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陛下又把青梅跪》 作者:三尺伞下 文案: 城南有个苗府,有钱。 城南苗府旁边有个白府,更有钱。 两家的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互相伤害,有天几个当爹娘的坐下来决定定个亲。 苗小柔:“不嫁,再问自杀。” 白睢:“死了麻烦葬远点。” 不久之后,白睢前朝皇室遗孤的身份被揭穿,自此亡命天涯。因拒绝定亲而成功躲过无妄之灾的苗小柔却一路跟着他吃土啃树皮。 苗小柔:“以为我是自愿的吗?不,我只是被拉下水的!” 白睢(跪下):“对,并没有很高尚,就决定赏个后位打(tao)发(hao)算了。” 一句话:青梅竹马互相伤害的开国帝后。 1、男主成长系,瓜皮,也可以狂拽酷炫d,不渣。 2、女主成熟型,被动瓜皮。 3、日更,晚八点。其他时候均是伪更。 4、酸甜,有小虐,糖在后面。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苗小柔,白睢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永州城最近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城南最有钱的白家和苗家,貌似要结亲了。 理由——苗老爷和白老爷连着三天出没酒楼把酒畅谈,苗老爷卯足了劲儿夸白家少爷这个好那个好,白老爷也撸起袖子赞美苗家大姑娘这个棒那个棒。 苗家的大姑娘的确很棒,永州城没有哪个不知道。有别于普通闺阁小姐,她上能管自家米行生意,下能管家中繁琐小事,年芳十六,人长得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可说是小家碧玉,是经商人家择选儿媳的上上人选。 至于白家少爷么……牛粪还能滋养鲜花,他可能只是坨好看但没用的顽石。成天无所事事,骑着马跑遍永州城找乐子,没见做成一件正经事。 偏这两家做了十几年邻居,两家儿女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连出生都选在同一天。 唉……着实可惜了那苗大姑娘。 此时的苗小柔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亲爹坑,她正坐在树荫下悠悠闲闲翻话本呢。斑驳的光影与树阴错落着映照在她的脸上,使素来忙碌的她身上终于有了点闲适味道。树叶沙沙,忽有一阵的清凉的微风拂过,她用手拨开被吹乱的发丝,眯了眯眼,舒服得想放下书睡一觉。 “大姑娘,那陈大人走了。”却有下人突然跑进来,搅扰了她的享受时分。 好容易偷得半日闲,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扰。苗小柔眼睛一瞪,秀眉一皱,咕噜一口冰镇酸梅汤喝下肚:“知道了。” 跑腿的仆人掂掂袖子里刚收的好处,拧着眉毛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过那陈大人说,国库里存货不够啊,朝廷没法儿应对徐州赈灾,向米商们买米那也是迫不得已。您说这年头,接连两年大旱,百姓苦不堪言。陈大人都来两趟了,非逼我再来说说情,您看……” 没耐心听完,苗小柔把书本子一拍,略有薄怒,才十六岁的脸蛋分明是娇美的,被她这么一摆弄表情,便就显得老成:“还让不让我休息了。” “可是……” “可是?”明眸斜斜睇了那跑腿一眼,她把喝空的酸梅汤碗往桌上一磕,十分的不悦,“他既给了你好处,你就好生收着,若再来烦我,别怪我没收了你偷藏的碎银子。” 仆人原想辩解不存在给好处这回事,可被大姑娘精光一闪的大眼珠子这么一盯,老老实实把脑袋埋下去,只好悻悻道:“那……大姑娘可要添一碗酸梅汤,小的招呼厨房去。” “不必,下去吧。” 刚把人赶走,还没来得及把话本重新拾起来看,耳后便就传来一阵儿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苗小柔把一翻眼珠子,啧,刚赶走苍蝇,蚊子又来烦她了。 金凤与银凤那俩小美人儿长得水水灵灵,粉面桃腮跟瓷娃娃似的,走哪儿都惹人爱,可她看到就头大。 金凤急吼吼扑上来,金钗都跑歪了:“姐!姐!姐!我刚偷听到下人给陈大人回话,说咱家米仓只剩五百担米!完了完了,咱家是不是没得钱赚了?!” 银凤崩溃一跪,满脸绝望,圆圆的脸蛋抖了三抖:“姐,是真的吗?” 苗小柔轻飘飘瞥了这俩丫头一眼,任她俩扯皱她的袖子也只是往躺椅上一躺,不说话。 两个十三四岁,长得一模一样的丫头一看大姐这般反应,马上就懂了,乖乖闭嘴不再吵她耳朵,一个趴在她脚边捶腿,一个站在后背揉肩,殷勤得不得了。 苗小柔各自瞥了一眼,拿起书继续看故事,这才发了慈悲丢给她俩一颗定心丸:“放心,你俩讨债鬼的首饰钱一分不会少。” 金凤扶了扶歪掉的金钗,笑欢了:“大姐天下第一厉害!” 银凤揉了揉摔疼的膝盖,欢喜点头:“对对对!” 这俩活宝是苗小柔的双胞胎妹妹,生活主线就是买衣服买首饰跟小姐妹开茶会讨论哪家胭脂水粉上脸赛仙女。没钱打扮对于她俩来说是要命的事,“精致”则是这俩的人生信条。 可惜苗老爷白手起家却没读过几年书,要是读过,也不至于给爱美的她们取名金凤银凤,土得跟灶灰里扒出来的似的。 至于年岁稍长,更应该懂得“女为悦己者容”的苗小柔,倒是不在乎美与不美,一撮树荫,一本书,一碗酸梅汤就是美滋滋。 因为这天生讲究实用的性子,又因为她爹膝下无子,最后因为她娘体弱多病无法操持家中事务,她爹早在几年前就让她插手管自家米行,掌管中馈。发展到现在,遇到棘手的事儿,竟然干脆丢给她算了。 方才那位一连来了两趟求买米的陈大人,就是因找不到她爹才跑来找她的。 说到赈灾,谁没点怜悯之心,可如今大夏朝乱成了骨头上的烂肉,只等骨架一散就宣布完蛋,天底下没几个官员是不贪的。 她今天答应低价卖粮给朝廷支持赈灾,明天就能看到自家米在黑市上售卖,那帮没良心的官员,想方设法赚黑钱的脑子比陀螺还转得快。 “没吃饭?用点劲儿。” 金凤银凤两颗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小脸累得红红的,下巴上各悬了半滴汗:“哦哦哦!” 想到这乱糟糟的世态,气得人故事都看不下去了。苗小柔正看到赴京赶考的书生为了夜会富家小姐,翻墙被狗撵来着,呵,撵死他好了,考中了出来也是贪官一个。 她也不怕那陈大人报复,这种事并不是次次都拒绝,他们致远米行睁只眼闭只眼,商对上官总得低个头,可次数多了也是时候说个不了。 唉,坏人全叫她做了,她爹在外头那叫一个混得开。 有人按摩太舒服了,苗小柔正有打算放下话本,闭目养会儿神,金凤却想起来什么,倏地眼睛一亮,惊呼起来:“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要跟大姐说来着——昨天我听到咱爹娘在商量大姐的婚事。老爹今儿好像请了隔壁的白老爷喝酒,难不成看中隔壁白少爷当女婿了?” 苗小柔拿书的手一抖…… 银凤跟着眼睛也亮了,居然两手一拍一脸憧憬:“哇,那大姐嫁到隔壁,家里的生意就方便照顾啦。” 苗小柔:“你们两个,安静不下来就给我滚。” 两个丫头立马噤了声。 她皱着眉头望了眼东边的高墙,摇头叹气。心里想,亲爹就算再坑,也不至于坑到这份儿上……吧? 她所望的高墙背后就是白府,还真只是隔壁,连条小巷都没的那种亲密邻居。 她脚下的宅子,原先属于一个大户人家,后来兄弟闹分家,便用墙把一个家隔成两个。再后来家分了,也败落了,田产家业渐渐被两兄弟卖掉。 那时候,苗老爷赚了人生几桶金便将左边宅子买下。又过了一年,做绸缎生意的白姓人家将隔壁也买下,眨眼间两家已做了十几年邻居。 她苗小柔便这么的跟隔壁的白少爷成了别人口中的青梅竹马。可惜后半句“两小无猜”并不存在,她素来不服规矩管,性子不似个姑娘家,白少爷也是个爱疯玩的,打成邻居之后他俩就开始隔三差五地互相伤害一回。 同年同月同日生,多有缘分。可要她嫁给那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白三岁?看到院子里那个池塘了吗,准备去那里捞她尸吧。 “姑娘!姑娘!大姑娘!白家的少爷闯进来了!”院门外有看家婆子扯着喉咙喊,“——白少爷,您不能进去,女子闺阁哪能随便硬闯!” 这不刚说到这王八崽子么,他就找上门了。这偷来的半日悠闲看来泡汤了,苗小柔叹口气,没一点回屋里躲一下的意思,一脸烦得要死的表情。 得了把,拦不住的。这白痴大晚上翻墙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向她讨办法逗别家小姑娘开心,就是跟她这个唯一听众讲今天又领略到了什么厉害的兵法,要么就是单纯趴她秋千上睡大觉。 这人脑子只有三岁,能懂什么男女之别。 婆子最终还是没能拦住白睢,被他一脚踹开院门进了来。金凤银凤拈起裙摆尖叫着躲屋里去了,探出两颗小脑袋围观未来的“姐夫”。 她俩的未来姐夫……白睢,俊郎一少年,一身暗红锦衣,昂藏的身形足足高了大姐一个半脑袋,手里拿着马鞭子不知刚从何处跑马回来。 白睢顿住他如风的脚步,倒也还记得人前要讲规矩,就站在院门口没多跨进来一步,用马鞭子对苗小柔霸道一指,刀削似的浓眉再微微一挑:“喂,你爹跟我爹,俩老头喝大了。马上我家那醉鬼要来提亲,我特地来提醒你一句——小爷我不会娶你苗大彪的,你也甭答应,省得下不来台小爷我可顾不到你。” 本来他这模样周周正正,甚至还有点儿勾得小姑娘春心萌动,可惜这傻子嗓子还在变声,一句话三个破音,要多白痴有多白痴。 哦,她亲爹果然能这么坑,不意外,不意外。苗小柔脑袋一偏,也用一个挑眉回应他,仿佛听了这辈子以来最大的笑话:“我嫁?我是对自己多狠?” 白睢拍拍身上的尘土,抬抬下巴,露出玩世不恭的一个笑:“嘿,别装了,我看你眼珠子都落小爷我身上了。咱说好的,真不嫁?” 苗小柔往躺椅上一躺,将书本朝脸上一耷,半死不活懒得理他:“不嫁,再问自杀。” 白睢舒坦了:“死了记得葬远点。” 看看,青梅竹马?不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sui):认识一下,我白痴我幼稚我一无是处,但我是你们未来的皇帝,我身边这位女汉子是你们的国母。初次见面,请多收藏。 苗小柔:滚! 第2章 白睢亲自登门,得到了苗小柔肯定的回答,便又风一样走掉了。也不知又去哪里厮混了,总之白老爷亲自来下聘礼的时候,找不见他的人,醉醺醺地抱着苗老爷一个劲儿道歉,说他儿子以后生是苗大姑娘的人,死是苗大姑娘的鬼,押都给他押进洞房。 苗老爷扶着白老爷,哥俩好,满口没关系没关系,等他女儿骑着大老虎去把那小子揪回来。 苗小柔走进客堂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 两个醉鬼,就应该踢进池塘里醒醒酒。 白夫人早逝,白老爷上门来带了一整箱金银珠宝,大约错把自己藏宝贝的箱子给抬了来,里面连房契都在,并没有人能够拉得住他。至于自家这位苗老爷,苗夫人虽还健在,但说两句话就一直咳,哪儿管的住自家老爷耍不耍宝。苗小柔扶额,颇有些绝望:“行了,娘您回去休息吧,我来收拾这俩老头。” 苗夫人倒是不打算离开,担忧地在客堂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脸色始终苍白着:“这是我和你爹早前商量好的,既然白老爷来下聘了这事就定下吧,待他们两个酒醒了,多出来的聘礼该退的再退……礼数是差了些,不过大可不必在意。” 苗小柔:“娘!” 金凤银凤挤在侧门嘿嘿嘿地笑,两颗小脑袋晃晃悠悠看热闹,也不怕待会儿被自家大姐撕烂嘴。 眼见女儿要反对,苗夫人脸上愁云密布:“娘啊……这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你爹生个儿子。家中大小事情都要靠你打理……你若嫁远了,这家里如何过下去。若要找个入赘的,你爹又总担心招了个白眼狼过来,待翅膀硬了便学会欺负你了。” 她说了几句,停下来连连咳嗽。苗小柔想反驳来着,见娘亲这般难受,只好默不作声来替她顺顺背。 不多时,苗夫人缓了过来,接着又道:“至于白家,就在隔壁,是知根知底的。白少爷虽没点儿本事,我看人品倒还不错,你们不也时常一同出门逛庙会赏花灯么。白家只他一个独子,他又不会掌家,将来整个白家还不都靠着你……你啊,嫁过去一有娘家撑腰,二有拿得出手的本事,也能说得上话……咳咳……娘家这边儿,金凤银凤自是要学些本事的,可惜她们都不如你,家里的生意终究离不开你。” 苗小柔可一万个不愿意,拧着眉头为难死了:“娘,太熟了呀,牵他手跟牵自己手似的,一想到要做成夫妻……我……” 苗夫人眼底有光闪过,赶紧追问:“你们……牵过小手了?几时发生的事儿?”激动地快要咳起来。 苗小柔真想一头撞晕在柱子上,忙不迭解释:“前天……逛完庙会去河边乘凉,他栽沟里了,我把他拽起来。” 苗夫人:“……” 苗小柔:“他说他能跃过那条小河,要给我展示一下什么叫腿长走四方。” 苗夫人神情又有些复杂:“……” 苗小柔:“幼稚吧?” 苗夫人,她不想承认:“……有一点。” 苗小柔摇着她娘的肩膀,逼不得已开始撒娇:“可能是脑子有问题,就这样还让我嫁吗?娘……” 苗夫人无言以对。白家少爷并没在她面前犯过蠢,她只记得是个好孩子,约莫配她家小柔是足够的,如今看来…… “倒也……有趣。许是你对他太苛刻了,他只是性子不够沉稳罢了,等成了家就好了……说起来,你这样总是抛头露面的姑娘家,许多人家都是不愿娶的,那些想娶的,怕也只是想娶你这双会打算盘的手。就白少爷吧,莫再挑了。” 苗小柔:“娘……”好委屈,想现在就去撞柱子。 此时,门外两个醉老头说高兴了,吩咐下人再准备一桌子酒菜,他们俩亲家感情深要再整一顿来庆祝。 苗老爷:“来来来,先整一坛女儿红。” 白老爷:“干了这杯酒,亲家长久久!” 两个老头勾肩搭背,踉踉跄跄一起朝饭堂进发。 苗小柔这下子坐不住了,眼看着这事儿就要定下来了,哪里还管她娘同意不同意,迈出门槛便是一声大喝:“来人啊,把白老爷和他的箱子送回去。” 还以为就这么定下来了,要喝喜酒了呢,围观的一众下人着实被她这声大喝吓了一跳。 苗夫人惊道:“小柔!” 看戏许久的金凤银凤:“大姐!” 家中大小仆人皆习惯听她的,见苗老爷喝醉犯迷糊着,苗夫人平素不管事儿他们又不必去讨好,当即便出来几个人,有扶白老爷的,有抬箱子的。 苗小柔站在台阶上指挥这个,催促那个,经过一番乌烟瘴气的较量,终于是把白老爷和他的箱子完完整整送回白府了。这么一折腾,苗老爷这会儿气得酒也醒了,苗夫人一个劲儿叹气。 欢欢喜喜定下来的亲事,叫她这么搅和,苗老爷气结:“你你你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你你……” 苗小柔黑着脸,脖子仰得高高,一点儿低头认错的意思也没有:“我我我?”以下犯上,偏开头甩给了她爹一张侧脸,“——金凤银凤。” 两个小丫头忙不迭从角落里跑出来,一脸茫然,反正对大姐唯命是从就是了:“在的在的!” 苗小柔:“照顾好爹娘,我去铺子上转转。”话毕便半点不管苗老爷有多气急败坏,以及他扬言要去把白老爷再请回来的话。 她才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父母之命就可以这么不讲理么,她没遇到喜欢的,就是吃一辈子娘家饭,给人背后指指点点,也不会马马虎虎就嫁了。 她苗小柔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吃的用的哪样没沾她汗水,可不就是想活得不那么任人摆布么。凭什么啊,就因为她是个女子,便除了嫁人没得选么。 这次议亲,白睢倒是躲开得了清静,把烂摊子丢给她收拾,真当她是一辈子劳碌命啊。苗小柔气不打一处来,并没有去铺子上,却把方向一拐,去了河边。 河边有个码头,因为生意涉及运输的关系,她经常来这一带。离码头十丈开外,停靠着一条破旧的小型沙船,是当年她那总爱坑人的老爹打拼家业的老伙计。船体破损严重,又因为过小,故而弃之不用,结果又因为舍不得劈了当柴烧便一直留在码头。 现在这艘船,成了白睢的秘密书房。 苗小柔登上甲板,见舱门的锁开着,她推了推,发现门从里面被扣住了——白睢那混蛋果然在里面。 她用脚踢踢破烂的门,语气谈不上丁点儿和气:“喂,里面的,给奶奶开门。” 没等多久,里面的人就把门打开了,风风火火拉她进门,“哐当”,又赶紧把门栓插上了。 白睢手里还捏着本儿兵书,一脸笑,衬着他那一身暗红的锦衣,整个人如一团火似的热情:“我就知道你要来,还给你准备了蜜糖果子,喏,还有山楂糕。” 嗯,这个殷勤地给她准备吃食的人,和刚刚麻烦她要死葬远点的人,是同一个。 今日天气炎热,他还出去跑马,晒得皮肤发黑,浑身的臭汗味儿。也不知哪儿来的精力,从不喊累,便是看了这么久兵书他那两双眼睛也还晶亮晶亮的。 苗小柔扇扇鼻下的空气,没好气地占了他的位置坐,丢了一颗果子到嘴里嚼:“你以为,一点吃的就能弥补把我撇下独自抗争的行为?” “能者多劳呗。” “哦,你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原谅你?” “那你要怎样?” 她晃着两条腿,心情稍稍好转:“不怎样,那就娶了我呗。” 白睢差点把舌头咬了,两条眉毛颤了颤,表情严肃忒认真了:“苗大彪!开玩笑注意点儿分寸,要小爷我娶你,除非你跪下求我,还要再磕三个响头。” 苗小柔砸了他一颗蜜糖果子,又白他一眼:“谁跪下求谁啊,嘁——我敢开玩笑你还敢当真了,三岁啊,你!” “白三岁”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就冲他这个躲在沙船里梦想着有一天能上阵杀敌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行为,就足以见他脑子究竟有多不好。 对了,这蠢货还在到处都窄的永州城里骑马狂奔,扬言没有他驯不服的马,没有他不会的马术,撞翻了路边多少摊子按下且不提。 作为互相伤害的“青梅竹马”,苗小柔主动帮他找了个地方研究战场艺术,她也想说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 说来也奇怪,白老爷不允许他儿子参军也就罢了,不允许白睢去考武状元也罢了,这考取功名的事他竟然也不许,只准许儿子专心从商。 奈何白睢的兴趣不在从商,隔三差五跟他爹跳脚,抗议他爹耽误了一个未来的大将军起飞。后来他爹说“好,老子让你飞”,就把他的翅膀剪了——没收了他所有的兵书,除了搬到船里来的这些。 这么说吧,白睢文能提笔,武能提枪,就是不会打算盘。除了脑子有点幼稚外,他应该算得上个顶呱呱的少年郎。 可惜她苗小柔还是下不去嘴。 成亲的话,算杀熟? 正感叹呢,这位少年郎在静默中突然一拍大腿,满脸苦想:“我他娘……失算了!” 苗小柔吃着果子,享受难得的清静:“?” 白睢一脸懊恼,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拍自己腿上,咬着牙悔恨死了:“小爷就应该把你娶了!出嫁以夫为天,小爷我说一你不敢说二,让你倒夜壶你不敢倒洗脸水,失算失算……” “……”苗小柔冷冷一笑,嘴里咬着她最喜欢的蜜糖果子,精明的眼睛微微一迷:“好啊,答应成亲呗,我伺候你。” 白睢:“……”这位奶奶,他错了。 苗小柔:“挺好啊,以后你在账房算账,我就替你研墨。” 白睢怕了她,抠抠后脑勺:“啊——突然想起来,大彪,你不是对林恒挺上心的么?我特地拐着弯儿问过了,他可以接受入赘。” 苗小柔那张白白嫩嫩的脸,不小心浮上红晕。 然后,白睢就被她泼了一脸山楂糕。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要小爷我娶你,除非你跪下求我。 苗小柔:啥? 白睢(跪下):“反话,懂不,白痴。” 第3章 话题在林恒这个名字上终结,苗小柔蜜糖果子吃了一半扔下不吃了,转身真到店铺里查账去了。 行,这次算他白三岁赢了。 苗小柔查了账回家,爹娘在金凤银凤的“伺候”下终于又喜笑颜开,还乐乐呵呵给了这对瓷娃娃一样的双生子几两银子买胭脂水粉。 她也觉得自己两个妹妹很可爱,虽然很烦,但对她们生不起气。每回家里闹了什么矛盾,都是两个妹妹撒娇又撒泼地摆平,简直是全家的开心果。 她性子直,可没那个本事。 这会儿两个丫头在她院子里陪着她赏月——其实也没点儿月亮,抬头看满天的星星罢了——姐妹三个摆了几盘糕点,还有一瓶梅子酒。苗小柔给她们讲故事,两个丫头听得津津有味,圆圆的脸蛋凑上来让人想捏一把。 讲完三个故事又聊了一阵,金凤得寸进尺表达了自己希望白少爷做自己姐夫的愿望,银凤表示她觉得金凤说得对。 金凤:“郎才女貌,啊不,是女才郎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银凤:“重点是很近,账本从这道墙就能扔过去,特别方便大姐料理生意。” 金凤:“还可以在墙上开道门,嘿嘿。” 银凤:“以后有孩子了爹娘看孙子好方便。” 苗小柔:“滚!” 挑衅大姐的结果就是糕点没吃完,她们就被赶回去了,有充当了爹娘说客的重大嫌疑。 苗小柔一个人躺在躺椅上,享受剩下的糕点。都说了,她跟白睢这辈子都不可能,熟悉得像左手与右手。 生孩子? 嘶……浑身鸡皮疙瘩。 “喂,你摆一排西瓜皮在这儿,想摔死谁?”白睢踩在墙头,手里拿着一坛子酒,跟条哈巴狗似的蹲着。黑咕隆咚的,他竟然也看得见。 “谁夜闯深闺,我摔死谁。” “还深闺……”他一脸“你可拉倒吧”的神情,身手敏捷地一跃下了墙头,准确避开每一瓣西瓜皮,得意洋洋的她对面坐下。 瞧瞧,长这么大还不知男女有别的臭傻子,又来闯她院子了。苗小柔反正也是习惯,抬腿一脚踹他膝盖上。 白睢也不跟她计较,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乐呵呵地给她满上酒:“我说错了吗,整个永州城的姑娘就数你最出名,谁不知道你苗大姑娘的名儿啊。‘深闺’……‘浅闺’吧,你说呢?” 苗小柔真想端起酒杯泼他一脸,不过,唔……这酒好香。 “你哪儿搞的酒?” “嘿,从我爹酒窖里偷的。咋样,好不?我那帮兄弟都没这口福,小爷我头一个就想到你,感动不感动?” “感动得我泪流满面,呵。”她饮了一小口,不禁点头表示认可,“还不错,有空再给我偷一坛来。”“你该庆幸,这世上还有一个我知道你好酒。”白睢哈哈笑,躺在她旁边的躺椅上仰头望着星空,感慨地说,“以后有机会,咱俩就一起去各地走走,喝遍天下酒,尝遍天下菜。还有,小爷我要骑遍天下骏马,去草原上吹一吹粗旷的风。” 苗小柔也望着星空,却没他那么畅快,只能能暗暗一口接一口地叹气:“你觉得我走得开么?” 白睢就是个行动派,精力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亢奋中,立马非常积极地帮忙想办法:“简单啊——让你两个小妹赶紧学算账,等她们给你替了手,你不就有时间出门了。我看时间很紧迫啊,大彪,等你以后嫁了人,接着就是生孩子,然后等着孩子生孙子,是再也没机会出去走走的。” 这人说得太对了,女子啊……嫁人生子便是命。她真想出门多看看,以前跟着老爹跑船运,刚开始觉得还挺新鲜,后来沿路的风景看腻了,也就不再觉得好玩。 苗小柔仰着脑袋,若有所思:“嗯,是吧。” 白睢满眼憧憬,举起一只手非要跟她击掌:“那说好的,赶紧让金凤银凤学看账本。等秋天天气凉快了咱们就出发,去北方看看大雪和草原。” 他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也不管孤男寡女一起出门远游合不合适,反正他没那个心思,也知道她没那个心思。 苗小柔敷敷衍衍跟他击了掌,的确想出门看看的,但又知道自己没空闲,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能说的话全在酒里。 白睢在她耳朵边上不停说着出门要去哪些地方,要带什么,路线如何安排,她仰着脑袋看星空只觉得这样的日子静谧而美好,不能远游便不能远游吧,亲人朋友都在身边,要是一辈子这样不变就太好了。 她娘身子不大好,大夫说怕是今年都难以撑过去。 娘想看着她嫁人生子,她其实…… “你说,林恒到底怎样?”白天她刻意不去提的话题,现在却被她主动问出了口。语气轻轻的,似是还在回避。 “啊?”白睢正滔滔不绝计划出游,突然被她这么一问,着实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很快乐呵了,两只眼睛闪着跟巷口王媒婆一样的光泽:“当然是这个!”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想想不足以表达对林恒的肯定,又竖起另一只手的大拇指。 她想了很多,觉着自己白天太偏激了,这会儿静下来细细回想,觉得爹娘也只是在关心她罢了,希望她以后的人生走上一条轻松的路。 “那你仔细说说。” “问对人了,小爷我今儿白天还去专门儿帮你打听过。” “倒是说啊。” “跪下叫声爷爷先。” “看到那堆西瓜皮了吗,下次我放钉板。” —— 大夏,皇宫。 两名官员忧心忡忡地走下议事殿的台阶,他们埋着头,小声嘀咕着—— “又要加收赋税,天下百姓……唉……” “小声些,不要脑袋了么。” “广平王看样子要按捺不住了,泉州附近的驻军得抓紧操练,可这军粮又……再这样下去,起义之火一燃,必将四方响应,大夏危矣。” “嘘……” “从白氏手中窃国本已不仁不义,如今却又连年行暴政。李大人,我今天不惧与你言论这些,若长此以往,大夏王朝极可能传不到太子手中便要……你身为言官,当多多劝说陛下啊。” “哎呀,陛下哪里肯听啊。满门心思都想着把前朝那条漏网小鱼翻出来,你我……唉,说什么都不顶用的。” 十七年前,这天下还是白氏的天下。 白氏最后几位君王虽不是开疆拓土的帝王,倒也算得上守成之君,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可皇室却仿佛被下了诅咒,接连三任皇帝没活过二十岁。并非白氏不得民心,而是皇家子孙凋敝,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重臣坐大,一步步蚕食君|权。 严氏最终取代哀帝,以不仁手段排除异己坐稳了江山。曾经的皇族白氏没能逃过屠戮,唯有哀帝的太子带着怀孕的太子妃躲过这一劫,在徐州一代生下一子。 再后来,新朝的兵马还是将前太子与前太子妃截获。 但刚出生的世子却被太子家臣趁乱抱走,至今没有追查到踪迹。 两位官员连连摇头,走至人多处便赶紧闭了嘴,唯恐叫人听了去被砍脑袋。此时,正当忧国忧民的他们唉声叹气,议事殿里的皇帝却骤然拔剑而出,一剑将桌案劈成两瓣,仰头震天狂笑,笑得底下的臣子抖了下身子。 “哈哈哈哈……给朕抓来。半个月,朕要看到人。” “臣领命!” 十六年了,白氏最后一条小鱼终于进了他的网。 奉天帝用剑挑起被他劈成两半的奏表,森然笑着,眼中因亢奋竟然布上了血丝:“白……睢?倒是没想到,还敢姓白。” 天下姓白的千千万,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些年,还当真没有着重追查过姓白的。相反的,倒是以为他必然改姓蛰居,多到山村去。 这个叫白睢的,从画像看,和当年的太子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母子相像,大海里的针如何捞得出来。 很好,半个月后,他要看到白睢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我叫白三岁,给自己老婆拉郎配的白三岁,我喂自己袋盐。” —— 有男二,不过没多少感情纠葛,阔以放心食用~ —— 就问你们,节奏快不快,刺不刺激?发一波红包~~~ 第4章 与白府的亲事没谈成,半个月后苗小柔倒是给自己定了一门亲,是隔壁再隔壁往里走小巷里第三家的林书生,名叫林恒的。 她想通了,不找个夫婿她爹闹起来是不会放过她的,她娘若是心愿没了死了也不瞑目。恰好,这个林桓长得一表人才,都说他品行极佳,家里人都死绝了,正好来入赘。 也不算随便挑个嫁,苗小柔很早就注意到林桓了,白睢也没少打趣她,还专门儿去打听过,一本正经跟她说,嫁给林恒将来铁定能当上秀才娘子。 算看得顺眼吧,总之回回看到林公子,她没有一次不脸红。 林恒是个读书人,人长得干干净净。好些年前,他父母便皆染了顽疾,医治许多年不见好。他是至孝之人,便将家中田宅都换了药钱,自己常卖字画讨生活。可惜先是父亲去了,再是母亲去了,父亲倒是好生葬了,母亲至今没一块好地下葬,还停棺家中呢。 林书生念着母亲生前胆小最怕虫蛇走兽,愣是咬牙攒钱望在亡父墓旁买块好地再葬,是决计不肯将亡母葬到城郊那块走兽时常出没的乱葬岗去的。 而今,林恒暂住的房子其实早卖了,买主等不了了,便要他抬着他娘的棺材搬出去。 这便是林恒答应入赘的原因——他只想换点银子,把自己娘亲好生安葬。 那个一起赏星星的晚上,白睢跟她说了许多这位林书生的事。后来,在她决定嫁给这个人之后,那小子隔三差五还拿林恒开她玩笑。 白睢:“其实这小子早恋上你的美色了,小爷逮着好几次他偷偷瞅你。换别家让他入赘他难说答应不答应,可娶的要是你,他也就犹豫了那么半盏茶。” 白睢:“唉,等你成亲,我就不能再翻去你院子了。想想竟然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亏!” 白睢:“先订个亲吧,晚两年再嫁。是吧?咱说好一起游山玩水的,再说了你未来夫君不得守孝三年——啧啧啧啧啧,你要嫁了,我咋心里不是滋味儿,跟自家白菜被拱了似的。” 他笑眯眼睛,拿起只鸡腿啃了一大口,顺手揪下鸡屁股丢进苗小柔碗里,幸灾乐祸地看她皱眉。 不过眼下苗小柔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挑出鸡屁股丢到饭桌上去。她笑了笑,夹了颗花生米吃,想起昨日林恒上门来说定了亲事,又笑了笑。 原以为就一点点顺眼,哪知是越看越顺眼。 林恒长得白净,一身书生气,彬彬有礼的,她眼里白睢是坨烂泥,林恒却是一汪清泉,是她见过的最舒服的男子。 老爹退而求其次,也不嚷着一定要她嫁进白府了,对林恒这个未来女婿还算满意,还私下里说林恒读书上进,将来定能高中。林小子是读书人,孝顺,将来必干不出白眼狼的事儿。 遂给了林恒一些银子,让他租个房子先住下,再去买块地葬了母亲。 她娘高兴得能多吃半碗饭,金凤银凤无所谓了,反正只要大姐不嫁远了怎样都好说。 倒是隔壁的白老爷借酒浇愁,据说昨晚上在自家院子里发酒疯,骂白睢脑子进了淤泥把到手的媳妇儿送人,愣是嚎到半夜。 她乐得今儿一大早就醒了,早早去自家铺子上转了转,回来半路上遇到白三岁牵着马逛街,便叫上他一起在小酒馆吃顿午饭。 两人正坐在窗边吃着饭,晃眼见一月白色衣衫的书生走进店中。那人身上的衣衫已洗得发白,袖口处打着补丁。书生面有菜色,身形瘦削,但那一双眼睛尤为精神,他背上背着一轴画,进门来四处张望,似在寻找谁。 望了两眼,他找到要找的人,浅浅笑着提步上去,打了个招呼便将背后的画抽出来捧给对方。对方展开扫了几眼,想是满意,掏了些银钱给他。 那书生不卑不亢道了句谢便转身离开。 这,便是林恒了。 他大约是来送画的。 “喂!林老兄。”白睢伸着脖子大声喊,啃鸡腿啃得满嘴是油,也不知道擦一下。 林恒站住脚步,朝这边看过来,待看到苗小柔当即愣了愣,而后微笑着走上前,道:“苗姑娘也在这儿……我,方才来送画,不曾见到你在这里。” 林恒已近弱冠,声音很好听,不似白三岁那般一句三破音。苗小柔忙起身,脸又红了:“……你可用饭了?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林恒:“罢了吧,家里……” 白睢抢了话头,热情得不得了:“叫你吃你就吃,饭钱是你这位没过门儿的媳妇儿掏,你还推脱个啥。”也不管手上有没有油,上去就拉别人袖子。 林恒无奈,只好坐下,添了碗筷同他们一起用饭。 一向最会待人接物的苗小柔在未婚夫婿面前变得格外矜持,平时能说会道的,这会儿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倒是姓白的蠢蛋嘴没停过。 白睢嬉皮笑脸,笑得眼角都出褶子了,装得跟林恒很熟似的:“小柔家里没兄弟,我就是她哥,你以后可别想欺负她。” 苗小柔:“……” 白睢:“别看我俩一起吃饭,我俩可是清清白白。你那两个小姨子是双生子,我跟小柔就是龙凤胎,我是哥,是哥。” 苗小柔:“……咳咳。” 说到激动处,他还拍桌子,拍完桌子又拍林恒的肩膀:“以后听大舅子的,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苗小柔:“……咳咳咳。”桌子底下一脚踩过去。 被踩了脚背,白睢扭头瞪她一眼,还好意思不爽:“说话啊,装得跟个淑女似的。嗓子不舒服?这不有汤吗,自己盛。” 苗小柔最后忍无可忍,夹起桌上那只鸡屁股塞进他嘴里,看得林恒顿了筷子。 林公子也没多少话,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三人吃完了饭便散了,白睢牵着他的马说哪里开了个马场他要去看看,林恒则送苗小柔回家。 “那个……他就这样,脑子三岁。他说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太阳光斜斜打下来,苗小柔走在阴凉的里面,他走在燥热的外面。 有好奇的路人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指指点点——喏,苗家的大姑娘招婿入赘,是那个叫林恒的读书人,两个昨天都把亲定了。 林恒勾勾嘴角,笑起来如沐春风:“别看白少爷为人是玩笑了些,他在书院没有哪次不是拿头名的。可惜了,不知为何他父亲却不许他去考功名,慢慢的他便不来了。夫子总还把他挂在嘴边,甚是惋惜。” 苗小柔可不敢看他的眼睛,紧张得搅弄着自己的袖子:“哦,没想到他在外名声倒还不错……” 林恒偷偷看了眼她,想了好一阵,还是问了:“我听说,你和他原是要……” 要定亲? 苗小柔:“太熟了!” 苗小柔:“不可能!”苗小柔:“不喜欢。” 三连否认……一不小心暴露了她的紧张。 林恒只好尴尬地笑,并不戳穿她。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在果脯铺子前停下脚步,掂掂刚卖画换的几个铜板:“刚才听白少爷说,你喜欢吃蜜糖果子,我买给你吧。” 他卖画才挣几个钱啊,他能有这个意思苗小柔已是高兴,却摇摇头:“刚吃了饭呢,哪里吃得下。” “包回去吧,待肚子空了再吃。” “算了吧。” 林恒却不管她拒绝,迈步进了铺子,叫店家包一份蜜糖果子起来,再来一点山楂糕。刚用画换来的铜板,全都叫他用来买了糕点果脯。 苗小柔看着他,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似的。 “我先给你拎着,到家了再给你。”他晃晃手里的纸包,眼底全是笑。 苗小柔点点头,想说一句谢谢来着,却不料刚张开嘴,人就被突然冲撞过来的人群挤开了,若不是林恒扶住她,她险些绊倒。 大街上的人群突然掀起一阵儿动荡,人们一面尖叫一面往街边上退。她稳住身子在林恒的帮扶下退到果脯店里,见竟有一排一排的官兵举着蹭光瓦亮的兵器从面前飞奔而过。 店家也凑上来看热闹,“哇”了声,满是惊讶:“这是……抓捕重犯吧?” 林恒:“重犯?” 店家啧啧点头,指指骑马过去的某个官员,小声说:“普通的犯人可没这面子,喏,带头的可不是个小官儿……我十几年前在徐州开铺子,亲眼见过朝廷抓捕前朝太子和太子妃,当时的阵仗,和这个有得比。” 不知道为什么,苗小柔心里突然很慌。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不好意思,小爷渡劫影响你俩谈恋爱了。” 红包红包,继续发红包~ 第5章 林恒把苗小柔送到家门口,但苗小柔有家却不能回了。 因为官兵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夏日里的阳光照在官兵们的盔甲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白府与苗府一起被围住了,吓得苗小柔当时腿一软差点没站住。林恒让她呆在原地,自己上去问了那位把手大门的官兵,被草草敷衍几句喝退了。 回来告诉她:“说是奉命搜查白府,约莫苗府只是因为和白府连在一起才被围的。” 这……这什么意思啊?! 苗小柔没看明白,怎么好好的白家人就成了重犯了。一定有什么误会!她浑身冒汗,万万冷静不下来,想冲上去问个清楚来着,却被理智的林恒拦住了:“别废工夫了,他们叫我等滚远些。” “可是我爹娘还在里面!” “没事的,只是被牵连了,应当伤不了他们。”林恒到底是读过书的人,遇事沉稳,摸摸她的脑瓜顶,“苗姑娘,你当是生意场上可以谈判的么,官场上的事没有我们说话的份儿,你可别惹恼了那帮人。” 苗府里头隐隐约约传出她爹与人争执的声音,听起来是在保证绝对没有窝藏谁谁谁。官兵的声音更响亮,训斥声大得刺耳朵,全然把人当畜生对待。 自己家人不知正面临什么,苗小柔听到这些脏话急得跳脚,林恒却依然拦着不让她去。正在两人拉扯间,转瞬听见白府的大门口传来一阵震耳的仰天大笑。 她不闯了,林恒也不拉了,两人都愣着看向白府。 但见白老爷被人五花大绑推出大门,脚步踉跄身子一歪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满身血污与尘土,狼狈至极。他大笑着,额头青筋暴起,冲天怒道,一字一顿:“窃国者不得好死,哈哈哈哈……鼠胆之辈惧怕一介小儿,可笑啊可笑……竟要赶!尽!杀!绝!——来啊,那便让天下人都知道吧……白睢,乃我大黎哀帝之嫡长孙,堂堂正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日世子殿下定将匡复大黎,救百姓于水火,还天下以太平,尔等鸠占鹊巢之辈……” 这样的白老爷是苗小柔从来不曾见过的。在她的印象中,白老爷总是笑眯眯老好人的样子,面红脖子粗的模样甚至她都想象不出来。 她呆呆站着,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呼吸都乱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白老爷的声音戛然而止,被领头的官员一刀划了脖子,整个世界归于清静。血流如注,染红了砖石,他挣扎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日头很大,蝉鸣声声,偶尔风起树叶沙沙,唯独没有人声,四处死寂一片。 可是苗小柔已经听到了,白老爷说……他说白睢是前朝哀帝之孙,是前太子之子,世子殿下? 不光她听到了,这周围战战兢兢看热闹的街坊都听到了。为首的官员暗暗骂了一声,索性传令下去命整个永州城的百姓找出白睢,否则谁也别想安生。 苗小柔大口吸了口气,终于缓过来重新整理了思绪——白睢并不在府中,苗府中也没有? 那他会在哪里? 她捂着胸口,那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终于没绷住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她有点儿消化不了——从小玩儿到大的损友,是前朝皇室遗孤?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躲起来?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她刚刚才和白三岁分别在街头来着,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跟一场噩梦似的。 白老爷的尸身横在白府门口,那昨晚上还嚎了半夜,大骂白睢脑子进淤泥的老头,他……怎么就躺在血泊里了呢? 林恒拍拍她的肩膀,想拉她起来,表情很有些复杂:“这……先起来吧,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说不准他已经逃走了。” 其实,今日围观了这场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事的永州城百姓,大约是希望白睢逃走的吧。白老爷说得不错,苛政猛于虎,暴政一年甚过一年,又接连两年大旱,百姓早已吃不消。白睢逃了好,逃了若能站起来反了大夏,大家才有活路。 苗小柔坐在地上,额头全是汗水,没丝毫力气起来。 “大人!衙门被人纵火了,火势太大再不救火就烧到卷宗室了!兄弟们抓到一个纵火的,可惜被他咬舌自尽,十有八九是死士。” 那跑腿小兵刚说完,突然指向一个方向,两眼惊恐:“大、大人!武库!武库也冒烟了!” 正在擦拭宝剑上的为首官员两眼狠狠一瞪,方才的狂妄豪气顿时被这个糟糕的消息打散。他愤愤踹了地上的尸身一脚,下了命令:“严防各个城门,没有手令一概不得出城,料他也跑不了——王三,带着你的人马撤去救火,其他人继续给我搜!” 围住苗府的那帮人得令,立即撤了个干净。 苗小柔生意场上什么没见过,可跟这种要人命的事比起来算什么。她自认是胆子大的,这会儿却是一步一踉跄,噙着眼泪冲进府里抱着她娘手都在抖。 金凤与银凤哭成一团,抖得跟筛糠似的,早上费尽心思打扮的妆容花成猫脸。苗老爷则呆呆坐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上,嘴里念叨着“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 林恒将人送到,放下果脯宽慰了几句便离开了。一家人聚在堂屋,想提一提十几年邻居的事,又恐隔墙有耳便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就那么枯坐着……最后苗老爷独独叹了句,好在没把苗小柔嫁到白府去。 苗小柔倒是觉得,她还不如嫁过去跟着逃难呢,这提心吊胆的感觉像有一千根针在扎着她的头皮。她是万万不想白睢出事的,虽然嚷着不嫁,但一起长大的这个人已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那么白痴,可千万别叫人抓到了。 这一夜,她没能睡着,苗老爷也叹了一夜的气,苗夫人咳嗽不断,金凤银凤不再叽叽喳喳。这个家,分明没有被波及,却像被暴雨蹂|躏过的小树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两家感情是很好的,要怎么才能接受这个变故啊。 次日一早她便去了大街上,见街上往来的百姓稀稀拉拉,个个小心翼翼走得飞快,倒是官兵在搜来搜去,动静最大。因到处都找不到白睢,这群官兵恼得不知掀了多少摊子,路上满地狼藉。 官署被一场大火烧了大半,武库听说也毁了些东西。据闻后来抓了好些个死士,都叫他们逮到机会自尽了,唯有一个被撬开了口,交代白睢已逃出城去。 抓人的官员将信将疑,分兵一半往四处寻人。 永州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若是白睢真的出城躲到山里去,便只能派遣大军搜山了。至于水路,出事之后,一条船都没驶出去过。 如此过了三天,官兵还是一无所获,便就分兵搜山去了,留了些许人手看守城门,依旧许进不许出。 苗小柔一直感觉白睢没走,她觉着这风里都还有白三岁的味道,耳边还能听到他骑着马走过来的声音。 —— “大姑娘,今早码头来了一批粮,咱们几时卸货?”苗老爷在照顾夫人,凡事又得问大姑娘了。 “现在——等等!”苗小柔想了想,突然改了主意,两眼中有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傍晚吧,这会儿太阳正大,凉快些再去。你去准备些草药汤,别让帮工的中了暑热。” 回了管家的话,她接着叫来心腹李圆,吩咐李圆给她准备些东西,她傍晚去码头时用得上的。 到了阴凉些的傍晚,苗小柔带着李圆去了码头,亲自监督卸货,又张罗着分给前来讨要的百姓一些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永州城被官兵把持三天,能送进来的吃食便少了许多,米价自然而然往上涨,许多人家都揭不开锅了。 若是丰年还好,大旱两年,哪里的存粮都不多。 码头聚集了大批闻讯而来的百姓,带着米袋子等分粮,搞得这一带乱糟糟一团。民以食为天,吃不饱是要反的,官兵们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次卸货便因分发粮食而耽误了时间,一直到晚上天黑苗家的劳工才开始打着火把正式卸货。 苗小柔擦擦额头的汗,又揉揉酸痛的肩膀:“走,去那边歇歇。” 巡逻的官兵瞅瞅她,见她确实累得小脸儿通红,身边儿伺候的下人殷勤地在给她扇风送水,便由着她上了不远处停靠的沙船休息。 三三两两离开的百姓在议论着,这苗家真好啊,苗姑娘是大善人呢。 苗小柔上了那条被闲置的沙船,抬手轻轻推开舱门——门锁没了,里面门栓没插上,站在门口一眼望去,舱内空荡荡的。 她顿时心中有了答案。 李圆点燃舱里的油灯,顺手将舱门栓上:“大姑娘,真的……” 李圆十七八岁,乃是她的心腹,一个特别能干的少年,会些拳脚功夫。她时常抛头露面与人打交道,平素没有带丫鬟的习惯,几乎都是带的李圆。 “嘘……” 苗小柔再一次擦擦额上冒的汗,这回不是累的,是紧张的。将李圆手里的油灯拿过来,她轻手轻脚往里走,在最后一个窗户处停下脚步,蹲下去用手抠开船板…… 一个黑漆漆的暗舱露了出来。 “三岁?” “……大彪?”里面传来少年沙哑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被拉下水进度30%.男二什么的,炮灰程度100% 别的作者写古言文绉绉,风景美美,女主美美,我的…… 白三岁:“没文化真可怕,你就只会给我起这么傻逼的绰号?” 苗大彪:“你看我说啥了吗?” 第6章 “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白睢狼吞虎咽吃着她带来的干粮,绿豆汤一口接一口地往肚子里灌。他躲在这里三天了,靠吃上次苗小柔剩在这里的果脯撑下来,渴到快喝自己尿了。 整个人灰头土脸瘦了一圈,嘴唇干裂出血,眼中布满血丝约莫连觉都不敢睡。若非身体够硬朗,这三天下来他肯定没力气再爬出暗舱。 这个暗舱是当初用来躲水贼的,后来沙船成了白睢的书房后,这个暗舱就用来放他典藏的兵书和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兵器。 这下子,倒又成了他躲避抓捕的地方。 “吃慢点啊,噎死你算了。”苗小柔手心里全是汗,紧张地透过窗户缝隙瞅外面,第一次做这种事心怦怦直跳,“……哎呀你头低一点,小心影子映上来!” 白睢干脆趴在甲板,跟条落难狗是的啃包子,身上绛红的锦衣弄得脏兮兮的。他一边吃一边叨叨,撩撩头发竟然还笑得出来:“那天走在街上,突然有人把我拉到巷子里,说小爷我是前朝皇室遗孤,当今皇帝要杀我,叫我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哈,给我吓得!” “然后你就信了?” “信啊。他能说出我那天早上在家都吃了些啥,还知道我爹私房钱藏在哪儿。我一看街上全是官兵,干脆就先躲起来了。”“一次都没出来过?” 他一连啃了三个包子,鼓着个腮帮子:“出来瞅过,码头上一堆官兵,我哪儿敢到处走——嘶……你说,这是真的还是我给人骗了?” 这个幼稚鬼……哪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你觉得呢?”苗小柔没好气的反问。她都急死了,某人还在开开心心吃包子,还挑刺儿说包子味道不对,捂了一个下午快馊了。 白睢被她反问得皱了眉头,闭闭眼,眼睛里的笑忽而淡了下去。他喝了口水,包子还剩最后一口却突然没了胃口似的没往嘴里塞。 “大概……是真的吧。”要他接受事实,很有些艰难,少年的眼皮耷拉下去,“我想过了,假如小爷我的确是这样的身份……那我终于明白为何我爹不让我考功名,不许参军,每年三月初九就不让我出门,让在家我给一块牌位跪半日。那块牌位……蒙着黑布,我从不知道自己跪的是谁。” 那块牌位,如今想来属于他真正的父亲。 苗小柔被他突然的黯淡弄得心头一紧,有些伤心。 白睢:“现在回想,隐约听说过前朝最后一个太子是在三月份被抓住杀害的。”他顿了顿,将剩下这一块包子塞进嘴里,牙齿用力嚼碎下咽,“所以,我爹……我爹,他怎么样了?” 苗小柔咬咬嘴唇,说到此处,眼睛瞬间便红了,想起总是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白老爷,再想起那日的场景,那心就跟火烧一般:“你爹……他……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他被人一剑抹了脖子。” 还有那些死士,明知道自身力量微薄,连将白睢带出城的能力也没有,依然前赴后继为此拼了性命。她头一次知道,原来生死,也可以是很干脆的事。 少年狠狠捶在船板上,拳头擦破了皮,泛着血丝的眼睛红得更甚。他先前还嬉皮笑脸的,抱着一丝丝希望等待从她嘴里听到一点点好消息,可他并没能如愿。 事实就是那么不堪,没有奇迹。 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他可以想象的出来。他爹死了,家中熟悉的那些人怕是也都…… “那,尸首可有人收敛。”声音喑哑,因为几天没喝水了,也因为压抑得想拿起屠刀。 “没有,被官兵吊在城头示众。我们……我们毫无办法。”苗小柔打小就不爱哭,把话说完却眼泪落地。 趴在地上的白睢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用脑门儿砸着船板,一张满是菜色的脸涨得通红。 苗小柔晓得,白三岁这家伙特别记仇,自己身边儿亲近的人怎么折腾他都行,换了其他人让他不爽,他挖空了心思都要讨回来的。 “你走吧。”他用袖子抹了把眼睛,从地上翻坐起来,眼皮低低垂下,眉间隐有肃杀之气,像一头下一刻将要扑上去撕咬的小豹子。 他是哀帝的嫡长孙,这个身份跑不掉了。不止身份,连同他的生活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看看苗小柔……他知道,他们再也不回去那种简单日子了。 他自个儿默默琢磨了三天,从怀疑到相信,一旦接受了这样的身份,便意味着他有灭国之仇,杀父弑母之仇要找大夏朝的皇帝算。 苗小柔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知道,任何话都不足以安慰。她很担心白睢,怕他又一次冲动,发起疯来跑出去跟人拼命。 “快走,大彪,不要再来找我了。”他拍拍身上的灰,深深看了她一眼,决绝的样子使得这一眼仿佛是最后一眼。 —— 夜风阵阵吹来,天空炸响几道闪电,岸上巡逻的官兵们白日里被晒得脱了层皮,此时十分疲累,眼皮子不知不觉开始耷拉,便是震耳欲聋的闪电也不能让他们清醒一点。 “操他娘的,都给老子清醒起来。”突然有一道洪亮的男声传来,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拿着条鞭子来此视察了,鞭子朝地上“啪嗒——”一抽,震醒了这码头上的所有人。 包括沙船里的三个人。 小兵们战战兢兢打起精神,举着长矛这里看看,那里戳戳。今晚没有月亮,码头点了两个火把而已,装卸的工人运走一袋袋粮食将火把也带走了,光线昏昏暗暗,什么也看不清。 “苗家人呢,走了?” “回大人,苗家大姑娘忙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去那边那条船休息了。” 话刚说话,被上司一脚踹翻在地上。 “他娘的,老子是怎么交代你们,苗家人吃个饭放个屁都给个我监视好。你们几个,去那条船给老子好好搜!” 船舱内,三个人被鞭响惊到,一直偷偷从窗户缝往外观察的李圆突然慌了。 “遭了,他们看样子要来搜船了。” 距离只有七八丈,逃,是来不及了。 第7章 白睢刚说完要苗小柔走,再也不要来找他的话。却赫然发现官兵要来搜船,当即沉了脸,利落一转身,推开船舱门就要往河里跳。 苗小柔一把抓住他,自己怕得要死,却强装镇定将包袱往他身上挂,然后塞了根儿一尺来长的竹竿在他手里,紧接着又推着他翻过窗户从船背面下水。 白睢半个身子浸泡到河水中,想赶紧沉下去躲一躲,却被她一直拽着手:“?” 三个人可以听到岸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已经没有时间去仔细交代白睢怎么做了,语速飞快地说着:“在水下含着这根儿竹竿呼吸,千万不要浮起来。你摸着河壁顺流漂下去,大概一刻钟后会摸到一道暗河,届时把竹竿儿丢了吸满气再顺着暗河游出去,要快些游,暗河有些长,出不来就会憋死在里面。记住,别憋死在里面了!等你从河里浮上来,就出了城……一切小心,出去后我就帮不了你了。”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白睢惊讶地看着她,能感觉到她抓在自己腕上的手全是汗。她在紧张,可是她并没有放弃。 她准备了全套东西,竟然早就下定决心参合进来。 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下来,与此同时,苗小柔松开了手,只听吱呀一声轻响,船舱的窗户关上了。 从未想过分别会如此仓促。 白睢泡在河里愣了小会儿,很快藏起感动,悄无声息潜进了水里。他一直向下潜,深到水面平静哪里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他不能有存在过的痕迹,否则等待苗小柔的便是万劫不复。 苗小柔记得水工和自己不止一次提过这个暗河,李圆也是知道的,于是在帮她准备那根儿竹竿,用蜡封住装满干粮的竹筒时就已经猜到他家大姑娘要做什么了。 李圆眼见官兵来了,也是着急:“他们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如果官兵突然说要搜这艘船,搞不好能把暗舱搜出来,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可以证明白睢在这里躲过。 怎么办,趟了浑水整个苗家都完蛋了。 苗小柔搅弄着手上的帕子,很快把心一横,忽然弄乱了自己的头发,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李圆瞪大了眼睛,赶紧把头偏开,黝黑的脸顿时颜色不对了。 苗小柔却红着眼睛,上去扯了他的腰带…… 当官兵们一脚踹开船舱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偷情画面,女的尖叫,男的慌张。苗家的大姑娘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里,她家下人手忙脚乱提裤子,这…… 众官兵:“……” 竟然…… 不是…… 什么情况? 奸|情被撞破,情急之下苗小柔尖叫起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淌满眼泪,脸颊通红似受了奇耻大辱,她捂着胸口疯了一样砸东西:“出去,你们出去!” 官兵们好不尴尬,纷纷偏开脑袋。 苗大姑娘与人苟且被当场发现,这要是说出去,别说她丢脸,整个永州城都丢脸——刚领了米的百姓把她夸成了活菩萨,一天没过去,他们的活菩萨成了只破鞋? 李圆憨憨站在一旁,已被大姑娘的举动吓呆了。 苗小柔砸了油灯…… 油溅了一大块甲板,火苗顺着蔓延开,这堆陈年老木一点就燃,火焰在船体迅速烧成一片。 白睢这个时候已游远了,悄然从水底伸出竹竿呼吸,浑然不知背后那条沙船已雄雄燃烧起来,火光映在水面照得四方敞亮。 噼啪——又是一道闪电打下来,幸运的是并没有雨点随之落下。 顺着这条河飘下去,摸到暗河的那一刻可以说他已经逃出生天。白睢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他知道,好结局还是坏结局都不是他能改变的,他能把握住的只有苗小柔给他争取到的逃生机会,他绝不能辜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游进暗河,沉甸甸的心情比这淹过头顶的水更让人难以呼吸。 这场大火很快招来了附近的街坊,一群群提着水桶来救火,也硬是将一心想死的苗小柔从火海里背了出来。 她当然是不想死,想死的话也不会装晕,停下她嚷着烧死算了往火里扑的疯狂举动。总之她放弃挣扎,给救火的人让出一条道来的时候,那条沙船已经烧成骨架了。 好了,这下不用救了,让这堆骨架沉水里去吧。 倒是整个永州城一晚上知道苗家大姑娘在这里偷汉子,被官兵撞破,觉得颜面尽失嚷着死了痛快的事。 可苗小柔被送回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烧光了好,烧光了老娘又能痛快呼吸了。白三岁啊白三岁,你可千万千万顺利出城,要不然削死你。 这出好戏,惊动了半个永州城。 李圆刚跟着回府,就被整张脸都黑掉的苗老爷关柴房去了。苗夫人气得两眼一黑病倒在床,金凤银凤慌得六神无主,一个照顾母亲,一个照看大姐,哭得梨花带雨,打死也想不到会出这等事。 苗小柔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待整理好了心情,爬起来一掀被子,在银凤的惊恐中飞奔去了她娘的房间。 “娘,娘……你听我说。” 苗夫人哀怨地望着承尘,心死了一般。那可是偷汉子啊,哪怕是被冤枉的,这辈子的名声都算是毁了。 跪在娘床前,脸还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被火舌舔了些许,衣裳也是一言难尽。她全招了,把怎么找到白睢,怎么教他逃生,为什么要假装跟李圆苟且,又为何一把火烧了沙船一五一十全交代个清楚。 跟李圆来那么一出是为了转移视线,火烧沙船是为了烧掉白睢存在过的痕迹,娘,您女儿没偷汉子,别气了。 苗夫人又能说什么呢,一口接一口叹气。 苗夫人缓了过来,苗老爷却气得哐当摔了茶碗,指着苗小柔的鼻子骂:“你们是青梅竹马,过命的感情,你们好的很!好好好……当初让你嫁你死活不嫁,现在又提着脑袋救他。你倒不如烧死算了,一旦东窗事发,我们两个老的反正也活够本儿了,你那两个妹妹该怎么办!” 金凤银凤:“……”不敢说话。 苗小柔撅着嘴:“不会的啊,什么都烧了,能查出什么啊。” 苗老爷真想上去踹她一脚,胡子颤颤气到发抖,可最疼的女儿又从来舍不得打,没办法,最后用手狠狠戳她一脑门儿上,戳得她差点儿倒载过去:“你当官兵是傻子?他们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一个的阎罗王!我们与白府比邻,日子本就过在监视之下,你是要将全家葬送不成!”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官兵只是被暂时转移了视线,待冷静下来,他们难道不会想弄清楚,为什么刚刚定亲了的苗大姑娘还会跟人苟且?明明累得走路都嫌费事了,怎么还有心思做那种事? 听到她爹这么说,苗小柔心底一凉,知道自己想太简单了。她回过味来,觉着自己恐怕还不如真的烧死。 —— 次日一早,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夏日里难得有几天清凉,今年的雨下得特别少,每一滴都是宝贝,米商们是最盼望好天气的,天气好了才能有米捣腾不是。 苗小柔打着雨伞出了门,心情却是沉重。 一个晚上不得安宁,她眼底青黑,慢腾腾如一具尸体般走在巷子里。她一直在想白睢逃出去了吗,自家会不会被连累,最后又想到她的未婚夫婿林恒听到这样的消息是个什么反应。想来想去陷入噩梦里惊醒数次,晨起吃不进东西,发了会儿呆索性出来好了。 小巷里有两个人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躲雨,都没看她这边,聊的正是昨晚发生的那件大事。 “哎呀,我昨日从苗大姑娘那里拿了些米回去,家里头都夸她是菩萨心肠呢。谁知道眨眼又出了这等事,受了人家的恩,也不便四处去说。老兄,我这心里总说不清是个什么味道。” “嗐,瞎想什么。给咱们米的是苗老爷呗,他不点头苗大姑娘能做主施米?你也别纠结了,那破鞋就是破鞋,还不兴人说么。” “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就……我还是不大相信,平日多好的人啊。” “女人家就不该抛头露面,你看谁家闺女像她那样整日在外头走动。做出这等事,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女人手头就不能有钱。嘿,你自己琢磨琢磨,她是招婿入赘,林书生能说上什么话,往后指不定搞几个奸夫出来。你要是去苗府混个长工当当,说不准也能一夜风流。” “老弟,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说错了?就那条破破烂烂的船上都能搞一搞,你还指望她多冰清玉洁?” 苗小柔从他们身边走过,两人顿时闭了嘴,发现来人竟是她,面子好生挂不住。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什么都没说,尽管心中的委屈比这大雨还要滂沱。一路走来,遭遇多少侧目多少白眼,又听到多少污言秽语,她竟麻木了。 那两个人自知没脸待下去,遂冒雨跑别处躲避去了。 苗小柔往前走了一段路,敲响了林恒家的门。 不多时林恒来开门了,站在门口,眼底的青黑不比她的少。看来,这一夜他也过得不安生。 “进来说话吧。” “不了。” 她拒绝进去。 林书生侧过身子让出来路她却不走,只好就这样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雨哗啦啦下着,两人的衣裳都有些湿了。 “我没有做那样的事。”她语气平平,微扬下巴,直视对方的眼睛,没有一点做贼心虚的模样。 相反,却是林恒瞄了她一眼,便低垂了眼睛:“……我,相信你。” “那我们?” 那我们还能不能走到一起?她喜欢这个人,想听他嘴里会不会有好听些的话。 “苗姑娘……”他声音有停顿,嘴里说着相信她,却支支吾吾,“我选择入赘已是有辱祖上,如今……若还……只恐无颜见列祖列宗。” 早已做好了准备,可苗小柔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不要我了,是么?” 林恒甚至连抬头再看她一眼都不敢,反倒好像做错事的那个人是他:“我,是相信你的,但……” 意思就是,他相信她的清白,哪怕闹得沸沸扬扬也相信。可是人言可畏,入赘本就给人指指点点,若再顶着绿帽子过下去,他的脊梁骨只怕要被戳穿。 他是个男人,男人的脸面才是真正的命。 “我知道了。”苗小柔吸吸鼻涕,鼻翼微微扇动,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朝对方递过去,“我不怪你。这个你收下。” 林恒哪里有脸伸手:“这是?” 苗小柔平平静静说着话,浑似交代后事:“里面有一百两银子,你且收下,进京赶考不能没有路费……” 林恒没听话便赶忙拒绝了:“不可,这万万不可!”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隐隐哽咽:“也不是无偿的。你知道,我家中没有男丁,以后总是有些艰难的。你是读书人,有些本事,想来也能照顾一二。就当是场交易,如何?” 林恒这一听,哪里能接受得下,慌张着神情急忙劝道:“苗姑娘,千万不能做傻事!” 苗小柔望了望他,心底到底因为他的关切而得了些安慰,只是,她的喜欢还没有完全绽放,就花落成泥:“那你说,我还有哪条路走?” 他一时嘴笨,答不上来。 躬身将这一百两银子放在他脚边,苗小柔再抬起头来时,已展了笑颜,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笑得那么暖人心。 “我就当你答应了。” 林恒:“……苗姑娘。” 苗小柔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又或者,想说的话都在那个笑里,在这场雨里……她撑着雨伞转身离开,一点一点走远了。 林恒站在门口,脚边放着她的荷包。望着那抹青色背影消失在雨中,他想,这一辈子,这一抹背影都将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这一天的夜里,苗家的火把照亮了整个河岸。 听说,苗家大姑娘投河自尽了。 第8章 永州城被封,包括水路。 苗姑娘投河自尽的那一天晚上,苗家组织了船队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硬生生被官府的人拦下,只凭了一句话——上头交代,永州地界一律不许出,水界也不行。 后来尸身自然是没捞到,苗家人伤心悲痛地立了个衣冠冢。因生前行为不端,苗大姑娘没能入祖坟,待永州城解禁之后,她的衣冠便被葬到了苗家在乡下置办的地里。 这都是后事了,却说白睢,他在暗河里差点儿憋死。饿了三天早已没多少力气,刚吃了点儿东西还来不及消化就要跑路,划水的手软得扒拉不动。就在他两眼一白以为要葬身鱼腹之时,一直往上摸的手指终于探出了水面。 他却不敢猛然探出头,先伸出竹竿儿出来呼吸了几口气,待缓了过来才敢小心将脑袋抬出水面。 ……还好没闹出大动静,他冒头的地方正是城墙边儿上,附近有一队队官兵在巡逻。白睢把牙一咬,遂又将身子潜入水下,游是游不动了,就靠着这根竹竿顺流飘远了。好在水流不急,淹不死他。 人在水里泡了一夜,等上了岸他险些不会走路,踉踉跄跄躲进一个山洞,在那里打开了湿答答的包袱。 肚子饿得咕咕叫,包袱里的竹筒封了蜡,打开一看,里面的干粮还好好的呢。 “大彪办事就是靠谱!”他狼吞虎咽吃起来,涩涩笑了,想到苗小柔,多少是有些担心的。 包袱里还有一套土里土气的粗布衣裳和一双布鞋,用油纸裹着,一点儿都没湿。另有几两银子给他当路费,以及一个匕首给他防身。 “便宜林恒那小子了。”他啐了一口,有点儿后悔这么好的“贤内助”自己没把握住。不过只可惜了一阵而已,想想还是算了,太剽悍了夫纲难振,而且下不去嘴。 仅仅休息了一小会儿,没空伤感,闷头想了一阵接下来该往何处,待想清楚了他便捶捶腿踏上了自己的路。 “出人头地……呵,等小爷我杀回来!把父仇报了,把母仇也报了,还要复国,要把有的人挫骨扬灰……要让有的人享受荣华富贵一辈子……”他一路碎碎念,咬牙切齿地兀自叨叨着,依然还是苗小柔口中的三岁小孩。 可他的心,却在这一夜彻底成长。 白睢没能如愿走上一条英雄之路,却走了另一条荆棘更加繁密的道路,他手里须有一把快刀方能到达终点。 他并不惧怕,因为他自己便是一把刀。 他想清楚了,他要去泉州投靠广平王。广平王是最可能反的,给他一个机会“挟天子以令诸侯”这野心勃勃的老家伙巴不得。 去当个傀儡好了,活命是头号要紧事不是么。 少年有好多话想找人说,尤其是想对她说,便在河岸边的淤泥上用树枝写下几行字——彪,我要去给人当狗了。衣服合身,裤子勒裆,干粮没有绿豆口味欠佳。今往泉州,道阻且长泥没屦,勿念,珍重。 苗小柔,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了啊,一起长大,几乎没有哪日不斗嘴的。想到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这心里空落落的。 抬头望望焦阳,白睢眯眼皱起眉头,再低头便闷头一直走。 他会先去附近的白云观,老爹带他去过一次,曾经说过有性命之忧时可前去找寻无忧真人。他当时当老爹说胡话呢,听多了反正记下了,也没去深究。这一路去泉州势必遇上许多阻碍,无人从旁协助是万万不能的,但愿这位无忧真人能帮上他的忙。 运气好,这一路不曾遇上官兵搜山,一天之后他就顺利到了白云观,也找到了那位无忧真人。 经真人确认,他确系前朝世子再无商量的了。说明来意后,那无忧真人便答应安排他近几日同自己人上路,由他们护送着去泉州。 离开之前,他想知道苗小柔的近况,那真人便也依着他着人去打听。 永州城通道被阻,要打听消息很是艰难,两天过去那打听的人才在深夜赶回来。彼时,少年正拿着无忧真人赠与的宝剑习武呢。终于得偿所愿能正大光明挥舞兵器,他兴奋得满头大汗也没停下歇歇的意思。 ——大彪,看到没,小爷我这套剑法厉害不厉害! 无忧真人年近八十,是个白发苍苍的和蔼老头子,满脸笑意看着他上蹿下跳,捋着胡子甚是欣慰:“成才了,成才了,我大黎复国有望。” 白睢咧嘴笑,眉心微微蹙起:“真人放心,我必能手刃仇人。” 无忧真人:“错,复国,是救天下生灵。” 白睢:“真人说得是。” 这老头唠唠叨叨,和他爹一样成天大道理不断,比苗小柔的算盘声还烦。 “师祖,弟子回来了。”打门口跑进来个小弟子,身上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正是两天前被派去打探消息的那个。 白睢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凑上前去:“如何,可有消息?”他一直担心着她会不会被看出端倪,若是受了牵连那便是他的罪过了。 小弟子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师祖,嘴唇开了又合不知该从何说起。少年见他这神情,便知怕是出了什么事,急忙追着问。 无忧真人活了大半辈子,看弟子这表情便已知消息定是大为不好,叹口气:“有话就直说吧。” 那小弟子低着头,情绪很有些低落:“弟子打探到了些消息,找到机会问了三个人,从他们嘴里皆听到了一样的话。说是……说是苗家姑娘那日晚上在船上与人苟……苟且,被官兵意外撞破,便放火烧船嚷着不想活了。” 那肯定是他逃出来的那天晚上了。白睢听得心脏狠狠一缩:“后来呢!?” 小弟子:“后来苗姑娘被人救了下来……可是,城里传遍了污言秽语,说她跟自家下人不清不楚,整日里在外抛头露面必是不安分的女人。她听了一些不好的话,据说未婚夫婿也退了婚,想是受不了了,便在前两天深夜……跳、跳河自尽了。” “哐当——”是白睢手中宝剑落地的声音。 他一把抓起那小弟子的衣领,眼中凶光乍现,额头青筋暴起,若手中还有剑,只怕要抡起来照头劈下去:“放屁!” 小弟子战战兢兢,被他的模样吓个半死:“我,我问了三个人,可不敢马虎……听说,尸身都未能打捞起来……节、节哀啊公子。” 不可能的,苗小柔一不是会偷情的人,二不是会自尽的人。他太熟悉他们家大彪了,如他形容的那般,他们就像龙凤胎,彼此脑瓜子里的大小想法亲爹娘未必懂,可他们必定互相明白的。 好比他老爹不知道他偷会了哪些本事,苗老爷也不知自家女儿好酒贪杯。 就说现在,苗小柔不可能自杀,她就不是个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女人。 可……可这一次,仔细想想,倒也可能真的投河。 无忧真人用力一提,将白睢提到一旁石凳坐下。这个方才还满身斗志的少年啊,如遭了雷劈,被抽了元神,整整一炷香里呆呆坐着没缓过来。 整张脸青黑,眼底冰块一般冷。 如果说,苗小柔是怕官兵查到蛛丝马迹,宁可带着秘密赴黄泉也要保下他和自家人呢。如果换做是他,会怎么做? 想来,也和她差不离吧。 那仓促间的一眼当真成了最后一眼?那时候,她握在自己腕上的手全是汗,她那么紧张,却要独自面对剩下的重担和冰冷的河水。 苗小柔会水,但一介女流水性并不好,决计游不过那条暗河,故而也不可能借跳河像他那样逃出永州城。 夜色渐渐笼罩了白云观,声声虫鸣扰人清静,少年枯坐了许久,终于有了动作——他用袖子抹了把脸,蹲下去,拾起落在地上的宝剑。 额头青筋仍在,眼底愤恨隐去。 收剑,入鞘,等待再次拔剑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吼一句,我是亲妈!!!!这是甜文!!! —— 隔壁天后是咋回事,番外比结局点击还多??? —— 莫方,这两天集中拍摄男一号戏份,女一号表示出去吃个麻辣烫,马上回来接着演。 第9章 白睢又在白云观待了两日,着人去永州城附近几个苗小柔爱去的地方打听,均未打听到她的消息。无忧真人听得前方有人报信,说官兵快要搜到这一带了,也就管不得白睢是否两日两夜无法闭眼,也没吃几口东西,人恹恹的还发了烧,硬是将他塞上马车,赶着上了路。 白睢在船中躲藏三日,出来游了一晚,次日赶去白云观,身体本已在崩溃边缘。得了无忧真人调养,虚虚假假能舞剑,然一听说苗小柔去了,一病病了数月。 待大好之时,马车已经过了通州,躲过四次官兵盘查,还有一小截路程便到泉州广平王的地界。 “世子殿下,喝口姜汤取暖吧。” 已是大雪纷飞的季节,路上放眼银装素裹,天儿冷得人直打颤,手能缩进袖子是绝不拿出来的。 因担心官兵盘查,这一路他们不曾住客栈,寻到块合适的地方便扎营休息,挑的路也都是偏僻小路。吃住简陋,因此这寒冷就更甚了。 今日大雪封路,他们在背风处扎营,帐子中烧了炭火,可还是冷得人发抖。 来送姜汤的是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名叫莹儿,是车队中某个亲信未过门的妻子,因做事仔细便被派来专门伺候他。莹儿长着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眉眼与苗小柔颇有几分相似,让他总是想起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女子。 “放下出去吧,不必守着。”他搁下手中地图,摊开信纸,忽然想给她写信。 莹儿跟着他未婚夫,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可两人在一起时总是甜甜蜜蜜。这让他又想起,若苗小柔还活着,应和林恒也是这般吧,他能想象出苗小柔那幸福的样子。 可现在…… 他提笔开始写。 ——彪,那边生活可还如意?前日烧了纸钱予你,收到与否好歹托梦回个话。小爷如今身子大好,又能舞剑提枪,学了些厉害招式与兵法,可惜你不能得见。再过半月便入泉州地界,事成复国,事不成便下去见你。天寒地冻,砚中墨水结冰需热水敷化,待天气回暖再与你细说。 封好书信收入匣中,静坐半晌,又拿起地图研究。 却说永州城中,苗府的两口棺材终于得以在城门解禁之后送出去安葬。一口是苗家大姑娘的,棺内没有遗体,唯有一些衣物,将要送去乡下埋了。至于另外一口,则是苗夫人的,会送入老家苗氏祖坟下葬。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都说这苗家真是可怜,先死了大女儿,又死了主母,剩下苗老爷一个并两个女儿,家中凄凄惨惨衰败得不成样子。 还是那日躲雨的两个人,站在城门口议论上了。 “听说苗夫人刚死的那阵儿官兵还去搜过苗府,说是怀疑苗大姑娘并未死。整个苗府被搜了个遍,竟连棺材都打开验看……最后并未搜到,又说苗府有勾结前朝余孽的嫌疑,愣是将苗老爷押去衙门审了三日方才放出来。唉……如今看,那日沙船起火,苗姑娘与人偷情确实存有疑点。” “这有什么疑点,那官兵都没查出来的东西,你靠嘴说说就行的么。我看这事儿就是那么简单,那些官兵就爱疑神疑鬼。” “嘿,你看,是林书生……上去扶了苗老爷一把……唉,苗老爷跟发妻感情可真是好,夫人女儿都没有,头发一下子白了,老了十岁,走路都快站不住了。” “我可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那林书生丢了好大的脸面,也肯上去帮忙。换我,早躲远了……那苗老爷便更让人不懂了,我家那婆娘要是生不出儿子,要么休妻要么纳妾,他可真是蠢,拼了偌大个家业却无后。” “老兄,你怎么能这么说,各有各的活法,他们可不曾得罪你,怎的你嘴里没半句好话!” “他们不曾得罪?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老子就是看不惯那些有钱人,死光了最好。” “人家可是时常搭棚施粥的,散了多少米粮啊。你这人……得,咱们以后甭来往了。” “嗐,你上四处打听打听,有几个跟你一样脑子直的。人给你点吃的就感恩戴德了……我就要说,死的好,死的妙!” 两人吵了几句,也就散了不再碰头。 这苗家的事啊,牵动人心,有人怜悯有人看戏,还有人像亲眼见过似的分析个中情节。都道苗家定就这么一蹶不振了,苗老爷如今在外面哪里还混得开,衙门里一个小当官儿的都能将他呼来喝去,米粮生意更是难做。 这世上,有好人,就有恶人,天生喜欢看别人不好的恶人。以至于苗金凤苗银凤那对姐妹花许久不敢出门,那些小姐妹总是明里暗里笑话她们大姐偷人,欺负她们家将败未败。 隔了没多久,老爹见她们在永州城里呆不下去,索性将这对双生子也送走了。换个地方生活,图个清静自在,他独自留在永州城看好家业便是。 只是,这家业,到头来能不能看好,也是难说的。 且又说回白睢。 车队又行了一段路,入了泉州地界,他便遣了人前去与广平王府递个消息,也算试探试探对方的意思。 正等消息中,永州城那边打听的人倒是先回来了,道永州城已经解禁,打听了不少消息。 ——苗夫人病故,娘俩的棺材一同送出城下葬。金凤银凤已被苗老爷送走,不知送去了哪里。苗家现在很不好,生意不好做,苗老爷苦得白了头。 白睢听了这些,便是十碗姜汤喝下去也暖不了心。到底还是连累了整个苗家啊,他连叹了几声气,无声站立着,身上没了半点昔日的张扬气。 “世子殿下莫要消沉,万望打起精神。小一会儿,还有兄弟们来拜见殿下,这是名册,殿下看完千万烧掉。” 入泉州前,联系了一部分黎国旧臣,这些臣子大多痛恨大夏,便聚集在广平王周围,盼着他能起来反了那残暴不仁的贼子。如今广平王还没反,倒是等来了世子殿下,他们顺着线人得了消息,赶着来效忠世子。 凡是上了名册按压手印的人,皆与白睢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名册一式三份,一份给白睢,他看了会烧,另两份留给心腹分别收好。 广平王不是愚忠之人,若接收了白睢必然只是将他当做傀儡,立起反夏复黎的大旗,为他自己打江山。所以,选择走这步棋,他们就要准备好同时要打两场仗,一场对大夏,一场对广平王。实力悬殊有些大,故而他们目前有多少力量暂不可暴露,需得演好这傀儡。 没有时间去给他伤感,不管他心里有多少话想找人述说。他若想为自己和苗家讨一个好结果,就得一切往前看。 白睢摊开名册,将那些名字和对应的身份一个接一个记入脑中。 ——苗小柔,等小爷去了地下,再给你打骂个够好了。 过了几日,天气放晴,老远便听车马响起。报信的来说,广平王组了仪仗,亲自来迎世子殿下了。 白睢往火堆中放入最后一本兵书,看着它化为灰烬——所有的书全烧了,只换了几本情情爱爱的话本放在身边——随后他披上披肩,道了句“好冷”,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啊,下线的日子好舒爽!~躲起来看某人哭鼻子。下章又要复工了,请问诈尸怎么演比较清新脱俗?” —— 第10章 距离永州城发现前朝世子已经两年过去,两年间这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年半前,前朝世子白睢闯过层层关卡来到泉州,广平王奉之为上宾,遂拉起反夏复黎的大旗。一时间天下群雄并起,纷纷效仿,然广平王实力最为雄厚,先后攻下惠州柳州等十八州重镇。各路人马见无利可图,或中立,或择其一归顺,自此,仅用时两年便定下天下二分的局面。 因三年大旱刚过,百姓疾苦,粮草不足,大夏军队与广平王军不约而同放下兵戈与民休息。未免再引内乱,大夏奉天帝十几年来头一次借千秋节减免全国赋税,而广平王一方则拥立白睢为帝,定都恒阳,自己手握兵权任丞相一职,同时也为庆贺新帝登基,减税三年。 自此,大黎王朝复国之路走完了一小半。 —— 昏暗的帐篷中,年轻的帝王正不疾不徐写着书信。他的字迹很工整,但偶有那么几笔可见个中张狂。一旁的匣子打开着,厚厚一叠封得完好的书信放置其中,无一例外都写着“苗小柔亲启”。 ——彪,月前连克数州,兵士疲累遂挂免战牌,所幸已打下永州,我可回去见你一面。两年未曾谋面,爷甚是想你。今日便去见你,想着质问一番何故两年不曾托梦,你且想好托词唬我一唬。往年用饭皆添你一双碗筷,如今有了好器皿,想问你喜欢玉的还是银的,我替你备着。话长纸短,明日再写下烦你。 少年搁笔,封好信封,将信放如匣中。每次写的信都不长,薄薄一张纸,两年下来也装满了匣子。 “来人,准备启程。” 两年过去,少年已十八,声音浑厚脸庞渐渐硬朗,站起身身高八尺,昂藏伟岸。他随身佩剑,走路虎虎生风大马金刀,气宇轩昂的乃人中龙凤。 然他路过的桌上,却还放着蛐蛐儿。 “嘿,陛下,车马已备好,请您移驾。” 白睢当即黑了脸,一眼瞥过去是个杀人的眼神:“笑个屁,朕今日回去祭拜,谁他娘敢笑一个,自己去领五十大板。” 那太监当即闭了嘴,低头小心伺候着。 谁不知道这位表面风光,内里虚无啊,整日里不是斗蛐蛐儿就是听歌赏舞的,尤爱出门打猎,军国大事一概交给广平王,不不不,交给丞相看着办。 素日里这位不仅不学无术,还没规没距和下头的人称兄道弟,大家也就跟着他嬉皮笑脸,谁知道今日触了霉头。 那太监赶紧交代下去,命下头的人都管一管自个儿的表情。 白睢抱着匣子上了车,闭眼凝神。 他当狗都快当两年了,认了广平王郭放为相父,这仰人鼻息的日子可真他娘叫人难受。书信中是万万不敢写的,有些话只能到了墓前趁没人才能跟她说一说。 陛下刚刚登基便要去一趟永州老家,永州城那边儿不久前才熄了战火,一片凋敝,不过百姓们倒是欢欣鼓舞,那些个跟白睢相熟的更是高兴得已经当官儿似的。 然还没高兴够便有告示先贴出来,将苗小柔以命相救的事迹前前后后讲个一清二楚,并令当地官员严查造谣生事者,但有污言秽语诋毁苗氏者一律收监。这一下子,爱评论她偷汉子的那帮人恨不得躲家里不出来。 苗小柔的死,是为了保陛下,也可以说是被他们逼死的,哪个人敢说一句自己曾挺身而出为她正名过。没有的,大家宁愿去相信香艳的故事,也不愿听一听真相。 这一下,只求着皇帝陛下不要追究,哪还有脸混官做。官员们同样惊若寒蝉,赶紧派人去把苗氏那野草丛生的墓打理出来。 白睢先回了白府。 故居已被当地官员张罗着打扫出来,不见一丝蛛网,也不见半个人影。说起来颇有些伤怀,白老爹的尸身,后来被官兵丢去喂了走兽。 他是后来才知,养了自己十几年的老爹,不过是太子家臣,名唤朱茂,因敬畏主子便不曾为他改姓,倒是自己斗胆改姓了白。他们一直都隐藏得很好,直到有人回京说,在永州看到一个少年,和当年的太子妃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龄也相仿。 老爹尸身不在了,白睢想为他立个衣冠冢,却在柜子里什么也没找到,只在角落里找到白老爹喝醉酒摔伤腿时用过的一根拐杖。 “拿去,找人立个衣冠冢。让本地当官儿的择块风水宝地,风光下葬。待朕回去拟旨,暂且先封做忠义侯吧。” 下人恭敬接下来拐杖。 白睢又拐去了隔壁苗府。 里面竟也是人去楼空,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人打扫,蛛网横了四处,灰层积了三尺。两年了,苗家也经历了些变故,到底是散的散,死的死。 自苗小柔去了之后,苗夫人便一病不起,卧床拖了数月便就也去了。家中没了苗小柔照料,大小事情都得靠苗老爷亲力亲为,因与官府的关系没能处理得当,被那帮吸血虫找了个由头砍头抄了家。 双生子金凤银凤倒是早已被苗老爷送走,不知去了何处。他琢磨着定要将这两个丫头找回来,替她照顾好两个妹妹。只是这年头兵荒马乱,也不知她们可还能等到他。 到底是他连累了整个苗家,每每想到便不能安寝。 两年来撕心裂肺,叫人夜夜不安的事情,说出来也不过几句话。人死了,人散了,说得好轻松似的,要接受这个现实却好难。 曾经鲜活又熟悉的人啊,被涵盖进几句话里草草说完平生,让人好生无奈。 后来,永州城的百姓自发替苗老爷收了尸,林恒买了上等的棺材亲自将苗老爷的尸身送回老家族中安葬。 再后来,林恒在苗小柔的墓前呆了半日后便背上行囊离开了永州,听说他考了功名已在大夏做了官。 白睢久久伫立在昔日青梅的院子里,站成一块黑色的木桩子。墙角放着一排生锈的钉板,是用来防他半夜爬墙的,可惜打放在这里之后,他就没机会踩上去刺激一把。 突然好想她。 想得紧。 这失去的亲人与熟人里,最让他牵肠挂肚,最狠心不来入梦的就是她。 曾经他们在这个院子里约好要去广袤的天下走一走,可如今别说走了,那个坐在星空下品酒的女子早已去了地下。 “去墓地。” “陛下……陛下,气风了,您披件披风再走。” “滚。” 太监发现,他们那个疯疯癫癫玩起来饭都可以不吃的陛下,凶起来好可怕…… 苗氏的墓在乡下,也没有个守墓人,寒碜地坐落在农田里,墓地周围围着菜籽。若非当地官员已经来打理过,开了条路出来,不晓得会破烂到什么地步。 “找块风水宝地,起棺重新安葬……墓碑也要改一改。”白睢亲自在坟头洒下上等好酒,酒香扑鼻,让他想起最后一次和她对饮的回忆。他还买了蜜糖果子,满满三盘摆在墓前,不怕她吃不够。 今日他不曾笑过一丝,站在他身边便能感觉到他身上压抑的气息。太监赶紧记下:“敢问陛下,可有打算改成什么?” “暂且刻‘妻苗氏之墓’。将来朕陵寝建好,她要一同进去的……朕如今既已登基,皇后是要册封的,待回去择一徽号再正式立后。” 御前太监惊讶得险些抬头直视龙颜:“可是陛下……丞相大人……” 白睢脾气大得很:“滚!” 他把身边儿所有人全部赶去远远的小树林站着,独自一人站在墓碑前说话。此时语气又换了另外一种,轻轻的,像是在耳语。 “给你写了这么多信,大概是没有烧的缘故,你也不托梦回个话。今天全烧给你了,再不来入梦,咱俩绝交。” 他蹲下,一张张烧着这两年来写下的书信。 “算了,绝交我可不敢,你那算盘砸脑袋上老疼了。” “你就安心吧,你老爹我会追封的。你两个妹妹我一定找到,跟亲妹妹似的照顾好她们。要不你托个梦告诉我,那俩不省事儿的躲哪儿去了。” “……” 他自说自话,一点点将书信全都烧了。说完了她的事,又说自己的事。 “爷当了两年狗,你倒好,舒舒服服躺在底下。大彪,你说我这狗得当到什么时候?没有哪件事郭老贼不插手的,小爷琢磨着,这次回去他多半要塞个女人给我当皇后了。等生了儿子,我这条命就到头了……唉,其实我也收罗了些羽翼,可惜力量还太单薄,只怕禁不起郭老贼这一通折腾……要不,你再帮我个忙,给我争取点儿时间?” 坟头青烟袅袅,一阵儿风吹来,吹的蜡烛颤了几下火苗,好似她在点头。 “你的大仁大义我是定要大肆宣扬的,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要追封你为皇后,想来老贼也反对不了。