒的手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记得你最看不上氪金游戏了，说是什么电子鸦片，劝我别傻不愣登送钱，怎么给嫂子充了上百万？” 　　他尽力控制话里的控诉感，要是让他表哥发现，自己为了十岁被没收的零花钱阴阳怪气，那也太丢人了。 　　电话那边的人懒洋洋否认：“没有充钱。” 　　吴哲闻言半信半疑，如果段知寒没有充钱，江戾为什么说是对方充的？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段知寒嗓音平静：“收购了游戏公司罢了。” 　　要不要这么理所当然？？？ 　　吴哲算看出来了，对表弟重拳出击，对老婆可劲宠着罢了，怕是江戾要星星，他都能摘下来。 　　— 　　如果小机器人知道吴哲的想法，肯定会像看傻逼那样看吴哲，别说是摘星星了，每天还要被段知寒监督吃饭。 　　简直是找了个爸爸。 　　只是对方迟迟没回来，沙发上的他面无表情玩手机，余光盯着门边。 　　中午的时候门开了，段知寒走了进来，一到家就抱住他：“宝贝儿想我没有？” 　　他被对方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快要难以呼吸，不过他依然嘴硬：“没有。” 　　“真没良心。”段知寒凑到他温暖的颈窝里，“我可是很想宝宝。” 　　这更像爸爸了！ 　　段知寒刚从外面回来，浸着凛冽的风霜，就那么贴在他脖颈，有种说不出的强势，如同随时会涌入他，还低低叫他宝宝。 　　江戾艰难止住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对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仍然像抱小孩儿那样抱着他。 　　他被贴住的皮肤发烫，段知寒看向茶几：“那个盒子是什么？” 　　江戾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脖颈处的皮肤没那么烫了：“吴哲送的礼物，农科院的猫爪饼干，可惜是蔬菜饼干。” 　　他的声音颇为遗憾，这么可爱的东西，怎么能是蔬菜做的？研发人员的良心不会痛吗。 　　可能是他的遗憾太强烈，段知寒把他抱到餐椅上：“我给你做猫爪蛋糕。” 　　小机器人乖乖等着猫爪蛋糕，虽然蛋糕是垃圾食品，但可爱的蛋糕就不是了。 　　段知寒熟练地系上蓝格围裙。 　　他要做的是猫爪慕斯，制作过程倒不复杂，只需要将慕斯液倒入模具冷藏就可以了。 　　只是为了让口感更好，他将两个芒果煮成泥，挤入少许柠檬汁，在慕斯中加入芒果夹心。 　　当慕斯液冻好后，他从模具中取出雪白的慕斯，用草莓酱滴出粉色的肉垫，如此便制作完毕了。 　　江戾望着桌上的猫爪蛋糕，白色的慕斯质地柔软，看上去软软糯糯，粉色的肉垫软乎乎的，比猫爪饼干更为逼真。 　　他忍不住用勺子戳了戳，勺子沾上白色的奶油，他用舌尖舔了舔，顿时被奶油的香气包裹了。 　　段知寒坐在他的对面，眯了眯漆黑的眼：“你老公还行吧？” 　　实话说这语气有些得意了，不过看在猫爪慕斯的份上，小机器人还是重重点头。 　　对方像是不满意他的反应，按住他的手问：“哪方面还行？” 　　他只好回答都很行，说完耳朵尖便红了，埋下头吃猫爪蛋糕。 　　当他偶然抬起头时，看见段知寒在记单词，他们面对面坐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沐浴盛大的圣光。 　　小机器人想过未来，他们可以去雪山滑翔，可以去摩纳哥海洋博物馆，但好像未来都不及此刻美好。 　　客厅的门忽然响了，他慢半拍回过神，段知寒已经去开门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进来的人是宋航。 　　他和宋航接触不多，也没有接触的兴趣，但从段知寒的讲述中，宋航可能来自未来。 　　包括段伯元的死提前，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改变未来，他特意找人查了查，曝光浅水湾事件的记者正是宋航手下的员工。 　　他认真打量宋航。 　　宋航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戴了副金属质地的眼镜，散发着浓浓的精英气息，和穿便宜老头衫的叶成截然不同。 　　宋航本人比外表随和，见了他斯文笑笑：“今天过来给老段送文件，没准备什么东西，下次我把新婚礼物带来。” 　　段知寒接过文件挑眉：“不许哄小孩儿。” 　　“我真的买了东西。”宋航扶了扶眼镜，“你别败坏我形象。” 　　段知寒走去书房签字，客厅只剩下江戾和宋航两个人。 　　宋航本担心气氛会尴尬，蓝发少年却主动开口：“你听过蝴蝶效应吗？” 　　他惊讶了会儿点头：“看过相关的科普，好像是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下自己的翅膀，便可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他自认回答已经很全面了，少年的阐述远远比他精准：“蝴蝶扇动翅膀这个运动，导致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产生微弱的气流，而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一个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这个变化很难说是好是坏。” 　　“而蝴蝶也可能消失。” 第一百五十章 　　宋航兴致勃勃问：“为什么蝴蝶会消失？” 　　“法国科幻小说家赫内·巴赫札维勒提出过外祖父悖论, 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杀死了外祖父，那么这个人的母亲不会出生，自然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 　　“正常人不会这么干, 可如果是蝴蝶效应呢, 他回到过去叫了份外卖, 骑手着急送餐超速行驶，撞死了他外祖父, 那这只蝴蝶会怎么样？” 　　江戾看着宋航, 他早就想提醒对方了, 只是最近的事太多，加上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宋航平时接触的都是商务, 其实没听太明白, 但少年的语气透着股悲天悯人，他不由自主记了下来。 　　当段知寒拿着签好的文件出来，他的心比常人细, 把这件事告诉了段知寒：“江戾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段知寒敛了敛狭长的眼：“小孩儿和你说着玩。” 　　宋航也觉得自己多想了，估计随便找个话题聊聊，类似谈论天气好不好, 不过江戾的知识面是真的广。 　　— 　　两天的休假即将过去, 小机器人分秒必争玩游戏。 　　他正在红色星球上采集植物样本,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显示的联系人是吴哲。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游戏友谊, 比如两个人一起开宝箱, 他开出品质还行的蛋白珍珠, 吴哲开出的是宝箱怪, 两个人一起挖矿, 他挖到价值中等的铀矿，吴哲不仅没挖到，反而被石头砸死了。 　　令他有了欧皇的体验。 　　虚假的欧皇接通电话，青年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已经升到十九级了，明天就能二十级了，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不要。” 　　小机器人想也没想回绝了，虽然他们游戏里关系挺好的，但他把游戏和现实分得很清楚。 　　吴哲想尽快拉近距离：“今天天气多好啊，最适合出门玩了，有家猫咖的东西特别好喝。” 　　江戾对出去玩没有兴趣，听到猫咖两个字，耳朵动了动，但也只是动了动。 　　那种地方肯定人很多吧，人多的地方意味着危险。 　　只是他太好奇猫咖了，忍不住转头问段知寒：“你想不想去猫咖？” 　　段知寒低低嗯了声：“想和老婆去猫咖。” 　　小机器人的耳朵染上绯色，这才答应了吴哲。 　　猫咖在天水区的永安大道上，吴哲身穿崭新的条纹衬衫，金丝边镜片擦得锃亮，等在门口迎接江戾。 　　不料楼上有人倒水，水顺着脖子流下来，他直接成落汤鸡了。 　　他对自己的倒霉已经习以为常了，眼看约定时间要到了，他没和楼上的人计较，抓紧时间去小店买衣服。 　　为了节约时间，随手拿了件衣服，不曾想老板只会说川北话，在那儿折腾了半天，才换好衣服回去。 　　因此走到猫咖门口时，段知寒和江戾已经到了。 　　段知寒穿了身灰色枪驳领大衣，内里是黑色西服马甲，显得人格外挺拔，江戾穿的是米色羊羔毛外套，恰好是段知寒领带的颜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随手拿的荧光色衬衫，自己好像个电灯泡。 　　还是荧光绿那种。 　　他抬头瞥见江戾毛衣上的胸针，不禁问向江戾：“你肯定特别喜欢猫咪吧？” 　　江戾瞥了他一眼：“不喜欢。” 　　吴哲控制住姨母笑，且不说为了猫咖出门，连胸针都是可爱的猫咪胸针，还说自己不喜欢猫咪，这也太萌了吧。 　　不过他多看了两秒，他表哥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他只好收回视线。 　　三人说着话走入猫咖。 　　小机器开始扫描新地图，店内的装修设计以浅色为主，铺着蓝色的印花地毯，墙上画着卡通猫咪。 　　主要分为了两个区域，左边是准备饮品的吧台，右边是客人的休息区，可能是工作日下午的关系，猫咖里没有其他客人。 　　他放下心扫描吧台，吧台桌是白色的实木桌，架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饮料。 　　吧台后的老板笑眯眯招呼他们：“你们想喝点儿什么？今天有特别推出的白桃芋圆奶茶哦，芋圆都是手工做的。” 　　吴哲毫不犹豫开口：“我要这个吧。” 　　他这次不是自己来玩的，主要是刷江戾的好感，让少年玩得开心，刚想问问江戾吃什么，少年已经走向休息区。 　　段知寒一笑：“一杯柠檬水，一杯摩卡，再来杯白桃芋圆。” 　　段知寒结账的功夫，小机器人肃然扫描休息区。 　　休息区放着柔软的沙发，随处可见猫爬架，空中飘着彩色的氢气球，像是来到童话世界，只是他很快扫描不下去了。 　　因为颜色各异的猫咪围在他脚下。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 　　虽然在离岛碰到过猫群，可那些猫咪是野猫，没有学过伺候人的技巧，最多倒在地上翻肚皮，还翻得不情不愿的，而这些猫咪就不一样了。 　　不仅个个长得好看，还对他亲热得不行，这个用软乎乎的脸颊蹭蹭自己，那个用蓬松的尾巴圈自己，简直是大型骚扰现场。 　　不知什么时候，段知寒走了过来：“看来它们很喜欢你呢。” 　　小机器人听着细声细气的猫叫，他不知道它们喜不喜欢自己，但他有种逛青楼的罪恶感。 　　他不会被抓吧？ 　　守法公民面无表情看着白色奶猫往他身上爬，那是只长毛的银渐层，眼睛还未完全褪去蓝膜，毛发蓬松得像蒲公英。 　　小奶猫没什么力气，刚爬到膝盖就爬不动了，颤颤巍巍挂在他裤腿上，仰起头冲他喵喵叫。 　　段知寒在边上鼓励他：“它想你抱抱自己。” 　　小机器人依然只是看着，尽管他不讨厌这种生物，但成年机器人怎么能喜欢毛茸茸呢？ 　　然而下一秒，段知寒就拎起小奶猫，放进他怀里。 　　小机器人从没抱过猫咪，系统直接宕机了，当小猫扒拉他的衣服，他更是被吓得不敢动。 　　度过了短暂的不适期之后，他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伸手戳了戳怀里的猫咪，小猫舔了舔他的指尖，发出舒服的咕噜声，突然就舍不得放开了。 　　吴哲殷切端着东西走过来，不仅拿了饮品，还点了老板推荐的甜品。 　　江戾没察觉他的到来，小声地对段知寒讲：“我母星上没有猫咪，有长得像猫咪的露露兽，但是特别凶残。” 　　段知寒侧了侧头：“有多凶残呢？” 　　江戾认真答：“像你这样的人类，它们能一口吃十个。” 　　段知寒：“那我可不敢去了。” 　　江戾下意识安慰：“我会保护你的。” 　　段知寒轻轻笑了笑：“等你保护我。” 　　吴哲不禁停住脚步，回国前还担心段知寒缺乏耐心，现在发现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段知寒会温柔倾听江戾的任何话，哪怕只是少年的幻想。 　　他等两人谈完以后，才将饮品端到江戾面前：“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 　　他来之前做过攻略，年轻人都很喜欢猫咖这种东西，又可以近距离接触猫咪，又可以品尝美食。 　　如果经常和江戾来猫咖，可以潜移默化建立感情，治疗起来也不会太反对。 　　谁知蓝发少年问了句：“它们接客不会难受吗？” 　　这个问题令吴哲意想不到，他只想到方便接近江戾，却没想过猫咪的感受，谁会考虑猫的感受呢？ 　　吴哲的内心涌动情绪，即便江戾当自己是机器人，但心比谁都要柔软，也许正因为太柔软了，所以需要厚厚的壳子保护自己。 　　段知寒揉了揉少年的头：“那我们买下来好不好？” 　　吴哲惊讶地望向他表哥，他小时候有过这类问题，比如海洋馆的虎鲸会不会难受，但他爸妈评价他太幼稚了，他便不再这么想了。 　　段知寒却想为江戾买下猫咖，用心保护少年那份柔软，这也太宠了吧。 　　猫咖的老板对于出售店铺求之不得，猫咖这生意看上去好，但顾客都是图个新鲜，大多数猫咖都倒闭关门了，猫咪们的去向也不太好。 　　今天这位顾客居然要买下店铺，还是由他搭理经营，只需保证猫咪能自由生活，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江戾边喝奶茶边撸猫，被小猫圆圆的眼睛望着，感觉自己像提上裤子不给钱的渣男。 　　这是饿了？ 　　他倒了点儿猫粮在手心，小猫咪马上呼哧呼哧吃完了，吃完了还一个劲咕噜。 　　他忽然理解段知寒为什么热衷喂他了，只是袋子里的猫粮没了，他只好打开个猫罐头。 　　罐头密封得有些紧，他用力拉开拉环，不曾想拉的力气太大，锋利的铁皮划过指腹，顿时渗出殷红的鲜血。 　　吴哲正好望见这一幕，本以为江戾会吃痛叫出来，然而少年脸上没有表情，依然在开罐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直到此刻他才切实感受到，江戾和其他人不一样，把自己当成了冷冰冰的机器人。 　　哪怕治疗过许多病人，他的胸膛依旧喘不过气，得知江戾的过去后，有攻击行为他都能理解，然而少年只是把自己紧紧包了起来，就那么不哭不闹地，待在自己的世界。 　　这令他更揪心了。 　　段知寒倒是若无其事给少年包扎伤口，可他望见段知寒的手在轻轻颤抖。 　　如果说他之前想治好江戾是为了段知寒，现在纯粹是对江戾的心疼。 　　以至于江戾念念不舍放下小猫时，他的语气软得不可思议：“要不要再玩会儿？” 　　江戾瞄了瞄小猫咪们，又看了看段知寒，格外害羞开口：“要回去准备婚礼。” 　　吴哲不由得愣住了，少年把自己封闭在无人的世界，那里没有日月无边黑暗，却给段知寒开了扇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机器人虽然有点不舍, 不过还是离开了猫咖，赶在假期最后寄婚礼请柬。 　　尽管他没多少朋友，依然认认真真寄请柬, 并在每封信中装了手工做的柠檬糖, 期待客人的到来。 　　叶成和小苏的请柬倒不用寄, 等他们过来拿就好了，只是他瞥见叶成的名字, 眉心蹙了蹙。 　　他拨通叶成的号码：“叫你查的东西呢？” 　　之所以让叶成查自己的经历, 就是图个方便, 谁知对方毫无动静。 　　电话那边的叶成支支吾吾：“最近公司的事儿有点多，这不进了两个新人嘛, 等我忙完了马上查。” 　　江戾不耐烦地打断：“这都半个月了, 不想干可以不干。” 　　叶成这才应下：“我立马查！” 　　他挂了电话继续忙，第二天很早就开机了，然而开机是开机, 起床是起床。 　　秋天不知不觉过去，燕城下了第一场雪，本就不高的气温更低了, 似乎连空气都结冰了。 　　小机器人在被子里睁开眼, 却没有要下床的意思, 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像只冬眠的猫咪。 　　忽然听到微弱的猫叫，应该是从客厅传来的。 　　家里怎么会有猫？ 　　他好奇地走下床, 走出卧室便发现客厅多了个猫窝, 昨天那只小猫咪睡在猫窝里, 见了他兴奋地啊啊叫, 跌跌撞撞往外爬。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只猫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当他怀疑自己做梦时，段知寒端着奶瓶走出来：“看你喜欢就带回来了。” 　　两个月大的猫咪只能喝羊奶，段知寒卷了卷袖子，单手抱起小猫喂奶。 　　男人抱的姿势很随意，小猫自己用爪子抱着奶瓶，吧唧吧唧喝了起来。 　　小机器人目不转睛看着小猫咪，好奇有那么好喝吗，段知寒笑了笑：“给你的猫取个名字吧。” 　　江戾在原地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养过猫，也没有养猫的念头，他似乎总被对方带着体验新事物。 　　然而他看着可可爱爱的猫咪，呆毛开心地竖了起来，他有自己的猫啦！ 　　作为驯服的第一头生物，自然也是瓦塔恩社会的成员，他决定要好好取名字。 　　他想了想开口：“看它的毛色是白色的，爪垫是粉色的，不如就叫它……吨吨吧。” 　　段知寒笑得更开心了，瞳孔绽放夺目的光，连胸膛都在隐隐颤动：“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小机器人理直气壮否认：“没有。” 　　小猫咪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只是当段知寒放下它后，舔了舔身上的毛，小狮子似地往江戾的身边爬。 　　这次江戾没有光看着，鼓励地告诉自己这是我的猫咪，笨拙地抱起了吨吨。 　　吃饱喝足的小猫咪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闭上眼，他轻拍吨吨的背部哄睡。 　　段知寒挑了挑眉：“你对我都没这么温柔。” 　　还能和小猫咪争宠？ 　　江戾没有理会段知寒，之前的婚服改了改，今天还要试婚服，他要是对段知寒温柔，恐怕就没力气试了。 　　为了给婚礼留出时间，他的日程排得很紧，只有今天下午有时间。 　　然而男人声音低低的：“早上起来给老婆做饭，手被热油烫到了，疼得要命，老婆都不关心我。” 　　他立马看向段知寒的手，仅仅是指尖被烫了下，连个红印都看不到。 　　可是对方说得这么凄惨，他只好把小猫放回猫窝，轻轻捧起对方的手，给段知寒吹了吹。 　　他的睫毛微微垂着，在脸上投下阴影，柔软的嘴唇缓缓呼气，淌了些液体。 　　他自觉动作很有分寸了，然而男人的眸色暗了暗，紧接着抱住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纤长的食指便伸入他口腔，开始是摩挲唇肉，接着侵犯口腔深处，在他唇齿间来来往往，勾出透明的津液，嘴唇显得格外靡艳。 　　这个动作无疑太色气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乱，尤其是对方卡住他咽喉，他呛出生理性泪水，眼尾泛出湿漉漉的红。 　　段知寒吻去他眼尾的泪水，用沾着液体的手打开他，在他被吻得挣扎向前时，抚摸他的敏感问。 　　“这是什么？” 　　对方的语气像个爱学习的好学生，然而动作完全不是那回事儿，逼他不得不说了句：“Ryihnj.” 　　之后意识便不清醒了，如同坠入春夜，玫瑰花盛着露水颤抖，花蕊染上春日的痕迹。 　　— 　　尽管提不起力气，他下午还是来到了婚服工作室。 　　当然没给段知寒什么好脸色，自己走去了试衣间。 　　他拉上试衣间的帘子，因为身上实在酸软，他三下五除二脱下衣服，脱下衣服后才发现—— 　　好像忘了拿婚服。 　　即便是面无表情的小机器人，耳朵也忍不住红了，自己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他很快合理化错误，不能怪他忘了拿衣服，罪魁祸首是那只狐狸！ 　　试衣间外的店员小心翼翼问：“您的婚服还在外面，我给您递进来？” 　　他拒绝了店员的请求，倒不是不想试衣服，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白皙的肌肤上写满了欢好的痕迹，好些地方还有深刻的吻痕，看起来刚从床上拉下来。 　　压根不能见人。 　　他拿起原有的衣服，刚打算穿好衣服出去，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一角，换好衣服的段知寒走了进来。 　　对方穿着黑色的英式西服，修长的腿包裹在剪裁贴身的西装裤下，银灰色的胸针别在左侧，比往日多了分凛冽。 　　令镜子前的江戾更羞耻了，没什么好声气地质问：“你来干什么？” 　　段知寒抬了抬手上的东西：“给你送衣服。” 　　江戾不信段知寒只是来送衣服的，但比起赤身裸体站在对方面前，他只能接过崭新的婚服。 　　婚服似乎被松枝熏过，透着好闻的木质香，如同置身在雪后松林中。 　　男士婚服没什么不好穿的，只是在对方的凝视下，扣纽扣的动作也变得极为艰难。 　　狭小明亮的空间中，段知寒注视着他穿上婚服，空气灼热得快凝固了。 　　他根本不敢看镜中的段知寒，艰难穿好了婚服，他准备系领带之时，忽然段知寒抓住他的手。 　　江戾的呼吸顿住了，心跳声比鼓点还密集，以为段知寒要对他做什么，然而对方只是给他系好领带。 　　段知寒抬起他低下的头，令他看看镜中的自己：“我们戾戾真漂亮。” 　　他不由得看向镜子，自己穿着白色的西服，不是常见的中长款式，借鉴了中式衣襟设计，有股宜古宜今的美感。 　　他的视线上移到段知寒脸上，对方温柔地看着自己。 　　他望着镜子里的他们，像是生来就属于彼此，心漏跳了一拍，无比期待即将到来的婚礼。 　　因为还有个活动，试完衣服他走出试衣间，店员抱着礼服跟上他，正巧撞上进门的吴哲，小机器人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吴哲打哈哈：“顺便过来看看。” 　　江戾没说什么离开了，吴哲暗暗松了口气，他是特意来找段知寒的。 　　当工作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关上门说出来意：“我认为他需要尽快去医院接受治疗。” 　　从猫咖回去后他就开始思考，少年完全不当自己是人，运气好可以平平安安，但要是运气不好呢？ 　　他不是给段知寒压力，他看出江戾很信任段知寒，哪怕是自己舒适圈外的事物，只要段知寒鼓励就愿意尝试。 　　“我知道这一步很难，但他不知道自己有病，除非你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不然太危险了，还得是看一辈子。” 　　“他愿意和你聊外星，聊他的种族，说明他对你打开心扉，我们只需要找个恰当机会，就能让他意识到问题，意识到那不过是他的幻想。” 　　吴哲说着说着停住了，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因为门被风吹开了。 　　江戾静静站在门外。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江戾安静地站在原地, 风吹起蓝色的发梢，他回来是干什么的呢？ 　　他盯着吴哲想起来了，本来要下去坐车, 想起忘了对段知寒说你也很好看, 于是兴冲冲倒了回来。 　　然后便听到了吴哲的话, 像是头上被浇了盆凉水，哪怕穿着厚厚的衣服, 手脚依然冰凉无比。 　　他没再看向吴哲, 而是紧紧看着段知寒, 一字一句问：“你觉得我有精神病是吗？” 　　段知寒深深剜了眼吴哲，牵住少年的手：“回家再说好不好？” 　　吴哲被段知寒这么一剜, 感觉自己要完了, 赶紧在边上帮腔：“在风口站着多冷啊，还是回家再说吧。”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江戾恶狠狠骂他：“我他妈没让你说话！” 　　少年的眼睛通红, 散发着凶戾的气息，如同穷凶极恶的野狗，直到这个时候, 吴哲才明白, 那个冷漠寡言的江戾, 已经是被段知寒捂热后的了。 　　真正的江戾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忽然意识到段知寒刚才的眼神，不是对他的生气，而是说不出的失望。 　　他表哥一点点捂热少年, 从凶巴巴的狗崽变为偶尔伸爪子的猫咪, 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心力。 　　而他把这份温暖浇灭了。 　　吴哲的脸上浮出浓浓的愧疚, 不过还是把空间留给了江戾和段知寒, 他留在这儿只会激怒少年, 不如让段知寒尝试安抚。 　　段知寒揉了揉江戾的头，尽可能放缓语气：“你确实出现了心理问题，但我们能治好它。” 　　他知道江戾想听到否定的答案，与其把炸弹留到后面，不如现在和盘托出。 　　小机器人直直盯着段知寒，他只想要一个否定答案，不管吴哲说了什么，只要段知寒说不是，那他就会相信。 　　段知寒却连骗他都不愿意。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圆满的梦，梦里的段知寒相信他是机器人，愿意学习他的语言，愿意走入他的世界。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刚才还在期待自己的婚礼，期待穿上好看的婚服，他身上甚至还有段知寒的痕迹，然后这一切都没了。 　　他吸了吸鼻子，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点儿，然而太阳太刺眼了，他根本抬不起头。 　　小机器人狼狈地往前走，只是段知寒紧紧抱住他，不得不开口：“你放开！” 　　段知寒的下巴抵在他颈窝，如同怕他不要自己：“我怕放开你就走了。” 　　江戾抓住身边的栏杆，栏杆下是百米高空：“你不要逼我。” 　　段知寒这才放开他，他迅速走进电梯，转身时望见电梯外的对方，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慌乱。 　　电梯门恰到好处关闭了。 　　江戾将后背靠在内壁上，他现在只想回家，关上机好好休息，可他的家没有了。 　　— 　　小机器人回到刚成名时买的房子，虽然很长时间没打理，但比起人来人往的酒店，好处是没人类打扰。 　　买这套房子时成名不久，合同还是练习生的童工合同，身上没多少钱，只能买单间的小房子。 　　他打开房子的门。 　　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不过还保持着离开前的模样。 　　墙壁上挂着台老旧电视，屏幕上有轻微的裂纹，是他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既可以收看新闻，又可以用手机投屏。 　　投屏是为了练舞，他没有舞蹈基础，只能比别人努力百倍千倍，才能节目中出道。 　　墙边卷着墨色的练习毯，由于练习的次数过多，平坦的表面都变得坑坑洼洼的了。 　　对面是个蓝色的茶几，这个不是在二手市场上买的，是很喜欢茶几的颜色，所以省吃俭用买下的。 　　上面放着没带走的书，大多是科学类图书，有本讲人际交往的书极为扎眼。 　　那是他刚到公司时买的，当初住的还是宿舍，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把他关在厕所，他只好在厕所关机了。 　　他以为是特殊欢迎方式，因为想融入大家，特意买了这本书来学习。 　　后来才知道那是霸凌，他学会了如果不能让人喜欢自己，那就让对方怕自己。 　　小机器人垂下通红的眼，他很努力地在地球生活，很努力地融入人类，为什么说他有精神病？ 　　他的人生难道就是个笑话吗？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传来叶成的声音：“小戾你在哪儿呢？嘉宾就差你了。” 　　“不去了。” 　　叶成习惯了江戾的任性，倒也不怎么意外，随口问起了婚礼：“小苏把请柬拿给我了，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他还挺诧异江戾会准备请柬，以这位小祖宗的风格，只会通知他送礼金，看来是很重视婚礼了。 　　然而电话那边顿了顿，少年冷淡的声音落下：“不办了。” 　　紧接着通话就断开了，叶成后知后觉到不对，江戾这么爱玩游戏，都愿意花时间准备婚礼，怎么会突然取消婚礼？ 　　小机器人不知道叶成的疑心，他也懒得管叶成怎么想，心脏的位置格外不适，他只想关机休息。 　　他把自己缩在狭小的衣柜，轻轻拍了拍自己。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机器人在衣柜里睡着了,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再次梦到了那个世界，这次没有蓝色的光球，整个世界漆黑无比, 看不到任何光明。 　　他孤独地坐在地平线边缘, 等待着永不会升起的日月, 回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 　　他习惯了这个世界的黑暗，要是不出什么意外, 会一直这么下去, 然而感受过耀眼的光明, 便难以忍受黑暗了。 　　如果段知寒在这儿就好了，哪怕没有任何光, 对方就是他的光, 他好想好想段知寒。 　　梦里的江戾发出呓语，只是当他开机醒来，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仿佛梦里的自己是别人。 　　他从下午睡到晚上，窗外是深重的夜幕，房子没有开灯, 被笼罩在黑暗中。 　　衣柜里则更暗了, 只开了条小缝, 连呼吸都困难，倒是茶几上的手机发着光。 　　小机器人想去拿手机，不知为什么昏昏沉沉的, 脑袋像是灌了铅, 手脚也无比冰凉, 没有段知寒抱起他, 一个人挣扎着出了衣柜。 　　他站在地板上那刻, 眼前有些发黑，晃了晃脑袋才站直。 　　应该是快没电了。 　　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屏幕上满是未接来电，全是段知寒打来的。 　　可能知道他不接电话，不大上网的对方发来微信。 　　【老公】见面谈谈好不好？ 　　【老公】宝贝儿回家吧 　　【老公】我很担心你 　　【老公】想不想吃小蛋糕？ 　　…… 　　他抿了抿唇关闭屏幕，思考去哪儿买柠檬，这个房子虽然隐蔽，没人打扰他，可是周边没水果店。 　　看来只能点外卖了，他重新划开屏幕，正准备打开外卖软件，对方像是知道他醒了，争分夺秒发来消息。 　　——我在你门外 　　他屏住呼吸走向门，透过小小的猫眼，望见段知寒拎着保温盒站在门外，英俊的脸上浮出浓浓的关心。 　　江戾的胸膛涌出强烈的愤怒，他以为到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但段知寒依然知道自己在哪儿。 　　他像是活在温柔的网下，正如对方诱导他治疗，而他一无所知。 　　他很想打开门，把保温盒扔到地上，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平息躁动不安的情绪，回到狭小的衣柜，等着段知寒自己回去。 　　小机器人缩回衣柜里，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很久走到门边，段知寒依然站在门外。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两个小时了，这个人类是傻子吗？ 　　傻子都比段知寒聪明。 　　夜晚的燕城低至零下，他望着对方发白的手，忍不住开口：“你走行不行？” 　　明明是很不耐烦的语气，对方熄灭的眼神却亮了起来：“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他的胸膛莫名发堵，努力凶巴巴道：“我是叫你走。” 　　他现在不想看到知寒，不想和段知寒说话，只要想到段知寒是怎么给吴哲说的，怎么议论他是个傻子，他就怕对段知寒说出什么来。 　　然而段知寒贴近了猫眼，出众的容色显露无疑：“我给你做了晚饭，有你喜欢吃的慕斯，看你吃完我就走。” 　　江戾当然不会让段知寒进门，想也没想拒绝了，可对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不得不后退一步：“你把东西放门口，你走了我就开门拿。” 　　他这个方案对大家都好，段知寒的眼里流露抹受伤：“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 　　江戾垂下头嗯了声，空气静得不可思议，听到东西放门边的沙沙声。 　　他抬头望向猫眼，段知寒已经走向电梯，似乎察觉他的注视，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他猜到对方要对他说什么，应该是没有不相信自己，他是真的生病了。 　　他的头脑昏昏沉沉，不想再听到这些话，然而段知寒只是对他说：“这个房子太小了，宝贝儿还是回家吧，我搬出去就行了。” 　　其实这个房子也没多小，住一个人绰绰有余，对方的语气却蕴着无比的心疼。 　　他透过猫眼看段知寒，明明只隔了扇门，像隔了上光年的距离。 　　当段知寒走入电梯，小机器人才拿走保温盒。 　　他把食盒放到茶几上，之所以没有放桌上，是因为房子没有餐桌。 　　他打开保温盒，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不仅有海苔饭团、草莓慕斯、柠檬水，还有玉米排骨汤。 　　可能是担心他不吃，饭团被做成了猫咪的形状，用红豆充当猫咪的眼睛，旁边还插了手绘的小旗子，写的是吨吨等你回家，不是段知寒等他回家。 　　小机器人的胸膛闷闷的，说不出来什么感受，这样的段知寒令他格外陌生，好像小心翼翼的人变成了段知寒。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下意识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吴哲的声音：“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不过我还是想解释下，我不是存心欺骗你，段知寒更没有。” 　　“他知道你的病情后，凌晨三点给我打了电话，询问你的病要怎么治，我今天之所以这么说，是看出他的心态很犹豫。” 　　吴哲紧紧握着手机，他思考了很久要怎么说，是抚平江戾的情绪，还是把事情完全告知。 　　普通病人他会选前者，有时假话比真话还要真，可江戾是个很聪明敏感的人，前者对于江戾是废话，这样的人更愿意听后者。 　　果然少年没有挂电话。 　　“你之前对他很信任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相处的细节，但从你愿意教他语言来看，你对他是毫无防备的。” 　　小机器人抿紧了唇。 　　吴哲顿了顿说：“他早可以提去医院了，但他怕刺激到你，想尽可能降低伤害，哪怕因为担心你睡不着，需要我开安眠药入睡，也希望给你开心的生活。” 　　“我只想说段知寒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如果你的病不妨碍健康，他应该会为你造个童话般的世界，他在意的从来不是病，是你能平安快乐。” 　　吴哲的语气透出愧疚：“很抱歉打乱了你们的生活，我愿意对自己的错误负责，已经向美国那边交了辞呈，将留在人民医院工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江戾沉默地挂了电话，听出来吴哲没说假话，原来每天笑着的段知寒，要吃安眠药入睡吗？ 　　他茫然地走到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不觉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淌了下来。 　　直到叶成发来资料。 　　作者有话要说： 　　对吴哲：凶巴巴。 　　对老公：努力凶巴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捉虫） 　　叶成早就整理好了资料, 之前说没时间整理，主要担心江戾看了难受。 　　哪怕江戾对世人的非议无所谓，毕竟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他把江戾从广平带走前, 就把能销毁的东西都销毁了, 仅在电脑上备份。 　　备份原因是怕江宏倒打一耙。 　　他在圈里待了不少年，知道名气是把双刃剑, 既能把你捧上神坛, 又能把你重重拽下来。 　　如果江戾的过去曝光, 无论大众出于同情还是质疑，这些东西都会在网上传播, 对江戾造成的伤害。 　　他之所以改变主意发过去, 是因为察觉江戾的状态不对，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叶成把文件传过去后，犹犹豫豫发去语音：“我不知道你和段老师怎么了啊, 但能说开就说开吧，感情这东西不能耗，耗光了就没了。” 　　江戾顿了顿关掉语音, 打开自己的资料。 　　点开文件的那刹那, 他的手轻轻颤了颤。 　　他告诉自己不是害怕, 他当然是机器人了，只是担心刚来地球那段时间，忙着找维修中心修耳朵, 不经意暴露身份。 　　那段时间其实挺无聊的, 大多数时间在捡垃圾, 空了就玩星际迷航。 　　小机器人以为会一直捡垃圾, 直到叶成说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未来会成为大明星。 　　他边想边翻开资料，加上来地球的日子不长，猜测只有只言片语，谁知足足有上百页。 　　看开头就看不下去了，资料上写他2003年12月28日出生在广平县医院，明明那时还没来到地球。 　　如果不是细节丰富，不仅有出生证明，还有医院新生儿记录，他会直接关闭页面。 　　江戾耐着性子看下去，资料上这个男孩儿，就当是自己吧，2009年上了小学。 　　他是个成绩优异的小孩儿，同龄小孩儿还在费劲认字，他的作文便获了奖。 　　不过再聪明也是个孩子，从交上去的周记来看，最大的烦恼是不能看电视，最喜欢的电影是机器人总动员。 　　直到江宏迷上了赌博。 　　江戾不认识这个人，然而看到江宏的照片，身体下意识蜷缩，用涂鸦抹去了照片。 　　资料显示江宏是他的爸爸，年轻时去了沪市闯荡，攒钱回来开了家修理店，收入足够一家人生活。 　　可能是县城的日子太平淡，又可能是禁不住诱惑，江宏迷上了赌博。 　　开始只是打打小牌，赢钱了还会给他买汽水，后来嫌来钱不够快，玩起了单双，一晚能输八、九万。 　　家里的积蓄很快耗空，江宏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妻子拳打脚踢，初时还会顾忌下儿子，他用小小的身躯保护妈妈，后来连他一块儿打。 　　他的成绩伴随挨打的次数突飞猛进，因为拿了满分江宏会高兴，就不会打妈妈了。 　　这当然是无比幼稚的想法，成年人要实际得多，在他高高兴兴拿试卷回家前，他的妈妈已经坐上远渡重洋的轮船。 　　回到家只有怒不可遏的江宏。 　　江宏认为妻子给了戴绿帽子，江戾也不是他的儿子，他初中学历的人，怎么能生出江戾这样的孩子？ 　　之所以没做亲子鉴定，不是因为那点儿父爱，而是舍不得花钱。 　　他的成绩越好，越让江宏生气。 　　后来的江戾再也没写过周记，因为日记本上沾上化不开的血水。 　　外人对他的印象是个好学生，老师们喜欢他，同学们佩服他。 　　初中住校的他应该是开心的，远离了江宏，所有心思花在学习上，渴望考到外地的大学，摆脱江宏的控制，毕业了再养只猫。 　　变故发生在很普通的一天，普通到没人记得是什么日子，却是小机器人来到地球的日子。 　　资料上的他刚从校门出来，江宏污蔑他偷钱，他不过是冷静反驳，江宏便操起木棍打他，边打边骂他是婊｜子生的小婊｜子。 　　小机器人像在看陌生人的故事，直到看到现场照片。 　　黑发的小男孩儿穿着浅色的校服，由于被打得遍体鳞伤，混着下雨的泥泞，快看不出衣服本身的颜色了。 　　赫然就是梦里那个男孩儿。 　　他想找出不是同个人的证据，可连衣服都一模一样，有个瓦力的徽章，白皙的脸上淌着血。 　　小机器人的手脚骤然发凉，涌入无比的迷茫，他为什么会梦到这个人，难道这个人真的是他？ 　　脑袋如同被炸开，一边是遍体鳞伤的男孩儿，一边是驾驶飞船的自己，整个人分为了两半。 　　应该说是扯开。 　　哪怕他安安静静站着，依然能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每个人都对他说你是个人类。 　　可他怎么会是人类？ 　　他有自己的童年，有自己的过去，记得在2MASSJ21268140星球上的每一天，为什么说他是人类。 　　他还记得自己的飞船，那是架漂亮的猫咪飞船，他跑遍了交易站才买到，每天都会精心保养飞船。 　　难道那个飞船只是绝望中的幻想吗？自己从来没拥有过飞船，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难道会有人类感受不到疼，不会哭也不会笑吗？ 　　他是个机器人啊。 　　江戾感觉浓浓的孤独，那种孤独是难以形容的，仿佛他同全世界为敌，披盔戴甲守卫关口。 　　关口只有他一个人。 　　他捂着脑袋缓缓蹲下，他来到地球没了飞船，又坏了右耳，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还要篡改他的记忆？ 　　他真的是个机器人，没想过殖民地球，没想过伤害人类，只想好好和段知寒生活。 　　他毫无察觉咬住嘴唇，血液顺着唇角回流，鲜血腥咸的滋味令他冷静下来。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儿，但连他都会陷入迷茫，何况是段知寒？ 　　对方应该不是故意哄骗自己，估计是觉得他真生病了，努力想治好他，他却对段知寒那么凶。 　　他忽然想回家了。 　　— 　　次日江戾回到家，开门便看到猫窝里的吨吨，软绵绵地晒太阳。 　　吨吨听到开门声，很开心地跑过来，那虎虎生威的样子，不像猫咪反而像小狮子。 　　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猫的头，给吨吨喂了块儿奶糕。 　　奶糕用温水泡在猫碗里，吨吨呼哧呼哧吃了起来，他站起来看向四周，家里还是熟悉的模样，让他安心不少。 　　只是总觉得空荡了些，他再次打量房子发现，段知寒的东西没了。 　　他想起叶成的话，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段知寒是不会回来了吗？ 　　那边的吴哲不好意思地对段知寒开口：“昨天是我太不小心了，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他知道段知寒处境不易，因为担心江戾出事，在少年楼下守了一夜。 　　“是我的问题。” 　　段知寒敛下狭长的眼，如果他足够小心，就不会发生昨天的意外。 　　吴哲看见这样的段知寒更愧疚了，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他安慰段知寒：“嫂子肯定能想通的。” 　　“希望吧。” 　　段知寒清楚江戾的性子，甜的时候是真甜，能把自己的说明书交给你，冷起来比谁都冷，一旦失去了信任，便很难回到从前。 　　吴哲鼓起勇气问：“我以后就在国内工作了，能不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对方只是淡淡道：“我去喂猫了。” 　　他自责地扶眼镜，知道这是委婉的回绝了，哪怕他表哥不责备他，也不会再信任他。 　　段知寒开车回到家。 　　然而刚走到楼下，便看到少年站在门口，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闷闷扑到他怀里：“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段知寒的呼吸沉了沉，胸膛都在发颤，以为自己在做梦：“我怎么会不要我的小王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头顶上传来温暖的触感, 驱散了江戾身体的冰凉，他揪着对方后背的衣服：“你把东西都带走了。” 　　段知寒听着少年闷声闷气的嗓音，心都快化了：“怕你看到我不开心。” 　　江戾猛然记起昨天的气话, 他随便说说而已, 段知寒却当真了。 　　他把头埋进对方胸膛, 段知寒抚上他的脸庞，将他的头抬了起来：“那天的事很抱歉。” 　　小机器人的身体不由得僵住了, 段知寒却凝望着他：“我不应该瞒着你, 在没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 把你的事告诉吴哲。” 　　对方的语气真诚而热烈，虽然说到了昨天的事, 但他喜欢说开的感觉, 仿佛荡平了隔阂。 　　他犹豫了会儿道：“我理解你担心我有病，想治好我的病，可我确定自己是机器人。” 　　段知寒凝望着认真说话的江戾, 知道要少年立马接受自己是人类不现实，如今少年愿意沟通，已经比他预想得好太多。 　　他哄小孩儿般开口：“你不用逼自己做出抉择, 只保留是人类的可能呢？” 　　小机器人思考着点了点头。 　　哪怕他是个机器人, 也无法说通许多事, 比如他为什么不怕水，为什么敷药可以修补伤口，为什么可以不喝柠檬水。 　　他在两种思维中挣扎, 直到段知寒告诉他, 不用这么快做出抉择, 他瞬间豁然开朗, 困兽般的挣扎消失不见。 　　段知寒把他抱到沙发上：“早餐想吃什么？” 　　“椰奶慕斯。” 　　对方走去厨房做早餐, 江戾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收看新闻，吨吨趴到他身上舔毛。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的瞳孔覆了层金膜，看到的吨吨是浅金色的，看到的段知寒也是浅金色的。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他感觉心格外平静，希望可以一直这么下去。 　　晚上他换了猫咪睡衣，正准备关机休息时，想起吴哲电话里说的话。 　　小机器人停下关机的动作，只是把眼睛闭上，装作自己关机了！ 　　段知寒喜欢抱住他入睡，懒洋洋贴着他后面，平时关机了还没什么，此时他便觉得呼吸困难，如同被什么东西抵着。 　　好在段知寒仅是抱着自己，没有擦枪走火的意味，令他可以安安稳稳装睡。 　　差不多到了晚上两三点，身后的人忽然放开他，他看不到对方的举动，但能听到打开药瓶、喝水吃药的声音。 　　他顿时抿紧了唇，而段知寒不知道他醒着，吃完药继续抱着他。 　　这次的怀抱和之前不同，紧紧箍住他的腰，把他揉到身体里，像是怕他会消失不见，那种不安强烈得快要化为实质。 　　江戾无声无息握紧手，刚才的声音听得很清楚，段知寒总共倒了三次药。 　　要吃三颗安眠药才能睡着，已经是很严重的失眠了，他不知道段知寒在担心什么，即便他告诉对方别担心，对方大概也只会轻轻嗯一声，揉着他的头安慰没事儿。 　　