怎样,大彪?我知道你肯定不同意成亲的事,就当再帮我一回嘛,我给你跪了。” 他说着就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地征得她的同意。 当初那段对话——“不嫁,再问自杀”,“死了麻烦葬远点”——成了心里一根拔除出来的刺,她真自尽了,葬得也远。 白睢真想抽自己一耳刮子。 此时,恒阳城外半山腰的房子里,苗小柔狠狠打了个喷嚏,打得头上钗子都歪了。 金凤:“不热不冷的,打什么喷嚏?” 银凤:“肯定背后哪个王八蛋念叨。”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艹!老娘没死!!” 白睢:“躺赢后位?艹!” —— 莫方,仗是要打的,树皮还是要啃的,虽然已经建国了,我们三岁的江山必须是他亲手打下来的,才不是斗来斗去就随便搞到手的。ps,没想到吧,大彪晚了两年才踩上节奏。 第11章 苗小柔正一点点挑拣米里的沙石呢,突然一个喷嚏打得她差点糟蹋了一锅米。 如今不比从前开米铺了啊,虽不算穷苦但米这个东西还是金贵的,是一点都浪费不起的。她扶了扶头上的桃木钗子,红唇微启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择个菜要磨蹭多久。” 金凤银凤一脸苦哈哈地把手摊给她看,可怜兮兮快要哭了:“姐……我们刚涂的蔻丹,弄得好脏啊。” 得了吧,这家里能指望的还就她一个。 “行行行,放那里我来择,你们去把地扫出来。”话音刚落,这俩丫头片子一前一后欢欢喜喜去找扫帚,十五六岁的人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两年过去,苗小柔十八岁成了大姑娘,变得更加稳重,平素里话是越来越少,连笑也不多了。细细想来,大约是没了某人在身边耍宝的缘故,这心情便一日沉过一日。 想起当年那件事,眉间总是有化不开的浓愁。 她没死,也没能像白睢那样逃出城,因为她水性很一般,过不了那条暗河。本想着死了一了百了,谁也不连累,可爹娘没舍得,两个妹妹也拉着她不肯撒手。 最终冒了一回险。 那时候娘亲病重,她白日里躲在房间里照料,始终没跨出院子一步,便是娘去世下葬她都没能去灵前磕头。她是个“死人”,晚上睡在狭窄的密室里,白天穿着佣人的衣服伺候在病床前,好长一段时间没开门见过太阳。 老爹早料到官兵会来搜家,便着人将娘一早准备的上好棺材隔了个极小的夹层出来。官兵来搜,强行推开棺材看,只看到了她娘的遗体并许多随葬物。到底还有些良知,他们没有拆了棺材,也没太仔细检查。 就这样,她在娘亲最后的庇佑下躲过了这劫,差点憋死在狭小的夹层里。 那段时间她不能出面料理家事,她爹忙不过来难免照顾不到某些黑心官员。待两方战事打响之后,朝廷征收米粮,索性定了个罪名将他们家抄了,所得的银钱与粮食不是充了军用就是当官的自己贪了。 她爹被冤枉砍了头,出事前提前将金凤银凤送到她这里来。彼时她才刚刚安顿好,也没能赶得上去见爹最后一面。 现在姐妹三个相依为命,住的地方在恒阳郊外半山坡的一个院子,院子挂在李圆名下,也没找人伺候凡事都是自己动手,平日跑进跑出都是李圆在忙活。她们有些田地,靠收租换点银钱,得空了也做些女红去卖,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不必动存下的那些银子。 如今天下二分,恒阳属大黎国土且还是国都,想来大夏朝那边也没精力管她是不是假死,近日来她也偶尔出门走走,琢磨着寻个生意做起来。 待她选好了米,择好菜,李圆终于从外头回来了。一进门,两个丫头就丢下扫帚,叽叽喳喳围上去。 “李大哥回来啦,辛苦了辛苦了。” 李圆时常在外奔波,晒得更黑了,憨厚一笑露出白牙。他晓得这俩小姑娘盼的不是他,赶紧应道:“回来了,姑娘要的胭脂给你们买回来了,不比上次贵,我便多挑了一盒。” 可把两个丫头高兴坏了,欢欢喜喜接过胭脂,一边儿高兴去了。 “大姑娘。”李圆将包裹放下,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道,“我见大家都不容易,这次去收租便只收了一半。倒是您做的女红出手得快,想是恒阳成了国都,迁入的住户多了的缘故。这不,也得了不少银子呢。” “一半就一半吧,去喝口水吧,你这嗓子都哑了。”苗小柔接了银子,冲他笑笑,取了其中一块碎银塞给他,又道,“辛苦了,去给自己添件衣裳,瞧这破烂的。” 李圆憨厚,听几句话就开开心心的,去喝了口水回来继续跟苗小柔报告消息:“对了,我听到不得了的消息——听说昨儿皇帝陛下去了永州祭拜故人,还命人写了告示,将您当初救他的事广告天下,卯足了劲儿为您正名。” 苗小柔听得愣了愣,而后埋下头继续择菜,一声不吭的。 白睢那小子有本事,不仅逃出去了,还投奔了广平王,谁能想得到他有一天会登基为帝,将大黎复国。原想着他能活着就好,谁知道活得精彩。 她躲藏起来的那些日子,每日都盼望着能听到他的消息,可又唯恐不是好消息。后来听说他好端端地去了广平王那里,眼泪止不住地流,只觉得总算盼来一件好事,不枉她一番心血。 李圆见她无话,又提道:“大姑娘,您说……您这不好好活着么,要不投靠他去……” 停下择菜的手,苗小柔拉下了脸:“别想这些没用的,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 “可您豁出命救他,他如今富贵了,难道不该……大姑娘啊,别说我衣裳破烂,您不也穿的旧衣裳,还打着补丁。” 她端起米和菜,准备做饭去了,只平静回道:“战乱之时添那么多好东西做什么,没准儿转眼打过来东西又带不走。如今停战了,我才说你也去添件新衣裳,我自己也是要添的。找他作甚,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们去添乱不成。”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那黎国看着是复国了,可真正当皇帝的是白睢还是丞相郭放?她晓得,那自然是手握重兵的郭放。 曾经忠于大黎的臣子再度进入了朝堂,对郭放诸多不满不也是没办法,更何况又传出了白睢这个皇帝贪图享乐的小道消息,可见他其实只是在郭放的树荫下保命罢了。 她愁啊,愁得梦见好几次郭放手起刀落砍下白睢人头,自己坐上龙椅。 可惜她除了焚香祷告,什么都做不了了。 —— 白睢祭拜完,在永州城呆了两日便就起驾回恒阳。 回宫之时丞相瞧着不大高兴,大约觉着他没在外头多呆几天太不懂事。是啊,他不在最好,有丞相统领百官,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 偏偏他就是要回来,捧着把宝刀双手送到郭放手上,一脸谄媚的笑:“朕在永州得了把宝刀,想着相父定会喜欢,是连夜赶回来的啊。如何,这刀可还入得了相父的眼?” 郭放在他面前坐下,并不理会皇帝可曾赐坐,抽出刀来瞅了几眼,略略点头:“尚可。”若说是为了给他送刀而赶回来,小皇帝倒也算懂事。 “除了刀,没别的了?” “没了,带了些小玩意儿回来,入不得相父的眼。” 小皇帝不学无术,郭放满意得很,嘴上却道:“陛下年纪不小了,当多把心思放在功课上。老臣听说,帝师给的任务,陛下时常偷懒潦草应付。” 白睢把头低下,唯唯诺诺:“相父教训得是。” 郭放喝了口茶,心情还算好,越看这小子越顺眼。他也不是不知道小皇帝在跟他装,永州城里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这小子聪明着,在私塾年年第一。 再聪明不也得认命。不,应该说,够聪明才懂得在他面前应该认命。这两年从不见白睢跟大黎旧臣有过来往,他要杀哪个忠心耿耿的黎臣,也未见这小子阻拦。 可见已经驯服了。 “陛下年龄也不小了,既然已登基也是时候成家立后。老臣已命人收罗了各家贵女的画像,过几日陛下挑一挑,看见喜欢的便收入后宫。至于皇后,老臣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届时陛下不妨仔细挑选。” 白睢心里骂了句“老不死的”,面上却只露出些许为难:“相父,这……” “陛下不愿意?” “不不不,劳相父操心了,只是……”只是他已经在永州下令追封苗氏为皇后了啊,遂一五一十将打算全都告诉了郭放。 郭放那老脸是越听越黑。 “朕想着,她和她全家都是受我连累才死的,这个恩情朕不能忘。如今她孤身葬在乡下地里,也无人祭奠,更无子孙烧纸钱,岂不因我成了孤魂野鬼。相父啊……朕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是议过亲的,想给她个名份罢了。朕先将她追尊,反正朕还年轻,待过个两年再选皇后不迟。更何况刚刚定都恒阳,这后宫都还未修建完善,不如缓一缓。” 郭放的计划竟这样被拦截了,气得胸口痛:“陛下竟如此擅作主张!难道不懂立后事关大族势力不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白睢把手一摊,一脸耿直:“可她不过是个死人……朕已昭告天下对她歌功颂德,想必百姓也是希望看到一个有担当的皇帝。” 是啊,就是个死人而已,能影响什么。 郭放竟一时驳他不得。 白睢垂下眼皮,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小心翼翼又道:“朕知道,朕的一切都是相父给的。朕待相父如待生父,自古婚事全凭父母做主,朕也以为,朕的亲事是该交由相父做主的。事出突然,朕不及与相父相商,还请相父莫要怪罪。至于两年后该立谁人为皇后,全凭相父做主,还望相父莫生朕的气。” 皇帝深深作揖,以大礼赔罪认错。听得两年后皇后人选由自己做主,郭放好歹是宽了心,也知不必为一个死人动气,干脆就放过白睢随他算了。 “既然陛下这么想,老臣以为也可。追封之事要抓紧了,切勿拖延,明日上朝便可与群众商议此事。” “朕多谢相父!” 次日上朝,将此事与众臣提起,丞相不反对,忠于皇帝的大黎臣子更不会反对。追封之事便这么定下了,只等礼部择个日子便可昭告天下,正式册立元后。 可就在同一日,奉天帝捧着黎国散发给百姓的救驾故事哈哈大笑,嘲讽之意好不明显。 “为救驾而牺牲,当流芳百世?可笑之极——来人啊。” “属下在。” “方才,你不是说在恒阳附近找到这个女人了么。去割下她的脑袋,送到皇宫门口,朕不光要让那小子痛苦流涕,还要告诉郭放,便是在他黎国国都,朕想要谁的脑袋落地谁的脑袋就得落地。最后,天下人也该知道知道,背叛我大夏是个什么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彪踩上节奏指日可待!重逢进度已33% 我回来了,快说,你们想我多一点还是想大彪多一点~ 第12章 “陛下这几日太过优思,接连几日不曾上朝。丞相今日又杀了位老臣,魏王气得拂袖而去,这朝堂终有一日怕不是要姓郭。” “小声点!想死吗你……不过是公开的秘密,以后千万不许再提。”两个小太监打廊下路过,说出去的话正好被坐在窗边的白睢听到。他倒是无所谓得很,丢了个豆子在嘴里嚼,咬得咔嚓咔嚓响。 他在这里煮茶喝,无聊得很,便摆了两只茶杯,对着空气说话。人说帝王乃是孤家寡人,他这便宜帝王也是寡得很,不找点儿事情排遣排遣,早晚得逼疯。 茶用了三盏,便有丞相的人前来求见,送上来一把精美的雕花大弓。 “陛下,丞相忙于公事脱不开身,可又心系陛下,听闻陛下优思故人,特地送来这把弓,让小的转告陛下,城外西南方向有片不错的林子可作猎场。陛下不妨前去散散心,若要去,还请务必多带些人马。” 这老贼为了让他远离朝堂可什么招都使得出来,罢了,左右他也苦闷的很,便去出去吹吹风得了。 至于人马,就不带了,只叫上陈虎陈豹两兄弟便轻装出发了。 这两兄弟是他老爹留给他的人,是两年前通过无忧真人找来的,父辈曾是大黎的忠臣。这一路上他也没少与反夏复黎的旧人汇合,只是他在郭放眼皮子底下放出来的旧部中人,只有这两兄弟,是留作贴身亲卫的,郭老贼也没说什么。 跑马半个时辰便到了郭放所说的猎场,因着刚刚定都,皇宫都还修得还不成样子,哪有精力搞个御用猎场出来。 本打算大显身手一场,可在这临时猎场里却没遇到猛兽可猎,三人只猎了几只兔子,无趣得头上都要长青苔了。 “陛下,这里不像有猛兽,来这一路连脚印都没找见一个。”陈虎悻悻道,将水囊递给白睢,叼着根儿草痞里痞气的。 并没有达到散心的效果,白睢喝了口水,望望远方翻身下马:“是没猛兽,看看那是什么。” 陈豹伸着脖子看了看,无奈笑道:“看来的确不存在什么猛兽,这半山腰上不还住着人家么。”他也下了马,索性蹲在地上开始处理那几只兔子。 再不烤来吃了,这肚子得咕咕叫了。 陈虎一听,哈哈哈笑起来,一边收罗树枝当柴烧,一边玩笑:“那看来,这片山林只有咱们两只猛兽咯,一虎一豹,哈哈哈哈。” 陈豹啧啧反驳他:“你就这点儿出息,陛下还没说话呢,你充什么猛兽。” 陈虎:“陛下是龙,龙是天上飞的!咱们是走兽,只能地上爬,嘿嘿,是吧陛下。” 这两少年只比他小上一岁,成天嘻嘻哈哈的,最爱拌嘴。白睢坐在树上休息,丢了一句“别烤焦了”,便望着远方发呆。 两兄弟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烤兔子。 他坐在树上,望着对面那座山半山腰上的房子发起了呆。那房子青砖绿瓦不是穷苦人家的居所,想是富人家的别院,修在这山上图个清静的。 不知怎的,许是晚上没有睡好,他有些失神。 看得久了,他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那房子的门口对着他招手……女子的样貌看得并不分明,只觉得那身段和苗小柔有几分相像。 白睢晃晃脑袋,再看,却又没有了。 他烦躁得换了个姿势坐,再不看那房子。可是稍一晃神,那女子招手的模样便又跑进他脑子里,赶都赶不走。 ——苗大彪,适可而止了!别他娘晚上不入梦,大白天扰人心神的。 心里烦得很,他干脆跳下树去找点事做,抢了兔子自己来烤。三只兔子一人一只,陈虎陈豹的很快就烤得香喷喷的,而他的…… “呀!陛下,再不翻要焦了。” 他心神不宁,眼见兔子烤焦了,干脆丢开不吃算了。 陈氏两兄弟又齐声喊道:“吃我这个吧!” 递过来的烤兔子被他无视了,他板着脸牵了马过来:“去前面人家讨口吃的。” 陈氏兄弟:“?”等等啊,他们兔子还没吃完呢。 —— 金凤银凤一大早就被赶出来弄吃的,这年头不管米面还是蔬菜都贵得离谱,更别说肉了,嘴馋了只能到山里来抓些野味。 大姐看到她俩游手好闲的就烦,也不叫李圆来弄,偏要她俩动手。昨儿她们废了半天劲挖了个陷阱,也不知今天有没有憨头憨脑的猎物掉进去。 走在路上,两个人唧唧歪歪小麻雀似的吵来吵去。 金凤:“早知道就不穿新鞋子了,脏死了。” 银凤:“你难道没看到大姐的眼神,可嫌弃死你了。有好看的衣裳干活的时候别穿啊,没见大姐衣服都打着补丁么。” 金凤:“就你话多,你还不是浓妆艳抹的,打扮出来给野猪看啊。” 银凤:“那也比你糟蹋衣裳强。” 金凤:“闭嘴!赶紧走,晚了回去又被大姐骂。” 银凤:“我想娘了……” 金凤:“我也想娘了……” 银凤:“娘不会拿扫帚抽我们。” 金凤:“但是娘也给我们赚不到首饰钱。” 两人对视一眼,白嫩嫩的小脸儿堆着尴尬的笑,异口同声:“我们这么说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 嗯,不懂事,大姐一个人抗家,她们也就扫个地刷个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两个丫头瘪瘪嘴,再没抱怨什么,手牵着手一起朝山里走去。 咦? 她们昨天花大力气挖的陷阱旁边怎么有马啊,不仅有马还有两个人,正把第三个人从陷阱里往外拖。 他大奶奶的,没抓到吃的,倒是抓了个人? 金凤“呀”了声。 银凤也跟着“呀”了声。 金凤小小愣了愣,噗嗤笑了:“那个掉陷阱里的倒霉蛋好像咱隔壁家的白少爷,哈哈哈哈……我突然想起来他被大姐整,掉咱家水塘里那次,那种气得想要把水塘填平的眼神……” 银凤揉揉眼睛,斩钉截铁:“不是像,那就是。” 金凤再仔细瞅瞅。哦,好像真的是,现在那个眼神看起来好像恨不得把陷阱填平,顺便把挖陷阱的人一起填平。 互相对了个眼,确定了,那就是她们家邻居,白少爷白睢,她们大姐口中的白三岁。银凤见到熟人,也没过过脑子,兴奋地张嘴就招呼上了:“白少……” 被金凤死死捂住嘴巴。 两人躲在大树后面,金凤气得给了她一脚:“你傻啊!大姐说了不跟他相认,咱们要是认了,不知道惹多少麻烦来。搞不好,咱们自个儿也成了他的麻烦。” 人家白睢是什么人,咱们是什么人,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金凤捂了银凤的嘴,可陈氏两兄弟那耳朵却不是长着好看的,剑眉微耸,哗啦一声同时拔刀而出:“谁!”那眼中有寒芒闪过,锋利得光看一眼便觉得割人。 刚刚从陷阱里爬出来的白睢气得牙痒痒,拍拍身上的尘土,白净的脸被泥土糊得跟猩猩似的:“去,给爷抓过来填陷阱。” 待陈氏兄弟把那两个吓得筛糠的小姑娘揪到面前来,白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金凤银凤?!” 作者有话要说:  金凤:“我们是推动剧情的神器。” 银凤:“是可爱的小棉袄。” 金凤:“我叫金凤。” 银凤:“我叫银凤。” 金凤银凤:“请为我们投票~” 苗小柔:“滚!” 第13章 “你们怎么在这儿?” 金凤银凤支支吾吾,你推推我我掐掐你谁也不想回答,最后在白睢的追问下,金凤才不得不指指远处的自家房子:“我们住那儿。” 半山腰那房子? 白睢看看她俩的打扮,一个画的淡妆穿的精致,一个穿的一般画的浓妆,就跟拆了东墙补西墙似的,简直砸了当初不打扮全套绝不出门的招牌。 他当下便知,这俩丫头肯定手头拮据,过得必不算好,立即收了那副凶人的态度:“跟谁一起住的?身边可还有亲人?” 他着人去苗小柔老家寻过,只寻到苗老爷的坟,并听族人说不曾接收过金凤银凤,也不知她们去了哪里。如今在这山里人家撞见她们,白睢那一肚子的疑问不问个明白,他今天是不会回去的。 银凤:“有啊。” 白睢:“是谁?” 问了几句金凤就不耐烦了,把腰一叉,却学不出她大姐的泼辣:“你、你管是谁呢。不跟你说了,我们要回家吃饭去了。” 白睢一使眼色,陈氏兄弟就充当了两堵墙挡住两个小丫头的去路。金凤银凤抬着脑袋冲两兄弟眨眼睛,无辜死了…… 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陈虎心脏怦然乱跳,茫然了:“陛下,这……” “行,让她们走。” 两兄弟这便让出一条道,两姐妹牵着手赶紧逃走。背后白睢却抱臂笑笑,不急不慢补充道:“咱们跟上就是。” 两个丫头把脚步一顿,仅有的那点头脑迷失在山风中……好迷茫啊,到底走不走啊……究竟是被大姐打一顿好还是被白少爷打一顿好啊…… 银凤哭丧着脸转回身,她胆子小,吓得快哭了:“干嘛跟着我们啊……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 哪里看出来是欺负了?白睢三两步走上前来,微微笑着摸摸银凤的小脑袋,以大哥哥的态度耐心解释:“你们爹娘没了,大姐没了,也不说回老家,我不照顾你们谁照顾?便是不要我照顾,也得让我看看如今照顾你们的是谁。他若敢欺负你们,小爷将他下大狱。” 金凤躲开他伸过来的魔爪,急了:“嗐,你管那么宽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卖给你了。我们过得好好儿的,就不想别人插手怎么啦!” 倒是没料到她们这么不领情,按说见到故人,是个人都会热情招呼唠唠平生事吧,她俩倒好,只顾着把人往外推。 既然这样,他就更想弄明白了。 “好好好,我不管你们。喏,前面那个是你们家吧?” “嗯啊。”两个丫头齐齐点头。 “在山里走了半天,还掉你俩挖的陷阱里去。我渴了,饿了,跟你们讨口吃喝这总要给吧。别说这都不行,我跟你们可没仇没怨。” 金凤这回抓到点子上了,把下巴一抬,跳脚骂道:“就是有仇有怨,你害死我们大姐,我们恨死你了!不许跟着,我们走了!” 白睢嘴角僵住,被她说得心尖尖一痛。呵,可不是么……苗小柔,你看你两个妹妹,多向着你。 可傻丫头金凤想得太简单了,他就算有愧也不能什么都由着她们,这对姐妹的生活他是一定要过问的。 “把马牵上,跟着她俩。” 金凤银凤想哭。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可怜的小丫头被三个大男人“押送”回家,小脸儿煞白煞白的,已然预见自己将要被大姐操起扫帚狂揍一顿的了。是李圆来开的门,惊恐地看着门外站着的大老爷们儿,其中一个他还认识,竟是当年的白家少爷,如今的大黎皇帝。 金凤银凤可怜巴巴望着他,嘴巴在发抖:“李大哥……” 这什么阵仗?李圆手掌着大门傻在门口。 这见了鬼似的的表情,让白睢更加肯定其中定有内情,往前半步,干笑着负手张望:“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圆木然松了手,由着他进了门。 这是个一进的院落,小,却不破烂,墙面砖瓦略有些老旧了,青苔和雨痕爬满灰白的院墙,加上点缀的植被颇为雅致。 院子打扫得格外干净,墙角栽种的几株花开得十分好看,可见主人精心对待了它们,也精心对待了日子。 对了,那株什么花来着?他叫不出名字,记起曾经在苗小柔的院子里见过,她好似很喜欢这种花。 不禁看得出了神。 渐渐便回想起她还在的那些年。 心里很是难受。 一行人都沉默了,却在这时苗小柔从厨房里出来,抱着簸箕选豆子,低头边走边忙活着:“这会儿才回来,抓到什么没?没抓到磨豆腐吃得了,整天吃那些叶子,脸都快跟叶子一个颜色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本在看花的白睢把脑袋猛然一回。 苗小柔已抱着簸箕下了台阶,垂着眼皮找凳子坐。 这个女子……他脑中顿时洪钟大响,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连忙闭了两下眼睛——是、是他家大彪?甭说是一身村姑打扮了,就是化成灰他也能找到哪块灰是她嘴巴,哪块灰是她眼睛。 嗓子不争气地颤了:“大彪?” 苗小柔诧异一抬头,准确对上某人的眼睛。这谁?一声不吭跑她家院里来吓人?对面竟站着那个时常梦见的家伙,呼吸抖了,手抖了,豆子,撒了一地…… “你他娘的没死啊!” 白睢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金凤:“啊!” 银凤:“啊啊!” 苗小柔:“啊——” 一脚踩在豆子上摔个狗吃屎,还顺带把苗小柔扑在地上,他这个相认过程着实有些令人不忍直视。 摔得哪里都疼,不过不是苗小柔。白睢摔得急,反应倒是快,手臂垫在了她脑袋底下。擦破皮是免不了了的,可是他满不在乎。 “最毒妇人心,你他娘吃鹤顶红长大的是不是?” 苗小柔倒是听不进去:“……”压得要喘不过气了,她的魂儿要飞出来了。 白睢将她扑倒了,却没有任何要爬起来的动作,竟就那么生生将她压在地上,嘴里将她数落掉了一层皮。 “爷说你怎不来入梦,操了鬼了,这不活得好好的!” 苗小柔翻起白眼,感觉自己要被身上这重量压得升仙了:“你起来……”再不起来她口吐白沫给他看。 白睢兴奋大吼:“小爷就不!” 还站在大门口的几个人尴尬地撇开脑袋……怎么办啊,他们两个光天化日叠罗汉了……门在哪里?走走走,出去出去。 李圆带头,几个人怀着难以表述的心情撤出大门,并贴心地把门关上。金凤银凤这会儿已没空担心会不会挨揍,唯一有的情绪就是激动!激动!好激动! 苗小柔背上硌着豆子,疼啊:“起开!” 白三岁反把她抱得更紧了:“做梦!”明明长成了个大老爷们儿,嗓音浑厚,还在她面前幼稚得让人想打。 苗小柔此时心情复杂,怒而想掀,可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脖子上传来的湿润感打了回去:“……” 白睢把头埋在她脖子里,因贴在耳朵附近,她居然听到一股怪怪的声音,好似他喉咙挤压所发出的压抑细响。她感觉自己的衣裳都湿了,再加上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微微小声音,就这样被触动了神经——那是属于一个男人的……脆弱? 心肠突然就软了,也不觉得豆子弄得疼了。 “爷他娘的给人关在笼子当狗骑……天天想找人说话……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在干什么,躲在这里磨豆腐吃。想过爷吗?爷……才不想你个石头心的混账。” 苗小柔眼睛湿了,想笑:“???”不想吗,不想麻烦先从她身上起来,然后把鼻涕眼泪都擦干净,最后挥手说再见。 “行行行,我想我想。你今年几岁,有没长到四岁?” “五岁,满意了吗?”某个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如是回答。 好,就是这样一个五岁的孩子,在郭放手底下苟且偷生,是挺可怜的。摸摸头,娃娃不哭,姐姐给你糖吃。 愣是不知在地上叠了多久,这个姿势最终结束于一段对话—— ——“起来。” ——“不。” ——“压到我胸口了,真的喘不过气。” ——“……” 白睢从地上撑起来,才发现十六岁的小姑娘,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那身段……十分可以给她打九分。 苗小柔从地上爬起来,接着便揉着腰去招呼外面那几个大惊小怪的家伙们进门,一举一动极其具有生活气息,回过身来就开始捡豆子。 不像白睢,他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狂喜里,眼珠子快要落到别人身上了。 金凤银凤凑过来:“大姐……” 苗小柔忙着捡豆子,头都没抬:“愣着干什么,去多弄点儿米出来做饭啊。” 两个丫头见没挨骂,欢欢喜喜淘米去了。 白睢蹲在她旁边殷勤地帮她捡豆子,一直盯着她看,总是看不够。两年过去了,突然发现怀念了七百多天的人还好好活着,那不就跟捡了宝藏一样么,紧紧拽着生怕丢了。 世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她显然是又漂亮了的,就是这大家长似的性子更严重了。 好久没有见过她,她也没在梦里出现过,他可以就这样看着她一整天。 她洗豆子,白睢就给她打水,她要择菜,白睢就帮她择,生怕一眨眼她人就飞了。这感情却是纯洁得很,是亲人,是家人,没有血缘却比有血缘还要亲。 只不过…… 白睢突然想起来,他好像下了诏书,择日追封这位为皇后来着。 啊……好大一个坑。 作者有话要说:  不慢热吧?为何感觉自己被养肥党大军包围了?瑟瑟发抖~ 第14章 苗小柔做饭的手艺越来越好,就那么些普通的食材,愣被她弄得芳香扑鼻。豆腐制作时间太长,得等晚上那顿才有得吃,他光是想想都已经馋了。 “没什么吃的,将就着吧,不嫌弃的话晚上留下吃豆腐。”她切着菜如是说,小小的鼻头冒着微汗。 白睢正按她指点的往灶里添柴,笑嘻嘻的:“嫌弃啥,平时想吃还吃不到嘞。”说罢朝外喊了声,“喂,你们俩,去打点野味回来。” 陈虎陈豹两兄弟正有说有笑地帮着金凤银凤打水洗衣裳,突然被叫去做事,只好悻悻放下手中木桶,带上弓箭出去了。 没一会儿两个人打了只野鸡,还有只半大的野猪回来,麻利地杀了洗了又剁了,交给苗大厨处理。 竟然猎到只野猪,白睢倍儿有面子:“看看,你看看,小爷现在凡事有人伺候,想吃啥尽管说,我让他俩去弄。” 苗小柔:“哦,那我想吃蜜糖果子。” 又不是不知道,永州城才有卖这东西的。白睢抽抽嘴角,憨笑:“……不瞒你说,前几天刚送几大盘去你坟前。” 坟……苗小柔刀一顿,险些切了手,随后眼尾弯了弯:“你在坟前有没有哭得比刚才厉害?” 白睢不高不兴一把柴火全往灶里塞,火都快给他塞灭了,嘴里嘟囔着:“谁哭了?哪个白痴哭了?说话得有良心。” 嗯,他就是那个白痴,他还不承认。 苗小柔觉得这人一点儿都没变,根本就没从三岁长到五岁:“行了吧,不是阔了么,别只管我吃啥啊,还是给我留点儿银子花实在。” 白睢:“你就是个钻钱眼里的算盘精,能不能别这么俗!” 一言不合,苗小柔挥手赶人:“看不惯是不是?看不惯别赖在我这里吃饭,走走走走走!” 白睢被对面那个泼辣女子拿勺子指着,立马一个变脸,要不是嫌地上脏他能跪下去:“小爷就不走——错了错了,这位奶奶我错了。” 苗小柔在他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可以是哥们儿,可以是老大,也可以是亲人,什么规矩教条都可以无视掉。有什么心里话可以直说,有眼泪可以当面流,甚至膝盖可以软得没骨头,跪她就跟对着镜子跪自己一样,“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话被他吃了。 也许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刚会走路的苗小柔就把他揍跪下开始吧,已经习以为常了,哪怕后来他长得人高马大,还是对这个女人有那么点“敬畏”。 虽然并没有真的跪过。 陈虎陈豹抱着柴火送进厨房的时候,恰好听到那句“这位奶奶我错了”。奶奶?咦,这里有老奶奶吗? 兄弟俩疑惑地看看苗小柔,又看看自己主子。 白睢把脸一板,神来一股王者气:“东西放下滚出去。” 哦…… 这顿饭耗时许久,他把火烧得糟糕透顶,就是不肯让李圆来帮忙,非要死守灶下亲眼见证苗小柔做饭。得亏苗大厨手艺了得,才没有糟蹋了这些吃食。 这是他这两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 吃完了饭,苗家三姐妹便摆出针线做女红,一面忙着挣钱,一面同他们聊聊。白睢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他家大彪旁边,离了半步都不行。 金凤打趣道:“喂,你是不是对我们大姐有意思啊?” 银凤:“就是就是。” 两个丫头咯咯咯地笑,想打趣他俩个叠罗汉来着,却又不敢。只敢偷偷在心里想,还是白家少爷跟大姐配。 白睢那颗火热的少年心可纯洁得没半点瑕疵:“去,丫头片子懂个屁,爷这样靠着舒服。对吧,彪。” 废什么话,这人根本就不知道男女之别。苗小柔没好气:“我不舒服。” 白睢:“那不能够,难道你不觉得这样踏实?” 苗小柔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认认真真绣手帕,才没工夫像他那样一直盯着别人看:“踏实啊,我日子过得踏踏实实,你不踏实可别来找我——几时走?我这里可没房间给你们睡。” 嘶——晚上那顿豆腐都还没吃成就赶人走,这心是有多硬。 白睢就不懂了,干嘛两年没见了却一直赶他走,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苗大彪,你什么意思?” 苗小柔:“没什么意思,吃了下顿你最好回去。我不想连累你,也不想你连累我,我们苗家剩下的三姐妹,最好是在山里平平静静过下去,不想再参与什么纷争。”他们苗家弄成现在这样,多多少少和白睢有关,她也不怨白睢,也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她只是希望他过得好,希望自己能得到平静,不再去痛苦娘是如何死不瞑目的,爹是怎么苦苦求生的,自己又是怎么看着家败了却只能躲起来什么都做不了的。 听出他们两个语气不对,旁的人埋头喝茶假装不存在,金凤银凤也嗅到危险收了笑。 白三岁脾气上来把椅子抬开,坐到了离她三丈开外的墙角,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好好,我不来烦你。爷让人送几箱银子来,你们就在这世外桃源生活下去,生老病死我都不关心。等爷复了国留了种,就去你爹你娘坟前吊死!左右是爷害了你们,爷偿命!” 温度跌至冰点,李圆打了个寒噤,怯怯道:“……我去菜地看看。” 金凤银凤放下针线:“我们去挖、挖陷阱。” 陈虎陈豹:“我们去帮忙。” 又是李圆牵头,几个人把那大门一关,又躲出去了。 苗小柔看到他那样子就来气,针线也没心思做了。见人都出去,索性说话不再客气:“你到底几岁啊,说这种气话有什么用?” “三岁,没用。” 她觉得,自己要是有个儿子,肯定比面前这家伙懂事。 她好一阵叹气,为难,秀眉皱起:“白睢,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要趟这趟浑水。那日你若死了,我不会比现在少一分难过。我知道你现在不容易,我也不容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我两个妹妹再出什么事。” 白睢暴躁地踹了一脚凳子:“所以你现在要躲着我咯?好,不见面了,等我死在郭老贼手里,怎样都连累不了你。”他说罢起身就要走,赌气的样子像个坐在泥地里打滚的孩子。 “你给我站住!” “有何指教啊,苗姑娘。”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是你想气死我。” 他就知道,他们简单不回去了。 苗小柔看着他,叹气,大眼睛里泛着水光。每回说起爹娘她便难受得很,是她的错,不是白睢的错,谁都选择不了自己的命。 “在我心里你很重要,和金凤银凤一样重要。别气了,这个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有得就有舍。我选择照顾她们,不代表不关心你。” 少年鼻翼扇动:“可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苗小柔:“……” 白三岁又哭了,这回哭得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哭成一个身高八尺的孩子:“你是唯一的亲人啊,爷在谁面前都可以绷着,在你面前绷不了……你要是怕我给你惹麻烦,以后我每年只来看你一次总可以吧……” 某人先哭为敬,苗小柔那心软成了豆腐块,被他一个字一个字戳得全是孔。 遂走过去,抱抱他:“行了,哭什么哭,又不是不要你了。一个大老爷们满脸泪花儿丢人现眼,我又不是你娘。” 白三岁把脸埋在她脖子上,又弄湿了她的衣裳:“你是我奶奶。” “好好好,乖孙,听奶奶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 “爷就要哭。” “行行行,先哭,先哭,明年我们争取长到四岁。” 白睢抱着她,觉得安心,这辈子大概都离不开这个女人了。他可以在郭老贼面前曲意逢迎,在百官面前扮演角色,在自己人面前冷静布阵,却唯独在她面前只想做真实的自己。 这种舒服的状态,好比脱光了衣服站在院子里张开双臂享受日月精华清风拂面,而苗小柔就是那个院子。 当然,他也有责任守护自己的院子。 哭够了,擦干眼泪,两个人又坐在一处说话。你一句我一句,最后说定,白睢会让自己人在恒阳城里添置个院子,让苗小柔一家搬进去,他平素不来打扰,若想得紧了会让自己人传话。 不知不觉说到了很晚,草草磨了豆腐,吃了顿好的,白睢便要回宫了。 他是必须回去的,他没带郭老贼的人马出来,晚了郭放放心不下必会出来把他的傀儡找回去。 苗小柔便让李圆带他们下山,站在院门口,一直望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金凤银凤吃得肚子饱饱的,又有精力活蹦乱跳了,开心地在她身后议论着搬到恒阳城里去之后要买哪家哪家的胭脂,哪家裁缝铺的衣裳一定要多做几件,不缺钱了真好云云。 天越来越黑,朝下望什么都看不见了,苗小柔带着两个妹妹合上大门。现今手里缺钱,也不知何时才会搬过去,蜡烛灯油是能省则省,因而每晚都是早早入睡的。 送了人回来,她便揭开厨房里的锅准备舀水洗澡了。 此时,山上一撮鸟群惊飞,几个黑衣人齐齐望向不远处那半山腰上的房子。他们手里拿着刀,是大夏特产的环首刀,剽悍锋利,抹人脖子如吹毛断发。 “老大,几时行动?” “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新来的盆友~发一波红包~ 第15章 白睢快要走到山脚下,却突然停住脚步。不行,他心里蓦地涌上来一阵儿不安。回头望望半山腰上的房子,踯躅了几息,拔腿又往山上去了。 陈虎陈豹在后面追得莫名其妙,李圆被抢了火把更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些啥,摔地上还被踩了手。 那三个人竟然又疯了一样往回跑。 李圆:“……”这世上大概真的只有大姑娘才能理解这位脑子里在想啥啊。 苗小柔草草冲了澡,方才擦干净身子便听到院子里银凤一声尖叫。 “啊——”紧接着传来的是金凤的叫声,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她眉心一紧,手忙脚乱套了个深衣就奔出屋子,赫然见竟有四五个黑衣人正从墙头跃下,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金凤银凤本在院中收衣裳,当场吓得捂着嘴巴一步步往后退。 顾不着衣服有没穿好,她赶紧系上带子便光着脚冲了出去。 “什么人!” 那几个黑衣人见她跑了来,原本举向金凤银凤的刀调转了方向。其中一个道:“老大,好像是这个。” 另一人道:“管他哪个,一个不剩。” 家里突然冲进来几个拿刀的人,说要“一个不剩”?苗小柔吓得腿软,脑子却没吓傻,立刻扑上去抽了晾衣裳的竹竿横扫一片,动作一气呵成,逼得几人连退几步。金凤银凤见大姐出来了,胆子也稍稍壮了些,抱起墙角的花盆一通乱砸。 苗小柔脾气大,力气却不大,举起那手臂粗的竹竿扫了一把便没力气抱起来了,拖着竹竿在地上哗啦哗啦地划,只能捅捅那几个黑衣人的脚。 力量悬殊太大,那几个黑衣人根本不当回事,哈哈大笑。 “老大,你看那女人的腿……不如咱先爽一爽,再取性命不迟。咱们几个,这几年整日奔波卖命杀人,窑子都没机会去,是不是啊。” 苗小柔刚洗完澡,只穿了深衣出来,里面空荡荡。衣裳也只是及膝,两条白花花的腿露出来,引得几双狼眼在她身上飘来飘去。听得几个人如此对话,顿时心底凉了一片。 金凤嗅到了危险,银凤也嗅到了,两个丫头大叫着冲上去抬起竹竿,三个人一起使力又一次横扫过去。 提刀的那几个蒙面人被竹竿逼退了几步,却是半点不着急,这个说“才三个丫头,不够咱们兄弟分”,那个道“兄弟们先爽,我垫后”。四个杀手对付三个弱女子,哪里用得着将她们放在眼里,句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如那猫捉了老鼠先玩儿一玩儿再给最后一刀。 听他们说话,苗小柔猜想他们多半是针对自己的。可是不明白为什么会针对自己,反正也管不着了,她只想让两个妹妹先逃出去。 那应该怎么办? 她也没办法啊!急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背后满是虚汗。 “哐当——”竹竿被其中一个人用刀劈开了。只是轻轻挥刀,竹竿瞬间短了将近一半,重量突然减轻。 她心底又是一凉,知道完了,抱着竹竿和金凤银凤一步接一步后退,退到台阶处一个不稳,跌坐下去崴了脚。 完了,完了,这才是真的完了。 正不知所措,却听得有风声呼啸……从墙头跃下来一个人影,手中匕首扔出划出森然冷光,深深扎进其中一人脖子。那匕首闪电一般快,剩下几个黑衣人刚有察觉,那人影便已迅到了跟前,左手从死人身上抽出匕首,右手同时拔剑而出。 又是两声细响。 匕首没入心脏,宝剑一剑封喉。 两声闷响,是人倒地的声音。 这时候苗小柔才看清楚,从墙头跳下来,眨眼干掉三个人的家伙,竟然是已经下山的白睢。 唯一剩下的那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妙,刚想逃跑,方才迈出半步便被他扔出去的匕首扎了心窝子。与此同时,陈虎陈豹两兄弟翻墙跳下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两息,仅仅用了两息,他解决了四个人。凛冽眼神扫过地上几具尸体,脸颊沾染着飞溅出来的血液,混合着周身浓烈的杀意,使得他和那个爱哭的“白三岁”没有一丝一毫重合之处。 像是一个……陌生人。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见自己得救了,两个丫头腿软到动作一致,往地上一坐哇哇抱头大哭。这哭声,让看傻的苗小柔找回点意识,忽然觉得脚踝有些痛,身上有些凉,特别是露在外面的两条腿,都起鸡皮疙瘩了。 白睢眼中凶光随即淡去,来不及擦一擦脸上的血便快步朝她走来。 那个腿……陈虎陈豹兄弟不小心瞥到了不该看的,赶紧把脑袋转开看别的去了,一个四处搜寻可有漏网之鱼,一个俯下身查看倒在地上的几个人。 “有没有受伤。” “……脚好、好像崴了。”苗小柔瞅了瞅他脸上还带着温度的血滴,心里头在打鼓——这真的是她认识的三岁? 白睢这一路狂奔过来,身上跑湿了,跃上墙头的那一瞬看见院内的场景更是惊出一身冷汗。眼下他板着个脸,可一点玩笑不起来。 “能起来吗?” 苗小柔嘴唇发抖,可怜兮兮的没了平日的泼辣:“……我腿软。” 别看她这么虎,其实她胆小得很。身为家中长女,不,“长子”,有时是不得已硬着头皮上的,旁人还以为她不需要人照顾似的。 白睢也没多想,打横将她抱起来,心里同她一样在发颤——他若是直接下了山……或是晚来一步……再或者,他根本就没来这里打猎…… “你的房间是哪个?” “左手那间。” 某人衣衫不整的,得赶紧遮起来,白睢抱着她大步朝屋子走去。房间里油灯还亮着,木桶里的水也没有晾,澡豆的香气幽幽扑鼻,连同她身上的味道…… 到底是澡豆香,还是女人香?白睢竟一时分辨不出。 他觉得氛围有些不对,赶紧晃了晃脑袋,把他家大彪放上床,拉过来被子严严实实盖住:“你……在这里缓一缓,我先出去看看。” “你怎么又回来了?”苗小柔还有些怕,忙叫住了他。 他摸摸脑袋,思绪乱飘,就那么侧着身子不去看她:“我那个……心里毛躁躁的不踏实,就回来了。” 就跟她当年,觉得不踏实,从沙船里把他找出来一样。没有任何原因,就是知道对方现在需要自己。 “你脸上有血,把搭在木桶上的帕子拿过来,我给你擦擦。” “哦。” 他伸手,把那半湿半干的帕子递给她。苗小柔撑起身子坐起来,仔仔细细将他脸上脖子上沾着的人血擦拭干净……抑制不住地手有些抖。 脸上的血擦干净,他便关上门出去了,留下苗小柔一个人躺在床上,捂着胸口感叹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感叹白三岁这回神了。门外陈虎跟自家主子汇报:“陛下,这些很有可能是夏国人。” 他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个香味。抱着他家彪的时候摸到了她的腿和背,滑嫩嫩的……放她上床的时候,又瞥见一坨软肉从没系好的领口溢出来……还有那张给他擦脸的帕子,是不是她洗完澡用来擦过身子的。 少年十八岁了,正是血气方刚肖想女人的年纪,这一想,整个人都感觉天气好热。 陈虎:“陛下?” 白睢狠狠拍了把自己的脑门儿,手掌心沾了一层汗下来——想什么呢,你他娘魔怔啦?大彪是你哥们儿,你怎么能对哥们儿想入非非。 遂把颜色一正:“说。” 陈虎又重复一遍:“这几个人使的是环首刀,可能是夏国人。身上除了令牌没有别的了,令牌上的符号看不懂,但看花纹不像是江湖人士。” “嗯,我知道。”他点点头,闷声想了片刻。 他猜得出来,这几个很有可能是奉天帝的爪牙。那老贼发现当年是谁放走他的后,掘地三尺也要把苗小柔找出来杀掉。一则杀鸡儆猴,二则在恒阳杀人可恫吓郭放,三则找他白睢的不痛快。 陈豹又问:“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一次不成奉天帝还会来第二次,如今看来他只能让苗小柔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陈虎:“是否要找几个人保护苗姑娘?” 白睢细细想了想,摇头:“不成,我们暂时还不能暴露实力。她的存在一旦被郭老贼发现,必定派人来试探,倘若动起手咱们实力虽不至于暴露太多,起码在老贼看来我这个皇帝不老实了。” 陈虎:“……那?” “就带在朕身边。” 陈豹接着又问:“那要以什么身份带在身边?” 白睢又想了想,拧着眉头回头瞅了瞅苗小柔房间的窗户,半晌,有了打算:“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吧。” 陈虎:“可是……” 可是所有人都以为苗小柔死了,现在还准备追立为皇后,突然一个大活人回去,那得引起多大的风浪啊。丞相肯定会揪着不放,苗小柔的日子不知将面临多少艰难。 正说到此处,脚程慢了一大截的李圆终于推门进来,累得呼呼喘气朝他们走来。走到半路,被地上一具尸体绊倒,仔细一看,当即吓了个半死。 白睢摆摆手,让两兄弟赶紧处理尸体,他们还要连夜赶回去。 让苗小柔以真实身份跟他回去,自有他的原因——郭老贼是一定会去查苗小柔的,一旦查到跟他说的有出入,他这懂事傀儡的形象还要如何维持?倒不如照实说了,兵来将到水来土掩。 跟老贼斗,他才不是三岁小孩儿。 就这么的,在当事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主仆三人决定了苗家三姐妹的命运。待吩咐了后续,正打算敲门去跟她商量,苗小柔却已经穿好衣裳,一瘸一拐出来安慰她两个妹妹了。 金凤银凤年纪小,缩在屋檐下一直哭。这会儿见大姐出来了,好似找到主心骨,终于平复了哭声,开始一抽一抽地擦眼泪。 时间不多,白睢不得不打扰她们:“喂,你们待会儿跟我回宫。” 六只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智障。笑死人了,跟去恒阳城都算底线了,还跟你回宫,嫌自己活太久啊。 陈豹:“不是的,事情有点复杂。” 苗小柔刚想反驳,白睢朗声说了句,一副时间紧迫你们不听话后果自负的表情:“不接受反驳,赶紧走,路上跟你解释。”那皱着眉头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样子,还真有那么点皇帝的味道。 当即让姐妹三人在一刻钟内收拾行装,跟他回宫。 苗小柔头一次从白三岁的表情里看出“靠谱”两个字,再联想到那个阎王爷般手起刀落割了四条人命的白睢,稍有犹豫,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两年不见,他已经不一样了——于是乖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帮哭唧唧的两个妹妹收拾了她们的。把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带上,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李圆却不肯走,见三姐妹投靠了白家少爷,他也安心了,只道明天就启程回乡,想看看打了这么久仗老家可还好。 为了她们姐妹的事李圆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乡下老家了,苗小柔便也就不拦他。姐妹三个收拾好东西,分了些银钱给他又道了别,就跟着白睢一行人走了。 路上苗小柔细问才知,自己竟然被奉天帝下了追杀令。 这可真是好啊,她被某个讨债鬼拉下水,到现在还在水里泡着呢…… 第16章 被夏国的皇帝追杀,请问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唯一正确答案,黎国皇城。 最好是皇宫里。 这么一解释,苗小柔明白了,白睢非要让她呆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明白之后,坐在马背上就逮着揍了这小子三回。 “我做的什么孽啊我!我就该让你在船上等成干尸!” 金凤银凤倒是兴奋得很,第一次骑马,开开心心地和陈家两兄弟聊上了。 白睢小声陪了一路不是—— “奶奶别气。” “奶奶我错了……” “奶奶气大伤身。” “我保证,哪怕我死了也不会连累你和你家那俩丫头。” “是是是,对不起,奶奶,我当狗不该把你也拉下水一起当狗。” 苗小柔不依不饶,气得没半句好话。好容易进了皇城,白睢那耳朵才终于又活了过来——苗小柔安静了,那守卫官兵都认出自家皇帝了,她还敢叨叨别人家皇帝不成。 白睢是皇帝了啊,身份不一样了,那是真龙天子……到了现在她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哦,这家伙已经不是跟她闹大的那个混小子了,在人前她得向他磕头下跪,不能直视龙颜,你说这气不气人。 两个妹妹,也都停下了说笑。 白睢挺直腰杆骑在马背上,威风凛凛入了宫门,她则垂着脑袋坐在他前面悄悄打量着地面,时不时抬头瞄个两眼。 宫门口四处打着火把,宫墙高高,人站在拱门下像只小小的蚂蚁。一眼望去,远处高大巍峨的建筑伫立在前方夜色中,忒威严了些。 苗小柔随自家船队去过许多地方,曾见过某位藩王的府邸,当时便以为天底下的大房子约莫也就是这样了吧。若要说是皇帝家,得大个两三倍? 现在看,哪里是两三倍的差距。 一时便就觉得,白睢这身份也太压人了。 御前大太监毛崇之早在门口等候了,望穿秋水等他家陛下回来,若再晚了一刻两刻的,丞相的人马便要出动搜山了。 可这?带回来三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白催睇了睇那太监,暗地里捏了把苗小柔紧张到握成拳的手:“毛崇之,你去丞相府带个话。明日虽是休沐日,烦请丞相大人入宫一趟,朕有要事与相父相商。” 毛崇之得了令,便立刻去了。 苗小柔偷偷看了眼,见那太监长了个鹰钩鼻,左顾右盼眼睛里全是算计,一看便不是好人。 一行人一路骑马到了合正宫,宫门口他们下了马,由白睢领着进了他寝宫的大门。这一路行来,所到之处没有哪处无人尾随,可说是伺候主子,也可说是无处不在的监视。 苗小柔心里慌,刚入了宫门没一会儿就感觉如同进了鸟笼子。只怕是这个时候丞相已经知道皇帝带了三个姑娘回来,还带进了自己的寝宫吧。 “陛下可算回来了。”刚进宫门,大宫女翠枝便笑着快步迎上来,屈膝行了礼,“小厨房您爱喝的汤羹都热两遍了呢。” 白睢伸着脑袋环视了番他的合正宫,没接喝汤的话,却问道:“那个抱厦厅可有人住?” 翠枝被问得突然,略略抬头见皇帝身后跟着几个女人,杏眼中有抹诧异闪过:“没人住呢,不过日日打扫着,倒是不曾积灰。” 白睢回头,对金凤银凤道:“你们日后便住那里——翠枝,立刻叫人添些被褥家用出来,伺候两位姑娘入住。” 翠枝忙应下,冲身侧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福了福身退下去打扫了。 白睢颦眉想了想,又吩咐道:“你住的暖阁也马上腾出来,以后这位苗姑娘就住那儿了。” 翠枝惊得抬了头:“陛下?” “你搬去耳房住。” 翠枝虽有些不悦,却也没办法,只得应下,心有不甘地偷偷瞅了眼那将要占了她住所的女人——是个村姑打扮的女子,素面朝天的长得说不上多美,五官周正看的顺眼罢了,不如这合正宫里的任何一个宫女漂亮。只是那女子大眼珠子一转,便灵动得很,若上了妆许也是个美人儿。 白睢安排了住处,亲自去看了金凤银凤的屋子,待苗小柔放了心,这才领着她去了暖阁。 说来不怕寒碜,大黎国的皇宫原是个行宫,被夏国贼子窃国之后这行宫便荒废了好些年。既然复了国,皇帝不能没居所,便先修缮了前朝宫殿与皇帝寝宫,后宫和别的地方一来来不及打理,二来新建宫殿得花费不少,刚停了战与民休养哪有多的银子大兴土木。 是以,也就只能安排姐妹三个暂住在合正宫。 合正宫倒也不小,前头是议事厅,书房,茶房,批本处等等,过了二门才是起居处。最前头是金凤银凤住的抱厦厅,往里走左为围房,乃妃嫔随居时的住所,右边为佛堂并一排瓦房供下人居住。再往里走便是正堂,左边是书房,右边是皇帝睡觉的正间,内并暖阁一间,最侧有一耳房,便是翠枝被安排住的地方。 往后过了穿堂,还设了春辉堂与宁安堂,供皇后与宠妃随居。 房子虽多,可论身份,三姐妹确实只能住抱厦厅与那暖阁。等苗小柔进了她今后的卧房,那脸当时就拉下去了。 “你就让我住这儿?” 白睢:“嗯啊。” “好歹给我弄个门,拿帘子隔开……你想半夜趁我睡觉进来扮鬼吓我是不是?男女有别,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五岁了,到底懂不懂?” 白三岁撩撩那从上垂下来,遮得了上半身遮不了下半身的门帘,一脸耿直:“懂啊,这不没地方住吗。” 这会儿赶走了下人,白睢收起主子态度,嘿嘿笑着赶紧解释一通:“你是不知道,那个叫翠枝的大宫女,仗着郭老贼走狗的身份死赖在暖阁监视小爷,赶去睡耳房都算是抬举她。帮帮忙嘛,大彪,只要你敢说句不住这儿,她就敢马上搬回来,小爷半夜起床嘘个尿她都能爬起来看小爷在做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不仅没从水里爬上岸,还越淹越深了。气不过,想逮着这混蛋揍个三天三夜。 她气死了,咬着牙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白睢下巴一抬:“我给奶奶跪下!” 苗小柔一巴掌抡他胸口上,摆出一副臭脸,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其实这不是她能做主的了,那抱厦厅就一间房,两个人勉强能睡,再挤她一个是决计挤不下去的。其他的房间,下人房是肯定不合适的,妃嫔的房间,哪间她去了都招人话说。 “那丞相要是有意见呢?” “这不明天找他进宫说这个事嘛,爷哭也要把这事儿哭下来。” 哭……他就这点儿出息。 等苗小柔把他这个寝宫看了一遍之后,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太有出息了……小玩物放了一堆就算了,还养了一屋子猫咪,八哥,以及五六只王八? 真正把玩物丧志做到极致。 书房里一本正经书都没翻过,话本子倒是堆了一书桌,不仅全都看过了,还认认真真把重要故事情节做了批注。那上好的墨锭也就磨了个皮,砚台里的余墨早已干裂。 “你怎么不弄点儿春|宫图,建个淫|窝岂不能更像个傻蛋昏君?”苗小柔抱着猫感慨起来——猫很乖,不怕生人。 白睢在一旁喂王八,不屑道:“呵,玩儿女人?算了吧,玩儿多了伤身,这头可不敢开,一旦开了不知道有多少美女往爷床上送。爷这副好铁打的好体格将来要留到战场上去的,等做大将军等了好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他一直扮演的是个“女人死开别打扰爷玩儿蛐蛐儿”的单纯傻皇帝? “那丞相没给你送过女人?”“送啊,不瞒你说,那个翠枝都就爬过爷的床。” “结果怎样?” “结果?爷将她爬过的床扔了,把被她拽过的衣服烧了,要不是看在丞相面子上,我让她滚蛋——啧啧啧,之后就没哪个宫女敢上来找死。” 打住,这种高深的话题貌似不适合他们之间说。两个人回过味来,半晌没说话,各自低着个头,一个专注于摸猫咪,一个继续喂王八。 不一会儿翠枝送来了宵夜,说是给抱厦厅的两位也送了,苗小柔却无心下口,撇下白睢又去找她两个妹妹。 金凤银凤吃糕点吃得可开心了,见到大姐来了鼓着腮帮子憨笑。 金凤:“太好吃了,姐你吃了没有?” 银凤:“姐,快来,这块给你。” 苗小柔见两个妹妹安顿好了,没有再哭鼻子,这才放了心,把她们拉到身边告诫她们往后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在宫中惹事。又小声交待了些最要紧的话,三人统一口风说好绝不拉白睢后腿。 从宫外回来又折腾了一阵,夜早已深了,三姐妹说了会儿话双凤便犯了困。翠枝指了两个宫女来伺候,两个丫头被服侍得舒舒服服,上床挤在一起没一会儿就抱着猫进了梦乡。 苗小柔返回暖阁,彼时白睢已经沐浴干净,自己先睡了。翠枝亲自伺候她去了裕德池沐浴,又找来干净的宫装给她换上,服侍她在暖阁睡下,自个儿才悻悻去了耳房。 终于躺下得了清静,苗小柔瞪大一双眼珠子,望着头顶的承尘,感觉这一日跟做梦一样——白日重逢白睢,傍晚遭遇刺杀,深夜进宫入住。如此跌宕起伏的一天,等老了回想起来,定要感叹一个“刺激”! 她累得很,眼睛没瞪多久,很快合了眼入睡。正睡至迷迷糊糊,却听得几声轻微细响,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是白睢那个讨债鬼,她知道。 揉揉眼睛坐起来,语气就没客气过:“来扮鬼吓我了?” 白三岁往她床边儿一坐,挂着张快要笑烂的脸:“嘿嘿,奶奶,我来给你赔不是。” 苗小柔:“?” 白三岁:“有件事现在才敢说,这个……那个……就是……关于立你为皇后的事儿。” 苗小柔:“???”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是大!天!使!看到大家的留言,贼拉开心~发红包,必须发红包~ —— 玄学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就是不让我上~ —— 好像忘了给每章起标题,不管了……又有幸运的脑细胞活了下来。 第17章 没点烛火,屋里黑黑的,不大看得清彼此的表情。 苗小柔眉头狠狠一皱,死盯着白某人那张生来招打的脸:“我借你一百个胆子再说一遍,立谁为皇后?” 白睢:“立我面前这位宅心仁厚,慈悲善良的漂亮奶奶为皇后。孙子给您跪了!”然而他并没有跪,嬉皮笑脸的让人看了就想打。 苗小柔那心脏,感觉比被刺客追着杀还要糟糕,脊梁骨顿时僵得比铁疙瘩还硬:“限你三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不然给我滚!” 白睢可不敢招惹她,立即正了颜色:“那个……丞相想塞个皇后给我,我想反正你都死了帮我挡支穿云箭不挺好,谁知道你活得好好的。” 苗小柔表情龟裂,抓着被子气到指甲都快绷断了:“所以怪我还活着——然后呢?” 白睢两手一摊:“然后已经下诏,礼部在准备择日封后了。下诏在前,发现你没死在后,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他娘是要把她拖到水底,按着她的脑袋,往死里淹是不是!苗小柔整个人感觉不好了,待他话音一落,抓起被子就照着某人的脑袋盖下去,将某个不要脸的死死压趴在床上,抡起拳头死命揍。 揍他个鼻青脸肿都不解气! “当初为什么要救你!我脑子抽筋了我一定要救你!做生意没亏过,全赔你个王八蛋身上了!要我进宫……要我进宫继续给你当靶子——我揍死你个讨债鬼投胎的狗东西!” 白睢挨了不知道多少拳头,撅着屁股闷在被子里一个劲儿求她小声点儿,一口一个“奶奶”,没皮没脸的比亲孙子还孙子。 “小声点儿?好啊,把你揍死了我也去死!” 闷声挥拳,直打得苗小柔浑身是汗,捶酸了两只手臂。 等好一阵没了拳头落下,白睢这才斗胆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询问:“奶奶可消气儿了?” 苗小柔胸口上下起伏着,不想搭理他。 少年嘿嘿两声赔笑,伸出爪子够上她的衣角扯了扯,语气服了软:“你就帮帮我吧,又不是真成亲,回头咱们还要合离的。到时候保你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看上哪个男人了,直接抓回去做个小丈夫岂不快哉——你看你看,这不是笑话么,真要是娶了你,小爷一晚上能做八回噩梦。” 他们之间这辈子都只能单纯至死,友情至上,这是两个人自小以来的默契。一谈到成亲,没得谈,告辞。 苗小柔那个气啊,抡起拳头又是一拳落下,正好砸在白三岁的鼻头,砸得他哎哟哎哟连声哀嚎。 “看到你就头疼!” 白睢撩撩被揍塌的头发,捂着鼻子继续给她讲道理:“嘶……外头有人追杀,反正我是放不下心的,你肯定也放心不下金凤银凤,倒不如就呆在宫里,对不对?那把你留在宫里总得有个身份吧,封个郡主县主的,一直住我的寝宫也说不过去是也不是,封个女官又岂不委屈你……想想你家那两个不省心的,你忍心让她们出去随时死在别人的刀下么?若留下来,顺便还能帮我个忙,明明就是双赢的事,你还打我……” 苗小柔无言以对。所以说不能随便帮人啊,一帮帮出个无底洞害的是自己。她气得下了床,在屋里抱着脑袋走来走去,想操起墙角那巨大的花瓶当头给这讨债鬼砸下去,却又怕真打伤了他。 她还能拿这混账怎么办?从她上船那刻起,她早就身不由已了。 哎哟,她心好痛。 咬牙切齿道:“当初是谁说的,我要想嫁给你除非跪下磕头?” 少年把被子一掀,堂堂天子扑通就跪下去了,一点没含糊:“我跪!我跪!我给奶奶磕头!我的错,可这不是没办法么,我想保护你们又没别的法子。” 他那三个响头磕得干脆利落,话毕跪着挪过来抱住苗小柔的腿继续卖惨:“那要不然我筹备筹备,找个机会把你们送去东洋岛国,奉天狗皇帝肯定追不到那里。可是大彪,爷想你了怎么办……” 苗小柔被他抱着两只腿,走也走不掉,又气又想笑:“还想当大将军呢,你膝盖是不是没骨头?” 白三岁:“在你面前浑身都没骨头。” 苗小柔:“起开。” 白三岁:“你先答应。” 苗小柔张了张嘴,就是没那脸应下来,着实接受不了诡异的“夫妻关系”。迟疑了半晌,索性道:“明天你自己跟丞相说,他要肯答应我就没话说。” 少年欢喜地抱她的腿抱得更紧了,嘿嘿嘿地笑,没脸没皮的让人想再揍一拳:“孙子谢谢奶奶疼爱!” “奶奶的腿抱着舒服吗?” “舒服!” “滚!” 次日苗小柔很早就醒了,坐起来才想起已不必她下厨房做饭,便又躺了回去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 再醒来,外头已经等了个宫女,捧着宫装说是来伺候她更衣洗漱。胭脂水粉也都送了些,皆是上等的好东西,民间有钱也买不到。 一下子又回归到有人伺候的日子,她倒没觉得怎样,想必金凤银凤已经兴奋得要跳起来了。想到那俩丫头开怀的样子,她就什么都不求了,“嫁”就“嫁”吧。 宫女伺候她穿了衣裳,梳妆打扮。待收拾妥帖出了门,外面白睢早已收拾好,在等她用膳呢,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哇”了一声。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是换了个头吧?” 两条眉毛一耸,滑稽得很。 素日里苗小柔不爱打扮,入了宫有宫女伺候,妆容乃是第一礼仪,也就由不得她了。这一打扮,竟比金凤银凤那对姐妹花更惹人侧目。 白睢话毕便觉得耳朵根微微热,居然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那张他看了十几年的脸看,多看一眼都有陷入怪圈的风险。 哥们儿啊,嗯?他哥们儿打扮过了竟也人模狗样的算个美人儿,这可真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 他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遂用筷子敲敲碗,不耐烦道:“快来吃饭,饿死了。” 苗小柔福了福身才坐了下来,因身边有宫女守着便有些惴惴,动作斯文地拿起筷子,小口吃着饭。她记着呢,人前要敬白睢这个皇帝,举止不可没教养。 这可把白睢吓得饭也没能好好吃了,瞄了她几眼,愣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你牙疼吗?吃那么小一口。” 苗小柔:“……”细细嚼,不理他,干脆点个头就当自己牙疼好了。 两个人都不自在,默默吃完了饭,苗小柔留下来和金凤银凤一起跟着翠枝学宫规,白睢则去了前朝等丞相。 丞相却是早就到了的,在偏殿里等着他,吓得他一路疾走。 “相父怎么来如此之早,朕走到半路才知相父已经到了。”入殿时额头已有了微汗,少年皇帝毕恭毕敬地对郭放行了礼。 郭老贼起身,也装模作样回了礼,老腰躬得快折了。 “陛下昨日说得急,老臣岂敢不早些来。不知陛下召老臣前来,所为何事?” 明明昨晚上肯定就什么都知道了了,在他面前还装不清不楚。 白睢展笑:“相父请先上坐。”他擦擦额头的汗,接着说道,“……是这样。昨日相父不是担忧朕,建议朕去打猎散散心么,朕便去了。这一去,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郭放:“哦?” 白睢:“朕在半山腰的院落里遇见了位故人。这位故人曾对朕有救命之恩,恰好当晚她又遭遇杀手追杀,朕想着,小小弱女子在外求生已是艰难,这岂能放着不管?便将她带进了宫,又念及左右宫舍都未修建完善,索性便将她带在身边方才放心。” 郭放:“弱女子……陛下将她放在身边住一个寝宫,可曾想过,如此有损那女子的名誉?” 白睢憨笑,笑得人畜无害:“不得先活下来不是?朕形单影只,又万事仰仗相父,哪里还有别的地方安置她。再者,朕想来想去不敢烦劳相父,也就只好让她随居了。” 郭放听了他的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他休沐日也来跑一趟的,故而先不急着表态,倒是心里快意几分——如今小皇帝已是笼中鸟,深知他能掌控的事唯有自己跟前的事,何来能力命他人照看恩人,这才只能放在身边。 于是捋捋胡子,假惺惺道:“陛下若是担忧,不妨让老臣来替那姑娘安排个栖身处,必不会怠慢于她。” 皇帝忙摆摆手:“这哪里能够,相父日理万机,这军国大事都还仰仗着您,这等小事岂敢再拿来给相父添乱。只是……关于朕的恩人,朕还没说完。” 郭放:“?” “相父您是知道的,朕的青梅竹马为救朕而死,她是朕的恩人,追立的事已经定下了。只是……朕说的这个恩人,便是朕的青梅,兜兜转转她竟没有死。说来也巧,这次外出打猎,居然在山里人家巧遇上她。朕带回来的所谓恩人,就是苗姑娘,相父您看……” 郭放足足用了两息才转过弯来,明白面前这个小皇帝在说什么。他当即板了脸面,哪里肯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就知道老东西会质疑他耍手段,白睢当即一个哭脸摆出来,战战兢兢的样子谁看了都可怜:“千真万确!朕待相父如待生父,岂敢对父亲有所隐瞒……相父若不相信可亲自查证。相父啊,朕那日说过朕的婚事凭您做主,此话可是天地可鉴,这不……这不赶紧请您来定夺不是。” 一番话,解了郭放的怒气。郭老贼虽野心比天大,却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唯恐史书上留下几句奸臣骂名。而今眼见小皇帝态度诚恳,也就暂且不予追究,先派人查个清楚,若查出这傀儡敢瞒自己,自有他的好看。 当下装模作样道:“死而复生,不必追立皇后倒是可以正经册封了。陛下既已下了圣谕,老臣岂敢做主,不妨待明日早朝与众臣商议如何?” 明日商议的结果,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白睢一门心思想要把苗小柔捧上后位,将来丞相若再塞了人来,品级上苗小柔也能压过对方。 但是他知道,这件事,难。送走丞相,回到合正宫,苗小柔正专专心心跟着翠枝学规矩,金凤银凤两个却早就一脸不耐烦了,小声讨论着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 瞧瞧,看看,他家大彪就是这样,做什么都认真。 众人见他来了,忙恭迎陛下,当中数苗小柔的礼仪最是得体,看得出下了真功夫。他不由含笑走上去:“休息会儿吧。” 苗小柔:“喏。” 白睢坐下:“练了多久?” 苗小柔低垂着个头,也不跟着坐了:“回陛下,约莫快一个时辰了。” 她被女鬼附体了吗?这种温柔嗓音,这种优雅仪态……刺激得他当场打了个哆嗦:“咳咳……都散了吧,彪,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暖阁,命宫女太监都侯在外头。 一进去苗小柔擦擦额头的微汗就往那床上一瘫,长长舒了口气:“孙砸,过来给奶奶捶腿!” 白睢终于浑身通畅了——对,还是这个剽悍味道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要不要再来一条小皮鞭?” —— 上一篇文愁什么时候才能一百收,这篇文……感谢各位大天使倾情赞助,我觉得我可以动感起来冲一波月榜-。-所以我,求!收!藏!求!留!言! 第18章 昏暗的小屋里,林恒放下手中的纸张,目中渐渐有了点点水光。两年了,昨日还在梦中见过她,可距离她去世已经这么久了啊…… 可是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究竟因何而死的。 当年的锦衣少年做了黎国皇帝,命人将永州城里曾经发生的这件往事广告天下,世人方知,原来复国之路的第一块砖石竟是一个小女子铺的。 他当时都做了些什么?林恒回想起来,觉得胸口好生憋闷,闷得钻心窝子得疼——他只在乎自己的脊梁骨会不会被戳断,却不曾关心过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枉费读了十年圣贤书,竟不及一介女流敢作敢为。 若他当时说一句婚事照旧,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她还会不会投河? 找不到答案了。 却有一个答案他知道了——像他这样的人,配不上苗姑娘大仁大义。 佳人已去,空留下一腔思念。 如今他在夏国为官,苗小柔救下的白睢却在黎国为帝,再想起曾经那与他订过亲的女子来,心中竟生出“这官不做也罢”的想法。 拿袖子擦擦眼睛,他将那写着“故事”的纸张整齐叠好放入书中。将将合上书本,不及吐出胸中闷气,便听得外头有人催命一般敲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他的同僚。 “哎哟,林兄,快收拾收拾走吧。” 林恒不解:“刘兄,出了什么事?” “上头不知道打哪儿听说你曾经跟姓苗的那女人订过亲,哪里还敢留你。我帮你说了几句好话,大人才松了口,说让你去惠州驻军处做个代书。” 林恒:“?” “快收拾走吧,我怕大人又反了悔,你命就不保了。你说你这……一表人才博学多识,只能做个代书……唉,可惜……” 代书,帮人写写状纸书信的。若去了军中,能做的只有替当兵的汉子们写几封家书回去报平安。这一生的仕途断了不说,惠州与黎国接壤,是最可能开战的,许这一去便回不来了。 林恒听到,却是平静得很,半句怨言也无,只对刘兄做了一揖:“多谢刘兄替我谋生路,林某感激不尽,这便收拾东西上路。” 当天夜里,他便拿着公文一路向北往惠州去了。 —— 就定下追封苗氏为后,苗氏却突然活着出现这事儿,朝堂上争吵成了一片。黎国旧臣是一万个支持的,因为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丞相必然会把自己人扶上皇后之位,届时对黎国而言将会有灾难性的后果。 黎臣是一回事,郭放的政敌又是另一回事。早前投靠黎国的几位外姓藩王哪个不是存了野心的,尤以魏王为首,手里握了一些撑场面的兵马,哪里能容丞相一家独大。 争来争去,黎臣以为立谁为后是皇帝的家事,何况诏令已下,只不过死人变成了活人,谈何作罢。丞相走狗却死咬住江山初立,陛下应该立一位世家大族的女儿做皇后的这一大道理,追尊与立后岂能混为一谈。 皇帝自是和以往一样,丞相轻轻咳嗽一声就不敢说话的,自始自终屁都没敢放一个。 虽然丞相走狗气势汹汹,但立后之事本就早已下了圣旨,丞相那时也是点了头的,他们一时推翻不了,故而下了早朝依旧没个结论。 这样的争论想必会持续一段时间,只要丞相没能塞给他女人,苗小柔能不能爬上后位对白睢来说并不重要,能将这个局面一直吊着才是最重要的。 “赶紧的,快射啊。你这是卯足劲儿要一箭射到惠州去,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是不是?” “哎呀,没瞄准怎么射啊。” “笨得跟猪一样。” 这会儿整个合正宫的人都聚在一起比射箭,主子奴才打成一片。到了这个时候苗小柔才知道,其实在人前不用太给白三岁面子,他跟个小太监都能称兄道弟。 别自称“奶奶”,别叫他“滚”就万事大吉。 以往御前的宫人陪陛下时常玩儿的是蛐蛐儿,耍骰子,玩蹴鞠,今儿玩个大的,摆了箭靶子比射箭。白睢喜欢打猎,那自然是百发百中,宫女太监们却射得一个比一个偏。差距太大白睢也就不亲自玩儿了,专挑射不好的惩罚,就喜欢看别人倒霉。 金凤银凤不想参加,推说弓弦磨手伤指甲,便在一旁给自家大姐加油打气。这会儿轮到苗小柔,她却直接射出了靶子,一箭扎在屋檐上。 “哈哈哈哈哈……“ 苗小柔:“……”射箭一点都不好玩,肩膀酸,不高兴。 遂板着脸,去一边儿躲太阳去了。 白睢等这一刻很久了,立马凑上去:“你射得最烂,可不许耍赖。” 苗小柔累得白皙透亮的脸微微发红,不高不兴地把弓箭朝地上随手一丢,杏眼直直一瞪:“那你要怎么罚我啊?” 白睢咧嘴笑出白牙,指指一旁的宫女太监,臭不要脸道:“你看他们,不是被罚学狗爬就是罚去徒手掏老鼠洞……你不一样,朕可得照顾着你。来,朕手臂酸得很,你给朕揉揉就是。” 苗小柔面无表情:“肩膀大腿腰背要不要一并揉揉啊?” 白睢:“那当然是最好。” “在这儿揉?” 白睢把手一挥,可期待了:“散了散了,不玩儿了。”话毕带着苗小柔回了正间往床上一趴,等人伺候。 说玩就玩,说不玩就不玩了,宫女太监们守着箭靶子好茫然。 门外太监毛崇之和翠枝见今天就玩到这里,忍不住念叨起来,抱怨暖阁被苗姑娘住了,小皇帝也不许人守夜,夜里不知有没有安分睡觉,这麻烦事儿得赶紧跟丞相说一说才是。正说到正题,被里头“啊——”的一声哀嚎打断了。 “陛下?!”毛崇之忙趴在门框上问道。 “门外的滚……啊——苗大彪你想弄死爷是不是!” 翠枝:“陛下真的不需要……” “滚!哎哎哎哎……苗大彪,有种别来阴的!” 毛崇之与翠枝对望一眼,都想笑——算了算了,这皇帝根本就不值得丞相设防,说白了还是一玩儿心大的孩子。 暖阁内苗小柔站立着人踩在白三岁背上,全心全意为皇帝陛下解除周身酸痛。对于白睢的反抗,她不以为意:“我没种啊——这办法好,不骗你,踩完保你浑身舒爽。” “借机报复!” “随便冤枉人不好。” “……剽悍不温柔,没人敢娶你,你知道不知道!” “你这不是要娶吗?” “苗大彪,你是男的吧!” 苗小柔大力一脚落下去,一脸呵呵笑:“对啊,你今天才知道么。” 凭什么就只有他伺候的份儿,他哪次不是任劳任怨轻轻捶打的,要她伺候一回自己怎么就这么难。愿赌服输,她就是不服输,少年心里不平衡仰头一滚来了个大翻身。 苗小柔心里不高兴,陪他演戏还得受惩罚,半点好处都没有,她才觉得凭什么呢。谁知道踩在他背上踩得正解气,被他突然一个翻身铲翻在床上。 面部朝下,重重摔趴在白睢身上。 又来一次叠罗汉,不过这次是她在上面。 嘴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哦,是某三岁的下巴,没刮干净的小胡子扎得嘴疼。 她赶紧手掌一撑,反应比任何时候都快,弹指间跟扎了针似的坐了起来。表情看起来很淡然,又犹如被儿子折腾烦了的老娘般带着一点点薄怒。 “有毛病啊!差点摔死我。” 那句“不翻身你就得踩死我”没能被他及时拿来还击,因为白睢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摸了把下巴,感觉到被她嘴巴啄过的地方有一点点湿润,胸腔中当场战鼓擂动。 苗小柔能够淡定,他却不能。自打上次抱过衣衫不整的她之后,少年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某种能力。 ——维持住哥们儿情谊的能力。 一脚陷进个怪圈,他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了,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直到被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吵清醒。 “啥?你说啥?” “我说下次不妨比赛绣花!”她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浑然没把嘴巴碰了下巴这种桃|色满满的事情放在心上,居然还有心琢磨这个。 不是她迟钝,就白三岁这种她能当孙子来包容的,算什么男人。 “?”他却有点懵。 “彻底丢开一个男人的特征,丞相岂不更加放心你。不想绣花也可以啊,跟金凤银凤比比梳妆打扮,跟我比比算术,或者咱俩比比刀工……比什么射箭啊。” “小爷又不是娘们儿!” “当娘们儿不是更好么,丞相更不急着给你塞女人了是不是。塞了也不怕,你和她相亲相爱做对姐妹花,不用担心生出个麻烦。” “……” 得,他永远说不过这个女人。白睢不知打哪里生出来一股气,滚进角落里蒙上被子不想理人。 两人吵吵闹闹斗嘴一下午,最后都累了,各自趴床上小憩一阵。 却说丞相这边儿,很快就收到了合正宫的近况。 郭老贼放下手中的茶碗,视线从公文上挪开,露出个味道不明的笑:“老夫知道,把我的人赶出来,让那女子住暖阁了。然后呢?” 来人:“其他两个姑娘住的是抱厦厅,倒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这女子住得离小皇帝仅隔了一道帘子。翠枝被赶去住耳房,小皇帝又从来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晚上她就只能在外间守夜,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动静。合正宫的人就想问问,就维持现状不管么?” 老贼蹙了蹙眉头,眼里仿佛有一个算盘在啪哒啪哒打得响:“那白日呢,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来人:“倒是没有,还和以前一样玩儿……嘶,好像那女人来了之后玩儿得更没有节制了,听说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花样多得很,来的这几日每天都打闹到很晚才睡。哦,对了,老先生那里说,他给小皇帝的书,小皇帝一页都没翻过。”大概能算好事吧,最好再玩疯一点。这两日除了请安折子,其他的奏折全都送他这里来了,小皇帝除了关心关心皇后立谁,旁的一点都不在乎。 这小子识时务,越来越叫他放心。唯有一点他不满意——孤男寡女处在一室,别给他搞出什么麻烦。 郭放短短思考片刻:“去给我准备一份帖子,送到合正宫。” 半个时辰之后,正在跟白睢争论杏仁豆腐里放红糖好吃还是放盐好吃的苗小柔收到了来自丞相府的一张帖子。 金凤:“大姐说得对,放红糖好吃!” 银凤:“敢不喜欢红糖,他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硬生生把白睢排挤成了异端。异端不异端的,等会儿再说,丞相的帖子送进来还不赶紧打开看看写的什么。 ——丞相家的三姑娘,说钦佩苗小柔,想邀请她明日在相府一见。 这种突头突脑送上来,自己不来见却要她出宫的帖子用不用当回事?答案是,就算约她现在去见,她都得给丞相这个面子。 白睢那脸,当场石化。 作者有话要说:  你萌用“可爱”来形容我(未来)狂拽酷炫diao的男主,这样真的好么~???? 白睢:“再这样,小爷要点名批评了哈!” 第19章 帖子上说了,请她一个人。而且姑娘家之间的约见,白睢一个男人也不便陪同,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帝更是不合适去给人作陪的。婉拒是可以的,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乖乖应下得了。 人前,白睢:“那去呗,相父家的三姑娘请你去,还能把你吃了怎样。哈哈哈哈……你放心,相父好比慈父,最是关心朕的。相府的姑娘不就等于表妹么,去去去。” 人后,白睢坐立不安换了各种姿势疏通思路。他给丞相当条乖狗没问题,可苗小柔去就等于羊入虎口,谁知道会遇到什么糟心事。除了提前动用暗桩,他再厚着脸皮跟着一起去,实在想不到一个办法保她周全。 勾心斗角的事,即便她苗小柔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会看颜色,能懂进退,那也驾驭不住还不熟悉的环境啊。 苗小柔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打跟这讨债的进宫,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唯一只要求双凤能平平安安。白睢的事就是她的事,不管从情义上还是现实上来说都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哎呀别晃了,你烦不烦!” “烦啊,烦得脑袋要炸了。” “我还能脱层皮么,她能把我怎么样?” “不能怎样,就怕使软刀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软刀子呗。” 逼得没办法,白睢只好停下来来回回的脚步,给苗小柔细细讲一讲如今他们的处境—— 丞相现今很猖狂,不过这个老匹夫也要面子,怕留下骂名,对皇帝倒也还算礼待。况且,只要朝廷上反对他的黎臣和藩王仍在,他就不敢动白睢,白睢明确表达过的意思他也不好明着违背。 现在魏王和丞相最不对付,联合黎臣事事跟丞相做对,手下的兵马也是相对最多的。只是现在魏王被压得抬不起头,已有归顺郭老贼的趋势,局势如今大为不好。 不过郭放心知好事多磨,一旦动了皇帝国内必引动乱,南面的夏国便有可趁之机,到时候他自己都有被一锅端掉的危险。在他除掉黎臣和魏王之前,他巴不得白睢活得好好的,最好留个种就去死,而这个种的身体里最好流着他郭家的血。 现在白睢的婚事被拖住了,郭老贼对苗小柔必然有一万分的敌意。他虽不敢要苗小柔的命,却可攻心,可使卑劣手段,让苗小柔虽完完好好的却爬不上后位。 白睢自知朝堂上斗不过郭放,唯有等下一次与夏国开战,争取一次领兵的机会。届时,鱼入大海,龙出生天。 本来还能等,可是苗小柔的出现打乱了全盘计划。她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盘活,用不好,下辈子再见。 这次邀请苗小柔见面的三姑娘,名唤郭慧心,平日里并不受郭放宠爱,是唯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儿。据暗线回报,此女和一个叫谢怀安的落魄子弟情投意合,只是郭放一直不同意婚事,反而有意把她送上白睢的床。 郭慧心姨娘死得早,她在相府便似个透明人,也没资格过问家中之事,故而这一趟相府之行,此女说什么做什么必然全是丞相授意。 白睢在相府也安插了些人,有能力帮助苗小柔全须全尾地回来,只是这些人从大局上讲,原本还没有到动的时候。 听他说完,苗小柔托腮瘪瘪嘴,觉得这盘棋下得好生看不懂:“得了吧你,还是我送佛送到西算了。这趟我自己去,死不了就是。” 他正考虑到底动用其中哪条线,就被苗小柔轻易否了。难得正经的少年摇了摇头,严肃又认真:“这不行,伤小爷可以,不能伤我兄弟。” 谁是你兄弟了? 苗小柔呵呵干笑两声,伸手抓了点东西吃:“哦,动用暗桩的话……那要是暴露了你的全盘计划呢?到头来一死死一窝,倒不如就死我一个。再说了,又不是真的送死去。” 有人既然决定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耐心。火烧到身上,只要烧不死就得忍着。在这一点上,大姐头当惯了的苗小柔保持着相当重要的清醒。 少年蹙起眉头拉住她的袖子,好似一条垂下尾巴和耳朵的狗崽子:“彪,咱不说‘死’行不行。”他实在听不得这个字,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别离,不想再背负第二次。 这狗子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是想怎样?肚子饿了想喝奶啊? “那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不行?我的鸡皮疙瘩……” 白睢闭了闭眼睛——有吗,他刚才眼神有什么问题吗?他这里在悲愤于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苗小柔却翘着个二郎腿在剥豆角吃,吃得还挺欢? 根本没有一点该有的恐惧样子。 他气了:“苗大彪,你知不知道你明天要面临什么?!” “知道啊。”她嘴里嚼着青豆,沉着得很——像她这种大家长,不仅要带领两个妹妹讨生活,还要照顾三岁小皇帝,心里慌成狗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白睢被她弄得没了脾气,索性一屁股坐下,一口喝干面前的茶水,后将茶杯哐当砸桌上:“不想让我陪那就让毛崇之陪你去,他是我的人,相府中的暗线也先用上。命都没了,爷打这江山图什么。便是我死,你也不能出事。” 等等,毛崇之?那个面带奸相的鹰钩鼻大太监?去丞相府报信一脸狗腿样跑得比兔子快,昨天还趴在门框上偷听来着,跟翠枝两个嘀嘀咕咕……敢情是在演戏给人看呢? 苗小柔着实愣了,半晌,干笑几声道:“算了吧,埋得那么深,过早因我而毁了布局,不值得……打住,你有多少棋子没动,别跟我说,少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我没你会演戏,不想太明白。” 她还以为这合正宫真的是个没缝隙的笼子,原来某人才没那么可怜呢。 白睢那眉毛拧成两条毛毛虫,眼睛里冒着火就不让步:“这次一定听我的!苗大彪,你要是再给我来一次‘死翘翘’,爷他娘要被你气疯!” 她笑而不语,不搭话也不表态,安静听他安排。 次日白睢一早便去上朝,叮嘱她午后再去相府,毕竟安排人手保护她需要些时间。他手下这些人又不是随用随到的,必须对上密令他们才会相信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已对自己下达了任务。 今日早朝又争论了一阵立后之事,依然没个结论。待他下了朝,刚回到合正宫,双凤就扑了上来,嚷着说她们家大姐已经去了相府,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苗!小!柔! 白睢没看见毛崇之的身影,便知这混帐东西肯定是跟着一起去了,当场把翠枝端上来的茶碗砸了个稀巴烂,咆哮着把无辜的翠枝赶了出去。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早上苗小柔说要毛崇之留下来帮她翻翻花圃,根本就是骗他,实际却是要毛崇之和她一起去相府。 “她想死爷不拦了。”踢翻凳子,气得目眦尽裂,气到想掀桌又怕吓到两个丫头,只好又是一脚飞出去踹翻个凳子,“爷他娘给她陪葬就是!” 白睢暴躁脾气上来,吓得金凤银凤直往后退。他要去相府一趟,哪怕惹得郭放不高兴,这一趟他也一定要去。 火急火燎要出门,哪知,双凤却在背后拽住了他的袖子。 金凤睁着大眼睛望着他,小鼻头微微红:“别去了……大姐说了,她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银凤泪眼朦胧,吸吸鼻涕,说两句就要哭了:“嗯……你以为我们不想拦么,那可是我们相依为命的大姐。” 金凤:“她说负重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有命在,别的一概不重要。虽然不是很懂,但大姐总是对的。” 银凤:“对,是这么说的。还说,你要是辜负她这番心血,绝交算了。” 放屁,苗大彪懂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书没正经读几天,倒是学会讲大道理了。白睢头疼得天灵盖快要爆裂,走又走不了,等又等不起。 ——苗大彪,你最好一根毫毛都不缺地给小爷回来,否则小爷才要跟你绝交! 苗小柔这会儿却是淡定,和每次跟老爹一起出去谈生意一样,心里再没底也不会露在面上。手上有两百担,硬要说自己有四百担,明明货断了,硬说新货已在路上。就和谈生意一样,在朝堂上,谁怂谁先死。 她书读得不多,但“幸生则死”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上了车她还打了会儿瞌睡,等车到了相府门口,跟着一起来的毛崇之叫了她两声,她才睁眼下车。 毛崇之这个人对复国大事有着清晰的认识,同样深知目前不宜暴露己方实力,故而当苗小柔让他准备车马之时,他连犹豫都没有就跟着来了,坦然准备好回去接受自家主子的雷霆暴怒。 郭慧心在相府门口迎她,热情地领着她去自己的小院。和这位举止优雅,端庄美丽的凤凰比起来,苗小柔这个小小的商人之女就是只小麻雀,她不禁觉得自己好寒碜。 “苗姑娘豁出性命救陛下于危难的大仁大义,令人钦佩至极。姑娘赏脸亲临,慧心荣幸之至——这边请。”声音也很好听,细细柔柔的。 “郭姑娘言重了。”苗小柔压了压自己的大嗓门儿,捏着个嗓子回应了她,抬头挺胸尽量显得举止得体。 两人互相都不熟,溢美之词随手拈来盲夸了番对方,便进了大门。 郭慧心一直将她领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子,着人摆了茶水糕点,坐下交谈。苗小柔是时常出门谈生意的人,并不惧怕与生人会面,反倒是郭姑娘揪着手帕浑身不自在。 此行并未如想象中的出现别的插曲,她与郭慧心说了会儿话,赏了会儿她不大看得懂的花,又听了几出咿咿呀呀鬼知道唱得什么玩意儿的戏,用了顿比御膳还可口的饭便趁着夜色宣告回宫。 期间郭放并未出现过,也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出入郭慧心的院子。 难道,只是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说嘛,白三岁也不知道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回到合成宫,理所当然被白睢当头一顿大骂。在宫门口接她时候还和和气气的,问在丞相府和三姑娘聊得可投机,有没有累到。等一进了暖阁,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告诉你,苗大彪,小爷不需要你牺牲。他娘的小爷的江山要靠自己的本事打,你给我好好呆着,不老实回头我就把你送东洋去!” 苗小柔冲他晃脑袋,一脸“你来打我啊”的无所谓,眼尾弯弯:“我就不老实,还就不走。” 白睢更暴躁了,上去一把揪住她的脸:“我看你是大家长当出毛病了,管好你家妹子就够了,小爷不要你操心!” 脸被扯得毫无形象可言,牙床都露出来了,苗小柔还死犟:“奶奶就要操孙子的心!” 白睢捏着她的脸,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被她点着了,火气上来使劲儿一揪,痛得苗小柔对他拳打脚踢。 “痛!痛!痛!孙子要造奶奶的反了你!” “奶奶你个乌龟蛋,叫爷爷!” “痛!” “叫爷爷!” “我肚子痛……” 白睢瞬时松了手,也就那么两息的工夫,竟然看见苗小柔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一起念:“作者亲妈,这是甜文。” —— 白睢:“可爱?你们的名字小爷记住了,哼!” —— 推荐一下基友的文《天成荣华》,超级有古韵味儿,我正在追~剧情娓娓道来,好看好看~ 本是翰林府嫡女,怎奈何,父亲眼里只一个堂姐; 本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偏要扮作一根筋。一朝进京, 命运更成风中鸢,线握他人手; 说到底,不过未出门子女儿家,上有伦常,下有父母;前有权贵,后有贱人。 若要过得好嫁得高,少不得,还须使些手段。 第20章 苗小柔说了句肚子痛,没多余的话,很快就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小脸儿惨白惨白的,嘴唇无血色,额头上的头发不过转瞬便被汗水打湿。 白睢脑袋瓜仿佛被百来斤的大锤当头砸下来,吓得扭头大喝:“传御医!”待翠枝冲进来,却突然改了主意,抱起他家奶奶就往外冲,“备车,出宫!” 苗小柔这一肚子疼,惊动了已经准备就寝的金凤银凤,大呼小叫上来追着问大姐怎么样了。 “忘了信期将至……贪凉吃多了冷食,现在肚子痛……不妨事的,你俩先去睡觉。”苗小柔忍着痛,叮嘱双凤赶紧休息。 此时此刻,她肚子……不,小腹像有针扎一般,痛得她直不起腰。 金凤银凤哪有那么好哄。若只是肚子痛,那为什么白大个儿抱着大姐急得团团转,不叫御医来反而要出宫。 “姐……” “听话。” 两个丫头被大姐叮嘱过,知道有的话不能随便说,只好担忧得搅弄着手绢儿,默默看着他们上了马车一路狂奔出宫。 …… 相府书房。 丞相长史郑旭脸上挂着一丝讽刺笑意,他用手拨了拨灯芯,说话语气满是不屑:“那小皇帝心里清楚,自己身边没一个能用的,看个病还得出宫。” 郭放正眯着眼睛鉴赏下头刚刚送上来的古画,捋着胡子露了笑意,不知是满意于下头的孝敬,还是小皇帝的挣扎取悦了他:“嗯……他心里最好再清楚些,过些时候禅位诏书也该下了。老夫必三辞三让,不得已而受之。” 郑旭:“现在?属下认为,是不是早了。魏王他还……” 郭放不屑一顾,动作缓慢地卷起珍贵古画:“魏王?那个空有野心,不见脑瓜的废物。约莫是服软了,今日早朝竟不与老夫争论。且看今晚陛下外出就医之事,他会不会借题发挥,若是按兵不动交来投名状,老夫来日倒可在朝中留他一席之地。” 局面大好,一旦魏王认输了,这白氏的江山又往他脚边靠拢了一点。 这北方大片的疆土,哪一座城不是他手下的将士打下的,这满朝文武建功立业的又有多少是黎国旧臣。功劳是他的,合该他老树盘根力压天威。 郑旭悟了,哈哈哈大笑:“丞相老谋深算,不愁魏王老匹夫缴械投降。届时我看朝中还有几个敢多嘴一句立后该立谁。” 错,今日过后,立后不立后的都不重要,能生才是要紧的。待皇子出生,下一步小皇帝就该去死了。郭放想起那不争气的三女儿,眼中是满满的厌弃之色:“那谢怀安可还老实?” “老实着呢,知道咱们盯着他,已有三日未出过门了。” 手里捏着郭慧心的心头好,不怕她不听话,乖乖给他嫁进宫里生下皇子。 却道苗小柔这一边,毛崇之驾着车连闯几道关卡,在白睢不断的“再快点”中,冲出了皇宫大门。 疼,但是还能忍。苗小柔直不起腰,依靠在白睢身上,被颠得快要散架。白睢紧紧抱着她,嘴里不停说着话,借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忍不了了就咬我呗。” “……手拿开。” “我洗过手了。” “滚……” “好啊,抱着你滚。” 他非但没有滚,还抱得更紧了,嘴里说着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实则心脏好似被串起来架在火上烤,还撒了盐。 他就知道去丞相府不死也得脱层皮。御医他是不敢请的,那帮子看人说话的狗奴才,谁知道会出个什么诊断结果。若是延误了用药,酿成大祸他找谁哭去。 不说虚的,他唯一能抱着腿哭的人可千万不准又撇下他。 快马加鞭到了医馆,把已经睡下的大夫从床上揪起来,白睢那暴躁的样子就跟打家劫舍的盗匪没两样。 ——在相府吃过饭,喝过水,还用过点心,鬼知道苗小柔吃哪个中招了。别人给什么她吃什么,是猪吗! 少年急得额头也冒了豆大的汗,听得苗小柔细细的呻|吟,现在他的心脏不仅被撒上盐架在火上烤,还撒了辛料。 毛崇之在旁安慰:“陛下,苗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的。” “闭嘴,朕罚你跪墙角还太轻了是不是。” 毛崇之:“……” “大彪今日若不能脱离安危,朕将你往死里罚!”他牙都要咬碎了,额角上的青筋越发突起,想一刀劈了这混账。若非这奴才听从苗小柔的为她准备车马,他们现在岂会在这里求医问药。 毛崇之把头一低,尖细的嗓子却道:“望陛下以复国大业为重,苗姑娘……奴才钦佩不已,日后但有需要愿为之赴汤蹈火。” 行!你们一个个为大义献身,衬得他好似个没用的东西。他不过就是想守好自己必须守的一个人,这有错吗?这条命都是她给的,为她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应该的。 柜台前大夫正拿着个帕子放在鼻下仔细嗅味道,手中一支笔在记录着闻到的药草名称——至于那帕子,是苗小柔方才给大夫的。 今日在相府中,临告辞前后厨端来汤药,说是清凉解暑热的。不好推辞,她也就喝了,不过因她时常让家里帮工给码头工准备这样的解暑汤药,对味道颇有些熟悉,闻到稍稍有些不对,便多了个心眼儿,用帕子沾了一点,而后推说太苦喝不惯便只喝了一半。 这会儿她睡在躺椅上,被喂了些药丸子,已不觉得太疼,只是整个人都虚得爬不起来。 白睢搬了个凳子在她旁边坐下,用湿帕子给她擦汗,真不知说她什么好了。 “死不了……”倒是她先张口,虚弱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怪她。 “……”他板着脸,不想搭话,担心一出口又骂了她。 “我乖一点,老贼才对我放心对不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躺在这儿的是我又不是你,你那副表情做出来还嫌我不够难受么。” 少年拧了帕子,一整张糊在她脸上,气鼓鼓地抹了几下将她脸上的妆抹了个乱七八糟,糊得跟女鬼似的。 “爷爷不想说话。” “……” “不想跟你说话。” “幸生则……” “死”字没说出来,被他又一帕子糊了脸。 那边大夫终于将药单子列了出来,神情很有些沉痛。 “老朽研究了下用药,若是没判断错,嘶……这的确是解暑汤药,不过夹带了些古怪,就成了……成了伤胞宫的虎狼之药啊。” 苗小柔:“?” 白睢:“?” 只有毛崇之瞬间懂了,埋着脑袋首先沉了心情。 那大夫颇为遗憾,睇了睇刚才豹子一样扑进来把他从床上揪起来的白睢,有些怕这位爷:“这个……不知用量是多少,若服用足了量,只怕日后伤子嗣啊。” 白睢帕子一摔,眼睛瞪圆嗓门儿飙高:“再说一遍?!” 大夫当即怂了,往后小退半步:“日、日后恐在子嗣上艰难。我这就写副方子给这位姑娘——算了,要、要不各位还是另谋名医吧,老朽实在没把握。” 苗小柔这回听懂了,大夫这是说她喝下了虎狼之药,以后能不能生孩子还不好下定论。 哦…… 这样啊…… 呼吸凝滞,心尖有些微微痛,她这里还没说话,白睢倒是先发疯了…… —— 相府中。 郭慧心趁着夜色,摸黑和丫鬟两个将剩下的药材用布包起来,再塞上石块,沉进池塘里。做完这些,心虚地返回屋子,用熏香又熏了遍衣裳盖住药味。 药材是父亲的人给的,要她熬了给那位苗姑娘吃。她也不知熬的是什么药,除了听话别无他法。 “小梨,你说她会没事的是么?” “姑娘,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只能做到这步了。您打小就是个菩萨心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砍掉一半药量,不妨先担心一下若是她喝了汤药身体没反应,明日丞相大人会不会找您问罪。” “唉……” “况且,那汤药她都只喝了一半。” 郭慧心点点头,垂着眼皮情绪低落。 “夜深了,姑娘还是睡了吧。” 郭慧心暗暗叹气,念了几句佛语,小坐片刻这才上床睡觉。 她这个父亲,从来没当她存在过,等用得上了才跟她讲什么家族大义。软禁了谢郎,逼她做坏事,面对这样一个石头心的爹,她的听话从来不是心甘情愿的。 害人之事,若是做了,谢郎必不会喜欢的吧。姑娘家的心,一旦给了别人,想的念的都是他,唯恐做了什么事让心尖尖上的人不喜。虽身上流着郭家的血,可父亲可曾当她是自己人,她这辈子的温暖反倒都是谢郎给的。 他不喜欢蝇营狗苟龌蹉手段,那她便不做。 但愿那位苗姑娘会没事。 —— 白睢不信邪,抱着她敲了半个皇城的医馆。大晚上得闹到鸡飞狗跳,也没从大夫嘴里听到一句给人希望的话。那些个庸医都说不清楚用量,无法下定论,运气好还能调养,运气不好这辈子别指望了。 郭老贼既然要下药,那定然下得多,还提什么运气好不好。待闹到第五家医馆,苗小柔小腹还隐隐作痛,可实在扛不住就倒头先睡了过去。 不能生便不能生吧,林恒不要她了,她心里那颗花骨朵还没完全绽放就已枯萎。嫁不嫁人都难说,还生什么孩子。 睡得很熟,怎么回的合正宫她不知道。 次日睁开眼,小腹已经不疼了,就是整个人都恹恹的觉得没力气。白睢坐在她床前,黑着个眼圈,胡子拉碴,衣裳昨天跟人拉扯搞得乱糟糟也没说理一理,表情呆滞,面色发青地坐成一具僵尸。 苗小柔:“……” 见她醒了,少年那张僵尸脸顿了破了功,鼻子一抽,“哇”的一声又哭成了个三岁孩子,俯下身一把抱着她:“都是因为我……大彪……” 苗小柔:“……”被他这一声嚎彻底震清醒了。 白三岁:“对不起……我娶你好不好……便是你不能生,断子绝孙我也认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纳妾给你委屈受的。” 苗小柔:“……”来人,把这个脑子有坑的拉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今天医闹了,这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他-。-—— 曾经我有一个朋友问我,要怎样才能中五百万。我告诉她一个方法可以试试,然后她试了,没几天就中了五百万。现在这个发家致富的方法分享给你们,很简单——点击“收藏”,然后你们就会收到我的祝福咯~(不过不好意思,换过牙了,连智齿都拔了,现在说话已经不是很准) 第21章 眼泪又糊了她一身。 苗小柔抽抽嘴角,无比嫌弃地推开他,要不是没什么力气,真想踹飞他:“知道么,真正的三岁小孩儿都没你能哭。还要当大将军呢,阵前打不过,哭着求人家让你赢?” 白睢拿袖子擦把眼泪,一夜没睡让他看起来衰到底了:“爷几时在别人面前哭过,小爷这辈子的眼泪都在你面前流的。还他娘的都是因为你,好意思埋汰爷么!” 放以前,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堂堂永州城第一刺儿头会是个丢脸的哭包。最近也是怪了,说哭就哭,眼泪随时储备着。 他是个大男人,反倒是苗小柔这个女人更像棵可以依靠的大树,够稳。被她这么一埋汰,少年反应过来,赶紧把脸擦干净,默不作声地把汤药从冬篮里端出来。 苗小柔知道他在自责,她自己心里更是不好受。哪个女人没点儿憧憬,虽然没了林恒,可万一呢,万一她又遇上想要陪伴一生的男人呢。现在大夫说很有可能不能生养了,心里头刀刮似的,难受得话也不想说。昨日疼得没精神想这个,现在细细感受了下这苦楚,便觉得吃了黄连一般。 可她说出口的话,却又是另一番意思:“哭个屁,我又没想嫁人。” 白睢:“?” 苗小柔坐起来,捞起床头放着的汤药,豪爽干掉了:“本来打算给双凤找了好人家嫁了,我便自梳,去寻个小生意做。自己赚钱自己花,不仰男人鼻息过日子。” 白睢红着两只眼睛,诧异问:“……你不想嫁人?” “嗯,都不嫁人了,还生什么生。这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瞧得起女人的,我才不想伺候别人一辈子。” “那老了怎么办?” “有钱能使鬼推磨呗。” 白睢抱着她喝干的空碗,一脸痴呆。 听了她的话,少年想起姑婆屋里的那些自梳女,日子过得也还不错,没有大富大贵但胜在自由。苗小柔这样有想法的女人,真嫁了人若是过得不顺心,岂不如进了牢笼。她若愿意自梳,做点喜欢做的生意,由她高兴就是。 再者,若是将来顺利干掉老贼,有他一口饭,便有她一口饭,必定会叫她衣食无忧享无上尊贵的。不是有过养男宠的公主么,那日子过得忒舒坦了……以后她想养几个就养几个,任她高兴。她不是喜欢林恒那样的吗,那他就找遍全天下,找十个八个林恒出来给她做洗脚婢。 反正……自私一点讲,大彪嫁人了就不是他的大彪了。 于是稍稍没那么揪心了,白睢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说:“那……有我在,没人欺负你。”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难过的。都是因为他才弄成这样,不是她说一句无所谓,自己就能释怀的。倘若将来大彪遇到喜欢的男人,又不想自梳了呢,唉…… 郭老贼肯定还会使花招,他觉得,当务之急是把大彪送走。这心情沉甸甸的,导致苗小柔跟他说了什么,他也没太听进去。 苗小柔说了句真理——你不被人欺负要我救,奶奶就谢天谢地了。 郭放对她下药的事终究没有溅起一点点水花,不管是事发后的今日还是次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朝堂上提及此事。 宫中御医都不曾参与的事,空口无凭难道还能给丞相定罪不成。 魏王偃旗息鼓,听闻被郭放剪断了最重要的一根翎羽,再不敢与郭相父做对,要么老老实实归顺,要么暂敛锋芒等待时机。 故而,当郭放在朝堂上提出立后选妃可以同时着手时,并未受到太大的阻力。选妃——选世家大族的女儿入宫为妃,舍郭慧心其谁。 黎臣们自是不肯被压一头,拦不住丞相提议选妃,那就上奏请求及早立后。 然皇帝却让这帮忠心大臣了失望了一次,同意了选妃,却没有同意立后。理由——苗氏三年孝期未满,念及其父也算为大黎复国添砖加瓦,故而愿等苗氏守完孝再行大婚。 在不被理解中退了朝,白睢慢慢悠悠往合正宫去,身边只毛崇之随行。 毛崇之急不可耐地询问:“陛下……为何您不同意?丞相难得露了个口子给咱们钻,咱们要是把握住了,这后宫可就有了自己人。” 白睢慢慢走着,脑中早已将全局复盘了一次。郭放为什么肯放水同意苗小柔登上后位,无非是因为她不能生了,那么这个时候他还有没有必要再将苗小柔捧上去? 答案是“没必要”。 因为现在争的已不是嫡子还是庶子的问题,争的是谁先生下皇子,不论嫡庶。而郭放手中捏的牌一多,皇后这一尊位也就显得没那么要紧。拉拉扯扯耽误时间,倒不如松个口,我同意立后你同意选妃,到时候谁的人先生谁笑到最后。 在郭放看来,小皇帝不乖,给他拉出个拦路石,而今他将拦路石毁掉,算是给小皇帝不听话的惩罚。这只是个小惩罚,若不想再接受更大的惩罚,就要更乖一些。 所以白睢顺水推舟后退一步,算是服软,同时目的也在于让苗小柔急流勇退,免得真成了他的挡箭牌中了丞相那只穿云箭。 少年因为此事脸黑了很久很久。 快要回到合正宫时,他停下来抬头望望天,天空中飘下几滴雨打在眉心。他伸出舌头尝了滴雨水,忽而面色稍霁,淡淡笑了:“今年风调雨顺,希望明年亦如此。” 毛崇之接话:“若是明年亦如此,那后年必要再起战事了。” 少年又笑了笑:“那样最好。” 毛崇之明白他的意思,也躬身展了眉。 —— 此时的合正宫内,金凤银凤闲来无事做了些大姐寻常爱吃的东西,准备送去讨大姐欢心。就是这个蜜糖果子味道稍微有些出入,不知她喜欢不喜欢。 大姐卧床休息有两日了,喝着汤药在调养,大夫说不宜吹风。那日大晚上担忧了好久,她们也没睡踏实,天蒙蒙亮的时候白大个儿才带着她们家大姐回来,失魂落魄的问三句答一句。 后来她们问了好久才知,大姐被下了药,就此断了生养子嗣的命。 这两日她们是变着花样哄姐姐笑,其实好像也不需要她们哄,大姐看起来并不难过,解释说本来就没想过嫁人。 仔细琢磨,约莫是当年那个林书生让大姐断了这种念头吧。 不想嫁人也好,两个丫头一合计,约定好将来若是嫁人有了孩子,一定要让自己的崽子们对大姨尽孝。 端着吃食进了屋,银凤正想唤大姐,忽然被眼疾手快的金凤拦住了。 帘子后面的暖阁传来十分轻微的细响,两个丫头蹑手蹑脚放下托盘,偷偷将帘子扒拉个缝,但见里头大姐侧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用手抹了下眼泪。 这…… 原来不是不难过,只是难过不便与人说。 这可怎么办,她们自己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安慰这种事呀。两个丫头心里也酸酸的,瘪着嘴,想哭。 在外头呆了半晌,直到里头轻微的抽泣声渐渐没了,她们才重新端起托盘嘻嘻笑着来找大姐了。 金凤:“姐,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银凤:“还有我,我也做了!” 苗小柔眼睛还红红的,方才一个人呆着便想了许多东西,不由想到自己这两年过得一刻不得安宁,后半生怕是也不得安宁,觉得难过便掉了几滴眼泪。应该说是感到自己压力大了些,倒不是单单伤心于她的肚子成了摆设。 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看就是哭过,便扯出个笑容,叹气道:“方才睡着了,梦见爹娘怪我没将你们照顾好,被爹骂哭了。” 知道大姐在找借口,两个丫头也不戳穿她。金凤把盘子一一摆在她床头,笑道:“哪里没照顾好,爹也真是的,明明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姐姐。” 银凤倒了汤羹,也道:“是呀,我们两个拖油瓶生生把姐你拖成个劳碌命。以后啊,咱们会更听话的。” 苗小柔吃了一口,味道一般,能吃罢了,也不指望她们做得多好吃。这俩丫头肯冒着手指划破摸出茧子弄坏蔻丹的风险给她做这些家乡菜,她就很满意了。 “还说什么以后,你俩都十六了,不嫁人的么。” 这一说,双凤红了脸。 “我看陈虎陈豹兄弟俩就不错,那日看你们挺聊得来的。要不就选他们?” 双凤脸更红了。 苗小柔一看,说得更带劲儿:“也不对,他们两个身在漩涡,不合适不合适……我还是替你们选两个平凡人家吧。” 金凤银凤双双坐不住了,想抗拒来着,又不好意思。 心里有了谱,苗小柔一笑:“行了,我知道了。你俩要脸红就回去偷偷脸红,别在我这儿伤我心——哎呀……女大不中留啊。” 大姐刚出了那样不好的事,她们就在这儿提嫁人,两个丫头知道不好,便就赶紧打住。金凤找了个理由,拉着银凤退出暖阁去了。 三两句就把妹妹们打发走,不过是因为她想一个人静静。可又觉着有些孤单了,苗小柔便扯着嗓子喊了句:“喂,给我抱只猫儿来陪我啊。” 银凤给她扔了只小白猫过来。 等白睢回来,看到的是苗小柔是一个左手抱猫,右手吃东西,床边上摆满小点心,心满意足享受猫咪舔手背的苗小柔。 一点卧病该有的柔弱感都没有,说她剽悍她还不承认。 “怎么这么多吃的?”少年撩着帘子,好生诧异。 “你两个姨奶奶送来的。” “……” 她擦擦嘴,又喝一口汤,脸上洋溢着幸福:“说到吃的。你这几天是不是忘记喂你儿子了?” 白睢挂着莫名其妙的表情走进来,拣了个蜜糖果子吃,感觉味道一般:“儿子?我哪儿来的儿子?”说话时细细看了眼他家大彪,发现那眼睛怎么好像有些肿。 “难道忘了墙角还有你几只儿子?” 哦,那六只王八啊。 他无心跟她斗嘴,脑子里都是方才收到的密信,信中说去往东洋的人手和路线都已经安排好了,遂轻轻抓住苗小柔的手:“去东洋吧,人我都安排好了。” 第22章 去东洋? 想多了吧,她就是吊死在这儿也不会走。 “你什么意思?” 少年捏着她的手,看不见的狗尾巴垂了下去,很有些不舍:“怕你又成耙子了。之前是我考虑欠妥,当然,也有我能力不足的原因,不能及时把你送走。你去东洋躲一段时日,等我跟前的事摆平了,就接你回来。” 苗小柔挣脱了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往上一翻,露出大片白:“有病啊你。” 白睢不爽地揉揉被她拍打的手背,歪着嘴唧唧歪歪道:“你以为我想?小爷一天看不到你茶饭不思,两天看不到你夜不能眠,三天看不到你走路打摆。为你好,知不知道!” 他终于像个大人一样会做事了,苗小柔却是炸毛:“我一脚陷进来,你才说让我走。走个屁,走了老贼不得满世界找我,你怎么给他解释?可有趣了,跟他坦白其实有手下有点人手,已经厉害到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了是吗?” 不可否认,她说得对,现在才说送她去东洋,郭放哪能不起疑。可是,为全天下最好的大彪冒险一次也是值得的。 若苗小柔再遭遇什么不测,那将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白睢:“都说了是为你好。” 苗小柔:“我白眼儿狼,我不接受。” 白睢:“我人都安排好了,找个机会出宫送你走,回来就说遇到夏国刺客,与你走散了。何须复杂的理由,这不现成的一个。”苗小柔抱臂,把脑袋偏开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意见大了去了:“那把双凤送走吧,我不走。” 白睢搞不懂她干嘛就要死犟,拇指并食指嵌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脸扭过来正对自己,艴然道:“赖上小爷了是不是,没用,押都要把你押送上船。” 苗小柔:“你来押一个试试,打断你狗腿。” 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听,白睢拿她没办法,难得老成样儿地叹了口气:“那你说,为何非要留下?” “为何,这还用问?”苗小柔继续吃着她的糕点,把无辜的小白猫扔到白睢身上。猫咪喜欢粘他,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拱得少年缓了冰冷脸色。 “哦,是赖上爷的猫了?” “嘁。” 其实不用明说,也不用去猜,白睢知道——是因为担心他。 争不出个结果,两人默契地不再言语,吃起了双凤做的家乡小吃。 “没你做的好吃。” “那是自然。” “我想吃笋干面。” “等我身子好了给你做。” “多加葱。” “那给你加半碗葱。” 少年迟疑了下,心中暗道,等你能下床了,我就把你打晕了送走,还吃什么吃。 苗小柔在床上休息了约有半个月,严格按照大夫的嘱托来调养,不吹风也不晒太阳,等她终于能够出来透气,选妃的事已经在丞相的推动下定了。 她立后的事儿反倒遥遥无期。 选妃么,装模作样走个过场。后宫没钱修缮,选出来也是先随居在合正宫。故而,这次只是在世家中挑而并非广选,意在给皇帝填充填充还没有人的后宫也就够了。 暂定的那几个女子,其中便有郭慧心。 郭慧心这个人,她与之交谈过,总觉着跟郭老贼不是一路货色。做生意不会识人是会吃大亏的,苗小柔自认是个会看人的,单观察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她就能知道对方大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而郭慧心,连招呼客人都很生疏,偷摸打量她的小眼神里担忧味道浓郁,想是不愿做坏事却又被逼着做了坏事。 后来白睢的人暗中查访后来报,郭慧心的心头好谢怀安果然被丞相府软禁了。 说不上太多同情,此女算是个没那么坏的敌人吧。等她进了宫,防着就是。 不是很关心将来都有谁一起要住合正宫,苗小柔身体好了便只顾着答应白睢的事,在小厨房忙了半晌,做了一桌子家乡菜。等他下朝之后,连同双凤四个人一起用膳。 “嘿嘿,还是你手艺好。”白睢狼吞虎咽连吃了两碗饭,到了第三碗已经饱了,却还不肯搁下筷子。 “你慢点儿吃,喜欢的话明日再给你做。”苗奶奶关切地给孙子盛了一碗汤,生怕他噎死了。 少年喝了一口,憨笑,腮帮子塞得鼓鼓的:“那明天豆干多做一点……就……这点儿不够吃。”好吃到话都说不清了,狗尾巴翘得老高。 “好啊,那给我垂肩的差事那就你包了吧。” “嗯嗯嗯嗯……”少年心甘情愿不住点头。 情愿啊,明天就要送大彪走了,虽然她并不同意。这样的饭菜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吃到,哪怕是给她垂肩揉腿的机会他都巴不得把握住。 这一晚,苗小柔发现有点不对劲——不知道白三岁是发了什么疯,一直缠着她赖在暖阁不走,死活不肯回去睡觉。 反正是看一眼少一眼的了,白睢哪儿还要什么脸面,霸占着苗小柔的床,死死趴着让她无床可睡。 “下来。” “爷趴着舒服。” “想挨打了是不是?” “来打,爷正好皮痒。”少年抱着她的枕头,闻到她留下的淡淡味道,感觉浑身舒服。再侧着脑袋看他家大彪,越看越觉得长得真好看,真贤惠,真是个什么都好的女人。 这么好的她,他不允许在明争暗斗中成了牺牲品。他明天会做一件让她跳脚大骂的事,不过,尽管骂好了,呵。 苗小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已经沐浴更衣了,穿着薄薄的中衣站在床前,忍着没踩上床把这个白痴踢下来。 已经被这不孝孙子折腾得没什么脾气了:“所以你是退化成了两岁,要奶娘抱才能睡着?” 放纵自己最后再幼稚撒野一回的白睢就是不挪屁股,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对,还要喝奶。” 苗小柔:“我是你奶奶,不是奶娘。” 白睢:“也可以身兼奶娘,全天下最厉害的大彪,你是无所不能的。” 苗小柔眉心一跳,顿了一顿,面无表情的:“我没有奶给你喝。” 我……没有……奶……给你……喝……对答如流,白睢刷的一下红了脸,下意识地把脑袋抬起来,视线正正好落到对面女子日益有内涵的胸口。 ——昨天还不小心听到银凤说,“大姐衣裳小了些,特别是前胸”。 顿时,少年的脸好似下了锅的大虾,颜色那叫一个鲜艳,当下一个激灵弹起来,屁滚尿流下了床。 苗小柔的神情却是平淡如菊,脱鞋、上床、盖上被子,最后对他说了句:“把蜡烛吹了,多谢。” 这,就是跟他一起相处十六年长大的女子,勇猛直前,无所畏惧。突然他像是开了窍,以前不觉得他俩有何区别,现在知道有啥了——大彪有工具喂奶,他没有。 这个工具吧……除了对小娃娃而言,好像还有一点点不纯洁。 对了,他看过一些话本,故事里的臭男人好像还挺喜欢…… 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扫了眼苗小柔平静地快要睡着的脸,白睢咬了下牙,愤怒于她竟然没有一点点羞涩:“苗大彪,你是魔鬼吗!” “不,我是下凡来的仙女,没发现吗?”苗小柔翻身,睡觉——真是的,这孙子太皮,奶奶带不动了,只想赶紧睡觉。 少年:“……” 这天晚上白睢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捏着鼻子在苗小柔鼻子底下点香。确定苗小柔彻底睡死,明天不日上三竿醒不来,才放心回去睡觉。 躺在床上又熬了不知多久,约莫连夏虫都睡了他才入了眠。 却一连做了几个梦,先是梦回儿时见了些故人,跟大彪一起逛遍永州城,吃了许多爱吃的东西。再又画面一转,狼烟四起,一眼望去尸横遍野,苗小柔衣衫凌乱地躺在血泊中,周围死一般寂静。 他当场惊醒,滚去暖阁瞅了瞅依然睡死的某人,摸摸她温热的脸颊,这才安心重新躺回去。 最后一场梦却颇有些香|艳,模模糊糊见一女子身披薄纱,纱下肌肤若隐若现,猫儿一般依偎在他胸前,柔荑一直往下摸……仔细一看,那女子的脸竟是苗小柔。 又是当场惊醒,吓出一身汗来。 噩梦,天呐,他做这种不要脸的噩梦! 白睢弹坐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感觉身体有难以启齿的异样……掀开被子,去他娘的,被子和裤子都得换了。 在床上缓了会儿,他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遂努力平缓了心情,下床自行穿衣,准备将苗小柔这头猪扛上车去。 金凤银凤两个丫头已被毛崇之打过招呼,早早等候着。短短准备了一阵,三个人外加一个睡熟的苗小柔便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睡在耳房的翠枝被惊动,披着外衫出来看,被毛崇之几句话敷衍了回去。只道是苗小柔身子又不好了,要赶紧出宫求医去呢。 一行人趁着微微晨光出了宫,行至一处医馆停下,又在医馆后院换了两辆普通车马,这才出城去了。 白睢与苗小柔一车,金凤银凤一车,俱是心情沉沉难说一句话。 待到了约定地点,白睢纵有千般不舍也只得撒手,将苗小柔抱进前往码头的车中,又叮嘱了傻愣愣的双凤几句要紧的话,最后交代手下尽心照料。 眉心紧蹙,目送马车走远了,他这才打道回府,闷着一张脸不言其他。 ——今日之后,愿你在东洋彼岸平安喜乐。这里的战场,他一个人打扫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天啊,好可怕的噩梦!” —— 来猜猜明天三岁会被揍成几级伤残。 —— 我的……留言……快……两百……了……从未如此舒爽过,感谢各位大天使送我上天啊啊啊啊啊~ 第23章 马车飞驰跑向装卸码头。 他们会先坐船顺河而下,一直往东走。到了出海口换乘大船。随行人马共二十人,化妆成商队,负责一路保护三个姑娘的安全。 海浪不可测,为了安全起见,所谓的去东洋其实不过是去一处小岛。岛上曾有受迫害的大黎旧臣居住,后来这里便成了保皇党人们的秘密聚集地。 这段路马车颠簸得略有些厉害,金凤银凤在车里守着大姐,两人脸上都笑不起来。虽然说远离了漩涡中心,她们不用再担心被牵连丢命,但是…… 银凤仔细思考过后,说:“要不还是把大姐叫醒吧?” 金凤点头,圆圆的脸蛋被马车颠得抖了三抖。 难得拿一次主意,银凤秀眉拧成了一坨:“大姐在家那是一手遮天,当仁不让的决策者,肯定不能接受被强行送走。” 金凤:“是啊,会暴怒的。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大姐发脾气更可怕。走不走的,还是让大姐拿主意吧。” 银凤:“嗯嗯嗯,不叫醒她我们就被她揍。” 金凤:“对对对,肯定认为我们是帮凶。” 银凤:“虽然我们就是帮凶……但是现在把她叫醒,被揍的就是白大个儿,嘿嘿,就不关我们的事啦。” 金凤:“好主意!” 于是两个丫头一个掐人中,一个拿水泼,硬生生把睡死过去的大姐头弄醒过来。 苗小柔艰难地睁开眼睛:“?” 金凤银凤喜极而泣,满脸是焦急之色,齐声道:“怎么办啊,姐,白大个儿要把我们送去东洋!” 苗小柔:“???” 马车撵在石头上,狠狠地颠了下。她被迫转动几圈眼珠子,发现闭眼前还睡在床上,睁眼后居然就在车上了? ……扶她起来,她要活动活动拳脚。 白睢的车马行得慢,这么一会儿了才走出二里地。天色已大亮,他撩起车帘朝外看了看,见初秋时节,道旁田地里的稻穗已沉甸甸,再过些时日便可收割。 想来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待谷仓积了粮草便又有资本再战,届时他定是要排除万难御驾亲征的。既然想要引夏国开战,现在便要早作打算。 这一招,可谓借力打力,借奉天帝打郭老贼。心里正盘算着当下国内有多少存粮,军饷够支撑多久,能否赶在郭放彻底翻脸前借到奉天帝这把刀,便听得身后滚滚车马声呼啸而来。他本就伸出脑袋在看稻谷,听得催命般的车轮声传入耳朵,便把脑袋一扭,赫然见一辆眼熟的马车朝他这个方向飞驰而来。 他眼花了么,怎么看到了苗大彪? 白睢愣了愣,眨眨眼再仔细一看,竟见迎面而来的马车上,那挥鞭子赶车,衣袖头发吹得直愣愣飞起来的不正是苗小柔。 剽悍如她,居然抢了马车赶?! “停车!”他片刻不敢耽搁,火速下了车去。 与此同时,后方车马也及时减了速度,马匹在一丈开外停下了飞奔的蹄子。 苗小柔跳下车去,手里还捏着马鞭子,身后分明只有金凤银凤尾随,那气场却好似背靠千军万马。药效未过,她此刻还泛着困,不过无妨,她一看到白三岁就来了精神。 是的,非常有精神,能支撑她跳起来揍他个姹紫嫣红。 上去半个字不曾言只将双臂一推,将犯痴的某人哐当推在车壁上,恶狠狠地一鞭子抽下去吓得白睢脸上的肉抖了两个来回。 车身被抽出一条不深不浅的印子,可见她的火气还是有些可怖的。 “白三岁!你欠抽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金凤银凤两个丫头就冲上来拉住她们大姐,装模作样打圆场。 金凤:“姐、姐、姐……听我一句,别气,别气,气大伤身。” 银凤:“为我们好的,真的真的,白大个儿是好心的。” 两个人一人拉一只胳膊,生生让苗小柔那原本要踹到白睢身上的一脚落了空。 白睢捂着胸口,瞪着两只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视线在双凤身上来回扫——够了,以为窜出来打圆场他就不知道是你俩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出卖他的? 没揭穿两个丫头片子,只将视线落回火爆脾气的大彪身上,少年倒是半点都不虚,硬着脖子脑袋往前一伸:“是啊,欠抽,你来打啊。来来来,打你爷爷,打完给我滚回船上!” 苗小柔柳眉紧蹙,恨得牙痒痒,扬起鞭子就挥了下去—— 白三岁立马将脖子一缩,闭眼嚎叫:“轻点轻点!” 鞭子没打下去,又被金凤银凤拦住了,死死拽着她的手臂不让动弹。 少年没感觉到疼,眼珠子一转悠,嬉皮笑脸道:“嘿,给个面子,彪哥。” 莫说金凤银凤拦着,其实她根本挥不下去——这叫她怎么下得去手啊,这白痴废了如此大的工夫要送她走,可不正是为了她的平安着想。 马鞭子砸在地上,她甩开双凤的手,一个箭步迈上去。 白睢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背抵在车身,已是退无可退,不得已正面迎接了某人揍在胸口的一记稍稍有些力道的粉拳。 白睢:“……” 就这样? 舍不得揍他吧? 苗小柔忽而一扫暴躁,软了语气,狂风暴雨作祟的眼睛也平静下来恢复成了一汪深潭:“把金凤银凤送走,我留下。” 金凤银凤:“?” 苗小柔:“我是不会走的,没办法袖手旁观。” 白睢斜斜瞅她一眼,讪笑道:“嘁,你别来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能怎么帮我?别以为多简单似的,赶紧给我走。” “我已经被丞相盯上了,走不了。”她短短顿了顿,突然抓住少年的手,晶亮的眼睛里光芒灼灼,“你当我全是为了你么?我既然陷进来了,就要亲眼见证夏国皇帝身首异处,要亲自参与这场复仇!” 爹娘去世的这笔账,她是算在奉天帝头上的。当初是她力救白睢,她没错,她不后悔,离开永州城前老爹也一改态度,说她做得对——小家算什么,做了这么多年米粮生意,难道还没看够百姓疾苦么。 后来她在山上等来了父亲的遗书,老爹在遗书中说,他死得其所,唯遗憾不能亲眼见黎国复兴重现太平盛世。 她留下来陪着白睢,往小了说是为了自己,为了她视作亲人的这个人,往大了说,是为了苍生。那朝堂上有多少大黎旧臣为之赴汤蹈火,算上她一个又何妨。 她盼望着有一天白睢能站在最高的位置,成为一个明君,他不笨,心也好,一定不会叫她失望。而这个过程,哪怕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她也要每一步都参与。 少年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舌头小小打了个结:“这、这个……你指甲掐得我手……疼……”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在苗小柔眼中,看到和他自己一样坚定的决心。 他不由凝滞了呼吸,正色提醒她:“这条路,很难。” 她答得不快也不慢:“我陪你走。” 安静了两息,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最终,少年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拽住:“那好,一起没皮没脸当狗吧,等我俩獠牙磨好了,一起咬死郭老贼。” 金凤银凤感动地抹眼泪,叽叽喳喳插话道:“还有我们,我们不走,我们也要给爹娘报仇。” 白睢把脸转过来,不爽地冲她俩呸了一声:“滚滚滚,大狗说话,狗崽子一边儿凉快去。” 三句话不离“狗”,他对自己的角色认识还挺深刻啊。这可谓是苦中作乐,笑对人生。 苗小柔敛眉笑了笑,撒开少年的手,转身抱住两个妹妹,温言道:“你们乖乖坐船走,知道么。到了那边要学会照顾自己,别总是只知道打扮,多练练针线厨艺,以后嫁了人可不能缺这些手艺。” 双凤依依不舍:“姐……” 想说自己留下来吧,家中大姐头发了话怎好不听。又加之她们自己也知,自个儿没甚本事,留下来空成了拖累。到了此时,双凤方才知晓,她们不能一辈子窝在羽翼下,没了大姐在身侧,需尽快多学些本事才是,否则岂不叫大姐分心担忧。 金凤乖乖点了点头,伸着脖子对白睢道:“喂,你要照顾好我们姐姐,知道么!” 银凤附和:“就是。” “用不着你俩多嘴,小爷定把她当菩萨供着。”白睢没好气地应了她们,又保证不出三年接她们回来,到时候她们大姐全须全尾的,一定会比现在长得壮实。 苗小柔送两个丫头上车,又叮嘱了她们好些要紧事,等毛崇之催了两遍方才放车马上路。两个丫头哭唧唧的,脑袋伸出车窗,挥了好久的手。 就这样,把自己的两个妹妹送走了。 接下来,无牵无挂,可放手一搏。 白睢握住她的手,有什么话想要出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终是默然牵着她一起上了回宫的马车。 出去时是四个人,回来却只有两个人,待回了合正宫,自然立刻就迎来了翠枝的质疑。小皇帝素来是看她不顺眼的,只瞥了瞥她不予搭理。这回还是毛崇之应了她,说是偶遇老乡,顺道把两个丫头送回老家去了,省的一直在宫里住着也不方便。 “那抱厦厅的东西,可要收起来?”翠枝立即便问。 毛崇之回她道:“不收起来,难不成还让苗姑娘去住?” 翠枝:“这不有住处腾出来了么,她难道还要住那暖阁?” 毛崇之:“嗐,你道是应付住那儿的么。小皇帝不过是没有明说,那个苗姑娘本就是皇后人选,而今不过提前上了龙床伺候。不过……呵呵,想要名份,不还是看咱丞相点不点头。你就甭管了,省得又招小皇帝白眼。” 翠枝:“可这……夜半不许人伺候,彤史女官也不召来,也不知陛下幸了她几回,若怀上个麻烦,丞相那里……” 毛崇之拂尘一甩,话回得毫无破绽:“嗨呀,你还不知她出宫看的什么病么?”轻蔑笑着,附耳与翠枝小声道,“丞相早有准备,下的是绝嗣的药,她就是承了千百回雨露也结不了果子。” 翠枝听罢,也就不再打回暖阁住的主意了。 苗小柔又回来了,依然住在暖阁,与白睢两个谋划事情也方便。 这天晚上他俩就窝在一起商量大事——礼部送上来的贵女画像,需得挑出个一两幅,定下位分了。 白睢看着这些画像若有所思:“林学士的孙女儿是个有才的,就是胆子比你还小,我怕她被郭老贼吓到不能寿终正寝。老徐家的女儿……罢了,太强势反引祸端。” 苗小柔的眼珠子却全落到漂亮姑娘身上去了:“那这个呢,蜂腰大屁股,摸起来肯定爽,臭男人不都喜欢这种。” 白睢:“那是郭放走狗家的……” 苗小柔:“哦……那这个呢,天生媚态,酥进骨头,选她不得美死你。就这个吧,就这个吧!” 白睢:“也是郭放走狗家的……” 等等,他在认真考量选妃对大局的影响,这个蠢猪一样的女人在给他选美? 摔! 白睢:“你他娘说好不给我拖后腿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金凤银凤:“奉天帝外,最强剧情推动人物!离开心爱的舞台,请为我们送别。” —— 白睢:“我不想要女人t_t。” —— 天天都有作话,我是不是有点儿话唠了-。-另外,请大天使们拉兄弟一把,多赞助点收藏啊,我三娃子下期能不能上佳作榜单走向人生巅峰改称三爷,全靠你们了。 第24章 选来选去,也不知选谁好。反正后宫不大,都住在他的合正宫,索性就定一个得了,省的人多了挤在一处闹心。 一枝独秀,定的自然是郭慧心。以免太过招眼,相对的位分便定的较低,是昭仪,若是生了子,往上便是封妃了。 也算遂了丞相的意。 郭慧心进宫的时日定在了一个月后,为了以示隆重,擅于拍丞相马屁的礼部官员还力荐皇帝备下仪仗,以大礼迎其入宫。 这些皇帝都允了,且在用度上给予了她妃位的待遇。 白睢这一早又是被噩梦惊醒的,这回梦中美人儿身上纱都没披,他逮着那殷红的嘴唇亲到魂游太虚,再一睁眼,被他揽进怀里的美人儿竟然又是苗小柔。 惊醒坐起来,不必掀开被子他就知道,这床褥和裤子又得拿去洗了。一回就算了,还来第二次?再这样下去,他简直无法正眼直视大彪。 呆呆坐在床上,少年心里很有些茫然,回想起早年在书院,听得一些年长的师兄聚在一处偷偷谈论女人如何如何,臀啊乳啊,尽是些风流话。 他不小心听了几次,诧异于这些读了十年圣贤书的师兄们怎会如此猥琐。整天脑子里瞎想女人,道将来娶了媳妇儿要让媳妇儿如何如何伺候自己。嘁,说这些,倒不如出去骑骑马射射箭更像个爷们儿。 许是与苗小柔相处久了的缘故,他偏认为,女子才不是那些师兄嘴里的玩物。瞧瞧大彪,多能干,多能说会道,寻常男子可轻易配不上。 可他现在,竟然厚颜无耻在梦中对大彪下了手…… 难不成所有十七八岁的男子,都喜欢肖想女人?肖想可以,能不能换个对象,怎么着都不该是他奶奶啊。 白睢闷头细想了阵,忒有些懊恼,私以为大概是自己到了年纪,却又没和别的女人相处过的缘故。 这日下了朝回来,苗小柔在厨房倒腾那些他爱吃的东西,他便坐在台阶上发呆。看看这个宫女,又看看那个宫女。 当初配合正宫的宫女时,选的全是些万里挑一的美人儿,燕瘦环肥清丽的妩媚的,各样女子都有,不怕皇帝不爱美色。偏偏他就是不爱,眼下浏览了半晌,看了满眼的漂亮脸蛋,姣好身段,觉着这些女子还不如他那匹大黑马好看。 倒是苗小柔擦着额头的汗从小厨房里出来,嘴里骂着“累死老娘了”,没一点娇柔女子味道的样子,反让他一下子精神起来,眼珠子不自觉地一直盯着她看。 不,这样子不对…… 他索性躲进书房办正事,拆了密信来看—— ——嗯,干得好,拿到了谢怀安的书信。 白睢长舒一口气,把心静下来。另有一封向他汇报夏国近况的信,道夏国今年除了一两地现洪涝,某地地震外,也可谓风调雨顺老天眷顾。又减免了赋税,百姓仓中有了余粮,国库也日渐丰实。尤其是军屯的良田,眼看着又要迎来大丰收。前几日夏国兵部还下发了募兵告示,进一步削减相对疲软的府兵,扩充战斗力更强的军队。 这是老天爷在帮他吧,奉天帝刚养了大半年国力,就已在准备北伐黎国。想来先是他逃掉,再是苗小柔逃掉这两件事气严老贼不轻,本就独断专行,而今被他这白氏正统讨债,老贼便更加急于坐稳天下。 奉天帝也不是个傻的,他知道一旦给郭放时间,让他彻底取代了白睢,黎国上下必听他郭放的统一号令,届时将更加难以攻克。倒不如趁黎国内政不稳,一举攻克。 呵,不知奉天帝有没有后悔非要赶尽杀绝,若不然他安安稳稳在永州城过完一生,哪里会有半点威胁。 少年帝王看完这些密信,暗暗冷笑了几声,随手将之烧掉。 本已平静了心情,再没去想“女人”,却不想毛崇之进了来,向他回禀了宁安堂的布置情况。 那宁安堂是给郭慧心备着的,这一下子不仅说到了女人,还提到了婚房的布置。他顿时思绪又飘了,烦躁地答了句:“少来烦朕,你拿主意就是。去去去——” 毛崇之只好退下,可方才撤出几步却又被皇帝叫住。 “给朕弄几本书来。” “喏,敢问陛下要什么书?” “就是那种……” —— 苗小柔连着几日给白睢做菜,看他吃得香,自己也就吃得香。白日里他大半时间是在前头议事的,回来后便伙同宫女太监一起玩。苗小柔自然是要陪他玩的,其余时候便闲得很。 往日还有金凤银凤作伴,姐妹三个说说笑笑,而今闲下来便只她一人,或逗逗猫儿,或看看闲书,日子过得无风无浪。 后来白睢便找了个差事给她——帮他完成夫子给的课业。 那夫子也是郭放的眼睛之一,见小皇帝犯懒,完成的课业竟由他人代笔,表面上斥责几句,回头报给郭丞相听,又是喜事一桩。 这日她午睡起来,又来书房帮白三岁抄书了。她字写得一般,并未着重练过,做生意会填填账本就是了,写出来除了工整不堪一提。和白睢的字比起来自是一点都不能看的,故而那位“操碎了心”的帝师责怪白睢连作假都不知道弄真一点。 这日要抄的不多,她写完了也没见白睢下朝回来,便就琢磨着从他书架上的话本里找几本出来瞅瞅。 她是有幸见过白睢的藏书的,当年那些兵书典籍,讲奇门遁甲的东西可是堆了半个船舱,而今在这书房,是一本正经书都没有。 不,不能说没有。有,但是全堆在顶上,得搭个梯子才能够得着。 不禁令人唏嘘啊。 她翻了几本都不甚合意,蹲下又找了一阵,在角落里发现几本眼生的书,抽出来翻了一翻。这一翻,可不得了,叫她当场想挖了自己眼珠子。 竟是淫书淫图! 画上那些个男女衣裳都不曾穿好,拥在一起姿势奇怪……起初她还未反应过来,毕竟也是个未经事的,不知画上那古古怪怪的东西是什么。待翻了几页,倏地懂了,赶紧把书合上,拿着书抖着手呆傻了。 ——三、三岁终于长大了啊。 ——知道男女之事了,好像还比她懂得多。 ——现在立了昭仪,以后还会选妃。 ——哦。 突然有种亲手带大的孙子终于不用操心了的沧桑感,又有种寡母带大儿子却被儿媳妇分走儿子关爱的无力感。 接受现实吧…… 正当发呆,门外走路跟鬼魂似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的白睢大步进了来,嘴里叼着半颗苹果,手里抱着他的宝贝弓箭。 少年眼尾弯弯,正想说“小爷就知道你在这儿”,话未说出口,先盯上了苗小柔手里的书,还有她粉粉红红颜色不大正常的脸蛋。 啪叽,苹果砸地上了。 少年呆若木鸡,一瞬间血气上涌涨红了整张脸,连耳朵都不能幸免。 却在此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苗小柔突然又活了,十分淡然地把书放回去,语气平平:“以后这种书,还是自己收好吧。” “……哦。” “夫子留的任务我抄完了。” “……辛苦了。” “我去看看熬的汤可好了。” “嗯。” 不紧不慢出了书房,苗小柔的脚步立马就快得跟车轱辘似的,直奔小厨房而去——她慌,她真的快慌到吐了! 屋里,少年把弓箭一扔,冲上去扒拉出那几本刚弄到手没几天的春|宫图,龇牙咧嘴全都撕了个粉碎。 收好?收哪儿去,枕头底下吗? 这脸都丢到蓬莱仙岛去了! 他发誓再也不看了,再也不好奇了!求奶奶相信他,给他个机会再做个好孙子,才不会像那些师兄一样龌蹉。 说去看汤熬得怎样了,结果苗小柔把汤熬焦了…… 这一天的晚膳,她做得十分寒碜,最后叫了御厨出手,才不至于没得吃。两人默契地埋头吃饭不说话,翠枝还以为两人闹了矛盾,问毛崇之,毛崇之糊弄人的回答张口就来,说是因为昭仪要进宫的事苗姑娘吃醋了。 翠枝回头好一番讥笑,又报给了丞相府去。 总之这一晚,因为某本书的原因,爱说爱笑爱的两人都安静得出奇。到了犯困时候,便去了裕德池沐浴。 说来也巧,偏偏又在裕德池门口撞见了。往常这种情况,他定会欠抽地说一句:“咦,这么积极,来偷看爷爷洗澡么?” 今天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裕德池内两个池子,正间最大的一个是天子御用,侧旁边开了个小房间,里头也有澡池一个,乃是随居妃嫔用的。 苗小柔径直去了小房间,白睢则留在原地,鼻子狗一样闻到那边房间里传来的花瓣香……无法控制的,脑子里一页春|宫图闪过。 待他回神过来,脚步已经朝那小门迈了半步出去。他呆愣了半晌,没搞明白这脚怎么就不听使唤了。 “啪——”响亮的一耳光。 他扇了自己一耳刮子。 暗暗骂了句:“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孙子长大了,作为女性家长,不方便管了。告辞!” 白睢:“奶奶请再爱我一次t_t。” —— 我的天,大天使军团太给力了,这么多留言真的要把我送上天,我快上月球(月榜)了0.0就差一个名次!我觉得吧, 我可能快v了…… 第25章 少年又做回了那个单纯的乖小子,再不去想那些羞羞的东西。苗小柔半路杀出来,可算吓破了他的胆,生怕再有什么被奶奶逮住,又实实在在丢一回脸。 心思沉不下来没关系,多念几句佛,多干点正事,那点心思也就锁起来了。心如止水,宛如升仙。 他平静了,这几日郭放却平静不下来,在一枝独秀拿下后宫昭仪之位,又一次缩短了与龙椅的距离后,竟凭白生出了件他不想看到的事——大批儒生同时弹劾他,列了他六十八条罪状,且将文章一夜贴遍恒阳,并其他重要的几个州县。 朝廷上由大儒方同之牵头,与黎臣拧成一股麻绳,痛骂他独断专行,不敬天子,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这两年他虽杀了许多异己,然大黎建国,小皇帝亲自下过诏书,求贤若渴,称但凡曾做过黎国官员的旧臣,前来投奔的全部予以录用。那时,正跟夏国对垒确也是用人之际,他便任由小皇帝办了这事。谁成想,这朝堂上黎臣越来越多,那些不怕死的书呆子搬出一个“忠”字压在身上,便将他压成了孙猴子。 本以为干掉魏王,阻碍便会小得多,谁知反倒激起了这些文人的最后一搏,非要跟他来个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弹劾他的声音声势浩汤,而看热闹不嫌事大,乔装在黎国的夏国细作也来推波助澜,事态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郭放晓得,这些手里没甚实权的读书人根本不是自己对手,可他们手中的笔杆子却是要人命的东西。文章一夜天下尽知,世人千万双眼睛盯着他,他一时如被掣肘,不得不暂时收了手。 夏国皇帝是决计不希望看到他完全取代小皇帝的,必会暗中出手干预。东风强便帮一把西风,西风强便帮一把东风,力图搅乱黎国内政。 至于小皇帝的态度,自然是不管的,道了几句“尔等都误会相父”了,便又躲起来。那帮读书人得了皇帝这般无能的回应,理应偃旗息鼓失望透顶,不料他们反倒连皇帝一起写文章骂,骂他忘了父仇国恨,硬生生把小皇帝逼出来过问了几□□政。 小皇帝到底乖不乖?郭放发现,而今自己竟分辨不清了。 不过倒也无妨,他不急,为成大业,十年二十年他都能等。当务之急,应是笼络人心才是,怪只怪小皇帝这两年太听话,迷惑得他没能把握好前进的度。 暖阁里,白睢捏着嗓子怪笑,顺便回答了苗小柔的问题:“担心被发现?怕什么,这节骨眼儿他更不敢把小爷怎样。便是他回过味来,发现爷在跟他演戏,又能如何,爷的棋子都安进他后院了。” 苗小柔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白睢:“别忘了,有些人啊,是因为想反夏国才投靠郭老贼的。现在爷这个正主出现了,焉有舍近求远之理。再者,郭老贼有个致命的弱点——他太看重名声了——大大方方跟他叫板的黎臣,他反倒不敢动,只敢修剪枝叶除掉小杂毛。” 苗小柔哈哈笑了:“而且这些小杂毛远比他以为的多。” 白睢:“这就是当狗的好处,他看狗子乖巧,重点防的也就不是爷了。” 苗小柔:“可怜的魏王——现在你出手了,那我们还要装狗?” 白睢理所当然道:“装啊,干嘛不装。老匹夫手里可握着几十万兵马,真要把他逼急了,我自己找死么。” 白三岁心机可一点都不少,眼看着郭放收拾了魏王之后雷快要劈到自己身上,立即一出大戏上演,让老贼吃了苍蝇般难受。 他早就发现奉天帝的细作潜伏在恒阳了,暗中护着,好叫他们不折在郭放手上。这一次儒生弹劾郭放,这帮细作为了保持黎国内政分裂,不叫郭老贼一家独大,搞了不少小动作呢。 虽然从全盘而言,这回叫奉天帝捡了便宜,这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么,图保条小命罢了。 “怎样,小爷聪不聪明?” “那是自然,鬼机灵。” “求奖励。” “明天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但是现在,先从我床上滚下去!” 此刻正是三更半夜,两个人偷偷在谈论朝政。聊着聊着白睢嫌天气凉了有点儿冷,便爬上床去,不知不觉挤进来盖了她半床被子。 白睢:“……” 且慢,他是不是挨着什么东西了——那光溜溜的,带着温度的,可不就是苗小柔的小脚丫子。 她打小喜欢成天在外头跑,裹了半年脚便嚷着不裹了,她爹娘也随她喜欢。相比双凤的脚,她的整整大了一圈。 可就是这一双女人中的大脚,比他的还是小多了。 就碰了那么一下,好似被火苗舔过。少年呼吸停滞,好在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否则定要被她笑话:“完了,咱俩有肌肤之亲了……” “哦,我两岁时候还揪过你的小麻雀,忘了么?” 忘了,有么? 这一下子少年感觉□□里一凉,脸更红了,继而想起自己穿开裆裤穿到快三岁,还总喜欢光着腚钻狗洞去苗府找隔壁的苗丫头玩,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苗小柔偏又是个记事早的,惊人地打两岁起就有了记忆,不知脑瓜子里装了他多少糗事。说出这句没过脑子的话,苗小柔自己也愣住了,脸上忽而一热,侧身睡觉再不理他。 白睢慌忙下了床去,屁滚尿流出了暖阁,回去趴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本已静了心,谁成想又给挑起龌蹉心思来,琢磨着是不是得十来天不见她,他这癔症才能好。 次日一早虽没再糟蹋了床褥裤子,却还是梦过她,白睢心里连骂了自己十句八句“流氓”“不要脸”“猥琐下流”,决意今后多念念静心咒,少见见苗大彪。 是以他一日中唯有晚上是在合正宫的。也想过随便找个宫女解决了事,谁知刚想下手,便感觉背后仿佛有双熟悉的眼睛看着,叫他顿时提不起兴趣。 问过毛崇之,伺候过好几个主子的毛崇之宽慰他,天底下的男人都这样,最是这个年纪像头狼。大户人家的少爷,早在十六七岁就配了通房的,他这样压根儿不算毛病。 是吗,那就好。 可就是肖像对象是大彪,这个不能忍。 白睢最终还是选择了少见他奶奶,一连两日苗小柔跟他的对话不超过三句。他只说自己累了,感了风寒打不起精神,苗小柔也没起疑,仍是日日帮他抄书做吃食。 这一场与自己的拉锯战一直持续到郭昭仪进宫。 那一日整个皇宫被喜气包裹,浑似皇帝大婚。然不过是进了个昭仪罢了,他象征性地穿了身带红的常服,以示重视。 阖宫都在拜见昭仪娘娘的时候,苗小柔却着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打算从暖阁搬出去——她会去抱厦厅常住,暖阁只偶尔来歇一歇。孙子长大了,已知道男女之事,而今又纳了妃子,她总不好没皮没脸一直住下去。 白睢也不拦,心知和大彪的距离最好拉开一段时间。 “留一些东西在这儿,隔个四五日便来住一住,不然那个翠枝就要来抢占地盘。”他陪着苗小柔收拾,时而帮她递个东西,心情涩涩的,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我知道的。” “这几日都要宿在宁安堂,没太多机会同你说话,遇到什么麻烦你记着找毛崇之。” “我知道的。” 她只顾埋头整理自己的,倒是没太在意她家白三岁今日去不去宁安堂睡觉。左右不过是逢场作戏,有什么值得放心上的。 话虽这么说,可这心里却好似缺了一块。先前还想不明白,昨夜做了一场梦,梦见白睢立在船上朝她招手,呼她快快上船,可那船却越行越远,她站在岸上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终也是只能看着船越飘越远。 她一夜懂了。 是白睢离她越来越远了,先是摇身一变成了前朝遗孤,再是登基为帝,而今也心智渐渐成熟,终有一天是要成亲的。不仅要成亲,他是皇帝,拥后宫三千佳丽,必将子孙绕膝。 且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在忙他的大事,已难得空出时间陪她说说话。 至于她自己…… 终将成为他小家外的人,现在能亲密无间,今日却必不能够继续如此。 即便今日昭仪进宫不过是出戏,仍让她想到了以后的他们。于是心情便不好了,心里堵得发慌,嚷着要搬出暖阁。也不叫宫女帮忙,她自己动手省的闲下来又心烦。 白睢跟屁虫一样帮她收拾:“你好像不高兴?” 苗小柔:“没啊。” 白睢:“你就是不高兴了。” 埋头继续收拾,苗小柔:“没有,出去。” 少年确定在她脸上寻不到开心,这叫他怎么放心呀。已经黄昏了,他却还赖在苗小柔面前就是不肯去宁安堂,左思右想寻了句好听话逗她:“这几日陪郭昭仪是免不了的,可小爷人在她那里,心却在你这里。你可放心吧,小爷才不会鬼迷心窍。” 随便一句哄人的话,苗小柔嘴角微微一翘,好似吃了颗蜜糖果子:“你可快滚远点儿吧,我鸡皮疙瘩呀……” 这就浑似娶了媳妇儿的儿子回来跟娘甜言蜜语,说最爱的还是娘亲,尽说好听话来讨人疼爱了。 “嘿嘿。”见她笑了,少年望望天色,知道自己已不得不动身,侧身又道:“再说句让你掉鸡皮疙瘩的——在爷眼里,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不说了,等爷回来。” “快滚快滚!”她压不住笑意,挥手赶他快去宁安堂。 真是的,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说得人心里头拨云见日,甜丝丝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婆婆跟儿媳妇儿自古难相处,我还是躲远点吧。” 白睢:“不是奶奶吗?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妈?” —— 灵魂拷问,喜欢三岁多一点还是大彪多一点? 第26章 白睢别了苗小柔,径直入了宁安堂。 宫女太监满脸挂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娶正室媳妇儿呢。这下头的人倒也没在礼制上僭越,只是将宁安堂装扮得分外喜庆。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拍拍腮帮子,跨过门槛。 到底不是大婚,没太多繁文缛节,屋内宫女嬷嬷迎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时辰已不早,这会儿天都黑了。 郭慧心盛装打扮,一身粉色穿戴,头戴五尾凤簪,额见点红梅一朵,貌美端庄。她原坐在椅子上等,见皇帝现身忙起身恭迎。 “昭仪不必多礼,坐。” 白睢脸上哪里还见半点方才在苗小柔面前的笑容,神情淡淡,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粗略扫了郭昭仪两眼,觉着好看,嗯,比苗小柔好看。 就是没什么味道。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老爱拿一些女人和她比较。 “陛下请用茶。”郭慧心将一碗热茶奉上,面上不见娇羞,唯有恭敬尔。 她悄悄打量了几眼皇帝,见是个俊逸少年,一双剑眉衬得他分外英气,并不似父亲口中所说的那般草包。 白睢慢条斯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改平素多笑的面貌,周身竟似裹着一股龙气,不怒自威,叫人心房颤了颤。他问:“入宫半日,可住得习惯?” “谢陛下关心,习惯的。” 放下茶碗,又道:“但有需要,开口就是。” 她柔声回话:“妾谢陛下厚爱。” 规规矩矩的一个姑娘,眼珠子一点儿没乱瞟,一直低垂着盯着自己的脚尖。白睢心中乐了——这郭老贼也是的,舍不得自己宠爱的女儿也舍不得侄女儿,唯舍得庶出的这个三女儿跳火坑。自己的女儿不疼,外人一颗糖不就给骗走了。 他无声勾出个笑,从袖中取出书信,放在案上,往郭昭仪面前推了一推,不跟她绕弯子:“这是谢怀安托朕转交给你的。” 谢怀安?竟然会在此情此景中听到他的名字。郭慧心心中本镇静下去的潭水,顿时被激起层层涟漪。她睁大眼睛陡然把头抬起来,先是望向皇帝,忙又惴惴收回眼神,将目光落在那封未开启过的信纸上。 “陛下?!” 鱼儿正在上钩中…… 晓得她有疑惑,白睢不紧不慢道:“谢怀安是出了名的清高文人,朕多次派人请他入仕。想当年,谢家也曾是名门望族,而今朕给他机会,他却不知是否看破官场,回绝了朕多次,铁了心在他那破房子里吃糠。” 是的,郭慧心想起来,大黎初立便下了求贤诏,招揽天下人才,这是她父亲也认同的举措。那时谢公子曾提过,皇帝派人来请过他,他回绝了。 当时她还很难过,私心想着,若是谢公子入了仕途,是否爹就能高看他一眼,将自己嫁给他。结果…… 他有他的原则,说什么也不肯,推说官场肮脏臭味难闻,不如在家著书来得自在。后又写了一封信给她,说什么身份有别,此生有缘无分,祝她早日另觅良人。 只是她不肯断了联系,仍时常与他书信往来。 而今,皇帝突然把一封信摆在她面前,说是谢怀安写的,让她惊得合不拢嘴。她迟疑着将信拿在手里,半信不疑:“这真的是……” 白睢慵慵懒懒又喝了口茶,抓了一把瓜子嗑,似是完成任务轻松了一般,哪里在乎她信不信:“这次朕又去请他,他依旧回绝了朕,不过却给朕写了一封信,另托朕转交一封给你,千叮万嘱,跪谢万千。” 皇帝自有天威在,但似乎好说话的样子。郭慧心便将信打开看,入眼的确实是谢怀安的字,立即将身心沉入信中一字一句看起来。 信中道,郭放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心,借白氏正统之名为自己打江山,趁火打劫不仁不义更不忠,乃大奸大恶之人,与奉天帝之辈同属小人。她若甘心成为郭放棋子,成全孝道,则亦是不忠不仁不义之人。他一外人多说无益,亦不能救她于水火,但若从此两立各走一边,来生不必再见。 谢怀安虽不愿入仕,宁肯靠抄书糊口,挣了点钱便买纸笔著书,却伦理纲常大道理满口,清高又固执。而今说出“来生不必再见”这样的狠话,可见已气极。 郭慧心看完书信,指尖发颤,呼吸也痛了。自古忠孝难两全,可叫她如何是好。双目泪眼朦胧,望了望天子,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妾明白,陛下晓得郭家女儿是什么样的存在,怕是也知道,妾的心不在陛下身上。但妾入宫前便打定了主意,绝不害人,人若害我由他害便是,左右我这一生都不值得。”她停下,隐隐叹了口气,眼泪落下,“不瞒陛下,谢公子……是妾的心上人,原想着此生无缘,来世再见,他却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妾就此发誓,绝不做有违纲常道义之事……陛下能否,替妾传回书信?” 咔嚓咔嚓——白睢磕着瓜子,漫不经心把脑袋一点:“准了。” 便是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叫郭慧心不敢耽搁,生怕他反悔,忙便起身去了隔间,提笔回信。约莫过了半盏茶,便写完了,摊在皇帝面前请他先过目。 白睢也不看,叠起来帮她装进信封,一脸没所谓:“害人你是害不了的,就别去琢磨这个了。好生在宁安堂过日子,不少你吃穿。” “陛下教训得是。” 白睢将信封揣进袖中,又继续嗑瓜子,举止随性,眉心的沟壑却隐隐显出指点江山的气韵:“朕不是与你说笑,你郭府中前几日后花园里新种了株牡丹,乃是花了百两银子买回来的名种,买花的同账房多报了三两银子,这等小事朕都知道。” 郭慧心惊了:“……” “朕还知道你爹用的茶具乃是户部刘文光送的,羊脂玉做的,南叟先生的手艺,比御用的还珍贵。” 郭慧心听得不能言语,尚不及搭话,又听皇帝道:“朕百般顺从但求自保,给你爹装孙子当狗儿子,但你觉得,朕当真一辈子如此了?” 听了这满面英气,泰然不惊嗑瓜子的皇帝说的话,那自然晓得了——他非池中物,自不可能一辈子这般窝囊。而今这样一个人,在自己面前露了本性,他究竟想做什么? 郭慧心理了理呼吸,试探着问:“那……儒生弹劾我父亲的事……” 皇帝浅浅一笑:“方同之列了你爹六十条罪状,还有八条是朕加的。” 也就是说,这次朝堂上天底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弹劾事件,始作俑者根本是她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皇帝? 果然啊…… “告诉你这些,无非是给谢怀安面子,朕还想用他,总得保他的心上人。昭仪,朕是在提醒你,千万别踏错了路。” 心中百转千回,郭慧心低下头:“妾省得的。” 皇帝的人早不知安插到了哪里,实力有多强,竟连她郭府账房的事都知晓。她本无心做坏事,而今听了皇帝的话,更打定主意不敢偏帮父亲。 更何况,皇帝看重谢公子,于公于私,两不相帮才是她最正确的选择。将来若是父亲赢了,自己必成弃子,谢公子也难保性命。倒是假如皇帝赢了,她许能得个圆满,说不准还能借着谢公子帮父亲留下条性命。 这样很好,她也不用害人。 白睢说完这番话,内心忍不住夸了夸自己的睿智。其实他告诉郭慧心的仅仅是一方面,在郭府探听消息有多难他不会说,他也不会说其实他的人在兵部一点力都使不上,几十万军队紧握在郭放手中,只要想捏死他这个没实权的小皇帝,随时都可以。 这些话,唬一唬深闺女子罢了。 另再找个人来监视,不怕她不乖顺。 少年皇帝那微微笑着的脸颇为和蔼,细看,眼中却有刀光。就这么的,这一晚的洞房,唱了一出摊牌戏。 坐下用了些吃食,叫了水来洗漱,罢了皇帝便说犯困,和衣躺上床,指了指角落里的软榻,示意她去那里睡。 窥看不透,满眼算计,这皇帝……和她想象的真是不一样。 次日皇帝早早上了朝去,她不敢再睡便也跟着起了。方才用了膳,并听说那位不一般的苗姑娘来给她请安。 “快,快请进来。”片刻不敢怠慢,郭慧心忙叫人撤了这些碗筷吃食,亲自迎了出去。苗小柔眼底青黑,站在台阶下,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昨晚在梦里跟白三岁捉迷藏捉了一个晚上,那小子居然藏在猪圈里,气得她泼了他一身猪食。 半夜醒来好气又好笑,回忆起三岁这些年干的一堆蠢事,继而又想起他去宁安堂前说的那番话,便乐得睡不着。 郭慧心一出来就看到苗小柔精神不大好,当即忆起自己下药的事,愧疚之下忙问:“苗姑娘身体抱恙了么?” 正走神呢,苗小柔这才发现郭慧心眨眼到了跟前,已走下台阶,伸着手要拉她。 她赶紧把头埋下去,跪下行大礼:“谢昭仪娘娘抬爱,倒是不曾生病,不过是昨夜被猫儿惊了几次,未能饱睡。” 方跪到一半,被郭慧心握住手,只听得她热情言道:“那日一别,听了些流言蜚语,说你病了。我担心了许久,一直想写信问问你来着,信却连家门都出不去。” 哦,这样啊。 “那日确是瞧过病,早就痊愈了。”苗小柔用帕子捂捂嘴,不小心又打个哈欠出来。侧目瞧见彤史女官抱着记录宫闱起居的册子从角门离开,一时又走神了。 听说彤史还记录了侍寝的事。 ——三岁……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三岁了。 郭慧心摇摇她的手,打量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她,想提一提解暑药的事:“其实我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运筹帷幄,看谁还敢叫爷三岁。” —— 你萌看来是不喜欢女主了,开文到现在,“大彪”满天飞,有谁温温油油叫过人家一声“小柔”。 苗小柔:“呵,最是人间不值得。” 第27章 “其实我那天……” ——其实我下药只下了一半,不求你原谅,我也有苦衷的。 话说一半,郭慧心却没说完。她见苗小柔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应是那日的药量确实没伤到她,故而何必话多提这等敏感的事呢。 于是话音一转,道:“其实我抄了两本佛经,为苗姑娘祈福呢。” “哈?”苗小柔哈欠打完,有些莫名其妙,被她拉着一起进了客堂,“这样啊……昭仪娘娘有心了,我怎好劳您费力伤神抄这个。” 她方才在想跟她一起长大的少年,不过瞥了眼彤史女官,就忽然又觉得自己像个被儿媳妇儿抢了儿子的娘,心眼儿小得让人烦躁。 郭慧心招呼下人端上果盘糕点,又引她入了座,面上挂着温婉微笑,竟有几分讨好味道:“那日与苗姑娘聊得投缘,我将你视作姐妹,自是担心的。不怕你笑话,慧心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说话比苗姑娘风趣的人。我生来养在后院,出门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苗姑娘讲的那些见闻啊,可从未有机会亲身经历。这便日日都念着你,盼着能再同你说话。” 这么热情?几分真,几分假?怕不是愧疚吧。苗小柔看破不说破,知她不过是郭放棋子,倒不十分讨厌她,便坐下同她聊聊天打发时间。 然郭慧心七分热情是真,三分敬重也是真。她的话不假,喜欢苗姑娘这样的人,同时也碍于皇帝,晓得必须敬着这位。且苗姑娘这等抛却性命搭救陛下的女子,她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于是两人坐在一起,聊罢了见闻聊针线,聊罢了针线又聊妆容。苗小柔好些日子没这么畅快言语过了,一时便不讨厌来宁安堂请安了。 聊了约莫一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竟觉得颇有些投缘。 先前白睢曾跟她提过,这个郭慧心看起来是个敌对的,可他总有法子将之变个立场。能利用的人便要充分利用,利益面前朋友可以变成敌人,相对的敌人也能变成朋友,委实没有必要揪着过去不放。若最终仍咽不下那口气,待成了大业,这笔账再慢慢清算不迟。 假若事事较真,便会疲于应付,渐渐忘了自己最大的敌人究竟是谁。她细细想来,觉着这郭姑娘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若对白睢还有用,好言好语处着就是了。这不外乎便是负重前行,既然都决意当狗了,再忍下一件又何妨。 把对立藏起来,坐下谈笑风生,竟也能开开心心。 只是,这份儿开心并没有很长的。 这皇宫中最大的是皇帝,其次就是郭昭仪了,凤印虽尚未赐给她,一早上却来了十几批大小管事来参拜,俨然已将她捧做后宫未来的主子。 目下阖宫的大小事务名义上由皇帝亲自过问,实则大多由毛崇之代劳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按着郭放的意思在办,只是到了要紧处,毛崇之少不得留个心眼儿。 大大小小的事情听都听烦了,苗小柔觉着聊也聊够了,明日继续就是,便告了辞,回去躺床上看闲书。 这本闲书却是郭慧心手抄赠与她的,讲了些佛法故事,也颇有些趣味。她看着看着,赞不绝口,直道故事好看,字也写得漂亮。 郭慧心这姑娘很是不错,字如其人人如其字,若没有个姓郭的爹,许能与她真正做成朋友。 这日白睢下了朝径直去了宁安堂陪郭昭仪,并未来她这里看一眼,只着毛崇之来问了安。一连三日皆是如此,直到第四日,才回来陪她一起吃了顿饭。 “想我不想?”少年舒舒服服仰在圈椅上,感受着她这里独有的安宁气息,一连伸了两个懒腰。 “不想。” “那就是想。”少年咧着嘴笑,半眯着眼睛瞅她,“嘿嘿,女人就喜欢说反话。” “哪头猪告诉你的?” “毛崇之那头猪。” 几日没见,白睢可想她了,一日见不到他奶奶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剜心掏肝地浑身不得劲儿。这会儿赖在苗小柔身边,要是有可能,恨不得挂在她身上。 “嘁。”苗小柔赏他一个白眼,笑了笑,“少来——喏,这几日我可日日都帮你喂儿子的,快去看看,你儿子长得多好。” 盆儿里那几只王八悠悠闲闲爬来爬去,一看就是吃饱了。 白睢从圈椅上爬起来,拿起根儿竹签逗了几下,嘿嘿笑道:“祖奶奶自是把重孙子照料得百般好,我操心啥。” 苗小柔:“……” 白睢:“嗯……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双凤已经到了东洋,前头来人报了平安。说她俩刚到就在岛上交了朋友,还拜了个女先生,学读书写字做文章……依我看,她俩个是真长大了,说不准几年后回来那字能比你写得漂亮。” 安顿下来了?那就好,苗小柔安了心,与此同时抓住了重点,下巴一抬:“你什么意思,我的字怎么了?” “跟狗啃似的。” “你且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次?” “是夫子说的,他老人家气得胡子都歪了,逮着训了我两回。” “……”帮这混蛋抄书还被埋汰,她闲得皮痒了才帮这个忙。 白睢坚持己见,自她床头拣起那本佛法故事:“喏,你看,郭慧心的字就比你漂亮多了。蝇头小楷,纸张还熏了香,一看就出自美人之手。” “我的一看就出自丑人之手,是吗?” 白睢:“……” 苗小柔冷笑,大眼睛阴森森斜斜瞅着他:“合正宫第一丑,是吧?你那些宫女全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我就是丢脸的那个,不如丢到杂役房去洗马桶。” 错了,他大错特错了! 少年“唰”地丢了书,浑身上下挂着两个字——耿直——赶忙一本正经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你比她们有味道多了!” 苗小柔却抱臂偏头,气着了,懒得理他。说她写得不好可以,把她跟人比,不可以——恶婆婆生儿媳妇儿的气了,哼! 白睢忙铺了纸张,抓了一只笔,又吱呀吱呀磨起墨:“不妨事,小爷教你,准教你练出一手好字。” “不学。” “学嘛。” “不学。” “算我求你。” “那跪下啊。” “……过分了。” 苗小柔摆着个臭脸抽了他手里的笔,沾了几滴墨刷刷刷写下一句“三岁明年又三岁”,睁眼说瞎话:“喏,不好看吗?这不挺好看的吗。” “握笔的姿势就没对——来,小爷教你,是这样的。” 白睢殷勤地绕到她身后,大手包住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写下一句“大彪来年更大彪”:“看,这样写出来是不是好看多了。” 胸膛贴后背,苗小柔被他压得不舒服,不自在地拱了一拱,侧脸颊轻碰在了少年的鼻子上。 少年浑身一个激灵,脑子里的一根弦意外崩断了——我去你个金刚大仙活菩萨九天玄女八仙过海,彪奶奶几时有体香的?魂儿都勾没了…… —— 却道此时的丞相府书房,郭放凝眉不悦,手里端着浓茶在饮,耐心听着幕僚郑旭与他分析。 郑旭:“属下以为,小皇帝确实还未驯服。此次儒生大闹,那方同之最是愚忠,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骂主子。如今却连着皇帝都骂,难免不是小皇帝授意,好叫他自己被‘逼’出来过问政事。” “这老夫已料到。” 郑旭愤愤然又道:“一直以来麻痹您,有时连折子都请您代为批阅,促使着您放心地跟魏王斗,却不想斗下来的职缺,叫他这个装孙子的中间人捡了便宜。如今户部与工部上几个要职都是黎臣坐着,再不防范,恐叫他们成了气候啊。” 郭放鼻翼一扇,冷冷哼声道:“兵部在老夫手中,连御前大总管毛崇之也是老夫的人,宫里宫外皆听老夫一人之言,还怕他一介小儿翻天不成。他不过是见魏王这道城墙倒了,卯起劲儿硬气一回给人看,警告老夫别妄想轻易动他。” 郑旭顺口便接道,满是轻蔑:“丞相说的是,落日余晖,最后灿烂一把。除了儒生,小皇帝手中应当是没有自保的牌了。” 郭放又是两声冷笑,端起浓茶再饮一口,揉揉发胀的太阳穴:“聪明倒是聪明,知道老夫下一步棋想怎么走。这小儿虽日日宿在宁安堂,却并不曾与昭仪圆房,想是生怕有了儿子。” 郑旭殷勤地为丞相续上茶水,笑着附合:“襁褓里的小皇帝,自是比能说能走的少年皇帝容易拿捏。不想生子也无妨,属下倒是有个办法。” “说。” “眼下内宫不都是丞相您的地界,您想布点儿什么局可半点都不难。昭仪不是心系那姓谢的么,咱们把他打扮成太监弄进宫去。这情人见面可不就你侬我侬么,再添些柴把火烧起来,何愁娘娘怀不上龙种?且这等事小皇帝哪怕心知肚明,气红了眼,被您压着也决计翻不了天。再者,您这做父亲的如此已安排,还不算疼爱女儿么,昭仪娘娘哪里还会有什么怨言,往后自是更加听话的。” 所谓添柴,便指的投媚|药。这种药虽不至于让人失了理智,但对本就相爱的两人而言,服下后便容易头脑发热犯下错事。 郭放搁下茶碗细细想了阵,脸上的皱纹因笑意而逐渐加深,狐狸眼睛一眯,摇头:“主意虽好,关键那步却不可舍掉。谢怀安交给你了,抓起来,择日联络毛崇之打扮成太监送进宫里。至于小皇帝,必须先跟昭仪圆房,否则来日必有麻烦,他若不肯便多下些媚药。” 郑旭听罢,淫|笑道:“大人放心,属下这里刚得了一种奇药,一旦服下,保管叫小皇帝如登极乐。”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好累,是不是需要到净身房去剁点什么东西,爷的内心才能得到平静?” 郭放:“对不起,本相觉得你还能再躁动一点。” 苗小柔:“哦,没我什么事的样子。” 第28章 打那日练过字, 白睢再也不敢碰苗小柔,找尽了理由离她远点。他近来十分烦恼,弄不懂为何明明已经刻意调整心态了,却无半点效果。 有一日,他翻到本闲书,意外中找到了原因——书中故事讲道,有一男子幼年丧父,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成年后虽娶了媳妇儿,却仍喜欢跟母亲相处, 便是晚上睡觉也只在母亲身边才能安寝。后来媳妇儿再也看不下去,闹着要合离,一时这段母子乱|伦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那男子自此抬不起头,他的母亲也最终上吊自尽。 有别于旁人的藐视, 书中倒是有大夫道了句见解不一样的话,解释说这是心病, 自小与母相依为命或自小缺失母亲的人,容易依赖母亲以致难以割舍,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乱|伦。 白睢念及自己,是的,自小没有母亲, 却又跟苗小柔这等大家长似的女子一起长大,好些事情她都会像母亲一样为自己操心。加之与她断了两年联系,误以为她死了, 再一见面便难舍难分……他一时顿悟,原来自己这个是心病,需要找大夫来治一治。 这一下,彻底豁然开朗。于是从宫外偷偷请了几个大夫来,几人都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建议要不断掉跟苗姑娘的联系。这于他而言,浑似断奶一般残忍,虽很有些不舍,但看起来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待他病入膏肓,哪一日做了丧心病狂之事就无可挽回了。 这便向苗大家长解释说,出于某种考虑,他应该再多陪陪郭昭仪。苗小柔倒未生疑,左右也不大懂他心中到底在盘算什么,便依言帮他收拾了东西,送他搬去宁安堂常住。 因自小相熟,谢绝婚嫁的缘故,直到此时白睢也只道自己是得了心病,竟从未想过会不会是感情的味道变了,亲情这个玩意儿升华成了别的东西? 搬过去几日,效果觉不出来,倒是累得郭昭仪连日睡软榻,睡得腰都疼了。 呆在宁安堂的这些日子,不过与前来找郭慧心的苗小柔匆匆见过两面,打了几声招呼罢了。一旦分别,又想得掏心挠肺,他暗暗道这心病果然厉害,还好自己就医及时!遂让太医开了些安神药,日日喝上一碗。 苗小柔不同他的焦虑,却是每日自在得很,坐下练练字看看书,抱着猫儿打瞌睡。 只是每每闲下来,着了魔似的十次有八次暗暗不爽白睢离她越来越远了,伤春悲秋黏黏糊糊心情半点也不爽快。 今日去宁安堂请安,她又一次看见彤史女官从角门离去,心中便感觉又被石块压着。午后烦得很,索性打开柜子收拾起双凤来不及带走的东西。 金凤银凤走得匆忙,东西大多不曾带在身上,她刚搬过来时仅仅腾了衣橱,好几个柜子未曾动过。 床头的柜子里,她发现了个匣子,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正想着放回去,忽然又想起前几日在金凤遗留下的小荷包里发现过一枚钥匙,也不清楚是不是这个匣子的。 试了一试,竟然就开了。 “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自言自语嘀咕着。 揭开匣子,见里头是一本手记,猜想记录的是自个儿的秘辛吧。本不该打开看,可她想妹妹想得紧,一时没管住手便翻开了第一页。 怕不是记的胭脂水粉账? 果然如她所料,翻开一看记着“今日买金花胭脂花了多少铜板”“海棠记的妆粉不好用再也不买了”“铜黛没有青雀头黛好用”“香包该换了可惜没配出钟意的香味”云云。 这手记并不是金凤一人所写,银凤也提笔写过,可见这是亲密无间的双生姐妹花有商有量记下的内容。 苗小柔乐了,盯着手记犹如看到两个妹妹在她面前叽叽喳喳,跟胖乎乎的小鸟一般欢快可爱。 倒也有正经记事的内容,其中一篇道“大姐经年辛苦,今日不仔细又割伤了手,我们帮她洗了碗筷与衣裳,知其中辛苦,日后当多劳作才是”。 下一篇却写的是“今日劈柴扎了手,再也不想干粗活了”。 苗小柔又噗嗤笑了,她可爱死这俩丫头了。无妨的,自己便是累死,只要能看到妹妹无忧无虑,便就知足了。 再往后翻,又提到了陈豹陈虎两兄弟,两个丫头写到,她们想一起嫁给其中一个,姐妹相伴一辈子,绝不分开,要嫁也嫁同一个人。 苗小柔:“……”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千里之外的海岛上,正在捣香料的银凤突然跳了起来:“呀!完了,咱俩的手记还在柜子里!” 正在涂贝壳的金凤脸蛋一抖:“啊——钥匙忘记带身上了!” 银凤:“完了……” 金凤:“死透了……” 海风吹来,吹不走她们浓浓的忧愁…… 与此同时苗小柔又翻了一页,这一页却写得好生莫名其妙。仔细一看,竟是她与白睢的生辰八字,生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个时辰,属相为何。 