他不明白什么是难过，但心脏的地方却格外难受，比离婚那天还要难受。 　　他不相信自己是人类，没有这么奇怪的人类，可面对这样的段知寒，他却忍不住想，如果他是人类就好了。 　　段知寒不会担心他的病，更不会因为担心他失眠，现在要吃三颗安眠药，那以后要吃多少颗呢？ 　　偏偏他是个机器人。 　　小机器人涌出强烈的情绪，如同被无形的外壳困住了，表达不出来，只能用力地捏紧手。 　　— 　　江戾很晚才关机，当他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段知寒已经做好了早餐，还把吨吨喂了。 　　江戾看着系围裙的段知寒，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段知寒总是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把什么事都埋在心里。 　　明明只睡了三个多小时，还要给他做丰盛的早饭，像永远不会累，但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啊。 　　哪怕段知寒如此热爱电影，这段时间只拍了一部片子，还是部可能不会上映的片子，所有重心都扑在他身上。 　　他感觉自己成了段知寒的负担。 　　段知寒端着烤好的曲奇走过来：“要不要吃牛奶曲奇？加了点儿蔬菜碎。” 　　小机器人平时很挑食，今天却主动接过饼干，低着头吃牛奶曲奇。 　　他吃曲奇吃得很慢，十分钟才吃完一块儿，仿佛在思考什么。 　　不过他把曲奇饼干全吃完了，用纸巾擦拭唇边，低着头站起来：“我去工作了。” 　　段知寒边喝咖啡边看书，放下手里的书：“我送你。” 　　江戾立马走向门：“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出门后重重关上门，哪怕抵在冰冷的门上，拼命想回头看看，也没有回头。 　　他怕多看段知寒一眼，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江戾其实说谎了，他今天没有工作，叶成怕他和段知寒闹矛盾，特意给他放了一周假。 　　他看着吴哲发来的地址，让司机开到了萤火公园。 　　萤火公园的占地并不大，倚靠小山丘而建，种满了高大的常绿乔木，看上去像个小森林。 　　夏天的时候有许多萤火虫，游客纷至沓来，冬天没有萤火虫，就没什么人来了。 　　小机器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前方是人民医院，哪怕还不到八点，医院大门外便围满了人。 　　他不知道去医院会遭遇什么，可能被当成人类治疗，他之前很排斥这件事，可能被发现机器人的身份，只是哪怕被抓起来，他也不希望段知寒这么辛苦。 　　落叶飘在江戾身上，如同死去的萤火虫，他捏紧手注视前方，也像只向死而生的萤火虫。 　　他愿意为了段知寒成为人类，哪怕最可能的结果是被抓起来，躺在冰冷的研究台上。 　　因此他录下了最后一段录音：“我是来自2MASSJ21268140星球的机器人Wahly，我的储存卡没有价值，请把我的储存卡给我的伴侣吧，告诉他我去了个很好很好的地方，不要为我担心哦，也不要傻乎乎等我。” 　　接着鼓起勇气走进医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机器人走进医院大门, 门内的人比门外还要多，如同大型沙丁鱼群，拥挤地朝扶梯的方向挪。 　　他没有独自来过医院, 不过段知寒陪他体检过, 知道要先去自助机器挂号。 　　然而医院的人太多了, 裹挟着他往电梯去，他不得不等到人走了, 才走到自助机前取号。 　　机器屏幕上有详细指引, 跟着指引操作就行了。 　　江戾把身份证放到感应器处, 屏幕瞬间变为挂号选择界面，有当日挂号, 有预约挂号, 也有预约取号，他选择了当日挂号。 　　到这步都是顺利的，选科室的时候碰上了问题。 　　由于上面的科室太多了, 他翻页的速度又太快，没看到精神科在哪儿，他只能从头翻起。 　　这次看得格外仔细, 挨个看科室的名字。 　　燕城人民医院是国内顶尖医院, 每天前来就医的患者络绎不绝, 哪怕放了十多台自助机，随着时间的过去，机器前也排起长队。 　　大部分人排队挺焦灼的, 害怕晚会儿就没号了, 少年后面的大汉便不耐烦了。 　　他仗着身形魁梧, 正准备威胁少年让开, 瞥见对方点开精神科, 顿时不敢说话了。 　　江戾不觉身后人的异常，专心挂号缴费，当机器打印出纸张，他领了挂号单离开。 　　楼上的吴哲争分夺秒喝了口水，今天是他入职人民医院的第一天，尽管为了江戾留在国内，而江戾根本不会见他。 　　不过出于医生的责任感，他认真对待每位病人。 　　他不太适应公立医院的忙碌，工作得有些头晕眼花，居然在屏幕上看到了江戾的名字，你说可笑不可笑？ 　　吴哲不禁揉了揉眼，令他诧异的是，屏幕上的名字依然是江戾。 　　这是同名同姓？ 　　吴哲不由得愣住了，戾这个字寓意不太好，没想到也有撞名的，估计是跟风明星吧。 　　想到这儿他摇了摇头，随手叫了号。 　　他拧开水杯喝水，下一秒诊室的门开了，他差点把自己呛死。 　　因为进来的是江戾。 　　吴哲结结巴巴问：“你怎么来了？” 　　江戾拉开椅子坐下：“为什么不能来？” 　　吴哲感觉心脏在狂跳，赶紧给少年倒了杯水，努力令头脑冷静。 　　虽然不知道江戾明明认为自己是机器人，今天为什么会来医院，他决定先来个全套检查，免得少年清醒就晚了。 　　他试探着开口：“大概情况我了解了，不过需要做基础辅助检查和精神科检查，包括验血、彩超、脑电图这些。” 　　尽管江戾愿意来医院，他不确定江戾同不同意检查，从段知寒的叙述来看，少年似乎很怕医学仪器。 　　谁知少年随意嗯了声。 　　吴哲的疑惑更强烈了，好奇段知寒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江戾不害怕医院了。 　　江戾拿着厚厚的检查单走出诊室。 　　每项检查需要去不同科室，他根据墙上的医院地图，迅速规划出最快路线，首先需要去采血室。 　　他乘坐扶梯来到三楼，采血室的名字带个室，实际上是一排窗口，可以清晰看到血液通过透明软管。 　　他去的时候没什么人，本来可以不用排队，他盯着窗口后的精密仪器，过了很久才走过去。 　　当他从采血窗口离开时，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小机器人小心翼翼把手机转移进口袋里，然后才进行后面的检查。 　　他仅仅花了两个小时便做完全部检查，检查完毕需要重新挂号，等了片刻重新走入诊室。 　　吴哲给江戾开的检查很多，加上排队的人也多，他以为至少需要三小时，没想到少年只用了两小时。 　　这令他变得紧迫起来，边看结果边说：“还要做个测试。” 　　江戾的身体僵住了，纤长的睫毛很轻地颤抖，还要做个检查么？ 　　还好吴哲只是递来平板：“纸质资料没来得及打印，我们就做电子版。” 　　江戾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面无表情开始做题。 　　电子版测试的好处是统计快，刚做完就有了结果，吴哲看着量表结果皱眉，不是因为不正常，而是因为太正常了，看不出是个精神病人，这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江戾愿意接受治疗，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精神疾病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愿意面对。 　　他的手在键盘上敲击：“你的病情比较特殊，国内外没有相似案例，根据检查结果看，属于妄想性障碍，主要源于大脑内多巴胺神经功能亢进，奥氮平片可以有效阻断多巴胺，丙戊酸镁促进情绪稳定。” 　　“二代抗精神病药物对身体的损伤较轻，但还是存在副作用的，我先给你开一个疗程，如果不能适应再换药。” 　　他接着话锋一转：“除开药物治疗还需要心理治疗，你愿意接受心理医生吗？” 　　精神科和心理科不同，精神科往往用药物进行治疗，心理科往往用心理咨询的方式。 　　虽然吴哲是精神科医生，但他认为药物的作用不大，仅仅是控制发病，特别是江戾这种情况，更需要心理治疗。 　　蓝发少年点了点头。 　　吴哲的脸上浮出诧异，他还以为要花很长时间说服，今天的江戾也太乖了吧？ 　　如果不是要上班，他都想送江戾回家。 　　当江戾拿着单子离开后，吴哲开始思考找心理医生的事。 　　倒不是他们医院的心理科不好，而是江戾的身份很敏感，稍有什么便会上新闻，必须得找个可信的人。 　　他想了想拨通段知寒的电话。 　　吴哲握着手机心情复杂，发生婚服店的事后，他表哥还是愿意让他治疗江戾，这是多大的信任？ 　　他不免生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情绪，把找心理医生的事说了。 　　不料段知寒反问：“我老婆来医院了？” 　　刚酝酿好情绪的吴哲：“？？？你不知道？” 　　— 　　江戾平静拎着药回到家，刚关上门便靠在门上，压下的恐惧顷刻涌出，整个身体都在细微颤栗。 　　哪怕只是吨吨过来蹭他，都会令他绷紧小腿，如同还在医院做检查。 　　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他靠在门上闭了闭眼，换下被冷汗打湿的衣服，走去餐厅接水吃药。 　　他低头盯着手心的药片，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不过还是服下了。 　　开始的感觉并不好受，胃里有东西在灼烧，他趴在洗手池吐了两次，那种感觉才消失。 　　小机器人撑着走到沙发，睡在沙发上休憩，小猫像是知道他难受，趴在他身上当热水袋。 　　休息了会儿好多了，就是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躺在沙发上晒太阳。 　　不知什么时候门开了，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听出段知寒的脚步声，耳朵尖又放松了。 　　熟悉的木质香袭来，修长的手揽住他的腰，牢牢将他抱起来：“为什么要去医院？” 　　他的脑子迷迷糊糊的，蹭在段知寒怀里只是说：“以后别吃安眠药了。” 竒 書 蛧 Ｗ Ｗ ω . q í s ú Ｗ à Ｎ Ｇ . c o Ｍ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少年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段知寒却听懂了，哪怕那么害怕医院，也要为了他去医院, 是抱着被销毁的念头去的吧？ 　　他的宝贝儿太乖了。 　　段知寒敛下漆黑的眼眸, 何其有幸才能和江戾重逢, 被江戾含蓄而赤诚地爱着，宁愿自己吃药都不愿他吃药。 　　江戾不知道段知寒的想法, 正准备继续劝的时候, 段知寒郑重嗯了一声。 　　下一秒温热的吻落了下来, 对方仅仅是浅尝辄止，紧接着用额头贴着他额头。 　　小机器人不习惯段知寒的沉默, 蹭了蹭对方的额头：“你不开心吗？” 　　段知寒抚摸他的脸颊：“我们宝贝儿太辛苦了。” 　　小机器人蓦然愣住了, 胸膛涌起难言的情绪，别人只看到结果，段知寒却问辛不辛苦。 　　残余的不安被仔细抹平, 他安心窝在段知寒怀。 　　晚上江戾做了个梦，依然梦到那个黑暗的世界，消失的光球重新出现了, 而且变成了灯笼的大小, 看上去像个幽蓝的灯笼。 　　光芒映亮了周围的地方, 两侧是看不到边际的高墙，他坐在灯笼下看天空。 　　— 　　翌日江戾很晚才开机，他穿好衣服下床, 吃完早餐开始吃药。 　　段知寒放下手上的事, 走过来揉揉他的头：“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江戾其实胃不太舒服, 不过比昨天好多了, 起码不会扶着洗手池边吐了。 　　只是望着段知寒关切的眼神, 怕对方拉着他去医院，他摇了摇头。 　　他坐在椅子上玩游戏，昨天忘了做日常任务，下午还有个活动，得争分夺秒玩游戏了。 　　小机器人专心致志戳手机，连吨吨过来求摸，他也只是敷衍地摸了下。 　　对面的段知寒问：“要不要给你拿个抱枕？” 　　他目不转睛说了声好，其实压根没听说的什么，段知寒仿佛把他当成了瓷娃娃。 　　他不过坐着玩游戏，对方一会儿问他喝不喝奶茶，一会儿问他冷不冷的，问什么他都好好好。 　　段知寒看着沉迷游戏的少年好笑：“工作完见不见心理医生？” 　　小机器人习惯性说好。 　　段知寒掐了掐他的脸：“知道心理医生干什么的吗？” 　　他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应该就是做检查开药的吧？他谨慎地打开手机搜索，和他想象中的不同，通过咨询解决心理问题。 　　只是话已经出口了，望着段知寒眼里的期待，出乎意料没拒绝。 　　江戾参加完公司活动，回来后家里多了个人。 　　女人穿着素色的旗袍，三十多岁的年纪，棕色的卷发挽了个髻，面孔有些混血模样，眼睛是淡淡的灰绿色。 　　段知寒向他介绍：“这是心理咨询师秦芜，毕业于斯坦福大学，从事心理咨询多年。” 　　秦芜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第一印象就是漂亮，像只冷冷淡淡的猫咪，不是中规中矩的漂亮，是经年难忘的相貌。 　　她在美国工作二十多年，心理咨询像是律师，很多时候靠口碑吃饭，她自从在旧金山打响名气，找她的客户源源不断。 　　她本来不愿意回国，纵然她的祖父出生在华国，但她没来过华国，这个国家对她还是太陌生了，加上要签署极为严格的保密协议，她就更不愿意过来了。 　　谁叫段知寒给的钱太多了。 　　秦芜大方地朝江戾伸出手，少年只是对她点点头，并未回应她的握手。 　　她知道江戾的时间不多，抱上桌上的文件：“那我们现在开始？” 　　江戾看向旁边的段知寒，段知寒向他投来鼓励的眼神，他才跟着秦芜走进房间。 　　房间的门缓缓关上，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秦芜望着坐得笔直的江戾：“不用坐这么直，坐得舒服就行了。” 　　她说完这句话，少年只是略微靠在沙发上，显然对她的防备心很重。 　　秦芜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处理过许多棘手病人，都是从开始的防范到打开心扉。 　　她虽然没在国内工作过，但了解过相关情况，国内大部分人还是耻于看心理医生。 　　其实他们的作用主要是倾听，在倾听的过程中帮助病人分析问题，没有什么羞不羞耻的。 　　秦芜点燃房间的熏香，朝江戾递去杯果汁：“你就当我是你朋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熏香慢慢浸润在房间里，可以帮人很快放松下来，她给江戾递去的果汁，也是这个作用，希望江戾能在舒适的环境下倾诉自己。 　　少年没有说话。 　　看上去像有顾虑，秦芜接触的名人不少，知道病人在担心什么，不是不想找心理医生，是怕谈话泄露出去。 　　她温柔把保密协议递向江戾：“你可以看看这份协议，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说出去我会倾家荡产的。” 　　秦芜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她没有和江戾开玩笑，这份保密协议真的过于严格。 　　甚至不准提她为江戾做过心理咨询，如果她把这件事说出去，少说要赔个千万，倾家荡产完全不夸张，当然酬劳也尤为丰厚。 　　然而少年依然不说话。 　　令秦芜有些犯难，话说得少没关系，然而不说话的话，咨询完全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正在她思考话题的时候，不知从哪儿钻来一只猫，那是个只有两个多月小猫，跌跌撞撞地往江戾的腿边爬。 　　她以为少年会推开小猫，可少年面无表情抱起了猫。 　　她突然知道聊什么了。 　　秦芜打开自己的手机：“这只猫咪好可爱，你喜欢宠物吗？我在国外也养了只兔子，是只很可爱的垂耳兔。” 　　她望见江戾耳朵动了动，直接把视频放到少年眼前：“你觉得它怎么样？” 　　江戾看着屏幕上的垂耳兔，圆圆的屁股扭来扭去，由衷地夸了句：“挺好吃的。” 　　秦芜：？？？！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秦芜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兔子不好吃的, 对了你家猫叫什么名字？” 　　江戾坐直身：“可能是烹饪方法不对。” 　　秦芜：你是魔鬼吗？？！ 　　她不是很想聊下去了，然而作为心理医生，只能打着哈哈聊下去：“华国的烹饪方法是比较多。” 　　江戾点了点头：“华国是世界上最早养殖兔子的国家, 兔肉是华国人蛋白质的重要来源, 常见的做法有冷吃兔、尖椒兔、麻辣兔头……” 　　“冷吃兔做起来简单, 宜用三斤左右的仔兔，将兔肉洗干净, 连骨宰成肉丁, 腌制后放入锅中炸, 用小火慢煸至兔肉酥香，吃起来麻辣鲜香。” 　　秦芜不自觉抱紧手机, 生怕江戾顺着网线逮兔子, 两小时的心理治疗过去，别人眼里的专家脚步虚浮离开。 　　不能说这次的会面不成功，已经达到破冰的目的了, 只是也太费心理医生了。 　　当秦芜撑着离开后，段知寒走到江戾旁边，递去杯柠檬水：“感觉怎么样？” 　　江戾接过水杯：“挺好的。” 　　这令段知寒稍稍有些惊讶, 秦芜离开的脸色并不好, 他挑起英挺的眉：“你们聊什么了？” 　　小机器人边补充能源边答：“兔子的家常做法。” 　　虽然他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 但他需要观察并记录生物习性，自然要了解人类喜欢吃什么。 　　段知寒忍不住笑了笑，他可是知道秦芜养了只宝贝兔子, 为了那只兔子差点不愿意过来。 　　他委婉提醒小朋友：“别人和你聊吃猫, 你会怎么样？” 　　跟在江戾身后的吨吨停住猫爪, 眼巴巴看向少年, 期待少年能为自己出气。 　　小机器人认认真真答：“我会告诉他猫肉很酸不好吃的, 华国没有吃猫的传统，如果非要吃的话，烹调时需要去除异味，比如先用料酒腌制。” 　　吨吨：喵呜呜你是真的狗 　　段知寒瞥见瑟瑟发抖的吨吨，移开了话题：“晚上出去吃兔子？” 　　“不要。” 　　江戾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今天天气太冷了，不如窝在家里玩游戏，他还想给西维尔肝个皮肤。 　　他打开星际迷航，这破游戏可以说是又氪又肝，大版本的活动会赠送皮肤，不过需要肝两个地图，他没时间出去吃饭。 　　段知寒又用角色语音问：“西维尔问你愿不愿意出去吃饭？” 　　沉迷游戏的少年立马合上手机：“现在出去吗？” 　　段知寒难得沉默了，胸膛浮出轻微的酸意，没想到自己会吃角色的醋。 　　少年察觉到他的异样，踮起脚尖环住他脖子，用脸在他脸上蹭了蹭，像差别对待的人不是他。 　　谁能拒绝一只亲人的小猫咪？ 　　反正段知寒是拒绝不了，意识到被江戾拿捏得死死的，顶多无奈问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 　　江戾茫然地摇摇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段知寒衔住唇。 　　男人的手伸入他衣服，软肉被不轻不重研磨，从里到外舔了个遍，发出津液相连的水声。 　　两人捱到七点才出门，从门口到车库有段距离，小机器人裹紧围巾，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 　　车上的空调开了热风，上车后倒觉得热了，他坐下后继续玩游戏，玩着玩着忽然停住了。 　　段知寒姗姗来迟上了车，捏了把少年温暖的脸：“怎么了？” 　　“你手好凉。”江戾无情地推开段知寒，“我玩的游戏有个活动，需要好友合作破解谜题，我好友都没上线，卡在这个任务了。” 　　他真不理解游戏策划，以为这游戏很多人玩吗？只有自己这个冤种罢了。 　　谁知段知寒开口：“我陪你玩啊。” 　　江戾怀疑：“你会玩吗？” 　　小机器人不是嘲讽，他确实没见过段知寒玩游戏，在家要么看书要么上他。 　　段知寒冰了冰他的脸，直接去商店下载游戏，下好后注册游戏账号，屏幕上浮出欢迎光临。 　　倒还挺熟练的。 　　看来任务有望完成了，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这口气松早了。 　　星际迷航虽然又肝又氪，但新手引导做得挺好，每个细节都讲得很详细，不然那两年也不会火。 　　初始任务是驾驶飞船，这在江戾看来有手就行，加上界面还有详细提示，不至于不会开吧？ 　　他的影帝伴侣就是那个例外。 　　如果说段知寒在拍戏上如鱼得水，在游戏上完全是个废物美人，头个任务就卡住了。 　　小机器人耐下性子指点：“驾驶飞船很简单的，在星图上标记好方位，左右摇杆保持平衡就行。” 　　段知寒操纵摇杆：“是这样吗？” 　　江戾不得不纠正：“你按得太过了。” 　　段知寒的手随即松开，飞船立马失去方向，在大气层摇摇晃晃。 　　眼看飞船将要坠毁，他只好贴着段知寒，替段知寒操纵摇杆，把飞船救了回来。 　　段知寒低低开口：“哥哥你好会玩游戏。” 　　江戾因为要操纵屏幕，上身几乎倾在段知寒怀里，对方的嗓音贴着头皮传来。 　　那句哥哥萦绕在耳边，他耳朵直接软了，面无表情的脸红得要命，对方还说他很会。 　　明明是段知寒很会。 　　— 　　车在餐馆门口停下，江戾特意看了眼招牌，风骚地写着老爸兔头四个字。 　　他们穿过大堂走向包间。 　　已经快八点了，大堂里依然坐满了人，空气里飘荡着兔肉的芬芳，时不时有人问怎么可以吃兔兔，下一秒嘿真香。 　　可谓是世风日下。 　　在包间吃饭不免要摘口罩，餐馆老板亲自向他们介绍：“我们做兔头二十多年了，每只兔子都是自家喂的，种兔可是川省的哩，为了增强它们体质，我们都是散养，每天喂上好的摩西草……” 　　江戾：“……” 　　他们应该不是过来听养殖经验的吧？ 　　老板也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赶紧把话题从避免兔子冻死，转到菜单上：“我们店的招牌是香辣兔头，来的客人都赞不绝口，还有铁板兔、鲜椒兔、风味兔丁，如果不能吃辣，可以点兔肉汤锅。” 　　小机器人吃什么都可以，直接把菜单丢给段知寒。 　　段知寒看了眼菜单：“招牌菜都来一份，再来份莲藕排骨汤，两杯茉莉花茶。” 　　老板记下菜名出去了。 　　没一会儿菜就上来了，和摆盘精致的西餐不同，完全是视觉上的冲击。 　　尤其是鲜椒兔肉，兔肉被炒成鲜嫩的肉丁，顶上覆满青色的尖椒，再加上香气四溢的花椒，足以让不吃辣的人脸色发白。 　　段知寒问向他：“会不会太辣了？” 　　江戾对吃辣没感觉，机器人感受不到辣，顶多判断这是辣的。 　　因为叶成喜欢吃辣，便喜欢拉着他吃川菜，每次叶成辣得流眼泪，他只是平静看着。 　　他这次也如往常那样，平静地夹起鲜椒兔肉，然而这次感受到了辣。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玻璃墙面折射出反光, 江戾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没顾上擦眼泪，愣愣地看着反光中的自己。 　　段知寒温柔地用纸巾拭去他眼泪：“告诉过你很辣了。” 　　接着递来茉莉花茶, 不是他想象中的花茶, 而是用茶底勾兑的奶茶, 表面漂浮绵密的奶沫。 　　他猛灌了一大口奶茶，大概因为牛奶能解辣, 喉咙的灼热感渐渐消失, 眼角也不再泛红。 　　可身体的感觉挥之不去, 机器人是不会感觉辣的，他好像在慢慢变为人类。 　　— 　　回到家是晚上十点了, 本来可以早点回来的, 老板非要送他们真空包装的兔头。 　　架不住老板的热情，他们只好收下兔头，段知寒结账时悄悄多付了钱。 　　夜晚的燕城低至零度, 低温对机身有伤害，严重可能导致死机，小机器人飞奔进门。 　　他换了毛绒绒的睡衣上床, 只有做完新手任务才能参加活动, 他继续指导段知寒完成新手任务。 　　这并不是多容易的工作, 身边的人类动不动就喊难，他绞尽脑汁鼓励对方：“这个其实不难的，多试两次就过了。” 　　段知寒嗓音低低的：“没自信了。” 　　江戾第一次看到这么丧气的段知寒, 思考是不是不应该拉着对方玩游戏了。 　　正当他陷入思考时, 床边的男人懒洋洋开口：“需要老婆亲亲。” 　　江戾：？？？ 　　他是什么能量剂吗？ 　　他吧唧亲了男人一口, 不料段知寒得寸进尺：“要坐我身上亲。” 　　他不想理会段知寒, 然而为了活动皮肤, 硬着头皮坐到段知寒身上。 　　段知寒正经靠在床上，他晃悠悠坐在对方胯上，大腿分开至两侧，浑圆的臀部被挤出形状。 　　这个姿势太羞耻了，偏偏段知寒还颠了颠他，布料顺着尾椎骨凹进去，散发出无法避开的炙热。 　　老色批。 　　他的耳朵尖猛然红了，在他的努力鼓励下，屏幕上终于显示出，恭喜您完成新手任务。 　　意味着可以做双人任务了，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段知寒的操作水平原地踏步，好消息是双人任务是解密向，不大看操作。 　　小机器人指导段知寒接活动任务：“你把飞船开到太空，然后进入空间站，在绿色蜥蜴人那儿接取任务。” 　　两人共同接取了任务，被蜥蜴人传送到远古遗迹。 　　远古遗迹是远古建筑的废墟，废墟中藏有不少宝箱，玩家可以开宝箱挣钱。 　　这次的远古遗迹却不同，他们被传送到一个密闭房间内，房间的门上了密码锁，需要找到密钥才能出去。 　　看来是密室逃脱。 　　小机器人玩这类游戏有心得，首先是搜集道具，其次通过道具解开谜题，最后获得钥匙离开密室。 　　他习惯了玩单机游戏，全神贯注寻找道具，完全把段知寒当透明人，只有段知寒靠在他身上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还有个队友。 　　开始的房间很好破解，只需要通过星图上的图案，破解终端机密码就行了，成功拿到密钥进入下个房间。 　　问题出在第三个房间，需要把六个物品摆上远古祭坛，他找到了五个物品，始终找不到最后一个物品。 　　他操纵人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确定把所有地方找遍了，没看到可疑的物品，总不能是墙角的撬棍吧？ 　　他还真把撬棍放上祭坛，等待着祭坛的光亮起，结果嘛当然不是。 　　任务在这个环节卡住了，他正准备去看攻略时，段知寒的声音响起：“右边墙上有道黑色裂缝。” 　　小机器人移动角色向右边看去，墙上果然有条很细的黑色裂缝，没有凭空出现的线索。 　　难道要用东西砸？ 　　他试探性地用撬棍砸，黑色的裂缝起初延长，后来逐渐扩大，纳米材料随之脱落，裂缝中心居然是枚风暴结晶！ 　　应该就是最后一个物品了。 　　他把风暴结晶放上祭坛，祭坛瞬间绽放蓝色光芒，光芒形成下个房间的密钥。 　　段知寒亲了亲他脸颊：“我们宝贝儿真厉害。” 　　习惯单机的他忽然体验到联机的快乐，不仅可以共同完成任务，段知寒还会认认真真夸他，和段知寒玩游戏很开心。 　　或者说和段知寒做什么都很开心。 　　酒店里的秦芜却不怎么开心，和江戾探讨了两小时吃兔兔，陷入对自家宠物深深的担忧中。 　　好在她在家里安了可对话的监控，打开电脑便能看到自家兔兔。 　　画面里的垂耳兔刚刚睡醒，蹦蹦跳跳到食盆里，咔哧咔哧啃起了提摩西草，圆圆的尾巴动来动去。 　　秦芜通过监控对它说话，平时柔和的嗓音夹了起来：“有没有想妈妈呀？” 　　垂耳兔听到她的声音愣住了，像只呆呆的树懒，过了会儿才小跑到镜头前，到处找她在哪里。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兔兔啊。 　　三十多岁的秦芜看得姨母笑，那点儿担忧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戾应该只是开玩笑，谁会吃这么可爱的兔子？ 　　因此她神清气爽地再次上门。 　　秦芜站在门外按下门铃。 　　这次给她开门的是江戾，少年大概才起床，蓝色的长发翘得像卷发，如同刚刚被唤醒的睡美人。 　　她的姨母心又泛滥了下，像昨天那样伸出手：“江戾你好。” 　　少年依然没有伸出手，仅仅冲她点了下头，气质冷淡又矜傲。 　　秦芜倒不觉得有什么，把准备的礼物递向江戾：“上次见面忘了带礼物，这是新口味的高山罐头，希望你家猫咪爱吃。” 　　少年犹豫了会儿接过礼物：“谢谢。” 　　秦芜不禁松了口气，不是她忘了带礼物，是她不确定江戾喜欢什么，见面后才决定买猫罐头。 　　小猫似乎知道是给它的东西，瞬间从猫窝跑到门边，亲热地蹭秦芜的腿。 　　秦芜乍然被猫咪贴上，下意识扶上玄关，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她立马弯腰捡起来。 　　那是个很可爱的盒子，之所以说这个盒子可爱，是因为盒上印着白色的卡通兔。 　　她认出是华国本地品种，耳朵短小并且直立，不管哪种兔子都好可爱。 　　秦芜好奇盒子里是什么：“里面装的是兔子玩偶吗？” 　　她下意识掂了掂盒子，看重量不像是玩偶，可能是瓷器什么的，华国真是个源远流长的国度。 　　不料江戾幽幽来了句：“是真空兔头哦。” 　　秦芜：？？？！ 　　她吓得差点把东西扔出去，拼着力气镇静下来，把盒子放回玄关上：“还有这种东西啊。” 　　江戾以为秦芜感兴趣，他不能白收猫罐头，大方把盒子送出去：“你感兴趣就送你了。” 　　向来镇静的心理医生低头看向怀里的兔头：我需要心理治疗！！！！ 第一百六十章 　　秦芜的手直接僵住了, 脸色变得格外煞白，可这是江戾送的东西，她不好意思不收。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 段知寒从卧室走了出来, 把要命的兔头拿走了。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知道段知寒要怎么和少年解释。 　　然而段知寒轻拍了拍江戾的头：“别人很喜欢兔子的，你还送兔头。” 　　小机器人不明白两者有什么联系, 他很喜欢卡比兽, 但不影响他用卡比兽的毛做防护服。 　　不过听着段知寒的语气, 对人类来说是伤害行为，他乖乖说了句知道了。 　　秦芜从惊惧中恢复出来, 看着段知寒的动作愣住了, 江戾不会生气吗？ 　　令她无比惊讶的是，外人面前冷漠的少年在段知寒面前乖成了小猫咪，不仅乖巧说知道了, 而且主动向她道歉：“不好意思。” 　　即便只是句不好意思，秦芜仍然受宠若惊，意识到江戾不是冷漠, 是不太会和人相处。 　　她急忙摆了摆手：“没关系的。” 　　又问：“现在方便聊天吗？” 　　蓝发少年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昨天的会客室, 秦芜关上虚掩的门, 比起昨天的泛泛而谈，今天的话题会更深入。 　　倒不是有什么不能听的，段知寒远比自己了解江戾, 而是在只有两人的环境下, 病人更有安全感, 更愿意表达自身。 　　她察觉到江戾的沟通问题, 没有像对待大多数病人那样对待江戾, 主动提出问题：“你最近有什么困扰吗？” 　　困扰？ 　　小机器人歪了歪头，他还真没什么困扰，在感受到困扰以前，段知寒已经帮他解决了。 　　秦芜见状缩小范围：“心理上的困扰呢？比如有什么不开心，或者是困惑的地方，你都可以告诉我。” 　　江戾沉默。 　　秦芜继续劝江戾：“有很多东西其实说出来就好了，你不用当我是心理医生，就当我是朋友，你们华国人有句话叫旁观者清，说不定我就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江戾不自觉抿唇。 　　秦芜没错过少年的变化，以循循善诱的语气道：“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矛盾，这种矛盾让你很痛苦吧，我不能担保自己可以解决，但我能大大缓解你的痛苦。” 　　她的声音很柔和，如同在人耳边呢喃，这是她特意训练出来的声线，令病人感到放松。 　　少年仅仅迷惑了一小阵，眼神紧接着恢复清明。 　　治疗再次陷入僵局。 　　这次不是换话题能解决的，虽然她可以慢慢建立少年对她的信任，可谁也不知道要多久。 　　或许永远不会。 　　秦芜的笔缓缓在笔记本上打圈，这是她思考时的惯有动作，两分钟后她做了个决定。 　　她柔声问向江戾：“那可以让段先生进来吗？” 　　让家属旁听并不是个好方法，至少在传统心理治疗中是这样的，如果病人不愿开口，家属坐在旁边也没用。 　　甚至有的家属会不耐烦，认为花的钱白费了，逼着患者开口，不仅达不到治疗效果，反而会激起患者的消极情绪。 　　江戾毫不犹豫答应了，当段知寒坐到少年旁边，她问出先前的问题。 　　奇迹并未眷顾她。 　　哪怕有段知寒的陪伴，江戾还是没有卸下防备，直勾勾盯着窗外的鸟。 　　秦芜下意识看向段知寒，好在段知寒没有干扰治疗，只是静静握上少年的手。 　　握手这个动作不算亲密，尤其是她生活在美国，见惯了公开场合热吻，没有把这个举动放心上。 　　可少年的注意力仿佛被拉了回来，抿了抿柔软的唇，她没抱什么希望地问：“你愿意告诉我吗？” 　　这一次江戾开口了。 　　少年的声音格外茫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不确定哪个是真实的世界。” 　　秦芜没想到江戾愿意回答，她当然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只说明江戾很信任段知寒，超乎寻常的信任。 　　她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还有其他世界吗？” 　　江戾垂下漂亮的眼，他并不愿意向别人坦白，哪怕签了保密协议，因为不确定会不会带来危险。 　　但被段知寒的手紧紧握住，仿佛多出许多勇气，有什么危险也不怕了。 　　他捏紧手开口：“那是个有机器人的世界，文明开端于飞船坠落，飞船上的人类全军覆没，只剩下保姆机器人。” 　　“那是个型号古老的机器人，需要遵守机器人三定律，一是不得伤害人类，二是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三是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可要是人类不存在了呢？” 　　“保姆机器人呆呆看着燃烧的飞船，像往常那样打扫飞船、烹饪食物、回收资源，却没有人类需要它了。” 　　秦芜好奇问：“后来怎么样了？” 　　“它守了飞船残骸五百年，身体变得破破烂烂的，它明白自己快坏了，创造出了新的机器人。” 　　“这是机器人历史上第二次飞跃，第一次是人类创造出智能机器人，第二次完全是机器人自主完成的，一个破兮兮的保姆机器人开启新的文明。” 　　秦芜不知不觉听入了迷，不像是听患者阐述病情，倒像在听其他文明的历史。 　　江戾看了眼段知寒继续说：“对于这次飞跃众说纷纭，科学家倾向于飞船中已有图纸，保姆机器人只是按照图纸制作，历史学家认为星球存在文明遗迹，遗迹中的科技促成飞跃，而诗人则认为，是对人类的眷念令它突破自己。” 　　“总之机器人文明由此而生，掌握核聚变用了三千五百年，冲出星球只用了八百年，之后的三百年空间跃迁理论成熟，开展跨星系交流，这段时期被称为科技大爆炸。” 　　“起初机器人文明并不受认可，其他文明甚至不承认他们是智慧生物，爆发了长达一千八百年的萨尔沃之战，彼时弱小的他们无法对抗强大的其他文明，从艾尔伯特星系败退到苏思比星系。” 　　小机器人的语气难得沾染情绪：“眼看他们就要失败，其他文明的机器人爆发起｜义，无数机器人从家庭走向战场，用金属残骸堆起胜利。” 　　秦芜听得震住了，她不是没接触过妄想症患者，但像江戾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 　　不单单是天马行空的幻想，完全是构建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自己的历史，有自己的文化，甚至还创造出了一门语言。 　　这需要大量知识储备，江戾的聪慧超出她想象，但也意味难以治疗。 　　江戾建立的世界太完善了，要怎么令江戾相信，那只是个幻想出的世界？ 　　当少年的讲述结束，她组织着语言开口：“我可以告诉你哪个是真实的世界，但我想你应该也不会信，所以仔细感受这个世界吧，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 　　江戾茫然地抬起眼，他感受不到那些东西，不过他能感受到辣，也能体会到其他感觉吧？ 　　— 　　秦芜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谈话，装好本子起身，段知寒送她下楼。 　　外面还是大白天，自然不用送她下楼。 　　秦芜知道段知寒想问什么，犹豫了会儿开口：“您伴侣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可以正常生活，但很难恢复成正常人。” 　　她这么说很残忍，比起患者家属期待破灭，她宁愿开始就说实话。 　　秦芜说完不敢看段知寒的表情，她知道对方抱了多大的希望，男人的嗓音依然温和：“谢谢。” 　　只是当她转头看向对方，这位蜚声国际的影帝风姿出众，眼里的光转眼间熄灭了。 　　小机器人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只看到两人在楼下站了很久，他也在窗边站了很久。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走到段知寒面前问：“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段知寒望着有些忐忑的少年，自己压下所有情绪，揉了揉少年的蓝发：“她说你肯定会康复。” 　　江戾的心这才放下，他迟疑一阵开口：“我想推迟婚礼可以吗？” 　　他想等自己康复了再办婚礼，那应该很快吧，不过好像太任性了。 　　段知寒不由得沉默了，看着江戾脸上的期待，最终温柔嗯了声：“到时我们戾戾会是最漂亮的新郎。”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叶成这些天带新人忙得连轴转, 有个新人和大牌撕起来了，他通宵处理撕逼的事，通宵完还要回公司工作。 　　他边喝咖啡边打开电脑, 小苏走过来低声问：“叶哥, 江哥和段老师是不是发生什么问题了？” 　　叶成打开电脑的动作顿了顿：“问这个干什么？” 　　小苏把江戾发的朋友圈给他看：“说是要推迟婚礼。” 　　叶成先是愣了下, 很快反应过来：“嗨这有什么啊，对之前那家婚庆公司不满意呗, 那可不就要推迟婚礼。” 　　小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看着叶成空荡荡的咖啡杯：“我帮你倒杯咖啡吧。” 　　“你忙你的去。” 　　叶成和颜悦色打发走小苏, 然而当小苏离开后，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看来真出问题了。 　　他本想给江戾打电话, 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想了想又算了。 　　和那些有点儿事就哭爹喊娘的新人不同，江戾有什么事都埋在心里，问是问不出来的。 　　他约了段知寒的经纪人宋航。 　　两人约在朋友的咖啡店见面, 叶成推开咖啡店的门，如果不是担心江戾，他绝对不会约宋航见面, 没别的原因。 　　单纯看宋航不顺眼罢了。 　　比如他裹着厚厚羽绒服, 因为没时间打理, 头发乱得像鸟窝，还挂着乌青的黑眼圈。 　　宋航却穿着名牌西服，衬衫熨得一丝不苟, 模样算不上出挑, 但五官长得恰到好处, 散发出浓浓的精英气质。 　　叶成后悔没回家换衣服了。 　　有句话叫来都来了,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 在宋航对面坐下。 　　宋航把菜单推向叶成，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想不到你会约我。” 　　娱乐圈看着百花齐放，顶尖的经纪人没多少，他和那些人多有来往，但叶成对他似乎有某种敌意。 　　叶成心道这不废话嘛，他向来很会做场面功夫：“知道宋大经纪人忙，当然不敢叨扰你。” 　　他这话给足了宋航面子，谁知宋航一直盯着他，过了阵子才开口：“你眼睛挺好看的。” 　　叶成知道是商业互捧，不过两人的距离太近，他的心还是漏跳一拍。 　　他不想和宋航这么呆下去，直截了当说明来意：“你听说婚礼推迟了吗？” 　　宋航微微点了点头。 　　他对推迟婚礼没什么感觉，以段知寒对婚礼的挑剔劲，推迟到后年他都不会疑惑。 　　叶成见宋航不以为意，只得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他俩闹矛盾了吧？” 　　宋航诧异扬眉：“真的假的？” 　　他上次去段知寒家里还好好的，餐椅上有条围裙，当然不可能是江戾的，想也知道是大影帝洗手作羹汤了。 　　叶成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上周小戾说要取消婚礼，推迟婚礼不就是缓兵之计？推着推着就取消了。” 　　宋航看叶成表情不像作假，冷静的语气染上担忧：“这怎么办？” 　　正如叶成担心的那样，他也担心两人分开后，好友要孤独终老了。 　　叶成摆谱地咳了咳：“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上个促进感情的综艺不就行了。” 　　宋航闻言松了口气，这个方法倒是简单，多少综艺求着两人参加，他们只需协调行程就行了。 　　上什么综艺是个问题。 　　叶成翻出综艺名单：“夫夫旅行怎么样？这期会去夏威夷海滩，那儿的风景可漂亮了。” 　　宋航推了推眼镜：“情侣旅行后容易增加分手概率，我记得霍谊上完节目就分手了。” 　　叶成见宋航不满意，又翻出个节目：“要不参加竞技综艺？紧密合作取得胜利。” 　　宋航冷静问：“万一输了呢？” 　　叶成不理解哪儿这么多顾虑，但要是宋航不同意，也没法安排两人上同个综艺。 　　他担心再被否决，直接坐到宋航身边，显得像是好哥儿们：“密室逃脱怎么样？密闭空间最容易促进感情了。” 　　宋航觉得不太合适，只是被叶成拉着衣袖，他难得没有反驳。 　　— 　　密室求生是番茄台的热门综艺，和大牌堆成的热门综艺不同，常驻嘉宾是没名气的素人。 　　这档节目之所以能火，完全是靠过硬的质量，每期节目都会引起广泛讨论。 　　密室求生火了之后，节目组开始邀请飞行嘉宾，但这类型的综艺门槛太高，愿意来的大牌不多。 　　因此当节目的郑导收到叶成和宋航的回复，惊讶得差点把手机摔下去，那两位怎么愿意来？ 　　他们确实向两位发过邀请，不过这和高考填志愿似的，每个人都有上清北的梦，做梦又不犯法！ 　　谁知道真会来啊。 　　郑导激动得苍蝇搓手，常驻嘉宾柏嘉不屑道：“不就来两个明星吗。” 　　柏嘉穿了件卡其色外套，二十五、六的年纪，黑色长发扎成小辫，戴了副银色的细边眼镜，有股凌厉的气质。 　　他是燕城日报的记者，毕业于名牌大学生，对燕大出身的段知寒还好，对江戾完全看不上，好像就是个初中学历。 　　密室求生不是没请过明星，可那些明星毫无作用，只会在边上嘤嘤叫，影响他通关的速度。 　　郑导不禁解释：“这两位可不是普通大牌，半个娱乐圈加起来都没他们火。” 　　他的话完全不夸张，全世界都期待两人合体，只是这两位不缺热度，自上次慈善晚宴后，两人便没共同出现过，把粉丝胃口吊得死死的。 　　虽然不知道两位上节目的原因，但谁会拒绝到手的热度呢，再好的节目也是要吃饭的，两边的经纪人只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节目播出前不透露嘉宾人选。 　　他当然是连忙答应了。 　　郑导能猜到经纪人的顾虑，怕狂热粉丝堵拍摄现场。 　　不过柏嘉是节目的人气嘉宾，他也得照顾柏嘉的情绪：“多点儿人气不是坏事嘛，况且江戾脑子挺好的。” 　　柏嘉不以为然：“吹的吧。” 　　他算半个圈内人，清楚综艺怎么给明星立人设，明星提前就拿到剧本了，看上去能不聪明吗，观众各种夸智商担当，工作人员无语抽眼。 　　他不担心密室求生泄露剧本，节目就是靠真实感吃饭的，导演不至于为了短暂的热度，砸了辛苦经营的招牌。 　　江戾不知道电视台的暗流涌动，他坐上去电视台的车。 　　以往叶成都会仔细介绍通告，生怕他说错什么，这次却搞得神神秘秘的，下午节目就开拍了，他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他坐车上有些无聊，随意问向前面的小苏：“到底什么综艺？” 　　小苏被叶成打了招呼，不敢透露太多：“好像是个闯关综艺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闯关综艺？ 　　糖果乐园的记忆扑面而来，江戾蹙起英气的眉：“拼体力的？那我不参加了。” 　　小苏赶紧否认：“不是拼体力的节目！主要看嘉宾的智力，你肯定没问题的。” 　　江戾这才没跑路。 　　车开到录制地点，是个废弃的大型工厂，周边围了上百个保安，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即便江戾上惯了综艺，安保像这么严密的，还是头一次见。 　　至于吗？ 　　小机器人浮出淡淡的疑惑，跟着工作人员走入工厂，节目还没开始录制，他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工厂的面积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然而窗户的位置很高，内部通风不太好。 　　他倒觉得没什么，体内有空气循环系统，小苏却怕他太闷，非拿着东西给他扇风。 　　即便说了不用了，小苏还是干劲十足扇风，他沉默地裹了裹衣领，又裹了裹。 　　柏嘉恰好看到这一幕，理所当然享受助理照顾自己，这些明星是没长手吗？把自己当人上人了吧。 　　他本就不满江戾上节目，对江戾更没什么好印象了，脑子里有十篇小作文了。 　　当那个助理离开后，走过去阴阳怪气：“我们节目是正经做综艺的，不是秀恩爱的地方，吃不了苦就别来。” 　　江戾全神贯注玩游戏，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在对自己说话，他无所谓地点头，反正带伴侣上节目的又不是他。 　　柏嘉本以为江戾会不好意思，谁知少年平平淡淡点了点头，倒显得他像小丑。 　　他生硬岔开话题：“拍摄马上开始了，希望节目上相处愉快。” 　　谁知少年挑眉问了句：“原来你不是工作人员啊？” 　　柏嘉：？？？？ 　　他虽然是个素人，但长相也没那么素啊，微博上还是有不少女友粉的，怎么会被当成工作人员。 　　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的笔杆子不是吃素的，正准备刺回去时，男人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会和小孩儿计较吧？” 　　猫咪机器人：帅哥你谁？？？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二更） 　　柏嘉转过身望见段知寒, 其他人说这话没问题，江戾确实比他小不少，然而说的人是段知寒, 这就属于拉偏架了。 　　气人的地方在于, 明知道在拉偏架, 可对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他说什么话都是欺负小辈。 　　柏嘉气冲冲离开了。 　　江戾没想到段知寒会来节目, 不免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来？” 　　段知寒懒洋洋反问：“我还想问你呢。” 　　江戾明白叶成为什么了三缄其口了, 还让小苏藏着掖着, 合着是在计划这出。 　　他后知后觉回过味了，刚才那人在阴阳自己呢, 不禁朝那人的背影望去。 　　那人走到工厂角落, 场地应该刚清理没多久，角落堆积着没带走的零件，还有随处可见的起子、鲶鱼钳、扳手。 　　不知为什么, 他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到过。 　　离节目开始还有段时间，柏嘉被两人怼了一通, 倚在角落抽闷烟。 　　其余两名嘉宾走到他身边, 瘦高的人叫管河, 戴眼镜的人叫唐黎。 　　三个人来自不同行业，管河市场营销专业的，唐黎是名自由撰稿人, 他们的性格也不大相同, 但因为共同录制节目, 积累了深厚感情。 　　管河揽住他肩膀：“谁惹到我们嘉哥了, 说出来兄弟帮你出气。” 　　唐黎的性格更内敛, 推了推眼镜道：“有什么事说出来吧，兴许我可以帮上忙。” 　　柏嘉心下十分感动，洋溢着浓浓的兄弟情，指向远处的江戾两人。 　　管河和唐黎顺着方向看去，下一秒异口同声：“当我没说。” 　　柏嘉：“……。” 　　妈的塑料兄弟。 　　管河眼看着柏嘉气炸，压低声音劝：“人家两位什么身份，我们就上节目混口饭吃，争那口气干什么呢，你要是富二代当我没说。” 　　唐黎也出言相劝：“郑导很看重这期节目，你要是闹出点儿事，他跟你没完。” 　　柏嘉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没想对江戾他们怎样，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从来只有他怼人的份，没有别人怼他的份。 　　因此当节目开播的时候，他还窝在角落抽烟，他望着人群中心的江戾，反正也没人找他。 　　— 　　下午两点是密室求生直播的时间，这档综艺有固定收视群，宣传方面向来很佛系，早早便会公布飞行嘉宾。 　　这期的密室求生则不同，捱到直播也没公布嘉宾名单，有老粉特意私信官博，得到的答案也模模糊糊，信誓旦旦保证不会让人失望。 　　有网友咂巴出滋味了。 　　【风骚索尔】节目组不像是博关注的，要是营销有些水平，也不至于两年才火 　　【他太团队了】我觉得也是，是不是嘉宾有问题啊，怕公布了被喷走 　　【知道你很急】有小道消息说是路阳曜，提名字你们可能不知道是谁，就是那个约炮虐猫的爱豆，想上综艺洗白 　　【但你先别急】这人他妈的五毒俱全，节目组这种人也要？ 　　【慈善打野】反正不公布肯定有问题，难不成嘉宾是不寒而戾，这两位我倒能理解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密室求生本就是热门综艺，加上迟迟不公布嘉宾，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大。 　　已经从起初的可能是路阳曜，变为肯定是路阳曜，官博底下骂了上千条。 　　更多的人守在屏幕前，等待着直播开始，直播间的画面骤然亮起。 　　正当网友准备撸起袖子骂路阳曜时，画面里出现江戾和段知寒的身影。 　　「？？？？！什么情况」 　　「不是说好的路阳曜吗！我的大刀差点没收住！」 　　「居然把我CP请来了！现在给节目组跪下还有用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没疯，脑袋咚咚咚撞大墙，不要拦着我撞墙，咚咚咚谁拦我跟谁急」 　　「点击查询楼上心理状况」 　　直播开头是很套路的介绍，比如我叫谁谁谁啊，最近在拍什么戏啊，但网友们愣是能找出糖来。 　　「段老师和崽子穿的情侣装，啊啊啊啊啊啊甜死我了」 　　「呃……款式完全不同吧，怎么看出情侣装的？」 　　「段老师一直看着崽子，这是什么神仙老公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看摄像头？」 　　虽然粉丝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只有少数人保持清醒，架不住讨论度高啊，节目热度直接破千万！ 　　还有源源不断的观众涌进来。 　　郑导猜到热度会很高，但没想到会这么高，台长亲自来现场指示，赞助商的电话都要打爆了。 　　他狂喜之余有个担忧，密室求生需要布置场地，内容是提前设计好的，这期的难度相当大，要是失败就尴尬了。 　　他打算给柏嘉通个气，柏嘉这人确实心高气傲，不过也有自傲的资本，节目的谜题往往是柏嘉解开的。 　　郑导朝拍摄中心看去，由于注意力都放在江戾两人上了，这时候才发现少了个人。 　　他在角落里找到柏嘉，特意叮嘱了句：“这期密室比较难，你多动动脑子。” 　　他见柏嘉不应声：“你还想不想节目做下去了？” 　　柏嘉这才应了一声。 　　柏嘉朝镜头中心走去，他两个好兄弟早已叛变，不仅对江戾笑容可掬，还各种说笑话逗人开心，江戾连笑都懒得笑。 　　他冷眼旁观两人的谄媚，这个时候郑导说话了：“欢迎大家来到密室求生，这期大家将扮演被囚禁的客人，任务就是从工厂里逃出去，获得线索最多的人将成为本场MVP，赢得丰厚奖励。” 　　郑导说到最后看向柏嘉，柏嘉回了个你放心的眼神，但他压根不是这么想的。 　　自密室求生开播以来，他MVP已经拿得够多了，这期他不会积极通关，而要看着江戾两人窘态毕露，最后他施施然通关。 　　他心情愉悦地看向江戾。 　　小机器人听着导演的话明白过来，原来是密室逃脱啊。 　　这个他们熟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嘉宾们刚走进密室, 明亮的灯光骤然熄灭，极为刺耳的声音响起：“祝大家玩得愉快！” 　　管河没被黑暗吓住，反而被尖厉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慢半拍打量周围环境, 他们置身在二十平的方形房间, 房间不是全然的黑暗, 墙上挂着昏暗的煤油灯。 　　唐黎的脑子比他快：“这个房间有沙发、电视、储物柜，应该是这家的客厅？” 　　房间的光线实在太暗了, 管河打开手机手电筒, 借助明亮的光望去。 　　正如唐黎说的那样, 进门右手边是个鞋架，往上走是淡绿色的沙发, 沙发正对面是电视, 电视下方是卡其色储物柜。 　　电视右边还有个长桌，靠近电视这端摆着电话，再远看不太清楚了。 　　管河朝长桌的位置走, 扬起手电筒正打算细看，差点吓得把手机摔下去。 　　因为桌下伸出一只血手！ 　　「啊啊啊啊啊邪灵退散！」 　　「吓到你爹了」 　　「上来就搞这么大？！」 　　「这期要搞事啊」 　　管河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怕被网友剪辑鬼畜视频, 他只想围着房间边跑边叫。 　　他表面镇定地转过身, 刚准备离开这个不善之地, 蓝发少年迎面走来。 　　他赶紧提醒江戾：“那张长桌有很可怕的东西。” 　　管河和眼高于顶的柏嘉不同，他觉得参加节目的明星也挺不容易的，观众看他们被吓很搞笑, 但被吓到是真难受, 上次有个壮汉吓得脸色苍白, 何况是年纪小的江戾？ 　　然而少年走到长桌前, 面无表情扯出血手：“你是说这个？” 　　管河：救命！！！ 　　「哈哈哈哈哈管河快要吓死了」 　　「江戾胆子是真的大！」 　　「完全不会害怕的是吧？」 　　管河心里也有此疑问, 他亲眼看着江戾扯出极为逼真的塑胶手，再将自己的手伸入其中，没有理会蠕动的血管，从中取出了张卡片。 　　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少年依然没什么表情，仿佛不存在害怕这种情绪，他忽然发现自己担心什么江戾啊。 　　该担心的人是自己。 　　「管河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被英勇崽崽吓懵了」 　　「意识到自己才是怂怂」 　　江戾没理会管河的惊恐，低头看向掏出来的卡片。 　　卡片被血迹染红了，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用纸巾擦了擦，这才看到132471这串数字，估计是密码之类的。 　　他朝下扇门走去。 　　门的外观十分普通，简简单单的白漆门，房子应该有些年头了，门上的油漆脱落了大半，不普通的地方在于没有锁眼或是密码锁，如同没有出口的墙。 　　「这门要怎么开啊」 　　「有节目粉出来说说吗」 　　「节目粉来了！每期节目我都看了，没见过这么奇特的门」 　　小机器人玩了一个版本的解谜活动，不觉得有打不开的门。 　　他将手电筒缓缓下移，瞥见门的下方有个凹进去的平台，大约四平方分米的正方形空间。 　　应该要把什么东西放上去。 　　既然那串数字不是密码，就得就近寻找线索了，他走回刚才的位置，看向桌上的电话。 　　电话是老式的旋转号盘电话机，需要旋转号盘拨号，每拨一个数字都会复位，他耐下性子拨通132471。 　　电话里传来之前那个刺耳的声音：“聚会……即将开始，我们将迎来……新生。” 　　「声音好刺耳」 　　「这话啥意思啊」 　　「感觉听了又没听」 　　观众听得一脸茫然，江戾望着窗边的花盆却懂了。 　　他匆匆走向窗边，因为灯光太昏暗了，没注意到地上的易拉罐。 　　正当他要踩上去时，身后的段知寒托住他：“小心点儿。” 　　对方的手搭在他腰上，不轻不重捏了把，要是平时倒没什么，可当着摄像头的面，耳朵偷偷摸摸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看得我姨母笑」 　　「结婚了还这么纯情！我想看的是搂腰吗，明明是段老师按着崽子**」 　　「自己人就不用打码了吧」 　　不远处的管河焦头烂额，以往的密室面积大，隐藏的线索也多，头疼的是怎么组合线索。 　　这期的密室面积不大，但能找到的线索寥寥无几，他只在柜子里找到一个水壶，除此以外便没了。 　　房间中央的地面倒是有圈图案，依次是花、鸟、鱼、火，最后一个图案打了问号。 　　管河的脑子一团乱，问向边上的唐黎：“你发现什么没有？” 　　唐黎扬了扬手中的信，念出信上的内容：“我的孩子终于要回来了，我们正认真准备场宴会，妻子买回来了所有东西，他是神灵赐予我们最好的礼物。” 　　管河感觉这不是什么线索，只是用来提示背景的，房子里住了对夫妻，儿子可能常年在外工作，好不容易回次家，这对夫妻便欣喜地准备宴会。 　　“还找到什么没有？” 　　唐黎递来一沓书：“书架上有不少民俗学书籍，我们所处的地区叫迈卡，大部分居民信仰山神，不过房屋主人对此不屑，在书上批注这些人愚昧。” 　　“这本讲的是迈卡起源，传说是山神和其他神明发生冲突，权杖坠落到地面，化为迈卡的山脊，每年都会举行庆祝活动。” 　　管河后悔来问唐黎了，唐黎这人只对剧情感兴趣，心思根本不在解谜上。 　　大腿还得是柏嘉。 　　他看到柏嘉安静站着，走过去搂住柏嘉：“嘉哥肯定想到办法了。” 　　柏嘉闲闲瞥了眼他：“我就是个上节目混口饭吃的，能有什么办法？” 　　「这期这么难的嘛，连柏神都想不到办法？」 　　「老观众表示确实不简单」 　　「不会卡在第一关吧？」 　　这句话骗骗别人还行，管河和柏嘉多少年交情？管河完全不信。 　　只是节目正在直播中，他不可能质问柏嘉，厚着脸皮替柏嘉揉肩膀：“你这是说哪儿的话，你要是上节目混口饭吃，那我可就是讨饭吃了，你肯定能想到的。” 　　柏嘉确实能想出办法，但谁规定非得去想啊，他懒洋洋开口：“江戾不是很厉害吗，你去问江戾啊。” 　　「江戾这么厉害的吗？」 　　「崽子上个节目的表现是很好，不过没上过这类综艺，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 　　「众所周知捧杀等于黑」 　　「我家崽子只是平平无奇的顶流」 　　连粉丝都没什么信心，管河当然对江戾没信心，他在柏嘉面前殷切伺候，不仅端来舒服的沙发椅，还给柏嘉削苹果。 　　柏嘉享受地坐在椅子上，本来他不打算这么快出手，看在管河的份上，他站起身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下一秒江戾打开了门。 第一百六十四章 　　柏嘉想不到江戾能开门,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好兄弟把苹果扔向他，自己跑去江戾那边了。 　　他看着削到一半的苹果凝噎, 这他妈叫他怎么吃？ 　　老远就能听到管河的彩虹屁：“江戾你太厉害了吧, 这么难开的门都能开, 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猜的呗。 　　柏嘉酸溜溜咬着半边苹果，不相信江戾能想出来, 估计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不料少年认真解释：“电话的内容和生命有关, 花盆里恰好有粒种子, 我用水壶往上浇水，花盆里就长出了一朵花, 把花放到平台上就行了。” 　　「崽子有点东西」 　　「能成为本场MVP吗！」 　　「这才第一个房间呢！别奶别奶」 　　「对！我崽就是平平无奇的顶流」 　　柏嘉差点咬到苹果皮, 就算江戾不是撞上的，多半也是运气好开窍了。 　　他这边啃苹果的功夫，众人已经走向下个房间, 他心里再怎么不爽，面子工作总要做一做的。 　　柏嘉不服气地走进门，身上的酸味儿快盖不住了, 江戾瞟了柏嘉一眼, 走到下个密室。 　　他以为这个密室会有不同, 但依然是上个房间的摆设，同样的电视、沙发、储物柜，连花盆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只是这次的花盆没有种子了。 　　急性子的管河忍不住问：“这不就是上个房间吗？” 　　「事情逐渐变得诡异」 　　「会以为鬼打墙的程度」 　　「还好是下午播的, 晚上播不敢去上厕所了」 　　「本靓仔现在就不敢上厕所」 　　段知寒平静开口：“细节有变化。” 　　江戾顺着段知寒的视线望去, 墙上多了幅照片, 照片上的脸都被血色盖住了, 只能看出是三个人。 　　隐蔽处也多了个旅行箱，贴着国际机场的标签，应该是那个儿子回来了。 　　他立马反应过来：“时间变了。” 　　段知寒轻轻嗯了声。 　　最初提问的管河：突然插不进嘴 　　「管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电灯泡打在公屏上」 　　「直接打管河两个字就行了呀」 　　「杀人诛心」 　　江戾打量第二个房间，和第一个房间不同，只需找出不同的地方，工作量上少了不少。 　　进门的衣帽架上多了件灰色大衣，水池的塞子堵住了，书架上的书也多了，顶上放了个空荡荡的鸟笼。 　　这还只是一眼能看到的，果不其然他拉开储物柜，柜子里多了个黑色密码箱。 　　不变的除了基本陈设，还有地面上的环形图案，依旧是花、鸟、鱼、火，最后是个黑色的问号。 　　已知上个房间的钥匙是朵花，这个房间的钥匙应该就是鸟了，但鸟笼是空的，上哪儿弄只鸟呢？ 　　小机器人思考的时候，柏嘉以为江戾蒙圈了，走过来阴阳怪气：“江哥肯定有办法吧，要不你把思路说出来，大家帮你干。” 　　小机器人缓缓抬起头，他可是没忘柏嘉之前阴阳怪气，他还没找对方麻烦，柏嘉自己跳出来了。 　　记仇的他挑了挑眉：“其中也包括你吗？” 　　「崽子这个挑眉我死了！」 　　「怎么能又漂亮又少年的啊」 　　「这个画面我能看亿遍！」 　　柏嘉直觉有问题，但不想放过上嘴脸的机会：“当然也包括我，只要你能想出办法，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如果你想不出办法，我们的事也不能白做啊，你就得把事情全做一遍，这个条件还算公平吧？” 　　他打补丁的目的在于怕江戾徇私报复，要是让他做一百个下蹲怎么办，有了这个补丁在，江戾就不敢随意指使自己。 　　江戾飞快点头：“我差不多想到办法了，下面说说每人的安排。” 　　「崽子忽然大佬气场」 　　「给大佬递茶」 　　「给大佬捶背」 　　「给大佬捏腰」 　　「气氛开始不对」 　　“管河负责搜柜子，唐黎负责搜书架，我和段知寒开保险箱，至于柏嘉——” 　　小机器人的声音顿了顿，他虽然想治治柏嘉，但这个节目对嘉宾太友好了，连体力环节都没有，还真不知道让柏嘉做什么。 　　如果上过节目的嘉宾知道江戾的想法，肯定会哭晕在厕所，这节目哪儿对嘉宾友好了？几乎每期嘉宾都被弹幕喷拖油瓶。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身边的段知寒轻描淡写道：“不如负责水池吧。” 　　段知寒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含着笑意的清冽，然而在柏嘉听来，这人他妈是魔鬼吧？ 　　不是水池的任务有多难，而是在调查水池前，需要清理被杂物堵住的出水口，百分百是在打击报复，江戾难道不避嫌吗？ 　　江戾迅速点头。 　　柏嘉险些气出内伤，他不就阴阳江戾两句了吗？这位影帝也太小气了，不知道业内好评怎么来的，估计都是刷上去的。 　　他再次感叹娱乐圈的黑暗，他不是软柿子，凭什么他要干脏活累活，这两位却能甜蜜双排？ 　　真正的心里话都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柏嘉逼自己笑了笑：“开个密码箱还要组队，不太合适吧？” 　　哪知少年理所当然回应：“他是我老公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老公就要组队，我听到了什么！这就是直播的快乐吗，请两位多多直播！」 　　「就要组队就要组队就要组队，不然直播间这么多人看什么，不会以为真看节目的吧」 　　「节目粉表示确实如此」 　　「段狐狸开心死了吧」 　　「我看到段老师扬起唇角了」 　　好在柏嘉看不见弹幕，否则能表演当场暴走，不过他离暴走不远了。 　　因为他的好兄弟，不是叛变的管河，而是剩下的独苗唐黎，由于少年坦诚的话语，向少年投去欣赏的目光，完全不同情他的境况。 　　你他妈是谁兄弟啊！ 　　形单影只的柏嘉孤单修水池，道具组妈的做得太真实了，不知从哪儿弄来团头发，结结实实堵在出水口。 　　他又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忍着恶心用手清理，最后从那团头发中，找到把小钥匙。 　　然而弹幕夸的却是—— 　　「段老师眼光好好，知道水池里有东西」 　　「柏神之前还不太情愿，这下知道段老师的用意了吧」 　　「我不是柏嘉的黑粉啊，往期直播也追过，他今天不太给力啊」 　　「懂你意思」 　　江戾在找箱子的密钥，管河从柜子里只找到张笔记，上面没有关于数字的内容，说明线索还在外面。 　　他把可能的地方都看了遍，没发现任何关于数字的内容，节目组不会给无解的谜题。 　　他站在原地静静思考，意识到有个地方还没看，正当他准备抬起头，段知寒也抬起了头，共同看向天花板上的数字。 　　因为组队玩游戏的关系，两人的配合无比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段知寒输入天花板上的数字，一阵清脆的咔哒声，禁闭的密码箱开了。 　　「他们配合好默契啊」 　　「多多直播好吗」 　　「不要让我跪下来求你们，呜呜呜求你们合体发糖」 　　令江戾无比意外的是，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仅仅是一小袋饲料。 　　这时唐黎也有了发现，拿了本书走过来：“我在书里发现了祭祀内容，迈卡地区普遍信仰山神，每年会举办浩浩荡荡的祭祀活动，大部分人是供奉牲畜，但也有人献祭自己的孩子，我怀疑这对夫妻打算献祭儿子。” 　　管河点了点头。 　　“我找到的笔记没有文字，但上面的速写古里古怪的，一个火柴人手舞足蹈，接着天上落下雨滴，火柴人变为一滩水，估计就是把儿子献祭了，这家人真干得出来。” 　　管河不禁抱了抱胳膊。 　　「这家人好邪门」 　　「不会是把儿子哄回来的吧，看行李箱里还有爸妈的照片，我太心疼这个人了」 　　「上个房间的批注也是骗人的呗，想让儿子以为他们不信教」 　　「玩得真变态」 　　江戾看了眼行李箱上泛黄的标签，对这个猜测持保留意见。 　　柏嘉心心念念让江戾出丑，心思没放在解谜上：“线索找得差不多了，你想的办法在哪儿呢？” 　　小机器人接过柏嘉的钥匙，用钥匙打开鸟笼，把袋子里的饲料倒入鸟笼：“等着鸟飞过来就可以了。” 　　“这不可能！” 　　柏嘉这次不是针对江戾，主要是思路太诡异了，倒下饲料怎么会引来鸟？ 　　照这么说的话，大家不用傻乎乎养鸟，投放饲料守株待兔就行了，完全是侮辱他的智商。 　　在小机器人眼中，没有什么诡异的，地球上的东西对他来说都算诡异，他平静站在鸟笼边。 　　即便柏嘉这期不出彩，好歹是公认的大神，粉丝不由得担心了。 　　直到鸟扇着翅膀飞来。 　　「！！！小鸟真的来了！」 　　「本来想说这不科学，忽然想到连献祭都有了，还要什么科学啊」 　　「柏嘉这期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比不上新手」 　　「这期难度提高了吧，不过他之前挺厉害的啊，可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即便柏嘉看不到弹幕，想也知道观众在说什么，虽然他想最后才出手，但不想真当背景板啊，那他会被江戾压得死死的。 　　这是骄傲的他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在接下来两关里，他全神贯注找线索，节目难度是有提高，对他来说依然简单，只需转换下思路。 　　问题在于江戾的脑子太快了，加上段知寒的配合，他刚刚想出第一步，门就被江戾开了。 　　中间他不是没想过办法，一个劲朝管河和唐黎使眼色，这俩人压根不理会自己。 　　唐黎是专心搜集资料，解密要用的资料不多，但其他资料信息量很大，像是万花筒般引人深入。 　　管河是真不想搭理柏嘉，柏嘉这人吧心高气傲，让他找线索还求着哄着，只差当祖宗供起来了，和江戾一起工作就舒服多了。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柏嘉不得不孤军奋战，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他不能和江戾比速度，那就比比谁能破解最终关。 　　小机器人根本没有和柏嘉比的念头，从他的视角看，只是和段知寒愉快玩游戏。 　　他随意走入最后一个房间。 　　前四个房间都是相同的布局，分别放入了花、鸟、鱼、火，最后一个房间通关物品未知，布局也和前面的房间完全不同。 　　干净整洁的墙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肉瘤，所有东西都被肉色的黏液包裹住了，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即将……新生。” 　　「我的眼睛瞎了！」 　　「节目组不来个高能预警吗！」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管河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只是胆子没别人大而已，见到如此诡异的画面，吓得卧槽了出来。 　　其他人的反应也好不了多少，唐黎捂了捂嘴巴，柏嘉溜到最后一个，段知寒挑了挑眉。 　　只有江戾毫无波澜，好像没有害怕这种情绪，用抹布抹去桌上的黏液。 　　桌子的本来面貌显露人前，是张酒红色的长餐桌，位于房间的正中央，餐桌上不仅摆着美味佳肴，还陈列着四个盘子，盘子上恰好是前四个房间的过关物品。 　　如同真正的晚宴。 　　管河看出了不对劲：“房间是按时间顺序来的，第一个房间是等待孩子归来，第二个房间是孩子回来了，第三个房间是准备食材，第四个房间是烹饪食物，第五个房间应该是晚宴开始。” 　　“可餐桌上怎么只有两副餐具？” 　　「少了一个人」 　　「细思极恐」 　　「快告诉我这是个温情故事」 　　唐黎也推了推眼镜：“上个房间发现了男主人的日记，在儿子离家以前，他和儿子的关系并不好，两人经常为了小事吵架，最后一次儿子离开迈卡，那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越说越觉得有问题。”管河看向段知寒，“段老师您觉得呢？” 　　段知寒嗓音平静：“不好说。” 　　「有别的可能？」 　　「比如道具组放少了餐具，以前就发生过这种情况」 　　「比如道具组偷吃了餐具」 　　「比如餐具偷吃了道具组」 　　「喂喂你们怎么回事儿！」 　　三人讨论的时候，小机器人的注意力放在解谜上，不管故事内容是什么，都不能阻拦他通关。 　　和他抱一样想法的还有柏嘉，争分夺秒寻找线索，然而始终赶不上江戾的速度。 　　江戾轻松破解画上的机关，从画布后找到钥匙，再将钥匙插进保险柜，从柜子里取出羊皮纸，最后把羊皮纸放壁炉上烤。 　　羊皮纸上展现出文字。 　　管河凑过来看：“什么叫新生之日终将到来，为神依次奉上轮回之物，于火焰中得到重生？” 　　段知寒望向壁炉：“五件物品的图案是个圆，应该是叫我们把五件物品依次投入火中。” 　　江戾也是这么想的，但不知道第五件物品是什么，没办法用穷举法，把东西投进去挨个试试。 　　因为纸上要求依次投入，不能打乱投放顺序，意味着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最终关好难呀」 　　「这期节目都好难QWQ」 　　「崽崽第一次上密室综艺，求求节目组让他通关吧」 　　江戾倒不觉得有多难，需要更多线索罢了，他继续在房间搜索。 　　众人把黏液清理干净了，更多的细节出现在眼前，壁炉的正上方有个造型奇特的铜像。 　　铜像的脑袋四四方方的，有着硕大的圆形眼睛，以及长而尖的獠牙，双手持着天平。 　　小机器人站在铜像前驻足观看，唐黎走过来说：“这是本地区的山神，手上的天平象征着公平，你要向他祈求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因此有利欲熏心的人，为了金钱献祭小孩儿。” 　　管河好奇问：“你怎么知道？” 　　唐黎扬扬手上的书：“书上看到的。” 　　段知寒微微颔首：“日记上也有这个图案，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山神的形象来自于 　　阿兹特克神话的特拉洛克，是农业与生育之神。” 　　唐黎激动得推了推眼镜：“对！迈卡的山神也掌握农业与生育，他们相信孩子的哭声和眼泪是神圣的，所以许多仪式涉及到儿童献祭。” 　　「不明觉厉」 　　「所以第五件物品是什么」 　　「我好急」 　　「但你先别急」 　　江戾听着对话若有所思，要向山神祈求什么，就要先付出什么，那个声音反复提及新生的字眼，大概率和生命有关。 　　如果要获得新的生命，自然要付出其他人的死亡，他的视线缓缓朝餐桌看去。 　　没了那些肉色的黏液，餐桌上的东西说得上色泽诱人，只是没有嘉宾敢吃，有烤得焦黄的火鸡，有汤汁鲜美的鱼汤，还有鲜红欲滴的红酒。 　　忽然知道物品是什么了。 　　而柏嘉也在苦苦思索，他把所有线索画到一张纸上，确定自己没有漏下任何线索，然而始终没有头绪。 　　正当他怀疑节目设计得有问题时，漂亮少年手持酒杯走到壁炉边，面无表情洒下红酒。 　　柏嘉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要知道他们已经投下四件物品了，相当于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就被江戾这么浪费了？ 　　他立马走到江戾身前，离少年还有两三步距离时，段知寒慵懒挡住江戾。 　　柏嘉望着对方的身高，硬生生压下火气，以有商有量的语气开口问：“我们通关只有一次机会，你一言不发丢下物品，结果通关失败了吧，有没有考虑大家的感受呢？” 　　「崽子可能没想这么多吧」 　　「替崽子说句抱歉」 　　「粉丝的脾气都这么好吗？这些话别人来说没问题，他一个全程摸鱼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江戾啊」 　　「如果不是江戾的话，估计还停在第一关」 　　柏嘉不知道弹幕的口诛笔伐，以为大家都站在自己这边，说到最后都真情实感了，认为江戾令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谁知他的话刚刚说完，最后一扇门缓缓开了，门外是光明的生路。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过关了！！！我们崽子就是最牛逼的崽子，才不是平平无奇的顶流」 　　「江戾真的是新手吗？我觉得他在节目上巨牛逼」 　　「崽子真给妈妈长脸！」 　　「柏嘉还有脸阴阳江戾」 　　「他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柏嘉当然觉得尴尬了，但毕竟是在镜头前，他再尴尬也不能走开，只能窘迫地站在原地。 　　管河丝毫没有安慰他，反而挤到江戾面前：“你脑子太好使了吧，怎么想到用红酒的？” 　　“第二个房间的速写。” 　　管河还在迷茫思考，柏嘉已经反应过来了，那张速写描绘的是人化为红酒，是对付出生命的隐喻。 　　这对夫妇可能快死了，所以想找办法重获新生，正好这地方有位邪神，说你们要想获得生命，就得献祭别人的生命，因此他们把儿子骗回家，把孩子的血液奉献给邪神。 　　然而他没有想明白剧情的快感，他在思考单个房间的线索，江戾已经联系起所有线索，他无法再用运气来安慰自己，完全是思维上的差距。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唐黎瞥见柏嘉失魂落魄的表情，本来想安慰好友两句，可他太想知道剧情了，他拿出笔记本问：“所以这是对夫妇献祭儿子的恐怖故事？” 　　「估计是了」 　　「为儿子默哀」 　　「告诉我们假期别回家」 　　「回家点个外卖都偷偷摸摸」 　　「还要被爸妈骂睡懒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熟悉的跑题」 　　管河的脑子不如其他人快，不过也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他无比自信地开口：“绝对是的。” 　　他说完不由得感慨，他这句话算是收尾吧，想想还有些小骄傲。 　　不料段知寒平淡反驳：“绝对不是。”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还有别的可能？ 　　要不是段知寒口吻认真, 他差点以为段知寒在开玩笑，他尤为不解问：“为什么这么说？” 　　面对他的质疑，段知寒的语气依然平静：“因为儿子在归家前就死了。” 　　这个答案无疑是颗巨大的炸弹, 在观众心中轰然炸开。 　　「儿子回家前就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惊天发现！」 　　「段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在场的嘉宾都一脸惊诧, 包括渴望下播的柏嘉, 除了小机器人，他扬起好看的眉：“是行李箱上的标签？” 　　段知寒轻轻嗯了一声：“标签上有目的地和航班号, 目的地是迈卡国际机场, 航班号是GA982, 我在暗格里找到张报纸，记录了GA982航班发生空难的消息。” 　　“空难？” 　　唐黎看向段知寒手上的报纸。 　　那是迈卡本地的日报, 报纸上的内容很杂, 既有对节日庆典的报道，也有迈卡引进大型企业的消息，此地区看上去欣欣向荣。 　　然而在左下角的版块, 有则格外短小的报道：将在12月5日晚上22点举办对GA982航班所有乘客的悼念仪式。 　　「所有乘客的悼念仪式？？！」 　　「航班上的人都死完了！」 　　「死人要怎么献祭」 　　唐黎自然想到这个问题，向邪神献祭的原则是等价交换，你要获得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 如果要获得生命, 必定要付出生命。 　　他边思考边开口：“我之前认为书上的批注是哄骗儿子的，既然儿子到家前已经死了，这个推测显然不成立, 说明男主人真心反感邪神崇拜。” 　　管河听得有些懵：“如果他反感邪神崇拜, 为什么要搞献祭仪式？” 　　唐黎推了推大框眼镜：“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妻子是邪教徒, 蛊惑他一同举行仪式, 一种是他们都不信仰邪神，因为儿子的死才举行仪式。” 　　小机器人在边上听着，第一种的可能性并不大，他们在前四个房间没有发现宗教物品，如果妻子是邪教徒，藏得再好也有痕迹。 　　但他也不支持第二种，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是被邪神蛊惑了吧，以为可以用死人献祭。 　　然而段知寒说的却是：“他们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孩子的新生，这对他们便是新生。” 　　「新生原来是这个意思」 　　「忽然觉得那个声音不恐怖了」 　　「想再听听那个声音了」 　　管河想明白前因后果，活跃的声音低沉两分：“他们翘首以盼等孩子回家，等来的是孩子的死讯，是个人都会发疯吧。” 　　唐黎有共鸣地点头，缓缓打量粉色的内壁：“这个房间就像母亲的子宫，我们完成了仪式，孕育的生命在哪儿呢？” 　　他的视线从圆形的水管，移动到开阔的空地，最后停到房间中心的壁炉。 　　「壁炉里有东西？」 　　「东西不都烧了吗 」 　　「那还有什么？」 　　众人随着唐黎的视线望去，壁炉里燃烧着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白色烟雾遮住其后的视野，阻止人一探究竟。 　　木柴燃烧的速度太慢了，五分钟的时间过去，木头才燃烧一小截。 　　没耐心的管河朝壁炉里倒下牛油，火势瞬间变为汹涌大火，张开猩红的怀抱，小山般的木柴燃烧殆尽。 　　令唐黎失望的是，火焰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吞噬所有的尘埃。 　　「果然没有东西」 　　「白等这么久了」 　　「怎么会真放个婴儿」 　　正当众人准备转身离开，江戾却停下了。 　　空气中残存微小气流，气流不足以撼动任何东西，只吹起轻飘飘的灰烬。 　　灰烬从壁炉吹到他的眼前，透过黑色的灰烬，他看到壁炉内侧轰然倒塌。 　　废墟中有个刚出生的婴儿。 　　那个婴儿残留着脐带血，像刚从母亲肚子爬出来，加上粉色肉瘤般的内壁，这个画面格外诡异，如同在目睹一场新生。 　　唐黎听到声响回头，回过头被诡异又圣洁的场景震住了，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肯定不是真的婴儿，节目组不敢冒这么大风险，但道具组做得栩栩如生，婴儿闭着眼熟睡。 　　他们之前的讨论都是猜想，这个婴儿的存在则证实了他们的猜想，绝望的夫妻太思念孩子，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孩子的新生。 　　这是勾连死亡的新生。 　　所有人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只有江戾茫然地盯着那个婴儿，原来会有父母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生命，而不是放弃自己的孩子。 　　他不知想到什么捏紧手。 　　「崽子怎么不在状态？」 　　「可能是用脑过度了」 　　「宝贝要好好休息呀！」 　　「直播快结束了吧？」 　　节目理论上可以结束了，半小时前就可以结束了，郑导刚要喊收工，唐黎兴致勃勃找细节：“它的表情为什么是害怕？” 　　工作人员不由得看向郑导，他无奈表示他习惯了。 　　唐黎这个人就爱琢磨细节，别人琢磨细节是为了解谜，唐黎只爱琢磨无用的细节，能把节目时间生生拖长一倍。 　　对节目并非没有帮助，正因为唐黎的较真，编导人员愿意花时间打磨细节，引发观众的讨论热情，令节目热度经久不息，至今有观众讨论一年前的节目。 　　管河也习惯了唐黎的较真，开始他还会认真解答，可唐黎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已经没人关心唐黎了吗」 　　「如果唐黎问题不那么多的话」 　　「这期明明没问什么问题！」 　　「唐黎要委屈死了」 　　管河没有理会唐黎，柏嘉只想火速下播，江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段知寒回了句：“恐惧是婴儿的原始情绪。” 　　唐黎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婴儿来到陌生的世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泣，因为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害怕。 　　倒是柏嘉有些纳闷江戾，解谜的时候那么活跃，讨论到情感就不说话了，像是冷冰冰的机器人。 　　他仅仅疑惑了一小阵，因为郑导很快公布节目结束了，这期的MVP毫无悬念是江戾，少个MVP他也不在乎。 　　他只想逃离尴尬的环境，直至下节目打开微博。 　　每期直播结束他都会和粉丝互动，这次的粉群却静悄悄的，他忍不住点开节目官博，只见评论下全是—— 　　【改名是个技术活】柏嘉这期太拉胯了，还全程臭着脸，真把自己当流量了？ 　　【全麦面包配酸奶】人家真流量也没像他这样啊，没有顶流的命，得了顶流的病 　　【不帮我就炸】不要这么说他啦，万一就是单纯的菜呢 　　【三个小时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相了 　　气得柏嘉关上手机，他这期表现是不好，但也不至于被说菜吧？他要是真的菜，之前来节目的明星是什么。 　　他告诉自己不和网络喷子计较，他们就是无脑狂吠，想了想又咽不下这口气，把签名改成谁家的狗出来吠。 　　其实喷柏嘉的大多是节目粉，对柏嘉怒其不争，他这条签名却内涵江戾粉，把修身养性的江戾粉惹怒了。 　　喷他的人不仅没减少，反而追到他微博下喷。 　　【乖巧小戾变态妈】菜逼还急眼了呢 　　【我是江戾的狗】过来围观菜逼 　　【香菜炒榴莲】就说菜逼菜逼菜逼菜逼菜逼菜逼 　　【别打扰我泡崽】什么时候上节目啊，看你操作就够下饭了 　　【楼上小心段老师暗杀】这么多人骂你，我就不骂你了，菜和蠢你自己选一个 　　— 　　柏嘉和粉丝对骂的时候，江戾拿到节目组的奖励，是个挂奖牌的绵羊玩偶。 　　他很喜欢毛绒绒的小绵羊，抱着绵羊向门口走去。 　　再次看到柏嘉站过的角落，地面散落各种工具，像是在哪儿见到过。 　　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边上的段知寒看过来：“怎么了？” 　　江戾说了句没什么，继续朝门外的车走去，上了车认认真真吃药。 　　他希望药物能消除幻觉，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身体爬出来，就像那个血淋淋的婴儿。 　　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他站在房屋门口，身体不受控制颤栗，有个稚嫩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去不要去。 　　他不知道那个声音是谁，可听得出对方的关切，想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可他想认真地感受这个世界，想学会怎么笑，想知道怎么表达爱，想走在段知寒的世界。 　　耳边浮出段知寒鼓励的话，我们江戾肯定会康复，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段知寒给熟睡的少年盖上外套，顺手捏了捏少年的脸，捏着捏着停住了。 　　睡梦中的江戾蜷缩身体，从来不会害怕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血色，薄薄的眼皮不断颤抖，浮出难以言明的恐惧。 　　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机器人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打湿，睁开眼是橙红色的光。 　　光的中央是段知寒，出众的脸在光下更为夺目, 正为他换去浸湿的衣服。 　　余光瞥见边上的被子, 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家, 嗅到被子上熟悉的洗衣粉味，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段知寒见江戾醒了, 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做了什么梦？” 　　江戾的身体复又紧绷, 沉默地抱住段知寒, 把头埋在对方怀里，像只被吓到的猫咪。 　　段知寒感受到江戾的颤栗, 哄小孩儿般拍了拍江戾的背：“别怕, 我在呢。” 　　江戾依然在微微颤抖，段知寒朝少年递去杯子：“不好的梦就不要想了，喝杯柠檬水吧。” 　　到了补充能量的时间, 小机器人想也没想一饮而尽，但杯子里才不是柠檬水，是热乎乎的牛奶。 　　虽然他能接受柠檬牛奶, 可不代表他能接受纯牛奶, 口腔里弥漫着强烈的奶味儿, 连唇边都多了圈奶沫。 　　他盯着杯子满眼嫌弃，罪魁祸首格外理所当然：“睡醒喝牛奶更好。” 　　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即便是刚开机的小机器人，也被激出浓浓火气, 就和嘴里的牛奶味儿一样浓。 　　他凶巴巴地揪住段知寒的衣领, 凶巴巴地吧唧了一口, 把讨厌的奶沫印在段知寒脸上。 　　他仰头看着对方脸颊的奶印, 复仇成功的小机器人心满意足放开对方, 刚准备下床倒柠檬水，下一秒便被按在床上。 　　他的手被抬高至头顶，段知寒强势压下来，整个人被牢牢禁锢住，男人却从容开口：“这么小心眼啊？” 　　“那我补偿你吧。”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覆盖身体每个地方，如同温温柔柔的抚慰。 　　对方好像很喜欢亲自己，哪怕坐沙发上看电视，也会把他抱在怀里亲，令他不得不放弃看电视。 　　然而被段知寒温柔亲吻戏，他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 　　第二天是周日，燕城的周日同平时没什么区别，大多数人还是要早起，酒店的餐厅人来人往。 　　秦芜坐在餐厅吃热干面，她对这家酒店还挺满意的，尤其是对餐厅很满意，涵盖了华国各地美食。 　　她不太会用筷子，用叉子将面卷起来吃，吃完后匆匆走出酒店。 　　虽然今天没安排治疗，但段知寒约她见面，应该发生了重要的事。 　　段知寒的车停在酒店不远处，她加快速度走过去，段知寒为她打开车门。 　　秦芜说了句谢谢坐上车，她挺意外段知寒约自己见面，上次对方的神色不太好，以为会消沉两天。 　　谁知对方没事人一般，依然积极配合治疗，她不禁为江戾感到庆幸。 　　家属的积极对治疗很有帮助，因为家属陪伴患者的时间，远远大于医生陪伴患者的时间。 　　就拿自闭症来说，自闭症没有特效的治疗办法，无论是药物治疗还是心理治疗，都不能保证患者恢复正常。 　　不少家长把孩子抛给医生，但再好的医生也不会手把手教孩子怎么吃饭，需要家属引导社会化。 　　段知寒自己开的车，轻踏油门起步：“想喝咖啡还是茶？” 　　“就在车上谈吧。” 　　秦芜知道段知寒时间紧，她不在意那些客套，在哪儿说话都是一样的。 　　“那行。”段知寒停下车，“昨天江戾睡觉时很害怕。” 　　秦芜闻言稍稍有些惊诧，江戾平时神色冷淡，她不知道对方面前的江戾什么样子，但从段知寒的言行看，应当不会出现害怕的表情。 　　“您知道原因吗？” 　　“他不太愿意告诉我。”段知寒的声音顿了顿，“他昨天盯着维修工具看，猜测是梦到过去了。” 　　秦芜知道段知寒的来意了，她看过江戾的资料，江戾的父亲开的正是修理铺。 　　因为相似物品梦到过去，说明少年的记忆开始恢复，对其他患者是好消息，对江戾来说就不太好了。 　　江戾的病可以说是心理问题，也可以说是心理防御机制，把不好的记忆隔绝在外，防止自己受到伤害。 　　不得不说这是种很聪明的做法，没有被原生家庭拉入泥潭，没有出现伤害自己甚至自杀的行为，像是机器人的外壳。 　　要是这个壳子没了呢？ 　　他们所做的工作就是打破壳子，让江戾面对真实的世界，接受真实的自己。 　　秦芜斟酌着用词：“随着治疗的深入，不可避免会记起过去，包括那些不好的回忆。” 　　“我知道。” 　　段知寒捏紧方向盘，他重生后没多久就开始找心理医生了，但知道江戾要面对什么后，一向果决的他犹豫了。 　　哪怕是吴哲主动回国，他也没能下定决心，总想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他可以照顾好江戾，让少年活在自己的世界，万一他不在了呢？ 　　秦芜此时的心情很复杂，段知寒是她见过最好沟通的家属了。 　　可能由于专业的关系，她挺理解那些难以沟通的患者家属，与其说是对医生发火，不如说是发泄自身的不安。 　　段知寒却从未显露不安，她不信段知寒没有不安过，只能说明对方把所有事藏在心里。 　　秦芜收回思绪。 　　即便不能避免江戾想起什么，但也不能全是痛苦的回忆，容易令江戾缩回壳子。 　　她记得江戾的母亲叫谢娉婷，听名字便知是大美人，哪怕那个年代像素不高，依然能看出令人惊叹的美貌。 　　很难想象这样的美人，愿意从沿海跟着江宏去老家，资料上对谢娉婷的介绍不多，更倾向父子关系的介绍。 　　然而她仔细看过照片，哪怕是对方经历家暴的时候，江戾的校服始终干净整洁，今天搭配小领带，明天搭配徽章，将年幼的江戾打扮成小王子。 　　谢娉婷还会给江戾准备点心盒，盒子里不仅有酥饼，还有柠檬水解腻。 　　秦芜看到柠檬水那刻，意识到江戾的过去不只有黑暗，还有来自母亲的温情，所以把廉价的柠檬水当能量剂。 　　想到这儿她开口：“我建议找到江戾的母亲，唤醒江戾美好的记忆。” 　　母亲是幼儿的主要抚养者，对人格形成起着重要作用，如果能找到江戾的母亲，哪怕只是谈一谈，都会对治疗有莫大帮助。 　　谢娉婷抛下江戾不假，可原因在于江宏常年家暴，相信江戾能理解。 　　而且对方应该不是图财的人，不然以江戾的名气，早就找上门了。 　　但段知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段知寒回到家后，看到江戾在悄咪咪吸猫，不是平时那样矜持抱住，整张脸都埋猫咪柔软的肚皮上去了。 　　蓝发少年显然很享受吸猫，一听到开门声，面无表情抬起头，仿佛吸猫的不是自己。 　　段知寒走到江戾身边，少年脸上的猫毛清晰可见，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他替少年吹去脸上的猫毛。 　　江戾被段知寒吹得痒痒的，白色的猫毛在空中散开，得了便宜还卖乖：“吹我脸干什么？” 　　段知寒轻敲了下少年的额头，示意别想敲竹杠啊：“你想不想见你妈妈？” 　　小机器人毫不犹豫拒绝了，母亲对机器人来说是个陌生的名词，他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记忆。 　　段知寒对这个答案不意外，他也不希望江戾见对方，他理解谢娉婷的不容易，但他不能容忍对方连葬礼都没去，像是从没有过这个儿子。 　　