最后另起一行,记录道“三世夫妻,姻缘天定”。 ——“四月初八,问算命先生”。 苗小柔当即了了,原来是这两个欠挨揍的丫头片子瞒着她找算命先生合八字?居然还不放弃把她跟白睢凑一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们! “姻缘天定”是什么意思?来来来,给她摆个算命摊,只要舍得脸皮说鬼话,她就敢称自己是“苗半仙”! 苗小柔从不信什么算命,狗屁夫妻!人白三岁在郭昭仪那里一呆就是十来天,有说有笑,郎情妾意还喂东西吃,她算什么小角色。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她脱口骂道,骂完又愣了。 吃里扒外?这个词是怎么跳进她脑子里的?苗小柔气不打一处来,遂将手记扔进匣子,锁起来压在柜子最底下。 却说此时的宁安堂,白睢吃下郭慧心喂的葡萄,眼睛眯了眯,恹恹道:“有些困,昭仪伺候朕小憩片刻。” 宫女得他吩咐,纷纷退出去关上门,不打扰这对主子休息。 今日的戏演够了,不知丞相可还满意。门吱呀关上,白睢眨眼收了孟浪,摇摇晃晃倒上床,嘴角呵呵笑暗骂了声“老不死的”。 郭慧心则擦干净手,立在床前,小心翼翼问:“陛下可是有要紧事同妾说?” 自然是有的。 还没说话,他却先狠狠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苗大彪又在他背后说他坏话! 揉揉鼻子,想起好几天没认真说对话的某人,他好有一阵恍惚,愣了片刻才应了郭慧心的话:“嗯——你那情郎谢怀安,已经被送到了净身房。” 郭慧心少不得当场冻住——那净身房可不就是太监去势之处么,谢公子怎么会被送到那里——她当场傻了,急切追问:“怎么会?是不是弄错了?” 皇帝:“别想太多,不是去当太监的。”鼻腔发出一声哼笑,语不惊人死不休,“你那父亲不过是想将他扮作太监,送到你身边,你两个好生儿子。” 郭慧心哪里听得这话,小脸儿煞白当即跪了下去,以头抢地吓个半死:“妾万不敢作出这等秽乱之事,他也一定是被逼迫的,便是死也不可能听从威胁。” “你慌什么。”白睢坐起来,居然反问道,“朕说过要怪罪?”说话间竟挑了个眉,半点不见恼怒。 她快被吓哭了,打了个寒噤,把头埋得低低的,心中乱作一团:“……” 父亲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知还未将谢公子送到宁安堂,皇帝就已经知道此事了。可见皇帝真真有些手段,她比先前还怕得慌。 “你爹这么做,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么?” 她答不上来,也不敢答。 白睢伸了个懒腰,一脸好笑地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托付道:“朕生儿子的事就交由你们代劳了。你不是说自己这辈子不值得么,朕成全你。” ——最晚两年后,夏国必将开战。届时他若没有个儿子,郭放哪里肯答应他御驾亲征,若是这唯一的傀儡命丧战场,老贼的大业之路岂不被断了桥梁。 有了小皇子就不一样了,郭放巴不得他上去打仗,最好刚走到半路就从马背上摔下来魂归西天。 是以,现在就可以生,马不停蹄地生。这顶翠绿的帽子他争着抢着戴,谁不让戴跟谁急。 郭慧心心跳得厉害,既紧张又害羞,也不知皇帝具体是个什么打算,支支吾吾小声言道:“谢公子他……他不会同意的,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白睢又一次拍拍她的肩膀:“傻,你父亲既然送了人来,岂会由他愿不愿意——睡了,朕可真的是困了。” 郭慧心眼见皇帝又倒了回去,以手做枕头,竟当真半点没有恼怒的样子,那心里隐隐有些发怵。自己夹在父亲和皇帝中间,恰好两边都让她做同样的事,好似她并没有第二种选择。 只是谢公子…… 咬咬嘴唇,终是默不作声去软榻呆坐着。细细想来,先前觉得自己安心听皇帝的话就是了,许还能得个圆满,眼下才明白皇帝不是善茬,只怕将来要把她利用个透彻。谁叫她是郭丞相的女儿,谁叫她作为帮凶做过对苗姑娘不好的事呢。 她觉得脊梁骨凉凉的,自己像是正被五马分尸。 这日晚膳,皇帝自是又在宁安堂用的。睡得饱饱的,起来便传了膳,御膳房送来的汤是他喜爱的山药排骨,白睢一想到自己再熬个一年两年的就要有个便宜儿子了,心情澎湃,便忍不住多饮了一碗。 吃完,搁碗,用手松松被汗湿的衣领。 热。 好像身上起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孙子不在身边,好无聊啊。” 白睢:“我不无聊,我好躁动t_t。” 第29章 白睢浑身上下都发热, 感觉自己要化掉了。 脑子还没热傻,稍稍一想便晓得了,定是这汤里被下了药。下的什么药?除了宫中不可说的那一种,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郭放打的什么算盘他晓得,也不是没考虑过自己被下这种药的可能。只是既然对方下了药,他怎好防着不中毒,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中给某些人看。 这汤郭慧心也喝了,不过她只喝了半碗。眼下脸蛋变得粉嘟嘟的, 低垂着个眼皮,芊芊素手搅弄着手帕,想来也有些难受, 却还不知自己为何会不舒服。 白睢稍稍偏了偏眼珠子,余光便注意到有个小太监在偷摸观察。 饭后漱了口, 摆上一盘棋,黑白两子博弈的同时也在跟自己博弈。少年手掌心渐渐有了微汗, 身体的异样同时也在慢慢放大,狠心又坚持一阵,心里头早已骂了郭放祖宗十八代。 白子走势保守,黑子棋风强势,轮到他黑子落子之时, 只听“哗啦——”,棋子滚落满地, 原是白睢突然扫落棋盘一把抓住郭昭仪的手, 俊逸的脸庞因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而变得古里古怪。 “都给朕滚出去!” 满屋子宫女太监怔怔避让突然滚到脚边的棋子,还来不及滚便看见皇帝拽着郭昭仪,掀开垂帘大步冲进内室。紧接着,从里面传来了郭昭仪的一声尖叫,以及……床板不小心被踢到的声响。 垂帘下可见有女子的外衫被扔在地上。 那方才一直偷摸乱瞄的小太监,恨不得把脖子伸到帘子后面去看个究竟,宫女们则捂嘴傻笑,羞羞低着头争相退出门去。 大总管毛崇之此时将拂尘一挥,甩了那偷看的小太监一屁股,斥道:“看什么看,出去!” 皇帝放话赶人,他便把人一一赶出门外,连尽职尽责的彤史女官也不放过。 彤史女官却与他拉扯,不肯出去:“毛总管做什么呢?!” 毛崇之的力气自是比她一介女流大,迅速关上房门,转身附耳对她言道:“嗐,我自不会害你。” 女官急了:“陛下幸个妃嫔,我若不记录在册,来日怪罪下来,那才是害我!” “愣着作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喝退围观的下人,毛崇之笑眯眯的,又道,“那我问女官,陛下平日不近女色,今日为何来这一出,叫你终于有了动笔的机会?” 女官想了一阵,捉摸不透。 毛崇之:“那自是有猫腻在里头,没看出来么,宫闱禁药啊……” 女官听罢,打了个大大的哆嗦,只觉得背后在冒冷汗——宫闱禁药,譬如某些床笫间用的药。为防着嫔妃们使尽手段争宠,一旦发现私藏禁物是要问罪的。即便是御医也不敢轻易为陛下开这等助兴的玩意儿,一切当以龙体为重。 昭仪是相府出身,这药若是丞相授意的,她该如何记录?瞧瞧陛下那个样子,没个一两个时辰是缓不下来的,真要是据实记录在册岂不叫人去抓丞相的把柄? 屋内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呼痛,也不知胶着成了何种境地。 彤史女官心惊胆战,再三谢过大总管提点,润了朱砂笔在册子上记下年月,地点,幸了谁人,时长则胡乱记的是半个时辰。 这后宫早就是郭相爷说了算了的,瞧瞧,谁说不是呢。连御前大太监,陛下最贴身贴心的人究竟向着谁,瞎子都看出来了。 真是令人唏嘘啊。 就在女官填写册子的同时,合正宫的下人排屋里正绑着一个男子…… 男子面有菜色,脸庞瘦削,五官周周正正,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光泽闪动,宛如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剐了跟前那不男不女的太监。 只可惜他手脚被绑,口中被塞了帕子,不能言也不能动。在他对面的那太监捏起个兰花指,尖声笑道:“哎哟,谢公子您瞪我做什么呢,又不是杂家将你弄到这里来的——哎哟,也不对,瞧我这记性……您这胡子是我拔的,看来是恨我透顶了。” 谢怀安把眼睛偏开,看这阉人一眼都觉得犯恶心。 “嗐,还不是丞相大人好心,不忍心棒打鸳鸯。您是不知道,打听说要入宫啊,昭仪娘娘就日日以泪洗面,心疼得咱们相爷哟——这不,使个折中的法子,让你们到宫里来做夫妻。” 谢怀安撑着脚,使了蛮力,却仍挪不动那椅子半分。 “您也太贪心了不是,丞相就这么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嫁给您了,还能送谁进宫?谢公子您也别闹,等前头陛下痛快完不就轮到您痛快了么。” 听得这些污言秽语,谢怀安喉咙里发出了愤怒的声音,如野兽嘶吼,瘦削的脸被热血涨红,愤怒得几乎要弄翻椅子。 那太监却只觉得好笑,用拂尘扫过他的鼻尖,翘起的兰花指戳了戳他被拔得光洁的下巴,揶揄道:“您可别把自个儿气坏咯,您那远嫁的妹妹可还指望着您过日子。嗨哟,不过也别担心,您若不在了,咱们丞相宅心仁厚定会着人代为照料。” 听得“妹妹”二字,谢怀安顿时惊得停了动作。 却又接着听那太监道:“还有啊,听闻您那如今尚关在夏国大牢的兄长,日前被感染了鼠疫,这可如何是好……” 被人捏住要害,谢怀安除了恨不得用目光杀死他,到底什么也做不了。 “乖乖儿听话,明儿就送你去昭仪娘娘房里。” 郭贼狼子野心,竟打着□□后宫的主意,害是自己女儿,还当今圣上!他谢怀安素来见不得这些蝇营狗苟,自命清高宁可提着头颅赴死,不愿跪下苟活。被如此侮辱与要挟,动弹不得,亦痛骂不得,他热血上头,竟生生气晕过去。 却说此时的宁安堂内,郭慧心被皇帝揪着手臂,一声接一声喊痛。 皇帝约莫不懂什么叫怜花惜玉的,又或许借着揪她发泄心火,将她整条臂膀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后又疯起来将床上被褥刨得乱七八糟。 郭慧心:“……” 也不知被粗暴折腾了多久,见皇帝自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轻轻一刀割在自己小拇指上,挤了几滴血在床单上,用手抹开。 郭慧心:“……”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看不懂。 白睢这会儿脸涨得通红,暗骂这下药的是不是手抖放多了,怎的他如此难受。 “自己接着装,知道怎么装吗?”做完这些,他红着眼睛下了床——想赶紧逃掉,再不走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失去理智干点什么。 郭慧心怯怯地把头点了点。她也中了些药,眼下略有些难受,只盼着皇帝快些走开。 白睢悄然掀开后窗,确定没人注意,迅速趁着夜色翻窗溜了。至于正门,毛崇之尽心尽职地守着,就是一只小蚊子也会不放进去。 宁安堂后面有条巷子,他顺着小巷偷摸往抱厦厅去。小心谨慎地翻了两道墙,从抱厦厅地侧窗滚了进去。 却说此时,苗小柔方才沐浴回来,屏退了左右宫女,独自坐在案前练字。脸上不曾化晚妆,及臀的长发不仔细打湿了,散开披在脑后如一条黑色瀑布,身上穿着件素色中衣,以最舒服的状态享受夜晚的宁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正写到“霜”字,却听咔嚓细响传进耳朵,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落了进来。她蹙了蹙眉,搁下笔,起身朝侧窗方向看去。 少年好容易才逃到他的避风港来,赶紧抬头看看屋内可有不相干的人在。没见到宫女,只见到一脸呆滞,半张着个嘴惊呆了的他奶奶。 双目对视…… 苗小柔抽抽嘴角,不给面子地对他冷笑:“你一个皇帝有门不走,大晚上翻窗户进来,可是无聊得皮痒痒了?” 白睢长呼一口气,可没心情跟她斗嘴,用手扇着自己的脸:“快,奶奶,给我一碗凉水!” 苗小柔见他满脸通红,也不知干了什么热成这样,也就依他的要求倒了碗冷茶给他。 白睢喝罢了水,仍觉得难受得要心肺都要烧着了,也不要她倒水了,索性自己抱着水壶将剩下的冷茶一股脑全喝完。 “还有吗,我热死了!” 苗小柔从旁看着,这会儿才发现他似有什么不对劲,收起笑脸关切问道:“不舒服吗?你都喝了这么多,要不唤御医来看看。” 白三岁却把手一摆,立即反对:“不!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这儿——好大彪,帮我弄盆冷水来吧,我想淋个痛快。” 苗小柔满眼担忧想知道为什么,但又晓得他身上那么多秘密,自己若都想知道岂不是要听个三天三夜。便不问了,打开门唤来宫女,要了一盆凉水,只说自己牙疼,需含着冰水才能缓解。若是有冰块,最好再给她弄些冰块来。 听到“冰块”二字,仿佛已感觉到那舒服的凉意。白睢听着外头的对话,暗暗开怀,还是大彪靠谱,办事总让他放心。 不一会儿,宫女先是送了盆冷水进来,再等了半盏茶又端了些碎冰过来。 白睢痛痛快快地用冷水淋了全身,将冰块塞进衣服,这才感觉浑身的火气稍稍退去,不再那般难受得想撞墙。 “我可怜的乖孙儿,你这是怎么了?”苗小柔擦着地上的水如是问道,忍不住地担心起他。见他脸颊红红,便抬起一只手去摸他额头,触手烧烫似是发烧了。 “怎么这么烫?!你生吞煤球,它现在在你体内熊熊燃烧了吗?” 瘫坐在地上的少年被她这么一碰,顿时又被点燃了心火,屁滚尿流爬起来往后躲:“你你你你……别碰爷!” 她拉下脸,很有些不高兴:“怎么啦,卖给郭昭仪不要我碰一下了?” 少年扶着桌案,想哭:“别碰我,我有病!” 他这战战兢兢,好像个被非礼的小寡妇的样子确实是有病啊。苗小柔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将吸了水地帕子砸他身上:“嘁,我知道你有病,脑子有病。” “不,我是心病……”会臆想他奶奶光溜溜地来抱他的心病,正在喝安神药中,他不要复发啊…… 哪知苗小柔当他放屁——呵,三岁小孩哪里来的话语权,凡事还不是她这做家长的处处操心。遂不听他的,又来摸他额头,边摸边凝着眉头问:“还有哪里不舒服?都说来听听。” 少年顿时如被大火烧着屁股,一下子跳开了。 苗小柔尴尬地举着手:“……我看你是真的有病。”没在意孙子的反抗,出于关切伸手又来拉他。 可她的关切却换来了暴风闪电。 “啊——” 白睢脑子像是被灌了火炭,突然来了个饿虎扑食将她压在了桌案上…… 第30章 滴漏嘀嗒嘀嗒——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门外宫女听到尖叫, 拍着门问:“苗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苗小柔忙应:“无事,不仔细针扎了手。” 在她说话的同时,有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上,她险些要惊呼出声。被压在桌案上,仰着身子腰都快折断了,还被这不肖子孙喷了湿乎乎的满脸热气。 内心管不住地便浮起些许涟漪来,顺带着祸害得她嗓子也哑了:“脑子不中用了吗,给我起开!” 白睢如掉入混沌, 用手揽着她的肩膀,顿觉有一片清凉从手掌心传到心里头去。可是身体那最难受的地方反而更难受了,急切地想要搞一点破坏。 他弓着身子, 鼻尖触碰到女子的脸蛋,软软糯糯的, 好想嘴巴也有机会碰一碰这香甜的好东西。 孙子不听话,脑袋反越埋越低, 苗小柔恼了,用手大力推了推:“起来啊!” 白睢非但没起来,还用鼻尖对着她的鼻尖点了一下子,作孽地把双臂迅速收起来,将她揽进怀里。嘴里呢喃着什么, 似乎在叫“彪、大彪……小柔”什么的,意识不甚清楚。 “发什么羊癫疯,奶奶八十岁的老腰要断了……” 将将话毕, 耳朵便突然被湿润的东西咬住,有些疼,还有些酥酥麻麻的痒,苗小柔顿时打了个激灵,感觉这才是被针扎了。 白睢咬着她的耳垂,用舌头轻轻舔舐……好香甜,想要一口整个吃下肚。想顺着耳垂吻一吻脸颊,尝一尝嘴巴,做一些和梦里一样的坏事。 被他这猝不及防的疯癫行为弄得脸颊红成夕阳,灿烂一片。短暂的惊吓过后,总是过分清醒的苗小柔开始反抗。 她慌得手指尖都发抖了,不断用手捶打着少年的背。传来的丝丝痛感让正在往深渊堕落的少年终于清醒了些许,难舍地松手。 呼……终于直起腰了。 白睢晃晃脑袋,往后退步。 “我……我被下药了。”反复的挣扎后他又恢复清醒了,懊恼地缩到角落里抱着桌腿,哑着嗓子哀求,“奶奶你放过我,别来碰我了。” 一听被下药了,苗小柔焉有不担心的,揉腰的手顿住,忙追着问:“什么药?!干什么不请太医来!你这要是……” 少年垂头丧气,打断她的话:“春|药……” “……”好吧。 不过须臾,她那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一连倒退三步,仿佛对面窝着的可怜少年是尊要命的瘟神。那么方才……她脑中浮现起自己弯腰仰躺在桌案的场面,他咬着自己的耳垂——原来白三岁不是在发疯,是想对她做那种事! 耳垂还湿湿的,她都没勇气去擦一擦。空气变得暧昧,她有些不知所措,心跳得飞快,嗓子干涩想喝水。那种事……她……她…… 苗小柔说话的嗓音都颤了,又气又羞:“然后……你就这种状态来找老娘了?” “嗯。”少年努力平复心情,听得她的责怪,很有些抱歉,“我的避风港嘛,你这里是。” 哪次遇到难题,他不是来找她解决的。 行行行,真不怕动了他奶奶,亲手踹翻纲常伦理和他自己说过的话,然后终身后悔,这辈子尴尬到再也不见? 她忙背过身去,耻于自己的脸红:“你、你不是有你的郭昭仪么,字写的漂漂亮亮的,温柔美丽,你找她去啊!” “……爷才不动她呢,爷还得拿她换大米去。” “什么大米?” “谢家的大米。” “哦。”她了解了,咬牙愤愤道,“那这宫里的宫女也都是你的女人啊,得皇帝临幸乃是天恩眷顾,随便抓个不就是了,干什么来我这里吓我!” 少年缩得更小只了,把桌子腿儿抱得紧紧的:“她们……”他咽了咽口水,嘀嘀咕咕,“叫我总感觉像在做坏事,还不是你阴魂不散……” 苗小柔看不着他的表情,也听不清楚嘴里嘀咕些什么:“你唧唧歪歪在说啥?” 少年:“我洁身自好还不行吗?!” 苗小柔居然从他一个大男人嘴里听到“洁身自好”四个字,而且这人还是个后宫佳丽三千,注定要广撒雨露的皇帝? “所以……”她转回身,突然想笑,“三岁,你觉得你其实也有贞|操这个东西?” 白睢瞪了她一眼,辩解道:“是没兴趣,对她们没兴趣!” “完了……我们家皇帝可能真的需要看御医了。”苗小柔也在强行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将最后那点儿化在碗里的冰水泼他身上,责怪道,“那你对谁有兴趣,对你心爱的大黑马有兴趣?乖孙,你都十八岁了,放眼看看那些王公贵族,跟你同岁的人家儿子都能跑了。” 他知道,他知道他十八岁了!再不肖想女人就不正常了,可他纵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小爷这是心病,只对你有兴趣”。 白睢垂头丧气,嘟囔着嘴:“别跟我唧唧歪歪了,爷烦得很!” 方才对了几句话,分散了注意力,稍稍觉得不再那么难受。他拧着眉头侧着眼睛看了看苗小柔,最后把心一横,头偏开再也不理她。 生气,气她,又不知道为何生她的气。 苗小柔则怕了他,担心他兽性大发又来碰自己,便坐得离他远远的,还从衣橱中取了套衣服穿戴整齐,正襟危坐。 不可否认,她眼下心情有些好。其一大约是时隔数天终于又跟三岁说上话了,其二许是……听得他要洁身自好,竟开怀得很。 若是可能,三岁能不能晚一点成亲,或者晚一点遇到心爱的女子,多陪陪她一年两年的。 吹灭蜡烛佯装已经就寝,他们一个缩在桌子底下,一个坐在椅子上,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沉默,是尴尬的一种表现。 安静了很久,她先开口,主动将这一页揭过去。忘掉吧,忘掉那该死的舌头,忘掉她的腰差点扭了吧:“那你家昭仪娘娘呢,也中计了?你跑我这里来,不担心她的么。” 突然的提问让白睢小小吓了一跳:“啥?哦……她啊……自然也中计啊。被自己亲爹利用,现在还要被爷利用,你说惨不惨。” “那是有点惨。” 对话到这里,少年总觉得他奶奶今天说话,一提到郭昭仪语气咋就不对劲:“……她这么惨,那你还恨她么?” 想到这个跟自己还有些投缘的敌人,苗小柔想都没想:“我恨郭放就是,我有病啊,抓不住重点要去恨个不重要的人……” 刚出了□□事件时,白睢便问过还躺在床上休息的她,将来想怎样教训郭慧心。那时候,苗小柔给他举了个例子——好比我这个人家徒四壁,有人窜出来扎了无辜的我一刀。相比扎回去弄个两败俱伤图个解气,我显然向他要些赔偿维持生计更划得来些。倘若这个人是被迫扎的我,那他或许会心有愧疚,不仅能赔我钱,指不定将来还能同仇敌忾一起推翻唆使他扎我的人。生意场上也是一样,今天你在我背后动手脚害我把家底赔个精光,来日我东山再起,生意场上再度碰面,却有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喝口茶,商量商量怎么一起弄垮另一家的生意。总之,围绕的都是“利益”二字。 “不,我觉得你恨她。”少年斩钉截铁道。 苗小柔:“你毛病吗?” 白睢就是觉得苗小柔不喜欢郭慧心,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想打乱他的步调,才从不曾说过要报复的话……可这女人当初是一套,现在又是另一套,明明能从她的态度里感觉出来她对郭昭仪的敌意,她偏死犟说仇恨不能当饭吃。 “你就是恨她,每次提到她音调就不对!” 莫名其妙……苗小柔托腮,不想与他争辩,遂把话题一转:“还没问,他们为什么给你下药?连她的药也一起下。” 她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那便不继续吧,唉……少年呵呵干笑,轻蔑道:“嘁,因为小爷一直没跟郭慧心圆房。” 啊?她惊了,想起来他方才好像确实说过还要留着郭慧心换大米。这都迎进宫半个月了,还没……那个呀……她咬咬唇,眉眼弯了弯,不自知地搅弄了下袖子:“因为不想生儿子么?” “是不想跟她生儿子。” “那你想跟谁生?” 少年舌头一时打结,想回答来着,却根本没有答案,动了动舌头便自觉好笑地晃了晃头:“反正不跟她生。” 苗小柔:“……” 就这样,说了会儿话,又各自发了会儿呆,漫长的一个时辰捱了过去。得益于灯灭了看不见那个让他心火燃烧的女子,白睢终于能够控制住内心的恶魔,一点点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宣告危机解除。 “腿……爷腿麻了……” 苗小柔坐得都快打瞌睡了,闻言打了个哈欠:“哦。” “哦个屁,来拉一把啊!” 她摸索着上去,将这个可怜虫从桌子底下拖出来,着实废了她好些力气:“你怎么这么重……” “没你重,你是猪……” “哪来我这么貌美如花的猪。” “再貌美如花也是猪!” 他只管嘴上说得痛快,内心里还在生她的气,依然还是搞不懂为什么生气。方才闷头蹲着,努力回想和她之间的对话,一直没发现她究竟哪句惹到自己了。 苗小柔想笑:“那就是承认我貌美如花咯。” 白睢:“……” 苗小柔:“民女谢陛下夸奖。” 听完她见外的这句,更气了。 少年在黑暗里站起来,揉揉还在发麻的腿,一把扯过来她的肩膀,不高不兴用力按了按:“行,我貌美如花的奶奶,孙子要走了,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挣脱被弄疼的肩膀,想了想,道了句实在话:“下回小心,别又被人下药了。 白睢:“……” 苗小柔:“再被下药也别往我这里跑,好多比我更貌美如花的宫女呢,她们都是为皇帝陛下您精心挑选出来的,以能够侍寝为荣。” 少年再一次板了脸,气不打一处来:“停!我滚,我滚了!” 他好气,气到决定十天半个月不理她! 苗小柔并没有觉得自己说话哪里不对,有没有很酸。目送他从侧窗翻出去,消失在夜色里,恍恍惚惚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半晌,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兀自骂道:“这口水,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视角的双凤—— 金凤:“白大个儿蠢爆,气的是大姐居然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呗。大姐对郭慧心那不是恨,是吃醋。他们两个是有多二?” 银凤扶额:“把电视关了,我不想看他们犯蠢了,头疼!” —— 让你萌失望了,狗血并没有来得那么猛烈→_→ 第31章 把白三岁送走, 苗小柔愣是直挺挺瘫痪在床上躺成一块无法睡着的石头人。被他碰过的耳垂不知怎的,总感觉在发烧,用手去摸却又是冰凉的。 老腰撞到桌沿想是撞青了一小块,这会儿还隐隐有些痛感,好似还抵在那案上呢。继而便害得她去想那犯罪的画面,心脏咚咚跳着,快得仿佛能听见跳动的声音。 三岁今天过分了。 但细细想来,却并没有太过分——他们自小是一起长大的,第一次见面还穿着开裆裤呢。一起下河湿漉漉玩过水, 一起手拉手爬过树,还一起去山里找野果子尝鲜,结果不小心崴了脚, 抱在一起滚下山坡。 后来是她把白睢背回去的,压得她第二日天就去扎了针, 腰酸得快断掉。 那时候明明也是亲密无间,肢体接触是常有的, 为何到了现在,却被他一个稍稍暧昧些的动作便弄得睡不着。 苗小柔翻了个身,睁着她的大眼睛。然后她想明白了,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三岁长大了呗,在她心里不再只是个孙砸, 也可以是个男人。 唉…… 这一回,感觉自己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她决定明儿把郭昭仪送给她的佛经翻出来念一念,静一静自己的心思, 反正她这只下不了蛋的母鸡就不该对男人有想法,任何男人都不行。 她是做生意的人,应该多把心思放在赚钱上才对。 却说白睢原路返回宁安堂,郭慧心已经睡着了。他心绪复杂地捡了软榻来睡,翻来覆去也是好久才入眠。次日一早上,推开房门就走,没吃宁安堂一口饭,没喝宁安堂一口水。 毛崇之在外头尽心尽责守了一夜,一个人都没放进来过,见皇帝出来了,忙伺候着一起去了前朝听政。 宫女们发现皇帝似是不高兴,面露倦色的样子像要杀个人祭天才痛快,哪里敢来招惹他,只敢等他走远来才去内室伺候昭仪娘娘。 里间的昭仪则疲倦地坐在梳妆台前,身侧床榻一片狼藉,床单上还有不明血迹。宫女们见了这些,哪能不知发生了什么。 便有宫女交头接耳传话下去,到了这日午后,有一眼生的太监被送到了郭昭仪的房里,关起房门难不成在谈论什么秘辛? 送那太监来的几个本不是宁安堂伺候的,可其中一个却毛总管最疼爱的干儿子,也就没有一个人敢过问这么做到底目的为何。他们又支走了不相干的下人,严防死守在门外,鬼知道里面在说什么。 约莫一个时辰后,那伙太监才一起离开,如此一连来了数日,次次挑在皇帝上朝时分。 几日之后。 郭丞相终于听到了令他满意的线报。 “皇帝当真不愿碰昭仪,那日被迫圆房后是青黑着脸离开的,此后便防心渐重,再不肯吃宁安堂准备的东西。属下不得不感叹一句,这找人代为播种的办法虽冒了些风险,却果然是明智之举。至于那个谢怀安,威逼利用不怎的顺利,前两次进屋还跟昭仪吵了一架,骂您骂得难听。他倒也是个能忍的,这一点属下佩服。” 郭放捋着胡子呵呵笑,满意地不住点头,竟并不避讳去听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如何被迫淫|乱后宫的。这么做的确是冒了些风险,此前也不是没有引导过小皇帝临幸女人,偏皇帝是个贪玩的,心思竟不在这上面,子嗣便拖了这么久。 那人继续汇报道:“咱们的人便把药量加大,又给他灌了些酒,差使宫女事前在衣物上动些手脚,他这才没忍住露出兽性。嘿嘿,而今既然开了头,必然食髓知味,这一对定能如丞相所愿,早日怀上‘龙子’的。” 也算成全了这对鸳鸯不是,他这做父亲的够对得起女儿了。郭放听罢了线报,心安理得地吩咐人手在郊外开辟个院子,养些孕妇,若昭仪怀的女胎,便定要“帮着”生个男胎。 —— 却说被郭放安排进了棋局的谢怀安,此时正跪在自己房中,也不知在跪谁,许跪的是天地和他的良心吧。他右脸上印着红红的巴掌印,微微有些肿,那是他自己扇的。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眼神无光颧骨突出,又瘦了,跪在那里心死了一般。 ——好你个谢怀安,口口声声讲伦理道德,如今却和他人之妇缠绵床榻。他唯有以死谢罪才对得起自己奉为圭臬的礼教纲常,对得起世人冠在他头上的贤名。 连累兄长与妹妹被郭老匹夫捏在手里,他想,兄长会理解他的,妹妹也会理解他的,他谢家从来没有一个软骨头。 唯独,他觉得对不起慧心。 怕是又要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灾祸了。 想起她抹眼泪的无助样子,谢怀安凄凄惨惨落了一滴泪。下辈子再做夫妻吧,你别是世家贵女,我不是高门子弟,做对市井夫妻安稳过一辈子。 他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真是简陋,没有一件像样的自戕工具,只有那柱子能用一用了——从此生死别离,还望她莫要伤心。 谢怀安正望着那柱子出神,忽而听得房门被吱呀推开。此时正值晚间,那看守他的小太监拉肚子回来了吧?看来借个柱子还得另挑时候了。谢怀安暂歇了一头撞过去的心思,默然板着脸坐回椅子上,莫说一句废话也不屑与这些阉人讲,就是看一眼都觉得脏眼睛。 却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撞进耳朵,嗓音带着有别于太监的浑厚:“你给朕戴了顶绿帽,以为死了就能了了?亏朕多番请你,原来却是个伪君子。” 谢怀安把头抬起来,见一穿着绛色暗龙纹常服的少年站在门口,眉目深邃如墨画,长眉入鬓气度非凡,正是当今天子。 天子轻蔑看着他,负手跨过门槛,身后有小太监立即关了房门。 谢怀安怔了一怔,见天子横眉冷对,顿觉有一股龙气在其身后腾空,骇得他脑海中洪钟大震的同时身体立即跪了下去。 他原是夏国人,家乡被黎国攻占后,他便又成了黎国人。这天下纷纷扰扰不知还要出多少个“真龙天子”,他看破了世俗,便将自己当作了无国之人,唯学问是其归宿,唯百姓可叫他拼命。可当就在这一眼之后,他竟生了畏惧,有一种想要臣服的念头涌上心头。 白睢第一次见谢怀安,觉着他也太瘦了些,能生儿子么?他今天是来收割人才的,内心想笑,面上却只把那眼睛一瞥,龙颜大为不悦:“起来吧。” 谢怀安岂敢站起来,反倒连磕三个响头,急切向他解释:“请陛下明鉴,昭仪娘娘并非自愿!” “那你是自愿的?”皇帝森然冷笑,在他方才坐过的椅子落座。才十八岁的这张脸,稍显得稚嫩了些,可举手投足却有执掌棋局的气韵。 这,真的是传闻中的懦弱小皇帝?谢怀安不及细想,忙道:“草民亦非自愿……然确已犯下十恶不赦之大罪,不敢苟活,唯有一死能消罪孽。” 椅子有些脏,白睢弹弹衣摆上的灰,摆摆食指:“朕在商家长大,习惯算账计较得失。你死了倒是干净了,朕的损失却半点没得到弥补。谢先生,你是聪明人,你算算,于朕来说划不划算。” 这绿帽子戴上去了就摘不下来,要戴一辈子的。戴的人还是天子,不把你全家拉出来宰成肉渣滓难泄他心头之恨。 “再者,昭仪可是清白身子跟了你。你一了百了了,你的心上人却要等着被丞相安排的其他人奸|污,直到生下‘皇子’。啧啧……原来更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皇帝满脸可惜,谢怀安无言以对,心中愧意难平,听得慧心还将被亲生父亲如此折磨,恨得咬牙。 白睢这厢告诉谢怀安,戴绿帽子他的奇耻大辱,那一边却又告诉郭昭仪,请尽情给他戴绿帽子。会穿帮吗?必然不会,除非谢怀安够聪明,自己想明白。 郭慧心夹在中间,身份尴尬,只管从头哭到尾,做好一个受害者反倒不惹灾祸,脑子有坑才会多嘴坏他好事。且她被解了心结,反而不会抗拒帮他生儿子。 所以,看看现在,谢怀安哪里知道内情。 白睢勾唇微笑,睇了睇跪在地上的那人:“杀你没意思,你得跟朕拿出点有用的补偿。譬如,你父亲的墨宝,你三叔公遗留下的那把蝉翼……” 谢怀安:“……”这皇帝…… 转瞬,皇帝却又正了颜色:“又或者,你本人的文章。”谢怀安又一次短暂的怔愣,过后他明白了,原来皇帝还没放弃请他入仕。所谓的要补偿,就是要求他一起来对抗郭贼。 可是……他内心深处的确愿意侍奉明君,可焉知眼前这个是否会是明君。皇帝显然知道郭贼在设局,不去找郭放却硬要向他来讨损失,怎么看都像将计就计在给他下套。当下便有些犹豫,心头琢磨了个来回,拿不定主意。 皇帝见他这般神情,当即冷了脸色,失望道:“朕虽不喜欢郭昭仪,更不想碰她,巴不得她得病死了才好。但她受了辱,就是朕受了辱,谁让她受的辱,朕就要找他讨损失。谢先生,原来你也不过是徒有虚名,朕舍了你半点也不可惜。” 当即起身便要离开,嘴里念着定要去烧了他的书稿方才解气。 书稿?! 谢怀安数年心血,岂能眼睁睁看着就这么被烧光,当即扑上来跪在前面拦下皇帝的去路,把头磕得咚咚响:“陛下!陛下!” 他看明白了,皇帝不是草包皇帝,不知胸中有沟壑有韬略否,但心计是肯定有的。能够在郭贼的层层监视下深夜来与他对话,可见亦有部署。 他不求什么从龙之功,若没明主他便著书,若遇明主他必誓死追随。奉天帝残暴不仁不可为伍,郭放重武轻文无治世之才,手段阴毒龌龊更不是良主。至于眼前的皇帝,生长于市井,如今看来是有头脑的,应该能懂得百姓之苦。且看其祖辈,虽无大的建树却皆为仁君,这位作为后人脾性上想来错不了。 他若答应下来,一则不管被下套与否,算他赔了这顶绿帽子的债,二则不必见慧心遭他人玷污,三则能保下自己的书稿,四则……若押对了,可救天下百姓。 有所担当,能屈能伸,心怀魄力当是大丈夫所为。谢怀安当即打定了主意,匍匐在天子脚边:“草民愿为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他用了“知遇之恩”,而不是“还绿帽债”,可见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理了个清楚。这才对,这才是他白睢看中的人。 “那就好,朕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兄长与姐妹。” 谢怀安又惊了……方才决意追随,立即就被赏了颗定心丸,他大概当真没有跟错主子,立即千恩万谢。 环环相套,虚实相交,驯服了匹好马,白睢眯了眯眼睛:“时间不早了,今晚你没见过朕,你也没跟过朕,记住了么?” 谢怀安:“草民必不会向第三人提起。” “嗯。”躬下身拍拍今天刚刚收割的新鲜韭菜,白睢笑得很有些奸邪味道,“至于绿帽,无妨,放心给朕戴,切不可叫老贼生疑就是。” 啥?谢怀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听错,朕不仅想戴绿帽,还想当个便宜爹。” 等等…… 他好像还是没看透这位语出惊人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爷的本性就是见一个骗一个,见一对骗一双,和媒婆是一个属性的。” 苗小柔:“那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个媒,不介意绝不绝后的那种。” —— 这章有点绕了,三岁用了足足五成功力破了丞相的局,由此可推断三岁的追妻能力也必须是max。下一章嘛,又到了三岁和大彪的互动(撩|骚)时间~ 第32章 时间飞逝, 眨眼入了冬。恒阳地处北方,这个时节天空已飘下了第一场雪。 这是场瑞雪。 带着丰收的喜悦。 ——郭昭仪入宫不到半年,承恩天子雨露,怀上了龙嗣。 郭放喜滋滋地捋着胡子,坐在听雪亭里悠闲赏雪,听着他废了好些功夫才等来的好消息—— “果不其然,英雄难过美人关,那谢怀安认了命,嘴上虽照旧骂得难听, 却难抵抗诱惑。彤史女官那边儿记的信期这个月出现了偏差,今儿一早太医便去瞧了,诊出昭仪娘娘已有身孕, 还不到两个月呢。” 郭放:“甚好。” “皇帝那里得了消息,硬是不信, 非得偷偷从宫外请两个大夫再来诊。是毛总管经的手,让那俩大夫将两个月身孕说成三个月, 与彤史上小皇帝临幸的日期对应。至于两个大夫,毛总管给了姓名住址,回头咱们处理了就是。” 郭放听了哈哈大笑,笑小皇帝废了那么大劲儿,想证明这孩子不是他的, 却宛如孙猴子跳不出他的五指山。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历史由王者执笔,只要阴毒手段不做得太明显, 他郭放终究还是会青史留名。一个龙子嘛,是不是真的龙子,他说了算。 “宫中所用的药材、炭火尚不及我相府——你差人给昭仪送些用得上的东西,伺候好这一胎。” 线人忙点头,又问:“这事儿丞相放心,毛总管在宫里极其关照,无微不至。倒是那个谢怀安,已经没用,丞相打算如何处置?” 郭放早看那姓谢的百般不舒服,却知暂时不动他为好,往炭盆里扔快炭,摇头道:“先留着,勿要刺激昭仪这胎。待‘皇子’出生,你们自个儿看着处理了。” 线人禀报完毕,又领了吩咐,这便回宫去了。线人前脚离去,长史郑旭后脚就来了,将一个消息来报给丞相,说是谢怀安旧居的房子,里面的书稿不见了。 郭放素来重武轻文,哪里会将书稿放在眼里,只道是哪个穷酸文人拿了去,不必多管,反倒斥了郑旭几句,叫他不用什么小事都来报。 白睢这厢一拿到书稿,却用匣子仔细装起来,送给谢怀安过目。那谢怀安自知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又如何保他的书稿,便拜托皇帝代为保管。 白睢得了回复,命刚从东洋带来双凤书信的属下,回去时候顺便将书稿也一起带走,算是尽最大努力保护谢先生的稿子。 至于双凤的书信,赶紧给大彪送去吧,她虽不提,却必然想妹妹想得快疯了。 这日傍晚白睢方才得了空,来抱厦厅找他多日不见的奶奶。他走得急,也不打把伞,头上缀着点点雪花,带着满身寒气掀帘进来。 苗小柔正坐在窗边编绳结,她生了一双巧手,不管是拨算盘还是做针线都十分出色。编了有些时候了,一只已经编完的吉祥结放在桌上,再编一只就可以凑成一对。 她听到声音,抬头,见是三岁来了,微微扬了扬唇角。 “不打伞么,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了正好来你这里讨关心。”屋里好暖和,他答得顺溜,嘿嘿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又是你亲手雕的死肥猪么?”她不屑一顾,反正对三岁送的礼物从来不期待。 “错!”白睢从袖子里拿出双凤的信,咧嘴笑着在她面前晃,“是你家那俩丫头的家书,想不想要?” 盼天盼地现在才盼来,手中的绳结立刻丢开,苗小柔伸手便去抓,谁知白睢把手一缩,让她扑了个空。 “……拿过来。” “嘿,叫声爷爷听。” “你现在叫声奶奶,我可以放过你的狂妄。” “我不!” “拿过来!” “哈哈哈哈,我不,快叫爷……” 然后他就被苗小柔揪了耳朵,偏着脑袋猫着腰疼得哇哇叫:“苗!大!彪!你这个样子以后没有男人要的!松手!” 苗小柔从他手里抽走信,淡定道:“说反了,是我不要男人。” 这类玩笑他们以前经常开,白睢被欺负了总爱这么埋汰她。可是现在,他好像说错话了……瞬时耳朵尾巴都耷拉了下去,乖乖坐回去等她把信看完。 信中双凤提到,在岛上生活悠闲,还有仆人伺候,她们每日都会看书练字,厨艺也精进不少,希望能早日做给大姐尝尝。内容平淡无风无浪的,单说了几次想她,便让她眼睛湿湿的。 “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她不由拍着桌子感叹,想知道几时才能姐妹重聚。她不求吃妹妹做的饭菜,她只想做一大桌子给她们吃,把这两个小丫头喂成小胖墩儿。 “快了……嗯,快了……”白睢忙答道。 “怎么说?” “那个……郭昭仪怀上了,等她生了差不多又打仗了。我就可以逮到机会上战场,能统领大军杀出生路……然后咱这盘棋就盘活了。” 苗小柔的重点却在“郭昭仪怀上了”这里,眉间的愁云一下子飞了,取而代之的是味道有点复杂的震惊:“你不是说不碰她,留着换大米么!?” “对啊。” “那她怎么……” “可是爷想要个儿子。” “然后你还是碰了她。” 白睢脖子一缩没有即刻搭话,因为他忽然感觉出来,他奶奶好像语气有点冲,大约在怪他左右摇摆么?于是他突然想耍一耍她,理直气壮的:“不就要个儿子么,没儿子老贼怎么放爷上战场,爷怎么当大将军?” 苗小柔瞪眼瞅了瞅他,无言以对……反正她已经不大懂三岁脑瓜子里在盘算什么计谋了,她只懂做生意顾小家,遂把头埋下去,继续编她的绳结。 ——要儿子可以啊,但是骗她不对嘛。这个很让人不高兴呀…… 少年嘿嘿憨笑,在旁捣乱,弄乱她理得好好儿的红绳。 快要过年了,每年她都编这个挂在房间里的,今年也不例外,想来还会有他的那份。 房间里气氛沉沉的,他突然道了一句:“今年我不要吉祥结了,给爷编顶帽子吧。” “谁说要给你编了。”她眼皮子都不想抬,只管忙自己的,一股闷气憋在心头。 “爷给你弄些绿色的绳来,你给爷编顶青翠欲滴的绿帽子好不好。” 苗小柔张口就接道:“帽子我可不会编,还是绿……的……”她缓缓抬起头,望着他,大眼睛里全是疑问。 大彪的反应太好玩儿了!少年哈哈大笑,一巴掌下去拍疼了自己的腿:“绿帽子,哈哈哈哈哈……朕恨不得现在就戴一顶出去游街,哈哈哈哈……” 这傻子要疯?! “说清楚啊,什么绿帽子啊?” 白睢大笑好一阵,又被她揪了耳朵方才停下,附在她耳边解释了一通,将郭放如何如何阴毒,谢怀安如何如何进宫,他又是如何将计就计收了谢大才子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苗小柔听完,整个人都傻掉了,半晌,怔怔回了他一句:“一起长大的,什么时候你变狐狸了……我还是离你远点,小心被你算计了。” 白睢拍着胸脯耿直道:“爷算计谁都不会算计你!”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编完了另一个吉祥结,又裁了红线编第二对,一人一个说好等除夕那天挂在床头。 这一晚,白睢终于没在宁安堂睡,回来自己这里,又叫来苗小柔在暖阁过夜,两个人继续说了半宿的话。 一连三日他都没去宁安堂,郭放只道小皇帝这是气不过圆房一次就让昭仪怀孕,怀疑这不是他的种,也就由着他耍脾气。 第四天,小皇帝被发现偷摸差人在昭仪饮食中下堕胎药,弄得气氛一度很尴尬。郭放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他计较。 第五天,他又在宁安堂大发雷霆,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用膳时暴脾气起来掀翻了桌子,嚷着谁也别吃。 第六天,上朝的时候戴着顶绿颜色的帽子坐在龙椅上,时不时扶一下,动不动就叫人抬起头来,生怕满朝文武看不见他头上是什么颜色。 这一幕被黎臣们见了,不可避免掀起了热议,纷纷质疑郭昭仪是否秽乱后宫。可又碍于没有证据,皇帝也未曾明说,到最后不过停留在猜测阶段。 白睢头戴草绿色的这一举动惹恼了郭放,他气没撒完,回头反被丞相一顿教训,被说得屁都没敢放一个。 这一通表演下来,把丞相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一个高兴,就无所谓他带着苗小柔出宫赏雪散心,多日不再踏足宁安堂的行为。 对郭放而言,反正皇帝不来,便有了机会让谢怀安出没宁安堂,哄得昭仪高兴了,肚子里的龙子也就安稳了。 “所以,佯装守护男人最后的尊严,你合情合理大闹天宫一场,最后被郭佛主压死在五指山。那郭佛主不得乐死呀,你小子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在宫里搭个戏台子。” 苗小柔站在山坡上,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今日下起鹅毛大雪,又是休沐日,一大早三岁便说要带她去山上赏红梅。宫里的日子好无聊,虽然四肢素来畏寒,吹着寒风特别冷,但是心情好似放飞的风筝一般。 “那是,不闹一闹,爷这悲惨傀儡的角色如何立起来。” 白睢手里拿着一枝红梅,本想折段细小的别在她头上,却见她顶着斗篷遮住了一头乌黑头发。那桃色的料子,白色的小绒毛,再加上能冻红鼻子的天气,衬得她白嫩嫩的小脸儿显出几分娇柔。 少年一时看痴了——真好看,他家大彪全天下最漂亮——忽然有股冲动,觉得她既然也可以这般柔美,叫她一句“小柔”或许更贴切一些。 真冷啊,苗小柔呵了呵手,拿手肘戳戳他:“喂,你发什么呆?” “小……小心积雪。”话说一半,他还是觉得“小柔”别扭,叫出来怕反胃,硬生生拐了个弯儿。 “我的手好冷,你给我捂捂。” “哦。” 他家奶奶十八岁高龄了,身子不好,天儿一冷手就总是凉的。以前冻得难受了时常叫他帮着捂一捂,他后来一到冬天便总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手炉,遇到她需要便扔给她。 今天没带手炉,只好用自己的温度给她暖一暖。 她手上又多了些茧子,但并不妨碍这双手软得像没骨头似的。刚一碰到,白睢便眉心一皱暗叫不好——完了,他正在“断奶”,好容易才没想那些龌龊事了,突然又被勾得心里痒痒的。 赶紧撒了手。 被冷风无情吹着手,苗小柔:“?” 白睢狠狠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我……” 苗小柔:“???” 白睢:“你给爷爷灌迷魂汤了是不是!” 苗小柔并不明白:“你发了什么疯?” “不捂,自个儿揣袖子里捂!”少年生了闷气,划拉着手里的红梅枝,独自往旁边儿走。 这孙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怎生得如此不孝!苗小柔嘟了嘟嘴,躬身捡起一撮雪揉成球,照着他的脑袋砸过去。 “……”白睢捂着后脑勺回头,见她手里还捏着个雪球,不爽道,“不是说手冷吗,你碰那些雪干什……” 话音未落,苗小柔手里的雪球化作一道流光,“啪叽”正中他的鼻头。 “哈哈哈哈……”三岁那傻样儿!她笑得肚子痛,赶紧又蹲下去搓了一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三次照着他的猪头砸过去。 白睢这次才不给她得手呢,只把头微微一侧轻松躲开了,剑眉一紧撸起袖子:“你别狂,小爷不是打不过你!” 南方不怎的下雪,记忆中有过三次大雪而已,他们便打了三次雪仗。回回苗小柔都使阴招,这回他才不会上当输第四次。 白睢被她的连环雪球砸出了兴致,搓了个大的,用双手抛过去,不仅把苗小柔差点当场砸倒,还把她砸成了白眉女侠。 “哈哈哈哈……”他笑得震天响。 总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出来附庸风雅赏红梅的,最后却变成了俗不可耐的打雪仗,瞬间梦回儿时。玩儿得兴起,本来还在喊冷的苗小柔嫌斗篷太碍事,索性脱下来丢在一边,轻装上阵,玩得一张小脸儿红彤彤的。 白睢扛着某人的猛烈攻势,蹲在地上耐心地搓着一个大雪球……要盘子那么大,西瓜那么大,砸过去砸到苗大彪叫爷爷。 心中美梦甜丝丝,这场雪仗最后胜利的人必然是他,嘿!却不想苗小柔突然停了攻势,手里捏着两个雪弹子朝他冲了过来。 白睢:“……” 等下,白眉女侠等一下!等他搓完这个球! 打不过就使阴招的某人并没有大发慈悲等他,扑上来拽着他的领子,将手里的雪弹子一股脑全顺着脖子塞他衣服里了。 “哈哈哈哈……”居然还好意思笑到蹲在地上。 白睢冷得脸色大变,蛤蟆一样跳了起来:“苗!大!彪!你他娘打不过就耍无赖!” “哈哈哈哈……”苗小柔只管笑,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少年冷得直打颤,趁着她笑,眼珠子一转,动作麻利地脱了衣裳,光着上半身在背上抹了几下就将雪渣滓抹了个干净。而此时,埋头只顾笑的苗小柔却还不知道有人已经脱了衣服跟她干雪仗。 白睢悄悄咪咪也搓了好几个小雪球,数量是她塞进来的三倍。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呵,说了这一次他不会再输。 “啊——”苗小柔正笑得开怀,忽然感觉脖子一股冰凉,冷得心脏猛缩。她回头一看,见她背后的少年光着个膀子仰天大笑。 嘶……好冷啊…… “白三岁!” 少年竟然好意思冲她吐舌头,说他三岁他还当真三岁:“来啊,像爷爷这样把衣服脱了啊!” “你给我弄出来!” “叫爷爷!” “不孝子孙!” 苗小柔被衣服里那块雪冷得打了个寒颤,气得拔腿就往树林里跑——还能怎么办,当然躲起来脱衣服,难道等那么大坨雪化在身上么。 奶奶生气的样子太可怕了,隐隐发飙的模样让人见了心颤颤。白睢顿时发觉自己好像玩儿过了,怎么说大彪都只是个姑娘家,他竟然还丢了那么多进去,连忙追上来拉住她。 “别去脱了,天寒地冻的脱下来更冷,爷爷给你拿出来还不成么。”说着,就借身高优势,长长的手臂顺着她的后脖子伸进衣服里掏。 突然—— 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 白睢:“……” 苗小柔:“……” 不夸张地说,他这手臂伸进去,有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就不提了。要不是有条腰带横在半路,他这一爪子下去怕是要直接扣住她的小屁股蛋。 雪花飘落的声音中,仿佛夹杂着耳光啪啪啪的脆响…… 作者有话要说:  开窍前,白睢:“爷这辈子不可能算计你。” 开窍后,白睢:“只要骗得好,媳妇儿娶得早。” 苗小柔:“所以你把咸猪手伸进来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白睢(跪下):“这个真的只是智商问题。” —— 这章肥不肥?爽不爽?明天要不要接着撩骚→_→ —— 作收要不要来一发~ 第33章 耳光的脆响终究是没有真正响起来, 白睢脑子空荡荡白茫茫一片,脸上挂着一副傻里傻气的表情,僵着手臂从她的衣裳里掏出一大把雪。 苗小柔保持了沉默,低埋着头,想抡起拳头打人,耳朵红红的不知道是恼的还是冷的。 掏了一次没掏完,又只好再掏一次。少年涨红着脸,硬着头皮把咸猪蹄子第二次伸进去,不可避免的碰触到她这里热乎那里冰凉的肌肤, 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胀得他要站不稳了。 自己犯的蠢,跪着也要收拾下去。 “手帕给我。” “嗯?” “里面还有些湿, 我给你擦擦。”虽然雪掏干净了,但有些已经化在了里面, 他总不能害她着凉,只好壮着胆子问她要手帕。 苗小柔把袖子里的帕子抽出来给他, 心中早已暗暗将这白痴骂了八百遍。想要闹着玩儿,丢衣服里一点点就好了嘛,他倒好,一疯起来没个度塞了怕有一斤进来。 这么大个人了,五岁孩子都不如。 “哎呀你快点儿。” “哦哦哦。” 不远处一直干站着伺候的毛崇之简直没眼看了, 他捂了捂脸,叹了声“唉”,却又抿着嘴想笑得很——得亏是苗姑娘心宽, 这要换了别家姑娘,甭说这么个欺负法儿了,就是一句话没对,都能恨你一辈子——陛下也真是的,平素心机诡谲令人捉摸不透,到了苗姑娘跟前倒是什么都可以放下,简单得跟孩童似的,喜欢就喜欢嘛,非死咬他这是心病。 站在山顶上四处观望的陈氏兄弟也相视一笑。 陈豹:“就喜欢看陛下被训的样子。嘿嘿,平日里对咱们凶来凶去,还不是在苗姑娘面前乖得跟孙子似的——想起来没,重逢那一日陛下可是在厨房里叫‘奶奶’,恼羞成怒把咱们轰了出去。” 陈虎:“嘘……这话被陛下听到了咱俩又得挨揍。知道就是了,以后定要把苗姑娘当祖宗供起来,嘿……” 陈豹:“那是……可别忘了,两只小凤凰的婚事也归她老人家做主的。” 陈虎:“……突然觉得膝盖有点儿软,我现在就想跪下去叫她一声老祖宗。” 被无情调侃的皇帝本人,此时此刻正背负罪孽为自己恕罪中——隔着一张薄薄的手帕给他尊贵的奶奶擦背上的雪水,手帕打湿紧紧贴着肌肤,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擦来——擦去——摸来——摸去—— “你够了没?” “啊?”虔诚少年被她突然的出声吓得眉毛飞起来。 “皮都要被你擦破了。” “哦。”赶紧抽出手来,把帕子还给她。 现下有冷风迎面吹过来,他先前脱了衣裳抖雪,光着个上半身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到浑身燥热得很,恨不得风再大一些。 苗小柔捏着她湿冷的手帕,觉得好生烫手,脸蛋粉粉红红的,连本该冰凉的指尖都发了热。自己的后背似还有一只作孽的手在来回擦弄,叫她心乱得理不出个头绪。 明明都烦得想跺脚了,还有个蠢货在她旁边呼吸,真叫人想发脾气。 “滚远点,就不乐意看你!”她用手推了三岁一把,气呼呼的样子像只跳起来咬人的小白兔,毫无半点破坏力。 白睢下盘极稳,不动如山,反叫她退了两步。 白睢:“……”刚刚有人挠他么? 苗小柔本就气得想咬他,一见他还整个痴呆样儿,就差挂条口水在嘴边,更来气了,干脆抬起一脚踹过去。踹倒是踹到了,某个蠢货也没有躲,就是他那腿跟铁柱子似的,力道一反,害得她气没撒成摔地上去了。 发生了什么? 白睢愣愣的,方一抬头却见苗小柔“哎哎哎……”地朝后倒了下去,不及多想他长臂一伸便精准揽住奶奶的老腰。 这结实的手臂一捞,本该就此稳住,偏偏老天就是要开这个玩笑——他不过向前半步,堪堪踢到块石头,然后跟着扑倒下去。说来也是倒霉,恰恰好站立的地方就是个缓坡,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滚了下去,一如他们曾经去山上摘野果子吃,最后一起滚下山。 不同的是,这次有雪,在软绵绵的地上滚了一身白,不痛也不痒。 毛崇之吓得老脸铁青,追在后面吼:“陛下!陛下!” 陈氏兄弟也跳下石头飞快狂奔过来。 好在并没有滚几圈,两个人连滚几圈就很快停了下来。反应极快的毛崇之当即住了叫唤的嘴,把拂尘一挥,拦住扑上来的陈氏兄弟,并冲他俩使劲儿摇头。 ——皇帝是什么身手,就滚这么几圈能伤着么。且看看,人家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他们仨冒冒失失若要上去搅扰了,铁定落不了好。 于是互相对了眼神,各自回原处待命。 苗小柔踹人不成反被命运狠踹,这会儿被白睢压在身上,肠子都悔青了。白三岁身高八尺多,还在往上长个儿,比她高了快两个头了,这般揽着她,正正好将光溜溜的胸膛贴在她的薄脸皮上。 她没被摔死,先被这硬邦邦的胸膛捂死了。 万籁俱静,一息……两息……她耳朵贴在三岁火热的胸腔,听见他的心脏有力地跳了五下。当即彻底红了脸,什么都不在乎了,现在她只想回去,回去盖在被子里谁也不要见! 白睢一手揽着某人的腰,一手又护着某人的后脑勺,正在感叹好险,却陡然感觉被一股力道活生生推得滚了一圈。 滚到了旁边儿冷冰冰的雪地上。 侧头,诧异,却见他奶奶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眉心紧锁咬牙切齿似要将谁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回宫!我冷,我要回宫!”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冷的那女人,却连她落下的斗篷都没捡就气鼓鼓地往山下跑。 打扰一下—— 又怎么啦?! 白睢茫然跟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踹的是他,拉住她的也是他,被凸起的枯树枝划伤手的还是他。 那为什么现在被甩冷脸的依然是他? 不就是一坨雪的事儿么,他错了还不行么。 女人,呵…… 这日回到宫后,不,应当说上车之后,苗小柔就凶巴巴的不肯理他。回去后也不往暖阁走,直接便躲去了抱厦厅,一连几日皆是如此,用膳一概送到房中。 白睢自是要去关心的,却被拦在了门外,伺候的宫女解释说是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天子,因此最好不见。 这梅花赏得,太意外了。 她的风寒一养就是十来天,待大彪从屋里出来,他不就是一句“咦,你咋就养胖了”么,她居然转身就走,又不搭理人了。 毛崇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嗨呀,陛下,您怎么能对小姑娘说胖了啊。难道不知姑娘们都喜欢纤腰细腿儿的么,您这么说,那跟骂人有哪样区别?” 白睢反倒觉得身边儿这位大总管屁话多,简直侮辱了他奶奶:“大彪岂是一般小姑娘,你也不看看那帮小家子气的女人,肚量胸襟哪点像样,没资格作为参考。” 大彪生他的气,一定是别的原因。 莫不是发现他心思龌蹉了? 那问题就严重了。 这么一想,浑身一颤,觉着这个冬天也太寒冷了。 时光飞逝,又到了一个没有爹没有娘,奶奶也不疼的日子,和最近茫然无助的每一天都没有太大区别。 不同的是,又是一年过去,今天是除夕。 早上白睢便来找他彪奶奶,心里想着,这么个大好日子总不能再被甩脸子。果然,苗小柔给了他面子,脸上也笑眯眯的,还去帮他把吉祥结挂在床头。 白睢欢欢喜喜拨着吉祥结,问道:“彪,你是从几岁开始编的来着?” “八岁。” “那就编了十年了,中间有两年缺了。不行!你得给我补上。” 苗小柔慈母般笑道:“我这白送你的,你也没说回礼,真好意思呢。” 白睢嘿嘿笑:“以后每年爷都要——对了,等翻过年,三月间咱俩又大一岁,到时候的生辰咱们还是一起过。” 苗小柔只微笑,并不答。 ——三岁是皇帝呀,他的生辰便是万寿节,哪有她沾光的份儿。这么一想便又觉得空落落的,不管她多不想,她跟三岁的距离终究会越拉越大。 这一晚有宫宴。 苗小柔没名没份,自然无资格参加。加之郭丞相有意促成郭昭仪伴驾参宴,她去了岂不惹麻烦,只得在自己的地盘上叫上几个宫女吃酒吃菜,聊聊天。 待酒足饭饱,正是寂寞时分,前头宴会殿前突然燃起了烟花。噼里啪啦,响声震耳欲聋,照得夜空灿烂精彩。 她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如此漂亮的烟花,不禁仰着脖子看痴了。 不知道三岁有没有在看,他素来无所谓烟花,总说那玩意儿看了不知有什么意思。望了一阵,她便也失了兴致,回去房内,守着一桌子御赐的好东西发呆。 ——今儿白日里不是抱怨了么,她送这么多年吉祥结却从来没收到回礼,白睢便让毛崇之带着他去翻库房,亲自挑了十件八件她喜欢的送过来。 可她才不稀罕这些死物呢。 托腮坐着,好无聊,好想金凤银凤。 却道大庆殿这里,君臣宴饮罢了,仰头欣赏烟花,四处交头接耳好不热闹。白睢脖子都仰望痛了,心里想着,大彪这会儿应也在赏烟花吧,那他们就在不同屋檐下同赏好了。 此时他身边已没了人伴驾,那郭昭仪身怀有孕,大着肚子早已离席休息去了。 今日宴会,郭放的走狗竟有脸提出晋郭昭仪的位,道如今昭仪身怀有孕,按照黎国祖制位分也该抬一抬了。 方同之立即站出来反对,反倒将苗氏封后的事拿出来说叨,请陛下早日定下皇后,若真打算守完三年孝,册封礼延期就是。 好好的除夕宴便那么吵起来了,吵到最后昭仪还是昭仪,苗氏还是苗氏,什么都没改变。 唯他的心情变了——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想早点结束回去陪着最该陪的人。再一念及双凤如今不在宫里,本该团聚的除夕夜她应是十分寂寞,那心情自然好不了。 烟花看了一半,白睢便又坐回位置,闷头饮酒。 好容易等到郭丞相称不胜酒力,离席归家,他才得以抽身离开。彼时,他已喝得九分烂醉,一分清醒。 “回去……回去……” “陛下,咱回哪里去?” “回奶奶那儿去。” 毛崇之佛尘一挥,指挥着御辇往该去的地方去了。 白睢坐在摇摇晃晃的御辇上,半醉半醒,仿佛看到苗小柔叉着腰板着脸责怪他怎么现在才来陪自己。 陪,陪你就是,今天陪你一晚上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彪三岁ber都没打一个,我天天章节待高审。气死我了,不打个ber对不起jj对我的如此关照与厚爱,哼! —— 我一宗师级别的冷文作者,被你们夸得都飘了。 —— 今天没有小剧场,交给你们写好了→_→ 第34章 “就这儿了, 停!” 刚走到抱厦厅门口,一直记挂着该去哪里的皇帝陛下不等毛总管指挥,自个儿喊停了御辇。御架将将停下,他竟又直接跳了下去,晃晃悠悠走三步退两步,艰难地迈上抱厦厅的台阶。 苗小柔本已沐浴更衣,坐在床上看书。今儿不是除夕么,往年一家子聚在一起守岁,今年独她一个, 那就一个人熬吧。 待烟花爆竹声渐渐平息,夜也深了,她打了个哈欠犯了困。正眯眼呢, 却听得门前有动静传来,细听, 竟是白睢的声音。 她披上袄子出了来,推开门, 见三岁步履蹒跚地在跟台阶置气。一旁毛崇之百般无奈地伸手去扶,却被他不耐烦地一次次推开。 白睢感觉自己好似上了个天梯,怎么着都登不了顶。气!哪个狗东西修的台阶,他还赶着回去找奶奶呢,再晚又要被甩脸子了。 “这是喝了多少?” 毛崇之看到苗姑娘现身了, 瞬间就松了口气儿:“苗姑娘还在守岁呢?陛下今晚来者不拒,自己又倒了几杯饮,早就醉了。” “那你们也不拦着。”她蹙起秀眉, 拢了拢衣裳忙上前搀住白睢,却并不往台阶上扶,“既然醉了,怎么还往我这儿送?” 毛崇之愁眉苦脸,颇是为难:“陛下一直念叨着要来您这里,咱们做下人的,哪能替主子做主。” “送回他自个儿房间去吧,我跟去照料就是,我这里也没他睡的地儿。”有些冷,她又一次拢了拢袄子,接着道,“你们先将陛下扶回去,我跟着就过来。” 天儿又下起雪了,好冷。她想回去穿好衣裳再去陪三岁,哪知终于插上话的白睢反拽住她的手不让走。 “彪,你去哪里?生气了?”他絮絮叨叨结结巴巴的,手劲儿可大了,“我这不来了么,不气嘛……今天爷陪你守岁,明儿一、一天也都陪你……” 苗小柔私下里素来喜欢饮酒,今日佳节自然也喝了酒,却是个海量,这会儿仅有些头晕罢了,比这个醉鬼清醒多了。她拍了拍醉酒少年的手背,慈母般温柔,微微笑着:“我不过是去换件衣裳,你先回去喝些热水,一会儿我就过来陪你。” “我不!”少年拽着她不撒手,哀怨地盯着她,非要跟着进屋。 喝醉酒的男人啊,就跟小孩子没两样,得哄着。她老爹和白老爷就是两个典型,至于白睢,三岁本来就让人头疼了,还要往一岁靠。 “你听话成不?” “不成!” 苗小柔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宛如他慈爱的老娘:“我只是去换衣裳的,要不你就在檐下等我。” 白睢摇头,还是不松手。毛崇之尴尬地笑了一声,小声感叹道:“奴才看,陛下是小半会儿都离不得您了。方才还在念叨,今儿一晚上都要好好陪您守岁呢。” 站在台阶上拉拉扯扯这多难看,苗小柔便有些不耐烦,她的慈母温柔面对三岁的挑衅,总是保持不了多久。 “守岁可以……”苗小柔轻拍白睢那张醉醺醺,另伴着三分痴呆的脸,“那你说,为什么不让我换衣服,我要冷死了。” 少年则一脸忠厚老实:“冷么?那我帮、帮你换呗。” 苗小柔怕了他,赶紧抬手,把颜色一正:“打住!我数三声,你把爪子给我松开。” 白睢没反应。 “一……二……三……” 人家是个大男人,还是个皇帝,人家说了不松爪子就是不松爪子,你数个“一二三”是想玩捉迷藏么? 苗小柔越看这脓包越来气,披件衣裳站在屋外又冷,好说歹说都劝不走他,哪里还有什么好脾气。 “我没跟你说笑,再不放我走,小心我给你一脚。”他马上接话:“嘿,别狂,爷不是打不过你。” 苗小柔摇头叹气,只好踮起脚尖,贴在他耳朵边下了最后通牒。 众人也不知苗姑娘对陛下说了什么,几句话毕皇帝陛下便乖乖儿下了台阶,重复吵嚷着赶紧回自己房间,要喝热水。 瞧,这悄悄咬耳朵的举动,这听话的转变,怎么看怎么一股温柔小意的味道。 苗小柔贴在某人耳朵边说的“温柔小意”却是——事不过三,给奶奶赶紧滚,否则捶爆你的狗头! 好话不好使,非得让人骂,这是有多欠。呵……苗小柔无可奈何地返回房间,给自己找件衣裳换上,只能接受命运安排,彻夜去照看那个操心死人的醉鬼了。 —— 却道郭放这一边,嘴上说着要回去同家人守岁了,却不仔细与旁人多说了几句,回去路上马车走走停停。 皇城的长街还弥漫着浓浓的鞭炮味道,预示着将要到来的几日悠闲。可他站在这个高位,奔走在宏图大业上,注定是得不到半日闲适的。 恭贺不断,马屁不停这倒是其次的。接二连三的事情需要他拿主意才是真的烦人——这不,下头的人按捺不住,又一次提起那苗氏不能再留。 若没有这个女子,今日昭仪晋位之事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奈何每次提起后宫事,总有人搬出立后的事来搅合。他倒是无所谓一个跳不动的小角色的,只是听得多了,他忽而又觉得其实也可以关照关照这丫头。 苗小柔,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之女,样貌中上之姿,学识普通,除了会做点小生意,并无过人之处。可她却有个大用处,那就是成为小皇帝的软肋。这两人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又无依无靠相依为命,想来只要是为了她,白睢什么都愿意做。 小皇帝是个聪明人,虽被他剪断了翅膀,将来少不得还会有所反抗。若是将那苗姓女子拽在手中,权当作人质,那将必然少去很多麻烦。 先前他不曾下手,是不太想逼小皇帝跟他脸红脖子粗。且在小皇帝眼皮子底下拿捏人,做得委实有些过了。 曾听得那两个叫金凤银凤的跟着老乡回老家了,他便退而求其次差人去寻过,想将之圈禁在手中。却不想,听其老家的人说,并没有见过她们两个,倒是收到过一封求救的信,说是被黑心老乡卖去了窑子,求族中解救。 族里派人去了,可直到现在还是没找到人,他想拿捏那俩丫头的计划便就落了空。 “咳咳……”鞭炮味道太浓,呛得郭放猛然咳嗽起来,一时没能止住,咳得心肝脾肺都颤了。 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接连近三年为大业操心,甚少睡个囫囵觉。今晨小妾道了句“大人鬓角的白发竟又多了呢”,叫他惦念在心头不悦至今。 身体每况愈下,从前不服药就能熬过去小病小灾,这次竟连喝了十来日汤药不见效。再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未能活过天命之年,叔伯也无一长寿,他这心里便生了些急躁出来。 先前愿意徐徐图之,是以为自己才不惑之年,至少还能活个二十年,哪知冬日里赏雪着了凉,累得精神越发不好。 长子是个不中用的,次子倒是像他,聪慧果敢,却才刚满十六,怎堪重任。他要么再活个十年,为次子铺好路,要么尽快推进。 许是他太悲观了吧…… 但苗小柔这个女人确实可以利用利用。 这么想,便这么做。当即吩咐了手下留意着合正宫的一举一动,且让他再仔细想想,到底该如何才能下个圈套给那姓苗的女人钻。 且又说回苗小柔本人。 她重新穿好衣裳,随意挽了头发便找白睢那醉鬼去了。刚进房,就听见白三岁嚷着要喝热水,毛崇之指挥着人再去装一壶。 这屋里忙忙碌碌,不过是照顾个醉酒的皇帝,竟然乱作一团。 见苗小柔终于来了,毛总管赶紧上前,似有些想笑:“嗨呀,您瞧,苗姑娘不过说了句让陛下多喝热水,陛下便当成了‘圣旨’,这不,半壶水都喝光了,还吵着要。” 苗小柔又一次蹙了蹙眉,把手伸进铜盆里,拧了帕子准备给那讨债鬼擦擦脸:“醉酒的人,不就这么傻里傻气——这里有我就好了,你们都休息去吧。” 翠枝正端着醒酒汤来,本想留下伺候,却又被毛总管拉走了。她恨得瞪眼,自打那姓苗的女人来,她就没再靠近过陛下,越想越窝着一肚子火。 门关上,隐约传来毛崇之的声音:“你置什么气,明儿送你去宁安堂伺候得了。跟着昭仪娘娘,总比跟着这位强。” 唉,听听人家毛崇之是怎么与成群结队的丞相爪牙周旋的,再看看那床边坐着的白痴是怎么憨笑的,她扶额…… “嘘……”白睢眼睛眯起来,做手势示意她噤声。 苗小柔:“?”那心机深沉的模样,看得她一动不敢动。 “听到了吗,翠枝是坏、坏人。”他表情严肃地打了个酒嗝,从床上直起腰,比之前走三步退两步的状态稍稍好了一些,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慢慢朝她靠过来。 就这个么?看来她还是高估了一个醉酒的人。苗小柔拧干帕子,照他脸呼了过去:“知道,当然知道了。” “那你要离她远一……唔……点。”白睢乖乖让她擦脸,舌头有些不灵活,可还是语重心长地继续提醒她,“郭昭仪不坏,她身边的人坏,你要离、离……那个宁安堂也远一点。” “我知道。”她都好多天没去过了。郭慧心大着肚子,可金贵着呢,她万一惹了这么事,不得被郭老贼捏死么。 擦完了脸又擦手,感觉回到了自己照顾妹妹的那些年,总有操不完的心。 “那只伸出来。” 少年把另一只爪子交到她手里,一脸享受,咧着嘴憨笑。 “彪,你怎么这么好?” 苗小柔给他擦完,转身拧帕子:“嘁,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顺便嘟囔着抱怨了句,“谁叫我运气不好,这辈子整个栽你手上。” 白睢醉眼朦胧,意识早不清醒了。不知怎么的,听得她的抱怨突然就想抱抱她,于是连脑子都没过,轻手轻脚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苗小柔正拧帕子呢,被他这么突然的一下触碰,吓得弄撒了水:“……把你的咸猪蹄子拿开!” 少年却不愿——不就是场梦么,他想抱就抱,想靠就靠。抱起来这么舒服,傻子才撒手呢。 苗小柔把脸一拉,侧着身子使劲儿将他推开,当即生起气来:“是你的么你就随便抱,尊重一下你奶奶,想抱女人我给你叫一个来。” 白睢被她推开,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被训了一句却并不放在心上,理直气壮又来抱她:“是、是我的啊。” 苗小柔躲开:“……” “奶奶……不就是爷爷的吗?你是奶奶,我是爷爷……” 苗小柔抽抽嘴角,又一次躲开:“……”哦,原来还能这样解释……丢了帕子,被烦得转身想走。 身后白睢却一把拽住她,竟然还好意思跟她置气,醉酒后迷离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了危险信号:“说得不对?不就抱抱么,爷爷还想亲一口呢。” “你是想被揍成……” 苗小柔话未说完,白睢俯下|身往桌面猛然一压,毫无怜花惜玉之心,也不顾她的老腰是否承受得住,将她上半身压在桌上,与此同时用虎口嵌住她的下颌,一口吻住那张总在梦里挑逗他的娇艳小嘴儿。 “唔……” 苗小柔瞪大了眼,足足愣了一息。待反应过来被猪啃了,卯足了劲儿推却推他不开,瞬时气炸了天,张嘴想骂,不想……却又被他趁机撬开贝齿,攻略进来。 拳打脚踢无济于事,反而换来了他的怒意。嵌住她下颌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了,他吻得越发用力,似在惩罚她的反抗一样竟咬在她的嘴唇上,那股亲吻的狠劲儿好像要将她咀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片场—— 女一号苗小柔(背台词中):“导演,这个‘给奶奶滚,否则捶爆你的小麻雀’是不是太黄暴了一点。” 导演:“哦,那改成狗头嘛。” 男二号白睢(接受采访中):“对,我这个人本性除了有一点爱骗人外,还有一点暴力小情绪(趣)。” —— 满足嗷嗷待哺渴望糖分的你们,打ber了!说没有助攻连一垒都上不了的朋友,请看看,人家上二垒了!争不争气!? 第35章 苗小柔遭雷劈中顿时陷入慌乱, 挥打着手臂反抗他不要脸的暴|行。可越挣扎得厉害,他用来报复她不听话的力道就越重。 这个醉酒的少年呼吸凌乱了,厚重又湿热的鼻息,带着薄薄的酒味喷在她的脸上,每一下都让她更加崩溃。没有一点温柔,压得她腰疼,掐得她下巴疼,咬得她嘴唇疼,抵得她后脑勺也疼, 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再不反抗就要被这个酒疯子弄死了。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反抗,身子努力抬了抬……还是没能推开他。 原来总是被呼来喝去的三岁,他力气竟有这么大, 随便一掐就能捏死她…… 她的举动刺激到了白睢,新一轮的惩罚劈头盖脸砸下来。对于她的不配合, 少年极其不满意,迅速捕捉到她的小舌, 再不肯还给她。 苗小柔经历着暴风雨的摧残,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捏圆搓扁糟糕得不成样子。下颌被嵌住,闭不了口,只能任君采撷,没一会儿就被搅弄成一片滩涂。这也就罢了, 那疯子的胡渣时不时刮在她脸上,划拉得疼! 白睢每一声享受的闷哼都刺激得她太阳穴胀痛。 没有认命,认不了命, 更没有被动接受的可能,这个人的每一个举动都让苗小柔更加清醒自己应该做什么——反抗啊,再不推翻欺凌,会死人的啊! 好在老天并没有把她往死里整——她碰到了放在桌上的铜盆,用上力气大力一推,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铜盆落地,半盆热水四处飞溅。 外头守着的毛崇之并几个宫女太监,听得响动,火速推门而入唯恐陛下出了什么岔子。待定了眼睛,却见苗姑娘被…… 说到底白睢醉着呢,力气都用在了手上、嘴上,被这声巨响一惊,脚下再一晃,便被苗小柔找到机会使劲儿推开。 “啪——” 房间里的第二声巨响,是苗小柔赏在他脸上的一个巴掌。 她竟然敢掌掴天子!当即便有小太监要冲上去按住她,却被毛崇之用拂尘拦住了,小声道了句:“待陛下酒醒,陛下亲自定夺,咱们做下人的可没那脸面做主。” 苗小柔打了天子,才不管有没有人要把她绑起来呢,捂着脸,低垂着脑袋一头冲了出去。 没一个人拦,都惊呆了。 白睢被她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在床边脚踏上,人还不清醒着,嘴里迷迷糊糊一会儿叫着“大彪”,一会儿叫着“小柔”。站都站不起来了,还嚷嚷着要去把人找回来。 几个太监手忙脚乱将他扶去床上坐着,毛崇之编了个瞎话解释,说苗姑娘腹痛更衣去了,临去前交代,希望回来能看到陛下乖乖儿躺好睡觉。 皇帝这才不再闹着找苗姑娘,听话地躺平闭眼。 却说苗小柔,心跳飞快地奔回自己房间,方一进屋便双手撑在桌上——她腿软,只怕不撑这一下便要摔了。 硬是缓了好一阵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艰难地抬起低垂的头,恍恍惚惚地走到镜前。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面如桃色,唇如朱砂,嘴唇一圈被吻得泛红,闪着晶亮的水泽——分不清那究竟是她自己的口水,还是白睢的,抑或是交融着混在一起的——唇瓣被咬破了一小块,血珠冒出来染红了半个下唇。她用手背擦了擦,感觉下颌处被他掐得有些疼,已隐约显出了淤青。 这个长达……不知多久的吻,祸害得她的嘴没有办法见人,配合着在桌上蹭得凌乱不堪的头发,好似她被…… 她冰凉的指尖碰到自己的脸颊,觉得脸上好烫。已经这么一会儿了,她依然不能镇定下来,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明日他酒醒了这事儿能不能提……她不知道,脑中空荡荡一片,来回扫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眼,怔愣了小一会儿,主意没有反倒眼泪先涌上来,没出息地哭了。 这一哭,便就止不住。眼泪哗哗往下流,到最后索性扑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哭得袖子湿了一大片。 可是为何而哭,她却不知,只晓得难过得心快碎了。 次日初一,因昨夜晚睡的缘故,几位主子都起得很晚。抱厦厅住的那位至今没起,也没叫宫女送吃的进去。待日上三竿,倒是皇帝先醒了,坐起来便揉着太阳穴喊脑壳疼。 宿醉后头疼那是常有的,可他为何还脸颊疼?用手摸一摸,感觉似乎有点儿肿。 毛崇之一脸“我不知道别问我”,只叫人来伺候陛下更衣用膳,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大彪呢,起了没?”皇帝面对早膳,却没急着动筷子。 “还没呢,陛下。” 白睢只好自己先用了些吃食。咀嚼时仍觉得脸颊隐隐作痛,找了面镜子看,的确是有些泛肿。 大过年的脸肿了,当下便很有些不高兴:“朕这俊逸非凡的龙颜是怎么了?你给解释解释。” 毛崇之还是一脸“我不知道别问我”,只回了句:“奴才不知,这您大概得去问问苗姑娘了。”苗小柔却直到晌午过后才起,梳洗完叫了点清粥小菜吃,门也没有开。到最后,是强烈的好奇心促使着白睢闯进去,打破这诡异的安静的。 她饭已吃完,搁下碗,清了口,不疾不徐酸了他一句:“女子闺房你就这样随便闯的么,这么多年了,亏我一直当你是正人君子。” 白睢一屁股坐下,并不当她的酸话一回事:“嗐,咱俩什么关系。”正欲问问她自己这脸是咋了,却倏地发现苗小柔那张脸也不对劲,“嗯?你眼睛怎么回事了?” 大彪眼睛瞧着略有些浮肿,那嘴唇……是他看错了么,破了一块,已经结了薄薄的痂。再仔细瞅瞅,下颌的肌肤似乎还有几块隐隐约约泛着青。 苗小柔不说话,只是拣起针线来做,坐到窗户下去了。窗户是薄纸糊的,投射进来的光线那么一照,照得她的眼皮似乎更肿了。 “哈,你不会被人揍了吧?还是你好东西偷吃太多,上火上得厉害?” 苗小柔听得他的话,气结。她心里晓得,这人昨晚是喝醉了,那些事他不知道的,自己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脸面开口,唯有继续沉默。 白睢跟着坐过来,贴脸靠近了瞧,兀自分析:“啧啧啧……爷看不是上火了,是咱俩一起被人揍了吧。”说到一半,想起来什么,立即又冷了颜色,“你说说,是哪个该遭雷劈的趁小爷喝醉酒欺负你?是丞相的人?你快快说出来,爷弄死那王八崽子!” 他自个儿的脸肿了倒是其次,先问起苗小柔的来了。 毛崇之在旁边咳嗽了声儿。 苗小柔还是不搭话,白睢被她不言也不语的样子弄得分外紧张,心中一凉,咬着牙根子又问:“可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什么不好的事?彪,别不说话,谁欺负的你,小爷一定弄死他!” 毛崇之狠狠地又咳嗽了声儿。 白睢恼怒把头回:“要咳滚出去咳!” 毛崇之低下头,不吭声了。 再回头,焦急地拽住她拿针线的手,怕了她这不说话的态度:“倒是说话啊,跟自家爷爷有什么不能说的。” 苗小柔心里乱糟糟的,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或者用什么样一个态度去面对曾经对她撒野的这个人。她不过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心受了惊扰,哪里能够随随便便平复回去。 她被抢走了针线,不得不正面回应白睢的反复提问。先是长长叹了一声,再顿了一顿,似乎鼓了一阵勇气,才道:“我只问你,你当初说过的话可曾忘记?” “哪句话?” “当初家里想给你我定亲,你是怎么说的?” 白睢挑了挑眉毛,张口便答:“咱俩不是说好的么,太熟了下不去嘴,哥们儿可以继续做,做夫妻没得商量。若要我娶你,除非你跪下磕头叫爷爷——反正,咱俩当时都是反对的。” 可是他昨天下嘴了,还吃得很有些忘形。 她侧开脸,觉得胸口闷闷的:“原来你还记得啊。” “那自然记得!” 白睢说罢,心脏忽而颤了颤,惊觉自己昨天醉酒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暴露了自己近日以来的龌蹉心思。 他自觉那些噩梦是肮脏的,只把自己看作流氓,长久以来调整心态,生怕这心病再严重下去。大彪是他素来敬重的女子,打小服她,早已视作半个姐姐,那是他的亲人,不是他可以随意亵渎的女子。 当下便有些怕,怕昨晚被她发现了这些难以启齿的肮脏。 于是不等她说话,又把胸口拍得砰砰闷响,斩钉截铁保证道:“你放心,小爷说到做到,咱俩是一辈子的好哥们儿,此事绝无变数!” 她闭了闭眼睛。 “哦。” 听了他这番激昂的话,苗小柔却面上无风无波,只应了这一声。 白睢心里发毛——然、然后呢? 然后她便起了身,唤宫女来伺候,回头对他道:“昨夜吹了凉风,我得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你自个儿回去吧。” 话说完便掀帘出去,径直往裕德池走。那板着的脸和低垂下去不想叫人看清楚的眼睛,无一不透露出她老人家的心情——不高兴。 白睢站起来想追上去再问问,却怎么着都迈不出脚步,心里那块石头反而悬得更高了。正左右为难,听得毛崇之似小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叹?” “奴才胃疼……” 白睢这会儿回过味来,昨晚肯定发生了糟糕的事,具体糟糕到什么程度——毛崇之不敢说,苗小柔不好说。 遂咬牙猛一拍桌子,指着毛大总管的鼻子:“说!昨晚的事给朕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一个细节都不准放过!” 毛崇之在天子盛怒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把昨晚的情形复述了一遍,还领着暴躁不堪的皇帝去指认了犯罪现场,作案手法,并找到了物证——一只被摔凹的铜盆。 完了。 “哐当——”铜盆从失魂落魄的他手中滑落,被摔出了第二个凹洞。 对不起,奶奶,孙子再也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一道光,热到你发慌→_→,就开窍这件事,你们就不要指望三岁了,大彪早已洞穿一切。这么蠢的男主,你们天天吼好可爱。我精明的女主(对,这是女主视角的文),你们仿佛忘了。 —— 实不相瞒,我自信一掐指,觉得明天评论过五百是有可能的。 —— 放个群号吧,敲门砖是随便哪个人物的名字,或者你萌的昵称。神秘号码:535180356 第36章 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的, 当天下午皇帝就滚去了佛堂静心。一连几天,日日口念心经,抄静心咒。 外人看不出个所以然,苗小柔却知道,这是做给她看的——为了证明一切只是酒后失德,乃无心之失,保证以后绝对不再有第二次。他们以前是怎么,以后还会是怎样,他说了是好哥们儿, 就一辈子不会变。 彼此都不提这件事,很好,省得她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说话。不会在一起用膳了, 不会没事在一起呆坐了,白睢更不会大晚上想起什么就翻窗子进她屋了。 他可以整整三天不来找她, 一句话都没有,连面也不露。苗小柔自然也是绝不找他的, 只管给他纳千层底,给他变着花样编剑穗,做一些家乡菜差人给他送去。毛崇之两边跑,早上刚送来陛下御赐的好物件,下午又去送苗姑娘亲手做的小东西, 简直成了他俩的传话筒。 “嘶——”一走神,她又不仔细扎了手。 毛崇之搁下皇帝陛下差他送来的蜜糖果子——这可是专程请了永州城的师父进宫,在御膳房做出来的, 新鲜着呢——而后抬眼瞅了瞅苗姑娘,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哎哟,苗姑娘你可得仔细着点儿,若再伤了手,陛下不得心疼死。” 苗小柔把扎破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脑海里白睢憨头憨脑的脸一闪而过,张嘴,语气并不轻快:“嘁,他才不会。” 毛总管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姑娘哪里的话,陛下何时不紧着姑娘您呢。好吃的要分您一半儿,好玩儿的也分您一半儿,您瞧这蜜糖果子,千里迢迢请了永州城的师父进宫做的,还特地找的是您常吃的那家。” 食盒揭开她就闻到味儿了,算这狗东西还有点儿良心。她瘪嘴笑了笑,捡了一个放在嘴里,家乡熟悉的味道,真是好吃极了。 毛崇之见她笑了,苦于这样两边跑,没忍住便多说了几句:“奴才向老天爷借一百个胆子,今儿多个嘴——唉,别看咱陛下搁您这儿尽做傻事,其实机敏聪慧,城府极深,朝堂上的事儿陛下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到了‘情’这一字上,却是个愣头少年,非觉得自己那是心病。” 她与白睢的关系,早已提都不想提,百种可能她都想过了,烦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苗小柔原想再吃一块,却被他两句话就说得立即没了胃口,垂下眼皮子低低道:“毛总管,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陛下夜里做梦总叫姑娘您的名字,对别的女人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样的心思?依奴才看,这哪儿是心病,这分明是用了情了,却没转过弯儿来。您瞧,专程给您送的蜜糖果子,陛下他呀,整天都惦记着如何讨您开心。” 三岁那蠢猪脑子,倒也可能犯傻到这个地步。苗小柔听了毛总管的话……什么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什么整天琢磨讨她开心,瞬时心里头如这果子一般甜腻腻的。 可不过短短一个眨眼,尚未尝够甜味,便又反尝出了苦味。 那日她问白睢,可还记得当初议亲之时撂下的话,白三岁当时拍着胸口保证决不食言,一辈子做好兄弟。那时候听罢了他的话,自己不知在裕德池的水里藏了多少眼泪,越哭越诧异自己为何偏就看上了这个白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栽进去的呢。 