他走到厨房做午饭，当他端着东西出来时，少年在他边上走来走去，最后期待问了句：“是她想见我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段知寒明知自己该摇头, 但望着少年期待的眼，他轻轻嗯了一声：“她很想见到你。” 　　少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随便问问, 然而呆毛开心地翘了起来, 这便是很开心了。 　　被对方紧紧注视着, 小机器人找理由溜走：“我先去吃饭了。” 　　平时他是不爱吃饭的，有柠檬水干嘛要吃饭, 今天却主动坐到餐桌前, 比抢食堂的大学生还积极, 随意地拿起筷子。 　　然后他就后悔了。 　　桌上只有绿油油的西兰花，这种东西狗都不吃, 别说是可怕的西兰花了, 他能从扬州炒饭中挑出胡萝卜粒。 　　段知寒走到他对面的位置，手撑着下巴问：“不是要吃饭吗？” 　　要不是他主动说吃饭，他差点以为是段知寒挖的坑, 只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不得不夹起西兰花。 　　江戾的夹菜不是随便夹的，他总能从一盘青菜中, 准确夹出最小的一把。 　　这次依然没有例外, 他夹起最小的西兰花, 刚闭着眼睛吞下去，段知寒就给他夹了小半碗：“饿了就多吃点儿。” 　　江戾：？？？ 　　他不情不愿吃了小半碗青菜，正当他准备放下筷子, 段知寒把其他菜端出厨房。 　　原来午饭不止有西兰花, 还有可乐鸡翅、煎酿豆腐、猫爪慕斯。 　　总之比青菜好多了。 　　他面无表情质问：“你怎么不说还有别的东西？” 　　段知寒语气真诚：“你没说啊。” 　　绝对是故意的！ 　　小机器人本想直接离开, 想了想太丧权辱国了, 凶巴巴地卷走猫爪慕斯。 　　走的时候还不忘冰段知寒一下, 干坏事的样子简直像只长着犄角的小恶魔，还是衔着战利品那种。 　　当江戾走进卧室后，段知寒给薛宇打了个电话：“帮我联系一个人。” 　　— 　　洛杉矶西部的别墅区，怡人的海风从太平洋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海洋的气息，当然更多的是金钱的气息。 　　作为美国有名的富豪区，住在这儿的名流数不胜数，房屋价格动辄千万美金。 　　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形下，花这么多钱买房是不划算的，不少年入千万的新贵习惯租房，把现金流省下来投资，然而对于老钱家族而言，现金是最不值得一提的资产。 　　在这片金钱涌动的土地，女人专注打理花圃里的天竺葵，不在意沾上泥土的巴宝莉披肩。 　　天竺葵对土壤的要求不高，需要保持适宜的光照，从长小苗的时候，就要开始打顶，使植株尽可能长出分枝，开花时花团锦簇。 　　冬天的天竺葵零零散散开花，她最喜欢的品种是劳拉马乔里，纯白色的花身染上抹绯色，不张扬的好看。 　　边上的菲佣负责拿工具，说实话她不太理解这位夫人，别墅明明请了花匠，却喜欢自己打理花圃。 　　谢娉婷不知道菲佣的想法，她接过菲佣手上的水壶，专心给天竺葵浇水。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花，而是除了打理花圃，她就没别的事可干了。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谢娉婷边浇水边接通电话，以为是小羡不回来吃饭了，电话那边传来好听的男声：“请问你是谢女士吗？” 　　她这才看向屏幕，那是个华国的陌生号码，正准备挂断电话时，对方语气平淡：“我是江戾的爱人。” 　　江戾？ 　　她握着电话愣了两三秒，思绪在顷刻间翻涌，越过太平洋的海风，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的海风也是咸的。 　　那时候她刚刚二十岁，或许有许多人怀念自己的二十年，她却不怀念年轻的自己。 　　二十岁的她被爱情迷花了眼，早早结婚生子，婚后面对江宏的家暴，懦弱得不敢还手，如果不是碰上林建明，她还活在那个地狱里。 　　谢娉婷的手下意识颤了颤，很快又恢复镇定：“他……现在过得好吗？我一直很担心他。” 　　她想应该是过得很好的，哪怕是她的继子林羡，衣食无忧的小少爷，也羡慕江戾的人生。 　　段知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仅是以微妙的语气评价：“见一面不就清楚了？” 　　谢娉婷沉默了。 　　她刚到洛杉矶的时候，的确很想念江戾，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会跌跌撞撞跑向你，揽住你的脖子叫妈妈，笑起来心都化了。 　　她每天担心江戾离开她不习惯，林家又不可能帮别人养孩子，甚至动过回去的念头。 　　时间是公平而又残忍的东西。 　　她渐渐习惯在林家的生活，加上林羡同江戾年纪相仿，她便把对江戾的爱投到林羡身上，不知不觉忘记那个孩子。 　　她对江戾确实有愧疚，如果江戾不是明星的话，她可以安排江戾进林家的企业，两人的距离可以近一点。 　　但江戾的名气太盛了，有无数聚光灯对准江戾，她不希望平静的家庭被打破。 　　谢娉婷委婉拒绝：“小羡的生日快到了，我得准备他的生日宴会。” 　　这句话虽然是婉拒，不过她也没说假话，林羡最近闹着要回国，被林建明掌捆了一巴掌，她看着心疼坏了，想缓和父子俩的关系。 　　她没有见过段知寒，不过从新闻媒体上看，是个礼貌客气的人，应该会知趣挂断。 　　电话那边的人嗓音依然温和，内容却令她心惊：“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告知你。” 　　谢娉婷听出其中的威胁，同时觉得不可思议，她好歹是段知寒的长辈吧，对方竟然明晃晃威胁她，就不怕江戾知道吗？ 　　段知寒语气冷静：“段氏是林家最大客户，如果失去这个客户呢？” 　　谢娉婷不太了解商业上的事，可她清楚自段伯元去世后，连林建明都要在段知寒面前奉承讨好。 　　两人不具备平等谈话的基础，是对方之前的客气，令她误认为可以平等对话，忘记这个年轻人有多大的权势。 　　她叹息一声答应了，内心不禁浮出疑惑，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电话那边的段知寒只是敛下眼，他的小朋友想要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更何况不值钱的玻璃珠。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谢娉婷本来想处理好这边的事再回国, 但段知寒订了明天的机票，她只得匆匆收拾行李。 　　由于有菲佣的帮忙，收拾行李倒不费什么功夫, 她头疼该怎么告诉林羡, 说好要陪对方过生日。 　　收拾完行李正好七点了, 今天林建明不在家，林羡难得回家吃饭, 她用叉刀切开牛排：“我明天要去夏威夷看展。” 　　林羡不悦质问：“不是说陪我过生日吗？” 　　谢娉婷无奈地摇摇头, 林羡从小就是个粘人的孩子, 哪怕现在长大了，也时时刻刻要人陪。 　　“那个展览我想去很久了, 错过这次就没下次了, 回来给你带哈苏最新款相机？” 　　林羡这才同意了。 　　谢娉婷笑了笑继续吃饭，哈苏是最贵的相机品牌，入门款式也要几千美元, 对娇生惯养的林羡不算什么，只是给自己找台阶罢了。 　　小羡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其他小孩儿要不到糖会一直哭, 小羡顶多拉拉你的胳膊。 　　她吃完饭走入房间, 脸上泛出浅浅的笑意, 看到行李箱的那刹那，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谢娉婷不想回国，次日还是坐上回国的航班, 舷窗外是空荡荡的天。 　　抵达燕城机场时是下午了, 段知寒派了车来接她, 她以为来的会是助理, 想不到段知寒亲自来了。 　　段知寒穿了身深色大衣, 整个人看上去尤为冷冽：“酒店方面安排好了，到了可以直接入住，这是我助理的电话，有什么不便可以打给他。” 　　对方的语气相当客气，仿佛她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然而话音一转：“我请你来是为了江戾开心。” 　　谢娉婷对此心知肚明，虽然说起来有些屈辱，但段知寒压根不是对家人的做派，反而像对待一次性工具。 　　她捏紧手：“我明白。” 　　段知寒没看她一眼：“见面后禁止提到江宏，包括和江宏有关的事，多回忆回忆美好的过去，告诉他离开的苦衷。” 　　谢娉婷诧异地看过去，这三点对她来说并不难，奇怪的是段知寒的态度，像怕江戾受半点伤害。 　　— 　　燕城电视台举办的颁奖典礼上，主持人声情并茂串场：“欢迎各位嘉宾来到颁奖现场，感谢观众朋友们的收看，就在刚刚我们揭晓了最佳表演奖，下面我们将公布本年度最佳人气奖。” 　　主持人吊了个胃口：“今年最佳人气奖的角逐异为激烈，获奖者已来到现场，大家可以猜猜看是谁。”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所有人就朝座位上的江戾看去，主持人笑着宣布：“本年度最佳人气奖的获得者就是江戾，恭喜江戾连续三年获此殊荣。” 　　恢宏的音乐适时响起，台下爆发出热烈掌声，座位上的叶成倒不在意。 　　江戾刚拿人气奖的时候，他激动得眼圈泛红，在朋友圈发了个八百字小论文，现在他更关心明年的三大。 　　如果江戾能凭逐鹿拿下最佳新人奖，加上明年开机的漫漫长夜，将在电影圈站稳脚跟，至于这些人气奖嘛，纯属是和粉丝见见面。 　　叶成朝台上的江戾看去，今天是段知寒挑的衣服，少年穿了身丁香紫的西服，衬衫是同色系的暗紫色，看起来如沐春风。 　　哪怕他看江戾习惯了，依然忍不住多看两眼，别人是老天爷赏饭吃，江戾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可惜他身边没有其他经纪人，不然就会拉住对方炫耀，你看那是我家艺人。 　　直至江戾走下台。 　　叶成巴巴地递去柠檬水，谁知少年喝了口：“怎么是菲诺柠檬？我要尤力克泡的水。” 　　叶成：这也能喝出来？？？ 　　他之前的自豪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么挑剔的小祖宗，也只有段知寒宠着了。 　　他只好出去买柠檬，好在电视台周边就有家水果店，他特意要了尤力克柠檬，让老板切成片，把柠檬片放入保温杯，端着保温杯走回现场。 　　颁奖典礼就是大型社交现场，时不时有人拉住他攀谈，毕竟娱乐圈很讲究人脉，不乏资质但人缘好的，在献礼片都混得上号，这种社牛哪怕对着十八块八包邮的保温杯，也能夸上句看着就节俭。 　　总之挺社交牛逼症。 　　叶成走回之前的座位，没看到江戾的影子，本以为开窍去社交了，往周围转了一圈，在后排发现了江戾的身影。 　　原来是去于思南那里了。 　　两个小可爱丝毫没有社交的兴趣，低头分享自己带的曲奇饼，像是窃窃私语的小动物。 　　叶成看得心软软，看了看叼饼干的江戾，又看了看手上的柠檬水，怀疑自己被江戾CPU了。 　　小机器人不知道叶成的想法，主要是现场太无聊了，主办方又不让玩手机，只能过来找于思南玩。 　　在没有手机的日子里，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人类的词汇还挺贴切的，当颁奖典礼一结束，他立马走出会场。 　　一个小爱豆和江戾擦肩而过，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心脏猛跳，那不是江戾吗！ 　　正如段知寒在电影圈的地位，江戾的地位在爱豆圈无人能及，代表爱豆出身的天花板，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要签名，听说这位脾气可不太好。 　　小爱豆很是纠结了一阵，对签名的渴望压倒胆怯，他追上去问：“能不能给我签名呀？” 　　小爱豆追上去后就后悔了，他望见江戾在接电话，应该不耐烦他的打扰吧，果不其然空气凝固了，有种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正要说对不起打扰了，对方唰唰唰在纸上签完名，他自觉打扰到江戾，立马捧着签名离开了。 　　小机器人没觉得被打扰，只是电话里传来段知寒的声音：“你妈妈回国了。” 　　他握着电话僵住了，他以为对方问问而已，没想到真的回来了。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卷着一小揪狼尾说：“我没时间见她。” 　　他担心段知寒会劝他，说完便准备挂电话，然而段知寒应了声：“那我让她回去。” 　　段知寒经常和人开玩笑，但他能听出这次不是玩笑，仿佛只要他不同意，段知寒就能立马让人走。 　　小机器人犹豫片刻：“那还是见见吧。” 　　他忘记是怎么挂电话的了，仅仅记得约了晚上吃饭，他盯着熄灭的手机，不想让对方白跑而已。 　　叶成慢半拍走出会场，不能说他走得太慢，是江戾跑得太快了！ 　　他气喘吁吁跑到江戾面前：“晚上去吃火锅吧，南华路那边开了家火锅店，我把小于他们也叫上，冬天就适合热热闹闹吃火锅。” 　　“不行。” 　　叶成不由得问为什么，要是段知寒一个人在家，也可以叫上段知寒啊。 　　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会儿，漂亮的眼睛变得亮亮的，语气是从未听过的开心，又混了点儿自矜。 　　“我妈妈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妈妈？？？？！ 　　叶成心中敲响一万个警钟, 他可是知道江戾的妈妈跟人跑了，十多年来音信全无，怎么会突然来找儿子？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委婉问了一句：“段老师知道吗？” 　　小机器人嗯了一声。 　　叶成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段知寒在旁边看着,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你妈妈回来是好事啊, 就是得多长个心眼。” 　　“我不是啰嗦啊,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昨天有条新闻看见没, 侄子把叔叔棺材本骗了, 拿到钱就消失了。” 　　“我不是啰嗦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前顶流苏沐洋你记得吧, 被他爸骗了三千万，现在天天走穴挣钱，你俩见见面可以, 千万别给她打钱！” 　　面对叶成的滔滔不绝,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打断：“知道了。” 　　“我真不是啰嗦啊, 别以为老年人才会被骗，年轻人社会经验少，现在被骗的年轻人也很多。” 　　他没理会叶成的唠叨, 走到约定的地方, 没看到段知寒的影子, 刚准备打对方电话, 脖子后骤然冰冷。 　　他妈谁敢冰他？ 　　小机器人凶巴巴回过头, 望见段知寒出众的脸，他硬生生压下火气，评价了一句：“好幼稚。”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就被段知寒拥到怀里，炙热的吻覆了下来，在他愣住的时候，轻松探入他齿后。 　　这个吻相当具有侵略性，不停在他口腔攻城掠地，他被吻得难以呼吸，不得不抵住墙，对方却尤嫌不够似地，抬起他的下巴，令他只能被迫承受。 　　哪怕他们站在角落，江戾的心脏依然怦怦跳，生怕有人走过来，便会听到唇齿相连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段知寒才放开他，眨了眨勾人的桃花眼：“这下不幼稚了吧？” 　　江戾不想理会段知寒，独自朝前方的车走去，下一秒手腕被对方轻易拉住。 　　他刚想质问还要干什么，对方的指尖落上他衣领，给他系上解开的扣子。 　　衣领下是绯色的吻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连深深浅浅都看得清楚，段知寒的指尖还若有若无划过，绯色的那处敏感颤栗。 　　他暗暗骂了句狐狸精。 　　两人拖拖拉拉坐上车，刚好七点到了餐厅，是家有名的川菜馆，走廊挂着各界名人合影。 　　小机器人冷静走向包厢，走到门边停住了，因为透过竹帘的缝隙，可以看到女人的背影。 　　明明他对女人没有记忆，仅仅不想对方白走一趟而已，他没来由有些紧张，仿佛会发生难以控制的事。 　　段知寒察觉到江戾的反应，轻轻握上江戾的手：“不想见就不见了。” 　　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 　　江戾盯着竹帘后的背影，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他喜欢严格运行的程序，不喜欢有风险的东西。 　　然而他不知原因走了进去。 　　包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娉婷没有立即转身，相反她看了半天桌上的熊猫玩偶，深呼吸后站起来。 　　她没想到会再见江戾，哪怕段知寒告诉她要怎么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她心情复杂地转过身，望见少年漂亮得张扬的脸，如同恣意盛开的玫瑰。 　　江戾比小时候更好看，小时候的江戾是可爱，是只傻乎乎的奶团子，看到人便傻里傻气地笑。 　　如今的江戾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哪怕能看出幼时的痕迹，感到的更多是陌生。 　　谢娉婷热情打招呼：“小戾你好呀，这次回来得急，没带什么礼物，下次补给你好不好？或者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不料少年毫不理会她的热情，冷冷说了句不用，便走到段知寒身边坐下。 　　谢娉婷想过江戾会讨厌她，做好被嘲讽的准备，但想不到江戾这么讨厌她，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愿意维持，不知道段知寒为什么要她来。 　　她不能要求江戾态度好，只能硬着头皮开启话题：“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你们过来时下雨了吗？” 　　江戾没有接话的意思，她努力寻找下个话题：“这个点才吃饭，平时工作会不会很辛苦？” 　　小机器人悄悄看向对方，女人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瞳色是少见的浅珀色，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类女性。 　　看不出和自己像不像，不过有种奇妙的联系，听她说话便很开心。 　　可惜他实在不擅长和人类聊天，想了半天只想到句：“还好。” 　　谢娉婷不禁叹了口气，不管她换什么话题，少年的反应始终冷淡，令谢娉婷不知所措，其实她不是健谈的人，她和小羡相处时，往往是小羡逗她开心，比起生疏的江戾，小羡更像她的孩子。 　　如果段知寒知道谢娉婷的想法，大概会觉得可笑，江戾已经对她有问必答了，要是换个人这么问，少年压根不会理会。 　　不过他不知道谢娉婷的想法，也不想知道谢娉婷的想法，只要江戾开心就行了。 　　段知寒静静投喂江戾，仅仅在空气沉默的时候，朝谢娉婷看一眼。 　　谢娉婷感受到段知寒的目光，即便段知寒没说话，仍然散发浓烈的压迫力，她只得强行找话题。 　　“你比小时候变了好多，我记得你出生没多久就会笑，别人拿拨浪鼓逗你，你就会手舞足蹈笑。” 　　“我出生？” 　　江戾很难想象他出生的样子。 　　“对啊。”谢娉婷顺着江戾的兴趣说，“你是在子夜出生的，生下来皱皱巴巴的，我看到后差点哭出来，护士安慰说是个很健康的婴儿，足有七斤六两呢。” 　　江戾听到皱皱巴巴蹙眉，不相信他生下来这么难看，其他人都夸他好看。 　　段知寒好笑地看向少年：“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好看，就像皱巴巴的小老头。” 　　谢娉婷接过话题：“过段时间就长开了，看到的人都夸你可爱，你记得钟奶奶吗？她特别喜欢你，经常陪你玩玩具。” 　　“你那时三四岁吧，因为她把你纸飞机飞走了，拉着我又哭又闹，钟奶奶一把年纪下楼找飞机，找不到就买益生菌哄你。” 　　小机器人完全没有记忆，正如那天看资料般，只是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眼前似乎浮出画面，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奇往下问：“她还在吗？” 　　谢娉婷见调起少年兴趣，暗自松了口气：“她当时年纪也大了，没两年就去世了，她儿子开了家放映厅，你隔三差五蹭电影看，最喜欢机器人总动员，要我给你做瓦力徽章。” 　　她集中精神给江戾讲着，生怕说错什么，段知寒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包厢里只剩下她和江戾两个人，她的状态下意识松懈：“你从小就喜欢猫，眼巴巴盯着邻居的赛级布偶看，但你对猫毛过敏，我只好给你看照片。” 　　她放松地喝了口水，直到江戾的声音传来，她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我对猫毛过敏？” 第一百七十章 　　谢娉婷面对江戾质疑的目光, 不由得冒出冷汗，因为对猫毛过敏的不是江戾，而是林羡。 　　小时候的林羡身体特别娇弱, 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接触猫咪会犯哮喘, 江戾反而没让她操什么心。 　　正当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段知寒握着手机回来了：“时间太长记错了？” 　　谢娉婷忙应了一声：“应该是我不让你养, 觉得猫咪天天跑来跑去, 容易传染疾病。” 　　小机器人收回视线。 　　谢娉婷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其实理由很好想到，没必要那么慌张, 大概对这孩子有些愧疚吧, 一下子乱了阵脚。 　　她压下念头继续讲：“不过你偷偷喂了只流浪猫，给它搭了个小房子，攒零花钱买猫粮, 它估计是投桃报李，有天给你叼了只死老鼠。” 　　小机器人的眼睛亮了亮：“那只猫呢？” 　　“有天找不到了，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猫不像狗可以靠气味认路, 你对其他动物也挺感兴趣的, 有次我们去市里的动物园玩，快关园了你还不肯走。” 　　她含糊地岔开话题，那只猫不是找不到了, 是咬了打人的江宏, 被江宏活活打死了, 当看到垃圾桶里小小的尸体, 江戾再没说过养猫。 　　她以为就这么岔开了, 少年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后来她才知道江戾在努力寻找和世界的联系。 　　他们边吃饭边说话，她记得的事差不多都说了，只剩下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喝了口果汁开口：“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旺旺雪饼，五岁就能吃两包，连包装袋都要收起来，我问你长大了想干嘛，你说想像钟叔叔那样开小卖部，天天可以吃旺旺雪饼。” 　　然而少年依然好奇听着，仿佛全然没有记忆，这令谢娉婷无比奇怪。 　　大概是时间太久了吧。 　　谢娉婷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赶快完成任务，还能回去陪小羡过生日。 　　她的话说到尾声：“对了，你小时候喜欢看人钓鱼，搬个凳子坐在河边，像只眼巴巴的小猫，我以前还挺爱钓鱼，可惜身边的人都不喜欢。” 　　“燕城有钓鱼山庄。” 　　谢娉婷听出江戾的邀请，但她不想在燕城多呆，装出没有听懂的样子：“这种是收费钓场吗？我去过类似的钓场，鱼类品种还挺丰富的。” 　　小机器人捏了捏手，表面若无其事问：“那明天要不要去？” 　　谢娉婷闻言愣住了，她以为江戾能听出拒绝，可段知寒冷冷看过来，她只好点了点头。 　　江戾恰好望见这幕，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如来之前高兴了。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他把脸埋在段知寒怀里，对方亲了亲他的额头：“怎么了？” 　　小机器人没有出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除了那些痛苦的回忆，还有许多美好的记忆，但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能认真记住谢娉婷的话，如同他仅有的支点。 　　他想记起陪他玩纸飞机的钟奶奶，想记起那只送礼物的小猫咪，想记起他的老师同学，却想不起任何东西。 　　段知寒温柔拍他的背，无声地陪在他身边，他仿佛被拉回现实：“可以带吨吨去山庄吗？” 　　段知寒揉揉江戾的头发：“当然可以。” 　　他们坐在回家的车上，窗外是城市通明的灯火，透过狭小的车窗，望见盛大的画卷。 　　— 　　钓鱼山庄坐落在燕城郊外，南面依山而建，北边是片人工湖，开车只要两小时。 　　江戾面无表情抱着猫下车。 　　带猫出门并不是个好主意，外出可能导致猫咪应激，轻度会出现精神稍差、食欲不振等，严重会出现腹泻、呕吐等情况。 　　吨吨完全没有应激，探头探脑地打量周围，问题是它太兴奋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想窜出去。 　　他无情地按住吨吨，工作人员向他们介绍：“我们山庄占地两千平方米，共有四片湖区，养殖的鱼类有鲫鱼、草鱼、鲤鱼、鲮鱼等，湖中心有个小岛，可以坐船过去钓鱼。” 　　“钓鱼用品不用担心，我们准备了最好的钓鱼用具，不会拖累您的实力，同时有大厨负责烹饪，当然也可以选择亲自烤。” 　　江戾对钓鱼本身不感兴趣，兴致乏乏地听介绍。 　　工作人员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看着江戾没什么兴趣，带着他们走向垂钓点。 　　“我们在钓点上做了标记，S级是高难度钓点，适合追求刺激的老玩家，C价是最简单的钓点，适合没经验的新手，你们想选哪个钓点呢？” 　　小机器人作为没经验的新手，理应选择最容易的钓点，但作为平平无奇的抽卡人，有S级谁会选择C级呢？ 　　他冷静选择：“S级。” 　　谢娉婷意外地看向江戾，少年居然这么有自信，看来钓鱼技术肯定很好。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当他们选好垂钓点，工作人员送来琳琅满目的渔具，蓝发少年随意选了根中调竿。 　　中调竿的调性适中，适合多种水域垂钓，只是持竿投抛较难，特别是今天风力大的情况，技术过硬才会选择。 　　她正准备恭维两句，少年下一秒开口：“怎么钓鱼？” 　　S级的自信呢？？？ 　　谢娉婷怀疑今天钓不到鱼了，段知寒倒是不意外，接过江戾手上的鱼竿，从如何挂饵开始讲起。 　　边上的谢娉婷愣住了，倒不是因为内容，而是段知寒的语气太宠溺了，这真是逼她回国的人吗？ 　　小机器人把鱼饵挂上鱼钩，按照段知寒讲的方法，笨拙地抛下鱼竿。 　　吨吨兴奋地蹲在他脚边，翘起的尾巴摇啊摇，像在为他加油打气。 　　小机器人牢牢握着鱼竿，生怕鱼把鱼竿拖下去，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白色的浮漂一动不动。 　　他确定步骤没做错，先在选定的区域抛下大把鱼饵，吸引鱼群的注意，再将鱼竿抛至选定水域，根据水深程度调整浮漂。 　　他忍不住问段知寒：“这儿是不是没鱼啊？” 　　段知寒轻轻松松钓起鱼，嗓音体贴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宝贝儿运气太差了？” 　　想死可以直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机器人的拳头硬了, 凶巴巴地看向段知寒，对方状似无辜地发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盯了段知寒两秒，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冷冰冰转过头继续等, 他就不信自己钓不到鱼。 　　而且钓的还会比段知寒多, 用实力证明段知寒错了，对方到时候就是个小丑。 　　小机器人被激起胜负欲, 握着鱼竿专心钓鱼, 然而浮漂始终一动不动, 正如远处屹立的白塔。 　　段知寒懒洋洋钓鱼，与其说是钓鱼, 倒不如说是在看江戾, 认真握竿的小朋友太可爱了。 　　白色的鱼漂沉入水底，应该是大鱼咬钩了，他稳稳收起鱼线, 凶猛的黑鱼被拽出水面，猛烈地想挣脱鱼钩，溅起剧烈的水花。 　　体型大的鱼极易脱钩, 段知寒没有直接收竿, 而是牢牢抓紧鱼竿, 令鱼来回游动消耗体力，等它精疲力尽之后，再迅速拉上岸边。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见此走过来, 按住不断翻腾的黑鱼, 扣住鱼鳍装到单独的桶里, 饶是他动作熟练, 依然被大鱼溅了一身水。 　　工作人员拎了下桶：“这鱼得有十八、九斤吧, 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黑鱼。” 　　段知寒眯了眯眼：“十六斤左右。” 　　“那也很厉害了，之前有位老主顾，在我们这儿钓了四五年，头一回钓上十斤的黑鱼，高兴得亲了那鱼两口，被鱼尾巴甩了两巴掌。” 　　江戾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黑鱼，忍不住放下鱼竿，好奇地围了过去。 　　谁知段知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来了句：“还好的。” 　　绝对是故意的！ 　　小机器人坐回位置上，不给段知寒装逼的机会，对方却走了过来：“宝贝儿钓鱼辛苦了，想喝什么我去拿。” 　　他本想刺句大可不必，想了想太便宜对方了，理直气壮要求：“那我要杯柠檬水，必须是弗米莱诺柠檬，要切成三毫米的薄片，水温正好四十一度，多一度少一度都不行。” 　　他这个要求算很苛刻了，本以为段知寒会拒绝，可段知寒轻轻颔首：“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妈的真会。 　　小机器人的耳朵红了红，慢半拍想起来自己在钓鱼，视线重新投向湖面，吨吨依然趴在他脚边。 　　今天天气不算冷，起码没下雨了，可湖边的风有些大，时不时将落叶吹到湖面，惊扰即将上钩的鱼群，连边上的吨吨都坐不住了，以为落叶是纷飞的蝴蝶。 　　要不是他抱起吨吨，这只傻乎乎的猫咪能栽水里去，他下意识看了看谢娉婷，对方只穿了件毛呢大衣，抵不住肆虐的冷风，握鱼竿的手隐隐发抖。 　　他倒是完全不冷，因为在出门之前，段知寒把他裹成了粽子，不仅给他穿了两件毛衣，还搭了件厚厚的棉服，热得快出汗了。 　　他担心谢娉婷生病，费劲地脱下棉服，把自己的外套递向对方。 　　今天的江戾不像昨天那么主动，更多时间在和段知寒说话，谢娉婷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她冷，受宠若惊地接过外套。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她边披衣服边接电话，传来林羡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给你留了份蛋糕，是从法国空运来的千层，再不回来我就吃了。” 　　听到林羡熟悉的声音，她忘了有人在身边，自顾自地说道：“我过两天就回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和你爸犟，他其实挺爱你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他上次还问我你疼不疼。” 　　手机那边的林羡没说话，显然还计较那巴掌，她只好岔开话题：“你不开心就不聊他了，洛杉矶这周降温，你记得多穿衣服。” 　　谢娉婷聊了会儿挂断电话，本以为能压住思念，反而更想回去了，直到少年隐忍的声音浮出。 　　“你有别的孩子了？” 　　谢娉婷这才回过神，不知道江戾是不是生气了，斟酌着字词开口：“他只是我的继子，年纪比你大两岁，他母亲难产去世，我只能多照顾他一些。” 　　幸好江戾不在意，她继续讲下去：“他不像你这么能干，自己搞了个摄影棚，每天辛辛苦苦干，还挣不到什么钱，不过是个好孩子，经常去伊斯坦布尔做义工，你应该也会喜欢他。” 　　她提到林羡泛起笑意：“我和他爸爸没指望他挣多少钱，他倒说要给我们买房子，就他那个小破工作室，一年挣十万顶天了，他还常常出去旅游，根本攒不下钱。” 　　她不知不觉说了许多，是之前聊天没有的轻松，江戾仅仅安静听着，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谢娉婷把话题拉回来：“小羡上学挺爱玩的，只上了纽约大学，我记得你以前成绩挺好的，怎么没有继续上学啊？” 　　她这句话不是客套，江戾小时候的成绩确实好，好到什么程度呢，他们没钱报奥赛班，老师亲自上门辅导，说是清华北大的料子。 　　小机器人垂下眼，自己明明做好准备，胸膛不知为什么有些闷，好像是你盼望很久的东西，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了。 　　他想回答为了挣钱修飞船，对方应该不会信，他回忆上次的资料：“没钱上学。” 　　谢娉婷闻言愣了愣，她当时虽然离开了，但留下一大笔钱，足够过上富足生活。 　　她不是对江宏圣母，而是只有江宏过得好，才会对江戾好，那时她是这么认为的，算是对这孩子的补偿吧。 　　她甚至乐观地安慰自己，说不定江宏就不会去赌了，但她高估了一个赌徒的底线，差点毁了江戾的人生。 　　如果她真这么乐观就好了，离开那天挣扎了很久，不敢看江戾的眼睛，因为她猜到往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谢娉婷回国后第一次认真注视少年，这个她抛下的孩子，漂亮的脸上毫无表情，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 　　明明以前那么爱笑。 　　她不敢想为什么会这样，江宏连学费都不肯支付，能对这个孩子多好，从活泼爱笑的幼年，到冰冷无比的少年，江戾是怎么过来的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谢娉婷以为自己忘记这个孩子了, 就像她没带走的衣服，永远留在名为广平的小县城。 　　在这一刻幡然醒悟，她不是忘了这个孩子, 是逼自己不想起江戾, 仿佛如此便能消除她的愧疚, 然而哪儿那么容易消除？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戾，忍不住想对方吃了多少苦, 是不是被江宏苛待了, 是不是被江宏责骂了？ 　　但即便吃了这么多苦, 少年依然想自己留下来，她想的却是尽快回去, 好陪林羡过生日。 　　甚至早早买好林羡的生日礼物, 忘记给多年未见的孩子买礼物。 　　浓浓的愧疚萦绕在心头，她想补偿江戾：“我还没给你买见面礼，要不明天去商场吧, 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小机器人冷静反问：“你不是要回去吗？” 　　谢娉婷被不轻不重噎了句，刚想说明天不回去也可以，少年淡淡坐回椅子上, 明明只隔半米不到, 恍然间隔了十年。 　　她意识到江戾不是那个容易哄的小孩儿了, 买个冰淇淋就会很高兴，如今的江戾不缺什么，自然不期待她的补偿。 　　察觉到她的冷淡, 便会保持距离。 　　小机器人重新拿起鱼竿, 继续自己的钓鱼事业, 身后传来脚步声, 男人的外套罩了下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段知寒裹成个粽子，对方把柠檬水递到他手上。 　　“弗米莱诺的柠檬，切成了三毫米薄片，水温正好四十一度，没多一度也没少一度，这杯饮品您还满意吧？” 　　对方俯下身说话，唇几乎贴在自己耳边，小机器人耳尖红了红，低头抿了口柠檬水，不管其他人如何，有段知寒就够了。 　　谢娉婷也收到杯热咖啡，她诧异回了句谢谢。 　　她看出段知寒厌恶自己，但明面上的礼节不出错，对自己依然客气，正如对所有人那般，只有在江戾面前会开玩笑。 　　江戾喝着柠檬水钓鱼，不知道是不是真运气差，一下午一无所获，正当他准备站起身时，毫无动静的浮标动了！ 　　他表面镇定地收回鱼竿，内心实则波涛汹涌，终于可以证明自己了，出道那天都没这么激动过。 　　哪知他收竿的动作太快，那只鱼反方向挣脱鱼钩，滑落到地面上，走位灵巧得不可思议！ 　　眼看鱼即将回到水中，吨吨从地上腾空而起，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以惊人的速度扑住那条鱼，献宝似地把鱼叼到他面前。 　　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 　　好像把猫猫养成狗狗了…… 　　猫党小机器人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吨吨，虽然养成了狗狗，但还是只能抓鱼的好狗狗。 　　他们钓鱼的动静太大，吸引了边上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匆匆走过来，他没有业绩上的压力，不过得保证每位客人玩得愉快，起码能钓到鱼吧？ 　　他看江戾钓了一下午，中间偷偷去洒了特制鱼饵，这种鱼饵是为钓不到鱼的客人准备的，成功率是99.9％。 　　然而江戾就是那0.01％。 　　工作人员禁不住叹气，这也太非了吧，说实话他刚才已经在思考，派个人下去潜水，把鱼挂到鱼钩的可能了，还好现在钓到了鱼。 　　他比江戾本人还激动，打算好好恭维一番，看到地上的鱼沉默了。 　　那是条银光闪闪的刀鱼，头及背部呈浅蓝色，长度大概只有五厘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刀鱼，比鳞虾大不了多少。 　　少年的目光望过来，暗示可以彩虹屁了，他硬着头皮恭维：“这可是最稀有的刀鱼呢，被称为最鲜美的淡水鱼，野生刀鱼每斤售价高达八千元，养殖刀鱼也要四百元，您的运气太好了。” 　　工作人员倒没说假话，钓上刀鱼确实不容易，只是这体型嘛太袖珍了，炖汤都嫌骨头多。 　　刀鱼是个挺娇气的品种，养殖刀鱼还好，野生刀鱼上岸后极难存活，他小心把刀鱼放入桶中。 　　“您是准备交给厨师烹饪，还是自己烤呢？” 　　工作人员倾向于前者，刀鱼出了名的鲜美，虽然这条鱼有点儿小，自己烤还是可惜了，可以配着鲫鱼熬汤，再放点儿酸萝卜丝，那味道绝了。 　　蓝发少年语气认真：“带回去养着呗。” 　　工作人员：这不是观赏鱼啊！！！ 竒_書_蛧_Ｗ_ω_Ｗ_._q_í_δ_Ｕ_ω_ǎ_й_g ._℃_o_m 　　比起色彩斑斓的观赏鱼，这条鱼顶多算袖珍可爱，远达不到赏玩的标准，不料段知寒开口：“那用鱼缸装起来吧。” 　　工作人员：这真是观赏鱼？？？ 　　无论他有多怀疑人生，客户的需求就是一切，考虑到便携的需要，他没有准备大型鱼缸，而是一个巴掌大的鱼缸，顶上有条尼龙绳，能直接拎着鱼缸走。 　　他还在鱼缸底部铺了水草泥，柔软的水草缓缓摇摆，透明的虾趴在缝隙处，银色的鱼尾若隐若现，像是微缩水世界。 　　小机器人对这个小鱼缸很满意，吃饭的时候都放在椅子上，但吨吨太想玩鱼缸了。 　　他看着兴奋的吨吨，为避免缸破鱼亡的人伦惨剧，他把鱼缸放到房间最高处，吨吨只能眼巴巴望着。 　　山庄的晚餐十分丰盛，不仅有他们钓上的鱼，还有空运过来的海鲜，连吨吨都有金枪鱼罐头。 　　三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燕城的冬天黑得快，刚刚晚上七点，窗外的天空全黑了，只剩下橙黄色的灯光。 　　走夜路不太安全，段知寒给江戾舀了碗鱼汤：“在这儿住一晚？” 　　谢娉婷忐忑地朝江戾看去，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机会了，她期待时间越长越好。 　　然而少年摇摇头。 　　谢娉婷的眼里透出浓浓不舍，而段知寒微微敛下眸：“那也好。” 　　他本就不希望江戾和谢娉婷接触，既然江戾不想看到谢娉婷，他自然没有意见。 　　谢娉婷捏了捏筷子，希望时间就此停住，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离别之时总会到来，正如石火风灯的重逢。 　　一行人坐上回程的车，司机先把谢娉婷送到酒店，当谢娉婷走下车，鼓起勇气问向江戾：“我们可以谈谈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小机器人坐在轿车的后座, 阴影落到他的脸上，如同轮廓分明的玉石雕塑，看不出人类的血肉。 　　他清楚自己不该下车, 或者说不用下车, 因为猜到对方会说什么, 面对谢娉婷的央求，他抿了抿唇下车。 　　望着夜风里的少年, 谢娉婷忍不住舒了口气, 她是真的想和江戾好好谈谈。 　　不过下车的除了江戾, 还有段知寒。 　　段知寒没有干涉两人的谈话，只是静站在江戾身后, 仿佛在提醒她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 　　谢娉婷深呼吸了一下，凝望着江戾开口：“我当初离开确实有原因，忍受不了家里的环境, 那已经不能称作家了，对我来说无异于地狱。” 　　她没有对江戾说谎，哪怕她从广平到了国外, 很长一段时间里, 她每天从噩梦中醒来, 那是她不愿回想的岁月。 　　段知寒随意听着谢娉婷的话，无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听上去美好就够了, 母亲抛下孩子是因为自身难保。 　　然而谢娉婷话锋一转：“但这不是抛下你的原因, 我明明可以带着你去别的地方, 但我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 为了自己没有负担, 选择抛下你。” 　　小机器人意外地抬起头，他以为对方不会告诉他这些，没他想的那么无趣，可听着谢娉婷的话，胸膛像被什么剖开，脑子里浮出陌生的记忆。 　　黑发小男孩儿从床上醒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奶声奶气地叫妈妈，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空气。 　　他茫然地穿衣服下床，焦急地寻找妈妈的身影，但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妈妈了。 　　他乖乖等着妈妈，每天更努力地学习，还会逼自己吃不喜欢的青菜，然而妈妈始终没有出现，他们都说她去别的地方了。 　　以为是妈妈忘了带自己，自责那天赖床了，如果早早醒来的话，妈妈一定不会忘记带上自己，原来是抛弃了他，就像丢没用的垃圾。 　　江戾的胸膛弥漫难言的情绪，机器人不会表达情绪，他只是安安静静咬住唇，捏紧的手很轻地颤抖。 　　段知寒神色变得异常冰冷：“你可以走了。” 　　谢娉婷知道不能得罪段知寒，她依然继续说道：“可能说出来你不会信，我当初真的很爱你，从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只幼崽好可爱啊，从来不会踢我，每天想你会是什么样子。” 　　“你比我想象得更可爱，我抱着你心就化了，我爱你胜过世上任何人，起码在那个时候是如此，只是我除了你更爱自己。” 　　她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上次离开没有道别，这次她不想说谎，想好好地告个别。 　　明知道江戾不会喜欢自己，甚至会厌恶自己，然而望着面前的少年，她忍不住问：“你能叫我一次妈妈吗？” 　　她已经很久没听过江戾叫妈妈了。 　　然而少年转身上了车。 　　当江戾上车以后，段知寒走向谢娉婷，语气透出浓浓的冰冷：“你以为自己很坦诚？你只是想转移负罪感罢了，至于会给江戾带来什么，你完全没有想过，怎么配当江戾的母亲？” 　　谢娉婷自知自己不是好人，但也没有段知寒说得这么坏，江戾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不明白段知寒为什么这么生气。 　　江戾坐在车厢角落里，头快低到胸膛处，其实没什么不开心的，他对谢娉婷本就没有期待，知道自己是因为爱来到这个世界，那些记忆不全是黑暗，对他而言已经很好了。 　　只是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没力气望向窗外。 　　吨吨似乎察觉他的情绪，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背，像是在说不要不开心了，他一把抱住吨吨，上车的段知寒也抱住了他。 　　车从空荡的路边驶开，小机器人被段知寒抱着，他望着窗外的景色，从荒野植被到万千灯火，前方有更好的风景，不用为错过的风景失落。 　　— 　　次日秦芜敲开江戾的门，刚打开一条门缝，吨吨就狗里狗气地探出头。 　　她经常上门治疗，对吨吨已经熟悉了，熟练地掏出牛肉南瓜小罐头，打开罐头放到地上。 　　吨吨嗅到牛肉的香气，立马小跑到罐头前，吨吨吨吃起了罐头，边吃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秦芜笑了笑走进门，望见客厅里多了个大鱼缸，这是养观赏鱼了？ 　　秦芜对鱼缸不了解，从鱼缸的材质上看，这个鱼缸怕是造价不菲，完全感受不到玻璃的厚度，像是家里多了方海水。 　　她不禁走到鱼缸前，只见缸底铺满浅色的砂砾，砂砾上种着五彩缤纷的水生植物，质地细密的紫柚木倾斜而下，透明的小虾藏在缝隙中，还有刚刚蜕壳的小螃蟹。 　　鱼缸造景十分用心，如同精美的艺术品，但养的鱼在哪儿呢？ 　　秦芜努力寻找鱼的踪影，近视三百度的她看花了眼，终于在沉木底找到条袖珍鱼，她对鱼的体型没意见，小有小的可爱，她望着灰扑扑的鱼身，在阳光下勉强能看出银色。 　　这也能是观赏鱼？？？ 　　秦芜观察鱼缸的时候，打着哈欠的少年走出卧室。 　　她没再思考是不是观赏鱼，走到江戾面前，朝少年伸出手：“早上好啊。” 　　即便知道江戾不会回应，每次见面她都会伸手，这次也不例外，正当她准备收回手时，少年握住了她的手。 　　哪怕握手的时间很短，可能只有两三秒，秦芜心中依然惊涛骇浪，这是不排斥和人接触了？ 　　这次会话没有段知寒的参与，聊的东西不算多，她走出房子以后，拨通段知寒的电话。 　　“江戾的病情似乎有了好转，我不确定有没有持续性，希望你这边能多陪伴。” 　　秦芜在治疗上不算保守，可对于病情的判断，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她不确定是不是真有了好转，毕竟江戾的变化十分细微。 　　而小机器人出门拿了个快递，快递单上看不到收件人，不知道是谁送的。 　　他疑惑地拆开包裹，包裹里是个惟妙惟肖的瓦力手办，和普通手办不同，瓦力的眼睛是黑色的星蓝宝石。 　　他猜到是谁送的了。 　　小机器人紧紧盯着机器人手办，想扔出去又舍不得，一个人盯了好久，以至于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直到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看手办干什么？” 　　他握着手办转过身，用动作问叫你爹干嘛，段知寒格外理所当然问：“怎么不看看我？” 　　这个问题令江戾沉默了，再好看的人天天看也会看腻，何况对方算不上多好看吧，也就眼睛深邃点儿，鼻子挺点儿，腹肌结实点儿。 　　他下意识看向段知寒，对方出色的容貌在日光下尤为夺目，狭长的桃花眼像是浸了汪墨。 　　他沉默地收回刚才的话，思考长这样算不算招摇过市。 　　招摇过市的狐狸精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出声：“有些话我昨天就想说了，只是怕你不高兴。” 　　他面无表情摆脱对方的控制：“什么话？” 　　段知寒的嗓音蓦然温柔：“你不用为谢娉婷难过，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们是家人也是爱人。” 　　小机器人依然面无表情，但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动，有什么东西要跃然而出，如冰天雪地中的一粒种子，被厚厚的风雪掩埋，以惊人的生命力生根发芽。 　　他对这种情绪感到陌生。 　　忽然对方叫出他的名字，段知寒很少会叫他的全名，江戾茫然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对方一眨不眨看着他，如墨的桃花眼熠熠生辉，语气轻盈得不可思议：“你开始对我笑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笑对小机器人是个无比陌生的字眼, 他见过许多人类微笑，但他始终学不会笑。 　　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察觉不到同平日的不同, 刚刚那种感觉就是笑吗？ 　　好像没什么特别。 　　他镇静地放下手, 没把这件事当多大一回事儿, 但段知寒的眼里却蕴着光，格外炽热地抱住他：“我们宝贝快好了。” 　　江戾从未见过对方的情绪如此外露, 仿佛他干了了不起的大事, 比如拯救了全人类, 段知寒还在他耳边说：“宝贝笑起来真好看。” 　　被对方一口一个宝贝叫着，他的耳根不知不觉红了, 紧接着滚烫的吻落了下来, 段知寒咬住他泛红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吮吸。 　　他耳边的皮肤本就敏感，被风吹一吹便会痒, 如今被对方细细吮吸，耳朵忍不住发颤，连白瘦的腰肢都软了下去。 　　当段知寒放开他以后, 他红着脸走去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 冷水哗啦啦地流入水池, 不过他没有洗脸，而是望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肤色白皙，脸颊却红得不像话, 他试图对自己笑笑, 不过找不到刚才的感觉, 只能用食指戳戳脸, 唇角在拉扯作用下往上抬。 　　看上去像个微笑。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他关上水接通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叶成的声音：“我抢到张潮汕牛肉火锅三折的券，就在李记酥饼铺对面，叫上伯母一起来吃呗。” 　　虽然叶成说得很随意，只是问要不要来吃个便饭，但他还是听出了刻意，潮汕牛肉火锅不放辣椒，叶成吃个鸳鸯锅都不太情愿，什么时候爱吃潮汕牛肉火锅了？ 　　他懒得和叶成计较：“她已经走了。” 　　叶成重重松了口气，他当然不是真想请客吃饭，那张三折券也是假的，主要不放心江戾的母亲，别和他说什么母子情深，江戾当初捡垃圾的时候，这位母亲在哪里呢？ 　　不过对方已经离开了，他这颗心放下大半，为了不请江戾吃火锅，他咳了咳转移话题。 　　“伯母已经走了吗，哎呀还想请她吃顿饭的，我把邀请你的综艺发你了，你看对哪个感兴趣？” 　　普通明星接综艺会考虑许多，比方嘉宾阵容好不好啊，综艺片酬高不高啊，但到顶流这种层次，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了，或者说综艺不再重要了，挑自己喜欢的上就行。 　　因为有信心朝江戾递出橄榄枝的，其他方面都不会差，哪怕这方面差了，也会用高额的薪资补齐。 　　江戾切出发来的名单，名单上的综艺令人眼花缭乱，而且名字和内容大多没什么关系，他随口问了个综艺：“发光的马卡龙是什么？” 　　应该是烹饪相关的节目吧，谁知叶成答：“这是河豚卫视推出的旅行综艺。” 　　这和马卡龙有关系？ 　　小机器人看名单看得头疼，最后选了狼人杀的网综，没别的原因，综艺的名字就叫狼人杀，不用猜是什么奇怪综艺：） 　　倒是叶成让他问段知寒上不上，要不是他自己选的节目，他差点怀疑叶成收节目组好处费了。 　　问问也不费什么功夫，他挂了电话问段知寒：“我要去天天狼人杀，叶成问你去不去？” 　　他特意点明是叶成问的，以为段知寒会拒绝，然而段知寒撩起眼皮：“去啊。” 　　江戾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去了节目录制场地就知道了。 　　天天狼人杀是虎鲸网站的综艺，该网站以全年不间断选秀闻名，自然簇拥众多小爱豆，本来猜嘉宾多半是爱豆，结果全是段知寒的老熟人。 　　长得像章鱼哥的叫胡明哲，以前是前途光明的武打演员，演艺事业因为腰伤中断，现在是综艺红人。 　　一头卷毛的叫夏峫，一年有三百六十天待在剧组；娃娃脸的叫朗夕，是个富二代，早早退出娱乐圈，偶尔上综艺玩玩。 　　四人一个剧组出来的，在横店摸爬滚打了两年。 　　他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当了段知寒多年大粉，别说是段知寒的圈内好友了，他连段知寒合作过的演员都记得，他不禁朝段知寒看去。 　　现在想想何德何能啊。 　　直播从下车时就开始了，观众不知道小机器人的想法，纷纷土拨鼠尖叫。 　　「戾崽这眼神简直了」 　　「全世界只有你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不要这么甜」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发我CP的疯发什么，这就是爱情的样子吧，眼神甜蜜中带着羞涩，既有和老公上节目的开心，也有新婚期的害羞」 　　节目还没开始，小机器人看了下直播间的弹幕，然后就虾蚌住了，粉丝喜欢玩尬的吗？ 　　正主大为震撼的时候，胡明哲三人走到他们面前，胡明哲打趣段知寒：“以前叫你这么多次，今天，忙人总算来了。” 　　段知寒平静抬眼：“这不老婆要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崽子才来，就是和你没关系呗」 　　「哈哈哈哈哈哈胡明哲要气死了」 　　「胡明哲也有今天」 　　胡明哲很早就和段知寒认识了，那时候段知寒还没拿影帝，吃着泡面跑龙套，因此没有工作人员的客套：“合着和我没关系是吧，怪不得不回我消息，怕不是把我拉黑了。” 　　夏峫在边上真诚劝：“哲哥你往好处想想，老段怎么可能拉黑你，我记得他前两年换过微信，说不定压根没加呢？” 　　「以最真诚的语气说最毒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草了」 　　「上次谁说他俩是真兄弟」 　　「我们哲哥可是虎鲸一哥，夏峫等着被清算吧」 　　段知寒笑着嗯了一声，胡明哲躺到沙发上：“今天这节目没法做了，以后我要定条规矩，拿过奖杯的不准上节目。” 　　“那我不能上节目了。”朗夕叹了口气，“我出道时就拿了最佳人气奖。” 　　夏峫也跟着说：“我这人没啥天赋，拍了八年戏没拿什么奖，就拿了七个最佳男配，江戾也是拿奖拿到手软，不会有人拿不到奖杯吧？” 　　没有奖杯的胡明哲：？？？？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喷了」 　　「求问胡明哲心理阴影」 　　「可怜的哲哥」 　　「对此我只想说加大力度」 　　胡明哲极力辩解：“要不是我没拍戏了，拿个奖不是轻轻松松，七个最佳男配算什么，比得上一个最佳男主吗？” 　　「七个最佳男配是比不上一个最佳男主，但问题是你得有啊」 　　「没有最佳男主在这儿叫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嘴硬小子」 　　段知寒把话题扯回来：“大家别瞎聊了，小戾第一次来节目，你们不自我介绍一下？” 　　胡明哲意识到忘了介绍，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正准备依次介绍时，少年冷冷说了句我知道。 　　胡明哲的嘴比脑子快，平时和夏峫怼习惯了，想也不想地回：“知道就说出来呗，看看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苦笑地捏住手，江戾是什么人？ 　　年纪轻轻就是顶流，他们说好听点儿叫人生第二春，说难听点儿叫老树开花，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是谁？ 　　然而令胡明哲意外的是，少年从容开口：“我知道你叫胡明哲，以前是很有天赋的武打演员，出演过墨河的陈尘，那部电影是年度票房最高的动作片，因为腰伤没再拍戏，挺可惜的。” 　　胡明哲不禁愣住了，他不后悔转型当谐星，毕竟他要养家糊口，在心里怀念拍戏的岁月。 　　只是谐星当久了，便没人在意你的感受，观众把他的演艺生涯当作笑谈，确实没拍出什么成绩，连百科上都找不到资料。 　　哪怕是和他要好的夏峫，也会开玩笑问你什么奖杯，但江戾居然记住他的角色，连票房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清楚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出名，而是因为他是段知寒的朋友，所以江戾用心记住。 　　「是因为段老师的关系吧」 　　「呜呜呜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崽崽，他可是连对家都不认识啊」 　　「你说的是刚出道那阵吧，曲流明狂酸崽子，崽子来了句你是谁」 　　「果然这就是爱情，崽子淡淡的语气中满是爱意，虽然没有提段老师，但句句都是段老师，再不开节目要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崽子：地铁老人看手机脸.jpg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幸好江戾看不到弹幕, 不然能被尬死，他毫无察觉讲下去：“夏峫毕业于华国戏剧大学，大四的时候就出演了姚鸿云导演的片子, 十年来拍过的影视作品上百部, 凭《受戒》拿下最佳男配角。” 　　“朗夕开始是淘宝店的模特, 后来被经纪人关正平看中，拍摄的偶像剧大火, 刚出道就拿了最佳人气奖, 同样和姚鸿云合作过电影, 被金鸡奖提名为最佳男主角。” 　　「他们这么牛逼吗」 　　「我还以为就是综艺咖，没有说综艺咖不好的意思」 　　「比好多爱豆强多了」 　　「真就胡明哲没奖杯呗」 　　「胡明哲：？？？你再骂」 　　胡明哲的内心感慨不已, 说实话刚得知段知寒结婚的消息, 他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倒不是对江戾有什么意见，他们这种在娱乐圈混的老油子, 太知道一个人的风评和人品没什么关系。 　　主要是江戾太小了。 　　年纪小的伴侣多半不成熟，需要人宠着哄着，简直像养了个孩子, 他认为段知寒大好年华, 实在没必要给人当爹。 　　听到江戾刚刚的发言, 他内心的天平就转向了，哪怕知道是因为段知寒的关系，但谁看到这样的用心不感动？这小孩儿太懂事了叭。 　　段知寒属实老牛吃嫩草。 　　不仅胡明哲是这么认为的, 其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 被少年真诚而热烈地喜欢, 段知寒好他妈有福气。 　　节目唠嗑了会儿正式开始, 三人七嘴八舌向江戾介绍：“我们节目是狼人杀综艺, 为了观众看起来有意思，每段时间会换不同的狼人杀，这期是线上很火的鹅鸭杀。” 　　“简单来说就是鹅是好人，鸭是坏人，抓出伪装成鹅的鸭子，比起传统的狼人杀，鹅鸭杀有众多身份，白鹅就是没有能力的鹅，加拿大鹅被杀后会自动报警，刺客鸭可以在投票中刺杀。” 　　“除开好人和狼阵营，游戏还存在中立阵营，比如鸽子感染所有玩家取得胜利，猎鹰生存到最后获胜，鹈鹕可以将全部玩家吞下，作为最后的幸存者获胜。” 　　「第一次见这么积极讲解规则」 　　「差点以为看错了节目」 　　「胡明哲你这老狗逼，上次我们舒舒上节目，问你游戏规则是什么，你说玩两把就会了」 　　「被魂穿了你就眨眨眼」 　　段知寒看着围着少年转的三人，挑起英挺的眉：“你们不和我讲讲？” 　　胡明哲翻了个白眼：“你之前不是玩过。” 　　说完又热火朝天讲去了。 　　「差别待遇拍我脸上了」 　　「怀疑是粉丝的程度」 　　「哈哈哈哈哈哈大龄爹粉」 　　「但你爱豆是我老婆诶」 　　「段狐狸上大号说话！」 　　三个人讲得很认真，耳麦传来各自的回声，但小机器人压根没听清，因为三人实在太吵了，活像耳边有三百只鸭子，加上夏峫说话还有广东腔，完全就是在做中文六级听力题。 　　夏峫以为是规则太难：“谋官嘿啦，开始我们也不懂的，多玩玩就会了，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 　　朗夕也笑眯眯安慰：“这游戏职业比较多，是有点儿难上手，慢慢来就好了，游戏嘛就是玩个开心。” 　　小机器人觉得狼人杀挺容易的，不过为了尽快结束中文听力，他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对崽子太宽容了吧」 　　「我记得上次祁言来节目，记错了规则把夏峫坑了，夏峫见了他就阴阳怪气，关键夏峫自己也是个菜逼」 　　「谁叫崽子的魅力太大了」 　　节目在观众的议论中正式开始了。 　　玩家除开五位明星嘉宾，还有五位工作人员，各自的衣服上贴有姓名牌，有西瓜冰、香菜卷、奶油、蛋挞、萨摩耶，这也是节目的老传统了，节目前期凑不齐嘉宾，就把工作人员拉上来，被直播间戏称为随机抽取五位倒霉社畜。 　　首先是从箱子里抽身份卡。 　　因为对自己的手气没有信心，小机器人等到其他人抽完了，才从箱子里抽出卡片。 　　走到角落悄悄打开卡片，他抽到的身份是鹈鹕，可以吞下其他玩家，生存到最后取得胜利。 　　「这个身份好玩！」 　　「好奇线下怎么吃」 　　「应该不是真吞下去」 　　「楼上发言好纯」 　　他低头看着身份卡，瞥见段知寒的身影，立马将卡片收了起来，紧接着听到段知寒笑了笑：“这么不放心我啊？” 　　如果说线上狼人杀是个逻辑游戏，线下狼人杀就要看演技了，他当然不想在段知寒面前多待，一言不发走到奇珍异品收藏室门口。 　　节目组发了纸质地图，从地图上可知，奇珍异品收藏室位于地图中心，不过他没有进房间的打算，在密闭空间太容易被杀了。 　　他研究地图的时候，众人浩浩荡荡经过他，夏峫警惕问向他：“你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乱说就好了，但江戾根本不知道其他身份，总不可能说自己是鹈鹕吧，因此谨慎地保持沉默。 　　谁知夏峫瞬间拉开距离，边跑边朝众人叫：“他不说话铁定是狼！好人有刀的快刀他，好人的有刀的快刀他，好人有刀的快刀他。” 　　江戾风中凌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朗夕真想动刀了」 　　「上来就这么刺激吗」 　　「强烈要求首刀保护！」 　　江戾看着形势不大对，转身朝下面的储物间跑去，然后便碰到了段知寒，对方笑眯眯打招呼。 　　他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准备跑向安全的地方，想到自己不清楚规则，大着胆子问段知寒：“我不太了解规则，为什么夏峫问我身份，我不说话他就说我是狼？” 　　段知寒走近他：“好人有底气报身份，不敢报的就可能是狼，如果你不想说身份，可以只说自己是白鹅。” 　　「段老师居然会玩诶」 　　「他之前就和胡明哲他们玩狼人杀，不然胡明哲怎么火起来的」 　　「那他们关系还挺好的」 　　小机器人默默记住了，段知寒留意到少年头上的汗水，漫不经心问了句：“他说要刀你了？” 　　小机器人点了点头。 　　段知寒给少年拭去汗水，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下次给你刀回来。” 　　江戾乖巧嗯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段老师好宠崽崽，崽子也好乖好乖」 　　「呜呜呜我这辈子出不了坑」 　　「我可太爱他俩了」 　　「有老公在就放心了」 　　正当直播间嘤嘤嘤的时候，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小字，玩家江戾戾吞下段知寒。 　　直播间沉默了。 　　「有老公在就放心了？」 　　「冷酷无情的鹈鹕崽崽」 　　「叫你吞段老师的**，没叫你吞老师啊」 　　「崽子明天会不会下不了床？」 第一百七十六章 （捉虫） 　　每位玩家身上贴着姓名卡, 被撕下来意味着死亡，被鹈鹕撕卡还有转机，只是被吞到肚子里, 要是有人刀了醍醐, 肚子里的人还能出来。 　　这个角色好玩的地方在于, 能听到被吞的人说话，相当于一对一私聊了。 　　比如江戾的耳麦里, 段知寒就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为什么要吃我？” 　　小机器人看了看走到休息区的段知寒, 走到没人的地方自然开口：“因为我是鹈鹕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理所当然！」 　　「让我给你们复盘下崽子的心理活动, 先谨慎确认老公的位置，老公已经到休息区了, 可以往伤口上撒盐了」 　　「是软萌可爱的崽子一枚呀」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耳麦里的段知寒沉默了下：“帮你解疑你还吃我, 鹈鹕也要讲基本道德对吧？” 　　鹈鹕崽崽乖巧听着，先不说一只鸟用不用讲道德，对方如今是他肚下亡魂, 最多在耳麦中喷喷他，当然不用顾忌段知寒的感受。 　　他软萌回了句：“不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崽崽」 　　「醍醐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你们甚至不愿尊称他为钮祜禄崽崽」 　　「哈哈哈哈哈哈段狐狸也有今天」 　　江戾说完就向右边的学习室走去，从夏峫的反应来看, 这个游戏不太看重逻辑, 或者说没逻辑的玩家太多, 比的就是谁声音大会抱团。 　　虽然鹈鹕吞人不会报警，但大家发现别的尸体，投票选出凶手的时候, 总会意识到少了个人, 那时他的嫌疑就大了, 所以他得做好不在场证明, 也就是找人抱团。 　　夏峫肯定是不行的, 见了自己只会喊好人有刀的快刀他，他默默盘算谁比较好骗，瞄到朗夕独自在学习室做任务。 　　鹈鹕吞人有五分钟CD，他特意等CD好了才走过去，这样即便朗夕是杀手鸭，他也可以和朗夕拼刀。 　　正当他准备走过去时，耳边传来聒噪的苦情歌：“不爱我别伤害我，爱情到底是什么，多少人真心爱过，最后成了过客。” 　　想也知道是段知寒放的，他没理会对方的举动，继续朝着朗夕走去，对方居然又换了首DJ版：“你走以后把我狠狠伤了个够，也曾怪眼泪它总不争气地流，尽管双手合十重复默念拜托，到底拗不过爱硬往反方向走！” 　　脑子里有回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这什么顶级操作」 　　「段狐狸你真牛」 　　「一些怨夫文学是吧」 　　小机器人不堪其扰停住脚步，倒是朗夕主动走过来，介绍自己的身份：“我工程师，你什么身份啊？” 　　江戾努力听清朗夕的话：“工程师是什么？” 　　朗夕本来还有些防备江戾，听了少年的发言放下心，这就是记不清规则的新手小白嘛，他殷切向江戾介绍：“地图上不是有通风口吗？工程师可以钻进通风口，窥探其他玩家的行为。” 　　朗夕不仅对江戾介绍自己，还告诉少年其他玩家的信息：“胡明哲这人有点狗，之前和他玩绝地求生的时候，他就喜欢当老阴比，我跟你说他必是杀手，奶油把把鹈鹕，你也要小心这人。” 　　「这发言不能更场外了」 　　「奶油是鹈鹕？」 　　「鹈鹕就在你身边啊喂！」 　　「该小心的是你吧」 　　「朗夕被养猪了」 　　小机器人没有吃朗夕的打算，一来他需要证人，二来段知寒已经够吵了，再来个人可以退游戏了。 　　因此他老老实实待在朗夕身边，两人边说话边做任务，理论上做任务也能赢，不过往往在完成任务前，人就被杀得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报警的钟声响起，召集大家去饭桌开启会议，两人结伴走到饭桌，其他嘉宾已经到齐了。 　　首先发言的人是胡明哲：“我在锅炉房发现玩家萨摩耶的尸体，我是张好人牌，出生在地图右下方，没看到大部队心理很慌，就朝着地图上方走，中间碰上了香菜卷，他可以给我作证。” 　　不料夏峫质疑他：“好人牌为什么要单走？不说身份很可疑啊，我怀疑你刀到加拿大鹅自动报警，香菜卷就是你的鸭队友，我是只纯种大白鹅，兄弟们听我说，全票打飞胡明哲！” 　　「夏峫发言太顶了」 　　「有种脑干缺失的美」 　　「气人的是他还说对了」 　　小机器人听着各自的发言，因为夏峫的慷慨激昂，加上香菜卷的不利证据，不少人倾向于投胡明哲，但也有人质问他。 　　之前在夏峫身边的西瓜冰扶了下眼镜：“我是带刀好人，跟着大家走到收藏室门口，夏峫问江戾什么身份，江戾没说话就跑了，这轮死了三个人，肯定是有鹈鹕在的，这轮先把胡明哲投出去，下把我直接刀他。” 　　「崽子危险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不希望崽崽被投出去啊」 　　「段老师快来救崽子啊」 　　「他只会放DJ」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声音了」 　　小机器人事先想过发言，只是面对西瓜冰的强势指控，说得越多越引人怀疑。 　　他当即换了发言：“原来身份可以说的吗？我就是只大白鹅啊，这把我老公死了，我肯定要给他报仇，全票出胡明哲。” 　　「神他妈要给老公报仇」 　　「你老公在你肚子里」 　　「你老公还会放歌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今天嘴角就没下来过」 　　他这番话尤为傻白甜，像极了什么也不会的新手，不仅朗夕为他说话，解释他没有作案时间，其他人也怜爱地看了过来。 　　鹈鹕崽崽开始思考吃谁好呢，准确地说是吃谁不会放歌，他没有阴阳段知寒的意思，他就是嘲讽段知寒。 　　所有人发言完毕后开始投票，投票结果很一边倒，鹈鹕没有投票权，六个人都投了胡明哲，就连胡明哲也投了自己。 　　对此胡明哲的解释是：“不投亏得慌。” 　　「所以就把自己投出去了是吗」 　　「所以这是喜丧吗」 　　「段老师快来配乐」 　　在江戾踏出会议室那刻，耳麦里传来敲锣打鼓的丧乐，他面无表情骂了句：“你再放试试。” 　　随后走出的朗夕摸不着头脑：“我没放东西啊。” 　　小机器人镇定回过神：“我刚听错了。” 　　朗夕安慰少年：“你就是太紧张了，西瓜冰也是的，居然说你是鹈鹕，你是鹈鹕我把麦克风吃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真是鹈鹕呢」 　　「哈哈哈哈哈哈被养猪喽」 　　「愚蠢的观众还在嘲笑，聪明的观众已经截图了，朗夕你想吃什么牌子的麦克风」 　　「金属的有点硬，塑料的对成年人刚好」 　　鹈鹕崽崽一边点头，一边分析场上的局势。 　　现在场上还剩下六个人，很可能只剩下一只鸭子，这对他不是什么好消息，当鸭子被投出去后，就轮到中立阵营了。 　　尤其有个带刀好人，好人的刀比其他人快，恐怕等不到投票，西瓜冰就能把他刀了。 　　他必须得偷袭西瓜冰，不过在偷袭之前，他得问一句对方的歌单，如果像段知寒那样的，他宁愿被刀都不吃！ 　　他找了个借口离开朗夕，到处找西瓜冰在哪儿，中间还撞上迷之镇定的夏峫。 　　好不容易在左侧走廊看到西瓜冰，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西瓜冰被香菜卷刀了。 　　老实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夏峫的逻辑在他看来漏洞百出，居然能凭运气裸点两鸭，可能就是上帝为你关了扇门，顺便给你开了两扇门。 　　心情复杂归复杂，他没有要报警的打算，只有鸭和鹅打起来，他才有胜利的机会。 　　「崽子暗中观察」 　　「香菜卷还真是鸭啊」 　　「难道夏峫真是天才？」 　　江戾回到朗夕身边，等待香菜卷把其他人杀完，他刀了香菜卷就赢了。 　　然而形势赶不上变化，他刚和朗夕汇合不久，还没有交（编）流（造）情报，夏峫敲响报警的钟声。 　　仅存的四个人坐到饭桌前，报警的夏峫最先发言：“我在左侧走廊发现西瓜冰的尸体，没到的奶油应该也死了，我是纯种大白鹅哈，朗夕给我表演过钻地洞，剩下这些人我只信任他，没有其他信息了，看你们的发言决定投谁。” 　　朗夕瞟了眼夏峫：“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别以为我好忽悠啊，我们亲眼见你转了大半天才报警，如果你是大白鹅的话，请问你在犹豫什么？这轮全票打飞夏峫。” 　　香菜卷跟着帮腔：“他第一轮就踩我，而且踩得很没有道理，明显就是为踩而踩，现在想想就是卖队友做好身份，他是大白鹅那我是什么啊，我也建议全票打飞夏峫。” 　　「朗夕你真的很好忽悠」 　　「香菜卷睁着眼睛说瞎话」 　　「崽子静静听你编」 　　要不是江戾看到香菜卷面刀，可能真以为夏峫是鸭子了，说不说出来其实无所谓，好人已经没刀了，他的刀比鸭子快，只要他这轮不被投出去，赢的人就是自己。 　　他位于最重要的归票位，他刚准备说投夏峫的时候，聒噪的耳麦终于安静了，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宝贝儿你要输了。” 　　他直觉是阴阳怪气，明明马上就要赢了，不过瞥到夏峫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夏峫好像太镇定了，完全没有被投出去的不安。 　　如果他知道所有规则，肯定能立马想出原因，此时他处在浓浓的疑惑中，犹豫了会儿开口。 　　“我在走廊看到香菜卷面刀，香菜卷在我这儿铁狼，我不清楚夏峫什么身份，这轮稳妥起见还是投香菜卷。” 　　夏峫不用说会投香菜卷，投票的关键在于朗夕，想到这儿他看向朗夕，还不等他说什么，朗夕便回了个你放心的眼神。 　　放心了^_^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朗夕全程被养猪」 　　「还是被新手小白养」 　　「真正的猎人都是以猎物姿态出现」 　　「属于双向奔赴了」 　　发言完毕后就开始投票，大家忐忑等待投票结果，尤其是座位上的夏峫，嘴里默念投我吧投我吧投我吧，哪知被投出去的是香菜卷！ 　　香菜卷佛系地下班，夏峫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喊了一声草。 　　倒不是他这人心理变态，他抽中的身份是呆呆鸟，顾名思义就是装呆，别人是唯恐自己被投出去，他是被投出去才能胜利。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被发现的，为了引起大家怀疑，他发言不露出任何破绽，围着尸体转了好几圈，被西瓜冰直呼变态。 　　他意难平地走到休息区，听到段知寒在和江戾连麦，透出少年稍稍得意的音色：“要不是你嘲笑我输了，我还真不会留意夏峫的问题，这下我赢了吧。” 　　段知寒状似无奈地答：“早知道不嘲笑你了。” 　　夏峫瞥见段知寒眼中的笑意，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合着这是为老婆插兄弟两刀啊！ 　　正当他气了个半死的时候，往台上的江戾瞄了眼，这一瞄之下愣住了。 　　大概是收到了段知寒的话，冷冰冰的少年忽然展颜了，漂亮的猫眼弯了弯，泛着恣意的骄傲，勾出极为生动的弧度，像是山间的春雪融化了。 　　即便在圈里看惯了美人，夏峫的呼吸依然为之一怔，这种好看不是生出觊觎的好看，而是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少年面前。 　　连夏峫都是如此，更何况直播间的观众，直接把直播间卡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崽崽笑起来太好看了吧！」 　　「之前不理解江戾为什么不笑，现在我可太理解了，不笑的时候就挺要命了，这一笑我人没了」 　　「刚刚我心脏狂跳，满脑子都是江戾对我笑」 　　「这就是段老师的快乐吗！」 　　「他的快乐你想象不到哈」 　　「段狐狸上大号说话」 　　很快就有粉丝剪出了视频，虽然只有三十秒，比眨眼长不了多少，热度照样高得令人咋舌。 　　和江戾有过不快的柏嘉不明所以，被铺天盖地的热度镇住了，酸溜溜地问：“他到底干什么了？” 　　“他只是笑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歌词来自于《你不爱我别伤害我》、《你走以后》。 第一百七十七章 　　柏嘉脑子里闪过许多猜测, 比如江戾新电影上映，比如江戾打算休息半个月，甚至想过江戾冬奥会夺冠, 不然怎么有这么高的热度。 　　他丝毫不怀疑是江戾团队买的推广, 现在推广不比之前了, 以前挂个热搜就能维持热度，现在热搜包月该糊还是糊, 铺天盖地的营销起码要一百万, 属实没这个必要。 　　谁知听到的答案是江戾笑了下, 这个答案比江戾冬奥会夺冠还令他震惊，这年头谁不会笑啊, 要是笑笑就有这么高热度, 他能在被窝里笑出声！ 　　事实上没人关心他怎么样，即便有人穿泳装上红毯，大家也只会说一句真拼, 然后就把那个人忘在脑后，只能说明江戾是真的红，红到一举一动牵人心魄。 　　哪怕他看江戾不顺眼, 还和江戾粉丝对骂, 也不得不感叹人比人气死人。 　　不止他一个人望洋兴叹, 多少明星都快酸死了，营销号则是留言发无水印原图，狠狠蹭了波热度。 　　— 　　在大众为江戾的笑而轰动的时候, 因为有工作人员维护秩序, 节目现场倒是很平静。 　　只有朗夕得知结果后难以平静,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江戾, 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孩儿, 怎么能是鹈鹕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心破碎」 　　「DJ老段快放歌」 　　「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你讲的话像是冰锥刺入我心底，妈妈真的很受伤」 　　「淦！我居然开始唱了！」 　　「你们是想笑死我吗」 　　弹幕的形容虽然夸张了些，但朗夕确实很像伤心妈妈，胡明哲出来打圆场：“游戏结束了就结束了，这么大反应至于吗？” 　　讲道理胡明哲是好心，在鹅鸭杀被养猪很正常，因此而自闭就丢人了，不曾想朗夕顶了句：“因为你淘汰得早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扎心了老铁」 　　「胡明哲这把的确没参与感」 　　「不不不他参与感可强了，知道休息区为啥没他吗？因为他信誓旦旦说，被投出去又怎么了，谁说幽灵不可以做任务？」 　　「自动唱起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都怪段老师带起来的风气」 　　胡明哲看不到直播间的讨论，不然能来段小学生版孤勇者，朗夕的话稍稍刺痛他的心，更刺痛他的还在后面。 　　朗夕原本挺自闭的，可能想到他早早淘汰了，自己好歹活到了最后，瞬间扬眉吐气从他面前走过，变脸速度堪比黑色闪光软件。 　　这下轮到他自闭了。 　　尤其是接下来的三把游戏，朗夕忘了自己怎么被养猪，屁颠屁颠跟在江戾后面，还为了江戾把他投出去，对此朗夕的解释是：“我知道他在骗我，可他叫我哥哥哎。” 　　「哈哈哈哈哈哈胡明哲自闭了」 　　「这是什么舔狗语录」 　　「说实话是我也顶不住，叫声哥哥把命都给你」 　　「有晋江文案那味儿了」 　　「掐着腰按墙上亲是吧」 　　胡明哲对朗夕不抱什么希望了，转头朝夏峫看去。 　　夏峫也好不了多少，不是给江戾拿蛋糕就是奶茶，简直像被少年下蛊了，能不能好好做节目了？？？ 　　他对两人怒其不争，直到抽空打开直播间。 　　天天狼人杀和别的综艺不太一样，开始就是他们线上玩游戏，有起色后才搞实景狼人杀，可以说是直播孕育的游戏，因此和观众的关系格外紧密。 　　他经常会和观众互动，玩鹅鸭杀就是观众建议的，偶尔也会瞄下直播人气，除开刚起步的时期，人气基本保持在五百万。 　　这期的嘉宾有江戾和段知寒，他猜到人气会上涨，可打开直播间的那刻，震惊得久久合不拢嘴。 　　直播间人气飙到五千万！ 　　虎鲸平台和别的网站不太一样，别的直播网站爱夸大流量，看着五百万的人气，观众人数可能不到十万，虎鲸的流量却是实打实的，这个热度直接破历史了。 　　哪怕胡明哲是个沉稳的人，面对破历史的记录，手心依然紧张得发汗，之前的怒其不争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说给少年送送奶茶蛋糕了，现在他能跪着叫江戾爸爸！ 　　「胡明哲不太对劲」 　　「对崽子太好了」 　　「你是想说像爹粉？」 　　「不，我觉得他把崽崽当爹」 　　「崽子喜提三十岁孝子」 　　「哈哈哈哈哈这要我怎么看节目！」 　　小机器人上节目还挺开心的，不是说以前上节目不开心，只要能挣钱他都开心，但上这个节目完全不费脑子，他说打飞谁就打飞谁。 　　朗夕三人自不必说，被投出去还问他要不要奶茶，段知寒在他笑之后也变了，眼里浸满无比温柔的笑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而令他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不觉节目便结束了，胡明哲提议：“今天我请客啊，你们别跟我抢。” 　　朗夕扶了扶眼镜：“你上次也说过这话，我们在老郑家吃了三万块，要结账时你去上厕所了，最后还是我付的钱。 　　胡明哲赶紧解释：“亚雷妈你别冤枉我，我那天是真肚子痛，今天也不是请你俩的，主要看小戾想吃什么。” 　　这期的热度多亏江戾两人了，不过没有今天的热度，他也得请两人吃饭，前期如果不是段知寒愿意连麦，他哪里会有今天的成绩，段知寒却从不居功。 　　众人齐刷刷向江戾看去，其中也包括叶成，只听少年随意开口：“可以去李记酥饼边的火锅。” 　　叶成知道是家潮汕牛肉火锅，和普通牛肉火锅不同的是，这家出了名的贵，号称自澳洲空运来的和牛，锅底放了人参松茸，一盘吊龙就上千，还真不把对方当外人。 　　当然他这句话是开玩笑啦，胡明哲是虎鲸台柱子，这点儿钱算什么，哪知江戾指了指他：“正好他有三折券。” 　　叶成：我没有别胡说？？？！ 　　他是说过自己有三折券，但那是约江戾母子找的借口啊，偏偏他没办法解释，当胡明哲看过来的时候，他只能含泪说行啊。 　　他悲痛不已地坐上车，其实想想也习惯了。 　　别看这位祖宗是顶流，小气得手机八百年不换，今年换手机是因为接了代言，不知道把钱存哪儿了，出去吃饭都是他花钱。 　　叶成对此也能理解，约么是贫穷带来的阴影，有钱了还是没有安全感，他怜爱地朝少年看去。 　　然而下一秒少年就问段知寒：“你喜不喜欢奥罗拉的弗朗西斯科教皇，喜欢我给你买。” 　　奥罗拉是意大利的钢笔品牌，国内的知名度虽然不如万宝龙，钢笔的价格动辄上万，这叫有钱了还是没有安全感？看花钱的对象是谁罢了。 　　边上的叶成酸得要命，小机器人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段知寒眯着眼嗯了声，他不在意江戾送他什么礼物，少年的笑容便是最好的礼物。 　　— 　　燕城夜色垂下之时，洛杉矶的黎明刚刚来临。 　　谢娉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她从燕城回来已经两天了，只是仍记挂着那个孩子，时不时会走神，以至于没听到林羡叫她。 　　她不好意思地回过神：“你刚叫我什么？” 　　林羡本想说工作室开始盈利的事，希望谢娉婷能为自己高兴，但看着对方心不在焉的模样，什么话也不想说，不满地放下餐具上楼。 　　之前的谢娉婷不是这样的，耐心倾听他每句话，会无微不至关心他，看展回来后就变了，对他的事不再上心，连他没穿外套都没注意，他阴郁地垂下眼。 　　真的只是看了个展览？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羡一言不发走回房间, 坐到韦格纳的孔雀椅上，搜索夏威夷最近的展览。 　　经过一两秒的缓冲，浏览器上跃出夏威夷本月的展览, 冬天是展览的淡季, 这个月的展览并不多, 知名度最高的是柯罗的作品展，截止上周就结束了。 　　剩下的展览要么在月初, 要么在月底, 本周没有任何展览, 那对方去了哪个展览？ 　　他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可能是没穿外套的关系, 指尖透出股冰凉, 卧室的门被敲响，女人关心的声音响起：“你早上吃太少了啊，我给你端了你爱吃的罗宋汤, 开下门好不好？” 　　他没有心情喝罗宋汤，盯着屏幕不知道想到什么，郁郁寡欢给谢娉婷开了门。 　　谢娉婷端着瓷碗走进来, 将罗宋汤递到林羡手边：“我这两天睡得不好, 白天恍恍惚惚的, 不好意思没听到你说话，你是要说工作室的事吗，应该有了好消息吧？” 　　林羡接过瓷碗没说话, 对方的神情自然而关切, 如果不是他上网查了查, 还真会被对方糊弄过去。 　　他用汤匙搅了搅汤：“也没什么大事, 对了你说去夏威夷看展, 那个展览怎么样啊？” 　　谢娉婷听到展览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那个展览是柯罗的画展，因为去展览的人很多，每幅画只有两分钟观赏时间，没我想象中那么好，你不是对画展没兴趣吗，问这个干什么？” 　　林羡随口敷衍了一句，低头喝起罗宋汤，周身弥漫阴郁的情绪。 　　在他喝汤的时候，谢娉婷也在看手机，那样如沐春风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捏紧汤匙：“我想吃凯撒沙拉。” 　　谢娉婷不觉有疑站起来：“我下楼给你拿。” 　　说罢搁了手机下楼，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当风关上卧室的门，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仅有林羡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他看着对方留下的手机，眼里闪烁了两分，最终还是拿起手机划开屏幕，江戾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 　　江戾坐在火锅店的包厢里，面前是锅底徐徐升起的白烟。 　　潮汕火锅的汤底清亮鲜香，因为加了人参鹿茸的缘故，有股药膳的香气，牛肉被切成薄薄一片，只需往锅里烫一烫，雪花般的牛肉片便熟了，边缘微微蜷缩，浸满鲜美的汤汁。 　　胡明哲夹起块儿胸口朥：“以前我们在横店拍戏的时候，秦王宫那儿也有家火锅，我们拍天戏就八十块吧，那家光锅底就八十块，架不住他家味道好啊，我们便偷偷带食材。” 　　“你好意思说是偷偷带？”夏峫剜了胡明哲一眼，“你哪次去不是提两包菜，要不是超市买的香油不香，你连油碟都能自己准备，说实话要不是老段长得帅，老板娘早把我们赶出去了。” 　　小机器人好奇地抬起头，胡明哲笑着对他解释：“那会儿老段才十九吧，别说去火锅店吃饭了，剧组打盒饭那阿姨，每次见了他都要多打半碗肉，和年轻时的我一样，可以靠脸吃饭。” 　　朗夕擦了擦眼镜的雾气：“你可拉倒吧，你十八岁的时候长得像三十，郑导都以为你是实力派，而且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老段自己多给了钱。” 　　胡明哲面对朗夕的质问哑然，去那家店的多是群演，自带食材的不止他一个，不过只有段知寒多给钱，明明那阵子段知寒也没钱，经常在出租屋吃泡面。 　　他不知道这是分寸感还是距离感，但能感到段知寒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或者说和所有人不在一个世界，对人永远客客气气，以前还清冷得多。 　　他没想到段知寒会英年早婚，他以为段知寒会单身到四十，然后挑个合适的对象结婚。 　　想到这儿他看向段知寒，当初那个清冷的青年正言笑晏晏给江戾夹菜，他想段知寒的世界也有了温度。 　　小机器人不知道胡明哲所想，他吃着火锅听过往的趣事，有好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段知寒拍戏迟到被扣工资，比如大家凑钱买了辆电瓶，结果没开两月就被偷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火锅的白雾飘荡到眼前，他感受到什么叫人间烟火气。 　　叶成这顿饭吃得也很开心，有胡明哲这样的综艺咖在场，他差点笑出猪叫，这些人也太好玩了。 　　看到账单开心不起来了，虽然知道这家店贵，但没想到这么贵，六个人吃了五万块，这牛肉是金子做的吗！ 　　胡明哲倒觉得不贵：“打完折就一万五，这家店也太划算了吧，下次可以再来。” 　　叶成听到划算想吐血，当然觉得划算咯，因为有他付剩下的三万五，快赶上他一个月工资了。 　　他走到前台预先结账，谁知前台说已经付了钱，不用想也知道是段知寒付的，他感慨地看向少年身边的人，很难拒绝这样的好意。 　　— 　　江戾回到家已经凌晨了，本来想吃完药完关机，忍不住打开微博看彩虹屁。 　　开始的评论很正常。 　　【你是呆呆鸟那我是什么】没人吹崽子的表现吗！第三把裸点三狼哎，这是什么厉害崽崽 　　【酒酿圆子】那把我看呆了，担心夏峫会乱分票，还好夏峫也跟着他投，江戾玩好人可以的 　　【禾风奶绿】崽崽考虑水友局吗，我也想和崽崽玩游戏 　　越往后越不对劲。 　　【不行了我好饿】江戾玩好人是厉害，但玩鹈鹕更有意思，开局就把老公吞了，字面意思你们懂吧 　　【写完点外卖去咯】哈哈哈哈哈哈我懂！那局差点把我笑死，任何人没看过我都会难过，崽子今晚怕不是要吞段老师的** 　　【爱死戾崽了】简中互联网的想象这么匮乏吗，不仅要吞段老师**，还有被老公抚住脑袋往下按，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最后被压在床上这样那样 　　小机器人看得嗓子紧了紧，那么大的东西怎么吞，说好的扫黄打非呢？ 　　尽管这人看昵称是他粉丝，他依然毫不留情地准备举报，只是不小心手滑了下。 　　嗯……他点了个赞QWQ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机器人眼疾手快点了取消, 只要取消得够快，就没人看到他点赞了什么，没用的人才脸滚键盘。 　　在这一刻他是这么想的, 面无表情拍了拍胸膛, 接着大摇大摆点开超话, 像只踹翻花瓶还要看倒没倒的猫咪。 　　超话说得上是风平浪静，粉丝兴致勃勃讨论这期的鹅鸭杀, 话题从节目延伸到建群玩游戏, 一会儿的功夫就建了十个群, 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很好。 　　无事发生。 　　此时段知寒在书房看剧本，他放心地离开超话, 顺便关闭微博时, 风平浪静的超话突然炸了，无数粉丝发微博圈他。 　　【豆汁泡饭】崽子刚刚点赞了什么！取消没用喔，麻麻已经看到了（慈爱地笑） 　　【螺蛳粉不加酸笋】差点以为看错了, 助力每个梦想，顶上去让段老师看到 　　【不加酸笋吃什么螺蛳粉】哈哈哈哈哈哈哈原谅我不怀好意笑了，虽然知道是手抖, 但还是助力梦想 　　【我是崽子的狗】你们那是助力崽崽梦想吗, 明明是助力自己梦想, 我是老色胚我先顶 　　【今天投喂戾崽了吗】我是一名四年的老粉，从练习生时期就开始追，相信崽子能留下名垂互联网的作品, 但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事发不到两分钟, 助力江戾梦想就登上热搜, 往下的词条是江戾、江戾、江戾……这些人是住在微博了？ 　　小机器人深呼吸了口气, 告诉自己别和人类计较, 不过是在热搜上住两天，顶多这两天不出门，有什么大不了的？ 　　下一秒他尬得头皮发麻，把手机扔下床，用被子蒙住脑袋，啊啊啊这辈子不想出门了。 　　因为他说话没有起伏，心理活动自然没有起伏，三个啊如同AI配音，没有感情只有实力。 　　封闭的被窝缓解了他的尴尬，至少他能安静躺在床上，而不是扭来扭去像只毛毛虫。 　　他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开了，对方停顿了下走到床边。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声，他知道段知寒读剧本时不看手机，对方应该不知道吧？ 　　他的念头刚刚闪过，蒙住头的被子便被掀开了，段知寒握着捡起的手机问：“宝贝儿喜欢这种啊？” 　　被子骤然被掀开，江戾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咔嗒的一声。 　　紧接着后脑勺被抚住，往对方的方向抬，正对上勃然的热气，混着说不出的腥咸，他的喉咙往下咽了咽，这会窒息的吧？ 　　段知寒抵着他鼻尖，近距离感受到粗砺，他本能地想要躲开，然而对方握住他的后脑勺，正如之前许多次亲吻。 　　异物侵入他柔软的口腔，他开始还想抵抗，伴随腥咸潮湿的气息，对方轻易地伸入咽喉，他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 　　他后悔用微博了，回头就把它卸载了，他边想边仰着头颅，延展出漂亮的颈部曲线，被迫迎合段知寒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 　　小机器人不悦地转过头，偏偏唇边残留着液体，一转头淌到脖颈，如同笔走龙蛇。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高兴，捧住他的脸颊轻吻，他渐渐投入到这个吻中，直至对方的吻开始往下。 　　他睁大浅色的猫眼，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大脑像放了烟花，嘭地一声炸开了，茫然地看着段知寒动作。 　　