她呆愣了小一会儿,将毛总管的话反复咀嚼,涩涩笑了——原来,三岁他……他这个傻子,骗子,呆子,天大的蠢才! 可那又如何,这份儿感情该怎么安放,她哭过以后,细细琢磨了两三日,早已打定了主意。眼下听得这番话,只是平平淡淡反问道:“毛总管,揣测圣意可是重罪。” 毛崇之苦着两条眉毛,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眯眼干笑:“咱们做奴才的,别说揣测圣意了,多嘴更不应该。只是那安神汤喝多了也使不得,若不是担忧陛下龙体,奴才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她皱了眉:“什么安神汤?” “陛下当您是有血缘至亲,这不以为自个儿对姑娘的喜爱,是坏了人伦么。耻于夜里总梦到您,便让太医开了方子,想睡得安稳些。” 呵,这个蠢才,三岁倒回去两岁。 苗小柔心里又甜又苦,索性埋头绣起东西,将情绪都好生藏起来,平平淡淡客客气气道:“毛总管,你的主子犯了这毛病,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说到重点,毛崇之脸上的笑加深了:“嘿,二位主子两情相悦,您去开解开解,这事儿不就早日圆满了么。” 她继续绣着红梅:“谁跟他两情相悦了。” 嘴上否认,苗小柔心里却自认毛崇之说得对。她是发觉自己对白睢的情感走偏了路,哪还是什么哥们儿,若还是哥们儿,她就不至于吃郭昭仪的醋。若还是哥们儿,听了白睢的兄弟言论,她就该松口气,而不是躲进水里哭。 几天下来,她也是坦然了,没再心慌得针都拿不稳。 “说句不该说的,奴才活了半辈子,哪怕不想揣测主子们的心思,可年纪阅历摆在那里,瞅几眼便没有不懂的。姑娘您还别生气,您啊,千真万确就是喜欢咱陛下。” 苗小柔将针扎在绣面上,恼得一把将绣活扔桌上,蹙起的眉头间带着薄薄的愠怒:“那又如何?我就合该不要脸皮贴上去么。” 苗姑娘突然的怒火让毛崇之一愣,万万没想到这月老还当出了问题:“……” “他想要的,并不就是适合他的。毛总管,有些事捅破了反而更糟糕,那何必捅破呢。” 毛崇之还想说点什么,方才张开嘴,苗小柔又将他打断:“我虽低微,却也是有尊严的,不是替代安神汤的药。” 毛崇之要说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因为他也是听得方才那句才反应过来,自己个儿光紧着皇帝主子,不忍见主子继续受煎熬,却忘了站在苗姑娘的位置想一想。 一时便就没了话说,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送走毛总管,苗小柔又拣了个蜜糖果子吃,入口,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倒是吃出了酸味儿。尝了两个,便扔在桌上再也没动过。 两情相悦,是不是也得门当户对。 那一晚,自己为什么扑在桌上哭,哭湿了半拉袖子,她想来想去终于理出个缘由。 少爷和丫鬟尚且还能私奔,皇帝与民女难道也要私奔么。她出身不高,想留在他身边自然可以留,虽做个妃子是足够的,可也要问她愿不愿意。 她曾说过,要嫁便嫁做正室,将来绝不许夫君纳妾。可是一个皇帝,注定三宫六院,她这样的出身更是做不了正室。她又打小当大姐头当惯了,自问受不了这样的气,尤其那个给她不公平的人是白睢,更加不能接受。 既然如此,那不如宁缺勿乱,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收回了这不该有的感情。 更何况,一碗虎狼之药喝下去,她根本不能生。 彼此之间横着一条鸿沟,注定跃不过去,何必捅破这层纸呢。洒脱一点,至少不会搞得太难看。 三岁到现在没在男女之情上开窍,应该算是幸事一桩。 她心头苦涩,擦了擦眼角不及流下的眼泪,吸吸鼻涕,捡起绣活重新落下密密针脚——她在给三岁纳鞋底,这小子又长个儿了,嚷着鞋不合脚,非要她做的才穿。 如今回想起自己为他做的事,哪是什么奶奶老娘做的,分明就是妻子做的,她竟乐得去做。唉……罢了,他喜欢便做吧。 白睢那里等到毛崇之的回复,只晓得那蜜糖果子奶奶似乎已不爱吃,约莫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毛崇之一脸苦相,有话又不说,本就心烦,他看得更想打人。 “又胃疼了?” “奴才心疼……” “心疼谁?”“心疼……自个儿。” “滚出去心疼吧。” 苗小柔跟白睢的关系就这么凉了下去,平素少有来往,有话皆让下人传达。一个请了绣房的师父来,跟着潜心学刺绣,一个则动不动叫上小太监,整天玩儿蹴鞠。 元宵那日一起吃了元宵,还跟以前一样。 只是眨眼三月的万寿节,他们却没一起过。白睢是寿星,又是大黎建国之后的第一个万寿节,光是接受朝拜就耗了一天,及至晚宴也没能得空和她一起吃碗长寿面。 还记得上一个生辰,长寿面是双凤给做的。今天却是……一个人,一碗面,加了很多肉,放了很多料,但一点都不好吃。 饿着肚子早早睡下,却不想那晚白睢又喝醉了酒,闹得毛崇之没办法,只好大晚上又来请她老人家出山。没办法,只好从被窝里出来,穿上衣服去伺候。 白睢抱着她就不撒手,见她来了也就不闹了,却只是抱着,一句话都不说。可没一会儿又埋在她脖子里哭了,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脖子,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苗小柔又饿又累,眼皮子一个劲儿往下耷拉,想趁他睡着了抽身离开,结果人没走成倒把这讨债鬼弄醒了,醉醺醺地反把她抱得更紧。 “我想出恭啊……” 白睢听不见,打呼呢。 次日终于将他盼醒,苗小柔都要喜极而泣了。这世上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这过的是什么狗屁生辰啊,尽折磨人了。 “醒了?” “嗯……” “撒手。” 好不容易才盼来跟大彪的相处时间,白睢才不放呢,晃了晃发胀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出盘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虽然很不要脸,但是爷忍不住了……忘了那件事好不好,我们合好吧。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一个轻薄了别人的,叫被轻薄的忘了这件事,可能……大概……已经被逼得没有办法了,猪脑子堵死了吧。 苗小柔脸色难看,仍想少与他来往来着,转念一想到这白痴昨晚哭得有多天崩地裂,那心就管不住,立即软成了豆腐:“好好好,你放手!” “爷不放!” “放开!” “你还是生气,我不!” 她体内有一把盘古大斧正在狂劈,不知何时就要劈漏了闸,只得缓了语气:“好,行,你让我先走,我有急事,回头我再来找你一起用膳。” “什么急事?”白睢严阵以待,忙挪下床塞上鞋子,拽着她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我去帮你。” “……我去出恭。” 帮她,帮她脱裤子,还是把尿?!少年表情震碎,瞬间撒了手:“恕爷爷不奉陪!” 毛崇之站在门口,眼底由于熬夜泛起的青黑,因浓浓的笑意而闪亮着光泽——真好,不用再看陛下要死不活抄静心咒了。 这一次的合好,那是真的合好。谁让苗小柔心比豆腐软,白三岁耍赖不要脸,彼此都将那一页揭了过去,再也不提。 春去秋来,时光过得飞快,眨眼他们的十九岁便过了一半。白睢又长了个子,如今已有九尺之高,身形昂藏,脸庞五官越发硬朗,与生俱来的那份儿英武想藏也藏不住。 苗小柔则略冒了些个子罢了,与他站在一起,脑瓜顶连他的咯吱窝都够不着。至于容貌,自来了宫里便养尊处优,皮肤白白嫩嫩,手上的茧子都薄了一些,到了这长开的年纪,越发出落得大方标致。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那日晚间,白睢正在与苗小柔讲今年黎国与夏国的收成对比,分析着夏国究竟何时开战,他们的应对之策要有多少种,宁安堂那里突然来了人传话,说是郭昭仪方才不小心踩空,现在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一时惊得两人赶紧去了宁安堂。 郭慧心对外称怀胎八月,实则仅怀胎七月,这会儿已惊动了整个合正宫,也不知这“龙子”保不保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除了哭他到底还会什么?” —— 发现自己的文没有一篇超过四十万字的,明明我这么话唠,不科学啊??? —— 下章开始走剧情了,莫方,三岁开窍指日可待! 第37章 苗小柔和白睢两个刚到宁安堂, 就听见屋子里郭昭仪呼痛的细碎惨叫,听得胆小的她心都颤了。宁安堂里里外外乱作一团,白睢带着她了解了个大概,竟然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她回去该聊天的聊天,该睡觉的睡觉。 给的说法是,没所谓这孩子生得怎样了,来看过就是了。 不过倒也没人会求着他多关心一眼,因为这“绿帽子”的传言确实由来已久,宁安堂上下个个心里都晓得, 皇帝若不是低头于丞相,早弄死郭昭仪和她肚子里的种了。 最后只留下一天十二个时辰当值,没个休息的毛总管在宁安堂盯着。 “咱们留在那儿, 岂不碍人眼。”把苗小柔送到暖阁,白睢没有放她回抱厦厅睡觉的意思, 拉着她的手,有许多要紧话想跟她说, “我最慈爱的奶奶,孙子不孝,今日后恐怕要让你受累了。” 苗小柔斜着眼睛睇了睇被他拉住的手:“嗯,我觉得奶奶我现在就很受累——把你的咸猪蹄子放开。” “哦。”不过是有感而发,白睢哪里是想蹭她。被她斥了一句, 倒也不澄清自个儿,接着便往下说,“爷马上要有儿子了, 老贼身体日渐不济,即便不逼爷爷退位,也急着逼爷爷放权。夏国那头,能战则战,奉天狗贼不战,爷也要争取个御驾亲征主动揍他。到那时候,小爷上了前线,找个机会把你送到双凤那里,等我打赢了再接……” 话音未落,她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似是还生了气:“想什么呢?我肯定要随军的呀。” 白睢在把握着全局步调,毛崇之这个细作中的反细作在窥视丞相的动作,总体来说,虽然瞧着是郭丞相日益狂妄,皇帝日渐窝囊,实际却是白睢在推动着他去狂妄。 她并不大懂什么你争我斗,只晓得三岁一点都不慌,那应该就没问题。哪怕是去打仗,只要白睢敢上,她就敢上,是无条件相信他的。 白睢自然不会同意,呵呵了两声:“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跟着我找死么?” “嗯,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啊。”她倒是说得轻松,好似在说“明天一起逛个庙会去啊”。 “……” “要是死了,那咱俩就手牵手投胎去呗。咱做对真的龙凤胎,我当姐姐,你当弟弟,哈哈哈……” “……”听起来是挺圆满,但首先他还不想死,更不想投胎,其次,他并不认为做对龙凤胎挺好,若真的成了血缘至亲,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苗小柔拒绝了他的安排,因为她并不认为,躲起来每天除了给菩萨磕头什么也做不了,比在战场上面对明枪暗箭来的轻松。白睢在哪里,她就要在哪里,若是不幸事败,白睢埋骨何处,她起码不能隔得太远。 少年生气了,耸了耸眉毛:“笑,有什么好笑的!我不同意。” “那绝交呗。” 就为了还没有发生的某些事,他们倒先吵起来了。且看宁安堂那边儿,人郭昭仪却都还没生呢。 “绝交?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啊。”苗小柔眨巴眨巴眼睛,半点没把他的生气放在眼里,“但在以后,我将永远只能仰视你。我们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我们中间将隔着一道鸿沟,我将不再有资格说我们曾经风雨同舟过,我也将成为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白睢:“……”仔细想想,太凄凉了,还不如一起死呢。他突然又冒出个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反正你不嫁人,要不等咱俩归西了,葬一起吧。” 苗小柔:“……”有病是不是?翻他一个白眼。 “大彪。”被送了白眼的白睢顿了一顿,表情又一次严肃了,不放心地抓住她的手,终于想起来把话题扯回去,“明天爷的‘儿子’就要出生了,动荡将接踵而至,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她偏着脑袋,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用这只手捂着打个哈欠,“我准备好睡觉了。” —— 却道郭放这里,大晚上被宫里来的人从床上吵起来,听得郭昭仪早产,匆忙披着衣裳到书房安排事宜。 “咳咳咳……”这几日身体本就不好,大晚上被叫起来吸了冷风自然便更有些不舒服,那脾气暴躁得只差掀了桌子。 “什么叫早产怎么办,庄子上养着十几个孕妇,你们这群蠢货难不成不知剖腹取子?!在等本相亲自动手?” 眼下不晓得昭仪将要生下的是男胎还是女胎,这男胎他们定然是要早早备着的,只等昭仪诞下腹中胎儿,若是女胎便要立即将之调换。 属下被他扔来的砚台砸得头破血流,捂着额角据实禀告:“大人息怒,小的方才在书房外等大人您的时候便听庄子传回来消息。剖腹取子确已经剖了,可惜天公不开眼,因月份尚浅死了半数婴孩,另有三四个女婴,男婴看样子能活下来的也只得了两个。其中一个其丑无比皮肤黝黑难以让人信服这是天子子嗣,还有一个竟……竟是个天残,做不成太子。” 素来算无遗策,可这次偏偏没算到昭仪享专人伺候,太医日日请脉,竟然会在七个月的时候因为一脚踩空而早产。郭放急火攻心,额头的青筋胀起来好生渗人,头疼得他脑瓜仁儿都快裂了。 “去找洪四爷,这件事交给他办,不管是哪里来的婴孩,一个时辰后本相要见到一个健康的男胎。” 洪四爷正是恒阳的地头蛇,黑白通吃,手下人物有为人不耻的扒手,也有杀人越货的大盗,可谓神通广大。官府不好出面的事,只消交给他办定能迅速解决。能为大官办事,这也就是为什么虽臭名昭著,他却连大牢的门儿都没跨进去过。 今晚将此事交给他办,明日必定会听得哪户人家将要生产的媳妇莫名失踪的传闻。为得一个男婴,手上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便是闹得满城风雨,丢给妖魔鬼怪背责就是,他郭丞相无所谓残忍不残忍。 属下得令迅速去了,郭放又另唤了人来,吩咐向毛总管递个话,那谢怀安不必再留,找个机会打死按太监身份埋到乱葬岗去。至于经历了这次接生的产婆,事后赶紧送出宫去,半路上处理了。 —— 次日清晨,白睢刚睁眼,便听得宁安堂传来消息,说郭昭仪生了一个小皇子。当然是皇子了,难道还能是公主么。 毛崇之打着哈欠来回了话,将昨晚的情况一一汇报。 原来从郭昭仪肚子里出来的果然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娘胎里呆不足八月的孩子天生孱弱,刚生下来若无精心照料,是很难活命的。倘若那是个健康的孩子,毛崇之还能安排着偷偷送去别处养着,可这女婴见不得光,自然请不得大夫,还没等到他细细安排,便就夭折了。如今已按丞相的意思,送去郊外掩埋。 那郭昭仪并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只知道现今襁褓中的有可能并不是她的亲生子。她逮着宫女问了数次,又哪里寻得到答案,只得哭着看了几眼孩子,便就一直昏睡至今。 至于谢怀安,郭丞相昨夜已下了命令,吩咐暗中弄死。 白睢今日便罢了朝,带着苗小柔去宁安堂象征性地看了眼“儿子”,随口赐了名字,唤作白慵,另赐了郭昭仪绸缎珍宝数件。后经旁人提醒,又晋了郭慧心的位,是为贤妃。 从宁安堂离开,他便下了两道命令,秘密交给毛崇之办妥。 这盘棋,郭放黑子先行,他白子后落,如今落子过半,自填一气轮到他出手反杀了。从今天起,才算开始了真正的厮杀。 “宁安堂你千万不要独自去,知道么?” “知道,你‘儿子’金贵,我可惹不起。” 少年一面跟苗小柔说话,一面蹙着眉头擦拭着自己还未染过鲜血的宝剑。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到如今丞相想要的筹码也有了,他这一路示弱捧杀丞相,只怕这老不死的会狂妄到再次对他的软肋下手,妄图威胁他。 他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唯独苗小柔随时可以乱他方寸。 “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呆在你屋里,知道么。”他婆婆妈妈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得听的那个人都快烦了。 “哎呀我知道了,我就称病不出嘛。”苗小柔练着字,觉得今天的白三岁真是聒噪。她不耐烦地抬起头,想嘲笑他几句,却瞥见少年正埋头擦拭那七尺宝剑,眉间微微锁起。 少年眉目深邃,眼中映着的烛光里浑似有一只雄鹰飞过,那擦着剑身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好看…… 她家穿开裆裤到处跑的三岁,已长成了一个英俊神武的少年天子了呀,虽总是对她犯蠢,但大事上却十分稳重,自有他的城府与计谋……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嫁的正是如此儿郎。 一时红了脸,埋下头去,不敢再去看他。 回想起来,若是当初答应了老爹,嫁给这小子,不知现在的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会不会举案齐眉夫妻情深,已有一儿一女,拼出了个“好”字。 想到这里,手掌无意识地覆上自己的小腹。苗小柔垂下眼皮,咬了咬唇,抬手蘸了蘸墨水,闷声继续练字。 —— 郭放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皇子”出生,女儿晋位贤妃,小皇帝到最后也不敢大声嚷嚷这不是他的儿子。天气渐渐转凉,书房的窗户牢牢关着,进不得半点凉风。 郑旭再一次为咳嗽的丞相添了半碗安神润肺的茶,眯起眼睛,好不轻蔑:“那两个产婆险些被人救走,好在还是咱们的人笑到最后,反把来救的那伙人一个不留全杀了。属下以为,唯一有理由来救产婆的,除了小皇帝不会有第二个人。许是想让产婆出来作证,证明小皇子是调换过的,可惜可笑啊,蚍蜉焉能撼树。” 郭放饮下两口,闷闷哼笑:“可怜他羽翼未满,想劫下人证不成,反倒又折了几根儿毛。呵,此黄毛小子已不足为虑,倒是那些文人,烦得老夫不能安寝。” 他放下茶碗,又咳嗽了几声。这几日夜咳没能睡好,脸色极差没甚血色,说起话来中气不足。也不知这是怎么了,病一来便不肯走,反反复复拖了竟有大半年。 说到文人,郑旭咬了牙根:“不过是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属下先前便向大人报过谢怀安书稿失踪一事,大人不曾重视,如今想来,谢怀安凭白失踪不见人影,定是被方同之那一伙人救下。您是知道的,谢怀安这个人才名出众,学术上早有追随者,振臂一呼那声音也是响亮的。” 一切都顺顺利利,唯独原本要处理掉的谢怀安人间蒸发。不仅消失了,负责看守他的太监还被前来营救的谢怀安同党结果了性命。那太监可是毛总管最疼爱的干儿子,出了这事儿,毛崇之脾气上来,非要郭放把杀他干儿子的人揪出来,以泄杀子之恨。 毛崇之又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宫里全靠这位在接应,如今这阉竖借他的势坐大了便硬气起来,哪里还得罪得起,气得郭放红了眼。 重重拍了桌子一巴掌:“那帮文人的事先放一放,本相倒是想先给毛大总管敲个警钟。没有什么事,本相非得要靠他才能办到。” 三日之后,下了朝的白睢得了个让他当场腿软的消息——苗小柔已被慎刑司的人闯进合正宫带走了。 一问毛崇之。 什么?不知道?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毛大总管:“卧槽,玩儿脱了!” —— 安啦,我们毛总管又不是青铜段位。 第38章 苗小柔是从合正宫, 她自己住的抱厦厅被慎刑司直接带走的。都一个多时辰了,白睢竟然下了朝才得到消息,一脚踹开毛崇之,快马加鞭直奔慎刑司。 毛大总管被皇帝盛怒之下的那一脚踹得撞在汉白玉的栏杆上,当场磕破了脑袋,鲜血直流,哪还有什么脸跟着去。 他说不知道郭放竟然会绕过他拿人,就真的不知道么。他毛大总管是什么人,这次虽不是他出手替郭放办事, 但阖宫上下,哪个犄角旮旯里没他的眼线。他虽拦不住慎刑司动手,但消息却一定早就得了的, 竟瞒着皇帝不报。 毛崇之捂着额头,鲜血糊了一只眼, 唉…… ——宁安堂的小皇子突然染了恶疾,伺候苗姑娘的宫女马上跳出来告密, 说是苗姑娘吩咐她去小厨房动的手。手法是否拙劣不重要,重要的是慎刑司需要一个理由把人抓走。 去请慎刑司的也是宁安堂的人,传的是贤妃娘娘的意思,天知道还在月子中的贤妃晓不晓得自己的玉印被动了。 瞧瞧皇帝这反应,关心则乱, 不管不顾要去救苗姑娘,他早料到会如此又怎会一开始就说。再者,皇帝在郭放眼里, 本就该是个被蒙蔽视听的无能小儿,万万不应如此快就能得到消息。演戏要演全套,故而他没有早一点告知。 至于苗姑娘会不会受到伤害,在不影响全盘走势的前提下,他必定会出手保住陛下这位心尖肉的。 慎刑司里有自己人,自皇子出生第二日起,陛下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将安插在各处的人手一一“唤醒”,而他,在得了苗姑娘被抓去慎刑司的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潜伏在慎刑司的暗桩予以保护。 实在没有必要紧张到必须马上营救。 可陛下不听解释,当场大发雷霆。 白睢赶到慎刑司时,苗小柔已经被抓进来快两个时辰了。他火急火燎这会儿才到,而丞相却已经早坐下喝了半碗茶了。 郭放见皇帝亲临,立即躬身行礼,可那腰却好似弯不下去:“老臣参见陛下——陛下怎只身前来了?” 且看看,郭丞相好生猖狂。不过这倒也遂了白睢的意,令其疯狂,使其大意,逮到机会正好一锅端掉。 “丞相怎会在此?”白睢跑出了一头汗,慌慌张张的样子半点皇帝该有的沉稳也没有,见到丞相也在,目光闪动浑似只惊弓之鸟。 郭放瞄了眼,勾起个极浅的笑:“回陛下,老臣下朝准备归家,方才行至半路,便听得慎刑司的消息,说是贤妃娘娘和小皇子那里出了事,又涉及苗姑娘,只好赶来过问一番。” “那相父可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回陛下,其中的来龙去脉老臣已听这里的头子汇报了,是有宫女告发苗姑娘谋害皇嗣。此事干系重大,因而不及禀报陛下便由贤妃娘娘做主,命人迅速查办,将那名宫女与苗姑娘一并送入慎刑司先行扣押。老臣刚到此处,便听得那宫女因愧对苗姑娘的厚待而咬舌自尽,至于苗姑娘……” “她怎么了?!”白睢急问,问罢了却又不等郭放回答,扯着嗓子怒喝,“慎刑司人都死了不成,苗小柔关押何处,速带朕去!” 郭放伸手,虚拦了一下:“陛下,至于苗姑娘……听说,路过监牢时被正在上刑的犯人所惊吓,又在某处被牢缝里伸出的脏手掐了脖子,受了些刺激,好像是……疯了?” 苗小柔疯了,在挑战他的认知吗? 白睢心里咯噔一下,不信。 慎刑司主管内务,犯事的宫女太监与妃嫔一旦送到这里来,难有全须全尾出去的。这里的婆子和太监以及番役有一百种法子让人生不如死,且身上还不留一点伤痕。 被他们折磨疯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白睢虽然不信,却因这话而觉得太阳穴胀得厉害,天塌下来被砸懵了脑子一般,脸色青黑得渗人:“人呢,人现在何处?” 话音刚落,不及郭放回答,苗小柔便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出来了。人瞧着好好的,头发稍稍有些乱罢了,衣裳整洁干干净净,还是他今早离开时见到的那个样子。只是,脖子上有一圈浅浅的掐痕,约莫就是被牢里那些疯子掐的。 她被人架着走过来,也不知道反抗,眼皮低垂着,嘴里嘀嘀咕咕不晓得在念叨什么。 难道……白睢大步冲了上去,见此情形背后冷汗淋漓顷刻间湿了后背,一把抓住苗小柔的手:“大彪,你怎么了?!” 苗小柔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珠子一转不转没有半丝往日的灵气,竟然看着他来了一句:“你是……” 居然不认得了!早上还好好的,还问他今天晚上想加什么菜,怎么……白睢一时仿佛误入了冰窖,急得用手拍拍她的脸:“我是谁你都忘了吗,我是你爷爷!” 苗小柔左看右看,对着他咧嘴憨笑,忽然一个恍然大悟:“哦……三岁啊——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高了,跟猪抢吃的了吗?” 这傻里傻气的样子,是疯了无疑了。白睢哪听得她这些呓语,一个劲儿摇晃着她的肩膀:“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说!” 苗小柔被摇得不耐烦,用手推开他,伸着脖子四处寻找着什么,颇有些焦急:“你谁啊?!我的算盘呢,是不是你拿走了——完了完了,金凤银凤的首饰钱还没拨出来,明天又要被抄得不得安宁。” 还没说完,就趴下去跪在地上到处找。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人也认不清楚,不是疯了就是傻了。瞧着体体面面,进了慎刑司一趟,今后却是个疯子了。 郭放从旁看着,内心暗笑。他原想着抓进来用点刑,叫小皇帝见见血,不成想这姑娘竟胆小如鼠还没用刑就先吓傻了。这也好,用刑或多或少惹麻烦,疯掉却怪不得他。 从苗小柔这里得不到答案,少年暴怒了,通天之火上来狠狠一脚踹下去,将其中一个婆子踹得一头撞上墙角,撞破了脑袋竟当场断气。 出人命了!屋子里婆子们吓得尖叫四起,苗小柔抬起头,斥了一句:“叫什么叫,吵死人了。” 只她一个还在状况外。 慎刑司婆子太监跪了满满一地,磕头磕得咚咚做响,纷纷哭喊着并未对苗姑娘用刑,她是被其他犯人冲撞了吓傻的。 苗小柔找不到算盘,呆呆看着,瞄了瞄那地上的血,又看看白睢,突然生气起来:“你又打人,我真是懒得管你了,你爹要再要骂你,我才不帮你说话呢。” 没有一句话是清醒的,少年面色更加铁青,抬起又一脚踹翻炉火泄愤,收了脚便回身去拽她。他咬牙忍着日后再算这仇,眼下带她回去看大夫才是第一要紧的。 哪知苗小柔甩开他的手,对着空气就是一鞠躬:“白伯父您怎么来了?哎呀您别动怒,肯定是对方先惹白睢的,他哪儿会主动打人呀。” 即便疯了,也还记得护着他。 少年心头凝了一滴泪,什么也不想要了,只想带着她先走。 “且慢。”将将走出两步,背后郭放却放话拦住,“陛下,谋害皇嗣乃是重罪。苗姑娘若是冤枉的,慎刑司查出来自会还苗姑娘一个清白。您立即便要带她走,偏袒之意未免太过明显,若让有心人大做文章,岂不坏了苗姑娘的名声,叫人议论她蛊惑得圣上不辨是非轻重?日后,叫苗姑娘如何稳居后位。” 郭放! 这只贪得无厌的老狐狸,他将来定要将此人抽筋拔骨挫骨扬灰,叫他九族子孙一个不留! 白睢想杀人,可表情却不能锋芒太露:“丞相想说,朕贵为天子,想从慎刑司带走一个人,都不可以?” 郭放一副忠臣模样,苦口婆心:“陛下,一国之母需宽容大度,德行无暇,老臣所言难道不在理?若陛下不放心,大可交三司会审,一定还苗姑娘一个清白。您直接将她从慎刑司带走,只会留下非议啊陛下。” 说着还跪了下去,磕头求陛下三思。 白睢又不是傻子,在主管内务的慎刑司他带走一个人尚且困难,若将人移交到了三法司,在郭放一手遮天的地盘上,没有他这个皇帝说话的份儿。 郭放玩儿了这一出,扣住苗小柔,难道只是想要苗小柔的命?当然不是,他在等皇帝拿东西换人。 白睢敛了脾气,终是低了头,牵着还在到处找算盘的苗小柔,一步步走向郭放,一字一顿似咬着牙在说话:“相父思虑周全,是朕冲动了。只是小柔受了刺激,当尽早医治,若疯病不好岂非更难以为后。朕现在不得不带她走,只怕医治起来也得废些时日。相父啊,她是朕的命,这段日子朕会亲自照料,无暇顾及朝政,还请相父多多费心。” 郭放还是一味磕头:“陛下,请三思啊,不可因一女子而……” “朕会下旨,今后除了请安折子,其他奏折都送到相父那里,由相父代为批阅。” 郭放仍是那句:“请陛下三思啊。”却并没有磕头拒绝。 白睢晓得老贼大概满意了,挟持苗小柔换来批本的权力,这桩买卖老贼大赚。然他原本就在捧杀丞相,让老贼批奏折也不算忍痛割肉。 他就这样,用一个皇帝的尊严换回了他奶奶。 出了慎刑司,毛崇之已经派人抬了轿子来接,在门口等着呢。白睢抱着他奶奶上了轿子,带着点儿希望又拍了拍苗小柔的脸:“行了,别装了。” 也可能是聪明的她临机应变,装疯呢。 苗小柔掰着手指头在认认真真地算账,理都没理他,嘴里念着:“这账怎么平不了,究竟哪里算错了……” 她还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疯癫癫,人也不理。怎么会呢,真的疯了?不可能,大彪不是那种吓几下就疯掉,没有见识的弱女子。 白睢真想现在就弄死郭放。 毛崇之跟在轿子外头,额头草草用纱布包起来,敲敲轿子有话要禀。白睢生着一股恶气,一手揽着大彪,一手掀开帘子:“有屁快放。” 毛大总管迈着腿儿跟上轿子,伸着脖子够到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便见皇帝乌云密布随时暴雨倾盆的脸稍稍缓了下去。 “回去朕再跟你算账。”放下帘子,白睢心口里那口郁结的气终于松了,拉拉苗小柔的袖子,反倒笑了,“算清楚了吗?” 苗小柔耷拉着脑袋,没答他的问题,反倒慌张地四处找东西,挣扎着要下去:“你看到三岁了吗,他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怎么又不找算盘,改找他了?白睢哭笑不得:“我不就在你面前。” 苗小柔仿佛听不见他说话,只一味抓住他的胳膊,急得满头大汗:“看到他了吗,哈?有人要抓他,你看到他记得叫他躲起来!”喃喃念了一阵,又耷拉下脑袋,啪哒啪哒掉眼泪,“爹我错了……娘,我好想你……” 唉…… 白睢抱着她,是再也笑不出来。 方才毛崇之附在他耳边报告了一件事,可谓峰回路转——苗小柔没疯,只是被慎刑司里的自己人下了药。丞相来了一看已经疯了,原本要动刑的,也就算了。 药也并非使人疯癫的烈性药,只不过是致幻的药丸,等过个半日药效退了就恢复正常。现在的苗小柔活在自己的幻想与现实的双重世界里,一会儿在搭他的话,一会儿又在和幻想中的人对话,真真假假分不清楚,连她自己是谁恐怕都说不出来。 方才应该是看到她爹娘了吧,小脸儿上挂着眼泪珠子,抽抽泣泣的。白睢吓了个半死,现在又心疼个半死,抱着他奶奶不松手。 回到合正宫,苗小柔还在发着疯。许是到了药效的巅峰,她这会儿疯得更加深刻,疯狂起来不认人,抓差点咬掉他手上一块肉。 早就知道进一趟慎刑司不落下一条性命在那儿,也得脱层皮,所以宫外的大夫毛崇之已经派人请来了。只是这大夫没给苗小柔用上,倒是给白睢用上了。这会儿苗小柔在屋里被宫女看着,乖乖巧巧做针线,在给幻想出来的金凤银凤传授经验,说得口渴嚷着喝水。 手上被包了一圈纱布,待送走大夫,白睢紧接着一脚踹翻毛崇之。毛崇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面面俱到,办了这么好歌差事,居然又惹来天子震怒,捂着头上的伤口茫茫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好,你很好,如此有头脑还要朕这个主子作甚!你知情不报,擅自做主,且不说这一次等朕下了朝才来报她被慎刑司带走,上一次赴她郭慧心的鸿门宴也是你毛大总管一手促成,一碗虎狼药下去,她此生的子孙福都断在你个混账手里!” 毛崇之听罢,才晓得原来是为了这两件事,解释道:“陛下……奴才,奴才只是担心陛下关心则乱,咱们大黎复国不易,有千万升的血泪要咽下肚子,苗姑娘心怀大义,她必不会反对的。” “呵,你当朕说的是这两件事本身?毛崇之,不论对错,你可曾想过,你这是在做朕的主。口口声声说朕是你的主子,你自己看看,你忠的究竟是谁?” “奴才……奴才忠的是大黎。”皇帝用指节叩了叩桌子:“不,你想复国,报先帝的恩,你忠的是先帝,不是朕。” “陛下!” “你这样的人,朕用着……”白睢失望地摇头,“不安心啊。你既然对先帝念念不忘,就应该去给先帝守陵,不该跪在朕面前,发誓要效忠朕。” 毛崇之这下明白了,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大忌。哪怕他今日做得对,自始自终心向大黎国,擅作主张他就是触动了天子逆鳞,忙趴在地上磕头:“陛下,奴才绝无二心啊。” “驯服不了的马,迟早有一日会将主子拱下马背。你说,朕到底是防着你,还是该给你最大的信任?” 这年轻的帝王越来越懂得御下之术,他悄然经营起了自己庞大的势力,现在便要求每一个人对他要做到真正臣服。最起码,他身边最得力的人应该认清楚,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毛崇之悟了,皇帝已经不再是那个连自己人都需要讨好的表面皇帝了,在正式对付郭放之前,他要对自己的追随者拥有绝对掌控力。而他毛崇之首当其冲,当为表率,决不应该有丝毫僭越行为。 遂又磕了头几个响头:“奴才发誓,唯陛下之命是从,以后绝不再犯。倘若再发生这样的事,甘愿人头落地,任凭处置!” 毛崇之这个人,极其重要,若离了他复国大业难以成功。然白睢晓得此人既顾念先帝的恩情,又舍不得这人上人的地位,哪里肯去凄凄苦苦守皇陵,是一定会跟在他身边的。此番敲响警钟,叫他认清楚了怎么当好一个奴才,此人才能继续用下去。 “嗯。”瞄了眼毛总管渗血的额头,他也不打算敲得太狠,“既然发了誓,朕姑且相信,滚吧。” “是是是……” “慢着。” 毛崇之又退回来。 “朕治外伤的膏药你知道放在何处,自己取用去吧。” 毛崇之千恩万谢,立即找药膏去了。 训完了毛总管,白睢返回抱厦厅看看苗小柔。这会子药效正浓,她仍然痴痴傻傻,比他这个正统的三岁还要三岁。 “热,热死了……”她又疯出了新花样,开始拉扯自己的衣领。 白睢屏退了宫女,抓住他奶奶的手,虽然知道她可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还是帮她拉拢了领口:“哪儿热了,这个天儿都快下雨了,风大得很,你想着了风寒不成。” 苗小柔慌慌张张用手给自己扇风,疯婆子一样揉得自己的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尖叫着快要哭了:“真的,真的!船上起火了,白三岁的兵书都救不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唉,少年拽住在屋里乱闯,抱着花瓶水到处泼的她:“大彪!那是假的啊,我这不站在你面前的么。” 她却受了惊,失手摔了花瓶:“你是谁?快放开我!” “我……” 苗小柔这会儿恍如遁入了太虚,一会儿正和爹娘吃饭呢,一会儿又被双凤拉扯着袖子撒娇,眨眼后院的凉亭变成了着火的船舱,火苗舔着她的裙摆,吓得她四处躲。可她被人拽着手,想跑却怎么也跑不掉。 好在不知怎的,火突然熄灭了,天上下起了大雨,她手里凭空多了把伞,竟然站在林恒的家门口。 林恒立在台阶上,衣摆叫雨水打湿了,默然面对着她,冲她缓缓摇头。她叫了对方的名字,想说好久不见,可他张口却抢在她之前说,“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这雨下得好大,很悲伤的样子。可是她并不悲伤,林恒不娶她就不娶吧,反正她也不想嫁了。于是她洒脱地转身离开,可是一转身,却发现白睢不知何时起站在她身后,见她回头便笑着对她说“他不娶你我娶你啊”。 她立时愣住了。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嫁给她的三岁,一辈子不分开,可是她好像不够资格做他的妻子。忽然觉得,这场雨,确实挺悲伤的。 恍恍惚惚的,三岁又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我娶你啊”,拉住她的手,英俊的脸慢慢朝她靠近…… 白睢好容易才拉住折腾不断的苗小柔,正在发愁,却听她呢喃了一句“好大的雨啊”。得,现在没着火了,又变下雨了。 “林恒。” 嗯?白睢挑了个眉,呀,这是在幻觉里看到林书生了?她呆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就那么愣了半晌,突然哭了,一把将他推开。 “我不能嫁给你。” 他捂着胸口又挑了个眉,感觉自己在看大彪的个人表演,忒有些不厚道了。想笑吧,又能感觉到她的难过,笑不出来。 “我们不合适。”她低着头,又呢喃了一句。 看到一出感情戏。不知怎的,白睢心里堵得慌,突然不乐见他的大彪跟别人谈情说爱,还搞得那么狼狈。谈什么情,说什么爱,有没有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了? 他想,假如他也幻想一个林恒出来,那简直可以算作在现场围观了。正在想象中,忽然有一只小爪子拽住了他的领口,把他往前一带,紧接着唇上一热…… 竟是苗小柔一手拽着他的领口,一手环着他的脖子,垫着脚尖,仰着脖子,轻轻含住了他的唇瓣。 砰! 白睢脑海中有一锅炉,本来吱呀吱呀冒着火气,然后它就突然炸了,炸得触不及防,脑子里死一般寂静。 软软的小嘴摩挲着他的唇,似乎还有一条小舌头在挑战他的忍耐力。她紧紧地贴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往下压,努力让四片唇贴得更紧合。 她在吮吸,吻得极其用心,混合着落下的眼泪,让少年不仅尝到了少女的味道,还尝到了泪水的味道。 三息过后,白睢找回丢失的思考能力,四息过后他有了思想的挣扎,五息过后他一把推开苗小柔,对着这可怜的女子一记手刀挥下去,结束了她的痛苦。 忍不了,完全忍不了了! 把昏迷中的苗小柔扔到床上,少年的心情更加不能平静——他气,气林恒,气苗小柔,气为什么会有亲嘴这种事情发生。 都快三年过去了,还想着那个林书生,哭什么哭,那个林书生就那么好让你念念不忘?!真的没有想到啊,苗大彪,你能这么彪,主动抱着男人亲嘴,你厉害啊! 生气……气炸了他的毛! 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自己,她和林恒早就顺利成亲了,说不定现在孩子也有了。他……一个搞破坏的,有什么资格生气。 排解了一阵,没将此事放下,白睢反而觉得胸口闷得痛……控制不住,不光胸口痛,脑瓜仁儿都痛了。 门外毛崇之在敲门。 他咬了咬牙:“滚进来!” 毛大总管亲自端着一碗茶,一叠糕点进来了,恭恭敬敬跪下,将茶碗双手捧到白睢面前——就方才的一番训斥,他这是来表忠心,重新再认一次主。 白睢的心情糟糕极了,顺手端起茶碗埋头饮了一大口,点头表示尚可。 毛崇之脸上堆着笑:“陛下饮的是今年泰安的岁贡,云雾茶,上回陛下提起想换个口味,奴才便想试试。这茶……您饮着可算顺口。” “嗯,不错。” 毛崇之又指了指桌上那盘糕点:“这叠糕点是小厨房的新花样,里头添了山楂果醋,你尝尝可入得了口?” 白睢这会儿正被“林恒”这个名字和苗小柔抱着人亲的举动大肆困扰着,满脑子思绪飘来飘去落不定,毛崇之说了那么多,他就只抓住一个字——醋。 醋? 黑着脸又饮了一口茶,半天没出声儿,良久,突然嘀咕了句:“变味儿了。” 毛崇之抖了一下:“这、这不可能啊陛下,奴才先行沏了一杯尝过味道的,清香扑鼻,怎么会变味儿呢?” 话刚说完,皇帝手里的茶碗“哐当”便砸在他脚边上,陛下他老人家那脸啊,一眨眼黑得能蘸了写字,失魂落魄反复念着一句话——变味儿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变味儿了。 毛总管吓缩了脖子。 是啊,刚送上来的岁贡茶,怎么会变味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卧槽,老子反射弧怎么那么长!” —— 互惠互助,今天我亲你一口助你开窍,明天你亲我一口助我飞升~ —— 被说虐,已经分不清大众虐点了,所以我今天到底发的是刀子还是糖-。-反正,再发一波红包吧。 明天营养液就过期了么? 第39章 毛崇之一连给皇帝陛下换了三碗茶, 皇帝明显心不在焉,问了三回味道对不对,都说变味儿了。 最后茶反正不喝了,居然叫他去倒碗醋来。 白睢视死如归神情凝重,仰着脖子一口干掉那半碗老陈醋,酸得龇牙咧嘴,脑中忽有一道光线直达天灵盖,照亮他尚未开蒙的那块小角落。 对,这个味道才对! 酸得五雷轰顶。 “下去!不必再上茶。” 毛崇之一把辛酸泪:“……”只想说一句圣心难测, 以后定要多加小心。 白睢在床沿坐下,对无辜躺着,还在昏睡中苗小柔很有意见——究竟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迷魂汤, 害他醋得轰轰烈烈。 仔仔细细看着他家奶奶,用手捏捏奶奶滑滑嫩嫩的小脸蛋, 那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印出可爱的阴影,真好看。少年越来越觉得自己被狐狸精迷住了, 他居然一度把狐狸精看成关爱犊子的老母牛,这是什么样一个眼神? 他怕不是个瞎子。 明明是同龄人,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非以为自己闹的是心病。白睢啊白睢,你看清楚, 床上躺着的是个妙龄姑娘,她美得一般,脾气一般, 什么都一般,但你脑子和心里可有装过别的不一般的姑娘? 对她一再心思不纯,居然直到现在才晓得病灶在哪里。第一次喜欢人……没什么经验,容易闹笑话。 少年一巴掌拍在床头的柜子上,刚把感情理清楚,忽而又生了气,火气高涨烧得脑子快要冒烟。 他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可她苗小柔的心里却住着林恒那个胆小鬼。这条红线还是他亲自牵的,眼下一回忆起来,“啪——”给了自己一耳光。 蠢才! 亲嘴啊,他们…… 他两个以前有没有亲过? 肯定亲过,大彪幻想出来个林恒,便自然以为是真实的,动作很娴熟嘛。被教过似的,还知道动一动舌头撩人,这是一个小女子该懂的吗?! 想到这个大难题他就更坐不住了,捏着苗小柔的脸,想把她弄起来指着鼻子训一顿,教一教她什么叫礼义廉耻。 结果,没舍得弄醒她,倒是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混账,你也不是啥好东西,人家心里有别人,你还把人按在桌子上亲。 现在怎么办,他突然后悔做媒了,搞得现在大彪还念着那个林书生。再又想到他居然曾经动过将来帮大彪找男宠的念头,更加懊恼得想再赏自己一个耳刮子。 坐在床沿,抓着大彪的手,他深深地感到有些绝望。 唉,不管了,从今以后苗小柔就是他的人,林恒有多远滚躲远。 苗小柔睡得浑浑噩噩,觉得有人不要命了三番五次揪她的脸。好容易才清醒过来,头晕晕的,看见白三岁满脸痴呆地坐在她床边。 “喂。” “……嗯?”白睢晃了晃脑袋。大彪就醒了吗?他这是发了多久的呆?看看窗外,已经红霞满天,日落西山了。 “好像做了个很复杂的梦。”她撑着坐起来,后脖子暗暗有些疼,好像被人打过。她记得有一伙人冲进她的房间,不听她解释硬把她带到了什么……慎刑司?到了那里见了酷刑三十六种,她怕得背都僵了,后来不知是什么人,把她拖到角落里硬塞了个药丸到她嘴里,之后头就开始晕,不晓得怎的竟然看见了爹娘和一些早已故去的人。 她看见了什么,倒也还记得几分,自己好似找过算盘,又见到了林恒。对了,她好像在白睢面前哭了,亲了他还是怎么的。 当即脸有些红,听得白睢怪里怪气回了她一句“可不复杂么,想林书生想疯了吧”,那脸顿时觉得烧。那个……她就是在林恒屋前亲的白睢。 “你说什么呢,谁想他了。” 少年眉毛耸起来,声调没忍住一下子飞上去了:“这叫还没想,你看看你那张脸,红得比猴王屁股还艳丽!” 苗小柔:“……”心虚,不敢说话,索性倒回床上往里一滚,不想看到他那张祸害人的脸。 “你!” 看看,一说到林恒这娇羞的样子,这双眼含春的样子,气死他了!白睢跳起来原地蹦了两下,心里那个醋意着实挥散不去,伸手便去拽她遮脸的被子。 苗小柔生怕自己无处遁形,哪里允许他这么撒野,恼了几分,突然发了问:“你不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吗?” 白睢一愣,顿了手,按按自己平复不下去的眉心。 是是是,比起儿女私情,慎刑司的事的确更重要些。于是他撒了手,没好气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添油加醋说她疯起来蠢得跟头猪似的。 苗小柔倒不在意自己蠢猪不蠢猪,跟白三岁这个天天蠢猪的人比起来,她这么个明白人偶尔蠢一下也无伤大雅。听罢了他说,反倒眼睛一亮,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那我以后是不是得每天装疯卖傻了?” 这…… “从逻辑上来说,是的。” 在宫里规行矩步,好生乏闷,偶尔扮演个疯子应该算得上一种来之不易的消遣。苗小柔把小脑瓜子一偏,嘿嘿笑:“我觉得挑战虽然有,但是还挺期待的。” “……” 白睢挑眉抽嘴角,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等一下,为什么话题被她扯开了? “苗大彪,我问你!” “嗯?”白三岁突然激动作甚? “咳咳……你疯疯癫癫叫过林恒的名字,到现在还念着他是不是?” “没啊。”一提林恒就想到那个吻,她偷偷在被子上擦擦手心,“就……又不是光看到他了,卖猪肉的屠老四我也看到了呀,好像还打了招呼的。” 骗子,女人都是骗子,瞧这话圆的。白睢又把话题扯回来,听得她敷衍的回答,更加头疼得很,拍拍自己的大腿义愤填膺道:“没有就对了,像他这种迂腐的读书人,仕途孝道摆在第一位,传宗接代则是第二位,媳妇儿永远次之。” “哦。” “他身子骨也不好,太瘦了,我琢磨着很可能跟他爹娘一样活不长。” “哦……” 少年突然嘴碎得很,抠抠自己的后脑勺:“小爷告诉你,这世上大部分的男人都是这种德性。但也不乏好男人,你别一棵树上吊死了。” 苗小柔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不由也抽抽嘴角:“我没说我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啊。嘶……你说的好男人,除了我老爹,还找得出来第二个?” 他一拍胸脯:“有啊,我就是。” 苗小柔一脚踹他屁股上,无情将他踹下床去,毫不掩饰她的嘲笑:“你怕不是猪油吃多,糊了脑子。” 白睢捂着屁股,很是委屈:“爷爷费了心思开导你,好心被当驴肝肺,懒得理你。”说着就想走,不想再看到她惹气受。 方才走出几步,却又听她在背后慵懒地嚷嚷:“哎呀好饿啊,给我弄点儿吃的来。” 哼!他转回身:“叫声爷爷先。” 苗小柔只管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舒服地缩成一小团:“乖孙听话,给奶奶弄碗面填肚子就好,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白睢:“……” 还是你厉害。 —— 郭放今日得了大大的好处,只等明日早朝小皇帝下旨,将大权转交他手。日后想要铲除方同之之类的老顽固,只不过看他想与不想。 “咳咳……咳咳……”此刻他却头有些痛,这份儿欣喜不禁因此淡了些许。 从今早起,他隐约觉得骨头居然也不中用了。从皇城门口走至议事厅,就这么一段路,竟然觉得腿部疲乏,冒出了停下来歇一歇的念头。 不对劲。 他还没有到蹒跚举步的年纪,怎么会体力下降如此之快。正困惑中,门外来报,说是郑旭有话要说。 郑旭得令进了屋,还未禀报,便听丞相问话:“谢怀安找到了?” 郑旭摇摇头:“人间蒸发了似的,哪里都找不见。倒是他原本住的屋子竟多了一封信,属下带来了,请丞相过目。” 信封上谢着“郭丞相亲启”几个字。郭放接过来,打开瞅了瞅,见果然是谢怀安的字。 信中不过两句话——奇耻大辱,来日必报。杀女之仇,不共戴天。 “咳咳咳……痴人说梦!”嘴上虽未当一回事,可谢怀安在眼皮子底下失踪,又悄然送信一封这件事,已抢夺了他的注意力,让他背后发凉。 对手原来还有些手段,他果然得抓紧时间了。 “你看看。” 郑旭捧了信过来,看罢,惊讶了:“大人,这帮文人不简单啊。”放下信,又道,“不过属下还有一件更急迫的事,想禀报丞相。” “说。” “属下今日偶遇一个老乡,他是位江湖游医,听得属下在您这里做长史,便希望借属下在您这里某个缺,看看太医院有没有机会进。属下晓得他有些本事,又见请了多位大夫大人您都不见好,便斗胆将您的病症跟他说了。那老乡最后竟得出个结论,说您这也有可能是中了毒。” 郭放脸部骤然一僵,被一口怒气激得狠狠咳嗽,面色森森然,咳了半晌,砰然拍桌:“把他给本相找来!速去!” 果然有蹊跷,他正值壮年,不可能与病纠缠。 —— 白睢着人给她奶奶送了一碗面来,小菜却弄了七八碟,不怕她吃不到合口的。他自己也让御膳房下的面,这会儿热腾腾的面放在他面前,他却干坐着没得吃。 苗小柔早就饿坏了,几口下去吃了半碗,丝毫矜持也不讲,鼓着腮帮子问:“吃啊,你怎么不吃?” 白睢晃晃他包着白纱布的爪子,还在生气中:“这让爷爷怎么吃?” 右手受伤了?苗小柔咽了嘴里的面条,继续吃着,说话含糊不清:“怎么弄的?又去逗你儿子,被你儿子咬了?” “你说的儿子是盆里那几只王八吗?” “不然呢?” 白睢翻着白眼呵呵笑:“嗯,被只母王八咬了,现在母王八坐在我对面呼啦呼啦吃面条,吃面的声音隔三个房间都听得见。” 面对诽谤,苗小柔差点儿噎死,一筷子敲他头上:“奶奶如此疼爱乖孙,几时咬你了。” “发疯的时候。” 这个…… “要不要小爷解开纱布对比对比牙印?” 苗小柔不说话了,埋头吃面——她竟然把白睢咬了?不怪她呀……她也是受害者呀——呼啦呼啦吃完面,吸面的声音不小反大。 白睢:“……”一脸嫌弃。 她几口吃完了面,不怕烫似的,小菜也没吃几口,便把他那一碗端过来,夹起一筷子面,放到嘴边轻轻吹凉。 白睢:“……我这碗也抢,你是猪吗?” 话刚说完,被她吹凉的面条却送到了他嘴边。他奶奶一副不情不愿,又不得不对此负责,非常不甘愿的样子:“吃啊!再不吃要坨了。” 他木纳的将那口面包进嘴里。 苗小柔又夹了一筷子,一面吹凉,一面抱怨:“麻烦死了,你个讨债鬼——张嘴。” 啊——他眯着眼睛又吃了一口。 这面好香,这面怎么会这么香?被奶奶温柔吹过的面,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 心情突然雷雨变晴天——机智如他,好像找到了挤走林恒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办法太简单,装可怜,挤眼泪,白莲花三十六计了解一下。” 苗小柔:“真的,你一个人把霸道总裁和小白莲演完算了。” —— 我的男主,永远在抢女主的戏。女主很可怜了,你们要多爱她一点~ 第40章 苗小柔躺在床上想一个问题想了很久。 她在琢磨, 这个“疯子”到底要怎么装才像一点。根据白睢昨天的描述,她的当时状态貌似是前言不搭后语,认错人,凭空对话,行为怪异。 昨天晚上三岁特意叮嘱过她,今天记得装装疯。现如今三岁上朝去了,这装疯的重任就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自己素来行为持重,只在亲人面前稍稍露出小性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装疯卖傻着实有些难度。在唱戏上, 她不得不服白睢,装个孙子演条狗的信手拈来,连她这个一起长大的都快看不出来他白睢的本来面目了。 正迷茫中, 有宫女轻手轻脚进来看她醒了没有。 人人都以为她疯了,好奇着呢, 悄悄来看她疯成啥样儿了。 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戏台了。苗小柔只好从床上坐起来, 眼神保持空洞,嘴里开始背起她的算账口诀。 “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 六进三十,八进四十……” 端着洗脸水的宫女甲小声嘀咕:“她在说什么?” 捧着衣裳的宫女乙:“不知道啊?” 宫女甲有点担忧:“疯了会不会杀人啊,听说昨天还把陛下咬了。” 宫女乙:“那咱们偷偷把剪子什么的都藏起来吧。” 她们说了什么, 苗小柔听得一清二楚,嘴里只管继续背着:“三一三十一,三二六十二,逢三进成十,六进二十,九进三十……” 两个宫女怕怕地走上前来,比往日站立的距离稍远了些:“姑娘可是要起了,奴婢们伺候您更衣吧。” 苗小柔停下念口诀,左瞄瞄右瞄瞄,压着笑意,嘟囔着道了一句:“水里怎么没有花瓣,我要花瓣,没有花瓣我不要洗脸!” 洗脸水也要弄花瓣?瞧这蹬腿儿的小动作,没到八岁吧。看来传言不假,这位苗姑娘进了一趟慎刑司,是真疯了。宫女甲只好端着盆子退出去给她准备花瓣了。 捧着衣裳的宫女乙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到苗姑娘对她说了句:“这个不好看,我要穿上面绣了一只小白兔的。” 宫女乙:“……” 与此同时,在宁安堂里,郭慧心将一串沉香佛珠和一本心经交给她的贴心丫鬟小梨,再三嘱咐:“记得,一定要亲手交给苗姑娘。这两件东西都有静心之效,她许是受了惊还未缓过来罢了。” 小梨:“那要不奴婢翻开给她念一段?” “也使得。” 郭慧心尚在月子中,昨日晚听得自己的玉印被人拿去假传了她的意思,害得苗姑娘被抓去了慎刑司,她这心里愧意满满。可自己不过是父亲手中的棋子,做了许多坏事也是迫不得已,而她能弥补的,只有送一点小东西过去。 望着小梨离开的背影,她抹了把眼泪,心里凄苦。儿子不知是不是她的儿子,谢怀安也不知哪里去了,她活得连只小蚂蚁都不如。只盼着此生少做些孽,下辈子投生个平凡人家,过平凡的一生。 小梨端着承盘离开宁安堂,刚出了门就被翠枝叫住了。那翠枝刚被调来宁安堂不久,因在毛总管跟前得脸,又或多或少算是丞相手下的老人,一来便把尾巴翘得老高。 “你去哪儿?” “翠枝姐姐,娘娘我让把这些给苗姑娘送去。”小梨因一心向着郭慧心,并不着意攀附丞相,早已成了众人欺负的对象,见到翠枝便把头埋得低低的。 “我看看。”翠枝用手翻了翻承盘里的东西,“一本佛经,一串佛珠,给那疯子静心用的么?” 小梨:“苗姑娘许只是受了惊吓,很快就能恢复的。” 翠枝:“好了,给我吧,那边你又不熟悉,我给你送,你还不如回去守着你家娘娘,可别叫她又把人支开单独抹眼泪了。坐月子呢,流多了眼泪对眼睛不好。” 小梨:“翠枝姐姐,这使不得,娘娘还让我……” 翠枝哪容她拒绝,两手夺了承盘,径直走过穿堂,便往前头抱厦厅去了。小梨无法,争不过她,也不敢去报给娘娘听惹她伤心,只得在树下呆坐了一阵才回去。 那边翠枝走到拐角处,停下脚步,见四周无人,便将那串沉香木的佛珠揣进了自己袖子里。这可是好东西,回头偷偷送出宫典当,能换不少银子呢。 她才不怕被抓包,那苗小柔算什么东西,给丞相大人提鞋都不配。如今又疯了,这么好的东西给她也是白给,遂心安理得的捧着一本佛经就去了。 苗小柔这厢用了花瓣水洗脸,至于衣裳,哪里都给她找不出一件绣着小白兔的。宫女被逼得没办法,最后寻出一件绣着蝴蝶的,好说歹说哄了半晌才哄她穿上身。 当疯子的感觉颇有些新鲜有趣,她尝到甜头考虑加个码,再玩儿个新花样出来。正在发愁该怎么来发好这个疯,忽听得有小太监在说,宁安堂的宫女翠枝送东西来了。 得,就你吧。 苗小柔一听“翠枝”这个名字,就想起自己和白睢说话时,总是被这丫头偷听。不仅如此,这丫头还是个坏心眼儿,没少暗地里给她使绊子气她。老早想要整治这个翠枝,却苦于丞相面子摆在那里总找不到机会下手,而今自己不过是个疯子,疯子动手打人可不需要理由。 此时,她面前已陆续摆了早膳,宫女们好生伺候着,生怕她又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要求什么的,她倒是没提,等翠枝一上前来,却猛然将两手一掀掀翻了桌子,碗筷饭菜哗啦啦倒了一地。 “就是你!就是你偷了我的算盘……你还给我,你还给我!”瞪着一双眼睛气呼呼地冲着翠枝就扑上去了…… 白睢在朝上宣布要休养一段时日,将朝政交由丞相处理,随后便退了朝。还在回去的半路上,他竟然听说苗小柔跟人打了一架。 火急火燎赶回去,直奔苗小柔的房间。 某个“疯婆子”正关着房门,顶着个鸡窝头,一个人坐在桌边嗑瓜子,见他来了,眯着眼睛嘿嘿笑,吓得白睢以为见了个真的疯婆子。 “这么早下朝了?过来,奶奶请你吃瓜子。” 听她说话,还是正常的。 他在旁边坐下,想抓颗瓜子磕,没忍住却先帮她将碍眼的发丝撩到耳后:“听说了你战绩辉煌,抓了别人一个大花脸,头发扯落一地,还从翠枝身上弄出串佛珠来,揪出她欺上瞒下偷盗财物?” 说起这个,她心里就爽得开花,激动得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那是,问过贤妃了,有罪无误,现在人关在黑屋子里等你发落。” 她语调轻快,一听就知道开心极了。 白睢素来看见的苗小柔都是又成熟又贤惠的,今儿突然发现她竟然也有小姑娘的一面,可爱得冒鼻涕泡,一时心底荡漾起层层涟漪,望着她那张粉嫩的脸蛋发起呆来。 难得放肆一把的苗小柔还在激动中,开心地说着自己今天都干了些啥好事,一边讲着,一边剥瓜子,剥的瓜子仁全丢到小碟子里。 “哈哈哈……她的碧玉簪子磕在地上咔嚓就碎了,我估计她的心也碎了。” 白睢点头,是的是的,碎了碎了。 “她也是够大胆的,居然还敢反抗。怎么着我也是主子,她横着走惯了真当自己是螃蟹了。” 白睢又点头,嗯嗯嗯,是螃蟹是螃蟹。 “你吃啊,给你剥的。”苗小柔把那小碟瓜子仁儿推到他面前,继续自豪地讲着她今天的收获,“她一反抗,我心里更来气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儿,一把就抓下她一股头发……啧,现在想想自己好像做的过了。” 白睢心不在焉听着,把小碟子里的瓜子仁儿倒出来吃掉。咬了几口才发觉,她似乎总是这样爱照顾她的乖孙,剥了一堆瓜子自己没吃,全给他了。而他每次都吃得心安理得,从来没过问过她指甲剥得疼不疼。 那……如果他和林恒同时坐在她面前,这碟瓜子她会给谁。 白睢冒出这一股子念头,很快便又压了下去。情敌是次要的,让她每天都这样开心,那才是最重要的。 白睢:“那后来呢?” 苗小柔把碟子拿过来,继续剥瓜子:“后来你知道呀,我把她脸挠了,挠了个大花脸,哈哈哈……不过她也把我脖子挠了。” 还有这事?白睢那脸立即拉下去:“哪儿,我看看。” “不严重,有点儿破皮罢了。”她撩开自己瀑布一样的长发,露出脖子上的红痕,还是一脸笑嘻嘻的,“喏,这里,有一点点痛。” 少年赶紧凑到跟前仔细瞅了瞅,见确实不严重才放了心:“我给你吹吹?” “好啊。” 他靠近,埋下头轻轻吹了吹她的伤口。 苗小柔被他吹得痒痒的,没忍住打了个激灵,不过是被他的气息吹了两下,脸颊不由飞上一层红晕。心中一慌乱,便打了退堂鼓:“算了算了别吹了,好痒!” 白睢却哪里肯,温香软玉近在咫尺,再下去两寸就能“不小心”亲到这娇嫩的肌肤了。心脏猛然怦怦直跳,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说亲下去亲下去,不亲白不亲;一个说要亲就要正大光明地亲,偷偷占便宜算什么英雄好汉。 苗小柔觉得自己大抵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竟然一说高兴就容易没脑子,竟轻易让他给自己吹伤口。挨得那么近,只要稍稍扭动脑袋,就能贴到一起,她紧张得连该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不疼了,你不要吹了。” “等一下,发红了,我再瞅瞅。” 苗小柔忍不住了,往旁边闪躲开,慌忙把白睢朝门口推:“出去出去,我想更衣。”就这么使出浑身力气,一路把白三岁推到门外,哐当关上门。 呼—— 脸是不是很红?她背抵在门上,慌得不停眨眼睛。 天那,以前不是抱在一起都不会脸红么,现在挨都没挨到,这脸却成了猴王屁股。若一直这样老是管不住感情,她以后还怎么跟白睢相处啊。 一时便生起自己的气。 少年站在门口,心里比她更慌——完了,难道奶奶发现他心怀不轨,生气了?别,论君子,他绝不输林恒!他只是……只是有些挣扎。 白睢在门口走了几个来回,最后没能想到好说辞,只好放弃了敲门找大彪解释。转而叫人搬了椅子在檐下,他蹙着眉头板着脸落座,要在这里亲自问罪翠枝。 翠枝在抱厦厅跟苗小柔打起来的消息,后来传到了宁安堂去,那本来要送给苗小柔的佛珠却从翠枝身上掉出来的事更是惹恼了贤妃,所以,最终是贤妃做主将她关进黑屋的。 欺上瞒下是一罪,偷盗财务是二罪,不敬主子是三罪,动手挠伤主子更是罪上加罪。如今不思悔改,反而三番五次向毛崇之投去求救信号,更应该抽筋剥皮。 皇帝瞄了她几眼,见她并没有很害怕,一副“我是丞相的人你动我试试”的态度,还以为顶多挨几棍子罢了。 火气一上来,也不细问了,丢出两个字:“杖毙。” 翠枝听得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这两个字,杏眼瞪得老大,哪里料到结果会这么严重,忙砰砰叩头:“陛下!陛下!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呀……” 看郭放的佛面吗? 那爷更要杀你。 “郭丞相”的名号一提出来,周遭的人一个都没动静,白睢怒而摔了茶碗,瓷片四处飞溅,割伤了翠枝那张本来就被挠成花猫的脸:“都愣着干什么,想陪着她一起挨板子?” 便有太监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欲抬这位老把丞相挂在嘴边的大宫女走。翠枝却还要挣扎,对着毛大总管一个劲儿磕头:“毛总管,求您救救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谁不知毛总管才是丞相跟前最得脸的,翠枝也只能算个小角色。毛总管说的话,可不就等于丞相说的话,陛下最是敬重丞相的了。但凡毛总管开个口,陛下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也顶多将翠枝打个半死扔出宫去。 哪知,奇了怪了,毛总管竟然只说了一句:“咱们都是做奴才的,陛下既已圣裁,哪有做奴才说话的份儿——带走。” 毛总管竟然不帮她说话?翠枝吓破了胆,挣扎一会儿,倒头晕了过去。 皇帝一句“杖毙”,乱葬岗多了一具尸体。 白睢听得翠枝的尸体已经运出宫去,这才稍稍解了气。一想到他奶奶那白嫩嫩的脖子被抓破了皮,他就恨得牙痒痒。 可他处置完了翠枝,却还是没脸去见大彪。大彪肯定还在生他的气,要不然外面闹了那么大动静,却为何还闭门至今,不出来见他。 不行,他得找个办法。 到了很晚,只怕苗小柔已经上床睡觉了他都还没找到法子,闷闷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旁有宫女在更换香炉里的香,不仔细撒了些香灰出来。 “阿嚏——”白睢被扑起的粉尘痒得打了个喷嚏。 那宫女大惊失色吓得白了脸,跪下去把头磕得咚咚响:“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下次不敢了,求陛下饶命!” 白睢用手揉揉鼻子,突然眼睛一亮拍响了桌子,想到个主意。 “你起来,赶紧给苗姑娘再送一床被子去,就说天气凉了,晚上多盖点,别像朕这样着了风寒。” 宫女抬起头:“……” 啊? 苗姑娘不是疯了么,她听得懂么?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宫女愣了一下,赶紧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来:“谢陛下宽恕,奴婢这就去给苗姑娘送床被子。” “等等。”白睢揉揉眉心,简直不放心她,“被子要送,更要着重强调一句,万万不要像朕这样感了风寒,浑身难受睡不着。” 宫女:“……” 不是,陛下,您这哪里风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为了女主角的戏份,我也是豁出去了。” 白睢:“对不起,这章还是我的mvp。”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41章 苗小柔已经抱着她的算盘上床睡觉了, 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个宫女叫醒,当即翻了个白眼——又得装疯? 那宫女手里抱着一床被子,见她醒了便放在床尾,怯怯地说:“陛下怕姑娘着凉了,特意让奴婢再送一床被子来。还叮嘱您千万盖好,别像陛下一样着了风寒,现在难受得睡不着。” 苗小柔抱紧自己的算盘,往里缩了缩, 极其紧张地回了她一句疯言疯语:“你、你也是来抢我算盘的么?!”那宫女怕她又发了疯,打起架来自己又不能还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是的, 奴婢是来送被子的——奴、奴婢告退。”说完就撒丫子逃掉了。 见她走了,苗小柔瞬间耷拉下脑袋, 无精打采地叹口气。烦死了,这一天十二个时辰, 随时进入表演状态,她迟早要真疯。 倒回去睡了一小会,却辗转反侧无法再次入眠,一闭上眼就焦虑得很。最终叹了口气坐起来,骂骂咧咧地披上衣服出了门。 唉……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怎么就着了风寒呢? 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从前操心爹娘妹妹,现在又操心起明明什么都有人伺候的皇帝。不去看看她心里不踏实, 那蠢蛋别又蹬被子,反复折腾了大半月都不见好。 自己可能上辈子借了他的钱不还,这辈子要被命运这么惩罚。 抱着算盘走在长廊,守夜的宫人个个离她远远儿的。 她这时又想起双凤来,也不知她俩过得好不好,生没生过病,有没有想姐姐。自己管这管那,怕是一辈子的劳碌命了,咸吃萝卜淡操心,可别让人厌烦了才是。 白睢的房间灯火还未熄灭,门口毛崇之正吩咐奴才们好生守门,他也得去休息了。苗小柔摇摇她的算盘,门口那几个太监听见声音便都转头看她这边。 本在打哈欠的毛崇之立马换了张笑脸:“哟,这不是苗姑娘吗,算盘不是找着了么?” 苗小柔:“账本又丢了。” 毛崇之推开门,用手指了指:“那多半落在陛下那儿里了,您亲自去找找吧。” 进了屋,关了门,苗小柔就把那她抱了大半天的算盘往桌上一扔,没好气地瞪了眼盘腿坐在床上的白三岁:“不是风寒么,坐着干什么?” 白睢揉揉鼻子,明知故问:“咦,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有没有病死。” “那要让你失望了,离死还隔了三只王八。” “那我祝您高寿了。” 她在床前停下脚步,用手摸了摸白睢的额头:“没发烧,喝过姜汤了么?” 白睢看到她来,嘴角就放平不下去,嘿嘿笑了两声:“实不相瞒,都是误会。那个香炉里的灰扑出来,害小爷打了好几个喷嚏,正好觉得天气有些凉,就误以为得了风寒。” 有没有生病,经验丰富的苗奶奶还看不出来么。他是不敢瞒的,立马就招了,只是那喷嚏究竟打得厉不厉害,全由他说了算。 哦,没风寒就好。苗小柔啐了他一口,转身拿起自己的算盘就要回去:“呸,不靠谱的东西,害我白跑一趟。” “哎哎哎,先别走。”少年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没敢牵她的手,倒是抢了她的算盘,“头疼倒是有,要不你给我揉揉?” “那些宫女太监都是摆设么,我又不是你天生伺候你的。” “你是我奶奶嘛。” 苗小柔笑了,倒要跟他说叨说叨:“奶奶老了,孙子不要孝顺的么。来,先给奶奶孝敬一杯茶,再揉揉肩捶捶腿儿。” 白睢厚颜无耻地把算盘藏在身后,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嘿,我也觉得叫奶奶不合适,你呀,这般照顾小爷,该说是媳妇儿才对。” 苗小柔怔了怔,一脚踹了过去:“我看你当真是猪油吃多,脑子糊了。谁的便宜你都想占了,滚滚滚!” 话说完,觉得还是自己滚好了,于是算盘也不打算要了,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白睢好容易才把人诓骗过来,哪容得她说走就走,一爪子抓住她的手腕:“行行行,我错了,不该口无遮拦。小爷不过是要你陪,想你了,还不行么。” 苗小柔背着身子,听了他这番不要脸的话,顿时就红了脸:“看来该给你找几个对的上眼的妃子了,瞧把你闲得。” 白睢拉着她不放手,得寸进尺又靠过来几分,那语气竟小可怜得很:“你怎么能这么说,关妃子什么事,我跟你分明是一起长大的情谊,算得上男人跟女人的事么?只是……方才呆坐着,忽然想起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半个亲人也没有,便寂寞得很。想着,你若是来陪陪我多好。如今你既觉得我烦,那就回去好了。” 本来红着脸,被他这么一说,苗小柔便一时黯淡了神色,暗自埋怨了自己一顿——瞧你想哪儿去了,三岁在外做了受气包,日日受尽委屈也是不容易,自己不懂什么谋略也帮不了他,陪一陪总是应该的。 遂转回身来,斜着眼睛不屑道:“嘁,大老爷们儿的,说这种没骨气的话,你害不害臊。”埋汰完了他,却没再说要回去的话。 白睢初战告捷,自是要乘胜追击,露出一脸憨笑,将她拽到床边坐下,而后揭了灯罩子,一口吹灭蜡烛。 苗小柔:“……你干什么?” 白睢一脸理所当然:“陪我说话啊。难不成彻夜亮着灯,叫那些坏心眼儿的一直盯着瞧?不如,就让他们以为咱俩已经就寝了呗——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你得陪我聊一晚上。” 苗小柔:“哦。”怎么觉得自己脚下一个坑?不行,三岁虽然可怜,但这样子先斩后奏,便过分了,立即把脸拉下来,“我看你是想挨打,想聊天就去外面亭子里赏个月喝个酒,拘在屋子里是什么意思——你睡你的,我去暖阁了。” 哪知白睢拽着不放,与她拉扯一阵,忽而嗓子一哑,哀叹:“你……果然是烦我了。” 黑灯瞎火瞧不见表情,但能从语气中感觉出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进了谷底。 苗小柔是个护犊子的,对她划入犊子范畴的这家伙一向心软。没有妹妹在身侧,那她无处安放的母性,更是只能用在三岁身上。 听得他这个语气,哪里还狠得下心继续拉扯。心是豆腐心,嘴是刀子嘴,苗小柔:“你别给我来这套,不好使了。” 白睢不与她争辩了,安安静静松了她的手,倒回床上一言不发,似是在用沉默告诉她——好吧,你去你的暖阁吧。 苗小柔挪不动脚,嘴里说着要走,却半晌没从床沿起身。白睢当真也不留她了,滚进角落里背对着她。 她这心啊,突然就被搞得掏心挠肺的难受。明明她才是被无理对待的那个,哪里有先斩后奏要人家姑娘家陪着过夜的嘛,结果愧疚的反而是她。 忍不住撑着手掌凑过去,想看看他半天没声响是不是睡着了,不想白睢却又刻意躲了她,抽出枕头盖住自己的脸,又往里滚了半圈。 有这么置气的么,双凤那俩小丫头都没像这样孩子气。苗小柔哭笑不得,拽了拽他的枕头,软了声音:“好啦,我这不是没走么。” 白睢还是不搭话,这可叫她心里空落落的,忙又往前伸了半个身子,爬上床来,想帮他把枕头重新垫过,乖乖睡觉。 这回她顺利抽走了枕头,正想抬起这个倔小子的脑袋,却在枕头上摸到了湿湿的一块。 苗小柔:“……”他没有风寒,所以这肯定不是鼻涕。啧,这蠢货躲什么躲,脸都快埋进床板了。 她用手摸了把某人的脸,惊了:“怎么还哭了?!” 被她几句拒绝的话说哭了?哭得那么可怜,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这可叫她这个老母亲如何安得了心啊。是,她的错,她还有妹妹,白睢却没有一个亲人,他若需要她就应该多陪一陪的。 一巴掌轻轻甩他脸上:“喂,三岁的小娃娃,还不把眼泪收起来。将来做了堂堂正正的天子,做了别人丈夫,当了孩子他爹,难道还要找我哭不成。” 某人把脸闷在被子里,生气地瞪了蹬腿:“不想看爷爷哭你就走,又没拦着你。” 笑了,苗小柔拉过来被子,给自己盖上:“想看想看,谁说不想看了,你快哭,我就在这儿看着。” 她就这么认栽了,钻进被子做好了陪这爱哭鬼睡一晚的准备。脸这个东西,她不要了,什么矜持,什么操守,从她在船上为白睢奋不顾身那一刻起,就都不重要了。 白睢哽咽着,才不要她的施舍:“你就是想看我笑话,我才没那么蠢。你还不赶紧走,少操爷爷的心。” 苗小柔:“我偏要操心,来,让奶奶看看眼泪还止不止得住。”强行把白睢掰转了回来,用手掌擦擦他的脸,却又嫌弃地赶紧把泪水抹他衣服上,嘟囔了句,“哭包一个。” 白睢气得又要转身,她一着急便用了把力气,将这哭包揽了过来。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竟揽进了自己怀里。 苗小柔:“……” 白睢的额头贴在她的锁骨上,挂在脸上的泪浸入了她的中衣:“……你放开爷爷。” 苗小柔:“嘁,奶奶疼乖孙,不放。”然则她内心真的想放,脸红了个透彻,可又怕一旦放了这小子还跟她来气,只得反而收拢了手臂。 效果是有的,白睢终于不跟她斗嘴了,安静了一阵便小声打起鼾来。她暗暗叹口气,慢慢挪开贴在一起的身子,羞得面红耳赤。 可偏有一只爪子拽着她的衣角,她又离不太开,只得保持着这不近不远的距离,合上眼,胡思乱想了一阵渐渐进入梦乡。 她睡着了,那原本在打呼的某个三岁哭包却睁开了眼,没忍住露出个得意的笑,带着点阴谋得逞后的奸邪味道。 同床共枕了,下一步是什么?他可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提任何要求,大彪非要给予关怀,那他只好受着咯。 白睢实在太清楚苗小柔的弱点了,精准出击,一击毙命。她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对自己人却比菩萨还包容,跟郭慧心的无差别博爱,是有本质区别的。 坏处就是,容易不小心把自己卖了。 勾唇笑笑,把她的小手包在手心里,一起乖乖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都说了爷爷是王者段位,把把人头狗mvp!合法虐泉,谈何心虚。” 苗小柔(很方):“女主角为什么会有男友力这种东西?狍子属性又是什么鬼?我的剧本敢说没问题?” —— 三岁不要高兴太早,小心明早你家大彪搞事情→_→ —— 满足你们撩一波。写哭了,被大彪(的智商)感动哭了。 第42章 苗小柔睡得不深不浅, 醒来两次,都给这个老爱踢被子的讨债鬼重新盖好了被子。寻常她是不会半夜醒的,只在照顾妹妹们的那段时日会自觉醒来,而今又摊上个孙子需要关照,自然而然睡得不太实在。 白睢那脸老往她胸口埋,每睡醒一次她就往后挪上一分,第三次醒来,倒是没有谁的脸埋过来,却有一双手在弄她的衣带子。 清晨朦朦胧胧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把白睢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一脸专注地在研究那两条带子,眉间隐隐显出些许困惑,那贼兮兮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招呼一下。 “啪——” 苗小柔用一记耳光跟他打了个招呼。 “嚯!”白睢被打得一个打挺翻坐起来, 捂着脸颊还一脸茫然。再一看,苗小柔已经醒了, 正瞪着那双大眼睛,眼睛里是冰火两重天。 “你打我干什么!” “还好意思问我?”她坐起来, 把自己松垮垮的衣裳带子重新拴好,拴得紧紧的,稳定的音调下隐藏着她的怒火。 她担心这蠢货,抛开男女有别的世俗伦常哄他入睡,只希望他能在自己这里获得安宁, 别被身上的大山压垮,可这混蛋倒好,趁她睡着了动手动脚。 就是帮她系个带子, 怎么……意识到自己被冤枉了,白睢汗毛都急得竖起来了:“我没有!” “还说你没有,当场抓到你,谁给你的脸面辩解。”她气得看都不想看他,从脚边抓过来外衫给自己套上,一刻也不想多呆。 “我真没有!”白睢站在床上,急坏了跺了两下床板,见她不听,干脆光脚跳下去拦住她的去路,“爷爷是那样的人吗?!看你带子快松了,担心你翻个身这中衣就散架,露出里面的……肚兜,还是……肌肤的……我若瞥见了,那才是完了个蛋!” 苗小柔也不知该信他还是不信,反正她就是生气。自己好好一个姑娘家,出于关心,一时心软竟然陪着睡了一夜,事后冷静下来没有说不害羞懊恼了。一睁眼便出了这种说不清的事,她要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成了她轻浮。 “我不管,你就是个混蛋——让开!” 白睢拦着不让走,有理不怕:“苗大彪!小爷没有就没有,你以为全天下就他林恒是君子么,小爷也是!小爷比他还君子,被烟熏黑了心才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她自己来陪床,他昨晚上除了拉拉小手可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干,诓骗她也不过只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想分开罢了。 那肮脏的歪心思,半点都没存过。 苗小柔听不进去他解释,已经一把抓起了她的算盘,扬起来想揍人,小脸儿气得一阵儿白一阵儿红:“你提林恒做什么,关他什么事?” 提都不能提了是不是?他偏要提,扯着嗓子跟她较劲:“没有就是没有,爷爷在书院可不是没见过他听那些龌蹉师兄谈女人,光听不说就是君子么。我呸!” 林恒? 什么意思? 真是莫名其妙!“你给我停,少转移话题,奶奶今天不打死你不姓苗!” “打不死,不如跟小爷姓白!” “你……真的要打死你个混账!” 苗小柔抡起算盘朝他砸下去,白睢却是个动作敏捷的,轻轻一扭身就躲开了。她扑了个空,那火自是不小反旺的,举着算盘追在后面不揍他一顿这气难消。 “哐当——”门被推开,一大清早的合正宫的宫人们就看见他们的皇帝陛下穿着中衣,光着脚从屋里冲出来。 后面追着举着算盘的苗姑娘,也是光着小脚丫子,身上的外衫松松垮垮,嘴里愤而喊着:“你给奶奶站住,不要脸的狗东西。给多你脸了,惯得你越来越欠收拾!” 宫女甲:“……” 宫女乙:“……” 宫女甲:“咱们……要不要上去护驾?” 宫女乙:“陛下没喊护驾,还、还是不要了吧。” 宫女甲:“啧啧啧啧……疯得不轻啊。” 倒是有侍卫立即冲了上来,却被皇帝狂喝:“滚开,滚开!” 白睢心里冤枉啊,明明可以一溜烟跑不见,却又担心她气着了或是摔着了。他和她之间的事,概不许旁人参合,所以这一追,追得绕着合正宫跑了两个来回。一个娇小纤瘦,一个高大健壮,浑似只小白兔追着大老虎跑。 苗小柔累得不行,满头大汗别说算盘都快举不起来了,腰她都快直不起来了:“你给我……给我站住。” 白睢回头看她,见她扶着柱子叉腰喘气,脸蛋红彤彤,那小可怜样儿似下一刻就要瘫倒坐地上去。算了算了,脚边一个台阶,他顺脚就踩空下去…… “唉唉唉……嘶——”一脚踩空,用手撑了一把,恰恰好磕到右手被她咬伤的地方,于是便坐在地上喊痛。 苗小柔大口喘着气走过来,见他抬着右手,那右手的纱布在地上擦得脏兮兮的,定是碰着了伤口。这……某个混账瘫在地上,她是打还是不打。 耳边听着他的喊痛声,循环不停,听得她太阳穴胀得慌。生气,心疼,愧疚……三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害得她生生举不起那算盘劈他面门上。 半晌过后,只听得算盘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砸破了一个角,三五颗算珠脱落滚到白睢脚边。 “我今天都不想看到你!” 她说完,带着三千丈的怒火转身回去了。 白睢哭丧了脸。他冤枉,他真的冤枉…… 连着几日苗小柔果然不乐的见他,锁在屋内画王八,画完还让宫女送来给他。今日份的倒有新东西,不是王八,却是猪脑袋。 半日后,苗小柔欣赏了来自白睢的回信——一只吐着舌头的狗,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 画的他自己么?她笑了,抱起一直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猫儿,揉了揉猫儿身上柔软的毛,提笔又在狗子背上画了只猫。 这色胚,真讨厌。 才不要轻易饶了他呢。 正当她画猫的时候,白睢这条吐舌头的狗却没一点狗子模样,正关在书房,颦着眉头和毛崇之秘密商谈要事。 毛崇之颇有些自豪:“郭放见奴才不救翠枝,自知与奴才生了嫌隙影响巨大,又想补救,前儿将兵部一个缺给了奴才老乡吴松。咱们啊,这不又占了个要职。” “嗯。”白睢摩挲着手上的伤,一个牙印儿清晰可见,“昨日他后院起火,今日可有新消息。” “还不曾传来呢。” 昨日郭放的后宅闹了好大动静,他的长子被揪出竟给亲老子下毒,郭放发狠命人抽了长子一百鞭子,送去庄子誓不再见。 因他那儿子忌惮弟弟,晓得父亲更属意次子,便想到了投毒的法子,好叫郭放活不到次子长大,不得不慢慢将权柄转移给他。 从长子身上搜出毒|药时,他那儿子极力喊冤,连头也磕破了却没能让自己的父亲相信。身边的仆从都招认了,谁相信他是冤枉的。 可他那儿子确实是冤枉的,因为这毒啊,是白睢让人下的。 先是谢怀安凭空消失暴露敌方隐藏实力,再是毛崇之态度微妙不与合作,紧接着后院着火,郭放因斩断父子关系而与长子舅家闹了矛盾,此外,还有他的几个心腹莫名遭暗杀……一系列阴招使下去,必然叫老贼感觉四面楚歌,形势所迫不得不有所动作,他这厢再将大权送入老贼之手,老贼为了改变现状必急于求成。 也就是说,当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会那么早死,还有大把大把时间把小皇帝拱下来后,郭放不会放慢脚步,反而会发狠争夺,又因早已因病产生速速夺|权的想法且有了部分安排,便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然凡成大事需讲个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郭放都占了,人和却还未够格。倘若冒然推进,必然会暴露一堆空子给他白睢钻。 这不,让他在兵部撕开一条口子。 至于为什么不下剧毒,干脆毒死郭放,原因也不复杂。郭放手下几十万大军,皆听他的号令,可若是他突然暴毙,换了个人来当小朝廷的一把手,这些将领未必信服新的老大。若是内部分化成几股敌对,明眼上看着是消除了郭放小朝廷的威胁,可若是夏国这时候打过来呢。 岂不一锅端了他黎国。 所以,他要除郭放,就要除掉他的整个势力。 如今大权给了郭放,暗斗逐渐浮上水面,昨日已有夏国探子将黎国朝堂大乱的消息送回夏国,若他猜的没错,这仗很快就会打起来。 毛崇之:“那咱们还得找个理由御驾亲征啊。” 白睢:“简单,下个旨带上马杨和他的兵马,假意借机反他郭丞相。如此低劣的招式老贼必轻易识破,将计就计同意朕去迎敌,背后动些手脚,来个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那马杨便是曾经的魏王,现在已被去了藩王名号,封了忠勇公。当初他是夏国藩王,后来投了黎国,本以为会有一番作为,谁知被郭放压到至今。他多多少少也算投靠了郭放,但心里也清楚郭丞相不可能真正容他,便一直没有交出手上兵马。而今要么等死,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旦得到机会,必定头一个反了郭放。 毛崇之紧张:“那样岂不危险?” 白睢,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魏王手上还剩下的几万兵马必能为朕所用,虽然少了点,但有朕在,怕什么。” 说到此处,门外便有宫女敲门。毛崇之出去看了眼,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承盘:“嘿,陛下,是苗姑娘送来的画,这回又不知画的什么。” 白睢忙叫他拿过来,打开,见画还是他先前画的那幅,狗子背上却被她添了只猫。能跟他开这玩笑,大抵是放过他的意思吧。稍晚些时候去找她,想来因不会再被甩黑脸了。 就是她这画功啊,一言难尽,差点看不出来是只猫。 毛崇之忽而因此想到个事儿:“咦,那苗姑娘呢,陛下您要是打仗去了,她怎么办?是否也要送走。” “带上。” “战场上刀剑无眼……” 白睢摸着手上被她咬的伤——在结痂,有些痒——无可奈何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暖意:“若不带上她,她这个倔脾气的,肯定得跟朕绝交。” 更何况,倘若不给她添份功绩,将来她一介小小商人之女又如何坐稳皇后的位置。就凭她曾经救驾?不,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借此机会给她添功。 毛崇之了了:“那……苗姑娘要以什么身份随军呢?陛下,您可别忘了,女子不得擅入军营啊。” 这个问题白睢早就琢磨好了,挑眉反问:“她必须在朕眼皮子底下,除了侍寝的,难道还有别的身份好使?” 不是,陛下,您这是要苗姑娘跟您睡一个帐子一张床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感觉自己婊婊的。” —— 我fg立在这里,白莲花装多了,早晚翻船。 