不到一会儿他就贤者时间了，被段知寒抱在怀里亲，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他过去不大喜欢下雪，消融的冰雪会浸湿机身，在段知寒怀里看雪却很好，仿佛隔绝窗外风雪，他的病也会越来越好吗？ 　　他希望能越来越好。 　　— 　　洛杉矶的冬天并不冷，只是昨日寒潮过境，海边刮起狂风，花园里的天竺葵奄奄一息。 　　谢娉婷忙着将天竺葵移入暖棚，林羡站在落地窗前，凝视对方忙碌的背影，神情透着说不出的冷。 　　他在对方手机发现了江戾照片，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加上江戾是公众人物，存张图片也挺正常。 　　他盯了那张照片良久，从前只觉得江戾眼熟，但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他明白为什么了，原来是像谢娉婷。 　　于是他派人查江戾，果不其然是谢娉婷的孩子，回国就是为了见江戾，那瞬间恶心到反胃，为什么会是江戾，为什么又是江戾？ 　　他喜欢段知寒快十年，到头来只有一句没分寸会让我很困扰，江戾轻轻松松拥有段知寒，这已经令他不平衡了。 　　他逼自己别多想，不要做段知寒厌恶的事，现在告诉他。母亲也不是自己的，怎么能让他理智？ 　　他无比厌恶江戾，明明夺走了段知寒，还要夺走他母亲，因为他忍气吞声，所以步步紧逼。 　　那也得自己站得稳，林羡调查江戾的时候，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江戾的过去完全是空白的。 　　哪怕他耗费大量财力，只找到谢娉婷抱着江戾的老照片，其他的一概不知。 　　江戾显然在刻意遮掩，不利的东西才会遮掩，到底在遮掩什么？曝光出来就更有意思了，江戾还能这么受尽宠爱吗？ 　　他的唇角浮出愉悦，顺着查是查不下去的，他走到谢娉婷身边：“华国的春节快到了。” 　　谢娉婷说了句是啊，她很久没在国内过春节了，不知道江戾喜欢什么样的新年礼物。 　　林羡压住心里的下厌恶，耐心给花浇水：“春节是团聚的日子，爸爸说你在国内有个孩子，算起来也是我弟弟，这些年弟弟过得怎么样？” 　　谢娉婷愣了愣：“他把这个告诉你了？” 　　林羡停下浇水的动作，紧盯着谢娉婷：“我不能知道吗？” 　　谢娉婷迅速调整失态：“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很早就离开那孩子了，他从小跟着父亲过，他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林羡听出对方的含糊其辞，知道无法问出什么，不过江戾和父亲相依为命，采访中却从未感谢父亲。 　　谢娉婷离开暖棚之后，他折断天竺葵的根，意识到该找什么人了。 　　不得不说谢娉婷是个很谨慎的人，从未从她口里听到前夫的消息，以至于毫无头绪，只能从江戾的名字推断姓江。 　　然而谢娉婷讲过自己的过去，二十出头在光明纺织厂工作过，因此会用老式纺织机。 　　光明纺织厂是天荣纺织集团的前身，巅峰期拥有员工五百名，后因为技术落后破产，天荣老板的儿子是他发小，他通过好友找到当初厂里的工人，听到江宏这个名字。 　　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分别往往是永别，对方并不知道谢娉婷生下江戾。 　　“小谢当时是厂里的新人，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嘛，江宏是技术人员，经常拐过去指点她，一来二去就熟了，没过多久就回老家结婚了。” 　　知道名字就好找人了，林羡花大价钱找人，把积蓄全搭了进去，终于找到江宏在哪儿。 　　南山疗养院。 第一百八十章 　　南山疗养院坐落在偏僻的南山, 常住人口不足两千，这地方有多偏僻呢，林羡从机场坐了两小时地铁, 还要坐三小时大巴, 最后步行五百米上山。 　　他没有坐司机的车, 一来外省的车牌太显眼，二来司机不熟悉当地的路, 开车反而麻烦。 　　他早上到的鄂省机场, 抵达疗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 夕阳落在远处的芦苇丛，他戴上口罩走进大门。 　　和他见过的高级疗养院不同, 南山疗养院格外寒酸, 从大门到接待处这段距离，地面是窘迫的水泥地，不仅没种任何植物, 连像样的装饰都没有，墙上贴着建设文明社区的标语。 　　走到一楼的接待处，工作人员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性, 低头刷着抖音,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干什么？” 　　浓浓的劣质香水儿扑面而来, 比家里的卫生间香水还糟糕，他藏住眼里的鄙夷，说出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家里有老人想住院, 我先来看看环境。” 　　“不需要看护一千五每月, 半看护两千五每月, 全看护五千每月, 入院需要提供体检报告, 环境哪家都这样。” 　　工作人员说罢就低下头，继续刷着抖音，没有要带他参观的意思，反而令林羡松了口气，意味着他可以自由活动。 　　他不信任疗养院的工作人员，走到二楼的居住区，问向活动身体的老人：“知不知道江宏的房间在哪儿？” 　　老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避之不及般离开了，他一连问了三四个人，始终没人搭理他，只有一个穿破外套的人，向他伸了伸手。 　　这便是要好处了。 　　林羡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每个人都令他无比厌恶，他为了打听江宏的踪迹，捏着鼻子给了钱，就当打发要饭的狗了。 　　江宏的房间在疗养院三楼，这层是全看护病房，病人要么瘫痪要么痴呆，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他涌出不好的预感，他大费周章找到这儿，别告诉他江宏痴呆了。 　　可能越不想来越会来什么，当他来到江宏房间门口，看到的便是全身瘫痪的江宏，经过的病人同情地道：“这层最可怜的就是他了，别人好歹能动动胳膊动动腿儿，他连嘴都动不了。” 　　不过那同情也是转瞬即逝的，接着炫耀孩子给自己新买的轮椅，人情淡薄可见一斑，或者说这种环境放大了人性，每个人只关心自己。 　　林羡也不关心江宏，他只关心能不能撬开江宏的嘴，听到病人的话，心凉了半截，不放弃地走到江宏病床前：“你能说话吗？” 　　回应他的只有转动的眼珠，浑浊的眼珠缓缓在眼眶转动，明明四十出头的人，不知经历了什么，苍老得像五六十岁。 　　林羡一时间失望无比，耗费这么多心力，就换来个这样的结果？他控制不住揪起江宏衣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结果你告诉我你不能说话，你还真是江戾的好爸爸啊，什么东西都撬不出。” 　　林羡的精神紧绷了太久，忍不住发泄了出来，恰好江宏不能说话，将对江戾的厌恶宣之于口，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江宏的衣领。 　　他实在太可笑了。 　　为了个猜测奔波千里，而江戾舒舒服服待在家里，他掐紧手，放弃调查江戾的念头，正当他要走出病房时，身后传来极小的声音：“关好门。” 　　那个声音尤为沙哑，似从嗓子眼憋出来的，房间里只有他和江宏两个人，既然他没有说话，那说话的人，是江宏？ 　　林羡下意识关上门，不敢置信回过头，说话的果然是江宏，这个全身不能动弹的人怨毒地开口，如同裹挟地狱的火焰：“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林羡后悔刚才的失态了，要是江宏把话告诉江戾，说不定会先下手为强，谁知江宏嗤笑一声：“我可以帮你。” 　　江宏的声音本就难听，一笑之下更难听了，如同恶魔的诱惑，他对这个人没有好感，但这个诱惑太大了，他权衡利弊开口：“你打算怎么帮？” 　　江宏接下来的话令他惊愕无比，江戾居然是这种人，这已经不是帮不帮的问题了，只要把这些事全全本本曝出来，江戾绝对会身败名裂。 　　— 　　秦芜整理好这次的治疗记录，从会客室走出来，江戾的病情有了不小改善，开始承认自己是人类了，由于缺乏对照组，难以知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吴哲换了新药。 　　她看向吃药的少年，新药的效力比传统药物强，副作用也比原来的要强，少年吃了药脸色发白，手在微微发抖，不过还是吃完了药，大概想快点儿好起来。 　　哪怕秦芜是悲观主义者，认为大多数精神障碍无法治愈，也被这样的期待感染，按这个进度下去，江戾应该能好起来。 　　只是不能受任何刺激，否则失去保护自己的外壳，会比之前更严重。 　　她边想边朝客厅走去，吨吨从猫窝蹿了出来，抱住她的腿想她陪自己玩，虽然猫咪很可爱啦，但她要回去和兔兔连视频，只好叫吨吨放开。 　　猫咪不仅没有放开的意思，还用毛茸茸的尾巴蹭她，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吃完药的小机器人捡起猫薄荷小球，挑眉朝前方扔去。 　　吨吨迅速被猫薄荷吸引，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想扑住那只球，江戾的动作比它更快，先吨吨一步捡起球。 　　江戾捡到球扔出去，吨吨连忙追上去，刚要用爪爪扑住，又被江戾捡起来。 　　这么来了两三次，吨吨有些忧愁地倒在地上，小机器人却勾了勾唇，像自己拿了世界冠军。 　　秦芜看到这幕愣住了，江戾看起来不好相处，就是个和猫咪玩都会笑的小朋友啊。 　　即便她没见过江宏，但对这人的印象极差，如果不是江宏的虐待，小朋友根本不用辛苦吃药，逼自己走出金属外壳。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安静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个不算高清的视频轰动全网。 　　标题是江戾虐待生父。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秦芜看着屏幕愣住了, 开始都不觉得多愤怒，看了个标题便觉得离谱，江宏怎么有脸说江戾虐待他？ 　　她心中太过震惊, 以至于忘了阻拦江戾拿起手机, 江宏沙哑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视频中的江宏躺在老旧的病床上, 浑身上下只有嘴能动，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点开这个视频的观众谢谢你们, 我冒着生命危险拍摄这个视频, 当视频流传出去的时候, 我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在被迫离世前，我想把我半年来的经历, 原原本本告诉大家, 江戾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他完全就是个恶魔。” 　　江宏提到江戾时语气急促，嗓子像惯了风的豁口, 猛烈地咳嗽起来，连镜头都晃了晃。 　　“他从小就不爱学习，经常翘课出去玩, 我不是逼孩子上进的家长, 老师叫我好好教育, 我连骂都舍不得骂，一直宠着他。” 　　“但他后来开始偷钱，这是品行坏了啊, 我狠下心教训他, 可能方式严厉了些, 可有孩子的都知道, 我是为他好。” 　　秦芜从震惊中回过神, 对颠倒黑白的行径无比愤怒，不安地朝江戾看去，少年的脸色却格外平静，仿佛被污蔑的不是自己。 　　她害怕影响病情，关切地问向江戾：“这人就是胡说八道，有你经纪人处理，我们还是别看了吧？” 　　可能想听江宏还能说什么，可能是视频中的江宏太虚弱，少年依然看着视频，神情冷得如覆上风雪。 　　屏幕中的江宏重重咳了咳：“上初中又闹着当明星，因为明星来钱快，谁愿意孩子初中退学啊，我不指望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平安快乐一生，结果闹脾气离家出走，签了个什么经纪公司。” 　　“然后就是你们知道的了，他上节目一炮而红，我没想从他那儿拿到什么，单纯地为这孩子高兴，当年那个偷家用的孩子成了万众瞩目的顶流。” 　　江戾冷冷地看着江宏，把这些年的转账记录发给叶成，叶成知道该怎么处理。 　　江宏依然在说：“你们知道他怎么对我吗？为了报复我对他的严格，在我全身瘫痪以后，不仅没来看过我，还指使护工虐待我，没吃过一次热饭，高兴了喂我发馊的饭，不高兴了用烟头烫我，边烫边骂我是狗，这半年我身心备受折磨，我不是没想过逃出去。” 　　“有次我偷偷央求清洁工，被发现后遭受更残酷对待，护工把刚烧好的开水，直接往我喉咙里灌，从那之后我就不敢说话了，之所以豁出来做这个视频，是想大家知道你们在喜欢什么人。” 　　江戾不知道段知寒安排人的事，在他看来江宏满嘴谎言，已经没听下去的必要了。 　　他刚准备关闭视频，画面的镜头突然拉近，毫无准备对上江宏的脸：“好孩子我知道你在看，你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在我发现你偷钱的那天，不该那么重的惩罚你，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唱童谣了，还记得那首歌怎么唱的吗？小风轻轻吹，小鸟低低叫，小狗慢慢跑，小猫偷偷笑，屋里静悄悄，宝宝睡觉觉。” 　　明明是很温馨的童谣，被江宏阴冷的声音唱出来，不知为何毛骨悚然，秦芜担心地看向江戾，幸好少年没什么反应，垂着头站在原地，像雪中松柏。 　　— 　　林羡将拍摄的视频放上网，为避免被江戾团队公关，不止上传到国内网站，包括用户量最高的微博、抖音、B站等，还放上油管这样的外网。 　　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法和经纪公司抗衡，花钱买了推广，不出意外的话，将有成千上万的人看到视频。 　　他来南山之前很忐忑，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干件不那么道德的事，但见了江宏不忐忑了，他要揭露的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 　　林羡不怀疑江宏骗他，他亲眼看过江宏的伤口，除了胳膊上的烫伤，还有衣服下的淤青，要多畜生的人，才会找人虐待自己的父亲。 　　他心中没有对江宏的同情，只有说不出来的轻松，迫不及待想让段知寒知道这件事，看吧你被那样的人蒙蔽了，所以放弃江戾吧。 　　不过他明白不能做得太刻意，静静等待即可。 　　他满脑子装的都是段知寒，以至于没想过谢娉婷，他打开视频下方的评论，想看网友对江戾口诛笔伐，打开那刻僵住了。 　　没有预想中的江戾滚出娱乐圈，而是让新闻再飞一会儿。 　　【求求你别秀了】虽然江戾脾气不太好，但不会虐待生父吧？对视频的真实性保持怀疑 　　【太甜会腻不是吗】我不发表任何意见，等江戾出来解释再说 　　【芬达不加冰】我不发表任何意见，这人的证据就是护工虐待自己，这两年护工虐待老人的新闻不少啊，上次还有个保姆毒打老人，会不会是护工的问题？ 　　【玛卡巴卡】我不发表任何意见，这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一会儿说崽崽偷钱，一会儿说崽崽见钱眼开，讲道理崽崽真见钱眼开的话，挣钱办法可多了去了 　　林羡不太关注娱乐圈，因为江戾这样的爱豆，在他眼里都是戏子，可也听过前段时间易冰云出轨的传闻，即便只曝出张背影，照样被骂滚出娱乐圈，怎么轮到江戾，就是让新闻再飞一会儿？ 　　怕不是要飞到马里内亚海沟，这么多条评论里，只有一个人骂江戾滚出娱乐圈，还是和江戾不和的柏嘉，他怀疑对方视频都没看全，单纯的看不惯罢了。 　　他关上评论，告诉自己别和这些人计较，如今这条新闻刚发酵，等各大媒体甚至是官媒下场，众人就该醒醒脑子了，他平静地坐椅子上等待。 　　等来的却是江戾经纪人的微博。 　　【经纪人叶成】我是江戾的经纪人，先说一下这不是请人写的公关稿，因为我在看到那条视频时无比愤怒，完全在愤慨下写的微博，去他妈的虐待生父，你们知道我怎么签的江戾吗？ 　　对外是说海选选上的，其实是我从小县城接来的，那么小的孩子坐在垃圾堆上，抱着破手机当宝贝，这就是一直宠着他？每次看到有人嘲小戾学历就很难过，因为他根本不是成绩不好，从小到大门门满分，是老师口中的乖孩子，却被江宏虐待至退学。 　　有件事甚至是我刚刚才知道的，江宏这些年一直问小戾要钱，傻孩子把钱全给了江宏，用了三年的手机舍不得换，转账记录和其他资料我贴后面了，他妈怎么有脸说什么都没要的啊，你吸着他的血扒着他的肉，还好意思反咬一口，江宏你怎么没被雷劈死啊？ 　　叶成的微博情绪激动，不少地方飙出国骂，但没人在意这些，舆论因这条微博哗然，最先愤怒的是江戾粉丝，所有人整整齐齐换上江宏的黑白头像。 　　【江宏什么时候暴毙】看到这条微博手都在抖，那么乖的小孩儿啊，他妈的怎么忍心下手，妈的眼泪都下来了 　　【江宏他妈去死吧】之前看综艺就奇怪，崽崽很聪明啊，怎么只有初中学历，点开成绩单破防了，明明有大好前途，却被江宏这种垃圾毁了 　　【鹈鹕崽吃老公了吗】我真的受不了了，没人注意以前的崽崽会笑吗，出道以来我只见他笑过一次，是受了什么样的对待，才会连笑都不会笑了 　　【接可爱崽崽】我没素质我先说了，这逼东西还好意思出来卖惨，我要是那护工，就把他头按水里通电！ 　　【祝江宏早日暴毙】把所有积蓄给他的傻崽崽，怎么会想到找人对付他啊，拍视频卖惨怎么敢的啊，搁这儿拍生前遗像？ 第一百八十二章 　　路人同样义愤填膺, 从微博到抖音，有人聚集的地方全在声讨江宏。 　　【酒酿圆子】他有脸自称江戾父亲？这他妈畜生吧，说畜生都辱畜生了 　　【油炸豆腐】难怪我看视频感觉不舒服, 这人面相就很阴邪, 山根横纹眉心竖纹, 天元塌陷是短命之相 　　【草莓芝士】啊啊啊啊啊好心疼江戾，看他的长相是富养长大的小少爷, 怎么会这么惨啊 　　【蓝莓多多】想让大家知道江戾是什么人？感谢你让我知道了更好的江戾, 哪怕生活在那么糟糕的环境, 也没有放弃自己 　　和江戾合作过的圈内人士接连发声。 　　【郑远亮】和江戾合作过两部电影，印象中的江戾不爱说话, 但是个很努力的小孩儿, 拍戏拍到深夜没喊过累，希望家暴者受到惩罚 　　【于思南】看到叶哥发的微博震惊了，为什么有江宏这么恶心的人啊, 为什么江戾会受那样的对待，仅仅因为江宏是江戾的爸爸吗，施暴者的身份不该成为施暴的理由 　　【齐慧】我自己是当妈妈的, 想象不到要多冷血的人, 才会把屠刀举向最亲的人, 那时候的江戾该有多害怕 　　【安之青】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现在很少骂脏话，但对于江宏这种人, 骂就完事了, 尼玛的江宏去死去死去死 　　【管河】和江哥上过一次节目, 给我的感受就是脑子很好, 看到微博更难受了, 明明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胡明哲】啥也不说了，我祝江宏有今天没明天，走过路过的啐他一口 　　…… 　　连之前阴阳怪气的柏嘉也转发微博。 　　【柏嘉】江宏这逼恶心到我了，家暴渣滓还敢蹦跶，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单挑啊 　　评论问他不是和江戾有仇吗，柏嘉没好气地回复。 　　【柏嘉】我和江戾是有仇啊，他粉丝疯狗一样喷我，我不喷他喷谁，不妨碍我觉得江宏恶心，纯看不惯祖国的栋梁被糟蹋 　　不过眼尖的人发现他悄悄关注了江戾，并且给江戾留了句加油。 　　全网都在唾骂江宏，如果言语能杀人的话，江宏早死了十万八千次，不只是个人站了出来，各大官媒纷纷下场，全国妇联带头呼吁反家暴，推动健全反家庭暴力法，将举报家暴和侵害未成年人行为纳入见义勇为范畴。 　　谴责江宏的声浪越演越烈，南山当地的警方不得不赶紧派出人手，不是担心江宏会狗急跳墙，而是担心江宏被人扔鸡蛋砸死。 　　笔记本前的林羡慌了，他想不到江宏的胆子这么大，明知道会被人戳穿，还拉着自己拍视频。 　　他看着全网的谩骂心惊胆战，如果被人扒出拍视频的是他，不敢想段知寒怎么看自己，谢娉婷怎么看自己。 　　他越看评论越慌，手脚变得格外冰冷，生怕有人扒到他，那他肯定完了啊。 　　好在江宏拉了太多仇恨，没人关注谁放的视频，他额头上全是渗出的汗水，无力地倒在椅子上。 　　另一边的叶成也像做梦一样，按理说这样的大事，需要公关团队集体讨论解决，以便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但他看到网上的视频后，什么公关都被他抛在脑后，只想痛痛快快骂江宏一场，顺便把证据放上微博。 　　因此他发完微博是相当心虚的，担心会被骂没素质，给江戾带来不好的影响，发完一看评论区。 　　【蟹黄拌饭】叶哥骂得太爽了！ 　　【开水白菜】多骂骂我爱听 　　【泡椒豆腐】要不开直播骂吧，我给你开舰长 　　叶成：放心了 　　他从紧张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当段知寒找上门，他清楚段知寒急着回家，拍着胸膛保证：“我早防着江宏有这手，已经把他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段知寒轻轻敛下眸，他们说的解决应该不是一个意思，而且江宏背后还有人：“我怕江戾看到资料难受。” 　　叶成考虑过这个问题，明白段知寒的担忧，忙向段知寒解释：“小戾之前找我要过资料，应该没什么影响，不然我也不会直接发。” 　　段知寒闻言怔了怔，江戾从没告诉他这件事，一个人看资料的时候会多难受，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少年很努力地想好起来。 　　叶成不知道段知寒的想法：“反正江宏就是个傻子，以为拍个视频就有人信，现在网友哪有这么傻，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多人说要扬他骨灰。” 　　叶成看着那些评论可舒坦了，比中了彩票还舒坦，正准备挨条点赞评论，段知寒冷静的声音传来，他瞬间冒出冷汗。 　　“江宏应该不是傻子。” 　　— 　　秦芜虽然知道江宏会被戳穿，但谁也不知道要多久，万一网友喷江戾怎么办，所以她照段知寒的要求，在段知寒回来以前，一直陪在江戾身边。 　　万幸江戾的经纪人很快澄清，整个互联网全在骂江宏，有个程序员粉丝甚至做了扬江宏骨灰小程序，点击屏幕可扬江宏骨灰，界面显示江宏已经被扬3477889次骨灰了，小程序收益将捐给儿童福利基金会。 　　秦芜重重地松了口气，手忍不住锤了下沙发，比起她的兴奋，江戾倒是很平静，低头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过激的举动，或者说太过平静了。 　　秦芜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轻手轻脚走近江戾，走近了才发现，少年的身体原来在颤抖。 　　病床上的江宏周身不能动弹，正常人早已心如死灰，他却笑着哼起童谣：“小风轻轻吹，小鸟低低叫，小狗慢慢跑，小猫偷偷笑，屋里静悄悄，宝宝睡觉觉。” 　　那个孩子最喜欢他唱童谣了，他每次教育江戾时就会唱童谣，欣赏那个孩子瑟瑟发抖缩在墙角，漂亮的眼透出不安，像小狗那样求爸爸别打了，小戾乖好不好。 　　他边唱童谣边关爱孩子，最终小狗变成湿漉漉的小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听到歌声便会惊恐抱住头，看吧多喜欢这首歌。 　　江宏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活死人的日子也受够了，正好碰上傻子上门，以为能揭穿江戾的真面目，他便让对方拍下视频，特意在最后唱了这首歌。 　　他知道自己的话会被推翻，证据会被消灭，他本来就没想控告江戾，只想江戾永远活在对他的恐惧中，那不是很美妙的事吗？ 　　他瞥见面色不善的警卫，沙哑地笑了笑，死寂的房间响起歌声：“小风轻轻吹，小鸟低低叫，小狗慢慢跑，小猫偷偷笑，屋里静悄悄，宝宝睡觉觉。” 　　死寂的房间响起歌声。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陌生人的面孔越离越近, 如同包围自己的幽魂，江宏察觉到死亡的气息，这对他来说不是折磨, 而是解脱。 　　他闭上眼等待死亡, 围在病房外的人忽然消失了, 像是刚才的人影只是幻觉。 　　后怕的林羡闯进来，拉起江宏的衣领质问：“你他妈是傻子啊, 说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话, 差点就被你害死了。” 　　躺在病床上的江宏被径直提起来, 脖子勒出阵阵红痕，猛地呛了起来, 反而冲林羡笑了笑：“你以为逃得过？” 　　林羡闻言愣住了, 如果段知寒彻查此事，他大概率是逃不过的，不由得松开江宏的衣领, 走到病房外徘徊，犹豫要不要对段知寒坦白。 　　他盯着段知寒的号码，有好几次想关闭手机, 万一不会被发现呢？可他清楚可能性有多低, 与其到时候被段知寒质问, 不如坦白以求对方宽恕。 　　他心一横按下拨打，电话那边无人接听，正当他想挂断通话, 电话终于接通了, 他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出汗, 结结巴巴向段知寒打招呼。 　　听筒里传来段知寒的声音, 对方似乎在路上：“什么事？” 　　林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还不知道发视频的人是他，他鼓起勇气解释：“那个视频是我放上网的，不过我是被江宏蒙蔽了，不知道他是那种人，希望你能原谅我。” 　　林羡说的都是真话，他的确被江宏欺骗了，白为江宏承担风险，对方仅仅问了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林羡错愕地愣了愣，等不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段知寒平静开口：“上次看在你爸的面子上，给过你机会了，这次不会再给了。” 　　林羡想明白对方的意思了，段知寒没提及这件事，不是因为对方不知道，而是决定好了处置办法，不需要知会他。 　　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冰冷，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仅仅因为他发了个视频，那个视频对江戾没什么影响，江戾对段知寒就这么重要么？ 　　这种无视比愤怒还令他受不了，他能想象到如果自己说喜欢对方，向来光风霁月的段知寒，大概只会评价一句，这种喜欢太病态了。 　　他脑中理智的弦崩了，忍不住开口：“就算江戾小时候被家暴，护工虐待江宏就理所当然了？” 　　林羡言下之意是江戾也不那么清白，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真有网上说得那么好吗，可段知寒的话令他无比震惊：“护工是我请的。”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这个结果比他预想得更震惊，同时涌上深切的不安，从前霁月光风的段知寒，能为江戾做到这个地步，那会怎么对他呢？ 　　这个时候他手机响了，回过神的网友开始扒传视频的人是谁，有人根据他小号上的动态，顺藤摸瓜找出他是谁，开始大家还比较宽容。 　　当知道他曝过江戾视频后，那份宽容荡然无存。 　　【烤冷面】江宏是个躺床上的废物，我说谁这么丧天良拍视频，搞半天是老熟人啊，被电视台开除还没长教训？ 　　【肥牛小火锅】会长教训的是普通人，电视台的人爆料他是林氏珠宝小少爷，电视台那点儿工资还比不上人家零用钱 　　【辣白菜拌饭】那我就更不理解了，你不好好过你的少爷日子，跑来对付江戾干什么 　　【江宏今天死了吗】我以为江宏就够恶心了，又来一个恶心的人，大少爷我们崽崽已经够苦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能不能高抬贵手啊 　　【祝江宏早日暴毙】虽然我不是林氏的目标客户，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从今天开始抵制林氏一切产品，出一件产品就骂一件 　　【抱抱崽子】抵制+1 　　林羡不说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但身边的人甚少对他有苛责，哪怕和爸爸关系差，最严厉的时候只是打了他一巴掌。 　　面对铺天盖地的阴阳怪气，他内心慌乱极了，仿佛被千万人指着鼻子骂，感受到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没等他调整好情绪，他爸爸打来电话：“我上次和你说什么了，叫你好好在美国待着，你知不知道给我带来多少损失，国内网民抵制林氏产品，段知寒取消一切合作，以后我没你这个儿子。” 　　林建明恨不得没这个儿子，本来林氏的经营就出了问题，需要讨好段知寒求生，林羡居然惹出这样的事，他不怪段知寒终止合作，只怪生出这样的蠢货。 　　林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知道林建明说的不是气话，上次得知他惹怒段知寒后，就取消他的信托基金，培养侄子当继承人。 　　要不是谢娉婷偷偷塞钱给他，他连开工作室的资金都没有，现在骂他的人这么多，工作室也开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养活自己，难道要像平民那样打工吗？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忍不住向谢娉婷寻求依靠，倒不是想伸手要钱，只是想听听对方的安慰。 　　往常谢娉婷早就打电话来了，今天始终打不通谢娉婷的电话，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充满对未来的恐惧，连谢娉婷也放弃自己了？ 　　— 　　燕城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雨水如灰色的雾气，萦绕的水汽浸入屋子，为江戾的面容覆上轻纱。 　　外面是密集的雨声，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此前的颤栗消失了，一动不动，宛若高台上的神佛。 　　秦芜试图唤醒封闭的江戾，无论她说什么，少年只是盯着墙上的时钟，仿佛断开和世界的联系，断开和人的联系。 　　当段知寒回到家之后，看到就是这样的少年，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像个真真正正的机器人。 　　秦芜望见段知寒湿透的衣服，清楚对方回家有多匆忙，无比自责地开口：“我该拦住他看视频的，刚开始还好，看完视频就这样了。” 　　她低估了江宏的影响，以为是消除阴影的机会，好不容易钻出壳子的少年又钻了回去，她做好段知寒责怪自己的准备，然而对方只是说：“是我的问题。” 　　段知寒猜出是那首歌的原因，凛冽的寒光一闪而过，他敛下漆黑的眼，当初就不该让江宏活着。 　　秦芜看着把问题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想问段知寒这样不会累吗，没人能永远背负这样的压力，她不知道江戾的病多久能好。 　　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疯的人会是段知寒。 　　段知寒缓缓蹲下身，温声叫江戾的名字，以往少年会迅速回应他，有时候被叫得烦了，只会偏偏头，如今的江戾毫无反应，比刚开始的状况更糟糕。 　　段知寒抿紧淡色的唇，江戾听不到两人的交谈，或者说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盯着转动的时钟，正如在飞船上看到的行星公转。 　　秒针转了两万一千八百次。 　　星球寂灭了五百二十次。 　　这是小机器人眼中的世界。 第一百八十四章 　　秦芜看着这样的江戾很焦心, 一时之间想不到办法，没过多久吴哲也来了。 　　吴哲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年建议：“要不打镇定剂？” 　　秦芜首先否决了吴哲的提议：“小戾明显进入防御状态，打针刺激到他怎么办, 会让他防御心理更严重, 我不支持任何强制措施。” 　　吴哲清楚秦芜说得有道理, 经过这么久的心理治疗，秦芜比自己更了解少年的病情。 　　加上镇定剂也有副作用, 少部分人会出现依赖反应。 　　面对坐得笔直的少年, 他幽幽叹了口气：“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总要喝水吃东西的吧，再不济还要休息。” 　　秦芜没吭声, 两人的意见僵持不下, 于是朝江戾身边的段知寒看去。 　　他们提供的只是建议，只有家属有决定权。 　　段知寒顺着江戾的视线看去，墙面上的时针指着三点：“等到明天七点, 还不行就上镇定剂。”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其实吴哲也希望江戾自己好，但这种程度的封闭, 实在太难办到了。 　　好比一个人摔断了腿, 指望他自己爬起来？现代医学才是最高效的手段。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七个小时眨眼般过去。 　　和吴哲预想的差不多，江戾没有丝毫好转，即便用勺子给江戾喂粥, 少年根本不肯下咽, 把自己当成机器人。 　　不同于秦芜的自责, 他认为病情反复很正常, 和其他人没关系。 　　精神疾病患者本身就是脆弱的, 容易因为外界产生波动，既包括有利的波动。 　　也包括不利的波动。 　　他还记得那个自闭症儿童的母亲，不是因为毫无起色抛弃孩子，而是病情刚好一些又恶化，数不清多少次下来，那个母亲终于崩溃了。 　　她只是万千家属的缩影。 　　吴哲看着依然如此的江戾，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回医院配药了，明早把镇定剂拿过来。” 　　段知寒看了看窗外，叫住吴哲：“你先送秦芜回去。” 　　秦芜立马摇头：“我还是待这儿吧，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不料段知寒听不出情绪道：“应该没什么事了。” 　　秦芜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长达七小时的时间里，无论他们说什么，江戾始终一动不动，自然没什么事。 　　之前病情明明有起色，外人看了都替江戾揪心，何况是身为爱人的段知寒呢？ 　　吴哲在边上帮腔：“明天早点来吧，打镇定剂还需要你在旁边看着。” 　　秦芜跟着吴哲走出房子，打算明天早点儿来。 　　随着两人的走出，房子里只剩下段知寒和江戾，潮湿的水汽隔在他们中间。 　　如看不见的屏障。 　　段知寒揉着江戾的头发，用少年教他的瓦塔恩语开口：“Yk lw eo kar funlul（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回应他的只有滴答的时钟。 　　少年像失去生气的人偶，被安放在沙发上，偶尔会眨一下眼，但眼神依然是空洞的，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段知寒的手在轻轻颤抖，眼底泛出难明的情绪，他怕江戾再也醒不过来。 　　小机器人不知道段知寒的念头，在他的世界里，他驾驶心爱的猫咪飞船，来到GH23214星系。 　　GH23214是联盟未开发的星系，大部分星球是冰川星球，气温低至零下两百度，除了千奇百怪的植物，不存在任何生物。 　　他拥有两天的开采权，随意选了颗星球降落，飞船舱门缓缓开启，他穿上防护服探测矿产。 　　前方五百米处有铀矿。 　　地面上覆着亿万年的积雪，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小机器人一个人走在冰雪上，无人的星球无比安静。 　　他习惯了这样的寂静，走到铀矿开采矿产，开采激光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不过在响声之后，世界又回归安静。 　　好像太孤独了。 　　他脑子闪过这个念头，这对探险机器人来说十分不应该。 　　他去过成千上万的星球，收集了上百个星系的纪念玩偶，明明该对孤独习以为常，此刻却无比渴望一个同伴。 　　这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他把念头抛之脑后，继续行走在雪中，如同愿望成真般，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Yk lw eo kar funlul（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是个尤为好听的声音，只是用词不够地道，小机器人迅速打量周围，没有看到任何人，担心是流窜的星际海盗。 　　他找了个雪洞躲起来，谨慎地没有回答。 　　男人不等他的回应又问了一次，耳边源源不断传来声音，他终于忍无可忍：“Yk lw orankl ukaje funlul an（你**能不能别说话）？” 　　一直说个不停的对方反而沉默了。 　　他等了许久没等到回音，继续勘探矿点去了，刚要查看扫描结果，偏偏这时候男人问：“Tjiky lw ekkbul（你在干什么）？” 　　小机器人没好气地回了句挖矿，对方锲而不舍追问：“Winnk yk lw bjik（你在哪儿挖矿）？” 　　这次他没有理会对方，然而对方一直在他耳边烦，他不得不回答：“ov vikkpuh pklhg（一个冰川星球）。” 　　两人用瓦塔恩语交流，他以为无聊的对话可以结束了，男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他边挖矿边应付对方。 　　说是应付也不太恰当，因为对方会变着法子夸自己：“你采到稀有宝石了？怎么能这么优秀。” 　　“你的飞船听起来很漂亮，它有个品味优秀的主人。” 　　“原来你是探险机器人，怪不得这么勇敢。” 　　小机器人的耳根可耻地红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他看着扫描仪上的时间愣住了，时间居然过得这样快。 　　他即将离开这个星球。 　　正如他离开以前那些星球。 　　眼看着飞船就在眼前，他行走的步伐越来越慢，主动向对方说再见：“我要离开这个星球了。” 　　宇宙中的再见既短暂又漫长。 　　短暂是因为可以通过传送门见面，但传送门的造价极为昂贵，只有少部分贸易星球能用上，漫长是因为宇宙太大了，几乎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男人似乎在思考：“这样啊。” 　　小机器人不知道这样是哪样，刚准备开口问，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我们在地球见吧。” 　　地球？ 　　他歪了歪脑袋，在他的资料库中，是个落后而贫瘠的星球，对方是不是想拐卖他？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好，回头望了好几眼，别别扭扭走入飞船。 　　猫咪形状的飞船缓缓升空，在燃料的推动下，以惊人的速度驶入太空，小机器人坐在驾驶舱里，面前是立体的星图。 　　他此前标记的目的地是KP78655。 　　这是有名的工业星系，他可以在星系空间站出售他开采到的矿石，在GH23214不算值钱的矿石可以卖出两倍的价格，足够他为心爱的飞船提升动力系统。 　　驾驶舱内无比安静，男人的声音回荡在他脑子里，他鬼使神差将目的地改为地球。 　　他启动空间跃迁系统，舱外的宇宙变为无数跳跃的光，在耀眼的光里，看见一颗明亮的蓝色星球。 　　忽然眼前一片黑暗，空旷的宇宙消失不见，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到时钟的滴答声，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那是自己的爱人。 　　— 　　段知寒尝试和江戾对话后，少年似乎又陷入封闭。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透出微光，那光到男人眼里便止住了，如淌着化不开的墨。 　　段知寒清楚镇定剂仅是帮助睡眠，做好江戾可能不会醒来的准备，正在他垂下眼的时候，少年的睫毛极细地动了动，整个人似乎活了过来。 　　害怕地扑进他怀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段知寒想不到江戾会好转, 感受到少年泛凉的体温，尽管毫无准备，他依然轻柔抚摸少年的背脊：“别怕啊。” 　　小机器人醒来后只觉浓浓的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不安, 本能地钻进爱人的怀抱。 　　段知寒的体温比他高, 仿佛置身温暖的光芒下，那份不安慢慢被压下, 他仰头看向对方。 　　面前的人一向衣冠楚楚, 此时的段知寒却和这个词沾不上边。 　　对方似乎一夜没睡, 桃花眼染上血丝，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 透着浓重的憔悴。 　　江戾不信一夜白头, 要多难过才会如此，可在段知寒的发间，瞥见一根银色的白发。 　　他涌出沉甸甸的情绪, 从自己的角度看，他只是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中他驾驶猫咪飞船，在宇宙间穿梭, 见过行星的寂灭, 目睹超新星爆发, 去过被冰封的星球。 　　那个梦境太美好，以至于他不愿醒来，原来他可能醒不过来吗？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 尽管他向往那个世界, 比人类的诗歌更浪漫瑰丽, 他更想待在有段知寒的世界。 　　段知寒紧紧抱着江戾, 像哄小孩儿那样哄着少年, 音色比哄小孩儿更温柔：“不好的事都过去了，我们别想了啊。” 　　当怀里的少年渐渐平稳后，他给江戾盖上毛毯，去厨房给少年弄吃的，江戾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熬好的香菇鸡肉粥用小火保着温，段知寒掀开砂锅的盖子，只需盛出来即可。 　　正要用木勺盛粥，后背忽然一热，被少年从背后环住了。 　　江戾比他矮一截，脸贴在他背部，仿佛不想他离开。 　　江戾的手环在他腰间，段知寒担心江戾烫到手，无奈地开口：“你去餐厅坐着，我等会儿就过去。” 　　江戾的手依然没放开。 　　段知寒三两下舀完粥，醒来的少年可能没安全感，像只黏人的狗狗，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他只好抱着少年喂粥。 　　哪怕是喂粥的时候，少年也睁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即便江戾是漂亮孩子，这种情景也有些渗人。 　　段知寒知道江戾还未摆脱恐惧，没有制止江戾的行为，平静地给江戾喂粥。 　　喂完还问了句：“我给你喂了粥，你要不要为我做什么啊？” 　　段知寒自然是开玩笑，只要江戾能吃东西，他做什么都愿意，谁知少年吧唧亲了他一口。 　　宝贝怎么这么甜啊。 　　段知寒按住江戾的后脑勺，就着这吻深入下去，少年的唇软软的，很好亲，亲一会儿便水光淋漓。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他本来只想亲一亲，但他的手刚揽住江戾纤细的腰，少年自觉坐了下来，浑圆的屁股还扭来扭去。 　　仿佛催着他继续。 　　而吴哲提着冷藏箱上了门，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他拨通段知寒的电话，打算叫表哥给他开门，总不可能翻窗进去吧。 　　那他可以当蝙蝠侠了。 　　然而电话刚刚接通，吴哲来不及说话，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压抑的一句：“江戾别闹。” 　　吴哲：好的不用进去了。 　　— 　　秦芜惊讶江戾好转的消息，以少年封闭的状态，这么快好转简直是个奇迹。 　　不过她没有时间惊讶，在少年情绪平定后，她按照约定时间上门。 　　她没有问关于江宏的事，这个名字是个禁区，她和吴哲都不敢提起，转而问起江戾的状态：“昨天睡得怎么样？” 　　“还行。” 　　少年的回答依然言简意赅，秦芜开始还会不习惯，现在自然地接话：“那怎么有黑眼圈呀？” 　　她从段知寒那里了解江戾睡了十小时，按理应该精神焕发，不该出现这么明显的黑眼圈。 　　江戾犹豫了会儿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秦芜敏锐察觉出异常：“能告诉我是什么梦吗？” 　　她猜想是有关过去的梦，少年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意外。 　　“我梦到自己在幽暗的洞穴，周围是腐烂的血肉，有个很高很高的巨人，他的眼睛是淌着血的窟窿，狼吞虎咽吃着尸体，看到我咧嘴笑了下。” 　　秦芜认真地听江戾说话，科学上对于梦的成因各有说法，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梦是有意义的精神活动。 　　如果把人的精神活动比作海面上的冰山，露出海平面的一小部分是我们能察觉到的意识，而淹没在海面下的绝大部分是潜意识。 　　梦是解开潜意识的钥匙。 　　江戾的梦听起来离奇，根据少年对巨人的具体描述，很可能在潜意识里，把江宏想象为身高十米的巨人。 　　秦芜边听边记录，当今天的治疗结束后，她走到段知寒面前：“江戾的状态确实有好转，不过他给我说了他的梦，内心对江宏还是很恐惧。” 　　她说罢叹了口气。 　　江宏给江戾留的阴影太大，江戾接受治疗的时间太晚。 　　如果幼年的江戾能接受治疗，还能慢慢抚平阴影，现在就算能变为正常人，也要带着江宏的阴影过一辈子。 　　段知寒的神情看不出喜怒，这位名声斐然的影帝能很好控制情绪。 　　哪怕在惊心动魄的昨天，她只能瞥见对方抚摸江戾时颤抖的手。 　　秦芜以为段知寒会像往常般，礼貌地说句知道了。 　　段知寒却唤来和猫咪玩球的少年：“那个人快死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秦芜眼里划过深深的震铄，她当然知道段知寒说的是谁，视频风波结束后，江宏就换了家医院等死。 　　江宏是什么人？一个视频就让江戾害怕成这样，段知寒想让江戾见江宏，是她听错了还是段知寒疯了？ 　　吴哲也不赞成让江戾见江宏，虽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江宏就是个畜生，谁知道会说出什么话，又刺激到江戾怎么办。 　　两个人同时看向江戾，段知寒的话只是提议，江戾不想去完全可以不去。 　　少年穿着蓝色鲨鱼睡衣，手里还拿着木天蓼编成的小球，听到段知寒的话明显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偏头问段知寒：“你会陪我吗？” 　　段知寒轻轻点了下头。 　　小机器人便说了声好。 　　— 　　干净明亮的病房内，不同于疗养院的破木板，江宏躺在舒适的病床上，面前还有专供娱乐的电视。 　　但他眼里透出强烈的恐惧，如丧家之犬般哀鸣。 　　段知寒出乎意料没要他的性命，反而给他请来顶级医疗团体，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他的生命，账单高达七位数，每天光是检查就是两三次。 　　问题是不上麻药。 　　医生斯斯文文说他的体质不适合打麻药。 　　无麻做胃镜还能忍受，仅仅感觉恶心呕吐，做膀胱镜痛不欲生，金属镜一直插到膀胱口，痛得他目眦尽裂，这些检查够窒息了。 　　最窒息的是做手术。 　　他被绑在冰冷的手术台，如同案板上的肉，感受到冰冷的手术刀往下滑，似乎在评估下刀位置。 　　他挣扎着想逃下去，护士轻柔地将他按住，手术刀停在柔软的腹部，紧接着锋利的刀刃刺破血肉。 　　像割绸缎般割开他。 　　殷红的血液汩汩冒出来，医生熟练地为他止血，然后割开下一处。 　　江宏清醒地感觉自己被割开，一刀又一刀，所谓凌迟也不过如此。 　　那种痛楚无法用语言形容，他额头不停冒出汗，太阳穴快爆开。 　　他想用哀嚎缓解痛楚，可嘴里被堵了柔软的棉花，他连叫出来的资格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医生割开自己。 　　江宏光是回忆都打了个冷战，脸上透出浓浓的恐惧。 　　他之前还存着报复的心思，如今完全不敢想这个词，生怕被段知寒猜出了，又会来一场手术。 　　段知寒简直是个恶魔。 　　比他还要丧心病狂，接他过来的理由冠冕堂皇，给岳父提供更好的治疗，别人听了只觉段知寒宽宏大量。 　　即便他死在医院，网上也只会评价一句没福气。 　　他之前想到江戾洋洋得意，受人追捧的顶流又怎样，照样被自己打成死狗，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 　　他现在只想扇自己耳光。 　　正在江宏后悔的时候，护士推着平板床走了过来，他以为又要进行手术，眼里涌出浓烈的恐惧。 　　但他的身体无法反抗，只能任由护士把他抬上床，手脚被手铐固定住，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 　　嘴上多了个嘴套。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宏惶恐地被推进手术室, 头顶的无影灯骤然打开，亮得他睁不开眼。 　　昨天才进行一场手术，难道又要进行手术？ 　　他能做的抗争仅仅是怒目圆睁, 架不住医护人员把他安置在手术台上, 哪怕他身体不能动, 依然将他的手脚固定住。 　　接着便离开手术室，封闭的室内只剩下他一人。 　　空气中安静得不可思议, 他听到心脏起搏的声音, 难以遏制地想, 这些人是不是要取出他心脏？ 　　一瞬间恐惧席卷全身，他的手脚变得无比冰冷, 在冷白的无影灯下, 白得是个死人。 　　他倒希望自己是个死人。 　　江宏死死盯着前方的电子钟，他从下午三点等到六点。 　　说起来只有三个小时，但像等了三年。 　　许是他盯得太用力, 眼眶酸痛得厉害，他体力本就不济，想逼自己睡会儿, 脑子却尤为清醒, 身心皆疲惫不已。 　　此时传来吱呀的一声, 轻得好似幻觉，关闭的门缓缓开启。 　　门外透出朦胧的自然光，有人站在门边, 江宏费劲地往外看。 　　男人一袭深色大衣, 衬得人越发挺拔, 标志性的桃花眼比墨还要漆黑。 　　虽然他们只见过一面, 江宏依旧认出来人。 　　不是段知寒又是谁？ 　　小巷初见给他的记忆太深, 正是在那个小巷，他成了一个躺床上的废人，加上这些天受的折磨，他身体涌出从所未有的恐惧。 　　江宏看着门边的段知寒，惶恐得想叫出来，可被严严实实套着嘴套，动不了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明白段知寒来干什么，来结束他的性命？ 　　那也不至于亲自来，何况这么声势浩荡，他又是惶恐又是疑惑，在看到后面的江戾那刻，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他知道对方来干什么的了。 　　段知寒冷眼睨着手术台，这是他第二次见江宏，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不是留着江宏有用，在江宏刺激到江戾那天，这个人就不该活着了。 　　看向手术台的还有江戾。 　　不同于段知寒的轻视，小机器人站在门外，微微掀开半扇眼帘，视线从手术台的最下方，缓缓往上移。 　　刚看到江宏的衣角便移开。 　　虽然他见过江宏不止一次，前段时间还看过视频，但他始终想不起江宏的样子，直觉告诉他江宏很危险。 　　他的身体下意识发抖，段知寒握住他的手：“不想见可以不见。” 　　江戾的确不想见江宏，或者说不敢见江宏，连声音都不愿意回忆，而且脑子里有个稚嫩的声音，提醒他快逃走！ 　　他找不到见江宏的理由，但段知寒想他见见江宏，肯定是为他好吧。 　　如同刚降临到地球的时候，他内心涌出强烈的不安，那时他把自己藏在壳子里。 　　这次他想自己走出壳子。 　　小机器人挣开段知寒的手，低着头往前走，从光明的室外走向阴暗的室内，一个人面对前方黑暗。 　　光滑的地砖映出他的脸，还没走到手术台，就听到江宏的哀鸣。 　　他脑中闪过阴冷的童谣：“小风轻轻吹，小鸟低低叫，小狗慢慢跑，小猫偷偷笑，屋里静悄悄，宝宝睡觉觉。” 　　江戾前进的脚步停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段知寒的话传来：“他的嘴被封住了。” 　　他这才继续走。 　　段知寒看着少年的背影，他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人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想象。 　　在少年的想象里，江宏是个身材高大的巨人，与其让江戾活在恐惧中，一辈子战战兢兢。 　　倒不如让江戾看看，江宏不是什么巨人，只是个年老体弱的凡人。 　　江戾不知道段知寒所想，一个人走向江宏。 　　从门边到手术台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但他每走一步，身后都会渗出冷汗。 　　当走到手术台边时，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地在手术室响起。 　　这段路走了七年。 　　他停在手术台前，那个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努力提醒他快跑、快跑。 　　他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穿着淌血的校服，校服上还别着卡通徽章。 　　那是十二岁的自己。 　　十二岁的江戾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有，如同傻乎乎的小狗狗，跌跌撞撞保护自己。 　　小机器人愣在原地，正在这时传来温热，段知寒握住他的手，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 　　视线缓缓从白色的地板，落到灰色的手术台，最后是手术台上的江宏。 　　和他想象中的江宏不同，和他记忆中的江宏不同，江宏是个快死的老人。 　　在灯光的照耀下，江宏脸上的皱纹格外明显，凶狠的眼神变得格外惶恐，比自己害怕他还要害怕自己。 　　他的手边是锋利的手术刀，仿佛只需轻轻一划，便能割开江宏的咽喉。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冰冷的刀尖抵住江宏的脖颈，顺着动脉往下滑。 　　手术台上的江宏满脸恐惧，发出凄厉的呜咽，江戾的动作并未停下，刀尖上沾上血珠。 　　旋即听到流淌的水声，密闭的手术室充斥腥气，刚冒出两滴血珠，江宏便被吓尿了。 　　江戾停下手里的动作，直直看着江宏，原来对方竟是这种人？ 　　他一直很害怕江宏，怕到记不住江宏的脸，可江宏没什么可怕的，比年幼的自己更软弱，正因软弱才会对家人施暴。 　　眼前浮出遍体鳞伤的小男孩儿，他像段知寒安慰自己那样，向小男孩儿说别怕啊。 　　小男孩儿穿着灰扑扑的校服，手臂上是累累血痕，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他想抱下过去的自己，并且也这么做了，在拥抱住对方那刻，小男孩儿变为虚影。 　　阴影也随之消散。 　　现实中的江戾下意识伸出手，环住他的却不是幻影，而是真实的段知寒。 　　“欢迎回家。”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转眼间春节到了。 　　秦芜再次给江戾做了心理测评，足足三千多道题，少年很快完成了量表, 结果比刚开始好太多。 　　测评结果的改变还是其次, 说到底量表只是辅助参考的工具, 这段时间江戾的病情有了很大改善。 　　过去的少年是躲在金属壳下的机器人，那个金属壳其实并不牢靠, 一点儿风吹草动便会受影响。 　　如今的江戾从壳子里走了出来, 凭自己遮风挡雨。 　　当然江戾还未完全康复, 比如照样害怕去医院，比如不爱吃东西, 但比之前有了很大好转, 愿意去医院体检，会自己买零食吃。 　　她放心回美国看兔子了。 　　春节期间的燕城格外热闹，大街小巷挂着红色的装饰物, 洋溢着过节的喜庆。 　　节日气氛最浓的还属超市，不知放了多少个声响，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动静：“高高兴兴买年货, 欢欢喜喜过兔年, 本超市食品区一律七折, 碰到就是运气，买到就是福气！” 　　江戾被段知寒拉着买年货，戴了个毛绒绒的兔耳帽, 红白相间的帽身, 看上去可爱极了。 　　表情却没那么可爱, 由于早早被段知寒叫起来, 散发着浓郁的起床气, 隔着口罩都能看出小爷不开心。 　　段知寒看着少年好笑：“这么生气啊？” 　　江戾重重嗯了一声，不高兴地往前走，盘算着他们买了春联灯笼，还要买零食饮料，买完就可以回家补觉了。 　　他走到震耳欲聋的超市，拉了拉兔耳帽，门口的促销员抓了把糖：“今天超市搞活动，进来的顾客都能领糖。” 　　促销员摊开手。 　　这便是要从手里接糖了，从前的小机器人害怕和人肢体接触，如今面无表情接过糖。 　　促销员见对方接过松了口气，其实这糖只发给小孩儿，可兔耳朵什么的，也太可爱了吧！ 　　江戾走到入口等段知寒，瞄了眼川流不息的人群，逛超市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叶成打来电话：“我爸妈出去旅游了，家里就我一个人，要不大年夜来我家包饺子呗。” 　　叶成的声音自带音响，江戾差点以为自己开了免提，他对包饺子不感兴趣，为什么要用皮抱住馅，不能先吃皮再吃馅吗？ 　　但比起逛超市。 　　他选择包饺子。 　　— 　　晚上江戾提着礼品袋到了叶成家门口，他本来不想送东西的，段知寒坚持说要送，他看向手上的礼物。 　　就当探望孤寡老人了。 　　年轻志愿者敲开叶成家的门，脑补冷冷清清的惨象，门嘎吱一声开了。 　　刚走进门，就被矮矮小小的东西抱住了，叶成这货什么时候养狗啦？ 　　小机器人不由得往下看，哪知抱住他的不是狗，是打扮成年画娃娃的安安，小哭包怎么来了？ 　　再往上看—— 　　和他想象的冷冷清清不同，客厅里不仅有叶成、于思南、许嘉文，安之青，连去加州拍灰熊的齐慧都来了。 　　不会是拍节目吧？ 　　江戾谨慎地找摄像头，叶成抱起粘住他的安安解释：“这不我发了个朋友圈，说今晚和你包饺子，小于评论问可不以来。” 　　“我当然说可以啊，然后小许和齐姐也说要来，我心想这人够多了，打算把那条朋友圈删了，安前辈不知从哪儿找过来，问能不能带小孩子，最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江戾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来，可他知道安之青为什么来，他随意看向安之青，对方果不其然对着齐慧献殷勤。 　　因为来的都是熟人，他既来之则安之，把礼物交到叶成手上。 　　叶成估摸着是饼干糖巧，不以为意接过礼品袋，打开一看吓到了。 　　袋子里装的是百达翡丽的铂金款，他眼馋好久了，这个牌子入门款也要十来万，至于铂金款—— 　　他在官网上逛了好久，没有一百万拿不下来。 　　叶成虽然工资挺高，可毕竟是工薪阶层，拿出一百万买房可以，拿出一百万买表，他想也不敢想！ 　　他重新装好礼物，肯定不是江戾送的，这位小祖宗不蹭饭就谢天谢地了，哪怕吃得不多吧。 　　他把礼品袋递向段知寒，嗓音都有些颤抖：“太贵重了不能收。” 　　段知寒没有收回去，平静开口：“比起你对江戾的照顾，我认为这不算什么。” 　　叶成只好收下礼物，看着桌上便宜的猪肉馅，忽然觉得自家饺子拿不出手。 　　早知道段知寒送这么贵的礼物，他就该弄个金枪鱼馅的，不，应该买整条金枪鱼！ 　　再整点鱼子酱什么的，他内心汹涌澎湃之时，又有人上门了，他不是删了那条朋友圈吗？ 　　他奇怪地打开门，精英气息的宋航出现在门外，他以为过来找段知寒的：“我给你叫段老师。” 　　不料宋航摇了摇头：“过节就不工作了，老段说来你这儿过年，我过来凑凑热闹。” 　　叶成不信宋航的鬼话，宋航出了名的会交际，酒局能从燕城排到深市，怎么可能为了凑热闹过来。 　　比起动辄十来人的酒局，他们这儿的人也不多啊。 　　不待他拒绝，宋航熟门熟路走进来，和其他人打招呼，整个一社交牛逼症。 　　叶成的太阳穴猛跳，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赶宋航出去，咬牙招呼大家包饺子。 　　馅料和饺子皮提前准备好的，只需包饺子就行了 　　听起来十分容易。 　　叶成高估了大家的水平，足足八个大人，只有齐慧、于思南和他会包饺子，其他人完全没包过饺子。 　　段知寒稍微好点儿，包了几个就上手了，剩下的人突出一个群魔乱舞。 　　不是馅太多了包不进去，就是馅少了漏风。 　　形状更是千奇百怪，别说包得像元宝，包得像粽子的也有，包得像包子的也有，反正就不像饺子。 　　尤其是江戾。 　　叶成看向认真包饺子的少年，动作姿态无可挑剔，但包出来的东西嘛，摆盘子里歪歪扭扭，仿佛下一刻就会漏出来。 　　偏偏段知寒还表扬少年：“宝贝儿包得真好。” 　　叶成对此欣然接受，配偶彩虹屁挺正常，哪知性格冷淡的齐慧也开口：“小戾包饺子很有天赋。” 　　拧麻花的天赋？？？ 　　安之青紧随其后：“英雄所见略同，也就是小江进了娱乐圈，不然能当大厨。” 　　于思南帮着补充：“而且很会创新，包的饺子像小兔子，多可爱啊。” 　　安安：“江戾哥哥最棒了。” 　　这哪里棒了？？？ 　　叶成听着全员彩虹屁，差点怀疑自己眼光了，看着七扭八拐的饺子，似乎也有那么点儿可爱？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不能被彩虹屁组同化了！ 　　江戾不知道叶成的想法，他认认真真包了三十个饺子，站起身端进厨房。 　　因为大家的饺子会一起煮，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饺子，想记住饺子的形状，待会儿可以给段知寒夹自己包的饺子。 　　他记得太认真，以至于撞上前方的段知寒。 　　眼看盘子就要掉落在地，段知寒伸手扶住盘子，衣袖滑至手腕。 　　江戾松了口气的同时，瞥见对方手腕有处伤口，立马出声问：“你手怎么了？” 　　段知寒拢了拢衣袖：“烧水时烫到了，冲了凉水不妨事。” 　　江戾眼里透出浓浓的关切，对方平时有点儿事就求安慰，今天居然这么乖？ 　　他匆匆走进厨房，准备把东西放了，就去找叶成拿烫伤膏，不小心碰到烧水的锅沿，下意识愣在原地。 　　好像不怎么烫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他想也不想划开手机，女人忐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戾。” 　　“你能原谅妈妈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谢娉婷的声音格外艰涩, 她以为自己忘了这个孩子，哪怕见面后生出愧疚，但那点儿愧疚不足以她牵挂太久。 　　直到她看到叶成的微博。 　　她猜到江宏对江戾不好, 都说虎毒不食子, 她想不到江宏这么丧心病狂,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江戾，小戾是多骄傲的孩子啊。 　　她上次见江戾觉得陌生, 记忆中乖巧听话的孩子变得冷漠孤僻, 完全不似林羡的开朗。 　　颤抖地看着照片才明白过来, 不是江戾变得陌生，是她杀了乖巧听话的江戾。 　　她用爱包围那个孩子, 将江戾养得懂事可爱, 然后毫不犹豫离开，留下不会反抗的江戾，被江宏毒打的时候, 只会用手抱住头。 　　谢娉婷经常被夸淡泊宁静，她清楚自己没这么好，她对林建明没什么感情, 结婚是为了优渥的生活, 可以说成了利己主义者。 　　她不排斥自己的改变, 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还不知道为自己而活，实在是太傻了。 　　然而那天她看着照片问自己, 要是知道江戾被江宏虐待, 她还会义无反顾离开吗？ 　　谢娉婷不后悔离开江宏, 重来多少次都会这么做, 可后悔没带上江戾了, 没带上那个软软叫妈妈的孩子。 　　她自责地握着手机：“我想不到江宏这么畜生，如果知道他这么对你，我当初就算去餐厅洗盘子，也要带上你一起走，明天就是春节了。” 　　“你能见见妈妈吗？” 　　谢娉婷知道后悔没用，她只想好好弥补江戾。 　　江戾垂下浅珀色的眼。 　　他意外谢娉婷会给他打电话，能听出她的真心实意，可这种东西像迟来的水果糖。 　　想吃的时候没有给，给他时已经不需要了。 　　他望着厨台上的饺子，不知看了多久，抿唇说了句：“已经过去了。” 　　接着挂断电话。 　　谢娉婷看着熄灭的屏幕，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她失神地握着手机，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正在这时佣人走上楼，犹豫一阵告诉她：“少爷回来了。” 　　谢娉婷回过神，虽然林建明和林羡断绝关系，但佣人们不清楚之间的事，不敢真不给林羡开门。 　　她下楼见到了林羡。 　　她差点认不出这是林羡，估计把奢侈品都卖了，林羡脸色消沉，穿着便宜的棉服，用衣着撑起的贵气消失不见，没有丝毫可爱的地方。 　　林羡见谢娉婷愿意下楼松了口气。 　　他之前自怨自艾谢娉婷不爱他，但在外面独自生活了段时间，发现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林羡本来有笔钱傍身，加上把奢侈品卖了，可以勉强维持生活，可他大手大脚习惯了，很快花得一干二净。 　　他不得不低头找了份工作，离了家庭的荫庇，老板对他呼来喝去，同事嘲讽他是小少爷，工作内容也很枯燥。 　　他一气之下辞职了，辞职后一直没找到工作，朋友也不敢得罪段知寒，他沦落到泡面都舍不得吃。 　　林羡同过去那样撒娇：“我好想家啊，让我回来吧。” 　　谢娉婷看着毫无愧色的林羡，内心涌出深深的失望，她疼了这么久的孩子，居然是这种人。 　　且不说利用自己调查江戾，知道视频会对江戾造成伤害后，脸上依然笑哈哈的，认为自己永远会原谅他吗？ 　　想到这儿她揪心般地疼，她心疼林羡的时候，江戾被打得奄奄一息，谁来心疼她的孩子？ 　　谢娉婷没有力气斥责林羡，面无表情地走上楼：“把他赶出去。” 　　林羡眼里透出不敢置信，叫人把他赶出去，谢娉婷怎么能这么对他，他难道不是对方疼爱的孩子？ 　　然而无论他怎么质问，谢娉婷也没有回头。 　　他不甘地被赶出家门，本来指望对方为自己说说话，这条路也指望不上了，潮湿的季风吹过，他裹了裹外套。 　　一百来块的外套压根不保暖，林羡瑟缩地站在角落，听着房里的欢声笑语，这个冬天对他来说尤为冷。 　　— 　　大洋彼岸的华国，叶成开了壁炉，木炭咔嚓咔嚓燃烧，将整个屋子映得暖烘烘的。 　　通完电话的江戾找叶成要烫伤膏：“你家烫伤膏放哪儿了？” 　　叶成把手搭他肩膀上：“大老爷们用这么讲究？我都直接用冷水冲，冲个两分钟就好了。” 　　“实在不行三分钟！” 　　小机器人冷冷推开叶成，走到逗安安的段知寒面前：“叶成家没烫伤膏，药店这个点应该没关门，我出去给你买。” 　　他说着说着就要出门，段知寒拦住他：“不用擦药，早就不疼了。” 　　江戾对段知寒手上的伤有印象，之前是浅浅的印子，今天又被无故烫伤，他半信半疑问：“真的？” 　　段知寒眨了眨桃花眼：“骗你是小狗。” 　　江戾这才放下心，这时饺子煮好了。 　　叶成端着饺子过来：“白盘子的是白菜猪肉馅，绿盘子的是韭菜猪肉馅，黄盘子的是酸菜牛肉馅。” 　　众人围在壁炉前吃饺子，小机器人专心找自己的饺子。 　　好不容易找到像兔子的饺子，有些骄傲地夹给段知寒，低下头发现自己的碗满了。 　　于思南安利酸菜牛肉馅：“酸菜饺好好吃，你快尝尝呀。” 　　安之青还在给他夹饺子：“小戾太瘦了，就要多吃点儿。” 　　一向冷淡的齐慧给他盛汤：“要多吃饭啊。” 　　连埋头吃饺子的安安也昂起头：“安安要多吃饭，以后帮江戾哥哥打跑坏人！” 　　小机器人看着碗里的饺子，热乎乎的饺子冒出白烟，眼眶忽然有些热，可能是屋子太闷了。 　　他吃完饺子走到阳台透气。 　　叶成的家是老旧住宅区，不少人搬走了，夜晚的小区格外漆黑，偶有两户开着灯。 　　安安叫他看动画片，他刚准备转身离去。 　　不知哪儿在放烟花，如同升入空中的火箭，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又在眨眼间盛开，绚烂得像千万朵玫瑰，映亮漆黑的夜空。 　　夜晚明亮得如同白昼，他不由得停住脚步，他欣赏灿烂烟火之时。 　　段知寒的声音响起：“马上就到零点了，想没想好新年愿望。” 　　新年要许愿的吗？ 　　往年的春节都是参加晚会，小机器人没时间过节日，听到段知寒的话，想也没想地点头：“想和你过所有新年。” 　　段知寒低低笑了声：“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机器人摆出我不管的架势，偷偷亲了段知寒一口。 　　对方说了声依你，下一秒他被拉到阴影中，段知寒抚住他的头，伴着万千玫瑰筑成的光明，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认真描摹他的形状。 　　门后是一无所知的众人，还有安安童稚的催促，两人唇齿相连，津液勾在唇边，他下意识捏住段知寒的衣服。 　　手心紧张得出汗。 　　当瞥见安安的身影后，他立马推开段知寒，整理好衣服推开门。 　　段知寒望着少年的背影弯了弯眼，宋航和江戾擦肩而过：“你俩聊什么这么开心？别告诉我是天体物理。” 　　段知寒挑眉：“你还知道天体物理？” 　　“我怎么不知道了？”宋航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上次江戾和我聊什么来着，想起来了蝴蝶效应，聊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回。” 　　段知寒拢了拢衣袖：“蝴蝶效应？” 　　宋航惊讶对方感兴趣，照搬江戾的话讲：“蝴蝶扇动翅膀这个运动，导致身边的空气系统发生变化，并产生微弱的气流，而气流的产生又会引起空气或其他系统产生相应的变化，由此引起一个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其他系统的极大变化，这个变化很难说是好是坏。” 　　“而蝴蝶也可能消失。”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宋航怕段知寒不明白, 举例解释：“比如一个人穿越到过去，那时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没相爱，他不小心把外祖父杀死了, 那未来的他不会出生, 又是谁穿到过去杀死了外祖父？” 　　他记得这个事例有个名字, 不过不记得叫什么了。 　　虽然名字不重要吧，但他强迫症犯了, 他苦苦思考时, 静静倾听的段知寒出声。 　　“外祖父悖论。” 　　“就是这个名字！”宋航诧异地看了段知寒一眼, “你可以啊。” 　　他那天回去看了科普，外祖父悖论至今没有答案, 主流观点认为世界由无数个平行宇宙组成, 穿越者穿到过去杀死外祖父，杀的其实是另个空间的人，不影响原有空间的自己。 　　如果把平行宇宙比作有许多分叉的树枝, 其中一根分枝折断了，并不影响其他分枝的生长。 　　这些空间是独立的。 　　另一种理论认为人可以回到过去，但无法改变历史, 即便穿越者回到过去, 也没办法杀死外祖父, 也许自己不忍动手，也许有好心人救下外祖父。 　　还有种观点认为穿越者只能成为观测者，对过去的人来说不存在, 无法接触任何事物。 　　总之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宋航正好奇段知寒怎么感兴趣, 段知寒凝望熄灭的夜空：“帮我约下燕大的顾教授。” 　　顾教授？？？ 　　长袖善舞的宋航张大了嘴, 这位教授可是华国物理学界泰斗, 他们看下科普视频就行了, 不至于请这尊大佛吧？ 　　换做平时他早调侃了，可对方望着漆黑的夜空，笑意随烟花消失在风中，也如转瞬即逝的烟花。 　　他忽然调侃不出来了。 　　— 　　江戾在叶成家过完年，抱着大家给的礼物，凌晨三点多才回到家。 　　因为有段知寒监督作息，他很久没熬夜了，洗漱完便上床关机。 　　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中午了，吨吨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床，窝在他锁骨处睡觉，他抱着日益沉重的吨吨下床。 　　段知寒居然不在家吗？ 　　那真是太好了。 　　小机器人给吨吨喂完猫粮，又给刀鱼喂完小虾，开开心心去厨房接柠檬水，边喝柠檬水边拆礼物。 　　他昨天玩得太晚，结束时脑袋成了浆糊，忘记每个礼物是谁送的了。 　　他依次拆着礼物盒，猪猪人拼图肯定是安安送的，听说是用自己零花钱买的，糕点盒应该是于思南送的，至于丑得发昏的毛衣—— 　　不用说。 　　绝对是叶成送的。 　　必不可能会穿（冷漠脸） 　　他专心致志判断礼物，客厅的门忽然打开。 　　听到段知寒的脚步声，他顺口问了句：“你去哪儿了？” 　　对方停了停：“见了下朋友。” 　　江戾以为是宋航那些人，哦了一声没再多问，遗憾地低下头，看来中午又要吃饭了，好在春节间没什么工作，吃完饭可以躺家里玩游戏。 　　他无比放松地拆礼物，和他的舒适不同，回家的段知寒忽然紧紧抱住他。 　　段知寒的手牢牢箍住他的腰，周身弥漫难以描述的情绪，像要把他抱进身体里。 　　他猝不及防被抱住，脸抵在对方肩膀，差点没办法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段知寒才放开他。 　　小机器人刚想问怎么了，对方贴着他的脸，用着说不出的语气问：“我们去治耳朵好不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虽然他接受自己是人类了，但对治耳朵本能害怕。 　　他不想和段知寒起争执，慢半拍岔开话题：“对了我刚在拆礼物，于思南送了盒糕点，我们一起吃？” 　　他转移话题的心很明显了，紧张地等待段知寒答复。 　　对方蹭了蹭他的脸，仿佛在压抑什么，最后还是无奈说了声好。 　　小机器人悬着的心放下了，打开装点心的盒子，和段知寒分享好吃的饼干。 　　“兔子形状的是奶油味儿的，小熊形状的是蓝莓味儿的，狐狸形状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我尝尝。” 　　他吃了一口狐狸饼干，口腔弥漫酸酸甜甜的味道。 　　正要分享什么味道，段知寒抬起他下巴，温热的唇印了下来。 　　对方抵开他的唇齿，熟练地描绘形状，他的呼吸变得灼热，段知寒吻得更深了，诱导他回应自己，结束后问了句。 　　“是乌梅味吗？” 　　唇齿还残留津液，他红着脸点了点头，继续和对方分享饼干，治耳朵的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他以为这么过去了。 　　江戾玩了两天游戏，把星际迷航的大地图肝完了，晚上拉好被子睡觉。 　　估计是白天玩太猛了，他的精神异常亢奋，关了机也无法入睡。 　　但他保留着当机器人的习惯，只要关机就不会动。 　　他一动不动躺床上失眠，两次三番想起床玩游戏，不过还是忍住了。 　　直到他听到药瓶打开的声音。 　　他悄悄掀了些眼帘，借着窗外的微光，望见段知寒又在吃药。 　　用量比之前猛得多。 　　当对方望过来，江戾立马闭上眼，脑内思绪万千，对方怎么还在吃药？ 　　他以为段知寒可以不用担心自己，事实上对方越来越担心。 　　他抿紧柔软的唇，有时候他会想，他为什么不是个正常人呢，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呢？段知寒就不用担心自己了。 　　他想和段知寒开开心心过新年啊。 　　他尽力平稳呼吸，可怎么也平复不了，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像逼自己平静的小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早上段知寒下了床，走到厨房做饭。 　　他顺手喂了吨吨，他其实不太喜欢做饭，讨厌腻人的油烟，却很喜欢给江戾做饭。 　　他比以往更用心做饭，熬好了山药南瓜粥，准备叫小朋友起床。 　　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认为是吨吨在抓东西，热好牛奶走进去，却发现是江戾翻箱倒柜，似乎要去哪儿。 　　少年像看出他的疑惑，把身份证装在口袋里，又镇定又怂地问：“不是要去治耳朵吗？” 第一百九十章 　　空气仿佛凝固了, 静得能听见呼吸声，万籁俱寂中江戾抬起头。 　　视线电光火石相逢，段知寒的眼灿若桃花, 明亮得不可思议, 又蕴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最后那份情绪化为笑意, 问他：“去医院还要带行李箱啊？” 　　小机器人回过神：“住院就要带。” 　　他起床后特意搜了小红书，他这种情况多半要手术, 手术的话就要住院。 　　他可不想叶成给他送丑绿色的毛衣, 或是荧光紫的保温杯, 宁愿自己准备东西。 　　对了，还要把游戏机带上, 以防医院的网不好, 玩不了星际迷航。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客厅的门铃响了。 　　应该是秦芜来了。 　　他走到门边开门，来的人果不其然是秦芜, 他难得主动开口：“今天不能做治疗了。” 　　秦芜忍不住问：“为什么？” 　　江戾之前都挺配合治疗，怎么今天不配合了，难道在她回国这两天, 出了什么问题？ 　　可望着段知寒的神色, 又不像出了问题, 她内心冒出浓浓的疑惑，直至听到少年的解释。 　　“要去医院治耳朵。” 　　治什么？？？！ 　　秦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治耳朵对普通人来说是件小事, 甚至不需要思考, 耳朵坏了当然要去治了。 　　然而对于江戾来说, 无疑要下很大的决心, 面临被销毁的恐惧。 　　虽不知道促使少年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她由衷地为少年高兴。 　　右耳失聪看着对生活影响不大，总归不方便，而且容易遇到危险。 　　她禁不住提出请求：“我能不能一起去？” 　　段知寒看向江戾，江戾望着秦芜眼里的关切，犹豫了会儿同意了。 　　— 　　燕城人民医院坐落在天华区，因是新建的院区，不仅仪器更新换代，连扶手边的栏杆都油光锃亮。 　　这是秦芜第一次来人民医院，她没有参观医院的心情，不安地陪少年步入诊室。 　　问诊的是耳科专家陈泊良，和他们的紧张不同，平时见多了病例，陈医生的状态十分随意：“先做下检查。” 　　很快开好检查单。 　　秦芜瞥了眼检查单，除开常见的检查，还有纯音听阈测试。 　　纯音听阈测试是检测受检耳对不同频率纯音恰能听到的最轻声音，用来判断和分析听力敏感程度。 　　在耳科相当普及。 　　因为他们走的VIP通道，隔音室前没人排队。 　　四十来岁的护士收了检查单，将骨传导耳机递到江戾手上。 　　“测试时注意倾听耳机发出的声音，每一次发出的声音会持续一到两秒，听到后请举手做出反应，即便声音很小也要做出反应，每听到一次需举手一次，明白了吗？” 　　小机器人接过耳机点头。 　　秦芜望着少年走入隔音室，隔音室与他们隔着消音玻璃。 　　可以清楚看见江戾坐到椅子上，按照护士的叮嘱戴好耳机，举手示意可以开始测试了。 　　秦芜的心提到嗓子眼。 　　即便这个检查是无创性检查，对受检者没有危害，检查的结果至关重要，决定少年可不可以治好耳朵。 　　她下意识朝段知寒看去，这位被誉为演技教科书的影帝，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一眨不眨地凝视隔音室中的少年。 　　而纯音听阈测试正式开始。 　　护士戴好眼镜，先从1000HZ开始测试，音频持续了两秒，室外响起微弱的电流声。 　　室内的少年没有反应。 　　秦芜没有太意外，正常人的听力伴随年岁的增加都会受损，何况是耳朵受伤的江戾？ 　　能听到部分频率就好。 　　秦芜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2000HZ毫无反应、 　　4000HZ毫无反应、 　　8000HZ毫无反应！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自己就是医生，清楚医生是人，不是神。 　　如果听力受损程度太严重，别说是治好耳朵，可能连助听器都无法佩戴。 　　秦芜看着认真倾听的江戾，心像被一只手揪着，没勇气再看下去，正准备转身离开—— 　　少年安静举起手。 　　难以描述那一刻的感想，好像看到荔枝玫瑰颤巍巍绽放，甜意弥漫在空中。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秦芜的眼眶登时一热，无论江戾听到的声音大不大，好歹能听到小部分频率。 　　小机器人不知道秦芜的庆幸，平静地按流程做检查。 　　检查完毕，平静地走出隔音室。 　　刚出来便被段知寒抱住了，边抱边揉他的头发，仿佛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他想挣开段知寒的怀抱，怎么也挣不开，最终无可奈何地任由对方抱着，脸贴在段知寒胸膛上。 　　真是只黏人的狐狸精。 　　— 　　他们做完余下的检查，重新回到诊室。 　　陈医生没看江戾递来的报告，在键盘上敲了敲，直接打开电子报告，盯着屏幕对他们说。 　　“耳膜穿孔导致的耳聋，高频听力损失很严重，出现明显的听力曲线下移，可以做个耳膜修复手术。” 　　“手术有可能失败，不能保证术后效果，看你们的意愿，愿意我就开个住院单，因为是全麻手术，还要做下术前检查。” 　　陈医生没问为什么受伤，这样的案例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 　　外伤导致的耳聋反而比神经性耳聋好治，前者找出病因根治即可，后者好不好得了，看命。 　　只是前者不保证成功罢了。 　　秦芜的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手术都有风险，但有多少人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她看向江戾，等待少年的回答，向来温和的段知寒替江戾回答：“开住院单吧。” 　　陈医生三两下开好单子，他们走出诊室。 　　在人民医院工作的吴哲得知此消息，休息时屁颠颠跟在后面。 　　“嫂子要做手术了？陈医生可是国内大佬，做过的手术多如牛毛，别听他说得严重，手术肯定没问题的。” 　　“之前有个突聋的小姑娘，门诊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术完了跟没事人一样！” 　　在吴哲的感染下，秦芜放下对手术的担忧。 　　吴哲说起住院的事：“做完检查就能办理入院手续了，VIP病房是套房，家属可以睡隔间，有什么缺的只管问护士要，高价床位费不是白交的。” 　　秦芜好奇地问：“床位费有多高？” 　　“普通VIP三千一天，这种层次的VIP一万一天。” 　　吴哲有些郁闷：“前段时间我在VIP病房轮班，看到个上市公司老总，把小三小四都安排进了VIP病房，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不知道是不是我倒霉，冲进去劝架，没被两人扔的花瓶砸了，走两步脖子崴了，差点去外科手术。” 　　“那你是挺倒霉的。” 　　秦芜和吴哲的接触不多，否则就不会说是挺倒霉了，而是，你对自己的运气没有逼数吗？ 　　不过吴哲是个健谈的人，他们从四楼聊到住院部，段知寒偶尔也会说几句。 　　他们陪着江戾去做入院检查，经过门诊大厅，一直沉默的少年匆匆走向院外。 　　“我还是不做了。” 　　秦芜本来纳闷原因，瞥见江戾轻颤的手明白了，哪怕来之前做好了准备，真要做手术还是会害怕。 　　她对此倒是很乐观，只要生出动手术的念头，江戾总有一天会同意做手术。 　　并不急于一时。 　　她不阻止江戾的离开，谁知段知寒牢牢握住少年的手，嗓音透出浓浓的喑哑：“不许走！” 　　对方的手锢得很紧，江戾白皙的皮肤被掐出红印，把少年吓到了。 　　秦芜也被这幕吓到了，更多的是失望，段知寒这是干什么？ 　　她以为段知寒和大部分家属不同，对江戾极有耐心，看来是她想多了，再耐心的人也顶不住压力。 　　她不由得叹气，江戾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克服害怕，努力地来到医院，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吴哲和段知寒的关系近得多，此时直接推开段知寒：“你凶他干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江戾倒不觉得段知寒在凶他, 只是以往对方都宠着他，从来没见这样的段知寒，周身气息极为凛冽。 　　如同正酝酿风暴。 　　又像坍缩中的恒星, 他莫名想到这个形容, 当吴哲推开段知寒后, 他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迅速离开风暴中心。 　　吴哲在后面劝：“表哥不是我说你, 正常人做手术都要想想, 嫂子本来就怕医院, 能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这么一凶，他以后不敢来了。” 　　他忐忑地看着段知寒, 担心段知寒会追上去, 说出不该说的话，影响江戾的恢复。 　　不知道是段知寒冷静下来了，还是他的话起作用了, 段知寒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吴哲不由得松了口气，有矛盾最怕吵架。 　　明明三两句能说开的事儿, 吵起来没完没了, 到后面, 情分也伤了。 　　段知寒平静垂下眼，他没追上去的原因不为别的，拂开腕上的衣袖。 　　那道伤口消失了。 　　秦芜跟上走出医院的江戾, 少年往后望了望, 见段知寒没有跟上来, 一言不发坐上车后排。 　　秦芜有眼色地坐在前排, 给少年独处的空间。 　　车辆缓缓开启, 从停车场开上天南大道。 　　过来的时候还好，回程恰好赶上午高峰，岔路口堵了一圈。 　　秦芜透过后视镜，望见江戾的脸色有好转，特意聊起吨吨：“对了吨吨三个多月了，疫苗有没有打全？” 　　聊宠物话题总不会有错吧？ 　　秦芜是这么想的，小机器人想的却是，段知寒说带吨吨打疫苗。 　　段知寒*******。 　　他漏过后面的吨吨，脑中只剩一个段知寒。 　　他看向静悄悄的手机，不知道是段知寒惹人生气，还是对方不哄自己更令人生气。 　　刚有好转的脸色又变差了，打开手边的行李箱，取出放在夹层的笔记本，打算在今天的观察日志上记下： 　　不喜欢段知寒了。 　　江戾边想边在本子上写，龙飞凤舞画上句号，刚准备合上笔帽。 　　发现这句话有些歧义，在句号前画了个小括弧，写下今天不喜欢了。 　　他写得太认真，忘了秦芜的存在。 　　秦芜回过头问：“你在写什么呀？” 　　他本想说工作计划，一想连自己是机器人都说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地球生活观察报告。” 　　秦芜听着少年一本正经的语气，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会每天写报告的小机器人，也太可爱了吧。 　　她压住唇角的笑意，同样一本正经问：“那能给我看看吗？” 　　她摆出行行好的手势，眉眼写满央求，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少年犹豫了下，将笔记本递给她：“只能看到这页哦。” 　　秦芜意外地接过笔记本。 　　刚认识江戾会觉得少年冷漠孤僻，许多时候不近人情，相处久了才发现，完全就是容易心软的小可爱。 　　她在这个冬天遇上心软的神，翻开破破烂烂的笔记本。 　　起初的笔迹格外稚嫩，笔也不大出墨，是位穷巴巴的神。 　　——联盟历5216年，飞船坠毁来了地球，为避免硬盘损坏，特将报告写于纸上，希望能联系到救援舰队，瓦力右耳好像出问题了 　　——没等到救援队，目前在垃圾站定居，这里有丰富资源，且距人类警局近，安全程度四星，瓦力的能源即将耗尽 　　——右耳果然坏掉了QAQ，不知道有没有机器人维修中心，瓦力决定去渝市看看！ 　　她意识到是江戾刚出现心理问题时写的，那时的江戾还在小县城捡垃圾，不知从哪儿翻到的本子。 　　她以为江戾会描述得很苦，但少年的笔触童真而有趣，像在看一次冒险。 　　——在商店看到塔克斯果，可以用水合成能量剂，老板告诉瓦力叫柠檬，以后要挣钱买柠檬啦 　　——今天看到一个长长的、会跑的东西，瓦力赶紧躲到柱子后了，硬纸板都忘了捡，买不了柠檬了 　　——原来那叫公交车，是人类普及的交通工具，时速不到六十公里，啧，人类的落后科技 　　秦芜看到最后一则，忍不住笑出来，可想到江戾糟糕的生活环境，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往后翻，看到下一页愣住了，她还来不及思考，少年便紧张兮兮收走笔记本：“只能看前面。” 　　她失神地说了句抱歉。 　　那则记录给她的印象太深，她一字一句记了下来。 　　——今天遇上了一个人类，我很喜欢他(∩_∩) 　　秦芜知道江戾很早便是段知寒粉丝，令她失神的不是内容，而是那个小小的我字。 　　她注意到江戾之前用瓦力代称，显然缺乏本我意识，把自己想象为动画片里的角色。 　　可在遇见段知寒之后，记录中第一次出现了我，用不加修饰的语言，写下我喜欢你。 　　机器人的外壳阻挡不了爱意。 　　秦芜难以描述涌动的情绪，他们以为治疗才开始，但治疗早已开始了。 　　因为段知寒的出现，因为想表达自身的喜欢，机器人瓦力变成了江戾。 　　她也明白江戾为什么不让她看后面，明明前面才是少年最不堪的经历，因为冷冰冰的记录报告，从遇上段知寒开始。 　　便成了给段知寒的情书。 　　— 　　江戾不知道秦芜的想法，回到家陪吨吨玩了会儿，便坐在沙发玩游戏，眼神时不时往门外瞄。 　　然而真听到动静的时候，他又转回头目不斜视：“你逼我去医院没用。” 　　他以为段知寒会骂他说话不算话，或是临阵逃脱的胆小鬼。 　　他确实也临阵逃脱了，真要做手术就害怕了，不过这不是他的问题。 　　他凶巴巴洗白自己，段知寒走过来抱住他：“我很害怕。” 　　小机器人瞬间忘记不愉快，笨拙拍了拍段知寒的背：“你怕什么？” 　　段知寒将下巴抵在他脖颈：“我怕老婆离开我。” 　　他茫然不解：“我怎么会离开呢？” 　　段知寒幽幽道：“如果老婆不做手术，危险的时候听不见，剩我一个人怎么办？那我也不想活了。” 　　江戾屏气凝神，他在网上看过一个问题，男人能看出女人说谎吗，他的答案是不知道。 　　因为他连男人说谎都看不出。 　　直觉段知寒在套路他，可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颤抖，还分什么真假？ 　　小猫咪举白旗投降，不用段知寒问，他自己就开口：“我马上去医院。” 　　段知寒弯了弯眼：“我就知道老婆最好了，怎么会有江戾这么好的老婆，所有人都要嫉妒我。” 　　江戾听得耳朵都红了，扯了扯段知寒的袖子，想阻止对方彩虹屁。 　　段知寒若无其事收回衣袖，低头亲住少年通红的耳朵。 　　敏感的耳垂被不住吮吸，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小机器人被吻得晕晕乎乎想，观察报告需要更正。 　　今天也很喜欢段知寒(≧▽≦)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江戾下午到医院做术前检查, 开的检查单子一大堆，包括血常规、CT扫描、皮试等。 　　做完检查进病房，围着他的人也一大堆, 除开医生护士、吴哲、段知寒, 还有拎着大包小包过来的叶成。 　　他谨慎地问向叶成：“你怎么来了？” 　　别告诉他把丑毛衣带来了。 　　“你要做手术居然不告诉我。”叶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口, “还是段老师告诉我的。” 　　要不是段知寒告诉他，他还不知道江宏那个畜生, 把江戾右耳打聋了, 想到江戾这些年受了多少罪, 恨不得把江宏按水里通电。 　　电死他丫的！ 　　不过听说江宏已经死了。 　　那就不浪费水资源了，他打算把之前的微博置顶, 过两天精修一下, 让江宏在阴间也承受谩骂。 　　江戾疑惑的对象变成了段知寒，段知寒揉了揉他的头：“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吗？想着多来个人陪你。” 　　小机器人怀疑地看着段知寒，比起担心做手术, 他更担心叶成给他套上丑绿色毛衣。 　　特别是在术后不便的时候。 　　叶成不知道江戾的顾虑，泪眼涟涟看着少年，要不是江戾摆了个拒绝的手势, 他能直接扑上去, 抱住少年边哭边骂。 　　病房的门被敲了敲。 　　陈医生拿着文件走进病房：“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九点, 因为是全麻手术，晚上十点后不能进食，喝水也不行, 然后签署下知情同意书。” 　　陈医生把纸笔递向江戾, 边上的叶成瞥见纸上的风险提示： 　　——手术在全麻状态下进行, 有麻醉过敏可能 　　——手术以修补鼓膜为主, 术后听力有可能提高、无变化或下降 　　——术后可能有眩晕、耳鸣可能, 有味觉部分缺失或异常可能 　　——有移植鼓膜生长不良，以及鼓膜再穿孔可能 　　——有术中出血和术后感染可能 　　…… 　　密密麻麻的风险提示看下来，叶成看得胆战心惊。 　　先不说手术能否成功，光是全身麻醉的风险就不小，过程中可能出现心跳骤停的情况。 　　他简直想拦住江戾再考虑一下了，然而少年稍停顿了会儿，纸上传来沙沙声。 　　笃定签下名字。 　　他亲眼看着江戾落下最后一笔，捂了捂小心脏，立马开始下载电子木鱼。 　　