第43章 苗小柔从白睢那里听说, 可能要打仗了,紧张了足足有半日。后来镇定下来,头一件想到的事就是摊开纸笔给双凤写家书。 写道,一去战场,生死由命,今生不知还能否再见。若天不走眼,下辈子再做姐妹,此后漫漫岁月各方主意还需妹妹自己拿定。在此愿双凤喜乐安康,一生平顺。 噙着眼泪写了许多, 等白睢来找她时,将这封厚厚的书信拜托他送走。心中的悲伤尚未缓解,便见他剑眉微耸, 坐下说了句:“咦,忘了告诉你, 你若随军了,那身份可得有些讲究。” 她用帕子擦擦湿润的眼角, 小鼻子红红的,也坐下来,开始剥瓜子:“什么讲究?” “女子不得擅入军营,这你知道吧?” “知道啊。” 白睢摸摸下巴,面上颇有些为难:“能入军营的无非是军妓, 再有便是将领们的妻妾,就连在身边伺候的人也通常会从女仆换成男仆。所以,你说你要用什么身份跟着去?” 苗小柔剥瓜子的手顿了顿, 眨巴眨巴眼:“那你的意思是,我作为你的贴身丫鬟去都不行?” 他蹙着眉头赶紧把头摇,神色更有些焦虑:“那是不行。小爷给你举个例子——假如一个将军带了个丫鬟贴身伺候,他身边最得力的小将醉了酒或是发了疯,把这丫鬟玷污了。那你说将军是替一个丫鬟出气,惩治了那小将,还是息事宁人索性将丫鬟赐给小将。” 苗小柔歪着脑袋想了想,她不大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平素是如何处事的,但她知道上边儿的人哪怕犯错也素来是不讲王法的,要不然世间哪儿来那么多冤屈。 “嗯……大概是息事宁人吧,虽然丫鬟很委屈。” 白睢夺了她手中的瓜子,把小碟子端到自己面前来,顺手摸摸她的头,十分欣慰:“那就对了,所以你不能是丫鬟身份随军,那多危险。” 苗小柔打开他的爪子,诧异地看着他剥瓜子,倒也没心思琢磨他这举动背后的意思,问道:“那我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么,少有女眷随军,但凡是有,不是军妓就是将领们的妻妾。军妓……呸呸呸,跟你没关系,剩下的不就只有妻妾身份了么。” 苗小柔着实愣了一愣,而后:“哦——” “哦什么?” “原来你挖个坑,在这儿等着我。” 白睢甩了甩手——去他娘的,这瓜子怎么这么难剥——一脸耿直:“我哪儿挖坑了,是小爷求着你随军的么?也不知道是谁,不肯去东洋陪自己妹妹,非要留下来当拖油瓶。行啊,小爷绞尽脑汁给她筹谋,还摊上白眼了,嘁!” 苗小柔无话可说。 她想了想,确实是她吼着要随军。虽然疼爱妹妹,但是让白睢一个人面对艰难险阻,她又不忍心。哪怕是个死,她也和白睢死在一起。那……这个妻妾的身份……她……还不能接受嘛。 继续剥瓜子,白睢语气平缓语速不急不慢,听起来不过是在布局罢了,谁也没着意去坑:“这倒也简单。彪啊,忘了么,你本来就是既定的皇后人选。而今孝期也过了,现在这个局势再提立后,郭放断然不会反对。你便以皇后身份随军,这有什么使不得的。” “使不得!”拒绝的话她脱口而出。 倘若是在以前,她还能坦然装一装这皇后,可现在感情变得无比复杂了,她做不到顶着皇后凤冠,还心无旁骛什么都不多想。“皇后”的意义,只怕已经沾染了“妻子”的意义。 “为什么使不得?” 心跳暗暗快了起来,桌子底下她的手无意识地搅弄着袖子:“那要不……给我个才人什么的……那些大老爷们儿不敢动我就是了。” 白睢斜眼瞅了瞅她,用手戳了把她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道:“你王八画多了,这里全用来装王八了?” 苗小柔苦着脸捂着额头,却想力争一把:“那你说,等打完了仗我怎么办。咱们总还得分开,皇后这么大个身份压在头顶上,到时候我难道还得在你后宫一直待下去。倒不如封个才人什么的,要消失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白睢继续剥着他的瓜子,翘起二郎腿来:“哦,那小爷一个皇帝,说出去的话不用作数么?” 苗小柔:“……妃子也行。” “嗯,什么妃,彪妃?” 她是认真的,却得了他这么一句玩笑,气呼呼地捶了他一脑袋:“白睢,我跟你说正经的!” 少年不耐烦地锁了眉心,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我也跟你说正经的,现在朝廷上下谁不知道未来皇后是你。要么立,要么不立,没有说了要立,却最后成了妃子的。小爷金口玉言,不改!” 得,看把他气的。是她自己吵着要随军,白睢费心安排了,她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归是过分了些。说到这里,发现当真没得变数了,苗小柔只得平复了语气,咬咬嘴唇:“那……好吧,皇后就皇后吧,我乐得被人伺候。可是以后呢,你要是没办法再还我自由身,我宁可顶着丫鬟身份随军。” 白睢面前的小碟子已经装了半碟瓜子仁儿,对于她的提问,少年并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却是无情嘲笑道:“叫你多读点书你不肯,天天抱着你那破账本看,没学识了吧——往前说,历朝历代又不是没出过废后出宫的事。往后说,规矩是人定的,爷是皇帝,想怎么来怎么来。大不了想个法子令你假死脱身换个身份,嘁,这有多难。”身为女子能识字就不错了,苗小柔看书的确不多,寻常尤爱看故事杂书罢了,那些讲史的书卷文绉绉的她念都念不顺,哪知道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有哪些轶事。三岁懂得多,既然他这么说,听起来也略略靠谱,那她就相信三岁有法子再把她弄出宫去。 想是这么想,点头却仍有些难,愣在那里半天没句话。 “喂。”白睢等着她回话呢,在她眼前晃晃爪子,“痴傻了你?” “哦。”她嘟嘟嘴,怕是自己也未察觉这小动作有多惹人喜欢,扭着个秀眉,若有所思道,“……可是,我怎么总感觉被你坑,每次帮你点什么我就得被刮蹭皮。” 每一次,最后便宜都是白睢占的,她却或多或少折损点什么。这次玩儿了个大的,谁知道后头会不会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出来。白睢这小子骗了丞相多少回了,丞相统共才发现了几回?郭放比她可聪明多了,她会不会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应该不至于吧,三岁说过骗谁也不会骗她的。 正犹犹豫豫心不在焉的,面前忽然被推过来一只小碟子,里面放满了剥好的瓜子仁儿,颗颗个头饱满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少年弯起眼角:“喏,给你剥的。” 苗小柔诧异得飞起了眉毛:“给我,你吃错药了?” 少年:“行行行,不吃还给我,爷爷我吃。” 苗小柔赶紧把小碟子端进怀里,咧嘴笑着:“吃吃吃吃吃……” 这不是做梦吧,白三岁会给她剥瓜子?还以为给她买蜜糖果子已经是极限了呢,他居然还能主动做这种累死手指头的事。 一时心里冒起一丝甜意,用指尖捏起几颗放在嘴里。 白睢便不来跟她抢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嗯。”她吃着瓜子仁儿,对他的再三保证给予了肯定,开开心心地致力于解决掉剩下的那半碟,“有问题的话,你就准备给奶奶收尸吧。” 白睢把桌子一拍,信誓旦旦:“若有问题我给你陪葬。” 少年真想再摸摸她可爱的脑瓜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来,眼尾都弯了——傻大彪,一碟瓜子仁就骗到手了。 问题肯定是有的,他解决不了,等将来一起合葬吧。 —— 苗小柔要做皇后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说不上高兴或是无奈,更多的应该是责任。一旦站在这个位置上,她的一举一动便牵连着白睢。故而她有些焦虑,拜托了毛崇之给她弄一些皇后应该看的书来,心里想着,虽然是表面夫妻,但她总不能丢三岁的脸。 文绉绉的书看得她整天哈欠连天,几天下来,她越发觉得这后宫的女人真惨。做皇后的就更惨,为了给天家开枝散叶,居然还要安排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睡。若是丈夫睡腻了,又要张罗着选新的。不能妒忌,要宽容大度,否则便是没有德行,不堪为一国之母。 把别的女人送到自己喜欢的人床上,别说去做这种事情了,就是光听说自己男人跟别人有染,她都不能接受。 她自问是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后的,所以啊,将来这凤冠她一定得摘下来。那样三岁后宫有多少女人,就跟她无关了。 唉……有些难过。 立后之事很快就定了,这次郭放没有反对,黎臣也没有鼎力支持。皇帝要立一个疯子做皇后,能说什么呢,只能说用情至深了吧。 此事传到民间,世人方知,原来当初力救陛下的苗姑娘居然没有死,皇上还要立其为后。只是有流言说这位姑娘患了失心疯,陛下却仍然坚持要立她为皇后,也不知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时间此事不仅传为佳话,还带上了些许传奇色彩。 大婚时间定在一个月后,稍稍有些赶了。为兼顾民生,婚礼并不大办,一切从简,故而筹备的时间也不算紧张。 即将成为皇后的苗小柔整日里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装疯装累了,她懒得出去给人表演,身侧更是一个丫鬟都不留的。 白睢则继续他的蹴鞠大赛,也不知哪里来的精力,每天都要玩到精疲力竭才回来,沐浴罢了倒头就睡。 她并不知,少年无处安放的兴奋,除了通过汗水流出来又能如何排解呢。 这日,她照旧还是看书,正看得越发火大,便听得有宫女在帘外通传,说是贤妃娘娘求见。她忙藏好书本,又将算盘摆出来,打开账本胡乱记起账目来。 因她“疯”着,自然不会应答,俄顷贤妃便径直进了屋。 郭慧心刚出了月子,明明好生养着,人却不胖反瘦,眼窝深深的,眼底仿佛随时噙着泪。她一进来就让下人们都退出去,连小梨也不留下,自己搬了个椅子在苗小柔身旁坐下。 许是面对个疯子,反倒能够说话随心了,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刚进屋时精神了两分。 “没想到,你终究是没躲过那些阴招。”她叹气,伸长脖子想看看苗小柔在写些什么,看了半晌,没明白这个账本怎么记的。 苗小柔一言不发只管拨算盘,听着她的话,半句也不应。 听她说话,有些中气不足,大抵郁结在心身子不好。 她说话很慢:“不过,哪怕你疯了陛下也坚持要娶你,这又不知该算是祸还是福。不像怀安……原则与家国在前,我永远在后……他如今去了哪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苗小柔心想,错了,我比你更可怜,我在白三岁身上一分便宜没捞到,倒把自己陪进去了,不知啥时候才能脱身。 郭慧心看她又是拨算盘就是提笔记账的,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主动替她研起墨来。又叹气道:“我真是寂寥得厉害,着实想要找人说话。” ——那你说,我听着。 “但是我想,你应并不想同我说话。你说咱俩投缘,大约是同情我的吧,许也是在宫里无聊了,见我无害权当半个朋友处着。” ——嗯,大概吧。你爹讨厌,你不讨厌。 “我给你下过药,你又怎会与我交心。可惜我……”她停下又是叹气,往砚台里添了一点点水,露出来的指甲颜色泛白气血十分不好,“好生羡慕你,可以过得潇洒,有过许多见识。我想跟你一样,活得自由一些……” ——人各有命,我也惨,你只是比我更惨一些。 郭慧心说到伤心处,用手绢擦擦眼泪,已有几分怨怼:“我以我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任何人和事,命运却对我毫无怜悯。疑惑月余,现在我弄明白了,我的儿子定也不是我亲生的,活成这个样子,倒不如死了舒坦。” 找到一个可以诉苦的对象,她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苗小柔这个“疯子”却半句也安慰不了她。 “倘若怀安能给我个消息,那我便不死好了。可惜他……唉……” 想死?苗小柔替她难过,但也不想阻止或是开解,活到这个份儿上,郭氏的生死自个儿把握,毕竟自己并不能够施以援手,也没有像郭慧心那样对谁都是慈悲心肠。 看到,她今天是怀着作别的心情来这抱厦厅找她的。 “希望下辈子我能勇敢一点,活成你的样子。对了,虽然你已经听不懂了,但还是想告诉你,那日你喝下的药……” 她哽咽了,说到自处便断了声音。 嗯?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彪妃娘娘驾到——误,是爷用九转连环套路骗来的皇后!” 苗小柔:“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所以,我们大彪还是要当皇后的→_→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4章 “那日你喝下的药……” 郭慧心刚说到什么“药”, 随即顿住抽泣了一声,尚未来得及接上话头,便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 竟是白睢抬脚踹开的,黑着个脸踱步而来,斜斜瞥了郭慧心一眼,冷然开口便是一句斥责的话:“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郭慧心与皇帝独处数次,次次胆战心惊丝毫不敢触怒天威,被这一喝吓得立即跪了下去:“陛下, 臣妾……只是来、来和苗姑娘聊聊天的。” 苗小柔也被白睢的神情骇得手抖,竟忘了继续拨算盘。 三岁那个样子好生可怕,官威……不, 是天威,让人不寒而栗。她几乎没有见过白睢如此严肃, 只在山上被救那一晚匆匆瞥见过一个不一样的他。 他眉宇间是森然的冷意,仿佛外头已是隆冬, 使得他进来时沾染了浑身寒气。明明穿的是方便蹴鞠的玄色劲衣,却好似身着龙袍,让她腿一软也想跪下来磕个头。 “朕警告过,没有朕的允许,宁安堂你一步都不得踏出去。” 贤妃匍匐着叩头, 脸上泪水横流,嘴唇微微发着抖:“是,臣妾错了。臣、臣妾实在苦闷, 只想来同苗姑娘说说话……您知道的,宁安堂四处都是丞相的人,臣妾觉得……呼吸都是艰难……” 白睢信步走上来,把剑眉轻挑,不以为意:“苦闷?大可不必,你的谢郎平安无事。他请朕代为向你转达,望你务必等他——路虽崎岖艰险,亦未必能圆满无憾,但既然世间走一遭,又何妨一试。”他顿了顿,鼻腔哼了声,又道,“这世上的可怜人何止你一个,谁不是熬过来的。” 郭慧心听得痴了,瞬间如被点醒。 不,不仅仅是谢怀安的关心让她重振了活下去的勇气,而是—— 是啊,谁不是熬过来的。你可怜无助,命不由己,这屋子里三个人,谁又活得随心所欲呢。皇帝舍了尊严,才挣得一条活路。苗姑娘舍了亲人与安定,如今还失了心智,可她或许已争得了她想要的。 偏偏她,生活优渥,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总想要两全。可知,她若割舍了谢怀安与那份儿善心,便能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得他另眼相待。她若割舍了父亲,真心实意想谢郎之所想,成为陛下的手中有用的棋子,那她或许能得到一个普通女子的幸福。 如今过得这样凄惨,是她之过,又何必日日自苦。 她必须选一方,坚强地为自己劈开一条生路,然后活得风光无限。这是她近二十年来,从来没有想过的,却不过因皇帝的一句话而醍醐灌顶。 那么,她应该选谁? 白睢斥完了她,已走到了苗小柔的身边,手掌轻轻拂过女子的脸颊,眼底温柔似水:“小柔,等咱们成亲了,定要生好多儿女,再一起看着他们长大成人。” 他吃错药了? 苗小柔被他摸得鸡皮疙瘩起来一身,却并不敢躲。她现在是个疯子呀,疯子哪听得懂耳边人在说什么,只得埋头继续填写账本,毫无反应。 这番柔情的话听进郭慧心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味道。多么刺耳,让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已不在人世了,是被亲生外祖父扔去乱葬岗的。 那是她和怀安的骨肉啊,她怀胎七月生下来的女儿,虽未足月,但若能及时得到救治,定然也能健康长大。 她甚至一眼都没能见到,孩子就被调换了。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竟然是她的生身父亲。这么多年来,她没得到父亲一个正眼,没能得到一个肯定,这些她都忍了,如今亲生女儿被害,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纵有再多的孝也被郭丞相的无情给磨灭干净了。 顿悟了。 贤妃朝地下磕了三个响头,撩起裙摆,再站起身来时,眼底的哀伤竟已不知淡去了何处:“臣妾叩谢圣恩,今后定谨记陛下教诲,不会轻易出宁安堂了。” 皇帝“嗯”了声,注意力都在苗姑娘身上。 她垂着头,无声退了下去。 房门打开又合上,郭慧心消失在屋里的下一刻,苗小柔再也忍不住,尖叫着跑开了。 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不要脸的事?若是在寻常,她定会一脚踹过去,大骂一句“滚开,恶心死我了”。可方才一连见识了三岁两张面孔,一张阴冷无情,一张温柔缱绻,她被糊弄得脑子犯了迷糊,不知该发个抖还是该红个脸。 少年的手摸了个空——啧,大彪的脸啊,摸起来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摸不够——他失落地蹙起眉头,瞥了她一眼:“跑什么跑,你就这点出息。” 见他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个直来直往的鲜活少年,苗小柔终于又能呼吸了:“你、你戏太好了,我跟不上拍子嘛——干嘛突然回来,门踹坏了还得修!” “还不是担心你。”他指指苗小柔的鼻尖,啧啧嫌弃,“擦擦吧,都出汗了。” 苗小柔:“……”吓的。 白睢接着把手一摊,解释道:“爷不准她出宁安堂,她今天偏出来了,还直接来找你。爷听到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赶过来。” “哦。”苗小柔稍作回忆,想起郭慧心那张泛着青灰的脸,颇为惋惜:“她没干什么,就是过来说说话,我估计她是不想活了。” “嗯,感觉出来了。” 这他都能感觉出来?所以才有了那些发人深省的话和举动?白三岁可真是神了,越来越厉害,比她见过的那些老狐狸都狡猾。 苗小柔倒也不笨,内心里立马冒出来丁点儿不安,觉得三岁这样黑白两张脸来回转换,好生阴险狡诈,让人觉得好不踏实。若是他用这些招来骗自己……还没想出个具体的罪名扣他脑袋上,又听他啰里啰唆道:“不是说今天来给你裁衣的么,尚衣局的人来过了吗?爷吩咐过的,凤袍的制作要最好的,绣工也必须是最精湛的……” 苗小柔:“……” 白睢:“对了,还有春晖堂,皇后宫还没修缮妥贴,只能委屈你先住那里,布置上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停停停停停……好烦啊,为什么她要答应嫁给这个人,好像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被他套进来了。 为什么感觉有一双手在推着她走? 时光如梭,十一月底的一天,宜婚嫁,诸事皆宜。不管苗小柔愿不愿意,烦不烦躁,在这一天她都被抓起来盛装打扮。 这日天上飘起小雪,稀稀拉拉地点缀在满宫的红绸上,使得一切从简的大婚显出几分萧索,却又多出几分美。便是在这样一个寒冷至极的下雪天,她要嫁给白睢了,让她想起在去年的隆冬,她和他一起去宫外赏红梅,她因为某事红了脸。 大概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深埋了情根吧。 看着镜中的自己,青丝绾正,已是妇人打扮,看得她好有些恍惚。 倘若他们还是市井中的他们,她会很期盼做他真正的妻子,他梦想着做大将军那就去做,家里的生意她来操心,儿女的事情也交给她来。 其实,当初若应了这门亲,也挺好的。 罢了,还是不去想那些假如了吧。 自梳理打扮起,她就一直听着嬷嬷宫女们翻嘴皮子,议论着皇帝娶她多么多么情深。反正她这个正主只会呆坐着犯傻,嘴碎的下人便尽情去议论,不必担心被掌嘴。 这个道:“瞧这袖子上坠着的东珠,颗颗价值连城。喏,还有这凤袍上的凤凰尾巴,是秀坊的三十多个宫女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嗨呀,啧啧啧……陛下什么好的都给皇后娘娘。” 那个说:“要我看,身外之物都是虚的,不离不弃才是要紧的。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不能持家的主母……这还是一国之母呢。” 这个又道:“可不,唉……我姐姐不过是生了病,又不是恶疾便被休回了娘家。” 那个也说:“就是,就没见过几个对咱女人好的男人。还好咱们在宫里讨生活,若碰上个好主子,那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坦。” 苗小柔:“……” 都误会了,你们。 因她“疯”着,梳妆完毕一出门就有两个嬷嬷特意来搀她,一路从合正宫搀扶到大庆殿,在那里见到了同样婚服上身,被衬得格外喜庆的白睢。 少年满脸的笑,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一起又是跪又是拜,后又领她入座受内外命妇拜见。全程她一字未言,要说什么全都由白睢代劳,她只管把白睢牵牢就是。 白睢也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松开过。 等终于走完了过程,她便被送进了春晖堂。在那里又听了许多吉祥话,吃了生饺子被问“生不生”,后又饮了合卺酒,闷头暗道这大婚比民间婚礼也繁缛太多了吧。 她盼着快些结束,好让她摘掉头顶千斤重的东西。 等一屋子宫女讨了喜钱退下,她就连“呸”好几口,倒了几杯水来涮口,一天累下来不免生出几分烦躁:“……生你奶奶生!累死了。” 吃了半口生饺子,还是生韭菜馅儿的,犯恶心。 白睢也烦了,早就盼着能与她早些独处。 从昨晚起他就兴奋得没睡着,今日在大庆殿望穿秋水才等来苗小柔,牵起她的手就没舍得松开。温柔小雪中她一出现,那盛装的打扮,娇美的红妆,便将他那颗金刚钻一般坚硬的心碾得粉碎,想当场抱住她的大腿喊“奶奶,咱俩真成亲吧”。 这天底下,苗大彪最美! 龇牙咧嘴揉脖子,喊凤冠跟铜鼎一样重,说话粗鲁不温柔的她也最美! “来来来,小爷给你取下来。” 少年乐得伺候她,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又主动为她揉揉脖子肩膀,趁机多摸几把某人滑嫩的肌肤,心里头美滋滋。 骗到手了,说什么都不会再放走。 只是如何再把美人心也骗到,少不得还需下些工夫。 心跳得飞快,苗小柔骂骂咧咧的跟他抱怨,借以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与害臊:“把我脸涂成猴屁股,我却不能拒绝,难看死了,有水么,赶紧给我擦擦。” “擦什么,好看。” “好看顶什么用,我糊得难受。” “我觉得好看,特别……美,比仙子还美。” 这小子今天喝了半罐子蜂蜜了么,说话甜丝丝的。她抿唇笑了,轻轻推开他的手,转回身来:“怎么的,你小子还见过仙子?” 少年马屁精上身,一时没忍住捧住了她的脸,将她的嘴巴挤成了小嘟嘴:“见过啊,面前就有一个,是仙子中的仙子。”他笑眯了眼睛,左看右看,忍住了亲下去的冲动,“皇后娘娘,奴才嘴甜不甜,可有赏?” 苗小柔挣脱他讨厌的手,若不是脸上本就扑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她脸红的样子又该被他嘲笑了:“赏,喏,赏你一颗大红枣。” 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颗递给他。 白睢接过来,嬉皮笑脸地咬了一口,骤然发出感叹:“忽然觉着,咱俩凑一对也不错,要不凑合凑合过吧,嗯?” 作者有话要说:  n久之后,白睢:“我特么为什么不把脚剁了,一脚下去差点把媳妇儿踹飞。” 郭慧心:“活人被话憋死,了解一下。” 苗小柔:“今天又是套路满满的一天(男主角肯定带资进组了)” —— 凉了,三个原因,要么我失宠了,要么有盗|文了,要么我写崩了。拒绝承认第三种,所以首先求个留言,然后开个防|盗~(明天开防盗哈,嗯……还没决定比例) 第45章 凑合凑合过? 疯言疯语的, 谁要跟他凑合。 苗小柔啐了他一口,话都懒得搭。 白睢厚颜无耻,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强行给她灌输起不切实际的观点:“我就把这正妻的位置给你,就凭咱俩这过命的交情,将来一星半点儿委屈都不会让你受。反正你说了不嫁人,留在我这儿岂不两全。否则百年之后你哪有子嗣祭奠,如此岂不成了孤魂野鬼,跟我姓了白, 你想想是不是就没了这个问题。”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一国之母的位置也不能这么随便呀。苗小柔在妆台坐下,一一摘下身上的首饰, 没觉得这是个香喷喷的馅儿饼:“哼,那我还想出宫做生意呢, 待你后宫还不得闷死我。” 白睢追在她屁股后头继续卖力:“这没问题,给你名下整他十几处私产, 你就日日打算盘数银子,爷准你随意出宫。咱俩还是哥们儿,除了表面关系有了变化,其他一概不变。更何况,将来自有庶子喊你一声母后, 会孝敬你一辈子。这么好的事,要不是咱俩关系铁,能便宜你?” 哟, 这还是便宜她了。 苗小柔看着他半晌没说话,看得白睢都心虚了,良久她才转回来指着他的鼻子,拉下脸生了气:“你个混账!是不是根本没本事还我自由身,骗我来着?!我告诉你,白睢,信不信我会成有史以来第一个闹和离的皇后!” 白睢怕了她的大红指甲,哈着个腰忙解释:“哪里的事!我就这么说说。你要是想离开,我没有吊着不放的道理,何必坑害自家彪奶奶呢,是吧。不过是觉得……凑合过下去不是更好么,这才跟你提一嘴。你看你,什么脾气,说两句就恼了。” 苗小柔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垂下眼睛,思忖一阵,闷闷地梳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后知后觉,她发现自己好像上套了。 ——三岁这明明就是开窍了嘛! 毛崇之说过,白睢对她是有男女之情的,只是尚未开窍,竟以为自己患了心病。如今仔细把他做的那些事串起来看,这小子定然不知几时悄悄懂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使劲儿回想,大约是在从慎刑司出来之后。自那时起,白睢嘴里便时不时冒出几句讨人喜的话,又时常来和她腻歪,赏赐不断。对,就连看她的眼神都软了,少了一股子愣头少年的傻气。 开窍无疑了。 然后这王八羔子就对她下手了。 他能够跟郭放周旋,那脑瓜子,那嘴皮子不知比她强了多少,趁她毫无防备一出手没有说不手到擒来的。不过是月余的光景,三言两语便哄她以妻妾身份随军,今日刚嫁了,又迫不及待想把她说通留下来不走。 她就说了嘛,奇了怪了,浑似有只手在她背后推着她走。若不是某人太冒进,自己又素来能猜懂他几分心思,又经毛总管提醒过,她今儿根本察觉不出来。可如今稀里糊涂上了贼船,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后,送入洞房了才反应过来是白睢在给她下套,纵使察觉出来了也无法。 心里头喜忧参半,像是喝了蜂蜜又吃了口苦瓜。 “啪——”是梳子被拍在案上的声音。 白睢已从镜子里看见了大彪的表情,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愠怒让他打了个激灵,不知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他确信,大彪肯定不会发现的,这个套他下得天衣无缝,许是不高兴方才说她脾气不好? “好了好了,我嘴笨,是我脾气不好。” 你还嘴笨,嘁,那天底下就没有会说话的人了。 苗小柔垂下眼皮子,有许多话想说却不能说出口,只得斥了一句:“快去给奶奶弄盆水来,这个妆太难受了。” 白睢狗腿子一样去了,如此殷勤,不正是从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么。她一个人坐在镜子前面,暗暗又往深处想了些。 那她该怎么办?心跳得飞快,浑身有些热,好想褪了这身衣裳。 如今一头钻进圈套,都嫁了才发现这个问题,要脱身已晚矣,这一下子急死个人了。 这段时日她看了许多皇后传记,发现她们绝大部分都出身勋贵之家,能助皇帝丈夫稳固江山。这样的皇后博学多才,什么都见识过,管理起后宫也得心应手。而且,她们家族庞大,在后宫的内斗之中也不用担心被拱下来。 出身不高的皇后也有,但多是盛世之君强势帝王的妻子。这样的帝王,倒并不太看重门第,反喜欢小鸟一些的。 可看看白睢,这小子连个皇权都没握稳,是急需助力的。自己出身卑微,又是这样不堪一提的容貌才情,更是个不下蛋的,又怎能帮到他。倘若将来有了合适的女子做三岁的皇后,届时…… 不失为一个离开他的好机会。 想明白了,便没那么生气了,虽被那混账十八般连环套骗得嫁了他,这不还有机会离开皇宫的么。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那要不要把这当作真的婚姻,暂且将自己麻痹,珍惜这一段时日,好好做他的妻子?几乎没有考虑过,她就有答案——不要。 感情的事,如果不想要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最好一开始就不要起这个头。情爱有如泥沼,伸一只脚想探一探深浅,结果谁也出不来。 她对林恒是喜欢,对白睢是掏心挖肺宁愿随之赴死的爱,只怕一脚下去这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了。再要因为什么不得已的矛盾闹得不愉快,这份儿一起长大的情分,可就全毁了。 她自小便学会拿主意,自问是个清醒的,决计办不来这样的糊涂事。正是因为她爱白睢,她宁愿把世间最好的一切争来给他。 没一会儿白睢回来了,他让宫女端了一盆温水来,亲自拧了帕子给她。 苗小柔藏起自己的百转心思,嘴上笑着:“哟,这么殷勤?” “嘿,自己媳妇儿不得自己疼。” “少贫嘴,留着这些话以后跟你正牌媳妇儿说去吧。”她擦干净脸,总算觉得舒服了,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还跟他斗嘴。 这一年多来,在宫里养尊处优,她这脸白了好多。可从镜子里看,胭脂好像没洗下来似的,脸蛋依然红彤彤。 许是有些热的缘故。 回头,见白睢已经将婚服除下挂在衣桁了,里头穿的是件大红的中衣,够喜庆的。他热得不停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在说“这地龙太他娘猛了”。 现下已到了冬日,外头下着雪,地龙早几日便开始用了,昨日也没觉得有这么热呀。苗小柔也将婚服脱了,穿着中衣找了本书来给自己扇风。 刚扇了几下,袖子里的盖头就掉了出来。 白睢眼尖,一手擦着额头的汗,一手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她赶紧夺了回来,垂眸咬咬嘴皮子,叹道:“是我娘给我绣的,想我成亲的时候用……今日虽然假意嫁给你,但以后多半也不会再有昏礼,我将它带在身上权当告慰我娘在天之灵,告诉她,她的女儿好歹也是嫁了。” 那鸳鸯戏水的盖头绣得挺好,细看针脚却是一般,想是苗夫人在病中绣的,身子熬不住能绣成这样已经不错。 白睢想起整日里总是病怏怏的苗夫人,心情便沉了些许,忍不住牵住苗小柔的手:“原来是岳母大人给你的,那还不快盖头上。”大彪爹娘都没了,自己娶了她,定要待她再好一些。 苗小柔却甩开他,拍了拍他的咸猪蹄子,一点都没省力气:“谁是你岳母了,都下了戏台子了,还在唱——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可不同意。早说了我要自梳,更有你这个皇帝靠山在,哪怕没儿没女没丈夫,还愁谁给我养老送终不成。这世上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丈夫儿子都没这些俗气的阿堵物靠谱。再说了,宫外头可比你这宫里头自由快活多了。” 白睢:“……” 鱼儿怎么突然机灵了,不咬勾了呢。他哑了一哑,答道:“行行行,你爱怎么样便怎样。先把盖头盖起来呗,叫你娘看看,你今儿嫁人了。” 苗小柔不听他言,径直来到衣橱前,打开柜子将盖头叠好放进去,瘪了瘪嘴:“又不是真嫁人,盖什么盖。” 行吧,想来除非你嫁给林恒,你才愿意盖上这盖头吧。白睢暗暗不爽,倒也没多求什么,又嘟囔了句:“好热。” 他现在背上都湿透了,真想脱|光了凉快凉快。不止热的问题,他觉得现在心情并不能平静,想现在就出门踢场蹴鞠发泄一下浑身精力。 苗小柔也是热,微微扯开领子,抱怨:“你去让他们把火烧小一点呀,这怕不是地龙,是蒸笼吧,要热死我了。”说完倒了杯水喝,浑身躁得很。 “哦。” 白睢得令,乖乖去办,走至半路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想起来,不是地龙的原因,是交杯酒。” “嗯?” “合卺酒,里面添了催|情的东西。” 苗小柔一听,顿时想起那晚某人在她屋子里狂破冷水的惨样,两条腿腿差点就软了。完了么,她眼中冒着熊熊烈火,恨不得上去敲爆白三岁的狗头:“那你为什么不让人换!” “我、我忘了啊,刚刚才想起来。” “你故意的!” 白睢冤枉,他当真刚刚才想起来,为了自己的清白自然要据理力争:“苗大彪,说了八百回了,爷爷是君子你怎么就不信,还故意的……我能做这种不要脸的事吗?!” “鬼信!”苗小柔抱着胸口,气得发抖。 少年疾步走回来,想跟她好好讲讲道理,她却吓得一连后退好几步。他也就顿住了脚,停在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无奈道:“你以为这跟上次的媚|药一样么,这剂量轻多了,顶多用来助助兴。啧啧啧……你看看你那样子,怂!” 她不管自己什么样子,她只管自己今天晚上能不能平安度过。什么玩意儿啊,有什么兴可助的呀,脸都丢没了!被他这一提,便更加觉得身子有了不好的变化,羞得想一头撞死。 少年哭笑不得,她竟不知自己那受惊的小鹿模样才是最助兴的么?一时浑身更加难受,恨不能扑上去抱着她亲一晚上。 苗小柔背抵着柱子,因为这柱子略带冰凉,能让她稍稍舒服一点。她眼珠子转来转去,时不时瞄他一眼,生怕白睢扑过来。 不是那种过分的药么,真的不会出事的么? “可是毕竟也是药啊。”白睢苦恼地说着,脱下中衣擦擦胸口的汗水,便将之扔到一边,“爷爷快被折腾死了,我猜你也不好受。” 苗小柔无言:“……”就这样吧,挺好受的,你别过来。 “要不这样吧,我就委屈一下——你让我亲亲额头,我得了便宜就滚,去外头的躺椅上将就一晚上。” 她气结:“你有病啊,想滚就滚,亲你奶奶亲!” 话刚说完,却见他闪身上前,像一堵墙似的扑过来。苗小柔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被背后的柱子给拦住了去路。 她缩着脖子闭紧了眼睛,感觉额头微微一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眉心。属于少年独有的气息绕进她的鼻子,让她立刻如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嗯,亲我奶奶。” 话毕,他便转身去了床前,捞起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掀开帘子真滚了。 留下苗小柔呆呆杵在柱子前,眉心好似被烙铁烫过一样,烫傻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扒掉一层套路狗的皮,等着我扒白莲花的皮。” 白睢:“这船怎么有点晃?” —— 马上要换地图了,我们三岁就快大杀四方了~皇后娘娘随军,明明就是母仪天下之壮举! —— 开了防盗,70%的比例,防盗时间是24小时,还算温和吧?没有崩就好,我等着哪天飞升~ 第46章 白睢的那个额头亲吻, 害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都没睡着,隐约听到帘外睡在躺椅上的白三岁似乎一整晚也动静不断。 那合卺酒的威力不小,害得她晕晕乎乎褪干净了衣衫方才觉得舒服些。 好容易平静下去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丁点儿小声响给弄醒了。说好在外面过夜的某人居然一声不响掀帘进来,她睡得浅,立即被惊醒,坐起来准备好吵一架:“你偷偷摸摸干什么!” 白睢打着哈欠被她差点吓瘫,清醒得能出去跑个圈儿。他撩起角落里的帘子,无辜又茫然:“嘘嘘……” “……” “要来检查一下吗?” “滚!” 接着, 便传来羞耻的水声。 苗小柔精神崩溃了……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次日,在宫女进来伺候前,白睢又抱着被子回来床上睡了。趁机隔着被子将手搭在她腰上, 打开了又搭上来,赶都赶不走。 这, 就是一个已经开窍了的白三岁,一个有想法的三岁男人, 一个会琢磨着怎么把她变成真媳妇儿的男人。 危机感重重。 苗小柔已经无力去挣扎了,只要不过分,认了吧。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用膳, 而后白睢便去了书房,她则关在屋里继续扮演一个安静的疯子。一早上下来,伺候的下人们一口一个“皇后娘娘”, 听得她耳朵都长茧子了,无时无刻不被提醒自己是白三岁的媳妇儿。 白睢倒是好,孤家寡人一个,这宫里也没个长辈,无需带着她去敬茶,这小子一大早就做他的事情去了,也不知又在郭放脚下放了几个捕兽夹子。 新婚第一日,孤单一个人。 也罢,她不在乎。 遂自个儿搬了闲书来,心不在焉地看。 白睢一直在书房与他的人秘密谈论了很久,就夏国的情况,黎国的情况,作战情况一一做了部署。时间已经不多了,尽管他现在非常想腾出时间陪一陪刚娶到手的媳妇儿,把她逗得暴跳如雷,扯着嗓子说要捶爆他的狗头。可如今各方手中的弓箭都已经拉满了弦,很快就会正面一较高下,不容他分心。 三年磨一剑,时时刻刻刀剑上行走,胜算五五开,尽人事听天命。他筹谋至今尚不敢说一定能扳倒大树盘根的郭放,但这是他唯一能把握住的机会。 除了部署,他更应该做的,就是相信赢的那个一定会是他自己。他会赢,会赢得大权,而后扫平夏国,重建白氏祠堂,然后和他的皇后无痛无灾地携手走下去。 自郭丞相掌握大权以来,他作为皇帝已称病退居后宫。然手握大权的丞相,却发现并没能如自己所愿,大鹏展翅一飞冲天,反而方同之之类的人好似有神仙庇佑,次次从他手下逃过一劫,仿佛之前都不过是隐藏实力,到现在才开始发力。 对手不简单,这让郭放如被束缚了手脚,一连判断错误数次,痛失几员干将。 至于夏国,眼瞅着黎国内政大乱,斗得如火如荼,又岂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前方消息传来,奉天帝似乎已经有了举措,粮草方面看样子已开始部署。 还有忠勇公马杨,威逼利诱之下不得已点了头,发誓会带着他的兵马誓死追随,已在同盟册子中亲手写下名字并盖上手印。 毛崇之:“陛下背后一捣鼓,就让郭老贼吃了蔫儿。想来跟儒臣们斗了几个来回,他才想起只怕是陛下您在背后动手脚。” “无所谓他知道不知道。”白睢叫退了属下,随手吃了块小点心,赞许道“嗯,味道不错,叫人送一份去皇后那里。” 毛崇之赶忙应下,心想,这“皇后”叫得可真是顺口。正打算吩咐干儿子给春晖堂送点心,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问道:“对了,陛下,这摄六宫事的权力是否要转交给皇后娘娘?您让奴才代为管着,总不是个事儿。” | 白睢却哼笑了一下,似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了:“皇后一个疯子,她能管什么事儿。” 毛崇之:“……” “让贤妃协理。” 毛崇之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可是……您不是说她明哲保身,两边不沾么?这事儿给她管着,不如交给咱自己人。” 白睢在最后一张纸上落了记号,将之密封上,搁下笔,起身,准备回去逗媳妇儿了:“她是自己人,以前不是,现在是。” 毛崇之:“……”越来越觉得皇帝捉摸不透了,什么时候连郭家的人都收来自己用了? 苗小柔独自待得好无聊,琢磨着是不是该出门儿发个疯,顺便透透气。刚把书本放下来不及站起身,白睢却回来了,她这心情顿时拨云见日,也不知为何就晴朗起来。 定是太无聊的缘故。 “还知道回来?” 嗨呀,这话说的,好似怪他出门儿跟狐朋狗友鬼混,冷落了家中娇妻似的。白睢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怎么了的,还不许爷爷干点正事?” 许啊,可是你新婚第一日就闹失踪,不该打么。 苗小柔那心里却是矛盾得很,既晓得这不是正儿八经的成亲,又偏要去在乎成婚后这点破事儿,话一出口便想给自己一嘴巴清醒清醒。 遂冷静了表情,问:“那正事办得如何了?” “自是安排妥贴了。” 他刚一进门,就屏退了左右宫人,只留用了来送糕点的毛崇之的干儿子,一个名唤德清的小太监,是真正真正的自己人。 如今像这样的暗桩,他已一一启用,经营了这么三年,能用的人从数量上来讲还是异常可观的。 “这仗,说不定年前就能打起来。天寒地冻的,要冷死我。”苗小柔倒不是怕冷,她最烦衣裳穿得多,做起事来不方便。 “冷死我也不会冷死你——来,尝尝这点心,方才觉得好吃,让他们送一碟来。” 苗小柔见这点心做得可爱小巧,拈起来吃了一口,浅笑着夸他:“嗯,我的胃口啊,数你最清楚。” 她如今已作了妇人打扮,青丝挽起来,露出可爱娇柔的脖子,眉心点了红彤彤的三瓣梅,因是新婚,胭脂用得稍重,一抬头一闭眼皆带着妩媚之姿,看得他心神荡漾。最是那张开小嘴吃下糕点的模样,让他好想变成那块糕点…… 若不是知道她心里有人,又怕糟蹋了多年的感情,他哪能忍到现在,只怕昨夜便借着那杯合卺酒把事儿办了。 说到底,这心里头还是惧怕自家奶奶,唯恐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 “嗯?你看着我做什么,你也吃啊。” 少年的心思早已飘散四海,追逐昨夜的那个浅吻去了,傻里傻气的:“我看你吃就是了,我不想吃糕点,我想吃……想吃……”越说越没声音,说到他自己清醒,回神过来,赶紧补救,“想吃蜜糖果子。” 嘁,这小子今天怎么蠢得冒烟儿? 苗小柔喝了水,继续吃那糕点,吃得白睢盯着她饿得慌,连咽三回口水。 把心尖尖上的人娶到手,然后却只能当菩萨一样供着。同床共枕的目的是达到了,可一人一床被子,又被她勒令不得靠近,好像也并没有值得一提的进展。 白睢很苦恼。 但是他的苦恼并没有得到迅速解决,因为在大婚仅仅半个月后,从边境线上终于传来了战报——夏国大军打来了。 他整个身心都投入到这场大战中,哪里还顾得上儿女情长。军报一封封送来,丞相忙得焦头烂额。因是突袭,来不及防守,被分兵三路的夏国军队士气高涨,硬生生夺下三座城池。如今边疆守军在奋力御敌,兵力远不敌夏军,连发数封军报求援。 郭放自是不想折损他自己的兵马,先是令忠勇公前往柳州御敌,再命其他几位尚有私兵的将领增援阵线上数个城池。自己的兵马则安排在最末,调了二十万大军前去应战,宣誓不仅要夺回城池,还要反击夏国。 本已安排妥贴,不料久居后宫的小皇帝这时候却跳出来,称想要御驾亲征,并且言明想去柳州同忠勇公一起对抗夏军。 皇帝御驾亲征,却带领不过几万兵马,这说出去并不好听。于是郭放又拨了几万兵马给他,凑了个十万大军出来,自己留下监国。 这算盘打得妙,巴不得皇帝死在战场上,竟一句阻拦的话也没有。只怕还在背后嘲笑,道小皇帝想伙同忠勇公造他郭丞相的反,不自量力。此番便叫小皇帝求仁得仁,死在夏军手上,他自个儿不惹一点儿腥。 “有问题,问题很大。”明日便将启程,白睢已命了人收拾他的甲胄刀剑,眉心紧皱思索着难题。 苗小柔则着重带了些干货,准备偷偷给三岁开小灶,听得他这么说,没有说不紧张的:“什么问题?” “按理说,郭放应该把你留下来当人质,以防小爷做出什么不合常规的事。可他提都没提,也没揪着皇后随军合理不合理。” 苗小柔:“……” 白睢把桌子一拍:“这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有把握让小爷一上战场就嗝屁。” 这话说得苗小柔紧张得声音都抖了:“那、那怎么办?” 趁她发昏,少年逮着机会摸摸她的小脑瓜顶,微笑:“怕了?怕了就乖乖去东洋,同甘不共苦,冒险是男人的事。等爷爷我打赢,再接你回来享福。” “放你的狗臭屁!” 倒是把她说生气了,一转身子,不理他了。 苗小柔气呼呼拐进了内室,在少年脑海中留下一抹倩影。那一步一摇的九尾步摇,摇乱了他的心,忽然不知让她随军到底对不对。 十二月中旬,隆冬来临,在这样一个大雪封山的日子里,大军开拔,黎国皇帝携皇后御驾亲征。 下一次的战报,究竟是捷报还是……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亲一口额头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了,有种你们来试试(t_t)挨打的又不是你们!” —— 打仗要查的资料太多了,今天木有粗长,但是也想要满满的留言~ 第47章 急行军数十日日, 即将抵达边关柳州城。白睢却在这时令大军安营扎寨,并不急于增援柳州,而是先排遣数名探子探听情况。 帐中炭火烧着,时而劈啪作响,终于比车中温暖一些。苗小柔在给他缝补衣衫,手指头微微发痒,已生了冻疮。 这些时日虽未迎敌,某人却一直甲胄在身,解释说要及早调整状态, 故而衣裳多有磨损。那裤子破的洞更是一言难尽,因他终日骑在马背赶路,大腿内侧不是拉伤就是磨破, 偏还死咬着什么都不说。 马杨这等时常混迹战场的倒是早就习惯了,不似白睢虽然身手不错马术也好, 却从未这样在马背上长途跋涉过。 “我看你啊,当真是还没开打就先倒下了。” “我呸, 有你这么唱衰的么。”白睢不服,刚才还趴在床上半死不活,一听这话,马上坐起来给了她脑袋一弹指,“爷爷不光能打, 还善计谋,不就骑个马么。” 苗小柔咬断线头,慈母般微笑并笑摸狗头:“行行行, 那你可得趁这几日好生休息,早早习惯。我们三岁啊,脑瓜子可聪明着呢,肯定下几个套就能让敌军缴械投降。” 白睢:“……”怎么感觉话里有话? 三日之后,探子回来报了消息,白睢这才对其手下的兵马来了场部署。 大帐正中摆一沙盘,少年帝王收敛了平日的荒唐气,着一身轻甲,一派泰然与各路将领分析战况。 苗小柔伺候在大帐帘后,全都听见了。 白睢猜的没错,郭老贼之所以什么都依他,果然是想借快刀杀人。柳州城要应对的敌军岂止战报中的五万人,分明面对的是夏国主力足足三十万人。 如今他们只率十万兵马前来,这十万兵马又尚没有拧成一股麻绳,这样一支可以说是散沙的军队又如何对抗对方三十万大军。 出入如此之大,这其中必然有人设局。显而易见,皇帝御驾亲征将前往何处的消息被刻意泄露给了敌军,促使原本还在攻打其他城池的夏军及时退兵,不恋战,未胶着,早已会师柳州城前,只等他这黎国皇帝一到,便来个擒贼先擒王。 可这些个退了敌的城池,却并没有分兵柳州予以增援的意向,在没有接到凋令前只管将自己的城池守好。为什么没有凋令,不言而喻。 至于后续开拔的郭丞相的兵马,看形势却要分布在柳州城两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等敌军拿下柳州杀了皇帝,再来个两翼夹击。 好毒的阴谋。 还好大军并未直接前往柳州,否则尚未安顿好,便可能被夏军杀个措手不及。郭老贼这是欺白睢未打过仗,还以为他不懂呢。 可白睢会认字起便爱读兵书,虽瞧着并未打过战,可少有人知两年前还是广平王的郭放举兵之时,若非有他暗中出谋划策,不可能那么快二分天下建立黎国。那几个混入郭放军中,听从了他计谋的小子,多番立功,如今已在郭放手下大小是个将军了。 只可惜这次郭放没把这几个小将派来,却派了个用不上的刘成给他,若不然这手上的十万大军,就真真正正是十万了。 苗小柔越听越心焦,前方敌军张着血盆大口,打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如何是好。 目前的情况很有些艰难,白睢这皇帝虽是主帅,但其中六万兵将是忠勇公马杨的,余下四万是郭丞相的,未必肯听他这个没前景的黄毛小子指挥。 马杨已投诚,虽对他的能力报以怀疑但若不太离谱自然是听从安排的,刘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逮到机会就会背后捅他一刀。 白睢分析完战况,缓了口气便开始排兵布阵,竟半点退却的意思也无。 要想打赢这场仗,光守是没用的,援兵难说会不会来。所以,白睢决意主动出击。苗小柔在帘后听得似懂非懂,听到他说要亲自领兵夜袭敌军,顿时脸色大白,险些摔了东西。 眼下敌军屯兵山下,正面进攻柳州城,左翼设关卡以防侧面夹击,右翼临水为天然屏障。白睢决定分兵两路,凌晨天亮前以响箭为信,马杨携七梢炮攻打左翼,右翼河道到了凌晨必定结成厚冰,可以过人,则由他亲自携一千轻骑兵突袭敌营,擒拿敌将首级。另,安排了刘成于正面叫阵,形成三面合围之局势。 部署完毕,他又留下马杨就炮阵详做了安排,这才叫众人散去。 苗小柔呆不下去了,掀开帘子便出了来,脸色大为不好:“一千骑兵闯三十万大军军营,你是想去送死吗?!” 白睢被骂得眨眼睛,随即笑了:“不信我?” “我信你想早死早投胎!” 少年笑她暴跳如雷,将她拉至帘后坐下,附耳轻声道:“你以为我会在刘成面前把什么都安排清楚?爷爷就是要他以为,我这是去送死。” 苗小柔:“……”不懂。只得安静下来,又听他详细说明。 夏国士兵多来自南方,不习惯北方寒冬,冬天来打仗,虽经验及不上,却能打个措手不及,更晓得黎国大军要来应战却也行军困难,兼有内政混乱粮草未必能够补给上。 夏军的弱点在于对地形不熟悉,对天气也不熟悉。譬如右翼那条河,寻常时候确实可以当作天然屏障,入了冬也只结薄冰,不可过人,倒是可以方便三十万大军取水。 但一生梦想当大将军的白睢却不仅研究了地图,地理山水也不放过。这条河的确是在初冬结不成冰,敌军驻扎之时它应该还没有结过冰,但到了眼下这个时节,结的冰虽也薄,但到了天亮前温度达到最低,冰面也勉强可以过人。再铺上木板,将马蹄子用布包起来,悄无声息连人带马过河不成问题。 敌军本处于攻势,定然并未着意于防止夜袭。且突袭时间定在天亮前,此时不论哨兵还是值夜,都以为今夜平安度过,不会有敌军来袭,正是最放松之时。 此时他的骑兵杀入敌营,必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至于左翼,马杨的七梢炮连城墙的砖都能砸出窟窿,更别提木头搭建的拦路卡。这一出手定能一举攻破左翼,给他创造机会。 刘成么,以为白睢急于立威,自不量力深入敌军去取敌将首级,这种行为必死无疑。此次部署,安排他正面叫阵攻打夏军,他必定十分卖力。毕竟,这次不仅让小皇帝死了,还能趁机杀敌立功,何乐而不为。 白睢露出他阴险的笑:“但是,爷爷突入敌营却不是去杀敌的。” “那你去干嘛?” “嘿,保密。” 次日,大军又往前行了一日,在敌营四十里外安营扎寨。夜晚时分,苗小柔铺好了床,又灌了汤婆子等白睢睡觉。许是快要开打了,外头在派兵列阵,整顿人马,声响很大。 等了许久,等到外面声音渐渐小了,白睢也该回来了,却左等右等没等来他的身影。 出帐子望了片刻,恰恰好把路过的毛崇之给逮住了。 “站住,你跑什么跑?” 毛崇之停下脚步,为难地把头低下去:“夜深了,娘娘怎的还不就寝?” “你家皇帝不回来,我睡得着么。”苗小柔这心怦怦直跳,浑似跑了二里地,没的感觉十分不踏实,“陛下去了哪里,你怎么不伺候在身边?” 毛崇之混到这地步,除了皇帝,就没在谁面前心虚过。苗姑娘甚是和蔼,本是好说话的,可打成了皇后娘娘,又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他不知不觉便多了几分惧意:“陛、陛下在和忠勇公商议战况,涉及机密奴才怎好旁听。” “那你也该伺候在帐外。”苗小柔满心疑惑,不放他走,“你跟我说实话,他人在哪里?” 毛崇之:“……” 苗小柔见他半晌不答,便晓得心里的猜测多半是猜准了,一时没控制住,声音发了抖:“陛下挂在帐中的弓箭不见了,他是不是夜袭去了。” 毛崇之本来就担心着这事儿,一听得皇后提起,扑通跪地:“请娘娘莫要担心,陛下……陛下定能旗开得胜。” 苗小柔险些没站稳,忽觉得扑面而来一阵寒意,接着眼前便是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这王八羔子欠收拾的东西,一声不响就走了! 怕她担心么?若不是发现弓箭不见了,毛崇之的话她许也就信了。 她无法,总不能追过去,只得坐在帐中一夜苦等,哪里有半分睡意。她长这么大,又没见过打仗,寻常街上小混混拿着棍子干架她都觉得看得疼,如今真刀真枪的,那是玩儿命的事。 三岁在前方拼杀,她提心吊胆脑子里空白一片,端起水杯想喝一口却洒了一片。 她真没用啊,什么都帮不了。 苦捱到快要天亮,毛崇之趴在地上用耳朵听了许久,什么也没听到,无从得知战况如何了。 战况……战况……她胃里一阵难受,呕了几口酸水出来。平日里还能就打仗谈笑风生,假装很看得开,可真到了上去拼的时候,等待中的她如被上十八般酷刑。 白睢一定会赢的,他那么厉害,那么聪明。 继续就这么苦等着。整个军营只留下五千人留守,到了清晨,她才发现周遭少了好多人声,营中空落落的。 过些时候,太阳出来了,没过多久又阴云遮盖,天空开始飘雪,似她的心情一样忽晴忽冷。 没有战报传来。 午后,雪下得大了,依然没有战报传来。地上渐渐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一脚下去没过膝盖,人站在外头被寒风吹得头疼。 太阳西落之时,苗小柔终于没熬住,腿一软,被毛崇之背回帐子里坐着等。这一等,又不知等了多久,餐饭吃不进去。 她没用,她这点胆子都没有,怎么帮三岁呀。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得怕呀…… 天一点点暗下来,她越想越失神。忽然,帐外一声马鸣划破寂静,她打了个激灵跳下床便往外跑,跑至帐帘前却忽然神情一僵,停下了脚步。 她怕,怕一会儿出去听到的是不好的消息。 她紧张得又反胃了,颤着手拉开帘子一角朝外观望,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停下休整,其中领头的是个银甲少年,一身狼狈,脸上被脏东西糊得都快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但这身形,苗小柔一眼便认得出,那是她的三岁。 白睢筋疲力尽下了马,蹲在地上,捧起雪来擦了把脸,又借着雪擦了盔甲上的血污。再起身时,撞了身后的陈虎一胳膊肘。 “朕这个样子,可还过得去?”陈虎笑曰:“陛下的龙颜,英俊卓绝,那岂止是过得去。” 陈豹按着胳膊的伤,挤眉弄眼:“哈哈哈哈——喏,兄弟,快帮陛下将下巴那里也擦一擦,定要擦得干干净净,头盔也要正一正,不然咱皇后娘娘见了可有得担心咯。” 白睢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妥了自个儿,好歹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他要英姿飒飒的回去见他的皇后娘娘,告诉她,打战也就那么回事儿嘛,看看,爷好好的回来了,就跟逛个庙会似的。 大步走向主营,掀开帘子,嘴里喊出一句:“大彪,爷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幸福一脸。” 苗小柔:“吐你一脸。” —— 打仗什么的,我尽力了,请不要打脸(手动捂脸) —— 明天换榜,向上天求一个能看的榜,我愿意用五斤肥肉交换! 第48章 苗小柔扑过去, 一头撞在他的盔甲上,撞疼了脸蛋,却哪里顾得着,心头一酸没忍住啪哒啪哒眼泪就往下掉。 混蛋王八羔子,还知道活着回来。 知不知道她等得睁眼做噩梦了。 白睢昨夜不告而别,早已调整好了心情,时刻准备迎接彪奶奶狂风暴雨的打骂,却不想被她突然的拥抱和眼泪搞得不知所措。 她哭得还挺伤心,哭相大概不怎么好看, 不停吸鼻涕。白睢那颗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铁血汉子心,瞬间温柔成了小绵羊。 “哭什么,一点都不彪。” 苗小柔又气又急, 从他怀里抬起头,退出了他的怀抱。她才不在乎彪不彪呢, 脸蛋上眼泪糊成一片,开口说出来的话不是责怪, 却问:“你有没有、受伤。” 这就不抱了? 白睢顿感失落,本来心里正欢喜,想着有人投怀送抱正好搂住好生浓情蜜意一把。见她伤心焦急得很,却只得作罢,拍拍胸口, 原地蹦上两脚:“没受伤,一点伤都没受。” “那打赢了吗?”她擦擦眼泪,问, 一脸不高兴,问完就紧跟着抽泣了下,可怜的模样惹人爱怜得很。 白睢从昨天到现在,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过,精神却还亢奋得很,问他赢没赢,那当然是—— “啊——” 苗小柔毫无防备地被他搂起来狂转了几圈,脸蛋上的眼泪珠子都被他甩飞了出去,惊恐得只晓得用双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两只有力的臂膀环着她的腰,下马都费劲儿的少年忽有一股力量上身,不仅能抱着她转,还能干点别的。 但碍于现实的局限,他的力气也只有拿来转圈了。 打了大胜仗,他可狂妄得很那,笑咧了嘴:“你家男人天下第一猛,你说赢没有!” 她尖叫着,前一刻生气于他言语和行为的过分,下一刻却只因瞥见了少年脸上的狂喜,而只剩下笑他之所笑,哭他之所哭的觉悟。真心实意为三岁开心,她挂着眼泪一声尖叫一声笑,陪着他没规没距放肆起来。 两人抱着转了好多圈,在大捷的兴奋中,苗小柔哪还有心思纠结他是不是又咸猪蹄子了:“行啦!天下第一猛的乖孙子,快放奶奶下来,奶奶年纪大了头晕。” “不放,你还没有奖励我,不放!”白睢只想逗她玩,哪里肯撒手,一疯起来便控制不住了力气。 “啊——”被晃得晕头转向——这个角度看三岁,他脸真大——她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了两弯新月,眼泪是再也没有流的了,“你放我下来我就奖励你。” “奖励什么?”白睢死乞白赖不撒手,转着转着就抱着她转到了帘子后面。帘后便是床,他俩假夫妻同床共枕的地方,也是说悄悄话的地方。 她偏着脑袋思考:“嗯……奖励你……一个新的荷包?” 少年摇头不满意:“这算什么奖励,不说个我喜欢的,小爷就抱着你不让你下地。”说完又抱着她左晃右晃,晃得苗小柔花容失色喊破了嗓子。 “你轻点儿,腰快断了……啊啊啊——你放开我!疼……痒……慢点儿……白睢你混蛋!” 帐外,毛崇之带着干儿子德清捧着茶水和吃食来伺候,听得里面的动静,赶紧把脚步停下,面色一凝:“撤!撤!撤!” 德清:“?” 毛崇之眉毛一皱,发现事情恐怕不简单:“走走走走走,不想掉脑袋赶紧走。” 德清:“干爹?” 这是不是有点不现实了?毛崇之顿了一顿,又诧异地问:“嘶……你说,咱陛下是不是打了一日一夜的仗?算起来有两日一夜没合眼?” 德清茫然得很:“是啊,咱们这不赶紧送吃的喝的来了么?热水也备着呢,等陛下沐浴了好补瞌睡。” 毛崇之一脸春意盎然,拽着徒弟拐到边儿上去:“来,干爹跟你讲——这个嘛,咱陛下身体倍儿棒,缺这一口吃的不成问题,再说了,里面有他老人家想吃的。” 德清:“没啊……里面就只有皇后娘娘带来的干货,啥吃的都没有。” “你就在此处候着,里面没让你进去,千万别进去。”毛崇之说罢望了个天,不跟傻儿子解释了,嘀嘀咕咕走开了,“……年轻就是好啊,精力用不完似的。” 帐内,苗小柔被这坏家伙挠了腰肢,又是求饶又是笑的,收回去的眼泪都快被他折腾出来了,力气上愣不是他的对手。一时疯闹得忘了形,嬉笑起来自己也把男女大防抛诸脑后,环着他的脖子开心极了。 反正只要三岁好好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那……给你做好吃的?” “不要。”少年还是没有松手。 “那你要什么?这可是给你自个儿打江山,还问我要奖励。我就不跟你细算账了,奖励可以给你,你可不许要得过分。” 白睢想说,他要一个吻做奖励,却又不敢,唯恐被她当了臭流氓,犹犹豫豫抱着她左晃晃右晃晃。不想,这两天一夜没合眼,力气哪真有那么多,不知不觉手上脱了力,两个合抱着滚到床上去了。 床榻“吱呀”一声轻响—— 苗小柔:“……”瞬间清醒,恢复冷静——她刚才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没有及时一巴掌给他扇过去,然后剁了他的猪蹄子? 白睢:“……”这不应该,他天下第一猛不可能抱不住。 四目相对,空气突然沸腾,带着一点小尴尬。 她慌得垂着眼皮,脸蛋烧起来,皱起眉头:“……疼。” 少年赶紧直起身子,发现身上的盔甲压着了她,在她嫩得跟豆腐似的的手臂上压出了浅浅的红痕。他失语了片刻,支支吾吾道:“我要……我要你给我做一套贴身穿的里衣……你做的肯定很舒服。” 苗小柔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衣裳,强装镇定:“这个啊,好啊。” “你什么时候给我量尺寸?” “……” 这个事情,可以交给毛大总管嘛。 那股狂喜发泄出来,白睢很快就没了精神,草草吃了些东西,冲了个澡便倒头就睡。苗小柔出了帐子,见到毛总管便跟他打听打仗的情况,那毛崇之也是从别人那里听了一些,一股脑都跟她说了。 原来这仗啊,左翼和正面按既定的战略打了,可白睢那一队却根本不是先前说的那样来的。 这还得从几天前说起,当时派出去的探子爬上了敌军背靠的那座山,在山顶绘制了敌营内部分布图。最终确定了哪一块是骑兵营,哪一块是步兵营,哪一处是练武场,哪一处又是屯粮处。 其中粮草分散各处,并未集中堆放,避免了突袭遭受火烧。但有一个东西,是堆放在统一地点的——炭和柴。 白睢带骑兵夜袭,一半为弓骑兵,一半为配以马刀的冲锋骑兵。他在昏暗火光中箭无虚发,分两箭射杀了敌军瞭望台哨兵,而后再下令奇袭,以陈虎陈豹为先锋杀入营中,直冲火头军部。弓骑兵带着火箭烧得敌营满目疮痍,在冲锋骑兵掩护下,不仅让敌军的炭烧了个干净,还顺手干翻了两处屯粮点。 至于白睢,堂堂皇帝,焉有提着脑袋当先锋的道理,杀至半路,待敌军开始反击,便退居后方以火把为信号,向先头骑兵发号施令。得益于他的正确指挥,陈虎陈豹不仅杀了个痛快,还能杀回来。 待敌军重振旗鼓,将要反杀,再以响箭为号,三路退兵。敌军不甘,追出数十里,却又被折返回来的骑兵从侧翼冲散,士气大落,不得已停止追击。 而白睢那一身看起来恐怖吓人的血污,都是染的别人的,没一滴是他自己的。 说来也令人感叹。那夏军自上一次停战后,便大力扩充募兵,为提高作战能力和训练时长,更是增设火头军,统一分发吃食,而改变了一伍一锅的旧习。 因此,他们的炭火大部分是统一在火头军营地存放的,给了白睢一锅端掉的机会。 夏军多为南方人,且不说没了炭火能不能有火烧饭吃,不被这寒冷的天气冻死才是第一要紧事。 白睢也是够阴的,不烧人粮草,却去端了人家炭火。这一招,狠狠动摇了敌军军心。 次日一早,昨日战况初步统计完毕,便有战报呈给了白睢。 此次因骑兵突袭效果甚佳,造成敌军内部大乱,马杨借机从左翼进攻,捣毁防御,一路攻入敌营,歼敌约有三万人。刘成正面出击,拿下敌军一员将领首级,杀敌两万。 而己方,伤亡不过三百余人。 目前己方已排兵河道西岸,若有夏国士兵过来取水,便以重弩射之。如此,夏军不仅没有了炭,还只能吃雪水。一旦停下几天雪,他们只怕要渴死。 “所以,他们消耗不起,一定会在近期反攻。”白睢烤着炭火,如是说道。 “那他们还有二十多万人,咱们还是虚而不实的十万人。”苗小柔强调了一下这个问题。亲眼见证了白睢杀入敌营还能出来,打了胜仗,她这心终于能镇定了些。好歹三岁不是纸上谈兵对不对,他果然是最聪明的。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 “那有办法了吗?” “没有。” 苗小柔拿胳膊肘捅他,瘪瘪嘴:“喂,你想急死我啊。” 白睢瞄她一眼,拿起自己的宝剑擦拭起来,突然一抹小失落写在脸上:“我的皇后娘娘,是你要急死我。” “我怎么急你了?” “说好的给我做里衣,你忘了是么。” 哦,对了。苗小柔便回去帘内取了尺子来,对毛崇之招招手:“来,给你家陛下量下尺寸。” 这里衣啊,最好是脱了衣裳量,这样做出来的才最合身。特别是下半身,做不合适了裤子不就掉了。 毛崇之苦了脸,好不为难:“娘娘,这个……奴才连针线都不是使,只恐量得不合适。” 她又招呼了德清,德清虽然会些,可瞟了眼干爹的脸色后,就赶紧把脑袋一埋:“娘娘,奴才也不会。” 毛崇之:“那个……也不早了,奴才去催催宵夜。” 德清:“奴才去看看热水。” 说完,这俩干父子溜得比泥鳅还滑溜。 白睢擦完了宝剑,收剑入鞘顺带把肩膀一耸,好不无奈:“你看,这不还是得你来量。” 作者有话要说:  量体裁衣中—— 苗小柔:“行,衣裳脱了我给你量。” 白睢:“裤子要不要脱?”—— 深深怀疑,我就单纯得量个尺寸,下章也会高审不过…… —— 没写到的小细节——三岁把大彪拦腰抱起来,然后他的脸和大彪的什么什么处于同一水平线→_→ 第49章 白睢脱了厚厚的衣裳, 寒冬腊月的,帐子里虽然点了炭火,却依然冷得人吸鼻涕。可这小子倒好,脱了就没打算穿回去,动来动去,一会儿戳戳自己胳膊,一会儿点点自己胸口。 “彪,偷偷跟你说,小爷胳膊硬得跟石头一样, 你信不信。” 说她没见过世面好了,苗小柔才不信:“肉怎么会跟石头一样,少来——站好啊, 动来动去的怎么量,一会儿量完赶紧把衣裳穿上。” 当然能跟石头一样硬, 白睢嘿嘿笑:“这男人跟女人,本身就不一样。且说女人, 瞧你,软得没骨头似的,刚才抱你时捏到的地方都跟面团一样软。喏,你再瞧瞧,男人就不一样, 男人这叫钢铁之躯!” 说着,就挤出胳膊上的硬块。 “闭嘴!”说得她脸颊绯红。 “你来摸摸。” “不摸。” “来摸摸吧。” 白睢动来动去不配合,苗小柔怕他着了凉, 只好伸手捏了一把,心中惊叹面上无波:“嗯,是很结实——转过去,再动奶奶踹你了。” 量完了上半身,又量下半身。 白睢:“裤子要不要脱?” “你敢脱一个试试。” “不脱你怎么知道爷的尺寸?” 苗小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喏,尺子给你,你自己来。” “喂!我不会!” 丢下这一句,她就埋着头掀开帘子出去了,那脸啊,能烫熟鸡蛋。臭男人,一声不响开了窍,得亏她发现,若不然不知要被这小子占多少便宜。 动不动就勾她,还说自己是君子。 呸! 白睢苦哈哈地自己量了尺寸,也不知量得对不对。苗小柔仔细目测过后,觉得应当差不离了,便将尺寸记下明日动工。 少年锲而不舍:“嘿,要不,还是你亲自再量量?” “你是想当着我的面光屁股?白三岁,你已经不是穿开裆裤的三岁了,我这一眼看下去,是会长针眼的。” “……” 再量的事也就只好作罢,权当个玩笑听听。 “不过,还是等天气暖了再做吧。你看你的手,冻疮还没好,回头双凤得怪我没照顾好你了。”少年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掌中,对着呵了口气,一腻歪就停不下来。 真暖和。苗小柔却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爪子抽出来,转身铺床,只道:“好啊,我明天多抱会儿汤婆子。” 三岁越来越过分了,不放过任何一个感动她的机会。在感情之中,女人惯来不理智,他还真会抓弱点。 那她也就只好再把距离拉一拉了。 晚上还是躺在一起睡了,各盖一床被子,她背对着某人,佯装早已熟睡。白睢倒也老实,不曾动手动脚,只扯了扯她的耳垂,见她没反应便躺回去睡了,好似还长叹了一声。 次日,又是军务繁忙的一天。 白睢不仅忙着排兵布阵,要跟敌军玩儿个瓮中捉鳖,还忙着提防刘成这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暗箭伤人的。听说他们在敌军前来的路上设了埋伏,这次白睢不会上去拼杀,身为主帅,他正确的指挥更重要。 上一次的大胜仗,白睢作为皇帝一马当先,算无遗策,早以威震全军。马杨现在是真臣服了,上赶着成就一场从龙之功。刘成许也是怕了,唯恐哪里叫皇帝看出端倪,只怕已修书回去问郭放怎么办了,决计不敢轻举妄动。 苗小柔安了心,晓得他必定又会再赢一场 果然如她所料,几日后敌军来袭,又被三路包抄,歼敌数千,活捉三万。刘成的军队被派出去诱敌,死伤的五百余人全在他那里。 以少胜多连打两场胜仗,白睢的这个大将军梦算是圆了吧。这消息一经传回去,岂不天威大振,叫某些人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次又有什么奖励?” “你每次打赢我都给你奖励的话,回头我不得亏死。” 少年哈哈大笑,意气风发,险些忘了形:“这话我爱听,小爷次次都打胜仗,你不得把自己都奖励给我了。” 苗小柔不应他的,埋头做针线。白睢舌头一僵,晓得自己话说过头了,张了张嘴想圆一下,又怕越描越黑,只得消停了。 这几日以来大彪总对他不冷不热,晚上睡觉哪怕手隔着被子搭过去也是不许的。他先前还不知道原因,到了这会儿才晓得了,肯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比如现在,说话没个边儿的。 他说不定早就暴露了自己,叫她发现了自己不纯良的小心思。偏大彪心里的人又是林恒,故而离他远远的,碍于面子也不点破。 糟糕了。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 被看穿了的感觉太不好了,白睢又不曾认真讨好过别的姑娘,一时没了头绪不知该怎么办才能自救。 大彪心里会怎么想?会讨厌他么,会觉得他奇怪么,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说好不对彼此下手的,他却偷偷食言了,定叫她十分为难。 他围在火堆旁搓着手背,想找点别的话题:“这个……” 苗小柔却放下针线,提起挂在火堆上加热的水壶,低垂着眸子瞧不见眼底情绪:“热水好了,你出去,我要擦身。” “哦。” 这真是没得谈了。 —— 千里之外的恒阳,郭放刚刚准备就寝,就被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震惊得了无睡意。 御驾亲征初战告捷,杀敌五万?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小皇帝一入战场如鱼入大海,威风得很啊,那作战技巧与统帅能力比刘成这等二十年经验的老将更有得说。 原来在给他扮猪吃老虎! 郭放铁青了脸,扣下战报先行不发,深夜驱马入宫,怀着满腔愤怒去找贤妃质问个清楚。 郭慧心早已睡熟,愣是被叫起来,穿戴整齐去回丞相的话。此时宫门已经下钥,郭放不仅进来了,还进到了合正宫,可见其在宫内安插的人数量有多么庞大。 一见郭慧心,他就来气。诸多儿女里,最不知进取的就是这个女儿,进了宫除了生下“皇子”,没一点用处。 “本相让你进宫,就跟皇帝住在同一宫中,竟不曾发现他的异样?皇后没有疯,这你也看不出来?没有用的东西,我要你何用!” 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问,一脚踹得毫无防备的郭慧心跪下地去,哪里将这“贤妃”放在眼里。 郭慧心听得父亲深夜入宫时,便知自己肯定又讨不了好了,此时满目委屈:“父亲息怒,女儿知道问题所在,可女儿毫无办法。” “你知道?”郭放一腔脾气发在女儿身上,见贵为贤妃的女儿在自己面前依然战战兢兢,害怕得跟兔子似的,便暂歇了气焰,“说。” 郭慧心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父亲这般神色,便知定是在皇帝身上没有讨到便宜。她猜想,许是皇帝不再做戏,形象大变惹得父亲勃然大怒来找她问罪。 她稳了稳思绪,爬到郭放腿边,哭得梨花带雨:“请父亲明鉴,连父亲都看不出来,女儿这双没见识的眼睛如何能分辨啊。不过,女儿协理六宫之后,昨儿的确发现了异常之处,只是还没来得及告知父亲。” 郭放暂放下怒火,细听她说,当即眯了眼睛:“你起来,一点不漏仔细给我说清楚。” 郭慧心不敢起来,只在他面前跪着,不停抹眼泪:“我那日整理书房,发现书架夹层里放着许多标注过的地图,大概标注得太花了所以已弃之不用。女儿想,小皇帝不是不爱读正经书的么,这些东西——小梨,去把地图拿来。” 是吗?郭放脸上的老皮狠狠抽动。他原以为白睢是个徒有小聪明的草包,原来却是个会打仗的天才,不知暗暗下了多少工夫在学习领兵打仗上。伪装得如此高妙,前黎留下来的旧臣不知帮了这竖子多少,又不知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多少耳目。 待见了那些精心研究过的地图,老贼险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一直有所防范,却终是有遗漏,可说是被刻意捧杀了。如今让白睢上战场,无异于放虎归山。 “不对。”老贼目光凛冽扫来,揪住郭慧心的胳膊,“他既心思深沉,处处安插人手,又为何又会将六宫之事交给你?” 郭慧心脸上还挂着泪,一时被问住,思索了片刻才道:“女儿想……许是……许是想离间咱们父女,又或者是麻痹父亲您。” 小皇帝的手段太深了,郭放不得不多个心眼,听得素来胆小的贤妃如此解释,又觉得不是没道理。思来想去,得不出个论断,来这一趟不过是撒个气,停留了片刻索性拂袖去了。 小梨见丞相走远,这才敢扶起主子,心疼问道:“您不是说,要得便先舍么,怎么还……” 还屈服于淫威之下,将这些地图拿出来么?郭慧心擦了脸上的泪,眼底的惊恐渐渐褪去,眸子深深一眼望不到底:“丞相大人早已知晓的事,我不过多透露了些细节罢了。咱们,夹在中间,少的不得虚与委蛇,见鬼说鬼话。” 这肮脏的斗争啊,终将改变每一个人。 次日,初战大捷的消息并没有传出,一切如常。 郭放决意快刀斩乱麻,暗中给刘成下了密令——白睢不能再留,多留一日便多一丝风险,只怕那夏国的几十万大军也擒拿不了一个区区领兵几万的黄毛小子,反倒叫小皇帝坐大。时间紧迫,再拖延下去,大捷的消息他终会按压不住,因而此事当早早促成。 且又说白睢这里,接连两场大胜,打得敌军再不敢轻易动手。故而大军前进几十里,与柳州守军会师,白睢详细听取了往日战报,决意乘胜追击。 不料敌军并不想来个硬碰硬,竟趁夜主动撤了军,分多路再度去攻边关数城,反将柳州置于不顾。另余下一只残兵部队,退守夏国边境城池,惠州。 白睢为夺其粮草领兵追杀,未料到途中竟中了流矢,只得暂且退回。 “我干他娘的!” “好了好了,别骂了,胳膊不疼的么。”苗小柔心疼得脑瓜子都疼了,一再跟大夫确认过,白睢右臂的伤确实并不严重。这会儿她正端着碗喂三岁吃饭,一口一口的,自己都还饿着呢。 可白睢气啊,吐了一块老菜根,说得脸都涨红了:“爷爷威风凛凛地出门,带着伤回来,你说气不气。” “怪谁,怪你轻敌。” “不怪我!” “那你说怪谁啊。”苗小柔可不饶他,他这样子冒进,万一什么时候人回不来了,叫她怎么办。遂用勺子敲了他的脑袋,比他还恼。 “怪……”少年凝起眉头,没胃口吃饭,只想出去揍谁一顿,“怪有人暗箭伤人,按耐不住想对爷爷动手了。这次出兵本来可夺其粮草,怎料到有内贼,亏得小爷早有防范,否则伤的就不止是胳膊了。” “那能怎么办,那刘成手下四万多将士,都是对他死心塌地很多年的,你若对他动了手,还不得反了你。明知道他居心不良,你又能拿他如何。” “你别说了,气死老子了!”他越想越气。早料到以后郭放定会对粮草押运动手脚,故而他急于多抢夺一些以防不备,谁知被内鬼坏了事。 越想越气,动作不小心大了便扯了伤口。 “嘶——” “怎么了!?”苗小柔被他突然的喊痛吓了一跳,连碗也打翻了,慌忙来看检查他的伤口是不是撕裂了。 少年怔怔望着一脸几日都对他不冷不热的某人,某人那么焦急,那么……慈爱?忽然觉得好像找到了关系回暖的方法。“痛痛痛……好痛……” “别乱动,赶紧给我看看。”她弯着腰,解了他的衣扣,褪下半边袖子赶紧检查一番纱布红了没。那张小脸蛋靠得他非常近,只要他一伸脖子就能亲到她的额头。 白睢瞅着她肉肉的耳垂失了神。 “没出血呀,你鬼叫什么。” “可、可是痛啊……求奶奶给孙子呼一呼。” 苗小柔哀叹了一声,输给了他这可怜模样,只得轻轻抬着他的胳膊,温柔地吹着他的伤口,也不知隔着纱布有没有用。 少年的眼底洋溢着阴谋得逞的得意,心里偷偷笑。 对,还是装可怜能讨奶奶疼。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这个尺寸,它弹性很大,恐怕不好量啊。” 苗小柔:“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污了) —— 白莲花又上线了。 —— 没有助攻三岁和大彪大概这辈子都走不到一起,要去打惠州了,还记得惠州有谁吗? 第50章 靠着这一声声的疼, 白睢不仅得到了奶奶格外的关照,还破例被允许钻进奶奶的被窝卖惨求疼爱。 苗小柔哪里不清楚,这家伙素来一有事就爱博人关心,可不理这王八羔子他能哀嚎一晚上。为了睡个好觉,也只好让他钻进来了。加之本就心疼,怪自己不能在他冒着危险拼杀时做些什么,那心软起来便不受自己控制。 可白睢虽然如了愿,却老老实实没有碰过不该碰的。一则是君子使然,尊重她, 二则……着实是有心无力啊,这手臂都伤了,哪还有心思折腾。 贴在一起睡, 已经是奶奶天大的恩赐,他心满意足。 可这令人心旷神怡的一夜, 却并没能持续到天明。睡至半夜,一向浅眠的白睢骤然惊醒, 一把抱着苗小柔闪身出了帘子,于此同时,有一把大刀挥砍了个空。 苗小柔在睡梦中被颠醒,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当场吓得尖叫:“啊——” “闭嘴。” 是白睢? 少年将她扔在地上, 动作粗暴摔得她差点屁股开了花。只听得拔剑出鞘的刺耳声在耳边响起,一道夺目寒芒闪过随即有兵器相撞的叮当声打破夜的宁静。 再一息过后,闷响传来, 锋利的宝剑已极其利落地刺入肉中。 整个过程,短暂到苗小柔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她没起来,倒是有一人倒下了,一动不动,死了。 “走。” 白睢话音刚落,将将牵住她的手,便从外扑杀进来数个黑衣蒙面人。只是这几个皆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被他随意刺了几剑竟死了一地,仅留一活口被他击晕。 护卫军听得动静,这才赶来护驾。待点起火把走出帐子一看,在外值夜的几个护卫全部悄无声息被暗器放倒了。 目睹此情此景,苗小柔忽而想起那一个被刺杀的夜晚,也是这样凶险,能够活命全靠白睢的果决和身手,不禁吓得抓紧了他的袖子,胆小的心性一时没能藏住。 已经没事了,有他在有什么好怕的。 白睢暗暗握住她的手,面色阴晦,吩咐下去:“尸体打扫了,这个活的带下去交给毛总管严加审问,明早朕要知道结果。” 话毕将仅着中衣冷的打颤的她打横抱起,回到帐内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苗小柔天生胆小,不住发抖,额头的碎发已叫冷汗打湿,他实在看不下去,只得将这奶奶辈儿的丫头捞起来抱在怀里。 “害怕?” “……嗯。”苗小柔嘴唇都在微微抖动着,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上次遇袭也吓得腿软站不稳,你说你是不是纸老虎,你说你有没有出息?”少年紧紧抱着她,用体温缓解她身上的寒意。 苗小柔从没否认自己是纸老虎,她胆子本来就小,随军以来整日里提心吊胆,突然被人趁睡觉的时候玩儿刺杀,满屋子的血腥味到现在还在鼻尖打转,那紧绷的弦一下子断掉,于是……她就这么惨兮兮的了。 “嫌弃你就放手。” “不放,爷爷疼孙女儿,不放。”少年抱得更紧了,还挠了她的咯吱窝,似乎想逗她乐一乐。 想到有人居心叵测,换着法子要白三岁的命,苗小柔哪里笑得出来。被他这么一弄,反倒生了气:“你放开,哎呀你放开。” “不放不放就不放。” 帘外德清已安排人来收拾尸体,毛总管则来领命连夜审问犯人,并说已请了大夫,一会儿就来瞅瞅陛下的伤。 听到大夫要来,苗小柔突然想起来:“对了,你的胳膊?”这小子挥剑干掉刺客,可别撕裂了伤口才是。 她伸长脖子看了眼,发现他胳膊已被鲜血染红大片,挣扎着要帮他看一看是不是裂开了。哪知白睢还是抱紧了她不肯松开:“看什么看,等大夫来了会看。” “怎么不说一声,你不疼的么。” “疼。”他皱了下眉,一脸认真,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她,“可是,自己媳妇儿更重要,对不对。” 这个混账东西……又开始不遗余力感化人心,勾|引她了。她才不会上当呢,啐了一口:“你少来,谁是你媳妇儿。” “你。” “滚!” “可是我疼,那换你来抱我。” 唉…… 好在大夫很快来了,白睢也只得撒手放她下地,重新包扎了伤口。再回到床上睡觉时,硬要将她揽在怀里,解释说是担心她害怕睡不着觉。 那确实,很担心,苗小柔也就没怎么反抗,当真觉得闻着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能安心不少。她们家三岁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独当一面,能保护身边的人,是个令人倾慕的英雄儿郎了。 想起当初,却还是个连拒绝定亲这种事,都丢给她一个女儿家来搞定的大老太爷。渐渐觉得,她这个总爱护犊子的,如今被犊子给护了。 不管怎么说,苗小柔在他怀里睡得很舒坦,并且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自己眷恋他的体温,他的味道,他的拥抱。如果可以,她真想时间停止在这一晚,一辈子赖着他。 一夜无话,睡得还算不错。 次日早上,毛总管已将刺客身份查明。原来竟是一群敌军战俘,对夏国忠心不二,赌上性命来刺杀黎国皇帝。 可其中疑点重重,这几人身为战俘,虽已被编入军中,但尚未配予兵器,他们哪里来的暗器和砍刀。再者,真当这主帐附近的护卫军是闹着玩儿的么,若没有内应,战俘绝不可能接近主帐。 是谁在幕后捣鬼,把战俘推到前面来抗罪,答案呼之欲出。 白睢亲自审问,最后战俘招是招了,线索却断了。他们这一群刺客的确受人指使,有人承诺他们得手之后就放他们走。但具体谁人致使,却又指认不出来。 “其实,若想从根本上杜绝隐患,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苗小柔又在喂他吃饭了,大慈大悲也就不戳穿他明明左手可以动,却偏偏要对她卖可怜。 “现在敌军分三线进攻各路要塞,派刘成前去增援,我这里也就清静了。” “这不挺好。” “可如果这样,我手里就余下六万人,另有三万没消化的俘虏,却要去攻惠州。所谓百人之堡,千人不可攻,惠州守军足有两万之多,想要靠六万人攻下,难啊……需知,过去曾有十万人强攻守军千人的城池,竟打了十年没打下来。城中粮食早已吃尽,先吃牲畜再吃战马,而后吃死尸,最后吃妇孺老人,极其惨烈。” 打肯定是要打的,倘若一直守在柳州,白睢手下的兵力如何壮大。以战养战,攻下城池再招募士兵,取其粮草,招贤纳士,这才是正确的出路。一直守在柳州,反而有被郭放断粮的风险。 苗小柔最近听他说兵法,也略懂了些,晓得这个选择有多艰难,凝眉思忖片刻:“办法总是有的,但军中出了叛徒,这才是最要命的吧。惠州会不会成为攻不下来的堡垒,那也得看守城将领决心如何,若是运气好,即便少了刘成那四万人出力,没打几仗对面就开城投降了。” “但愿如你所料。”少年叹气,晓得自己必须尽早拿定主意。 “喏,还有一勺,张嘴。” “啊——” 却说在郭放这里,连压了半个月的捷报,迟迟没能等到刘成得手的消息,不免心中着了急。他这里可等着皇帝驾崩的哀报,一旦等来,立即拥立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登基。 到如今没有消息,只怕难以得手了。他要么坐以待毙,要么现在就杜纂皇帝死讯,将小皇子捧上去,大小那也是个“正统”,哪怕最终皇帝没死的消息传回,解释一番也不过是个误会,到时候如何下活这盘棋,全看各人手段。 故而郭放也就不等了,安排人手假传军报。 可“军报”尚未传来,却有一出戏横空出世,火了,不仅唱遍恒阳,各大州县都在议论这出新戏。 此戏名为《雷公正法》,讲的是一权臣妄图造反,将女儿送入宫中做妃子,后狸猫换太子以男婴换了妃子生的女婴。而后两国交战,为保家卫国皇帝御驾亲征,权臣却杜撰皇帝死讯,扶伪皇子登基。在登基这日,雷公以一道闪电劈死了权臣,与此同时皇帝凯旋归来。 此戏因大胆新颖,唱词绝佳而传遍街巷,又因纂写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大才子谢怀安,想不格外引人注意都难。 许多人小心翼翼议论着,这个权臣,难不成就是郭丞相? 这谢怀安至今人在何处不得而知,却搅弄了这么大一出风云,气得郭放脑仁剧痛,急宣了太医来诊。 名声扫地,却又能怎么办。要名还是要命,郭放必然要选择后者,即便千万双眼睛盯着,他也要把小皇子扶上龙椅。 “真的么?”郭慧心放下手中的紫檀梳,难掩眼底的喜色。 小梨:“是真的,谢公子有才,他写的戏唱遍了大江南北。眼下丞相正为这事儿大发雷霆呢,您说,接下来会不会连累到咱们?” “丞相大人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与我们何干?” 郭慧心起了身,准备就寝了,抬眸瞅了瞅放在衣橱上方一个两尺见方的箱子,指着问:“那个里面放的是什么?” “回娘娘,都是些不常用的旧物件。” 她所有所思地点头,表示知道了,打着哈欠道:“去把小皇子抱来,今儿我陪着孩子睡。” 自打弄清楚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以后,贤妃娘娘虽每日过问小皇子的情况,却不曾这般亲昵过。小梨心中略感诧异,但还是去奶娘那里将孩子抱了过来。 次日,丞相身体抱恙,主持朝会来迟。朝臣们交头接耳,有几人在议论这战报为何迟迟不来,有几人在说京城里这几日唱的那出戏应该禁演才对,还有几个硬脖子的准备向丞相讨教讨教对《雷公正法》的看法。 晚了约有足足一个时辰,丞相才拖着病体前来开始朝会。但见他满面哀伤,手中拿着一个信筒,封蜡已拆,看着像是战报。 “咳咳……” 郭放面对满朝文武,提起一口气,正欲开口,大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太监,惨白着脸色扑进大殿:“丞相大人,不好了,小皇子不见了,阖宫上下寻了个遍都没找见啊!贤妃娘娘没了主意,求您快快差人搜查,万一被歹人掳出宫去,那可就……” 作者有话要说:  郭慧心:“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 —— 有人bb我男主种马、利己,放屁!我三岁最完美(在成长,还会更完美)——来自亲妈的护犊,且不接受反驳。 —— 打战的过程已经尽量缩减了,我造大天使们阔能不感兴趣,但总得写。惠州下章去打,不出意外林炮灰也会在下章达成助攻1.0成就第51章 小皇子失踪, 四处寻找不到。贤妃娘娘日日跪在佛前替小皇子祈福,然而几天过去,禁军一筹莫展。 据贤妃娘娘说,夜晚半睡半醒见看见有黑影从床前闪过,她以为是守夜的宫女便不曾在意,醒来时小皇子就不见了。 郭放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到阴招不断的小皇帝——定是这竖子命人抱走了皇子,以防他拥立小皇子登基,同时又刻意挑在朝会上, 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大肆宣扬出来。 贤妃六神无主,跪在他面前一个劲儿认错,怪自己没有看好小皇子。此等无能女儿料想也翻不出什么浪, 郭放不疑有他,只怒而斥责她几句, 暗中着人赶紧去寻个与小皇子相仿的男婴来,要左腿有胎记的。 至于丧报, 时机不对自然是不能发了。可他当时进殿,手中的确是捏着军报的,总得向朝臣们说说军报上写的是什么。 郭放唯恐小皇帝还有后招拆他的台,只得据实说了,道军报中乃是两次大捷, 只是催粮的内容他却不提。 —— 白睢这里,虽催了粮草,但并不缺粮。他将刘成派出去支援其他州县, 却只分给刘成仅仅十几日的粮草,明明白白地说只要去跟其他将军会师,自会有粮草接上。 那刘成没完成郭放给的重任,又苦于已打草惊蛇,亦不敢明着违背天子圣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整顿一日,白睢率将士向惠州进军。途中针对惠州制定了多条策略,同时又派小股骑兵骚扰东西线敌军,以掩护主力攻陷惠州。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若不能尽快拿下目标,只恐敌军回防,将他们来个前后夹击。但惠州的诱惑实在太大,其一它是地势上最易攻下的,其二,一旦拿下,可招兵买马,随后杀个回马枪,从后方夹击敌军。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鬼叫什么,这都多少天了,你还喊痛。” “大夫说感染了,你以为我想。”白睢可怜兮兮的,祈求奶奶的一点关爱,那眼神跟等食吃得狗子没甚区别。 苗小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三岁最近怎的那么怕疼,一丁点儿受不了就来求她呼一呼,怕是这辈子都长不到五岁了。 “你刚刚对属下说话,命令这个命令那个,把犯了小错的陈虎大骂一顿,威风得不得了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爷是皇帝,难道还跟他们称兄道弟,和蔼可亲?”白睢趁机捏捏大彪的手,嘻嘻笑道,“唯你不一样,你便是对我呼来喝去,我也开心受着。” 虽然知道他又在捡好听话说了,可苗小柔听进心里偏就受用,板脸嗔怪道:“是么,我有那么特殊?” “你最特殊,我的知己,我的奶奶,我的媳妇儿,嘿嘿。” “滚一边儿去,谁是你媳妇儿了。” 白睢却不滚,端起饭碗递给她,又要她来喂。 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费事儿的孙子了?苗小柔赢不过他那垂耳摇尾的模样,只得又一次把碗端起来了。 次日,大军突袭惠州城。白睢带着伤坐镇中军,以降兵为先锋,后设督战小队,凡有退后一步者就地诛杀,并通告大军首登即封千户,凡杀敌者重赏。 降兵战如猛虎,一度占领城头,然终不敌守军箭雨伺候,连督战也损失过半,派出去的一万多降兵仅剩两千伤残回来。 恰逢天气作祟,刮起强风暴雪,白睢不得不下令退军。一次攻城不成,自损八千余将士,伤敌未知,观战力惠州也不是打不下来,只是若不换个方式攻城,只恐又损人不少。 白睢头疼。 这场大雪一直下了三天,坏处是空吃了三天口粮,好处是大雪封山,敌军驰援不能。 “你就不能等等么,也不怕我长针眼。”苗小柔怨气满满地给他擦身。这小子伤了一臂,生活上已是个废人,寻常给他擦身的不是德清就是毛总管,今日那两父子也不知去干什么了,给他擦身的重任就落到了她头上。 少年嘟囔着:“行行行,我自己来。” 苗小柔躲开他的爪子,一壁哀怨一壁替他擦着背:“你少来,若是碰了水,这伤口又拖个十来日不好,我看你这胳膊是别要了。” 她不操心天,不操心地,就操心白三岁。 “算了算了,你既怕长针眼,我自己擦。” “别动,你给我站好!”苗小柔与他拉扯一阵,轻轻踹他一脚,“也真是的,我赶紧给你擦了,你赶紧把衣裳穿好,别又着了风寒,回头我可懒得伺候你。” 隔日,天气稍晴,白睢又开始部署攻城,欲在明日改主攻西城门。苗小柔昨夜不知为何没能睡好,午后在帘内倒头补个瞌睡,也没听他怎么安排的。 醒来时,帘外已经安静,想来作战事宜已商议完毕。她觉得有些口渴,想唤人给自己送碗水来,刚想开口,便听到外头白睢在和谁说话。 白睢:“怎么样?” 那人:“陛下的伤口着实没有必要再包纱布,要不拆了吧。” 白睢:“那不行,朕要包着。” 那人:“陛下,您这都结痂了,再包着也不透气,反而对愈合无益。” 白睢:“无妨。以后,你还是每日来换药,朕的伤口也还是在感染中,知道了吗?” 那人又劝了两句,白睢不听,只好退下去了。 哦,原来是大夫。睡饱醒来气色应当红润水灵才是,苗小柔那脸却当场冷得比帐外的腊月寒冬还要酷寒。 平躺了一会儿,胸中积了一股庞大的怒气急待发泄。而这时候,某个活该遭受雷霆暴怒的某人就乖乖凑了上来。 白睢轻手轻脚掀开帘子,想看看彪奶奶醒了没有,恰好见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眼睛微眯,愣愣的一副还没睡饱的模样。 “还要接着睡么?” 苗小柔扒拉下遮住下巴的被子,眼底情绪未明,明知故问:“刚才睡得迷迷糊糊,外头是谁啊?” “是大夫,来给我换药。”他在床沿坐下,满脸遗憾,皱眉叹气,“说是伤口总不好,倒也无大碍,就是还需等些时日。” “是吗?”她坐起来,上下瞄了这小子两眼,确定没在他脸上发现一丁点儿撒谎该有的怯意,“你过来,我看看。” “算了,你看了又不能好。” “那你过来,奶奶心疼,给乖孙吹吹。” “嘿。”正和白睢心意,他傻里傻气地把胳膊凑到她嘴边去。哪知凑过去,彪奶奶却没有呼一呼,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 “感染流脓了是吗?” 白睢:“嗯。”点头,被她盯得慎得慌,有种想把胳膊缩回来的意向。 到现在还在撒谎,给过机会了,这王八蛋自己要找死。苗小柔咬牙发了狠,抬起一脚就给他踹过去:“流脓?我看你是脑子流脓了!” 白睢一时不防,被她踹了个四脚朝天直接滚到帘外。 伺候帐内的德清吓了个魂飞魄散,慌忙来扶,却见皇帝把手一摆:“滚出去。” 苗小柔瞧不见帘外的德清,听得此言怔愣了片刻,怒火中烧:“你叫我滚?” 白睢屁滚尿流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来拦住她,满脸茫然还在死扛:“不不不!怎么可能,我是叫下面的人滚出去。” “要不我也滚出去?我才不稀罕跟一个骗子共处一室,没得给自己找罪受,讨气受。”苗小柔气不过,从床上下来就打开柜子收拾衣物,“你让人另支个帐篷给我,我不跟你过。” “怎么啦?” “怎么了你自己清楚。” 白睢心一沉,晓得完蛋了。只怕是方才他跟大夫对话之时,苗小柔那时候就睡醒了,竖着耳朵把对话全听去了——他假装受伤骗关心的事,完了完了…… 立马跪下去抱住奶奶的腿:“别走,我错了,我认错!” 苗小柔恼火到了极点,却被他这一麻利的下跪弄得哭笑不得,用力戳了戳他脑门心:“跪得倒快,皇帝陛下,我可受不起。起来,赶紧去让人给我支个帐子,我不跟你住一块儿了。” “我不!”白睢抱得更紧了,抱得她半步都挪不开。 “下流痞子!敢情把人赶出帐子就是方便给我下跪,你可别演了,我虽没你聪明,但是绝不会再上你这王八羔子的当。” 白睢再抬头,眼里噙着泪花:“奶奶,我错了,你就当我……从小缺人关爱吧,只要您老人家多关心我一点,孙子睡觉时候做的梦都是甜的。” 瞧这可怜样,宛如一朵圣洁的白莲,弱不禁风急需人护养。若在往日,苗小柔许也就心软了,但是今天,绝不。 “你这眼泪也是说来就来,你厉害啊,三岁。”她胸口上下起伏着,气笑了,轻轻拍打着他厚如城墙的脸,“不,不对,你不是三岁,你是三千岁的老狐狸精。若说只是喂饭,那还算得上博取关爱,那让我给你擦身呢?你怕不是觉得我这块老豆腐味道香醇容易得手,窝边草你也看得上?” 不禁回想起相处以来他流的那些眼泪,心里头的火啊,生生燃烧成了八卦炉。她分明比那狍子还要傻,嗅到眼泪的味道就主动往上凑,活该在他手上倒霉。 白睢无话可说,深知一旦被这位做家长的抓到现形,那是决计翻不了身的,唯剩下一条出路——谢绝花招,诚恳认错。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白睢死死抱着她的腿,惭愧到声音发颤,“你别走行么,我明天又要打仗去了,万一回不来……” “我呸!”苗小柔脸一拉,打断他,“少给我卖弄惨相。” 话虽说得硬,却也不挣扎着要走了。这王八太会戳她死穴,知道她担心什么——人在战场,朝不保夕,哪有多余的时间去闹矛盾。 遂给了他一拳头,也就不跟这混账东西往深了追究。 只是这饭她绝不再喂,晚上睡觉也离他远远的,想要她应句话,也就比登天轻松一点点。白睢不敢奢求,唯恐奶奶将他踹飞,那可怜样子是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 “彪,我的衣裳又破了。” “自己缝。” 看,他失宠了。 次日一早,依然没能得彪奶奶一个好脸色。 天空又开始飘雪,白睢站在帐前思考今天这仗要不要去打,陈豹便火急火燎跑来找他,手里拿着一封信。 据陈豹说,有只黄狗来营地蹭吃躲雪,士兵们在它脖子上找到了这封信,怀疑事情不简单,便报了上来。 白睢拿过来,见信封上写着“皇后娘娘亲启”六个字。稍作犹豫,没有拆开,带着去找苗小柔。 “我的信?怎么可能。” “那我来开?” “你开吧。” 白睢便将此信拆了,里面一行小字——“丑时一刻西城门开,若已知悉速换营前黄旗为红旗,当晚请君入城。” 署名,“一百两”。 “一百两?”白睢不明白,问她,“什么典故?” 苗小柔乍一看,也是茫然。这个送信的人说,会在丑时一刻打开西城门,助大军攻陷惠州。会不会是个阴谋啊?怎么会送信给她?还有这一百两…… “呀!不会是林恒吧?”她猛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白睢一听,眉毛飞起来,整个人精神到无以复加:“谁,林恒?” 回想起自己假死前的那一日,苗小柔又看了看字迹,确定这是他没错,双眼闪亮兴奋道:“就是他,我‘离世’前曾给过他一百两。” 白睢嘴角下垂,抓偏了重点:“为什么给他一百两,你们偌大的苗府一个月的开销不超过五十两,凭什么给他这么多钱。” “我让他帮忙照顾我家……” 白睢心头暗火猛烧,急切打断她:“他会帮你照看吗,你爹被朝廷冤枉死的,他却又去当朝廷的走狗。这种腌臜之人,贪图功名之人,你还瞧得上?”莫名其妙,林恒哪里得罪白睢了,怎的没讨句好的。难不成……难不成这小子见了情敌眼红,误会她心里还想着林书生? 苗小柔哭笑不得,却也不打算解释,反倒损他几句:“是,人家乃是君子,不会像某人暗戳戳地骗人喂饭擦身,假装可怜兮兮求人搂着睡。人林公子做事光明磊落,不过是走自己的路罢了,怎的到你嘴里就那么不堪。” 林恒林恒……林恒什么都好,就他不好?白睢气结,把信往桌上大力一拍,险拍散了桌子:“好好好,爷爷今后想做什么就正大光明的做。苗小柔,明人不说暗话,老子就想讨你做媳妇儿,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爷的航空母舰,说翻就翻……” 林恒:“兄弟,你算好的了,我炮灰林还没出场就已经助攻了,男二当得毫无尊严。” —— 上两篇文连男二都没有,这篇终于出来个男二,混得一言难尽……我都觉得他惨。女主更惨,别家女主被宠宠宠,她在我家宛如慈母般反宠男主。 —— 你们都好可爱,三岁收获了满满的夸奖~发红包咯~ 第52章 老子就想讨你做媳妇儿…… 这种不要脸的话他都说的出来, 暴露本来面目了吧。 苗小柔着实呆愣了一阵,待缓过神来,当场给了他一个白眼:“看见那张床没有,现在赶紧躺上去睡一觉,我祝你做个好梦。” 白睢:“小爷说真的!” “……哦。” 哦? 白睢把话摊开了说,然后得了她一个“哦”?急是肯定急的,还气,气她那一脸无所谓:“苗大彪,当初咱俩说好谁也不祸害谁, 结亲免谈。现在小爷厚颜无耻食言了,要打要踹随便你。不是开玩笑,爷就是想你做媳妇儿, 反正你出宫的事,没得谈!” 呀!这还不想放她出宫了? 苗小柔的脸蒙上一层寒霜, 抬脚就给他踹过去:“我就知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骗我做你的皇后,原来果然挖了坑给我跳。那好啊,以后你当你的皇帝,我做我的皇后,咱俩就这样凑合过下去吧, 反正给你这么一算计,多年情分变得如此不值钱,不如都拿去喂狗算了。” 白睢知道错了, 刚才不过是放个狠话,立即便软了语气,死皮赖脸地憨笑:“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就是心急了胡说的,咱俩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怎敢作践。不过就是……想、想你能懂我的心意,嘿嘿,收用了小的,咱以后就不说离宫的事儿了。” 还“收用”……他这姿态放得可真够低的,给足了她面子。 苗小柔听进心里,甜得牙疼,可多少心绪百转千回到头来不还是一个“苦”字。她时刻质问着自己,到底能在大业上帮白睢什么?当然是帮不了什么,他是皇帝,是天子,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做做饭补补衣裳的妻子。 这不仅是坐稳龙椅的问题,这还关乎他们俩能不能在这漩涡中留下命来。她不敢昏了头,反而还得硬着心肠提醒白睢,爱情是个奢侈物,不是他这身居高位的帝王配拥有的。 遂酸里酸气道:“你可算了吧,我做你媳妇儿?我又没个大家族撑腰,没爹没兄弟的,还不得被你后宫那些女人生吞活剥了,被人随便下个局就捏死。” 白睢连忙竖起三指起誓,眼巴巴地盼着她点头:“那不能够,咱俩这关系,后宫还容得下妾室不成?我保证,你只管当你的皇后,一切都不必担心。” 男人发誓的时候,哪个不是觉得自己办得到。 苗小柔又不傻,清醒着呢,只当他这句不过是笑话,痴人说梦罢了。那林恒,倒是个很好的挡箭牌,遂又赏他一记白眼,偏开脑袋不看他:“你愿意,我就愿意么?” 白睢:“……”那脸顿时笑不出来了。 就知道,林恒林恒,肯定是因为林恒! 他悔不当初,自己脑子地陷了才给她牵这根儿红线。好了,现在三年过去,大彪还对那书生念念不忘。 他挪到苗小柔正面去,哪知奶奶又把脑袋偏到另一边去,恼火得他快丢了理智,豁了出去把心里话都倒了出来:“我哪点不比他好?!我、我长得比他好,本事比他多,我待你百般好,哪一点……你说哪一点我不如他。” 苗小柔晓得,自己是把林恒拉下水了,白睢吃起醋来万一冲动做了不该做的,只恐害了林恒,便瘪着嘴呵呵道:“哪一点,你都比他好,可我就是忘不掉他。只是……我也没说将来想嫁给他。我既然说过此生不会嫁人,就不会食言。一则,生不了,黑了心肠想断人子嗣么。二则,我做过你的皇后,只怕他也不敢要我。” 两条理由,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是他害她的。白睢听得愧意难当,这一腔热情顷刻间被她一盆冷水给浇得翻不起泡。 ——白睢,她都为你付出那么多了,你当真忍心逼她么。 数不胜数的漂亮姑娘整日在他眼前晃荡,他不曾动心,就是想要一个苗小柔而已。明明他们那么要好,可以同生共死的感情,为什么就做不成夫妻。 他这一次是真的想哭了。 “你若当真属意他,等我皇帝当稳,给你们赐婚就是,他没得挑剔,也不许再也别的女人。我……总归是希望你过得幸福。”这话说出去,喉咙哑得生疼。白睢晓得,自己若是非要把她困在身边,岂不自私。 苗小柔埋下头,难受得胸口疼:“……” 白睢眼里湿了,这泪比真金还真,焦急地拽住她的手:“可是,你总得给我机会……你总应该睁开眼多看看,我也是男人,我不是你孙子,我头一次喜欢人,就喜欢了你。” 苗小柔不似他总是轻易在彼此面前落泪,她不是心硬没感情,她长这么大,所有的眼泪都习惯往肚里咽。听得他这番伤情的话,眼中也已湿了,嘴上却道:“你别白费力气了,说了不嫁,就谁也不嫁。” 白睢被她挣脱了手,眼睁睁看着她躲去了帘子后面,丢给他一句“你出去,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他原地立了一阵,心沉得似被灌了铅。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心里话告诉她,却搞得这般狼狈,以后只怕会被她换着花样地躲闪。他心里难过,抬起袖子擦了把眼角的眼泪。 如履薄冰走过来,大风大浪里行过船,这世上也就这个女人能让他脆弱。 呵。 陈豹等在帐外候着消息,不多时,见陛下走了出来,脸上平平淡淡,让人猜不出他在信中看到的消息是好是坏。 “营前的黄旗换下来,挂红旗。”皇帝嗓子低哑,沉声道。 陈豹也不多问:“是。” “叫上你兄弟,选一批身手敏捷的士兵出来,今晚赏你们个立功的好机会。” 白睢吩咐完,回身看了眼帐子,敛了敛眉毛便提步去了马杨处就今晚的攻城详做安排,直到深夜亦未归来。 苗小柔躲在帘后抹眼泪,枯坐了半晌,想起他们之前闲聊起的大家贵族,譬如这晋南王家,河西李家,皆是百年大家族,族中人才辈出,经商的为官的比比皆是。白睢说过想尽早拉拢,她当时便腹诽,若是能娶这两家的闺女,岂不就容易多了。 人家家族鼎盛,送闺女入宫定不会满意于小小的妃嫔,说不定还会不甘心低她这商人之女一头。皇后一旦镇压不住,后宫闹得鸡飞狗跳,三岁又如何专心政务。那些皇后传记她看了好多,这个险万万不希望他去冒。 她的苦心,但愿有一日白睢能懂。 不,愿他一辈子都不懂。 擦干净眼泪,捞起快要完工的里衣,继续一针一线做下去。 白睢在马杨处呆至深夜,决意在惠州城三面部署大军,只等城门打开便攻入进去。丑时一刻,西成门如约打开,陈虎陈豹兄弟率士兵突入城中,一入西城,直奔余下两个城门,将三个出入口全部占领。 丑时三刻,三处城门先后发出信号。等待多时的大军即刻冲杀入城,占领各处要地,直接将盔甲都还没穿好的守将活捉了来。 守将投降,两万多守军丢兵卸甲,惠州城就这样轻而易举攻下来了,损伤不过数十人。全军欢欣鼓舞,高呼大黎万岁,陛下万岁,山呼海啸之声将倚在椅子上打盹儿的苗小柔给惊醒了。 “这是,打赢了?”她正了正身子,迷茫地问。 毛崇之一直伴在左右,老眼晶亮:“听声音,肯定已攻下了惠州城。娘娘莫再担心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心情复杂,喜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才打着哈欠,上床歇了。 天明后,大军整顿妥贴,决定将两万降军编入军中。守将无大才,倒是副将被白睢相中留用,至于起了关键作用的林恒,待事情差不多都妥了,他还是主动将之宣到跟前问话。 几年不见,林恒似又消瘦了,眼窝深凹,肤色不比当年白净,脸上已被风霜刻了痕迹。书生气淡去,举手投足间显文人傲骨,令他看起来倒是个能办事的模样。 他入了大堂便跪下行了大礼,呼的是“吾皇万岁”。话是好听话,却并没有谄媚的味道。 白睢请他入座,虽瞧见情敌分外眼红,倒也还算客气:“几年不见,看样子,林兄是吃了些苦——起来吧,坐。” “草民不敢坐。” “朕叫你坐,你便坐。咱俩不是一般的关系,是书院的同窗,也是……也是好友,用不着来那套虚的。” 他这才坐了下去。 白睢摸了摸下巴,并不觉得这个林恒有哪里比自己好——大彪眼神儿不行,回头给她请个太医瞧瞧。 “先不叙旧了,朕想先听听你开城门的原因。” 林恒低垂着头,缓缓答道:“回陛下,草民在军中做代书已有两年,时常代不识字的士兵写家中,故而底层士卒的声音听得多了些。陛下您知道,夏国从上至下偏爱暴|政,素来轻贱人命,这惠州守将又不体恤将士,因此军中多有怨言。” 白睢点头。那倒是,奉天严老贼用残暴手段夺江山,仅这两年形势所迫而稍有好转,然“暴”这一字如附骨之疽,上行下效早已深入夏国骨髓。 他在永州城生活的那十几年,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官逼民反。 林恒:“故而,得知黎国大军要打惠州,草民便听到了许多盼降的声音。都道黎国施行仁政,不如降了做黎国人好。只是守将不肯轻易投降,又立下惨无人道的军规,故而前一次攻城才会久攻不下。草民……说来惭愧,从前埋头苦读圣贤书,未问天下有百样疾苦,这些年家书写得多了难免颇有触感,走出叛国这一步,无悔无憾。” 白睢失笑,饮了口茶提神:“叛国?别说得那么难听,倒可说是弃暗投明——那这次打开城门,不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林恒:“虽是草民促成,但守门的那几个若没有投降的决心,草民一介小小的代书,也开不了城门。” 白睢点点头:“所以,这功劳,不属于你一个人。” 林恒:“草民,不敢贪功。” “可你确实有功,朕不能不嘉奖。”虽然越看这情敌越不顺眼,可公私他还是分的,略略想了想,“惠州守将朕会另作安排,你且先任个参军,若显得出才干,你这个老熟人朕自会再提拔的。至于那几个开城门的,你记得报上来,朕要下旨封他们千户。” 林恒谢了恩,临退去前恭祝皇帝万寿,皇后娘娘千岁。这倒提醒了白睢,咬了咬牙,掐着自己的大腿道:“说起来你与皇后也是旧识,这次送信还知道送给她。时逢乱世,如今尚在人世,能叙叙旧的旧识已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明日迎皇后入城,届时,你自去向她请个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明天,爷要带上四十米长刀去听墙角。” — 大彪和三岁最后肯定会在一起的咯,包子也会生一窝的咯,真孙子也会有的咯——所以我有了个真孙子的梗_(:з」∠)_是的,男主是大彪的真·孙子。 第53章 亲自开口让情敌去见自己的心尖肉, 白睢要是不够强大,已经呕血三升了。 可是他知道,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忽略了大彪的感受。故人珍贵,她定也想见一见林恒,话一话曾经。 他想通了,要赢得奶奶的心,就要堂堂正正的赢,靠小心眼儿终究会令她不耻。他白睢能夺这天下, 就能靠真本事把大彪的心夺回来!不要痛心,见个面而已不值得痛心…… 陈虎来作汇报,一进来就看见皇帝捂着心口。 陈虎:“陛下哪里不舒服了, 要不要宣太医?” 白睢:“朕无妨,有醋吗?朕想喝一盅。” 陈虎:“……”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厉害的喝法。 又过一日, 待惠州军政紧握手中,这才迎了皇后入城。白睢事务繁忙, 遣人来问了几次安,人却始终没露面。 苗小柔心道他许是还在难过,也就不多问了。将做完的里衣叠好,等他回来试试合不合身。安顿下来之后,填了肚子喝了水, 德清便来通传,说外头有位叫做林恒的参军尊陛下之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嗯?尊陛下之命。 白睢有这么好心? 苗小柔暗笑, 略有些无奈。她对林恒,是再也没有当初的感觉了,当年他说不能娶她的时候,她“死”得洒洒脱脱。再见,其实没有必要。 不过三岁既然要来这一出,那就见好了,左右她日日闷着,与故人叙叙旧也好。便让人宣他进来,自己稍稍打理了妆容,这才出去。 皇后芳容非常人所能瞻仰,一时找不见珠帘,故而堂中临时挂起了帷幔。苗小柔走出去,瞧不见林恒,林恒也瞧不见她,见面等于没见。 “把这东西撤走。” 德清:“娘娘?” “林参军是熟识了,无妨。” 门外,准时来听墙角的白睢趴在木头框子上听声音,听到她命人把帷幔撤了,气得龇牙咧嘴。 林恒却埋着头,低垂着眼,有无遮挡一个样,万不敢抬头看一看他曾经到现在都心爱着的女子。她的声音传入耳朵,还和以前一样悦耳,却不知模样是否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林恒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林参军不必多礼,坐吧——速给林参军看茶。” “谢皇后娘娘。” 苗小柔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瘦了也黑了,知他肯定吃了不少苦。没准儿这是受了她的牵连,要不然,以他的才干不应当只做个代书。白三岁倒也还算样子,公私分明,给了他一个参军做。 “家父的棺椁还是林参军送回族中安葬的,这本宫倒是要谢谢你。路途遥远,听闻你险些没来得及赶考,这份情谊本宫记在心里。” 林恒却当送苗老爷棺椁回乡乃是这是自己的事,他虽没能娶到心上人,却总想为她做些什么。那日听到她的死讯,足有三日未曾出户,滴水未进,简直恨透了自己。 来惠州这么久,城中不乏好姑娘,亦时有媒人说亲,他却一直迈不过去心里这道坎,故而始终未娶。直至前段时日,才听说她其实早已逃出生天,与白睢一起共患难去了,如今已是大黎的皇后娘娘。 先是喜,后是涩,喜胜于涩,由衷为她高兴。反正,自己其实本来便配不上她,结果连入赘的机会也没把握住,活该。 “若非娘娘赐的银两,臣也无路费赶考,不敢贪娘娘这份儿情。如今想起来,真是惭愧,微臣愚昧无知,当年想是伤了娘娘的心。”他叹气,刚说完忽觉只怕提了不该提的,赶紧又道,“这许是天意,您与陛下龙凤天定,姻缘线牵,将来必会长长久久百年偕老,我等肉眼凡胎岂能窥得一二。” 林恒这句乃是真心话。他当日虽与她定了亲,可确实觉得她或许与白睢才是一对,兜兜转转,终于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 苗小柔笑笑,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只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趴在门外的白睢一咧嘴,笑了。算这姓林的识趣,大彪和自己那就是天上下来的金龙和凤凰,月老亲自牵的线。 还没高兴够,却听苗小柔说了一句:“不必这般见外,脖子一直埋在不酸的么。你我旧识,就别讲那些礼数了,把头抬起来好好说话吧。” 皇后,你是想气死朕不成?白睢脸一僵,恨不得冲进去戳了林恒的眼睛! 林恒十分拘束,只恐再看一眼,又是整晚的魂牵梦绕,依旧把头埋得低低的:“微臣不敢。娘娘撤去帷幔,已是天大的荣恩,微臣不敢失了礼数。” 白睢点点头,对,林恒说得对,做参军委屈他这么明白的人了。 这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不是苗小柔喜欢的,当下便有些厌倦了,又问:“既然如此,那便不勉强你了——几年不见,不知林参军可曾娶妻?” 林恒又答:“倒是不曾。” 白睢转瞬难看了脸色,他晓得了,肯定是大彪急着问清楚,嘴上跟他说谁也不嫁,还不是想嫁给林恒。 正气得想啃了门框,苗小柔却道:“那可有钟意的姑娘?经年来兵荒马乱,这永州城的故人数不出个一二来,本宫总是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好。你若有钟意的,本宫去跟陛下讨个赏,给你们赐婚。” 白睢表情凝固:“……”心里突然不是个滋味。她在想什么,给自己喜欢的人赐婚?他……他……最后只有他一个是小心眼? 林恒:“回娘娘,微臣常在军中,故而尚未遇到合意的。” 这话题说到此处,他既婉拒了,苗小柔便不多提,只是略有些担心他若不娶妻,白睢那混账狗东西给他小鞋穿。 而后,彼此又话了几句永州城的旧故事,茶水续了两度,这才结束了这次见面。 林恒离开没多久,白睢就进了门,指着那些被叠起来放在角落的帷幔,不爽道:“你就这样见外人?” 苗小柔快有两日没看到他,见他胡子拉碴没来得及修整仪容,进门却急着指手画脚,噗嗤笑了:“见个面而已,我心里又没鬼。你瞧你这个样子,胡子三天没刮了?” “哼。”白睢深深看她一眼,并未在她脸上找见失落与悲伤,心情复杂地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端起她喝过的茶碗喝了一大口,“是啊,我这邋遢样子脏了你的眼睛。哪像你,漂亮赛天仙,让人看一眼魂儿就飞了。你还不遮帷幔,这叫林恒看去了,那不是看去我一块肉。”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说漂亮话,苗小柔没忍住笑意:“你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快去沐浴干净,你的里衣我做好了,一会儿试试合不合身。” “那肯定合身啊。” 白睢美滋滋的,这就听话地去了净房。 前日两人话不投机,感情又受了挫,他这会儿却像个没事儿人,让人脸红的话照说不误。只是他做的说的都是实在的,决定再不去骗她诓她,给她下套,凡事都要去过问她的意思。 却道林恒从皇后娘娘那处回来,魂不守舍的。他在皇后跟前心一直跳的飞快,不仔细险些碰翻了茶碗,慌忙去扶时鬼使神差,也不知怎的略抬了下头。 便瞧见了皇后的容颜。 她比当年更美了,虽穿着朴素不显华贵,却雍容端方,浅笑着的模样夺人心魄。这一下子,又叫他悔不当年。 心不在焉地回去,家门口却候着他的同僚。林恒诧异地听了同僚的话,才知原来是突然觉得他人不错,想把妹妹嫁给他。 唉……与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皆是旧识,此事一经传扬出去,他竟成了香饽饽。 林恒谁也不想娶,可被劝说了一阵,终是点了头,答应考虑考虑。他这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今日皇后问他可有婚配,他说没有,皇后接着又道可以为他赐婚。 想来……他和皇后娘娘曾有婚约一事困扰到了她,自己若不尽早娶妻生子,只怕更会成为陛下眼中一根刺。 他自己倒是不惧怕什么,只恐,唉,连累了她。 —— 大军在惠州稍作整顿,补给了粮草便火速往后包抄。夏军本已分多路进攻,攻陷两座城池,然得到黎国皇帝竟然孤军深入去打惠州的消息后,便立即调转枪头打算跟惠州守军一起夹击黎国大军。 诸如刘成这样的将领,见敌军又退了兵,依旧是按兵不动,并未出现攻敌军后方以应援主力的举动。这些可能白睢早已想到,等先前派出用以骚扰敌军的骑兵送来军情之时,他早已作出了迎敌之策。 即便惠州没拿下,他也有信心赢下此战,更何况惠州已经拿下了。为了这一场战役,白睢从一出生就在准备,没有道理他会输。 大军最终与敌军相遇在野外。 二月初十是个黄道吉日,这日大军以连环计将夏国二十万敌军围困谷中,并在上游开凿沟渠引溪水改道断了其水源。 二月十二十三日,敌军强行突围,均告失败。 二月十四天降大雨,敌军续命一日。 二月十五日,敌军突围成功,近五万人杀破防线,反攻包围圈。 二月十六日,白睢亲下战场指挥,再度成功收拢包围,不幸左肩遭箭射伤,损两员小将,陈虎重伤情况不妙。 二月十八日,敌军遭岩层阻拦,凿井未成。陈虎苏醒,转危为安。 二月二十三日,断水数日后十八万敌军投降,主帅自刎,麾下七位将军紧随其后,余五位将领愿降。 至三月中旬,大军原地整顿,收编降军,并连发九道圣旨催促粮草。至此,白睢麾下已有二十五万兵力之多。 这段时日,堪称一场鏖战,苗小柔时常两三日不见白睢。他总是风尘仆仆,来看她一眼就又走了,好容易打赢了,却总是事多得脚不沾地。 这日偶然听起毛崇之和德清对话,才知他肩膀受了伤,竟然不仅没跟她说,还在其他地方偷偷换药,怕她闻到味道更是几日没有与她同榻了。 这天的晚饭,白睢总算是留下来陪她一起吃。看他端碗端得倒是稳,不像是肩膀受伤的样子。 “这次不喊痛了?”她犹豫半晌,终于没忍住,主动问了。 白睢:“嗯?” “我说你肩膀上的伤。”她耸耸鼻头,用筷子头指指某人的左肩,“我都闻到药草味儿了。” 白睢眉头一皱,把筷子一拍:“哪个王八蛋嚼的舌根?” “你甭管哪个王八蛋,肩膀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她放下自己的碗,不小心又慈母上身,“反正也方便,我喂你得了。” 白睢赶紧把自己的碗抢过来,往旁边儿一躲:“这点儿破伤也要人喂?爷爷不要脸面了?” 苗小柔的手伸了个空,狠狠抽了抽嘴角:“……你以前也没说要脸啊。” 白睢一本正经,半丝玩笑也没跟她开:“那是以前,小爷大杀四方堂堂正正真男人,手下几十万大军,你少看轻我。反正……我不在你眼前装可怜,你也千万别把我当孙子疼,毕竟老子早晚要做你的男人,没有让媳妇儿操心的道理。” 呃…… 别拦着,她要把这碗饭扣在他大脑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t_t)痛痛,其实好想奶奶疼。” 苗小柔:“还是盛世小白莲比较顺眼,来人,把这位霸总牵下去。” —— 下一章,要不要ber一个? —— 你们说虐啊,我也觉得成长的过程甜中带酸emmmmmm,纯甜还在后头,在考虑要不要把甜文标签撤了,怕被刷负哈哈哈哈。 第54章 又是一年三月。 全歼敌军的捷报传来, 黎国上下欢腾一片。郭放现在就算找到了个左腿有胎记的小皇子做替身,他也不敢扶上皇位。被他大意放虎归山,小皇帝龙出生天,他哪里还敢像以前那么张狂。索性歇了寻找皇子的心思,着重考虑一下等皇帝回来如何与之斗一回。 谈到用人,这竖子未必也这么如鱼得水。 皇子的事儿不着急了,禁军做做样子依然在找,贤妃的压力也就没了那么大。一日为小皇子祈福后,她从佛堂回来, 那心情瞧着竟不错。 小梨:“娘娘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么?” 郭慧心手中拨着念珠,浅浅抿笑道:“陛下打了大胜仗,不出四个月就平了乱, 不值得开心么?” 是啊,她们没有选错阵营, 这当然值得开心。任谁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用兵如神, 战无不胜。如今黎国上下,陛下尽收人心,人人都道乃是神君出世。郭丞相也因此多被诟病,坊间传说,他就是想造反, 若不然陛下隐忍数年,为何直到脱离他的地盘才显山露水。 她半分不为自己的家族而感到惋惜,她的慈悲, 她的善心是半点也分不出去了。一次得手,竟上了瘾,享受着将亲生父亲玩弄鼓掌的快意。 她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如此畅快过。 她也不在乎谢怀安如何看待她的变化了,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她知道自己为之努力过了,今生无悔。 “天气热了,我的屋子也该打扫了,有些用不着的旧物件就赏了或是丢了好了。” 小梨想起衣橱上的那个箱子,眼底一抹怯意划过,小声回话:“最近搜得没那么紧了,奴婢会去处理掉的。” 贤妃看起来却面色如常:“抄的那些佛经记得烧。” 抄这些佛经哪是祈福,分明就是超度。小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有一天也会恐怖如斯,像她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一样,心狠手辣。 那小皇子哪里是失踪了,分明就……就一直还在宁安堂内。 不过,这也不怪娘娘狠得下心,娘娘可不就是为了这不相干的皇子,才失去亲生女儿的么,她又怎么会对那所谓的皇子心慈。 小皇子失踪的事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世人都在议论皇帝陛下歼灭敌军之后,是否要反攻夏国,若能如此,一统天下岂不快哉。遥想当年,严氏窃国不仁不义,苛政猛于虎,至黎国复国后北方百姓方才解下枷锁。而今天下二分,无论出于人道,出于自豪,还是出于结束动乱的目的,黎国百姓十之有八|九支持一战到底。天下人正观望着,而那失踪了已久,先前靠一出戏文博尽眼球的谢怀安,却又挑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靠一篇言辞狠辣的檄文再度令人侧目。 檄文声讨夏国,谓之豺狼恶虎,一日不除民不聊生。今白氏复国,受天命,救民生,愿披荆斩麻还于旧都。 这檄文一出,文字慷慨激昂引得多方议论。且这檄文盖了陛下的印玺,可见是从前线传回来的,不禁让人仿佛嗅到硝烟味道听到了战鼓声声。 檄文引发众议的次日,谢怀安就突然现身,与方同之一道带领儒生文臣于博文台公开议论战事,谈及可否攻克夏国,关键已不在陛下用兵,而在乎粮草。陛下连下九道圣旨催粮,如今粮草却还未上路,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这场议论尚未进行到一半便被郭丞相中途搅局,怒斥方同之与谢怀安公开谈论国事,大逆不道,险些将二人及追随的儒生押入大牢。 专设给读书人畅谈古今的博文台,就这么被一手遮天的丞相拆了。 然这粮草的重要性,却流传开来,竟有百姓自发捐出家中余粮,希望能助陛下直捣黄龙。理由也很淳朴——当年在夏国苛政下苟且偷生,是皇帝陛下给了活下去的希望,陛下所愿就是百姓所愿。 陆陆续续的,献粮的百姓越来越多。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百姓自愿,有几分是幕后引导,已没有必要去弄清楚,反正现在郭放再想扣押粮草,也得先问问百姓们乐不乐见他们捐出的粮堆在仓里发霉。 终于,在延误了整整半个月后,军粮得以押送上路。 为了这点粮草,闹出好大动静,若非早做安排,只怕那二十多万大军都要活活饿死。 整日拼杀在战场上,内心时刻担心粮草补给,不是盘算着从谁那里抢一点来,就是琢磨着从哪里征用一点。白睢打这一仗,前有敌军后有虎豹,真真是在独木桥上走。 三月,等粮草到来,预计四月再踏征途。 也就是在这一个三月,苗小柔和白睢步入了双十年华,他们的人生拐向未知也已经四年了。当年永州城中肆意跑马撞翻人摊子的少年成长为天下雄主,当年站在码头分发粮食晒得小脸通红的姑娘也成为了勇敢随军的皇后。 万寿节与千秋节在同一日,普天同庆,万民祈福。 这一日,军中亦有庆贺,陛下大宴将士,破例准许饮酒。皇帝这一高兴,就喝了半坛子酒,醉醺醺提前离席。席中的诸位皆知,今日也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陛下这么早走肯定是去陪娘娘了,故而留下的诸人继续欢歌宴饮,未受影响。 可白睢真的醉了吗? 怎么可能,身在军营,大战在即,喝醉酒是极其愚蠢之举。他时时刻刻都必须保持清醒,故而他那酒坛子里掺了一半的水。且酒里掺了水的又岂止是他,他的心腹没有一个允许喝醉。 颠三倒四被毛崇之扶着回主帐,一脚踏进帐子,他原本应该停下自己精湛的表演了,可看到苗小柔的那一刻,白睢却突然想逗逗她。 已经好久没有逗她了,这心里总觉得欠得慌,于是酒兴上来屏退了左右,准备专心和她玩儿玩儿。 苗小柔今日的生辰,晓得他借此机会与臣同乐才是要紧的,也不奢求他回来陪自己,故而早早填了肚子,洗了澡,坐在灯下绣荷包。 二十岁的生日,就这么过的。 哪知没做一会儿针线,白睢竟然就回来了,喝得烂醉,一屁股坐在床沿,直愣愣地看着她。毛崇之溜得也快,没说留下来伺候,反倒还把德清叫走了。 “你又喝了多少?”她放下荷包,嗔怪道。 少年,不,男人,眼前的白睢已经是个弱冠之年,时常没空刮胡须,被战事催得略显沧桑的男人了——男人伸出三根手指头,眼神迷离:“三百杯,爷爷厉害不厉害。” 三百杯……他脑子糊住了吧? 苗小柔嫌弃他酒量还不如自己,给他倒了杯水:“还三百杯,你说你醉没醉?” “没醉。小爷不喝、喝水,拿酒来!” 这家伙浑身酒气,连衣服上都洒了酒,看来醉得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她捏着鼻子皱了皱眉:“你就这么糟蹋我的生辰?去年也是,害我伺候你这混账东西,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她絮叨着,强行给他灌了半杯水下去。 白睢稍有些晕,但绝对还清醒着,着实爱死了她这蹙着眉头的模样。他就喜欢看大彪一边骂他,一边宠着他,嘴里斥责他不孝孙子,回头又当乖孙疼。 近来自己没怎么给她添麻烦,她似乎还挺不踏实。 果然,她一个转身就笑了,低低道:“还是这犯蠢的模样,我看着舒服。” 白睢假装听不懂,半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苗小柔也不嫌脏,取了帕子轻轻给他擦了,依然那么慈母般温柔,自说自话笑他傻子。 白睢不由心里一酸,想到这么温柔的青梅,竟然喜欢的不是自己,怎么都想不通,偏着头大着舌头问:“你、你告诉我,你喜欢林、林恒哪一点?我学。” 苗小柔见他一双迷离的眼里夹杂着探究的目光,明明都醉酒了还抓着林恒不放,这不是害她堵心么。她不喜欢听到“林恒”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早就跟她无关了。 遂拍拍三岁的肩,耸眉一笑,趁着他喝醉说一说真情:“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这……白睢傻掉。 在逗他? 可看大彪的表情,虽然笑得古怪,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隐约含着几分苦涩。白睢被她的这一句,弄得心跳飞快,想当场“醒酒”,问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可又怕被发现装醉,挨一顿暴打,只好忍下来,拉住她的手,小娃娃一样腆着脸问:“真的?” “真的。”苗小柔越发觉得他执着的样子可爱,笑摸狗头,“你答应以后不随便喝那么多,我会更喜欢你的。” “会多喜欢,会、会亲嘴巴吗?”白睢臭不要脸如是问,继续着他的醉酒表演。他豁出去了,像这样戏耍大彪的机会可不多了。平日里说这句话肯定会被她打,喝醉了酒说,大概……只会让她气红脸吧。 可是他失算了,他只是想逗她脸红,谁知道大彪竟然愣了一愣,而后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紧接着,埋下头,在害羞? 快如闪电,闪得他石化。 埋着头的苗小柔更是心慌慌…… 她想起了那个被他按在桌上亲的晚上,这小子也是喝醉了酒。自打发现自己钟情白三岁,她就时常回忆起这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想着他带给自己的每一丝触感,甚至嘴唇破皮的感觉。 若是白睢还跟往常一样时常跟她玩闹,她或许不会亲这一口。可自打他放话要做个成熟稳重的男人,甚少再来逗她,她心里便欠了些什么。那次白睢喝醉,强行吻了她,这次也喝醉了,却变得规矩,她一时冲动,便…… 怪他,怪他非要问“会多喜欢,会亲嘴巴吗”。有多喜欢,就有多主动,她亲了,怎么地了。 安慰自己,反正他都喝醉了,明天肯定不会记得,亲了就亲了嘛,又没第二个人知道。她埋着脑袋,搅弄着手里的帕子,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白睢头脑里一片空白,苗小柔亲他?还是主动的?亲完还害了羞?脑子一热,便拽住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这个破坏他思路的女人抬起头。 他这次装醉,无意要占她便宜,结果反被她占了便宜? 想问明白,却不晓得该怎么问,且这醉酒还得继续装下去,只得装傻充愣捡了另一句边缘的话:“你、你也是这么亲林恒的?我不答应!” 苗小柔可不敢看他,垂着眼皮,嘟囔道:“我什么时候亲过林恒了……” 不懂,他真的搞不懂了。 可是他高兴,兴奋,想出去狂奔一圈再回来,没心思和工夫去深究。他不管,奶奶说喜欢他,亲了他,而且没有亲过林恒! 喝了酒,容易忘形,他手上一用力,就将苗小柔拉进自己怀里抱着。某人都主动献吻了,自己怎好没有回馈,借着酒兴便含住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小嘴。 “唔……” 苗小柔受了他的惊吓,下意识地推了推,却并没能推动得了他,反而被更用力地箍进怀里。淡淡的酒气让她迷醉,这男人真是个祸害啊……不过是嘴唇轻轻的摩挲,就让她停下了反抗,竟主动抱住了他,轻启牙关,容他进来。 反正,她渴望一点点慰藉,反正……他明早醒来就会忘记。唇齿痴缠,她慢慢合上眼…… 白睢真切地感受到她竟然主动接纳了自己,喜得上了头,逐渐失了温柔,用力吮吸起来。一点一点,他在不知贪婪地汲取,她亦在抛却理智中回应,嫌他吻重了会轻轻咬他,温柔地从喉咙里挤出求饶的碎音。 于是愈发不可收拾,彼此都乱了呼吸,抱得更紧,吻得忘情忘我。 白睢想要她,不管是梦还是真,他现在急切地想把这个女人彻底变成自己的。他腰身一扭,顺势将之压在床上,手忙脚乱去解她的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才54章,才20w字,各位审判大天使请无情打醒我,千万不能h! —— 这可能是一篇靠打ber推进感情的文_(:з」∠)_改个名,叫《盛宠皇后:吻我你怕了吗》怎样→_→ 第55章 苗小柔宛如跌落混沌, 只晓得抱紧他,亲吻他的唇瓣。羞人的水声在帐内持续不断,唇齿间的缠绵是让人上瘾的毒|药,她几乎弄不清楚自己是谁,人在何处。 白睢啊,我钟意你…… 直到被他不知温柔的力道捏痛,苗小柔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被他压在身下, 衣衫半退连肚兜也露了出来。 她慌忙推开身上的人,捂紧胸口跳下床去,想立刻扇自己一耳光清醒清醒。差一点呵, 差一点她就犯下大错了。 白睢被推翻在床上,某人突然的消失让他痴傻了一样, 呆呆地看着她。这个吻,好香, 如梦如幻,亲吻得他心火难平。 苗小柔却咬咬本就微微发胀的下嘴唇,拉拢自己不整的衣裳跑出去了。 他还沉迷在膨胀的情爱中,什么都没看清楚,只看到她似乎眼睛红红, 快要哭了。想追,却又酒劲上来,迈不动步子。 自己这到底是清醒着, 还是喝醉了?明明没醉啊…… 白睢瘫在床上,犯了迷糊。没一会儿德清便进来伺候,他尚有些失神,问:“谁让你进来的?” 德清答曰是皇后娘娘,娘娘说酒气太浓不喜欢,就在帐外吹吹风,让他进来伺候。 白睢便由着德清给他擦了身,躺在床上等苗小柔回来,舔舔嘴唇,陷入沉思。先前只顾着尝味道了,现在静下来,又一门心思想弄明白她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没喝醉,也没吃致幻药,是主动亲他的。可她口口声声却说喜欢的是林恒,该信她哪一点?白睢觉得,据他的经验来看,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足信,自然是要看行为的。 这一想,那心就更静不下来,被酒弄糊涂的脑子也愈发清醒。三分兴奋,七分疑惑,可他又不能主动去问——喂,大彪,你抱着爷爷啃是什么意思? 一则他在“醉酒”,二则,他们之间素来没有秘密,这一次她却口是心非,只怕直接去问是万万问不出来的;三则,显然,她是以为他喝醉了,才会这么做,肯定是不希望他发现的。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了无睡意,苗小柔也在帐外吹风很久,直到很晚才回来,替他掖了掖被子,而后轻手轻脚在他身边躺下。 白睢在装睡,装了大半夜,却一切如常,没等到她任何奇怪的举动。这一晚上,他有八百次想过把她摇醒问清楚,最后都认下来了。 次日自是醒晚了,睁开眼的时候苗小柔已经在绣荷包了,最后一片叶子绣完,咬断线头,收工,然后开口就是笑话他。 “你果然是头猪,赶紧起来,看看太阳都升到哪儿了。”她把荷包扔给他,浅笑着,“喏,你的新荷包做完了。” 他云里雾里的,摸不清她最晚浓情蜜意,今早半个字不提究竟是什么意思,揉揉眼睛:“你什么态度,我头疼,快去给我弄碗醒酒汤。” “叫奶奶。” “……奶奶,行了吧。” 苗小柔得意地打开食盒,把他要的那碗汤端给他。白睢捧着碗,嗯……还是感觉一切如常,并没有哪里和往常不一样。 装,继续装,看爷爷怎么揭穿你。 于是,待喝碗了,揉着太阳穴试探着问了一句:“昨晚喝醉了,没有陪你过,不怪我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她收了碗,又唤德清去端水来,回头道,“奶奶对孙子总是格外宽容的,你也别挣扎了,你小子永远是我乖孙。” 这……果然还是一层不变的彪奶奶味道。呵,一点也看不出来啊,昨晚上是个会勾人的妖精,差点夺了他童子贞操。 “没耍酒疯吧?” “没,可乖了,回来就倒头睡了。” 这妖精撒谎! 白睢几乎想立刻揭穿她,可犹豫来犹豫去,又觉得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如偷偷先弄明白,再来质问她主动对一个男人献吻是想搞什么。 她昨夜将哭未哭的样子,让他堵心得很。哭的原因,他是一定要亲自去弄清楚的。 苗小柔哪知自己早被看穿了,强迫自己忘了昨夜的事,这会儿早已调整了心情跟他说笑。昨晚的事是她一个人的回忆,白三岁这孙子不配拥有。各怀心事一起用了饭,白睢一边摩挲着她新做的荷包,一边琢磨着怎么来弄明白这事儿。思绪还未理清,陈豹却在这时候说有要事禀报。他念及陈虎伤还没好,索性带上陈豹去了这两兄弟的帐子议事,顺便关心关心陈虎的伤情。 原来,所谓要事,便是昨夜有诈降之人作乱,以为万寿节从上到下都喝醉了,便按捺不住要动手。结果,不仅白睢没醉,他的心腹也没醉,趁机将这伙人一锅端了。 现在那五六千人被缴了兵器看守起来,陈豹来问皇帝如何处置。 “坑杀。” 白睢就这两个字。 陈豹:“也是,没余粮养这些吃里扒外的饭桶。” 没空再思考彪奶奶的小秘密是什么了,君臣三人就接下来的攻城路线做了讨论,一直快商议到晌午,这才结束了关于打仗的事,说起别的来。 白睢:“等班师回朝,是时候把金凤银凤接回来了,皇后这些日子想念得紧。至于你俩,是当真想娶?” 陈豹陈虎把头点得飞快,异口同声:“想娶!” 白睢拧了拧眉头,一脸“这事不好办”的表情:“首先,把伤养好。其次,多攒些军功,朕的小姨子普通小将可不配娶。” 两兄弟晓得,皇后娘娘出身不高,陛下定然需要抬一抬她的背景。金凤银凤肯定须得嫁给高门子弟,他们若没有混得个亮眼的地位,是万万娶不到的。如今还算小将,军功全赖陛下指挥他们沾光,少不得还得努力一把。 陈豹:“属下晓得了。” 陈虎则有些急:“等属下养好了伤,定杀得敌军屁滚尿流。” 白睢点着头:“嗯。”忽而又把话锋一转,勾勾嘴角,“放松,心思绷太紧伤反倒好不快。说点有意思的——嘶,这几日朕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陈虎陈豹面面相觑,有什么问题能难道陛下的? 白睢:“皇后带来的话本倒是有些有趣,那日朕翻了一本看,谁知后面缺了,故事便只看了一半,给朕添了困惑啊。” 不是,陛下,您不看兵书,看话本? 陈豹:“敢问陛下,是何困惑?” 白睢若有所思:“书里讲到,有一公子,追求一个姑娘。那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心另有所属,多次拒绝公子的求亲,却背地里百般对这位公子好,且并未嫁给她所谓的心上人。这情节,写得如此让人费解,你们说,那姑娘是有什么苦衷?” 陈虎陈豹又一次面面相觑。 ——陛下,一个话本而已,值得纠结吗? 陈豹:“属下猜……她可能有隐疾?” 陈虎:“也可能……觉得家世不对等,嫁过去找罪受。比如她知道未来婆婆会虐待儿媳。” 陈豹:“还有可能……她其实是那位公子父亲的私生子,但是她不能说!” 陈虎:“呸,你这太恶俗了。” 陈豹:“怎么不可能?还可能是同母异父呢。” 陈虎:“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假如是怕名声不好,那悄悄说了不就完事儿了么,何必这么吊着。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小时候算过命,说她克夫,她就谁也不想害。” 陈豹:“那你这个也不用瞒着呗。” 问题没给他解决,两兄弟倒是先吵起来了,吵得白睢脑仁儿疼。他只得摆手喊停,关照了陈虎的伤情几句就撤了。 那什么隐疾、家世、克夫……似乎能明白一点点。 细细回想起来,大彪早就做完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会操心他的一切事情,会喜他所喜忧他所忧,不经意时候的笑明明带着小女儿的娇羞,他这个不长眼的平日里怎么没反应过来。 对,她以前根本没这么温柔,彪得不行。 他敢肯定,大彪也钟意自己。对他的关爱,如细水长流,平时里不觉得,乍一回想,甜腻甜腻的。 白睢心里那堵着的河道顿时疏通了,一时无比欣喜,心里头暗吼一声。那么问题来了,彪奶奶为何躲躲闪闪,不肯接受他? 他想着想着,突然停下脚步,毛崇之差点儿撞他背上。 刚才陈氏兄弟提到的隐疾,家世,都有可能是苗小柔不敢表露心意的原因。她自饮了那虎狼之药后,便被断言此生难有子嗣,这算隐疾。至于家世,她是不是皇后传记看多了,觉得他俩身份不配? 还有另一点,白睢也想到了。那就是她对自由和尊严的执着——怕他后宫会有许多妃嫔吧。而她,自小要强,能打理家中生意,不嫁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以夫为天的想法,甚至早年就有过壮志豪言,扬言自己将来所嫁之人要是敢纳妾,她就休了那臭男人。 白睢皱了眉头,渐渐明白了她的爱意,也明白了她的顾虑。只怕是为了他好,奶奶才委屈自己的吧,他这不孝孙子竟然到今日才明白。 可……这还真不好办。 一来,他是帝王,须得有些本事才能够不被时局左右,凭喜好让心属之人坐稳皇后之位。若再有本事一点,还能对天下人公开说一句,老子后宫就是不收其他妃嫔。二来,也还是因为他的帝王身份,多子多孙是极应当的,关乎江山稳固乃是皇家常态,她若是能多生养还好,偏偏……三来,若为了子嗣纳其他女人,又恐伤了她的心。 白睢自问,他这一辈子只想要一个女人。苗小柔已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不论出于恩情,还是出于私情,他都不能接受有第三人插足感情。他的感情就是这么纯粹,既然决定是她,就断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不会让这份弥足珍贵,维持了二十年的平等和情谊遭受灭顶之灾。 其他的他会尽力凭本事解决,那么子嗣…… 让人头疼了。 怕是只能请名医调养,看看是否还有希望了。 他在主帐前干站了很久,毛崇之没忍住提醒了一句:“陛下,咱还……要不要进去?” 现在进去,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苗小柔。戳穿她,还是假装什么都不明白?白睢又迎来一阵思索,良久,锁眉叹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有些事啊,光说是没用的,还得看办不办得到。他独自谋划就是,对她好就是,极尽宠爱就是,又何必说出来让她烦心。若是看法相左,说不准还能吵上一架。 他们是夫妻了,是两情相悦的,不必再去考虑分开不分开,如何分开这样的问题。他要做的就是对自己媳妇儿好,慢慢改变她的想法。 想通了,遂拉开帐帘,唤了声坐在窗下看闲书的苗小柔。 苗小柔抬头,迷茫的样子真是惹人爱:“嗯?” 白睢嬉皮笑脸,冲她招手:“媳妇儿,想不想吹吹风,我带你去骑马。”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差点儿剁了控制不住想写小h文的手(想起我曾经的某个女主把男主强了_(:з」∠)_我开车还是比较不走寻常路的,就这么发车nonono太不刺激)虽然三岁没有吃到,但是即将开启霸宠模式,无条件实力宠妻,你们要的糖糖糖,已发货~ —— 为了弥补你萌的心灵创伤,用一波红包为你萌疗伤~ 第56章 夏国, 皇宫门口。 此时早朝已结束,两位紫袍官员相约茶楼,上了同一辆马车。一上了车,两个皆敛去笑容,换上了愁云密布的脸。 “李大人,三十万大军出去,这还不到五个月,当真就没了?” “唉,刘大人, 战报咱俩是一起听到的,也是一起被陛下盛怒之下骂得狗血淋头的。你就别抱希望了,没了!真没了!” “这……前几次不是偶有捷报么?怎么突然战局扭转, 我军三十万人被围困投降,只逃回来几个游兵散将?” 那被唤作李大人的, 啧啧道:“刘大人啊,你又不是没瞧见。拼死逃回来搬救兵, 那浑身是伤的一员小将,陛下是怎么处置的?一怒就给砍了头啊,你说谁敢报忧,谁敢来给陛下添堵?” 刘大人三度叹气,愁煞了人:“也是……炭火损失大半不报, 惠州失守不报,只报了攻克哪几座城池。这些领兵的将领,宁肯花大代价收买监军, 也绝不敢报回来一点战败的消息。我算是看明白了,若是这些将领因打了败仗被替换下来,滚回京城,那是必死无疑的,故而宁肯将功折罪,抱着把失地再打回来的希望去拼一把。哪知道,那毫不起眼的黎国皇帝竟然扮猪吃老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赢了这场仗,只怕是在跟郭放的对局里,他也赢了。” 李大人这一愁,愈显老态:“陛下的刀下亡魂还少么,咱们做臣子的哪一日不是拎着脑袋办事。陛下雷厉风行,处事果决,但这嗜杀的性情却越发厉害,听闻昨夜又弄死了宫女,唉……有言道仁者无敌,我看,刘大人,咱们还是早作准备吧。” 刘大人大惊:“李大人!未必会一败涂地啊。” 李大人:“痛失三十万大军,这数年饥荒饿死了多少人,举国又能找出多少青壮年,刘大人你想想。你听到陛下说的了吗,青壮年不够,那六十以下的老人,十三岁以上的小孩就都得应召入伍。我大胆说一句,即便是家中独子,也未必逃得过这次征兵。” 刘大人长叹,失望起来连连摇头:“大失民心,大失民心啊……看来,咱们是真的要早作准备了。” 却说无往而不胜的黎国大军正在休整中,操练,等粮,那些个刚刚崭露头角新获封的小将精力用不完似的,趁此机会,整日不是演练排兵布阵就是在练武场搏斗比试。 要不怎么说这是御驾亲征呢,有陛下在,那士气必然是冲天高涨的。他们各凭本事打响名声,若能被陛下赏识,那便是大鹏展翅恨天低啊。 一个天一个地,这夏国的士气如何比得了。 白睢今日却没空去欣赏手下将领们的风采,他见天气不错,决定将苗小柔拉出来骑马。 现在想想,他真是个傻子,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极力对她好,思考了番做什么能让她高兴,结果发现自己竟还没问过她呆得闷不闷。 苗小柔自小就喜欢四处走动,奈何入了宫连合正宫都出不去,而今随了军,外头全是臭汗淋漓的汉子,她怎会主动出去散心,便一连在帐子里闷了几个月。 三岁说要带她出去骑马,她虽不会骑,但也是极开心的。当下便答应了,趁着三岁去给她挑马,利落地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裳,将头发放下来编成一根儿粗粗的独辫搭在背上,又取了面纱遮面,只露出上半截儿脸,两只水灵的眼睛都笑眯了。 白睢挑马回来,被她这崭新的样貌捆死了目光,眼珠子快落她身上了:“这么开心?呆的闷了怎么不早说。” “我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走走走,马场在哪里?” “不去马场。营外往东有一块还算广阔的草地,已经长绿了,开着小花飞着蝴蝶,咱们去那里。” 于是就这么说定,带上十来个亲卫便去了。 苗小柔不会骑马,但是常见白睢骑也时常听他说,爬上马背又听他讲了些要领并能驱马慢慢往前走了。座下是匹温顺的枣红马,白睢挑了好久给她选出来的,个头不高十分漂亮。 “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出来透气?” “这不是闲的么,也算是昨天生日没陪你过的小弥补。”白睢骑着一匹大黑马,与她并排而行,慢悠悠地往草地去。 “哟,那这匹马送给我了吗?” “送啊,请皇后娘娘赐名。” 苗小柔弯了弯眼睛,面纱下嘴角向上一勾,脱口而出:“嗯……那叫四岁吧,我觉得它比你懂事,你看,它走得多稳,一点都不颠。” 白睢:“……你要是愿意骑我,我比它稳。” 苗小柔:“我骑你做……” 我骑你做什么?话没说完,发觉不对劲啊,哪里怪怪的。立即绯红了脸,想离着不要脸的远一些,遂把马腹一夹:“四岁,不理他,我们走!” “喂你慢点儿!”白睢被她吓得眉毛都耸起来了,催马赶紧追上去,唯恐她摔下马去。 苗小柔却不知自己这一挥鞭有多危险,以为只要把缰绳拽得死死的就好:“四岁,快点儿,你弟弟嫉妒你,哈哈哈哈哈……” 两人快马加鞭朝那片青葱草地飞驰而去。苗小柔终究马术不行,没一会儿就被白睢追赶上,被他强行压下了速度。 “你想吓死爷爷?知不知道摔下来会死人!” 苗小柔被他喝得一脸茫然,白睢那表情突然好生吓人,浑似要吃人似的。她跟白睢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可怖的表情。 “……” 不、不知道啊。她憋闷太久了,好不容易出来放风,一高兴就容易忘形嘛。 白睢被她吓了个半死,那脸色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想骑快马就到我这里来,你自己骑不许快只许慢,再乱来不带你出来了。” 她嘟嘟嘴,晓得自己做错了,只敢嘀咕道:“嘁,你凶什么凶。” 一路飞驰过来,脚下已经是青青草地,苗小柔笨拙地翻下马背,极其放松地顺势就往地上滚了一圈,呈一个大字躺平在地上。 “啊——好舒服!”白睢还以为她摔了,慌忙下马来关心,谁知道被她抓起一把草糊脸上。 “送你春天的味道,香不香?” “苗大彪!” “香不香,嗯?” “你在借机报复我,凶你几句怎么了,你要是摔下来,我……” 苗小柔是来散心的,不是被他训的,扯下脸上的面纱打断他:“你就得给你奶奶披麻戴孝了,哈哈哈……” “你再敢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爷爷缝了你的嘴!”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起来,在地上滚得一身草。都二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疯玩得没个样子。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四五岁,两个人整日都在斗嘴,动手动脚,不是你揪我就是我踹你。 只是他们毕竟已不再是小少年与小丫头,白三岁真要和她较真的话,能一只手把她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喊爷爷都不顶用。于是,这便成了小奶猫在大老虎头上撒野,苗小柔将他按在地上,往他头上一朵一朵别野花,他是一动都不动,笑嘻嘻地任由她把自己打扮成个戴花姑娘。 “真好看,我要是个男人,就把你娶了。” 白睢:“殊途同归,你是个姑娘,所以我把你娶了。” 苗小柔捏捏他的鼻子,把头偏开了:“呸!” “所以啊,你是姑娘,应该戴花的是你才对。来,小爷亲自给你戴花,保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才不信你呢,滚滚滚滚滚。” 白睢顶着满头的花坐起来,顺手摘了一串不知名的小花,一把拽住她的大辫子,嘿嘿笑道:“别不信,你试试看。”说完便一朵一朵将这些花摘下来插|进她的辫子里,他手笨,糟蹋了好几朵,但还是认认真真极有耐心地打扮她。 苗小柔闻着花香,心情好,便不拦着他了,手里用草茎编着小狗。各忙各的,过了一阵,她就被这家伙弄得满头是花,混似个百花仙子。 “可惜没有镜子啊。”白睢惋惜道,大彪无法观摩到他的杰作。 苗小柔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头发肯定被他扎得跟马蜂窝似的,并不对美抱丝毫希望,只把手中的小狗递给他:“喏,这狗跟你好像,送你了。” 白睢接过来便往怀里揣,竟然没跟她斗嘴,反而嬉皮笑脸上了:“嗯,我就是你养的狗子,守在你家院门口任凭主子吩咐。等哪天林恒从你心里搬出去了,我就赶紧去占个地盘,摇身一变做主子。” 苗小柔:“……”并未疑他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罢了,还道他依然在纠结林恒呢,自然只能硬着心肠说,“没机会,你想都别想。” 是吗?好难过呀,难过得想哭了,难过得今天晚上不想吃饭,难过得想跪下求她给个机会。 要不是从小厮混在一起,彼此脑子里在想什么轻易便能懂,他差点就信了。 啧啧啧,大彪啊,你一点都不诚实。 “彪。” “嗯?” “没什么。” “有屁就放。” “没事,就是想说,奶奶好美。” 苗小柔翻了个白眼,脸上不在乎,心里却流着蜜,嘴上责怪道:“你又来了,一天到晚尽捡好听话说,少来祸害我。” 白睢却是有感而发,这浓浓的花香让他迷醉,停在大彪头上的傻蝴蝶衬得她灵动可人,叫他心头也春意盎然。 “美得我想个亲一口。” 苗小柔一脚给他踹过去,没踹动。 白睢皮厚不怕揍,居然当真凑上来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美滋滋地道:“对不起,没忍住。情人眼里出西施,私以为你看我一眼就是勾|引。” 苗小柔捂着被他亲过的脸蛋,瞪得眼睛大大的,一巴掌赏给他:“我去你的!” 白睢抓住她扇过来的小爪子。他原本应该认个怂的,可他媳妇儿实在太美了,一时令他把持不住,狂妄起来,亲了一口不够,还想要第二口。 剑眉一挑,霸道得让人岂止想扇他一巴掌:“我就亲了,你要是不乐意,那你离开我,找你的林公子去。你要是留下来,你就得给我亲!我是你丈夫是你男人,不仅要亲你的脸,我还亲你的嘴儿!” 苗小柔胆怯了,红着脸往后缩了缩,恼道:“这是什么没道理的话,我帮你的忙才假意跟你成亲的,凭什么给你亲!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白睢拽紧了她,轻轻一用力就将吓得往后缩的某人拽回来,一字一顿道:“凭我爱你爱的憋不住了,做梦都在梦你,打战走个神儿也是在想你,我嫉妒死了林恒。咱俩一起长大,我守护你像守护自家地里的白菜,哪容得别人来拱。你若是狠心不给亲,不给我一点儿慰藉,那就是纯心想气死我。” 苗小柔:“……”这该死的甜言蜜语,害得她的心跳得好像震天的战鼓。这小子脸皮是有多厚,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来! 白睢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明知大彪也钟意他,他说的这些话大彪表面恼火,心头却定然暗喜,她只要喜欢,他就白天说,夜里也说,说一辈子也说不烦。 “怎样,给不给亲?” 苗小柔又气又想笑,牙还甜得有点儿疼,再不逃她这脸就红得不能看了:“我既不去找林恒,也不给你亲。三岁,你好没出息,哪有这样得寸进尺欺负女人的。” “我不是欺负女人,我是欺负你。”白睢嘴角斜斜笑,眼底一抹匪气闪过,突然搂住了她的腰。 “唔……” 俄顷,苗小柔慌慌张张推开他,捂着说失守就失守的嘴,气结。 有人说要做君子,说要尊重她,还说自己一言九鼎发过的誓绝不更改,可是他竟然…… 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不要叫我可爱多,我骚话更多。” 苗小柔:“我好方,感觉明天就要失身了。” —— 七夕撒糖,不撒不是人~你们要对我有信心,我家里承包制糖厂的→_→ 第57章 苗小柔晓得自己的脸只怕红得不能看了, 哪还有工夫跟他算账,从地上爬起来就牵马去。赶紧走,惹不起,白三岁不要脸的样子她怕死了。 可手在抖,脚发软,踩了几次马镫都踩空了,爬了半天也没爬上马背。 “四岁,你蹲下来,快蹲下来!” 四岁乐颠乐颠在吃草, 扇扇耳朵,纹丝不动。 “哈哈哈哈……”白睢大笑,得意地弹了弹舌头, “还说它比我乖,你看它理不理你。” 苗小柔气得不想看他, 半晌后终于踩上了马镫,翻身上去。可才翻到一半, 突然被一股力道扯下来,竟是白睢拦着她的腰将她捞起来杠在自己肩头。 “你干什么!?” 白睢不答她,将她放到自己的马上,而后跟着坐上来,轻轻夹了夹马腹, 大黑马便慢悠悠地走起来。 苗小柔背对着马头,被迫跟白睢面对面,只晓得马在走, 却不知要走到何方去。她仰起头,一脸愤懑,被他这招呼都不打一声的行为非常不满。 “白睢,你当我是你的玩物么?!” 白睢惬意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脑瓜顶,皮糙肉厚的无所谓她揍哪里:“小爷就是喜欢跟你玩。告诉你,苗大彪,小时候是你欺负我,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我欺负你。” “你今天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 “不服你打我。” 苗小柔抡起拳头打了,一拳打下去,却被他故意鼓得筋肉饱满的胸口撞疼了手。再去揪他的胳膊,那胳膊也硬邦邦的一块肉都揪不起来。 臭屁的某人还好意思笑话道:“我反正是不疼,你疼了?哎呀呀,打不动你不如用咬的。” 我咬……我咬……我咬哪里啊!苗小柔被他这么耍,气得快眼冒金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该收拾他哪里,两指一掐,掐住了白三岁的腰。 白睢不怕痛但是怕痒啊,死穴被她这么一掐,顿时打了个激灵,手上一挥鞭,偏偏就要跟她较劲:“驾——” 大黑马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耳边突然间风声呼啸,马背颠簸苗小柔不仅吓得立即松了白睢腰间的肉不说,还十分没出息地拽住了这个混蛋的衣袍。 “你干什么!” “带你骑马啊。”风声里他大声吼着,伴随着一串大笑。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当年的三岁没少被她耍,这大概就是报应。傻气中带着点可爱的少年,长大之后怎么这么讨人厌,这么霸道! “你放我下来!”苗小柔也扯着嗓子在他耳朵边上吼。 结果,她换来了白睢的又一鞭子。 “驾——” 她现在骑着的这匹马,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跑起来风驰电掣日行千里,她看不见前方是什么,只听得耳边有风呼啸,稍不注意便会被颠下去。 这一害怕,除了抱紧了他,还能怎么办。 混账狗东西,一朝开了窍,知道换着花样软硬兼施地勾搭姑娘家了,还有完没完。 “你停下来,我要吐了!” 白睢玩得起兴,又怕她真吐了,便稍稍降了马速。因为兴奋,他额头的青筋隐约凸显出来,由内到外都格外兴奋:“你不生气我就停下来。” “我生气!”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亲你么。”白睢跟他讲道理,“当年你揪我小麻雀的时候,可不觉得自己亏,我看你还挺自豪。” 苗小柔:“……”想从这个马背上跳下去摔死了干净。 白睢看她脸都吓白了,索性将马勒停,饶过她这次:“你要是觉得被亲了亏,我再脱了裤子给你揪一回。” “白睢!” “在呢。” “你给我闭嘴!放我下来!”她紧蹙眉头,要发火了。 方才还嘻嘻哈哈的男人这下子却正了脸色,上扬的嘴角平下来,万分失落道:“我就是吃醋发个疯,要怪也怪你太好了,勾得我失去理智。行行行,你别气了,我错了还不行。” 说完便下了马,伸手捞她下来。那凄凄凉凉,又带着几分懊恼的样子,让人反而觉得他才可怜。 苗小柔被他吓得魂儿都快飞了,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要发个火的,却又听得他甜言蜜语不断,竟又骂不出口了,只是打开他的手,自己跳下马去。 双脚终于落地,她深吸一口气,捡了句不轻不重地责怪道:“我问你,你说我是你奶奶,你这孙子可曾好生敬重你奶奶?” 白睢见躲过了火山爆发,立即又把脸一换,嘿嘿笑道:“都说了,天道好轮回。还奶奶呢,乖乖叫我一声爷爷,爷爷保证好好儿疼孙女儿。” “白三岁!” 白睢生挨了她一脚,不动如山:“不,不是疼爱,是那什么来着……”附下在她耳边吹气,轻声对她道,“是宠爱,对,就像你爹对你娘。” 苗小柔那一耳朵根子的鸡皮疙瘩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本来能说会道的自己变成了个结巴。怪谁,怪白睢,也怪她自个儿,这铺天盖地的甜蜜撒下来,是个人都会头晕。甜到了极致就是苦。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偷情的寡妇,嘴上心里一再告诫自己千万坚守住底线,却又一次次地动摇,一次次地犯戒。她若当真铁了心,她就不该总是心软成水,对他的撩拨不仅一再容忍,还偷偷回味。 或许她根本不该留下来,除了陪伴,她并没能为白睢做些什么,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的泥淖。自己的人生,前途一片灰茫茫,不知该往何方,或者大概只有彻底的宁静才是解脱。 父母惨死,家不成家,不能生子,不能嫁人,桩桩件件都是逼人去死的事。她从不抱怨,从不人前落泪,可是她难过得总是责怪自己,压抑得有时夜不成眠。也许正是他的过分行为,使得自己这颗将失去生机的心尝到一丝甘甜,这才贪恋上瘾了吧。 “你、你自己感动自己去吧!”她胡乱扯下了头上的花儿,全都扔给他,转身爬上四岁的背,慢悠悠自己回去,鼻头酸酸的。 白睢无奈地摇摇头,翻上马背,慢慢跟在她身后。 ——大彪,我其实不需要你这样牺牲。 他从她突然冷下去的脸上,读到了感伤。 他以前不懂,亦不晓得大丈夫的担当,从小到大总是依赖着她。现在他身负天下,更加懂了什么叫责任。大彪是比他先懂事的人,她心里必定有许多的苦像他一样只能深藏心中,说出来也无济于事,不如不说。 正是因为从前不晓责任,号称是大彪肚子里的蛔虫的他,却哪里真正明白过她的难处。一时感慨,于是催马赶上,不问她愿不愿意便牵住了她的手。 苗小柔诧异地扭头看他,见他脸上的淡笑仿佛有深意,她却读不出来。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好过许多,一时又贪恋起来,舍不得甩开了,也顾不得去想他的笑是什么意思。 手牵着手回到营地,人才刚进了门口,下面的人便赶紧来禀报,说有贵客到访,人现在在忠勇公处。 “哪里的贵客?” “说是晋南王家来的人。” “知道了,去告诉他,朕一会儿过去。” 晋南王家?就是白睢之前说过想拉拢的大家族?苗小柔比他还要激动:“等什么等,你还不快去!” 白睢扶她下了马:“着什么急,我这还等着送我媳妇儿回去呢。” “我不要你送。”苗小柔对“媳妇儿”这三个字已经听惯了,毫无反抗之心。 “要送。”依然牵住了她的手,领着她回主帐去,“再说了,爷堂堂一皇帝,架子总是要拿的。火急火燎就去了,岂不叫人觉得咱们有求于他,摆起谱来。” “可你确实有求于他们呀。” “演戏懂不懂?亏你还是个做生意的。”白睢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就说我要见他这事,却也没道理我亲自跑过去,他若有诚心,自己来我的帐子求见。” 行,就你聪明,把人哄骗得一个坑接着一个坑跳,还总有道理。她不多嘴了,回到帐子替他选了件常服换上,白睢这才派人去请王家人来。 苗小柔安安静静地在帘后忙她的,翻箱倒柜找褥子,找软席。外头白睢和王家人说了些什么,她半知半解地大概听懂了。 原来是这王家人许是想混个从龙之功,却说是严氏不仁,如今的族长不忍再见百姓受苦,既然天降仁义之君,王家愿倾尽所有助陛下一统天下。 能出力的地方不少呢,光就钱粮来说,只一个王家就能捐一整年的军饷,大半年的粮草。若再拉拢其他显赫家族,那雪球滚大了,白睢根本就不用担心被郭放断粮。 至于兵器甲胄,只要陛下允许,王家也可以私下铸造。只要能助陛下统一天下结束纷争,还百姓太平,整个王家愿誓死追随。 话说得好听,其实说简单点,还不是看白睢能力出众战无不胜,又是白氏正统,如今羽翼未丰,他们若能送来及时雨,将来白睢扫平寰宇,必定能封侯封爵,成就开国功勋。 不过就是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哪来那么多正义。 苗小柔便听到白睢允了,受了王家此人三跪九叩的大礼,表示接受王家的贡献,且许诺大业成就之时按功行赏。那人略作辞让,便欣然接受了。 因在战时,便不讲虚礼了,那王家的管事悄悄来的悄悄走的。 白睢晓得,这场交易是他迈出的一大步,代表着他已经得到了大家族们的认可。今天来了王家,明天可能来个李家、蒋家,他的拥簇越多,越不惧郭放。等翅膀硬了,他完全可以脱离恒阳中心,另立门户。 他越来越壮大,郭放被逼得狗急跳墙,最近动作也很多,先是派出杀手要刺杀他,奈何发现主帐被护卫保护得宛如铁桶,还没动手就被抓了。再是极力排除异己,暗杀了几个忠心耿耿的黎臣,连方同之与谢怀安都险些命丧他手。 白睢鞭长莫及,只能暗中尽力保护,每损失一个忠心臣子,那心都在流血。只是他委实无暇兼顾恒阳,再过几日,等粮草一到,大军就要南下攻城,更加管不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正振翅起飞,心中热血沸腾,想跟大彪分享喜悦来着,一撩开帘子,却发现他媳妇儿正跪在地上铺床。 “你干啥?” “铺床。”媳妇儿背对着他,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意思。 “铺给谁?” “我自己。” “你再说一遍?” 苗小柔把头回过来,不咸不淡瞅他一眼,又埋下头整理床铺:“身边睡着一头饿狼,我猜我睡不睡得好。” 白睢:“……” 苗小柔:“其实我更想搬出去。” 白睢呵呵干笑,笑她异想天开,上去一把抱起她往床上扔…… “啊——”她被吓得花容失色。 他则人跟着压上去,半是威胁半是戏谑:“你自己看你铺这个床有没有用,我要是想饿狼扑食,容不得你反抗你就被我吃得骨头都不剩。嗯?信不信!” 一面说着,一面起心逗她,竟埋头便去啃她细嫩的脖子,一口下去轻轻咬住。大概是膨胀了,那陈年卤水里卤过的猪蹄子也没闲着,一把抽了她的腰带。 然而还未尝到味道,小腹猛然一痛,居然被她用膝盖顶住了。 苗小柔火气冲天,紧接着一脚踹他肚子上,直踹得这不要脸的登徒子滚出帘外。 帘外—— 毛崇之和德清目瞪口呆,脸都吓变了形。 白睢在地上连滚三圈,爬起来,甩了甩脑袋:“看什么看,滚!” 俩干父子屁滚尿流。 再入帘后,半句话未来得及说又迎来实心一脚,被飞踹得差点又滚三圈。 苗奶奶:“你也滚!” 哦。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昨天是谁怂恿老子骑上去的,出来,保证不打死!” 苗小柔:“你奶奶还是你奶奶。” —— 盗文死全家,就酱。防盗比例下调到60%,但是防盗时间上调到72小时。大家开心看文,别的我就不说啥了~—— 昨天七夕,有没有狗粮喂我,给我续一波命~ 第58章 奶奶用行动证明了, 你奶奶还是你奶奶,想越过去?没门儿! 白睢晓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凡事讲个循序渐进,亲都亲过了,还愁没有第二次么。故而这几天格外孙子,彪奶奶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搂搂抱抱那是再也没有的。 苗小柔因此也就更生不起气了,反而被他这乖乖听话的模样哄得对他格外宽容。她的弱点,就这样被某人吃得死死的。 谁知道一切的乖顺都是为了给第二次的奇袭做铺垫, 那晚偷爱喝酒的她不过是饮了两小杯,面上微红,这狗东西见了便发了情。 竟抱着她狂啃一顿, 挨个七八脚踹也直呼值了。 苗小柔拿他没办法,县太爷不都拿泼皮无赖没法子么, 碰到个无赖中的集大成者,她能怎么着。 生气, 却又不是真生气,回头做梦又都是甜蜜蜜的,更是时常失神想着他的吻。可明面上却非得假装不高兴,骗自己,也骗白睢。 这一回生二回熟, 到了第三回,他都熟能生巧了,亲了就跑, 逮都逮不住。 “白睢!” “军情要务,军情要务!我先走了!” 苗小柔追出帐子,却见外头动静颇大,忽听得有号角吹响,她忙伸着脖子眺望,见竟有几股大军开拔。再看,白睢已不知跑哪儿去了。 于是这才想起,当真是有军情要务啊。 ——白睢已决意分兵三路攻打夏国,今日出发的这一只由陈豹领兵,去攻取双齿山,切断敌军主要粮道。 随军以来,白睢便有意让她在帘后听政。苗小柔从一开始的啥都不懂,到现在也能明白这里头的玄机,还能跟他聊一聊军政上的事。 总之,她的脑瓜子也不再只装着小门小户的东西,放眼天下,也能晓得如何对己方有利,如果对己方有害。 前几日做了些调动,她晓得,他们要打回夏国了。 除陈豹这一路外,还有一路则去硬攻西线要塞,领兵的是马杨。至于白睢,他领兵八万,从正面朝夏国国都发兵,手下留用几员大将,陈虎伤情未愈故而也被他留在身边。另又将惠州两万守军,调一万五千去看守要塞,以防敌军绕小路包抄,林恒作为参军也去了。 此番反攻,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再上前线的。经过先前几轮大战,大浪淘沙淘出了几员将才,几个人才,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速速成长起来。 苗小柔佩服白睢的魄力,那心里是越发喜欢这样一个英雄儿郎,偷看他发号施令责问属下的模样,总是望得出神。 “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她回神:“……啊?” 白睢散了诸将,忍了好久终于有空来陪她了:“我看见有一只眼睛,在缝儿里偷看我半天了。苗大彪,还说你喜欢林恒,你分明垂涎小爷的美色不可自拔。” 他掀帘进来,坏笑道。 “谁看你了,少自作多情。” “好好好,我自作多情——林恒定了一门亲,你知道么?” “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苗小柔愣了愣,哦,他定亲了呀。 “你看你看,半点也不惊讶,丝毫不见难过。”白睢抬起她的下巴,眯起狐狸眼睛,慢慢说给她听,“听说那姑娘和你长得不像,性情倒是与你几分相似。他打完仗回去,多半就要娶进门了。” 苗小柔打开他的手,懊恼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被发现偷看了:“他娶妻跟我什么关系。” 对,跟你没关系,你喜欢的是爷爷。可白睢就想逗她,逗来逗去,倒把她给烦了,被奶奶赶出去吹凉风。 望望头顶的太阳,嗨呀,时间过得可真快,哪来什么凉风,这日头是一日大过一日。 很快便到了六月间,白睢正面进军已往前推进两百里,攻城顺利未尝一败。陈虎伤未痊愈便立下大功,其兄弟陈豹几经挫折终于拿下双齿山,横切入敌军中后方,并又分兵截断另一要道。马杨方面,也是有胜有败,胜多败少。 攻打如此顺利,一则因白睢指挥有效,二则因夏国损兵折将太甚,三则竟有数城开城投降,愿意归顺。 到了七月间,就已打下夏国半壁江山,可谓神速。然,入了八月后夏军退兵死守重点要塞,筑数到防线抵御,黎军攻势渐缓,许久不见进展。又因天气原因,酷暑难耐,士气稍有下跌,不宜攻城。 粮草方面郭放一拖再拖,白睢命人筹粮倒也撑了一段时日,幸得王家资助,粮草已在运来途中。 就是在这个八月,白睢入驻兰城,留三万兵在手,其余兵将由一新崭露头角的虎将带领着前去增援前线。 至此,白睢用一次次的冒险,换来手下大将云集的盛况。识人的眼光,用人的魄力,可谓是毒辣。而当初离开恒阳时候的六万人马,到如今越打越多,以战养战,吞吃数万降兵后已达三十万人。 此次入驻的兰城中,原有一叫做丰益王的小王,主动开城投了降,愿将府邸腾出迎皇帝入住,自个儿携家眷搬去外头的宅子。白睢见战局僵持不下,亦有意另设朝廷,便欣然接受,将王府临时做了行宫。