点一点就能增加功德，他临时抱佛脚积攒功德，希望保佑少年手术顺利！ 　　陈医生收起签好的同意书出去后，长相和蔼的护士送来病服：“今天就要换上病服哦，为了方便手术，里面什么也别穿，内衣也不要哦。” 　　真是奇奇怪怪的规定。 　　小机器人面无表情接过病号服，走到卫生间换上了。 　　回来后他躺在病床上玩手机，叶成点着木鱼唠唠叨叨：“早知道你明天要手术，我今天该熬了鸡汤端过来，我爸妈不是去旅游了吗，我二姨拎了两只老母鸡过来，煨汤可香了。” 　　“我看知乎上说啊，鸡食五谷六虫，晓阴阳明鬼神，公鸡属阳，母鸡属阴，用老母鸡煲汤可以滋阴补阳固本培元，对做手术的人最好了。” 　　“我买的这山核桃也好啊，不仅可以保护脑部，降低胆固醇，还可以补充优质蛋白，提高人体免疫力。” 　　哪怕小机器人只是在玩游戏，也明显地被吵到了。 　　刚准备从包里摸出耳机，体贴的护士走进来：“明天九点就要手术，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其他人还是离开吧。” 　　叶成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而小机器人长长舒了口气。 　　世界终于清静了。 　　段知寒轻轻一笑，江戾转头看向段知寒：“你也觉得他很吵吧？” 　　他就没见过比叶成还能说的，离岛认识的诸明算一个。 　　他前两天收到诸明的新年礼物，是离岛特产的墨鱼干，也不知道诸明的病治得怎么样了。 　　他心不在焉想着诸明的事，谁知段知寒摇了摇头。 　　小机器人眼里透出浓浓惊讶，这都不觉得吵？ 　　没等他开口问，段知寒给他倒了杯温水：“我觉得他很关心你，有他在你身边我就安心了。” 　　一股子调解节目的老娘舅味儿，但说得确实有道理。 　　他进娱乐圈以来，没遇上和公司撕逼的糟心事，离不开叶成悉心打点。 　　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是叶成把他带来燕城，他不知道会在哪儿，像飘无定所的风。 　　回家还是把那件丑毛衣翻出来吧。 　　他顺手记在备忘录上，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夜里。 　　因为明早要手术，他早早躺在床上。 　　夜晚的医院格外宁静，冬天的城市没有虫鸣，只有拍在窗上的风声，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睡不惯医院的床，闭一会儿眼又睁开了。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猩红的灯光一闪一闪，在漆黑的环境格外刺眼，令他想到血液的颜色。 　　可能是四周太安静，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压下的不安如数涌现，明天手术会成功吗？ 　　他不知道。 　　相比期待手术成功，他更恐惧手术失败。 　　想到这儿他睡不着了，睁眼看向隔间的段知寒，看不到什么动作，对方似乎睡着了。 　　他不想吵醒段知寒，又在自己床上睡不着，不知犹豫了多久，偷偷跑到段知寒床上。 　　他蹑手蹑脚钻进被子，以为段知寒没发现，谁知对方睁开眼抱住他。 　　“怎么还没睡？” 　　刚钻进被窝的江戾身体一僵，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段知寒抚过他的背脊：“其实我也睡不着。” 　　他诧异地仰起头，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男人锋利的轮廓，似勾人魂魄的妖物。 　　“担心手术的风险，担心术后疼不疼，但我相信——”段知寒顿了顿，“我们宝贝会越来越好。” 　　江戾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医院的床好硬，比如烟雾报警器真烦，比如手术的不安，他甚至连遗嘱都想好了。 　　如果手术出了意外，三分之二留给段知寒，三分之一捐给儿童福利基金会，安庆路的房子留给叶成，叶成就不用赶地铁回家了。 　　但被段知寒抱住后，那些不安瞬间消失，他简简单单嗯了一声：“睡了。” 　　便在爱人的怀抱睡到天明。 　　— 　　江戾八点多才起床，打着哈欠去洗漱，护士风风火火进来：“跟我去手术室吧。” 　　他没料到这么快，唇边的牙膏沫都没擦干净，段知寒替他抹去泡沫：“去吧，回来有礼物给你。” 　　在段知寒的鼓励下，他跟着护士走出病房，此时黎明刚至，温暖的阳光拢在他身上。 　　他蓦地停下脚步，转头望见伫立着的段知寒，对方言笑晏晏望着自己。 　　好像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好，并且鼓励自己前行，他压下念头走向前方。 　　而段知寒停在阴影里。 　　他跟着护士来到手术室，麻醉师指了指手术台：“躺上去吧。” 　　小机器人鼓起勇气躺上去，紧紧攥着手。 　　麻醉师笑了笑嘱咐：“别这么紧张，等会儿我说深呼吸一口气，你就深呼吸一口气，记得放松身体。” 　　放松身体？ 　　小机器人从没经历过麻醉，即便脑子想放松身体，手依然捏得死死的，像拧干后的海绵团子。 　　麻醉师兴许没看出他的紧张，将呼吸面罩盖至他口鼻，声音极为柔和。 　　“深呼吸一口气——” 　　他担心放松不了身体，影响麻醉效果，正要仔细听后面的话，麻醉气体涌入鼻腔，瞬间失去意识。 　　…… 　　眼皮缓慢而沉重地睁开，好多穿白色衣服的人走来走去，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睁开眼。 　　直到一个人影匆匆走来：“1号病人已经醒了，观察半小时推下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他的脑袋逐渐清醒, 意识到做完手术了，现在应该是术后观察期，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下去了。 　　麻醉效力应该还没过, 他感受不到痛, 只觉脑子昏昏沉沉。 　　像通宵后睡了长长的一觉, 看东西雾蒙蒙的，耳朵格外沉闷。 　　连眨眼也费劲。 　　小机器人第一次有了这种感受, 他没力气观察周围, 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等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快点见到段知寒。 　　对时间的流逝也迟钝了, 以为只过了一小会儿, 实际上过了半小时，护士将他扶到轮椅上。 　　灰蒙蒙的画面渐渐明亮。 　　他被护士推着进入电梯，伴着轮椅的轱辘声, 从电梯到了病房门口。 　　当护士推着他走入病房，耳边充斥叶成关切的声音，可听不清叶成在说什么。 　　也没有精力去听。 　　他像和世界隔着一层玻璃, 直至护士将他扶上床, 段知寒握上他的手。 　　他努力回握段知寒的手。 　　语言是交流的方式, 但早在语言诞生之初便有了交流，不用只言片语，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世界一下子活过来了。 　　— 　　江戾牵着段知寒的手睡着了, 在他睡着的时候, 护士给他挂了点滴。 　　吊瓶里的液体缓慢往下滑。 　　他坐在床上不敢动, 也许是麻醉作用过去了, 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撑开。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痛, 一动便会扯到耳朵，右边的下巴不知为何失去知觉。 　　晚上陈医生来查房：“感觉怎么样？” 　　“下巴右侧没有知觉。” 　　“麻醉效果还没过去，也可能术中触碰到了鼓索神经。”陈医生的声音平淡，“如果明天还麻的话，就是损伤到了神经，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小机器人平静接受，热好鸡汤回来的叶成急了：“要是不能恢复呢？” 　　“到时可以开两瓶维生素B2，促进神经恢复。” 　　叶成不懂医学上的事，但听到开药就放心了。 　　当陈医生离开后，他揭开砂锅的盖子，舀了一大碗鸡汤，把鸡腿、鸡翅膀全夹进去了。 　　“小戾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吃东西补一补。” 　　江戾平时不喜欢吃东西，是单纯不爱吃东西，此时却是没力气吃东西，翻个身便用光了力气。 　　段知寒接过叶成递去的白瓷碗，盛起一勺汤吹了吹，极有耐心地喂少年喝汤。 　　江戾这才喝了小半碗鸡汤。 　　鸡汤没有叶成说的那么大作用，喝完只是身体暖和点儿，脑袋比之前更晕了。 　　右耳又闷又胀，被撑开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感觉是，有东西缓缓钉着神经。 　　闭上眼就能听到嘭嘭嘭的声音。 　　他捂了捂太阳穴，比起脑子的难受，输液的感受简直不值一提。 　　但他很快体会到输液的不方便了。 　　坐床上的时候还好，不影响他玩手机，上厕所的时候需要人扶着吊瓶。 　　相当于被人看着上厕所。 　　哪怕那个人是段知寒，他依然不好意思了。 　　他被段知寒扶过一次后，就不肯输液时上厕所了，宁愿憋到输液结束。 　　他憋得脸色涨红，段知寒无奈把他抱到厕所，低低在他耳边开口：“你哪儿我没看过？” 　　他红着脸上厕所。 　　偏偏病服的裤子是系带式，腰又很松，他单手解开蓝色系带后，难以重新系起来。 　　他好不容易拽住这根线，那根线又落了下去，眼看裤子就要滑下去时—— 　　对方伸手拎住他裤子，顺手帮他系好裤子。 　　他的脸更红了。 　　当然这是住院的小插曲，更多时候他是恹恹的，他盯着反光中的自己。 　　手术好像没什么用。 　　他靠在病床上一只手玩手机，一只手输着液。 　　记不清挂了多少个吊瓶了，脑子没之前昏沉了，右边下巴依然麻木，医生又给他加了三瓶维生素B2。 　　当叶成拎着老鸭汤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江戾。 　　少年的皮肤本就白皙，一周下来更苍白了，左手的留置针刺破皮肤，针头的血迹尤为刺眼。 　　像薄如蝉翼的汝窑，稍有不慎就会隐裂。 　　叶成看着江戾心疼坏了，把老鸭汤放桌上：“过两天就出院了，右耳恢复得怎么样，能听到东西吗？” 　　他没想过否定的答案，因为江戾做这个手术太受罪了，不单是人瘦了一圈，还伤到末梢的神经，不应该是不好的结果。 　　少年平静答了句：“听不到。” 　　叶成忽然想到一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光是想想都替江戾难受。 　　好在少年不太在意，回答的语气轻描淡写。 　　他暗自松了口气，绞尽脑汁安慰：“估计还在恢复期，耳膜长得比较慢，等恢复了就好了。” 　　少年依然没有表情，似乎不关心能不能听见，与其说是安慰江戾，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即便知道希望不大了。 　　叶成虽是这么说，瞥见江戾手背的青紫，眼眶猛地一热。 　　为了手术这么辛苦，命运为什么不能眷顾江戾呢？给了他不幸的童年，还要给他病痛的少年。 　　比起万众瞩目的顶流，他宁愿江戾是个健健康康的普通小孩儿，可能缠着爸妈要零花钱，可能因为挂科烦恼。 　　事实上即便成了顶流。 　　江戾只会氪金玩游戏，是个沉迷游戏的幼稚鬼，看不到伤痛留下的阴影。 　　叶成赶紧别过头，走出去揉眼睛：“风糊了眼。” 　　可明明没有风。 　　江戾目送叶成的背影。 　　明明对手术没抱什么期待，依然忍不住垂下头，自己和好运似乎从无关系。 　　他想不到段知寒该多失望，没有比失望破灭更残酷的事，他为什么不能争气呢？他也想成为段知寒的依靠啊。 　　风吹开紧掩的窗户，这下有风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的愿望。 　　想听清段知寒每一句话。 　　他内心涌动浓烈的情绪，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紧紧抿住唇，如同毫不在意手术结果。 　　他像之前那样安静吃饭服药，没人再问他此类的话，只有段知寒抱着他说相信宝贝会好起来。 　　他知道这是安慰啦，两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到了出院的日子。 　　给他换药的依然是陈医生，换药前告诉他：“下午打完点滴就可以出院，耳朵的纱布早可以拆了，注意回家不要碰水，一周后来复查。” 　　陈医生似乎有手术，换完药匆匆走了。 　　小机器人慢半拍走出换药室，段知寒懒洋洋倚在墙边：“陈医生说你恢复很好。” 　　他睁大浅色的眼，想说这怎么可能，谁知段知寒走上前，伸手取下纱布。 　　江戾的身体在那一刻僵住了，他其实不愿意取下纱布，纱布是块儿遮羞布，没取之前还能骗自己会恢复。 　　现在连骗自己都不行了。 　　周围的空气骤然安静，他准备直面裁决，告诉对方自己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段知寒贴上他右耳，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十二岁被生父打聋耳朵的少年，右耳听见的第一句话是—— 　　我爱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即便那只是很微弱的声音, 小得如蝴蝶扇动翅膀，江戾还是听到了。 　　上辈子没听到的情话听到了，爱意从耳边倾泻而下, 汹涌地裹住心脏, 荒芜的世界长出植被。 　　冰冷的心脏有了温度。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 想摸摸耳朵，怕感染到伤口, 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下一秒被段知寒拥入怀中, 段知寒避开他的伤口, 抚摸他的头发亲吻。 　　“我们宝贝越来越好了。” 　　段知寒的语气既有欣慰也有释然，他在对方怀里蹭了蹭, 亲密回应这个拥抱, 他好像真的越来越好了。 　　并且希望段知寒越来越好。 　　小机器人回到病房，已经归心似箭了，然而还要输完最后一瓶点滴。 　　他边看新闻联播边输液, 忍不住试修好的耳朵，时不时捂住左耳，问段知寒他听到的对不对。 　　当有人进来, 又立即把手放下。 　　当秦芜抱着花走到门边, 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看来少年的耳朵有好转。 　　秦芜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她这几天一直担忧手术结果，从叶成透露的口风来看，手术结果并不乐观。 　　她做好了心理干预准备, 还好, 还好成功了。 　　她放下花就可以离开了, 可看着努力压下雀跃的少年, 不由得停住脚步。 　　病床上的江戾输着液, 皮肤白皙得像山雪，手因为输液太多出现肿胀，浅珀色的眼却弯弯的。 　　哪怕克制地抿下唇角，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悦。 　　正如绝大多数同龄人那样，少年的世界很大，大到未来有无限可能，少年的世界又很小，小到开心便是满分的开心。 　　秦芜还记得初次见到江戾的场景。 　　那时的江戾冰冷得像人偶，把自己当机器人，看不到任何表情。 　　如今的江戾会自己来医院，愿意接触别人，会吃东西，会笑。 　　她之前奇怪改变的原因，即便吴哲用了新药，但药的作用不可能这么大，否则人人都能康复了。 　　她看到江戾身边的段知寒明白了。 　　段知寒看少年的眼神无比温柔，没有丝毫被问多次的不耐，比少年自己还要高兴。 　　心理疾病没有特效药，当前药物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但爱是治愈一切的药。 　　令机器人变为人类。 　　秦芜轻轻将花放在门边，不想打扰病房里的两人。 　　她回了条朋友消息，恰好微博发来推送，不小心点了进去。 　　她对娱乐圈并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为了了解江戾，她甚至不会下微博。 　　秦芜刚要关闭点开的页面，看到图片时愣住了。 　　那张图片是粉丝翻出来的老照片，照片里段知寒坐在座位上签名，虽然只是三流游戏的发布会，椅子是塑料椅。 　　但青年时期的段知寒容色惑人，显得发布会流转生辉。 　　段知寒面前是乌压压的人群，排队的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只有末尾的小男孩儿身着单衣。 　　那张脸赫然是江戾。 　　幼年的江戾被冻得瑟瑟发抖，像只冰天雪地中的小猫咪，很难想象两人日后会有什么联系。 　　秦芜和评论区的粉丝不同，她愣住的原因不是照片本身，而是电视里传来的报道。 　　“不绕任何恒星公转的行星被称为流浪行星，在无垠的宇宙间流浪，比如2MASSJ2126-8140。” 　　“1月23日天文学家发现2MASS J2126-8140并不是流浪行星，因为这颗气体星球正围绕恒星运行，两个天体相隔太远了，被误认为流浪行星。” 　　“天体间距离恒星6900个天文单位，一万亿公里，恒星发出的光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行星。” 　　但光依然照在2MASSJ2126-8140上。 　　— 　　来自2MASSJ2126-8140的小机器人玩了好一阵耳朵，回到家才后知后觉问：“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礼物呢？” 　　“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他不在意地哦了声，他也准备了份礼物。 　　到家的他很宝贝自己的右耳，睡觉姿势从侧睡改为平躺，不准任何人摸耳朵，段知寒也不行。 　　在之后的时间里，手术伤口慢慢恢复，右耳的听力也越来越好，从能听清四十分贝的声音到二十分贝的声音，只是声音质量不太好。 　　复查时重新做了纯音测试，听力曲线好了不少，高频听力进步明显。 　　陈医生翻看着CT检查结果：“耳膜已经长好了，这个月避免耳道进水，注意休息别感冒。” 　　陈医生的语气依然没多大波动，似乎不在意他的病好没好，但江戾看到对方舒了口气。 　　他离开诊室前说了声谢谢。 　　复查完还是上午，他抓紧时间去公司，今天约了习尧见面。 　　习尧等在公司会议室，坐在砖红色的软椅上，紧紧盯着门的方向。 　　他毕业于曼哈顿音乐学院，拿过德国古典音乐大奖，目前负责江戾的专辑制作。 　　当江戾赶到会议室，说实话他有些受宠若惊，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的制作人被催做专辑，他是小心翼翼问江戾要不要做专辑，不然他这工资拿得不安心。 　　即使确定要做专辑，也是全权交由他，很少会出现这种制作前谈话。 　　该不会开除他吧？ 　　那份受宠若惊转变为忐忑，习尧不是怕找不到工作，多少人求他负责专辑。 　　但他是个咸鱼惯了的人，其他人发专辑的频率太高，工资高也受不住，江戾对他来说正好。 　　习尧不安地打招呼，蓝发少年坐下：“我想发首单曲。” 　　还好不是开除他。 　　习尧重重松了口气，和江戾讨论歌曲概念，听到少年想法后惊讶无比，过了半晌才问。 　　“那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江戾垂下眸思考了会儿：“情书吧。” 　　他讨论完回家，刚打开丝门缝，吨吨便跑出来迎接。 　　他抱着吨吨走进门，以为段知寒做好了午饭，谁知桌上空荡荡的。 　　江戾望着看文件的段知寒，随口问了句：“今天出去吃？” 　　刚要说叫上叶成，叶成吵着要他请客，对方放下文件：“今天教你煮面。” 　　他下意识问：“什么面？” 　　“鸡蛋面。”段知寒站起来，“很简单的。” 　　“准备好面条和鸡蛋，在平底锅中放入适量油，将鸡蛋打入锅中，煎好后放到碗里，倒入适量的水，烧开后加入面条，加点儿盐和猪油，煮好了就行了，适合没东西的时候吃。” 　　哪怕是简单的鸡蛋面，他听到食谱就头大，撒娇地贴进段知寒怀里：“不是有你吗？” 　　“万一我不在了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方的语气格外认真, 江戾警惕问：“你为什么会不在？” 　　段知寒垂下眼：“因为我比你老啊，肯定比你先走一步。” 　　原来是这样。 　　江戾脸不红心不跳地安慰：“你一点儿都不老，看着顶多二十。” 　　他说到二十有些心虚, 段知寒怎么也不像二十, 直到对方笑了笑。 　　他很喜欢段知寒笑, 笑起来会眯起眼睛，如闭着眼睛晒太阳的狐狸, 弥漫温暖的气息。 　　他再次改口：“十八。” 　　段知寒笑得更厉害了, 胸膛都在隐隐颤栗：“那我要叫你哥哥了？” 　　他见段知寒不相信, 难得搂住男人脖子，闭着眼亲了上去。 　　段知寒碰了碰他的鼻子, 手托住他的腰, 打算将他抱到边上。 　　他黏着段知寒不放开，仰起头，跌跌撞撞亲对方, 手还不安分地伸来伸去。 　　对方本来已经翻开食谱，被他这么一闹，似是无奈地放下食谱, 抚住他的后脑勺亲吻。 　　他磕磕绊绊回应, 浅尝辄止的吻变得深入, 段知寒抱着他坐上椅子。 　　他的手肘抵在对方坚实的胸膛，柔顺的面料陷了下去，他还没说什么话, 段知寒便亲上他, 撬开他的唇齿。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滴拍打在窗户上。 　　他被吻得透不过气, 试图从椅子上坐起来, 对方的手抚住他后背，攥取他口腔的空气。 　　他不得不扶着椅子，后悔开始这个吻。 　　潮湿的水雾蔓延到室内，滑腻的肌肤平添水汽，像是蒙了层轻纱，被或轻或重的风吹开。 　　江戾瞥见沙发边的吨吨，难为情地推开段知寒，然而对方牢牢按下他。 　　“哥哥让我抱下好不好？” 　　望着衣冠楚楚的段知寒，他的脸瞬间红到爆炸，脑子变得晕乎乎的了，由着段知寒亲吻自己，只是不允许对方亲耳朵。 　　段知寒倒没亲他耳朵，其他地方寸步不让。 　　在绵密的亲吻下，他昏昏沉沉睡过去，以为学做饭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还是被拉到厨房，段知寒给他系上白色围裙。 　　他像上次那样撒娇，不是用脸蹭对方脖子，就是用鼻尖碰对方，可段知寒拍了拍他屁股：“别色诱老师。” 　　？？？昨天*爽的不是你？ 　　段知寒关上厨房门，他被迫学起做饭。 　　平心而论，段知寒是位好老师，每个步骤不仅认真讲解，还不厌其烦演示。 　　如果对方不把手放在他腰上的话。 　　他缓缓看向扶住自己腰间的手，就这还好意思叫老师？ 　　他本想质问段知寒，想了想以对方的品性，说不定想在厨房来段角色扮演，那他腰指定断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假装没看到这只手。 　　江戾学着段知寒的样子，从冰箱中取出鸡蛋，倒入碗中备用，再用少许油热锅，当沉寂的油开始沸腾，便加入鸡蛋液，最后放入小勺盐，完美的煎蛋就完成啦。 　　理论上是这样的。 　　事实上他有条不紊处理好鸡蛋，自信地将鸡蛋液倒入锅中，因为没把握好火候，蛋液刚下锅就炸开了，煎得比煤球还黑。 　　他完全不想继续下去了，可段知寒将下巴搁在他颈窝：“小朋友才会半途而废哦。” 　　自觉不是小朋友的他只好继续做饭。 　　他把煎糊的鸡蛋捞起来，再往锅中倒入水，等水烧开后扔下面。 　　不知道怎么判断面熟没熟，他感觉差不多好了，就把面盛了起来，放入装鸡蛋的碗里。 　　“我们宝贝真厉害。”段知寒尝了口评价，“只是面不太熟，下次可以尝了再盛起来。” 　　他在心里说了句没下次了。 　　兴许看出他的不开心，段知寒抱住他：“想不想去看礼物？” 　　他立马放下筷子。 　　— 　　飞机经历十二小时的飞行，从燕城机场抵达得克萨斯州。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天蓝得像海水，飞机留下长长的尾迹云。 　　江戾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到达美国的。 　　得克萨斯州不比燕城暖和多少，他依然裹着厚厚的外套，袖口处画了只猫咪。 　　当坐上安排好的车辆，他不禁问段知寒：“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段知寒挑了下眉：“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勉强信了段知寒的话。 　　得克萨斯州是美国南部最大的州，自然风光宜人，全州森林覆盖率接近一成，沿途是开阔的绿色平原，漂亮得如同油画。 　　礼物多半是旅游。 　　江戾边想边看风景，车开到银白色建筑前停了下来。 　　他好奇地走下车，还没走两步，脖子就被拢了厚厚的羊绒围巾，他看着厚实的围巾心情复杂。 　　有一种冷叫你老公觉得你冷。 　　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建筑上，普通的建筑可以说一栋，但面前的建筑却不行。 　　因为这个建筑尤为长，像是一百多英尺的摩天大楼倒置在地面。 　　建筑的大部分由深色玻璃构成，映着银色的顶身，有种冰冷的科技感。 　　这是什么景点？ 　　他怀着不解走入建筑。 　　和他想象的好玩不同，进去后是个普通大厅，右边倒是有个咖啡厅，可里面的人并不多。 　　亚裔的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进电梯。 　　楼上的陈设更普通了，开放式的工作隔间，不同肤色的人在隔间工作，工作人员用流利的中文介绍：“公司有五千多名员工，南区是工作区，北区是休息区，有不限量供应的餐厅、健身房和电影院等。” 　　江戾去餐厅看了看，餐厅有两百多种食物，为员工免费提供面包、甜点和饮料，只要不浪费食物，想吃多少吃多少。 　　资本家还算良心。 　　可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来参观的。 　　他走马观花地参观楼层，对科技企业的兴趣不大。 　　哪知工作人员带他们去下个区域，刚走出电梯，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 　　小机器人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这个区域分明是工厂，无数的锂正被焊接成钢瓶，用来制造外部坦克和轨道器，顺着流水线往下看，德国EOS的3D打印设备高速运行。 　　工厂的这端是原材料，而另一端是制造中的飞船！ 　　他朝工厂尽头看去，那是艘白色的猫咪飞船，和他想象中的飞船尤为相似，即便飞船还未制造完毕，外部没有覆盖防热材料。 　　小机器人还是走不动道了。 　　段知寒之前说要送他飞船，飞船的造价太昂贵，动辄数十亿美元，他不觉得段知寒会真的买飞船，应该就是来参观的。 　　走近飞船才觉庞大，如钢铁制成的巨型生物，矗立在他眼前。 　　他刚想问可不可以拍照，段知寒轻轻问：“想好它的名字了吗？” 　　江戾被吓了一大跳：“你要送我飞船？” 　　对方摇摇头。 　　他松了口气，就算段知寒继承了遗产，也要承担不小的资金压力，买飞船太异想天开了。 　　不料段知寒悠悠开口：“送你的是整个公司。” 　　江戾的心脏怦怦跳动，很难描述心中的感受，他知道那个世界是幻想，段知寒也知道是幻想，但为了弥补他的缺憾，将现实化为美好的童话。 　　情绪从心脏处发芽，微小的光球成为炙热的太阳，他下意识说出名字：“可以叫Hakopk。” 　　Hakopk在瓦塔恩语里的意思是—— 　　你是我的独一无二。 　　段知寒低低复述了一遍，看着飞船问：“你有没有想去的星球？” 　　他有许多想去的星球，说到明天也说不完，他说了个最想去的：“塔纳托斯星球。” 　　段知寒凝望他片刻：“我在那儿等你。” 　　他开始很开心地点了点头，后来才想到有哪里不对。 　　那个星球并不存在。 　　— 　　他们在得克萨斯玩了一周，去帕德里岛看过海龟，在NASA航天中心拍过火箭，去大弯国家公园探访候鸟。 　　玩的时候很愉快，回到家便累了。 　　也许时差没倒过来，江戾一直在打哈欠，拒绝段知寒叫他做面的要求，倒在床上就睡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段知寒说话：“我要出趟远门。” 　　他嗯了一声。 　　“不太方便联系，我在信箱里留了封信。”对方的声音顿了顿，“如果我一个月没回来，你就拆开看看。”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下一秒被子被掀开了，段知寒掐了掐他的脸：“指望你照顾自己不可能了，我给了你请了营养师，她会负责你的一日三餐。” 　　“储物柜里放了医药箱，平时不舒服记得去医院，我把一些人的号码发你微信了，有处理不了的事可以找他们。” 　　“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可以找叶成他们聊聊。” 　　段知寒的嗓音和往日不一样，没有浅浅的笑意，泛着说不出的眷念。 　　而他只是想好好睡一觉，敷衍地说了句。 　　“你好啰嗦啊。” 　　对方安静亲了亲他，如果知道会是最后一句话，自己一定不会这么说。 　　江戾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时段知寒已经离开了。 　　他喂完莫名焦急的吨吨，打算去公司录歌，不料宋航上门送东西。 　　宋航搬着包裹开口：“老段不知道买了什么，搬过来累死我了。” 　　江戾和宋航并不熟，因为宋航是重生者，他才多聊了些，因而礼貌开口：“麻烦了。” 　　宋航受宠若惊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早习惯了，去年他还叫我搬书架呢。” 　　“别说去年了，今年他特意打我电话，让我承认是我劝他上综艺，明明是他毛遂自荐，把节目组吓坏了。” 　　江戾本来不以为意，听到后面顷刻停下脚步。 　　段知寒为什么说谎，所有改变伊始节目，既然宋航没有插手，改变轨迹，自然不会是重生者。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第一百九十六章 （捉虫） 　　回到过去的人应该是段知寒。 　　他以为变化的开端是上综艺, 仔细想想，从离婚那天就变了。 　　因为段知寒拉着他去医院体检，去民政局的时间晚了些, 被恰好经过的记者拍到, 才会有离婚综艺的邀请。 　　正因段知寒穿到过去, 时空出现波动，他才有未来的记忆。 　　一切豁然开朗。 　　虽然不清楚段知寒为什么要瞒他, 他对段知寒倒不太担心, 外祖父悖论来自于改变。 　　段知寒的人生太顺利了, 顺利到没什么可改变的，即便存在蝴蝶效应, 亚马逊河岸的蝴蝶, 扇动的是美国的龙卷风，影响不到国内的段知寒。 　　他更在意《逐鹿》要上映了，尽管他俩戏份不多, 但是他们合作的第一部 电影，希望段知寒别错过首映。 　　送走宋航后他拆开包裹，想看狐狸精买什么。 　　千万别是情趣椅什么的。 　　没精神的吨吨嗅到陌生的气味, 跑到包裹边东看西看, 他用小刀拆开快递, 令他意外的是，里面装的是书。 　　段知寒买书很正常，家里一大半书都是段知寒买的, 不过类型集中在文史哲, 这次买的书全是物理相关的。 　　当看到最后的《从芝诺悖论到引力波》, 他捏紧手上的书, 生出不好的预感。 　　芝诺悖论由古希腊数学家芝诺提出, 包括二分法悖论、阿基里斯悖论、飞矢不动、运动场悖论，其中最著名的是阿基里斯悖论。 　　芝诺认为如果让乌龟先爬行一段路程后，再让阿基里斯去追，那么阿基里斯永远也追不上乌龟。 　　这个悖论在数学层面上被证明是错误的，但在量子物理领域出现量子芝诺效应，对一个不稳定量子系统频繁的测量可以冻结该系统的初始状态或者阻止系统的演化，因此可以让薛定谔的猫一直活着。 　　理智告诉他别想了，可他想到段知寒腕上的烫伤，盯着封面上的大字，随着字变得模糊，最后的记忆开始浮现。 　　房子依然是这个房子，被布置为缟白的灵堂，风吹开白色垂帏，及地的挽联垂在两侧。 　　是他的灵堂吗？ 　　画面中叶成蹲在地上烧纸钱，一袭黑衣的段知寒走入屋子。 　　他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只看到两人谈了会儿，然后叶成走出屋子，段知寒一个人站在灵堂，似乎在和自己说话。 　　不知何时落下火星，在易燃的纸质祭品中，燎原般烧了起来，顿时燃成一片火海。 　　段知寒本来往外走了，忽然转了回去，弯腰捡起什么东西，帷布的火星溅上手腕，当视角拉近了才看到。 　　那是他的遗像。 　　明明有可以走的机会，因此留了下来，画面变为汹涌的火海，可在那样的火海，对方依然抱着自己的遗像。 　　沉甸甸的情绪淹没胸膛，段知寒是这么重生的吗，怪不得不肯告诉他。 　　他离世前很放心段知寒，以为对方会有更好的人生，会拿下终身成就奖，会成为华国的骄傲，会遇见喜欢的人。 　　本该影史留名的人死在了火海。 　　他重重捏紧手，连呼吸都艰难，但没时间多想，他猜到段知寒离开的原因。 　　段知寒重生的原因是死亡，死亡的原因是参加他的葬礼，参加葬礼的原因是他的死亡，也就是说，他的死亡导致段知寒的重生。 　　这就涉及祖父悖论，如今他没有死亡，便不会有段知寒的重生。 　　关于祖父悖论有好几种解释。 　　首先是观测者理论，穿越者只能成为观测者，无法接触任何事物，但段知寒能接触自己，这个理论不成立。 　　其次是诺维科夫自洽性原则，这个观点由俄罗理论物理学家诺维科夫提出，认为人可以回到过去，无法改变历史，考虑到历史发生改变，该原则不成立。 　　还有种观点认为世界由无数个平行宇宙组成，平行宇宙间互不影响，像树枝的分叉，这应该是最能解释的观点了。 　　可从段知寒手腕的伤痕看，会受到原有空间的影响，平行世界的猜想也不成立。 　　他只能想到霍金的时序保护假说，霍金在1992年的文件中提及，有一个时序保护机制，防止闭合类时曲线的生成，从历史学家手上保护宇宙的安全。 　　霍金认为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干涉时序，防止外祖父悖论的发生，这个解释更为合理，就像系统消除错误一样。 　　段知寒就是那个错误。 　　七年后的段知寒重生到这个时空，这个时空的段知寒是活着的，七年后的段知寒不存在，非死非活的状态会怎样呢？ 　　但这只是他的猜想。 　　他放下手中的书，颤着手拨打段知寒的手机。 　　电话始终无人接通。 　　他握着电话的手越来越紧，想去邮箱取出信件，不知想到什么停下了。 　　段知寒知不知道自己会消失？ 　　他想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催促他治耳朵，不会放心不下他，可他只觉得啰嗦，甚至把脸埋了起来。 　　那时候的段知寒在想什么呢，大概是想和他说什么吧，面对他的不耐烦，对方温柔地亲在他额头上，把所有苦痛留给自己。 　　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他的新生。 　　哪怕离去的时候也是温柔的，告诉他会在最想去的星球等你，不用担心找不到他。 　　他的胸膛透不过气，他应该感到难过，可他不知道什么是难过，即便再次见到谢娉婷，他仅仅垂下眼。 　　他沉默地走到房间。 　　房间里残留段知寒的沉木香气，如处在对方温暖的怀抱。 　　他当初以为自己是机器人，并不习惯段知寒的拥抱，可段知寒紧紧抱住他，告诉他这个世界很美好，走出来看看吧。 　　他跌跌撞撞走出金属壳，像蹒跚学步的婴儿，怀揣着期待与害怕，被段知寒牵着认识世界。 　　他有了朋友，养了可爱的猫，看过万丈雪山，见证过海上吃过不同口味的食物…… 　　他想，这是个很好的世界。 　　可有段知寒的世界才是很好的世界。 　　他从金属壳里走了出来，段知寒便是他的。 　　许多次他想放弃前行，宁愿当个胆小鬼，是段知寒扶起他。 　　他的引路灯不见了。 　　那个告诉他很担心自己，见到他总是泛着笑意，会哄着他吃饭的人不见了。 　　他还没和段知寒看首映，还没看到飞船起飞，他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干，现在告诉他只剩自己了。 　　他一个人了。 　　鼻腔像被什么堵住，冰冷的东西落在手背上。 　　他初次尝到了眼泪的滋味，比柠檬水更苦涩，胸膛下的心脏格外难受，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原来这就是难过。 　　江戾茫然地抹下眼泪，可淌下的泪水更多了，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明明他叫它们别掉了，别掉了。 　　他有了人类的喜怒哀乐，不再压抑难过，真真正正变为人。 　　小机器人的成人礼是眼泪。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数不清过了多久，他也不在意过了多久。 　　直到门外传来吨吨的喵喵叫，将他从这种状态唤醒，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该吃东西了，段知寒用尽全力想让他活着，他的生命很宝贵。 　　段知寒想让他看看这个世界，他就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他努力站了起来，颤巍巍打开门。 　　门外是万顷光明。 　　江戾被光晃了下，停顿片刻往前走，正如那天走向手术室，走入万顷光明中。 　　他先给吨吨喂了猫粮，房子太安静了，他顺手打开电视。 　　屏幕上播放《封侯》的预告片，他想起画在腕间的桃花。 　　他走到厨房做饭，耳边回想段知寒含笑的声音：“教你做东西。” 　　他记得段知寒每一句话，像对方说的那样，准备好面条和鸡蛋，在平底锅中放入适量油，再将鸡蛋打入锅中，煎好后放在一边，倒入适量的水，烧开后加入面条。 　　他给段知寒也煮了碗。 　　这次他把控好火候，煎出的蛋不是黑乎乎的了，可不小心放多了盐。 　　他吃着难吃的鸡蛋面，对着面前的空位说：“下次不会放多了。” 　　对面无人回应。 　　他吃完饭笨拙洗碗，把衣服放入洗衣机，学着一个人好好生活。 　　晚上，他走到空荡的露台，段知寒去了别的星球，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仰起头想看星空。 　　可燕城看不到星空。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江戾在家休息了一个月, 那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月底诸明带礼物上门看望。 　　诸明在医生的治疗下，病好了许多, 至少不会今天说过的话明天就忘了。 　　诸明感慨地开口：“多亏你们帮我联系徐医生, 他又能干又负责, 不然我的病好不了这么快，怎么没看到段老师？” 　　江戾似不在意：“他出远门了。” 　　“那可惜了。”诸明神情有些遗憾, “我给你们带了芋泥糕, 这个可好吃了, 就是保质期短，有次我买了忘了吃, 放两天就坏了, 岛上的椰子糕也是，好吃是好吃，浓浓的椰子味儿, 对了你吃过椰子糕吗？” 　　“椰子糕软滑可口入口即化，离岛上有家店专门卖椰子糕，他家的绿豆沙也好吃, 排队的人能从春明路到猫神祠。” 　　诸明依然是离岛上那个样子, 别人讲两三句话的事, 他能滔滔不绝讲十分钟。 　　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打断诸明：“你能不能少说点儿？” 　　诸明脸上浮出一抹尴尬，想起来向江戾介绍：“这是我弟弟诸鹰，刚拿了消防员证, 他脾气就这样。” 　　诸明的弟弟是个不喜欢客套的人, 礼貌地摘下鸭舌帽, 视线更多地落到房屋上：“屋顶的木质结构不太安全。” 　　房屋结构安不安全, 光凭一句话无法定论, 但江戾不想继续缩在这房子里，索性重新装修。 　　他把装修的事交给叶成，住回安庆路的小房子。 　　转眼间到了三月份，这段时间他做了很多事，参加《逐鹿》宣传，拍完了《漫漫长夜》，推出了新单曲…… 　　《逐鹿》的票房不算好，但拿奖拿到手软。 　　国内重量级奖项自然是金柏奖，《逐鹿》不出意外拿下最佳故事片和最佳编剧奖。 　　连他都入围最佳新人奖。 　　江戾坐在金柏奖的观众席上，主持人在台上公布获奖人选：“恭喜江戾获得本届金柏奖最佳新人。” 　　伴着台下的欢呼声，江戾走上台。 　　主持人将话筒递过去：“第一次拍电影就拿下金柏奖最佳新人，肯定有很多话想说吧？” 　　“还好。” 　　主持人被噎了一下，不过江戾就是这个性子，何况江戾刚拿下最佳新人奖，杀青的《漫漫长夜》据说进步很大，有望冲击来年的最佳男主。 　　之前江戾缺的就是奖项，如今在电影圈站稳脚跟，未来必将是大佬级人物，他捧还来不及。 　　他来之前做过功课：“您前不久发行的新歌创下多项记录，海外播放量破亿，但为什么会叫情书呢？” 　　主持人听过这首歌，和流行的快节奏歌不同，开头是长长的纯音乐，名字叫做情书，歌词没有一个情字。 　　有乐评人写下这样的评价：听这首歌像置身漆黑的宇宙，在黑暗中禹禹独行，你穿过漂浮的陨石群，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下一秒—— 　　你看到遥远恒星的光芒。 　　江戾垂下眼没回答。 　　因为伴奏是段知寒的心跳。 　　那是他写给段知寒的隐秘情书。 　　他领完奖走下台，大家默契地没有提段知寒。 　　他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再狰狞的伤口都会变成伤疤。 　　颁奖典礼结束后，安之青提议去游艇上玩，他见其他人想去便同意了。 　　安之青重新翻新了游艇，看上去比去年更敞亮，休息区还多了台电视。 　　于思南几人去钓鱼了，他被安安拉着看猪猪人动画片。 　　安安殷切地递给他小零食，他边喝柠檬水边吃零食。 　　虽然这动画片拍了两百多集，每集讲的东西都差不多，猪猪人发现种的菜被偷了，然后从狐狸那儿拿回来。 　　小哭包看得依然津津有味，本来于思南叫他钓鱼，他收了安安的零食，不好意思一走了之，耐着性子看下去。 　　这已经是他看的七十五集了。 　　在看到七十八集的时候，他好像知道段知寒配的谁了，是那只偷菜的狐狸，动画片里的猪猪人和狐狸握手言和。 　　他的狐狸却不见了。 　　江戾的胸膛闷闷的，没有再看下去，一个人走到甲板，没有和于思南他们钓鱼，静静望着海面。 　　又是一年一度的迁徙季，一头白鲸跃出海面，水花勾出漂亮的弧度。 　　它看到去年那个人类，吐着泡泡和对方打招呼。 　　对方比去年更好看了，还会温柔喂自己小鱼干，只是神色说不出的忧郁。 　　是因为一个人了吗？ 　　— 　　江戾次日下午回到家，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施工人员感慨道：“横梁上的木头有裂痕，也没涂防火漆，还好重新装修了，平时住还好，失火了很危险，横梁会塌下来。” 　　怪不得会出现那么大的火。 　　江戾抿了抿唇。 　　施工人员交接完离开屋子，他把吨吨从箱子里放出来。 　　吨吨许久没来这个房子，不熟悉房间的气味，胆小地窝在航空箱里。 　　江戾任由吨吨熟悉环境，他走到邮箱取出信件。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敢打开段知寒留下的信。 　　信封上画着枝桃花，因为时间的关系，信封边缘变得泛黄。 　　他的手顿了下，拆开泛黄的信件，笔走龙蛇的隶书映在他眼前，如同来自另一个时空： 　　你看到这封信应该是一个月后吧，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其实来自未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重生，燕大的顾教授告诉我万事自有缘法。 　　我很庆幸有这么一个机会，庆幸遇上十九岁的你，能让宝贝平平安安活下去。 　　我清楚自己时间不多了，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担心你病了不去医院，我想了很多很多，但我相信你是勇敢的小朋友，一定会开开心心生活下去对吗？这辈子不要再等我了。 　　江戾读到最后一句话，一滴泪落在纸上，洇湿信件的落款。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段知寒直到最后还在担心他，他们甚至没有好好说句再见。 　　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但他想告诉段知寒，他很喜欢很喜欢段知寒，最大的幸运就是遇上段知寒，为了段知寒想变成一个人类。 　　他现在每天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生病了会去医院，所以对方能回来吗？ 　　能把他的段知寒还给他吗？ 　　他死死地捏着信纸，后又小心翼翼展平，知道这只是奢望。 　　他的狐狸不会回来了。 　　心脏疼得难以呼吸，像有刀子在割，可他止住眼泪。 　　因为段知寒不想他不开心。 　　所以别哭了。 　　他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着了，信纸飘落到地上，朦胧中门开了，吨吨似乎在咬他的裤脚，他没有睁开眼。 　　直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江戾。” 　　那个嗓音太过熟悉，他下意识睁开眼。 　　在玫瑰色的夕阳里，男人的桃花眼似松烟墨，徐徐的雾气萦绕，容色比天光还要夺目。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其实他讨厌这种梦，醒来后只会更加孤独，谁知男人走过来，用力抱住他：“不认识我了？” 　　皮肤传来对方真切的体温，他的身体骤然僵住，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嗓音格外酸涩：“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的。”对方的下巴抵在他颈窝，“先是手腕出现烧伤，后来扩大到背部，为了不吓到你，我留下信离开了，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消失了。” 　　尽管对方轻描淡写，但他能猜到有多痛。 　　他像过去那样拍了拍段知寒，只是拍着拍着停下了，他好像明白为什么消失了。 　　是诸明的到来。 　　段知寒困在非死非活的圆圈里，需要外力打破，诸明的弟弟提醒他房屋问题，他重新装修了房屋，避免未来出现的火灾。 　　未来的段知寒不会死于火灾，便打破了圆圈。 　　他们认识诸明只是偶然，如果他们没帮助诸明，诸明不会带着弟弟上门道谢，诸明的弟弟不会提醒他房屋问题，他自然不会装修房子，如同埋下渺小的种子。 　　一粒种子在春天发芽。 　　仿佛亲眼看到那个画面，他说不出内心的感受，怔怔地站在原地，段知寒轻笑着问：“你还要不要我了？” 　　他慢半拍回抱住段知寒，紧张兮兮说了声要，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段知寒撬开他的唇齿，无比热烈地覆住他。 　　他们在春天亲吻。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