随后就在兰城贴出皇榜,招贤纳士。 在外打了快一年的仗,到如今才安顿下来,不必再风餐露宿。苗小柔更是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能出来在院子里走走散心。 “教你画个画儿,你看你,笔都拿不稳。”连着数日宵衣旰食,这日终于有了闲工夫,白睢新得了一幅《秋菊盛景图》,便有心教苗小柔临摹,哪知她的手却一直在抖。 苗小柔才没耐心画这个,先前来了点兴趣,发现一点都不好画便搁了笔:“我就是个粗人,画不来。那些琴棋书画也统统不会,你要是想教,不妨找个蕙质兰心一教就懂的姑娘教。” “行行行,不画就不画,又没逼你。” 她揉揉酸痛的手腕,索性坐下喝茶。 她有些不高兴——是不是白睢觉得,做皇后的必须懂得多,才说要教她——嘁,她不学,她才不会一直在皇后的位置待下去。 白睢见她一直在揉手腕儿,细细看了看她,见她气色不佳,眼下青黑,立即凝了眉头,问:“你是不是昨夜又给我扇了一晚上风?” 苗小柔一口喝了半碗茶,提提神:“那你可就想太多了,我睡不着,给自己扇。” 扇风倒是真扇了,白睢屋里素来不要人伺候,并无丫鬟太监送凉风。前方将士在打仗,哪个不是在吃苦,故而他又不接受冰碗冰块,热起来只晓得跟她嚎。 她既听了,自是要操这份儿心的。 她说给自己扇,白睢就信么?他不信,昨夜睡得格外舒服,肯定是慈爱的彪奶奶在疼他了。 “我给你揉揉,以后别了。” 苗小柔也就不推脱了,由着他给自己揉捏酸痛之处。 白睢心疼死了她,怪自己嚷嚷个什么劲儿,以后再热也绝不瞎哀嚎了。轻轻揉捏着她细细的手腕,嘴里奶奶长奶奶短,奶奶对孙子真是万般好。 两口子嘛,你疼我我疼你。 刚捏了没一会儿,正是浓情蜜意悄然占领心头之时,毛崇之却赶在这时候来通报,说王家送粮的人来了。苗小柔一听,知道这是要紧事,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准备着去屏风后回避。白睢没舍得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在她手心挠痒痒。 毛崇之又补充道,负责送粮的是个女子,王家族长的嫡长孙女,回避大概是不必了。 是个……女的? 白睢那作怪撩人地爪子放了下去,比苗小柔先皱起眉。 人既然来了,那就先宣进来吧。 此次运粮,送了够全军吃三个月的粮草,路途遥远艰辛,负责送粮的这女子定不会是只小鸟。待其入了书房,果然,不一般啊…… “民女婧如参见陛下,恭祝陛下福寿长安。” 苗小柔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般漂亮的女子——一身宝蓝色的纱衣,肤色雪白,唇红皓齿,打扮得简单素雅,言行举止亦并不矫揉造作。那一双长眉略显得英气,再听得她大方悦耳的言语,以苗小柔看人的水平可以断定,出此女必定颇有些本事。 王家族长的嫡孙女,自然是小门小户的小姑娘不能比的。不过是一身普通的打扮,却亭亭玉立,林下风气,将苗小柔这堂堂皇后娘娘衬得如同一只麻雀。 苗小柔偷偷瞥了眼白睢,倒是未从他眼中看到惊讶,他没让王婧如起身,却说了句:“这是皇后。” 那王婧如反应也快,立即偏了偏身子,叩头道:“民女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福寿绵长。” “这是皇后”短短的一句话,让苗小柔突然暖了心,不自觉地上扬了嘴角:“起来吧,王姑娘。” “赐坐,看茶。”他对王家人,那是给足了面子的。睇了睇苗小柔,暗暗不爽她的和蔼,心想着,怎的见了大美人,不生出点防范之心么? 王婧如双手呈上了册子,这才低垂着眼皮谢恩入座。 白睢翻了翻,见是此次送来的粮草账目,另有已筹备下等待下次运送的数额,他随口问了几处,那王婧如都一一答上来。 “运粮不是个轻松的事儿,怎的派了你来?” 王婧如不卑不亢,搭起话来不带一个结巴:“回陛下,原本是要让民女的二叔来的,只是二叔家中突生了些变故,族长便换了民女来。其实,因民女父亲早亡,族长故而对民女颇为关爱,将民女带在身边打理家事,生意上民女也略有涉猎的。像这样的远门,已不是第一次出了。” 是么,没有你二叔,也没有三叔,四叔了么。再不济,让个得力的管事跑一趟也使得不是,何故非让一个姑娘家兵荒马乱之时还往外跑。这分明就是找机会让白睢认识她,若是对上眼了,也就纳入后宫了。 苗小柔看着她,挪不开眼睛。这女子家世好,长得又美,还有本事,真厉害。 白睢瞟了苗小柔一眼,那欣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很不满,遂点头,指着王婧如笑道:“哈哈哈哈……你这样的女子,将来若没有个厉害的夫君,可降不住你。” 那王婧如听得这句玩笑,并不见害羞,回话道:“让陛下见笑了,世间男儿像陛下这般神武的少之又少,外人都道民女泼辣,少有人上门提亲。民女却以为,这不是民女泼辣,是他们自个儿没本事,降不住民女。” 正经事仅提了两句,竟一拐弯说到婚嫁上了。苗小柔只听着,也不插嘴。观察了一番白睢的表情,依她的经验来看,他的这份儿兴趣真是假得很。 其实根本就是看破了王家想把这个女儿塞给他,却看破不说破,陪着玩儿玩儿。可她倒是觉得,王家这闺女真不错,又漂亮又厉害。 因白睢的这一句玩笑,王婧如似少了分拘束,待饮了口茶,品道:“这是蒙顶山茶尝着已是去年的陈茶了,陛下节约缩食为民讨贼,民女对您真是万般敬仰。” 苗小柔又心想,这王婧如胆子大又健谈。自己只知道牛饮,人家喝了一口,却知道这是什么茶,是新茶还是陈茶,大家族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般。 她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做三岁的妻子。现在见到王婧如,心里头想着,或许这位就是。不论家世,还是才情,又或是性格,她对三岁的帮助肯定是大过自己的。 既然王家想把这个女儿塞给白睢,那不如…… 待王婧如一走,还不等她开口,白睢却抢先把桌子一拍:“苗大彪,你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媳妇儿整天想着给老子塞女人……” —— 炮灰林定亲了,女配也是时候出来炮灰一波了。 第59章 苗小柔跟白睢吵了一架, 就他该不该收了王婧如一事。后来白睢急了眼儿,把桌子狠狠一拍,说了句老子不靠女人屁股也能打江山,气呼呼地就走了。 这是屁股的事儿吗,这是背景的事儿啊,白得一个美人儿,他居然还觉得自己亏了…… 苗小柔自个儿虽叫嚣着若有丈夫愿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但终归跳不出世人划出的俗套,白睢居然也想来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不是做梦么。男人三妻四妾很寻常,地位越高的男人,女人越多,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 所以她也气,气他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难不成以为她听见“老子这辈子就你一个媳妇儿”这种话会开心吗?更多的应该是着急。 他是个帝王,怎么能光想着儿女私情。哪个当皇帝的只娶一个老婆, 翻翻那些史书,没一个皇帝这么干过。 她是操碎了心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苗小柔回了屋,坐下想了很久。思来想去,觉得白睢其他主意都拿得十分漂亮, 为何这件事上想不开,难道她的影响竟有这么大? 她晓得,自己是一定一定不能成为白睢的阻力的, 现在白睢非要自己做他媳妇儿,叫嚣着后宫不设嫔妃,分心在这种事上,她应该为此做些什么? 除了她一头撞死,断了这蠢货的念想。大概,只能顺着他来,圆了他的心愿吧。 左右她都已经做了这么多牺牲,她这一辈子哪里还求得到什么如意。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成全了他,也省得他在这种事上钻牛角尖,耽误了正事儿。 苗小柔对自己的人生,是一点希望都不抱了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去求了,什么自由不求了,生意不妄想着做了,能不能一直呆在白睢身边也不奢望了。她自己过得不好,便想卯足了劲儿让三岁过得好。 他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圆满,不是吗。 故而,一番思索下来,把心一横,决定答应做他的媳妇儿得了。条件只有一个,这个王婧如,白睢要遂了王家的意,收入后宫。 等了白睢很久,很晚了也不见他回来。晚上苗小柔只好独自用了饭,久等他不来,索性先去洗漱了,坐在床上看着闲书等他。 深更半夜,她都快打瞌睡了,他才兴致缺缺地回来,看到她竟然还没睡,出口的第一句话——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白睢下午去了兵营查看,带着一身尘土气回来,还在生她的气呢:“给自个儿丈夫塞人,你也是够出息。” 她打着哈欠塞上鞋子,唤人端了热水来,拧干帕子给他擦脸,沉默了半晌,不疾不徐道:“那我要是说,把我自个儿塞给你呢。” 白睢愣了愣,擦了把脸,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眉头反倒皱得更凶了:“怎么的,又想为我牺牲了?嘁——”他将帕子甩进盆里,带着十二分的不悦,分明是酷暑天,他身上却仿佛带着寒气,“苗小柔,你这么多年不是为这个付出就是为那个付出,没想过耍耍小性子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说了。” 话刚起个头,就被打回来。苗小柔:“……”是啊,作为家中长女,她从小就懂事,什么时候耍过小性子。 “我……” 唉,不知说什么好。 觉得自己好像是挺可怜的。 白睢在外一天,很累了,回来只想跟她腻腻歪歪,摸摸小手亲亲脸蛋。其实很想发脾气,把这个总是想太多的女人骂清醒。 他洗了脸便伸手搂住她的腰,嘴唇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一声叹息极尽温情,终究还是没舍得重一点点语气:“你要知道,你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分得清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什么办得到什么办不到。我说此生只要你一个女人,我办得到。我说这江山我能凭本事打下来,就一定能打下来。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付出,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他娘的不算个男人。” 苗小柔被他抱在怀里,轻而易举被他说得想流泪。这是第一次啊,有人竟告诉她,不用那么坚强,她其实也可以耍耍性子。 脸被他按进怀里,想起从小到大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从未卸下来过,苗小柔突然没管住情绪,当真湿润了眼睛,悄无声息地哭了。 她才二十岁,经历了这么多。十二三岁开始掌家,受了无数委屈,走了无数弯路,父母夸她懂事,妹妹依赖于她。她做过的唯二出格的事情就是在择婿,以及先斩后奏救下白睢这两件事上。 没有人问过她觉不觉得肩膀沉。 白睢感觉到自己胸前湿了一大块,缩了缩臂膀,不满道:“你怎么能这么哭,你应该嚎啕大哭,最好哭成丑八怪,那样才痛快。” “你才丑八怪。” “小爷风流倜傥,和‘丑’字不沾边。” “去你的。” 苗小柔推开他,到底还是觉得哭鼻子丢脸,背转身子擦干净眼泪。白睢晓得她要脸,便不来给她添堵了,只站在她背后道:“你明明喜欢的是林恒……已经够了,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苗小柔忙转回身,冲动之下想说“不,我不喜欢林恒”,要说的话在牙关徘徊一阵,最终却没能出口,支吾道:“我也要擦脸。” 白睢便给她拧帕子,心头小声叹气——傻大彪,你倒是说出来啊——他觉得自己真是越发猜得透彪奶奶的内心,少不得要因为她的百转心肠抑郁。 一张帕子糊脸上,这蠢货一点儿温柔也不讲,揉得她脸疼。 “停!停!停!我自己来。” 白睢却不过是想逗她乐呵,立即便缓了力道,轻轻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你说你,有什么事咱们有商有量来,别什么决定都自己做了。遇到难事可以跟我说,你哪怕不当我是你丈夫,好歹我是个男人,也是你的竹马哥哥。” “我呸,还哥哥呢。”苗小柔觉得这空气突然香甜了,没忍住笑,不经意地嘟嘟嘴,“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倒也真是像个男子汉,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多讨人厌。” 白睢将她嘴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那模样实在可爱,他也没忍住笑,伸长脖子在她额头啄了一口:“是,我讨厌,你还不是跟我走得最近。” “嘁。”对于他的额头亲吻,苗小柔已经给不出什么反应了。这小子每天至少都要啄一口的,不让不行,他无赖耍得炉火纯青。 时候也不早了,白睢望望天色,灿烂笑了:“行了,我还擦什么擦,去冲个澡。小柔妹妹乖,哥哥一会儿就回来陪你睡觉。” 苗小柔浑身鸡皮疙瘩开大会:“快滚!” 就这么的,把王婧如收入后宫的事黄了。被他几句温柔情话糊弄过去,她还赔了两串眼泪。是一时的新鲜还是一生的承诺,苗小柔无心去弄清楚,只不过她倒是知道了一件事——白睢不喜欢她干预,这大概就是后宫不得干政的意思吧。 好吧,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什么都不说了。 夜已深了。 此时千里之外的恒阳,郭放头疼得睡不着。自己拼尽半生,结果为一个黄毛小子捡了便宜,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如今白睢有了足够跟他抗衡的力量,更令人气愤的是,居然入驻兰城,招贤纳士,另立朝廷。看样子,他是宁愿抛下这些忠心的黎臣,也不愿意回恒阳来跟他较量了。 不过想来也对,这恒阳是他的地盘,小皇帝那么贼精的人又怎愿意自投罗网。 这就十分棘手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回是君在外,丞相之命有所不受。只怕打完了夏国,小皇帝就要返回来打他了。 他最得力的心腹郑旭早几日就提过动兵之事,他当时还想缓一缓,思来想去琢磨不出更好的路子,只怕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次日,郭放便召了心腹询问,皆得到了的肯定的回答——现在就是绝佳的举兵之期,夏国已经元气大伤,若此时夹击小皇帝,他那战线拖得太长,必定无暇北顾。且不说能不能一战灭了他,至少可以让他也元气大伤一回。 不要再担忧什么千古名声了,功过后人评说,史书多为胜者书写。郭放自知已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不反是绝无活路了的,不反只会有更恶臭的名声。 是以当日下午便下令,将原本要送去前线的粮草押送上路,然却不是送去给小皇帝的。再隔一日,又秘密发出了调令,三十多万大军整装待发。 与此同时,还一张大网慢慢结起,笼罩在大批黎臣头顶。 —— 兰城这一头,却还在与夏国僵持着,白睢更是陷入了打战以外的麻烦事里。他后宫不要嫔妃的豪言壮志没保持超过两天,转瞬就被他用行动打脸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苗小柔正在练字,闻言笔一抖,糟蹋了一页纸。 来传消息的是德清,只说陛下刚刚封了王婧如贵人,其余的都还不清楚呢,大约在书房那边发生了什么。 苗小柔说不上有什么想法,心里没觉得这有何不对,以那王婧如的家世和才情,封个贵人都算是低的了。只是白睢为何一边跟她放豪言,一边又自打脸,她心里觉得不踏实。 果然啊,等到晚上,白睢一回来就跟她抱怨上了。 ——“手段厉害,很不错。” ——“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不简单。” ——“满足他们,当自己踩狗屎了。” 苗小柔满脸不了解:“倒是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睢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齿,一脸想提刀杀人的愤怒:“你先听我说。第一,我没有碰她,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第二,敢算计爷爷的人,不得好死!” 哦,那你倒是说重点呀。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做皇帝真累,每天都在致力于捂好自己的贞操。” 苗小柔:“对不起,作为封建女性,我的思想给女同胞们拖后腿了。” —— 莫方,女配出场不是喂屎操作。 第60章 王婧如成了白睢后宫的一员, 原因么,还得从昨天说起。 这王婧如心思细腻,那日瞥见了桌上放着的那幅秋菊图便留了意,回去住处后寻了幅春兰图出来,在昨天亲自给白睢献上。 原本来送粮的,却随身又带了其他的画卷珠宝之类,本就存了投白睢所好的心思,准备充分,能一击得手也不奇怪。 昨日此女献了画后, 白睢虽不喜欢跟她有何接触,但仍旧做做样子留她说了会儿话,王氏又是个健谈的, 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容她退下了。谁知道今天早上便有流言传出,说王婧如离开书房之时头发散乱, 发钗脱落,肯定是陛下已临幸了她。 “天地良心, 爷爷没碰过她一根儿头发丝儿!”白睢摸着自己胸口,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咸猪蹄子。 “那然后呢?”苗小柔慢慢悠悠扇着扇子。 “然后当然是让人去查,又将她叫来问话。” 王婧如的解释是,她养了一只海东青, 与她十分亲近,又通人性,偶尔还会与她玩闹。昨日许是没有及时喂它的缘故, 脾气上来当空飞下来踩崴了她的发髻,还叼走了她的钗子。 一切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是了。 可那些传言毕竟说得有模有样,王氏的清白算是毁了,王家又废了那么大的心思给他塞人,白睢倘若非要扮演一个明白人,等于是跟王家撕破脸。他暂时还没有实力去跟王家叫板,也就只好当了个冤大头,将这王婧如收入后宫。 最终封的是贵人,赐居在偏远的倚栏轩,连个嫔位都没有,按规矩侍寝后会再往上提。可要白睢去跟王婧如过夜,不可能,除非他脑子给驴踢了。 苗小柔先前还想着王家可以一用,谁知道野心这么大。也是呵,野心不大又怎会头一个出手争抢从龙之功。 看来她的确不该操心白睢后宫的事儿。 不管了不管了,太复杂,真的不管了。 苗小柔:“那现在怎么办,就把人这么晾着了?” 白睢死命抠脑袋,暴躁得根本安静不下来,夺了她的扇子给自个儿狂扇风:“我说这些老狐狸,送东西也就是了,还把女人送来送去。这哪送的是人,是女人的肚子,是屁股……呕……不行,小爷犯恶心。” 白睢这小子,大约是男人里头的一股清流了。曾经嘴上说着将来要多少多少女人,美的乖的娇的俏的瘦的胖的都要,浑话不断,却从没有付诸行动过。 这仗打了大半年,每攻克一座城,当地官员十有八|九要献美人。他一个不留,要么放了,要么全赏了属下。许是跟她相处久了的缘故,白睢是甚少看轻女人的,提到这些蝇营狗苟,香艳故事,反而浑身不舒服,倒是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的小倌儿,一晚一晚卖下去,换点儿资本给自己个儿赎身。 他是信奉英雄的人,是有胆识亲自上战场真刀真枪干的人,靠送女人往上爬是他极为看不起的手段,靠睡女人发家同样是他不屑一顾的做法。那王家在他心里,大概已经被划入“利用完就可以扔了”的范畴。 苗小柔噗嗤笑了:“好了好了,知道你爱干净了。” 白睢虔诚地抱住她的手,生怕她误会或是不高兴了:“说的对,除了奶奶的屁股,其他人的我一个都不想碰。” 苗小柔收笑,一脸无悲无喜,少时,换了慈爱微笑:“乖孙,我觉得你今天的脸特别英俊,想摸一摸。” “啪——” 今晚的对话,以一记响亮的耳光作为结尾。 次日又是不太平的一天,一夜过去白睢脸上红肿消了下去,一大早就有急事去书房了,而王婧如也很早就来跟皇后娘娘请安。 不过她晚了一步,没撞见想撞见的人。 苗小柔昨夜又给她的乖孙扇风到半夜,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饱,一不小心就晾了王贵人一个时辰。 “惜花早起爱月迟眠,本宫没那么多雅性,睡的早起得也晚,累及王贵人久等。”匆忙梳洗,推了早膳便来见新人了,开口一句自嘲算是捧一捧这位不得了的新人。 王婧如耐心倒也好,等了这么久,不见一丝不耐烦。她见皇后一身鹅黄纱衣,妆容素淡,头上仅插了一只翡翠簪子,动作和缓地落座。观面相便知是个随和的,可听对方的话,却又好似在暗讽自己送画之举乃是附庸风雅。 是的呢,皇后出生普通商贾人家,识得几个字罢了,和雅性不沾边。自己一来就先是送粮立功,再是品茶回话落落大方,然后又送画博圣心,脸蛋也比皇后漂亮,皇后多半是极有意见的。 王婧如打小尽听的是赞美之声,晓得自己样样都好,同宗的姊妹没有不嫉妒她的,私以为皇后定也将她视作了劲敌。 晾了她一个时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自小什么都争做第一,王婧如不服自己只是个贵人,既然对方要给下马威,心头便也将皇后视作了敌人。 “娘娘侍奉陛下辛苦,嫔妾等多久都是应当的。”话却说得好听,姿态也谦卑得很。 苗小柔见她这就做了妇人打扮,倒也聪明,知道战时不可铺张便只带了简单的头面。人美,瞧着舒服。 只可惜她和她那个王家心术不正,不然勉强可以配得上她家乖孙。 “不必多礼,坐吧。” 这王贵人毕竟是会办事的,一早来便送了她许多珍宝,苗小柔都收了,可她手上能拿出手的却仅有一对入城时丰益王献上的镯子,取出来赐给了王贵人。 她其余的值钱货都给卖了填补军饷,仅这一对玉镯赐下去便显得有些寒碜了。 那王婧如见赏赐只得一对手镯,便更加笃定皇后不喜自己。说了会儿话,就推说身子不舒服,告辞回去了。 苗小柔看在眼里,怎么会瞧不出来王氏对自己有意见。她行商这些年最是有眼力劲儿的,当下便晓得,这王氏除了心术不正,更是个极有攻击性的人。 于是吩咐德清,留意着倚栏轩的人。 至于白睢那头,他正在书房盯着地图深思。锁着眉头许久,终于动了纸笔下达了多份极其重要的军事调令。 ——各将领立即收兵,留万余人防守战线,其余人马一概调转马头,北上讨伐郭贼。 这个时期,是极其艰难的时期。与夏国僵持不下,郭放则必定也到了需要做选择的关键时间点,极有可能已经准备动兵捅他后背了。 那奉天帝被三面包了饺子,也极可能抓住机会浴血反击。那么他要做的,应该是停止进攻死守战线,集中兵力去抵御郭放。 就要入秋,粮食快要收割了。郭放本就扣着粮草一点点给他补给,往后肯定断个彻底,这个时候他急需把粮草的问题也提前解决了,始终依赖王家终不是个办法。 一个早就有了初步想法的决定,在他心头拍了板——正好,可以给他家大彪添一次功勋。 “啥,去永州?”苗小柔鼓着腮帮子,差点喷了饭。 白睢点头,一脸认真严肃:“这可能只有你办得下来了,我的皇后娘娘。” “去永州干嘛?” “抢粮。” 苗小柔怔愣片刻随即悟了——自己家中从前做的是米粮生意,在这一行当里头熟人颇多。商人手上多少存粮是不会对外照实说的,特别涉及到官家要来买粮,若不想掺合黑生意惹一身腥,或者凭白被赊走一堆讨回无门,那是能往少说就往少说。 但她去的话就不一样了,她既是熟人又是皇后,若是许诺将来必有重谢,那些商家眼见能攀上八辈子攀不来的关系,必定上赶着立功,有多少便捐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指不定还会倾尽家财再去别处买粮送来,卯足了劲儿立个大功。 总之,不仅有了收粮的渠道,还能源源不断。先坚持个一年半载,应当不成问题。 “咦,那你以前怎没想到?” 白睢得意道:“先把郭老贼掏空不是更好。” 就这么定了,苗小柔当即便答应下来。她跟着白睢这么久,一直以来想出力来着,可碍于见识有限,加之他又始终护着不想她为此出头,便总是寻不到机会。终于等来一个能帮上大忙的机会,此行是否会遭遇艰难险阻她都浑然不在意。 白睢是自然不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先行派了百来人马前头开路,于次日才命十来护卫扮作商队人员,一同前去。就这样还不放心,又安排了三十来人的暗卫沿途保驾护航。 出发时间挑在夜半,悄无声息地走。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下去。”白睢挤进车里,该注意的事项翻来覆去跟她说,生怕她忘了。 白睢哪里是怕她忘了,他安排周密自然能护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他只是舍不得一分别就是月余。赖在这里许久不肯走,摸了手又亲了嘴,磨磨蹭蹭非得等到被她一脚踹飞出去。 苗小柔是雄赳赳气昂昂,怀揣着干大事的心去的,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永州城:“你可别逼我动脚。” 白三岁可怜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再亲一口?” 她用袖子擦擦占了某人晶亮口水的嘴皮子,双颊暗生红晕:“奶奶刚才没踹你,已经忍得险些血管爆裂了,你说呢!” “好,先赊着!”白睢屈服于她的淫威,撅着屁股退出去,嘿嘿笑,“你记着,你离开我多少天,就欠我多少次吻,我不介意一次偿还,一定很爽!” 我爽你个乌龟王八蛋! 苗小柔操起路上准备看的书本给他砸过去,正好砸他大脑门儿上。白睢被砸个正着,捂着脑门儿耍起赖,本来要滚的,现在又不肯滚了。 “痛痛痛,你快看看是不是红肿了?” 还真红了。 苗小柔怪自己下手重,草草给他呼了两口:“好了好了,快滚。”他不依,点点自己那泛红的额头:“来,亲一口我就滚。” 苗小柔实在受不了他这般黏人,便将他脑袋按住,满足这混账的需求,轻轻啄了那么一口,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好了,滚!” 白睢双手合十,拜谢天地,以纪念大彪第一次主动吻他。 却说此时,住在后院的王婧如被贴身丫鬟妙儿唤醒—— “什么意思,后门有车队?” 妙儿小声禀道:“是的,奴婢起夜,被小瓜引着一路去后院。偷偷瞧见皇后娘娘上了马车,陛下好似在给她送行。” 小瓜就是那只通人性的海东青了,平时总是爱领着人去瞧它新发现的玩意儿,这次竟然瞧见了不得了的事儿。 王婧如听罢,笑容渐深:“她一走,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婧如:“花样作妖~” 白睢:“此文又叫《夫君替我来宫斗》,媳妇儿放心走,莫方~” —— 讲道理,我们大彪贤妻慈母,出来打拼也是商业女强。等摆正了三岁老婆的位置,那必须醋坛子打翻,亲自下场手撕渣贱啊。 —— 我fg立在这里,等大彪回来,感情升温炸爆温度计! 第61章 次日一早, 王婧如便又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没见到皇后的人,皇后身边的太监德清却道,娘娘凤体欠安,太医嘱咐需要静养,这段时日都不见客。 大晚上出去,带的人马也不少,还乔装打扮过,陛下又郑重其事亲自送行。王贵人玲珑心思一合计,料想皇后必定出的是趟远门。 妙儿:“那娘娘会去哪里?” 王婧如看这位皇后百般不顺眼, 她出身、才情、容貌、头脑哪一样都比不上自己,偏偏陛下当眼珠子宝贝着。帝后情深,青梅竹马的情义, 又有救命恩情在,再难容第三人横插进来。她这才封了贵人没几天, 已经将这些统统看透了。 王家在自己身上寄予厚望,可这几天下来, 陛下没跨进她院子一步,更无特殊关照。她顺风顺水长大没被这么冷待过,又笃定陛下必定会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对她有所宠爱,谁知竟被晾了几天,这心里自然有些沉不住气。 陛下英俊非凡, 目若朗星,又英武伟岸宛如战神,实在是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她只瞧了那么一眼, 便深深喜欢上了。 老天既然给她这个机会,那不如趁此皇后不在,把握住机会博得圣宠。 王婧如哂然一笑:“她去了哪里?我猜,永州。”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来之前她就已经研究过了陛下和皇后。这位皇后出生永州,虽和她王家相比是小门小户,可在永州城也算富庶人家,随便去打听打听,无人不知。 那苗氏家中原做的是米粮生意,苗氏精通各中门道,此去永州除了帮陛下筹集粮草,还会有第二种可能么。 这不难猜到,如今陛下粮草方面仅能仰仗他们王家,要么就东拼西凑一些,必定急于另寻渠道。 王婧如想到这里,不禁眼珠一转,另有想法——争宠算什么,到头来不还是有皇后压在头上,不如…… 当即一壁提笔写信,一壁吩咐妙儿:“你去把阿山叫来,有信需要他快马加鞭跑一趟。咱们啊,和郭丞相分道扬镳之后,好久没有问过好了。也不知道丞相大人,会不会喜欢这个消息,呵。” 立即速速写完书信,交给阿山去恒阳一趟。 午后,王婧如亲自做了点心送去书房,陛下却还是没有见她。只将点心收下,那毛总管更是说了以后不必再送的话,另道陛下这几日太忙,过些时日再去看她。 她倒也不急,也就听话不再去打扰。 隔了几日,陛下兴许觉得晾她晾得够久,再晾下去有些对不住人了,这才宣她去书房伴驾。王婧如早备好了亲手做的糕点,又挑了孤本兵书典籍一并献上。 陛下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公文,因正忙碌,显然不如皇后在时那般和蔼,虽年纪尚轻,但不怒而威,气韵天成,总之叫她心生怯意讲不出任何俏皮话来。 她曾说过,将来要找个能压过她的男子做夫君,如今找到了,陛下的态度越高不可攀,她却越喜欢。偷瞄了好几眼,盼着陛下对她笑一笑。 那兵书白睢翻了几眼,的确是个宝贝,稍稍调动了一点点情绪:“这书又从哪里弄来的,你们王家莫不是有个藏宝库?” 王婧如小心研着墨,赶紧回道:“哪有什么藏宝库,不过是想着陛下定然喜欢,才废了好多心思寻来的呢。” “有心了。”他翻了几页便丢到一边去,再次提笔批起公文。 王婧如听得戏谑还以为猜准了皇帝喜好,哪知只赢得片刻关注,并没能从陛下身上看到爱不释手的反应,稍稍失望:“陛下是不喜欢么?” 白睢就没打算给她脸,浓眉微微蹙起,道:“朕,倒是更喜欢皇后纳的鞋底,俗,但是实用、舒服。”顿了顿,换了下一本来批,慢悠悠补充,“仗打了一年,此前更有□□与饥荒,百姓勒着裤腰带打仗,朕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值钱货。底下官员要上贡,朕拦不住——王贵人,你是朕的妃嫔,这道理你却应该时刻谨记。” 满以为会讨得陛下欢心,谁成想反倒挨了一顿骂。 又是皇后,纳个鞋底都值得拿出来说!她心里暗暗咒骂,巴不得早些听到苗氏死在永州的好消息。 “嫔妾如何能与皇后娘娘日月之辉相比,嫔妾只不过想讨陛下欢心。可是……陛下却又不见嫔妾,嫔妾即便想为陛下纳鞋底,也不知该做多大的——喏,不过嫔妾做了糕点,陛下不妨尝尝?” 白睢瞄了一眼,没心情吃:“绿豆酥?” “是的,天气酷热,绿豆能消暑……” “朕吃不惯绿豆。”白睢喝了口茶,兴致不高,喝茶都提不起神来。几天没见到媳妇儿了,只想吃她做的杏仁豆腐,甜的咸的都可以。 王婧如送了兵书没讨到好话,送了糕点还是没讨到好话,心里头憋着一股闷气。先前想给毛总管塞银子,打听打听陛下的喜好来着,可毛总管一个字儿都不吐,银子自然是不收的。 结果挑来挑去做了个绿豆酥,陛下竟说他吃不惯。信心满满地为兴盛家族而来,结果光是打开局面,就比她想象的难多了。 白睢放下茶碗,又晓得多多少少该给她点体面:“对了,下头送上来一批新茶,待会儿命人给你送去。” 说完这话,便又专心批阅公文,并未再与她言。直到有人求见,便让她下去了。 那王婧如虽没讨到夸奖,却得了特别关照,被赏了一批名贵的新茶,想到陛下都还喝的是陈茶呢,心情便稍有好转。 她暗乐着走出门,忽的瞥见了那求见之人的脸,觉得好生面熟,当即凝滞了笑容。一路细想,等到回去了才想起来,原来那个求见之人,居然就是蒋家的大总管。 她顿时更加冷了心情,喝茶的兴致也没了。暗道,看来这先机并没有占得太漂亮。 那蒋家也是大家族,虽不如她王家家族繁盛,却也颇有实力,更是经营了马场,陛下若要扩充骑兵,不愁没有战马。往后,像这样投靠陛下的大家族只会更多,倘若都往后宫塞女人,那她…… 不由感觉到了紧迫。 又过两日,王婧如亲手缝了荷包,另做了糕点送去御前,哪知这回依然门儿都进不了。那毛总管还跟她讲了一番大道理,说陛下正为国事烦忧,皇后又病着,委实没有多余的心思见后妃,以后陛下没有宣她,就千万别来了,来了也是闭门羹。 书房里,白睢伸着脖子从窗户缝里张望,见她哭丧着脸走了,烦得啐了一口:“不消停的东西,又来勾引老子!” 当皇帝,躲不开的桃花债。 那蒋家虽没有干出王家那么不要脸的事,却也明说了想将族中一个闺女送入宫中,希望他笑纳。又言那女子命硬,若没有个更厉害的命格镇压,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真龙天子的命格够硬了吧,算是求陛下帮这个忙。 行行行,又来一个送屁股的。白睢心中厌恶得很,原是想推了的,可转念又想到这些世家女子个个脑子精明,只怕淳朴善良的大彪不是对手,倒不如让她们自个儿斗去,省的盯着他家大彪眼红。于是便松了口,答应封个贵人留在后宫,送去和王婧如同住倚栏轩。 “阿弥陀佛,爷爷洁身自好……” 他嘀嘀咕咕摊开纸张,给自己媳妇儿画起肖像来。要画得美美的,等媳妇儿回来,送到跟前去讨个赏。 画着画着却走了神,搁笔叹气——这天儿酷暑难耐,也不知大彪这一路可吃得消。暗卫每日回信一封,今天的回信已收到,再过两日大彪就能抵达永州了。 两日后,苗小柔桉计划入了永州城。 与此同时,隔壁聊城一个姓周名昙的守将,突然收到丞相加急的来信,告知此时此刻皇后就在永州城,命他火速前往永州城将之活捉。 那永州成乃是皇帝与皇后的故里,官民上下是实打实追随皇帝的,城中官员郭丞相委实相信不过。故而密信送到了聊城,将此事交给他办。 周昙狠皱眉头,拿着密信思索了半晌。此事并不简单,皇后既然现身永州,身边护卫必定只多不少。这么一件棘手的事交到手上,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于是点兵足足三百,往永州去了。 郭放得了这等天大的好消息,稍稍一猜就知是谁送来的信。暗笑小皇帝后宅起火,一旦被他抓了苗氏在手做人质,那小儿要么负了天下,要么负了心上人。 还没暗喜多久,幕僚郑旭有事来报,一听此事,当即脸色不对。 郑旭语速飞快,只恐来不及拦下:“丞相怎可让周昙一个人去办此事,您竟忘了那狗皇帝在咱们这里安插了多少暗桩么,前阵子揪了几个出来,却远没有揪完。此等要事,必得要再命一人前去督办,方才靠谱啊。” 经这一提点,想起最近抓出的那几个细作坏了自己不少好事,郭放怒而拍了手上的核雕:“倒是本相疏忽了!” 郑旭又急道:“况且,这周昙的兄弟曾是谢怀安的同窗,谢怀安出来将天捅了个窟窿又消失不见踪影,至今藏身何处还没翻出来。属下认定,咱们身边有人在护着他,并且极有可能就是周昙的兄弟,此事让周昙去办极为不妥。” 郭放陷入沉思…… “周望一定是要查的,周昙也不能放过。”郑旭又道:“您想,小皇帝既然肯放手让皇后离开视线,怎会让之暴露在危险之下。聊城离永州如此之近,只怕早已被他渗透了心腹。” 郭放怀疑自己简直老糊涂了,身边的暗桩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细细思量背后发凉,怒而指着郑旭道:“你,你亲自去一趟。” 郑旭只是一个文人,陡然一惊,诧异:“大人,属下不在您身边……” 郭放颤着胡子,牙都快咬碎了:“活抓皇后乃是当前第一要紧事,你亲自去办,办成便记你大功一件。带着本相的虎豹护卫军去,不把人抓来你也别回了。” 郑旭赶紧欣喜应下,取了调令立即动身赶往永州,亲自去拿皇后。 却道此时的苗小柔,还不知头顶一张巨网撒下来。她正站在赵府门口,恰恰好遇到正出门去铺子上逛一遭的赵老爷,热络地打了个招呼:“赵老爷,好久不见。” 那赵老爷一扭头,吓了个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会让自己媳妇儿被掳走的傻逼,不配做男主。” —— 想说写三十万的,一不小心就二十多万了??? 第62章 “对, 新米陈米一个价,按新米价格记。不过暂无法银货两讫,本宫这里只能先付三成,余下的也只有先打欠条给你了。” 那赵老爷坐都不敢坐,猫着老腰站在她面前,当即满口应下。 他能不应下么,当年苗家致远米行跟他赵氏米铺是死敌,明里暗里较劲儿了不知道多少回。他是极其瞧不上苗家让一个女娃出来掌事的,酸话说了一大箩筐, 诋毁更是不知多次回。后来苗家出了事,他没少在背后编排,尤其是说到苗家大小姐偷人这事儿, 他给描绘得好似亲眼瞧见。 如今正主找上门来了,不仅没跟他算旧账, 还给了一个立大功的好机会,他怎么能不把握住。况其, 他若敢不答应,回头天子跟他玩报复,他一个小老百姓哪里经受得住。 赵老爷刚应下来,又感觉不够诚意,赶紧补充:“不不不, 就按陈米价格记,能为陛下办事,那是祖坟冒青烟啊!” 苗小柔早拿捏稳了他的心思, 也就不跟他推来推去了,轻抿了一口茶水,笑曰:“赵老爷还是坐下喝茶吧,咱们俩的恩怨就此了了,以后再不提它。即是如此,本宫定会将赵老爷的忠心禀明陛下。将来论功行赏,可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谢皇后娘娘,草民感激不尽,一定尽快筹集。”他壮了壮胆,坐下饮茶,眼睛却老老实实一点儿没敢乱瞄。 苗小柔谈妥了粮,却并没有就此满足。她晓得,官与官、官与商、商与商的关系那是缠缠绕绕,分不开的,便又说道:“本宫记得,你在整个南部商行也是有些地位的,与商行行长乃是远房亲戚,若你能拉得动你这位远亲,将来,记在你头上的可就不是小功一件了。” 那赵老爷更加明白了,为何皇后娘娘头一个找上自己。这不是老天爷开眼么,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不仅不必再担心旧账被算,将来赏赐也定不会少,若是运气好立下大大的功劳,不知有没有机会封个爵位,再不济,也肯定能混个皇商做做。 当即拍着胸口道:“娘娘放心,此事草民就算倾尽家财,就算跪破了膝盖磨破了嘴皮子,也必定办妥。” 苗小柔搁了茶碗,还得去跑下一家:“那本宫就等着赵老板的好消息。” 而后双方过了凭证,签了约定,苗小柔更是盖了自己的凤印。离开赵府,她又去了顾府。 那顾老爷也是个做米粮生意的,起步晚,家底薄,但胜在头脑聪明。故而苗小柔许给他的东西,和赵老爷这本就家底殷实,胃口极大,奢望从士农工商底层爬上去的并不一样。 ——每拉拢一个粮商,该粮商贡献的军粮便有一成的数额添在顾老爷的账本上。将来按账本上的多付他银钱,他不担风险,却能狠赚一笔。 “赵氏米铺卖的粮本宫可是按陈米价格算的,价钱也只先付三成。顾老板,你这里本宫新米就按新米价算,只是往后或有拖欠,但绝不亏你。南部商行那边赵老板已去游说,能抢到多少米商记在你的名下,两个还是三个,八个还是十个……”她笑笑,“这就要看你的动作快不快,人脉广不广了。” “娘娘放心,草民一定不负所望!”那姓顾的心头算盘打得飞快,恨不得赶紧马上就出去拉人。 苗小柔拉拢了两家的熟人,还剩下的那一家却先不去了。她累了,只支人去蔡府说了一声,那蔡掌柜一听别家都赶上好事儿了,自个儿怎能落下,于是连夜带着厚礼亲自来拜见了。 行商之人,多贪心胆大,碰上这等好事,虽头上顶着风险却没有说不往上凑。 亲自来的,和上门去谈的地位自是不一样。苗小柔承诺先付两成,按陈米计价,将来打完了仗,再论功行赏。 蔡掌柜担的风险不小,只怕要把家底都掏空才能在几个同行里冒出头来。可一想到倘若不勒紧裤腰带搏一场,将来自家被赵顾两家一挤兑,哪还做得成生意,只得咬牙签了契约。再说了,自己是皇帝皇后的老乡和旧识,皇帝将来怎么都不会亏待自己人,这可是八辈子都赶不上的好机会,就当赌一把,反正都没退路了。 永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粮商就这么几家,被苗小柔一天之内全部拿下。这场生意是极好谈的,都是熟人,各取所需,倒也算不上她手段了得。 有竞争才更有动力,这三家都奔着好处去的,各自又本来就是同行对手,故而必定挤破了脑袋争着抢着筹粮。 因她是秘密前来的,刻意避免弄出大阵仗来,故而就连永州城的官府都不知凤驾已到。原想摆平了粮商们,再悄悄去自己的故居瞧一瞧的,可前去探路的人回来禀报,说苗白两家的宅子都被官府妥善看护着,更有官兵内外把手。 是以,她也就只好放弃。 次日原是要赶回去的,一晚过后苗小柔却决定多留他两日,动身亲自去了一趟白家从前的绸缎庄子。 来都来了,谁说只把粮草的事解决就万事大吉了?这马草不得解决么,草药不要的么,将士们破掉的衣裳不需要换的么。这些军需多多益善,白睢没有让她筹集,但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再回去岂不更好。 在庄子上久等之后,一个姓年的老板战战兢兢出来见了她,一见了她就跟赵老爷一样吓得魂飞魄散。 可不是么—— 当年白家被官府抄家灭门,这绸缎庄子自然也被抄了。但后来某人,也就是这位姓年的老板从官府手中走了黑路子,将这庄子接了手。虽然庄子里已没有了存货,但绸缎庄的桑园还在,路子还在,制作工艺也统统都保留了下来。 谁知道,后来天下易主,大便宜变大麻烦。 白睢夺了天下,这庄子若还在官府手中,就应该物归原主听凭陛下处置。但这个年老板却将之据为己有,且走了后门手里握有凭证在,如今的官府也不好生抢了回来。 苗小柔乍一出现,他没有说不害怕的。 那年老板也曾想过将之献给公家,可是官府竟然又不收了,许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只令他好生经营,若是将来陛下想起来了再献回去就是。 “生意如何啊,年老板?” 天儿太热了,年老板不住擦汗,手里捧着账本:“回娘娘的话,生意不错的,这几年盈利不少……这是账本,还请娘娘过目。” 苗小柔斜斜睇他一眼,轻有一笑,反问:“本宫瞧你的账目作甚?” 那年老板哐当就跪了下去:“小、小的有眼无珠,这庄子就当小的这条狗为您和陛下看守着,如、如今物归原主,娘娘自然需要清点账本的!” 苗小柔却光顾着饮茶,并未使人去接那账本。她这是近墨者黑,跟着白睢久了,也学会装模作样地拿捏人了,半晌,又笑:“这庄子你既然买了,就是你的了,陛下坐拥天下,还要一个绸缎庄子做什么。只是作为卖方没有收到你的银子,年老板,你是不是得补一补?” 啊? 年老板:“是是是,补,要补,一定要补!” 苗小柔:“嗯。” 嗯? 年老板:“那不知……皇后娘娘要小的补多少?” 苗小柔搁下茶碗,话中夹带着一点点不耐烦:“这还问本宫?该多少,年老板自己拟个价。本宫给你两天时间,届时你把钱送来。”顿了一顿,“对了,本宫不要银票,只要真金白银。” 那胖得似个球的年老板,摊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世上无奸不商,离开皇宫回到她熟悉的地盘,苗小柔痛痛快快地做了回仗势欺人的大奸商。不仅年老板这里她要搜刮一层,当年在背地里对她说三道四,如今心里又怕死她算旧账的那帮人,她都要去搜刮一层皮。 两天后,苗小柔命人将这“搜刮”来的黄金白银,以及一大堆的外伤药材清点好,留下几个和粮商对接的负责人,便整装启程了。 天阴沉沉的,瞧着似乎要下起夏末秋初的最后一场暴雨。 却道在此时的兰城里,小小的倚栏轩中,王贵人和蒋贵人谁也看不惯谁。 这蒋贵人刚来,陛下就又是赐御膳又是送珍宝的,看得王婧如眼热。隔了两日,竟又传出陛下称赞蒋贵人性情温和似皇后的话,还命她去皇后跟前侍疾,更气得王婧如见到蒋贵人就翻白眼。 那王贵人又暗中晓得皇后根本不在兰城,此番只当陛下信任蒋贵人,连这等秘辛也让蒋贵人参与。 可天知道,明明是白睢忙完了国事后,还不放过操心操心后宅,有意在挑拨离间。那蒋贵人根本没见过皇后娘娘,只是隔着帘子为娘娘念书,侍疾数次下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蒋贵人凭白无故被王贵人赏了无数白眼,那性情就算再似皇后那般温和,也架不住这种羞辱。大家同是贵人,因我蒋家不如你王家,我便多番礼让,可你也不能这么瞧不起人。 因而书房伴驾时便话里有话地告了一状,隔日王婧如就被御前来的毛总管委婉地训了一顿。 王氏和蒋氏的矛盾,就这么深深结下了。 皇帝亲自参与后宫争斗,耍得妃嫔团团转,毛总管见了都是叹服的。这还不算,毛崇之又不小心瞥见了陛下写给皇后邀功的信,信中写道,他已荡平后宫,扫尽纤尘,恭迎娘娘回宫。 啧啧啧…… 将这封信送到信使手中时,毛总管抬头忘了眼天——哎哟,快下暴雨了。最近多地洪涝,不知永州可有风雨,皇后娘娘千万别着了风寒,回头陛下又得大惊小怪连累得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受罪。 转身往回走,却迎面撞上了持剑匆忙出来的陛下。 毛崇之:“陛下?” 白睢眼中闪着寒芒,脚步飞快:“备马!” 黑云压城,他突然心头不踏实,暗暗担心大彪怕不是要遇到麻烦。虽早已做了万全的部署,但他一定要亲自去一趟,否则这心脏要活活跳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代打选手白睢:“《宫斗精英回忆录》,爷爷以后要出书的。” 冠军选手苗小柔:“刚刚发生过什么吗?” —— 莫方,我们三岁的fg会坚强地屹立在风雨里-。- —— 不知道我两千收藏和一千评论的成就,哪个先达成~ 第63章 本已上了车出了城, 可这雨越下越大。苗小柔担心搜刮来的草药淋雨受潮,她自己倒是坐车淋不着,但也不想累及随行之人淋雨,故而又退了回去。 哪知这滂沱大雨白天下,晚上停,竟然一连下了三天。不能再拖下去了,白睢叮嘱过快去快回,郭放的大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攻打下来,她只得命人弄些油布来裹好物资, 冒雨上路。 苗小柔出了柳州城,行出几里路后这心啊扑通扑通开始乱跳,就好像她当年和林恒走在大街上, 突然感到不安,然后就出事了那次一样。 她的感觉十次有八次是准的。 于是掀开车帘, 对近身保护的护卫言道:“你速使人回永州一趟,拿着令牌去请官兵来护送。本宫心里不踏实, 暂时停车不要走了。” 护卫听令,立即派了一人快马回永州城搬人。 等了没多久,按理说永州的兵马过来怎么说也得小半个时辰后,可车队刚刚架起棚子躲雨便听到纷乱的马蹄声传进耳朵里。 苗小柔心头暗道怕是不好,忙撩开车帘, 见往永州去的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其中一人手里牵着一匹马,马背上趴着一个人,背上扎着箭。 看那衣服, 正是她派去永州的人。 来者不善! 伪装成商人的护卫们立即拔除刀剑,严阵以待,将将把她的车马护在身后。不及斥问来者何人,却又听得另一方向传来马蹄声。 另有一队人马在雨中现身,为首那人仰天大笑,笑声猖狂刺耳:“皇后娘娘好机警啊。” 竟已将她前后夹击。 苗小柔暗道不妙,自己的不安果然是应验了。只可惜她的反应终究是晚了一步,去搬救兵却已不成,掀帘细声询问护在车身的护卫:“这些人黎国将士打扮,可是郭丞相的走狗?” “那为首之人属下也不认识,不过想来是的。娘娘莫怕,属下定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话毕双方便厮杀起来。 对方两百多人,对付他们三四十人,她那二三十人个个精英的暗卫队听到信号后倒是及时从四方汇聚过来了,与敌军在瓢泼大雨中杀了个天昏地暗。 对方拦路杀出,是要来劫走她?总不可能要她性命吧,大费周章杀她一个女人有什么用,她活着更有价值。 听得那兵刃狰狞相撞的声音,苗小柔揪紧了自己的袖口。 一场拼杀,惨叫刺耳,尸横遍地,苗小柔素来胆小,但这一次却极稳得住,没有哭也没有抖。她晓得,自己的身份是一国之母,是主心骨,绝对不能损了白睢颜面,亦不能坏了黎国国威。 这个时候她万万不能慌,她得沉着下来想一想该怎么办。虽然一直陪着白睢泥潭里走,但白睢从未让她出过头,这一次是她第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自己拿主意。 大雨倾盆天气寒凉,冷气侵入车内,她指尖冰凉,再次掀开车帘,对仍坚守在身侧的护卫沉着吩咐道:“本宫不会有性命之忧,你们速速突围,回永州搬救兵。” “可是娘娘!” “他们想抓本宫做人质罢了,定不会伤我性命。永州官兵若能及时拦截,本宫才可逃脱郭贼的黑手。” 那护卫倒也不蠢,心一横牙一咬,当即聚集了剩下的人手突围。可人数终究输给了对方,渐渐不敌,包围圈逐步缩小,找不见突围的机会。 雨声、兵戈声、雷声、风声……还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地的声音。恶战过后,仅余数人围守在皇后车驾周围,皆负了伤,便是提刀都有些艰难。 厮杀声渐渐停歇,哗啦啦的雨声衬得四下死一般寂静。车里,苗小柔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面色如常。 她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那是她曾经给白睢逃生用的东西,这次白睢又将匕首给了她,让她用来防身。 这些人要来找麻烦,想拿她要挟三岁。呵,痴人说梦。 白睢待她如待自己的眼珠子,处处讨她高兴,这些她全都懂,享受着他给予的甘甜爱宠。白睢绝不会容忍她受委屈,亦不能忍耐住她不在身边,故而也总是在关于她的事情上失去分寸。 将她作为人质,是极歹毒的阴招,因为那姓白的傻子必定如被掐住死穴。搞出什么疯狂举动,都是有可能的。 而她,作为头脑清醒的人,将代替他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一次,她可能,终于解脱了。反正……其实……背负了太多,她活得也并没有很轻松。 她摸了摸那冰冷的匕首,目光沉沉,掀开车帘,昂首挺胸地站到车上。在她的周围,是满地的尸体,残缺的手,断掉的腿,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她却从未像这样勇敢过,不惧,不怕,哪怕她面对的是必死的局。 雨打在她的脸上,冰冰冷冷,打湿衣裳淋湿头发,可她却好似一只展翅的凤凰,凤仪天下,任谁也不配轻视。 轻轻一抹冷笑:“丞相大人手段如此不上台面,不怕天下人耻笑?” 为首一个络腮胡,不知姓谁名谁,态度倒是高傲得很:“皇后娘娘哪里的话,战场凶险,属下不过是奉命护送娘娘回京。都是误会,唉……可惜这么多兄弟枉送了性命。” 若无扭转的可能,在这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窝之前,她真想捅死面前这个郭家的走狗,那样也不亏。 “本宫没有说过要回去。你是谁,见了本宫怎不报上姓名。” 那络腮胡露出一抹讪笑,这才下了马来,草草一躬身:“微臣周昙,恭请娘娘回宫。这雨下得太大,还请娘娘回到车内,以免着了风寒。”“丞相手下没了人么,周昙?没听说过。来请本宫回宫,却派了这么个小人物,实乃大不敬。我问你,既然是迎本宫回宫,本宫的仪仗可有备下?” 周昙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没耐心跟她磨蹭,进根本不答她的质问:“来人,皇后娘娘癔症又犯,还不将娘娘送回车内。娘娘若是着了风寒,我拿你们试问!” “放肆!” 苗小柔横眉怒喝,欲上前来的那两大汉竟被她一姐女子震慑在了原地。 周昙一愣,呵呵笑了:“娘娘好大的气性。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站在外头淋雨呢。咱们不过是些三大五粗的汉子,您千金之躯,掉根儿头发丝丞相都得拿我等问罪。” 苗小柔把头偏开,不屑看他。 正恨自己空有匕首却捅不死此人,却倏地听得隐约有马蹄声传来。众人诧异大惊,皆暂停了对峙,循身侧目,不过少顷,便见一戴着斗笠的干瘦男子,领着身后百来玄衣铁甲的兵士疾驰而来。 周昙手下将将经过一场恶战,仅剩了不足百人,见突有一对人马飞驰而来,立即又拔了刀剑,将苗小柔死死围住。 那一身青衫的干瘦男子,在五丈开外勒停了马。他未着铠甲,瞧着不像武将,又淋雨前来,狼狈得看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摔下马背。可这人一双眼睛闪着精光,满脸得意之色。 此人,正是领着郭放的虎豹护卫前来活抓皇后的郑旭。 他扫了眼满地的尸首,开口道了一句,夹着一点嘲笑:“周昙,你演得一出好戏啊。” 周昙这等小人物,又哪里见过丞相身边最得脸的幕僚,当即以剑指着郑旭,怒喝:“你是何人!?” 郑旭从胸口掏出一封油纸包裹的信,轻蔑道:“你以为,你血刃皇后身边的人,就能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私下逮个机会把皇后送回兰城?别白费力气了,你的细作身份,我郑旭早已识破——你兄弟给你送来的信,要不要亲自看一看。” 周昙一听,脸色大变:“郑旭?你休要血口喷人!” 郑旭一脸小人得志:“此事,丞相命我来接手。”他指指身后,揶揄乐道,“虎豹护卫,丞相最看重的护卫,认不认得。” 周昙细瞅了瞅那玄衣铁甲的百名兵士,脸色铁青,并不去捡被扔到地上的信件:“这是诬陷!” 郑旭哈哈大笑,忽而目光凛冽:“证据确凿,怎还容你狡辩——虎豹们,都听着,就地正法了,一个不留!” “郑旭!” 那周昙怒不可遏,几经反抗,无奈人数太少,手下又绝不是丞相虎豹护卫的对手,终是不敌,厮杀中被一刀捅死。周昙手下不剩一个活口,那些玄衣铁甲的兵士又杀得凶猛,猩红的血飞溅起来染了苗小柔一身。 看着周昙的尸体缓慢倒下,她浑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 那、那这个周昙……其实是白睢安插在郭放身边的细作?也就是说,周昙抓她,杀得凶猛却不过是掩人耳目,一顿拼杀耽误下来,反倒让郑旭赶上了。 终究还是丞相棋高一着?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 郑旭那刺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满脸喜色,当然,喜的是他立了大功:“请娘娘回到车内,雨大,您仔细着了凉。” 有护卫虽身受重伤却仍试图拦下他,被这郑姓小人轻而易举一脚踹倒。她晃眼瞅了瞅,这人小人得志的模样好不恶心。 苗小柔更没机会从郭放手下溜掉,可她却突然又不想把匕首捅进自己的心窝子了。周昙的事提醒了,三岁既然让她走一趟永州,明里派了大把的人手护送,暗地里必定也下了功夫,只是没有告诉她。 一个周昙没了,或许还有下一个呢。 她应该相信白睢的手腕的,毕竟这家伙耍起人来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于是她安了心,道了一句“本宫的护卫受伤颇重,请郑大人务必医治,莫要延误”,而后便一脸泰然回到车里。 那郑旭满口答应,却不过令手下扔了几瓶创药来。倒是重新赶马上路更为积极,哪里管的了她的护卫伤情重否,能否走路,能否跟上车马。 车队调转方向,那些她辛苦弄来的金银与药草也都一一带上。 大雨滂沱,继续下着,她坐在驶往恒阳的车里,离兰城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啊,老子马都跑死了还没赶上。” 苗小柔:“快把这个傻逼从男主位置上撸下来!” —— 莫方,亲妈亲手扶住三岁立下的fg 第64章 堂堂的黎国皇后, 被人劫走去做人质。 呵。 苗小柔坐回车里,这才有了一丝丝害怕。她头一次看到那么多死人,那么多的断手断脚,鲜血溅在她的衣服上,她又淋雨浑身湿透,好冷啊。 她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要胆怯,三岁打仗时尸骨成山,不也没怕么。你是一国之母, 当你选择与白睢肩并肩时,就选择成为天下万民的希望。你没有资格顾小家,你当为国拼尽最后一滴血。 这是荣耀。 她理了理自己自己狼狈的衣裳, 端坐车中。 车外郑旭在说“雨下太大寻个避雨处歇会儿再走”的话,又贴在车厢旁对她笑道:“皇后娘娘可别光顾着生闷气, 仔细气坏了身子。” 苗小柔一个反应都不赏他。 行出不到两里路,坐在车里成了一尊石像的苗小柔却耳朵一动, 发现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她安安心心将匕首藏回袖子,僵硬的嘴角向上扯了扯—— 从马车后方传来磅礴的马蹄声,先前因大雨掩盖模模糊糊没能听清,直到快到跟前她才惊觉又来了一拨人马。 既是从兰城方向来的,极有可能是自己人。看来, 她相信白睢是正确的,这小子,永远比她多想三四步。 马车停了下来, 只听郑旭大喝令下,这百来人的虎豹护卫迅速列阵于前,将她的车马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苗小柔掀开车帘瞅了瞅。被隔绝在外的雨声陡然充斥进耳朵,一切声音都放大了,因此她听见了那山洪巨响般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当场怔住。 再定睛一看。 呵! 好大的阵仗! 这虎豹护卫对面的,可不是什么小统领带的兵。 竟有千军万马列队走来,浩浩荡荡一眼望去瞧不见尾。 自今日从永州出发,先是去请救兵失败,再是遭遇周昙拦截,而后又被郑旭劫持,短短不出半日竟发生了这么多。 环环扣在一起,叫她真切地看了一场白睢与郭放的斗智斗勇。最终,她坚持到这一刻,已然看到了谁胜谁负。 遥遥望去,雨幕中那领军之人头戴斗笠,仅露了半张脸出来,脸廓分外熟悉。待其将头抬起,苗小柔赫然发现,那居然当真是熟人。 林恒。 林恒的千军万马,郑旭的两百护卫。大象与蝼蚁的对峙,胜负显而易见。 苗小柔放下帘子,手又抖了一下——活捉不成,只怕要弄死她吧——她还需防着这帮狗贼鱼死网破。 只听得外头郑旭爆出一阵邪笑,拍手称好:“哈哈哈哈,陛下果然看重娘娘,居然派了……我看看……派了两三万人来护周全。真是大手笔!” 林恒催马过来,未搭理郑旭,只令手下迅速从外围将整个虎豹卫队包围起来,朗声问安:“微臣有罪,救援来迟,敢问娘娘可安好?” 车中传来她四平八稳的声音:“本宫很好,只是有些乏。林大人,望你速将逆贼拿下,本宫想得个清静。” 林恒尚未来得及下令,却听郑旭抢先又是大笑一阵,大声斥问道:“虎豹们,还出的去吗?” 四下寂静,除了雨声。 怎么可能出得去,郭放的这支出了名的虎豹卫队,哪怕能够以一当十,也不是林恒手下千万大军的对手。 郑旭拔剑而出:“那还愣着干什么!” 苗小柔听得此话,立刻便往车厢后头缩,拔了匕首出来试图保护自己。林恒也当即下令保护凤驾,气势恢宏的将士们嘶喊着拼杀上来。 而在她车身依然坚守着的两三护卫,半条命都没有了的他们,艰难地又举起了手里的兵刃。 本以为郑旭会来个鱼死网破,他却拔剑指天,与天咆哮:“誓死效忠丞相!敢有贪生投降者,我亲自将之斩于马下!” 虎豹卫队并没有反扑。 一声声闷响,又一次满地尸首。那些蒙面玄衣的护卫军面对绝无生还可能的包围,竟然没有半分犹豫,全部自刎。 宁死,不肯被活捉。 扑杀上来保护皇后的将士们,因此而生生停住脚步——他们要与之厮杀的对象,竟然自己先抹了脖子。 虎豹、山鹰,郭放耗数年组建起来两支以一当十的亲卫队,就这么折了一半。苗小柔从帘缝里瞄了几眼,震撼得心脏猛一抽搐。 这就是郭放能站到如今这个高度的原因之一,他的身边誓死效忠的能人多如麻雀。头目下令自裁,手下便一个犹豫都不曾有。 尸体倒了一地,唯独豪言壮语的郑旭稳坐马上,没有举剑自刎的动作。他扫了那一地的尸体一眼,嘴角一抹难以解读的笑,他在千万道目光的注视下将手中兵刃远远抛开,翻身下了马来。 踩过一具具尸体,郑旭走到马车跟前,屈膝一跪:“不过微臣身为丞相长史,手上握着太多丞相大人的秘辛,暂时还不想死。” 苗小柔:“……” 他竟然…… 林恒又怎容他一个危险之人接近凤驾,立即命人上前将其生擒,五花大绑带下去。郑旭也并不多言只是仰天大笑,怪异的笑声回荡在雨中,听得苗小柔打起寒颤。 今天,这条命好歹是保住了。 她长舒一口气从车里出来,车外的雨依然是那么大,天好似破了个窟窿。外头数万将士为她筑起城墙,都还淋着雨呢,她无意撑伞:“林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恒此时还胆战心惊着,出于担心斗胆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赶紧把头低下去:“回娘娘的话,数日前陛下命微臣领兵三万去驻守新阳城,信中提及丞相或要南下,我方需及早守住战线。又额外提到娘娘您在永州,让微臣路过时与您接洽并派人护送。微臣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故而迟了一些,还好没有酿成大错。方才见路上有打斗痕迹,大批尸体横陈,微臣心中深感恐惧,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对了,林恒先前立了数个不大不小的功,头脑也是灵活,可堪为儒将,白睢提过想要将他用起来。此番派他来永州一趟,也是知他必定对护送皇后一事格外上心。 “林大人辛苦了,话不多说,本宫还要赶去兰城。方才活捉的那人,你替本宫好生绑紧了,另支一队人马留下,本宫要立即上路。” 林恒心有余悸,本以为她一个女人经了这事,会稍作休整再走。一愣,道:“还请娘娘千万保重。” 苗小柔指指身侧终于坚持不住倒下去的护卫们:“他们伤势严重,你行伍中可有大夫,救治之事不可耽搁。” 林恒忙招呼了人手来将伤者抬下去,另又挑出两百余人一路护送。至此,这一场遭遇才算平息下去到了头,她筹粮返程重新重回正轨。 车马整顿后重新上路,苗小柔暗叹自己真是越发顽强,这“皇后”的大帽子扣在头上,天生指甲盖大小的胆子也壮了。她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也没有惧怕未知的前路,而是一门心思回兰城去。 带着她搜刮来的好东西,给白睢添砖加瓦去。 车马正欲启程,还以为今日的跌宕起伏已经足够了,却又听得大军中出了阵骚动,那队伍争先恐后从中分裂开来。 雨中有人在狂喝着什么,她掀开车帘去看。 渐渐听清楚那人喊的是什么——圣驾已到,速速让开。 圣驾? 白睢?苗小柔一急,没来得及过脑子人就出了马车,远远眺望。她身上还没干呢,却又淋在雨中了,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一队人马从大军中狂奔而出,先头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可苗小柔一眼就认出他来。她扶着车壁下了车,急忙迎上前去。 白睢一路狂奔,跑死了一匹马,三日下来满眼血丝。远远见一个可怜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他这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勒停快马,下了马来险些站不稳。 他上去便握住自家媳妇儿的手,想要抱一抱,大庭广众之下却终是忍住了,开口仅问了一句:“可有受伤?” 真的是白睢! 苗小柔对他摇头,紧紧攀着他的手臂。先前她没有害怕,可当他乍然出现,她便连腿也软了,只想靠进这个男人的怀里。 白睢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见林恒跪在身侧,凝眉问:“怎么回事?” 林恒将整个过程叙述一遍,从永州出城开始,到生擒丞相长史,最后他又向陛下磕头请罪,怪自己延误了路途致使皇后涉险。 这几日各处多有暴雨,他来时遭遇洪水冲垮桥梁,不得不绕路赶来,没能及时救援凤驾也是情有可原。白睢斥了几句便容他下去抓紧时间赶往新阳城,至于那个叫郑旭的,他下令松绑,不得为难。 苗小柔混乱了:“那个郑旭……” 白睢好容易说完了正事,现在不是研究郑旭的时候,拉着她回马车去:“不说他。走,在外头淋雨图凉快么。” 遂解了斗笠蓑衣,与她一起上了车去。 一进了车,白睢就把她往怀里揽,抱得紧紧的,狠狠骂道:“他娘的,小爷心脏都快跳废了,就知道你要遇上事儿。” 险些就再也见不着面了,当时她捅死自己的决心都有了。苗小柔头一热也抱紧了他,被强按下去的胆怯又都冒出头,竟牙齿打颤发起抖来,声音泛着虚:“那你还不是来晚了。” “行,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不好。” “怎么又不好了?”白睢轻轻吻着她的耳垂,想把她揣进兜里,吃进肚里才安心,“你可是大彪,怎么还……这是在跟我撒娇?” 小可怜偎在他怀里,抖得跟筛糠似的,他越发心疼,抱得更紧了。 “……瞎说。”苗小柔被他勒得快要喘不过气,先前又险被吓破了胆,淋了雨额头略有些烧,再把心一放松,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哪有力气跟他斗嘴。 白睢感觉到她的害怕,凝起眉头,长长叹出一口气:“大彪,你又为我受累了。” 半晌,怀里的人没有搭他的话,反而环在他腰上的那双柔荑垂下去了。他忙将她松开,却见苗小柔已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饶是他掐了人中也不见醒。 白睢跑了这些天赶过来,也是早已疲惫,被她来这一下,着实吓得不轻。原想赶紧叫大夫来的,细一想,又作罢了。 淋了雨,又受了惊,她不倒下可就是真的“彪”了。摸摸她的额头,感觉手掌略有些烫,想来是发烧了。 媳妇儿又浑身湿透,这湿答答的衣裳若是不尽快换下来,定会烧得更严重。再者,她说她没受伤,可看她衣服上明明染了一大片血,万一是宽他心的说辞呢。 那要不……先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控制不住我的咸猪蹄子!想脱!” 苗小柔:“我也控制不住我的断手板!想扇!” —— 算清楚三岁给他媳妇儿上了多少层保险了吗? —— 三岁的fg保住了,下面轮到我炸掉温度计的fg迎风飘扬了。 第65章 “陛下让原地休息, 赶紧把棚子搭起来,烧些热水。”伍长指挥着车队停下休息。 只是搭棚子,没让扎营,大概休息个半个时辰就又得上路了。大家都乏了,尤其是从兰城跟来的人马,倒地就睡,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湿不湿。 这么急着赶回去也是正常,战事正要打响,陛下这个主心骨需要尽快回到兰城。要不是皇后娘娘生了病, 需要热水,未必会休息这半个时辰。 “喂,过来躲雨啊。”伍长招呼郑旭过来, 好奇地问他,“你是陛下派去郭放身边的细作?厉害啊, 装得可真好,不知道你是自己人的时候把老子恨得牙痒痒。” 陛下下令给他松绑, 交代不得为难他,又让他跟着回去,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于是便都猜他多半是陛下的人。 一身湿漉漉的郑旭挪到棚子下坐着——他也是快马加鞭从恒阳赶过来的,疲累得很, 方才兴奋得耗尽了力气,这会儿连口也懒得开。 他望了眼马车,勾起笑。 车里面, 陛下正在照顾着皇后。 可真是夫妻情深啊,让人羡慕。这让他想起了旧日的光景,当年,太子殿下也是这么宠爱太子妃的。 那时候,他是太子乳娘的儿子,有幸在太子府常住,和太子的关系像亲兄弟一样好。后来,他斗胆看上了太子妃的陪嫁大丫鬟,太子和太子妃欣然同意,还为他们定了婚期。 后来…… 后来一切都成了空。 太子死了,太子妃也死了,他的未婚妻子胭脂更是不知所踪,他找了许多地方才知她连京城都没能逃出来,早被乱军糟蹋至死。 一切的一切,全都化作泡影。 他立誓要报此仇,想尽办法活下去。在逃亡路上伤了一只耳朵,断了一根手指,身有残疾,哪怕改头换面从郑岳阳改名郑旭,也无法入仕伺机报仇。他只能去做广平王的幕僚,撺掇着他造反。可惜这老贼迟迟不反,当了□□却想立牌坊,还想着青史留名。 再后来,一切就都有了转机。 哈哈哈哈——他才会有机会笑得那般猖狂。 痛快啊! 给郭放下药是他干的,向谢怀安透露追捕机密也是他干的,催促郭放起兵造反还是他干的。他心狠,对自己人也几乎不手软,这才在疑心深重的郭放手下安全留到现在。 一步步按照陛下的意思在走,这一次,仗快打起来了,陛下告诉他是时候功成身退。他未答应,倒是因为救皇后的事,最终还是回来了。 弄死了周昙,又干掉了虎豹卫队,算起来也是值了。多精彩的细作之路啊,可是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笑。 笑着笑着,便想他的胭脂。 伍长拍拍他的肩,给了他一碗水,摇头走远了,嘀咕着:“傻了吗,这人。” 郑旭喝了一口,润润干涸的嗓子,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了,还有王贵人泄密的事儿。那封密信郭放没有烧,而是藏起来想伺机挑拨王家与陛下的关系,不过被他抓紧时间偷到了手。 不得不说,这位王贵人能探听到皇后前往永州的消息可真是够聪明的,然而想借郭丞相的手借刀杀人却又是够蠢。 就这样呆坐了半个时辰,皇后需要的热水烧够了,陛下便又催促上路。他爬上马背,抬头挺胸,遥望夏国京城的方向。 下一个他想弄死的,是奉天帝。 —— 车里。 苗小柔浑浑噩噩地做起梦。 重回永州城以来,她时常想起父亲母亲,走过熟悉的街道时而又忆起小时候的光景。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的心情总是沉沉的。 这梦自然是不大轻松的,一张张熟悉的脸重复闪过,她也不知自己梦了些什么,更不知梦里的永州城怎么就变成了血海,满地残肢断臂。 今日受到的惊吓在梦里又将她折磨了一遍,再醒来时足足大喘了三口气才稍稍回过神。 白睢正给她擦着眼泪和汗水,眉头拧得山峦起伏:“又做噩梦了?”他光着个膀子,因大雨淋湿了衣服,便将衣裳都脱了。 苗小柔头好晕,感觉自己发烧了,张开嘴:“水。”她感觉身上好热,浑身汗啧啧的。 白睢便端了水来,喂她喝了几口。马车颠簸,洒了些出来,他放下碗用手细心给她擦干净,说话的声音倒是温柔,说的话却让人想揍:“感觉怎么样,一脸傻乎乎的样子,还认得你男人我么?” 哦。 苗小柔这才发觉自己被他抱着斜躺在车厢木板上,身上盖着薄被,被子上还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她这一路带来的所有衣裳。 而她先前穿的衣裳,湿答答的只配扔到角落。 苗小柔:“……”发现问题有点严重了。 她动了动被子下的手,发现果然有点严重了。她好像……是光溜溜的! 观察到了她的小举动,白睢耳朵根出现一点点不正常的红:“咳咳……怕你烧傻了,小爷就把你所有衣裳裹你身上。怎么样,出了一身汗,舒服了吗?” 意思就是,首、首先,扒了她的衣裳,然后擦干她身上的水——看肯定是看光了,可能还摸了一把——最后给她搭条被子,一层一层往她身上裹衣裳。 连一条裤子一个肚兜都不留给她? 他说得那么单纯,那么正义,那么关心她,她差点就信了。 苗小柔两眼一白,恨不得跳起来咬死他,急火攻心快要当场气死,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猜你应该很明白,我现在想杀了你个狗东西!滚!滚出去!” 白睢涨红了脸,他又不是故意做这种事的,死犟着讲道理,抱着她不放:“这不是怕你生病么,你衣裳上全是血,我担心你身上有伤不说。你、你突然晕过去,吓得我魂儿都快飞了……那、那给你脱了我有错吗?行伍里都是男的,半个女的都找不到,我是你丈夫,有什么不可以的。” 头一次做这种事,某人玉体横陈在眼前,看得他险些流鼻血。但是他的初衷是好的,没得她的允许,当真只是偏着脑袋眯着眼睛拿帕子擦了,能不触碰绝对不碰。 苗小柔却又哪里信他,又羞又恼,她只认个死理——他扒了她衣裳,看了她的身子,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不要脸。 亲了她多少次了,回回拒绝他都硬要亲,现在更过分,竟然……她不听解释,她什么都不要听,挣扎着要起来锤死他。 白睢晓得自己这回虽然自认没错,却肯定彻底惹恼了她。苗大彪一向死守着她的心结不解开,不肯给他机会,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必定会更加封闭自己,说不定关起门来不见他了。 所以,这次他不能再跟她绕来绕去了,他必须大大方方地把事情摆出来说歌一清二楚。 白睢由着她咬在自己的胳膊上,并不呼痛:“媳妇儿,你听我说。” 苗小柔不听,谁是你媳妇儿了,你滚!她只管咬着这混蛋的肉,咬疼了他才会长记性。 “我白氏江山毁于外戚之手,往前数三个朝代,或多或少因外戚灭亡。大彪,江山在我手上,我定不会再让外戚坐大的,规矩我先定在这里——后宫佳丽必须广选自民间,皇后更不得出自权贵之家。靠宠幸女人稳固江山,是君王无能!你所担心的事,根本不会发生,我也对拥有多少女人没兴趣。” 她松了口,还在气头上:“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听不懂。” “我如今只是羽翼未丰,将王氏这样的人留下不过是权益之策。我碰都不会碰她,更不会因为她的家族给了我多少粮草,我就多赏她几晚。老子后院的事,谁都没资格插手,不满意就自个儿滚。” 苗小柔晓得他又在说这种要对她忠心不二的誓言了,她把头埋进被子里,一个字都不想听到。 有些话,今天一定得说明白,白睢却非要把她往外扒拉:“我的话你认真听,你以为我不懂你在想什么吗,苗小柔,我真是受够你了!隔三差五就做一次噩梦,你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做什么,没有人要求你做到尽善尽美。”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白睢见了恼火得很。要挣脱他是吧,行,他干脆把被子一拉,让她就这么光着好了。 身上一凉,苗小柔懵了。 白睢直勾勾地看着她,态度异常严肃并无龌蹉之色,坚持要跟她摊牌:“好了,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白睢!” 苗小柔还来不及扇他一耳光,却被这个男人一把拉进怀里,头顶传来他恨铁不成钢的话语,沉甸甸的:“听着,别逼你自个儿了,迟早把自己逼疯。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醉。” 苗小柔惊大了眼,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主动亲我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醉。本来只是想逗逗你,谁知道撞破了你的小秘密。苗小柔,别再瞻前顾后了,老老实实做我的媳妇儿。有难处,我们一起解决,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苗小柔推开他,捂着身子,腾出一只手当真给了他一耳光。 可是这一耳光,她自己却说不准是为何而打。因为他骗自己?因为恼羞成怒?因为气他拎不清?还是因为她依然想要逃避? 白睢脸色阴沉,因她的封闭自我而万分焦急,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我是为了得到你才非要挑破?你错了,我见不得你再压抑下去。你看,我解释了那么多,你根本听不进去——我怕你最终垮掉,我怕我会永远失去你。求你自私一点,管他后果会怎样,先霸占了再说。” 被迫光溜溜的面对他也就罢了,就连自己的内心也被剖析得如此透彻,这个感觉很糟糕,她一刻都不想呆,手忙脚乱地捡起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她想出去,出去淋雨也好。 为了打开她的心结,白睢做了很多努力,可最后却换来她更加频繁的噩梦。她什么都不说,也不讲一讲都梦到了些什么,她装作一个没事儿人一样,整日里想着的都是为他好的事。 完全就……完全就放弃了她自己。 如今他想把事情摊开,她却依然想要逃避,这样的反应彻底激怒了白睢。他大手用力一拉扯,就将她好不容易套在身上的遮羞布全都扯了下来。 “我看我今天若还不办了你,你他娘的还活不清楚!” 话未说完,便将她扑倒下去,毫不温柔地欺身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66章 车外大雨滂沱, 车内…… 苗小柔挣脱不得,被他死死压在车厢地板上。衣裳是早就完蛋了的,这男人愤怒起来没有给她留一丝体面。 她的这点力气,在白睢面前如蚍蜉撼树,便是张口咬他,他也无动于衷。这个男人对她已没有了耐心,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固定牢她的腰肢。 苗小柔口不能言,甚至没有喊拒绝的机会。她恐惧害怕, 她想躲,可是都无济于事。车身的颠簸使得白睢对她用上了更大的力气去压制住她的挣扎,掐得肌肤上红痕一片。 他好像, 在男女之事上天生不会温柔。一旦动了情,他的吻必是索求无度, 会弄疼人的,更别说是更令人兴奋的事上。 所以在被他得逞之时, 他的不温柔让苗小柔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钝器整个贯穿,疼得她眼泪横流。 在那一瞬间,她所有的坚持都化为泡影。她被迫的,成为了某人真正的媳妇儿,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夫妻之实。 她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 一哭起来,心脏痛得快要碎掉。她一直以来徘徊在自己的本心和理性之间,她一直很迷茫, 现在白睢替她做了选择,一时百味陈杂,心头或是悲痛,或是愤怒,又或是对他的埋怨,总之,因他的这一暴行而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 放肆中的白睢碰触到了一片湿热,终于被冲散了这股发狠的劲儿。他在惝恍迷离中放开她的唇,才见她已经哭得满脸是泪,整张脸憋得通红。 顿时没了动作,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欲念,停止了对她身体的暴行。他混蛋,他该死!白睢沉默着将薄被拉过来盖住她的身子,将媳妇儿抱在怀里,轻轻用指腹擦去她的泪。 他何尝不难过。二十年的感情,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他只是想把握住。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他试着想要慢慢解决,可是他发现某人封闭了自己,一步步在往深渊里走。他若不及时打破她给自己设下的屏障,迟早有一天她会被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 全天下最好的她,总是对别人好,他迫切希望他的大彪也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可以任性一点,胡闹一点,或者不讲理一点。 “我不乱来了,你、你想哭就哭出来。哭完了打我骂我都可以,咱们是夫妻了,这已经没有变数。” 苗小柔嚎啕大哭,将这几年来没有流出来的苦涩全都哭在他的胸膛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不要面子地哭泣,只怕车外的护卫隔着雨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从何时起,也许就从这一刻起,当年犯傻的少年成了她的大树。她也可以像只小鸟一样,依偎在他的树荫下,等着别人去保护她。 她其实期望得到呵护,期望能够肆意妄为,她偷偷羡慕着所有任性长大的小姑娘。现在,有一个人不厌其烦地提醒她,她也可以的。 哭了好久,眼睛好似肿得眨眼都困难了,她方才渐渐止住。 白睢一直抱着她,见她哭停了,倒了一碗热水凑到她嘴边:“嗓子都哭哑了,你自己说说,这有没有必要。本来可以说出来咱们两口子有商有量一起解决的麻烦,非要自己抗,你当你丈夫是个死人么。” 他倒不是数落,话说得颇有些疼惜。 苗小柔不言,偏开脑袋不喝水,抽泣着将鼻涕糊他手上。她还在生气呢,毫无征兆地就这么失了身子,哭了一通虽痛快了一些,仍三天都不想理这混帐东西。 现在脑子里十分迷茫,被他这么胡来一次,不知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他只好把碗放下,晓得媳妇儿这会儿应听得进去了,便又接着跟她讲起道理:“这事我考虑了很久,法子想了很多。先前说到,权贵之家的女子不会收入后宫,你就安心坐在你的皇后位置上好了,不必担心被拱下来。至于你的想法,我自会尊重,轻易不会留女子在身边,即使留了我也不会碰。等以后小爷的龙椅坐稳了,大彪,我向你承诺,身边一个女人都不留。” 苗小柔呆呆地听着。 “我知道的,你心头一直有个心结——你原本温馨的家是因我而毁的,父亲惨死,母亲早亡,家业散尽。你越和我好,越是心有不安。大彪啊,岳父大人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希望你这般为难自己——其实,你再仔细想想,他们不是因我而死,乃是为国而死,因对那时的朝廷失望,才对严氏贼子有了反抗之举。我白睢在此立誓,此生必不负天下,不负百姓,亦不负大义之士。” 她吸吸鼻涕,静静听着。 “关于子嗣。”他轻轻叹息道,“不急,等回去了我们便找大夫调养。你不是说那药你只喝了一半么,想来还是有希望的。即便彻底没了希望,我白氏国祚绵延两百年,断了数十年罢了,宗室旁支密布,虽可能都已混成了平民,总还是找得出来的。届时过继个孩子到膝下,亦未尝不可。”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是想一辈子没有自己的骨肉么?这种事,几个男人能接受的啊。 苗小柔痴傻望着他,慢慢发现,当年的少年越来越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他长着青黑的胡渣,皮肤麦色显黑,说话时候喉结上下滑动,浑身都散发着男儿气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已让人不得不去信服。 这是她的丈夫,他很温柔,不厌其烦地在解决他们之间的阻碍。她忽然觉得,或许也可以试着接受这样的关系。 白睢又一次把水端到她嘴边:“喝一点,嗓子都哭哑了。” 这一次她稍有犹豫,乖乖喝下半碗。苗小柔仰头望着他喝下剩下的那半碗,才发现他的眼里布满血丝,终究还是心疼他,哑着嗓子问:“你多久没睡觉了?” 白睢勾起嘴角笑,一时灿烂得好似天空炸开了烟花,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这就来关心我了?不怪我强要了你?” 她把脑袋扭开,脸蛋好似涂多了胭脂的。 “想通了?老实了?认命了?这就对了,乖乖做我媳妇儿,咱俩以后说不准还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生一窝小崽子。” “我去你的……” 男人抓住她拍打过来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她的指尖,眼尾下拉,长长叹出一口气:“别跟我闹了好不好,我狂奔三天,困得要死。媳妇儿乖,陪我睡会儿吧,实在熬不住了。” 他说完就拥着她倒车厢地板上,也不管两人现在这个样子狼狈不狼狈,该不该先把该穿的穿上。 一倒下就闭了眼,把她揽在怀里没过几息就打起呼来。 苗小柔如他所愿,不挣扎了,陪着一起睡觉。是的,她认命了,想通了,就试一试嘛,他看得透透彻彻都计划好了不是吗,不行她再滚蛋就是了。 点点这小子的鼻尖,她了无睡意,就这样盯着自己的丈夫看了好久。 等白睢再睁开眼时,是一个时辰后,他睡了才这一会儿就起了。知道她还不习惯,便自己穿好了衣裳下车,留她一个人安心穿戴。 天色渐渐暗了,雨也终于停了,车队停下扎营休息。马兵疲惫,先休息好了,明早再出发。尤其是热水,今晚得多烧一些给皇后娘娘驱驱寒。 白睢去见了郑旭,两人说了会儿话,不知聊到什么,白睢眉头深锁眼底愠怒不消。良久,拍拍郑旭的肩膀,眼中又换上了感慨与欣慰。 而后,他便来请自己媳妇儿下车了。 下车的时候,该疼的地方果然还是疼,苗小柔原本平静下去的脸颊,又打翻了胭脂。方才收拾衣物的时候,见薄被上染了一丝丝血,害得她一时又想起那暴风疾雨般的入侵。 要不是因为她哭了一场,才不会这么草草收场呢。 白睢伸手扶她:“还不舒服?” 苗小柔不接:“滚开。”自己跳下来,嘶——哪儿都痛。 白睢怔了怔,嘿嘿笑:“知道了,我的错,以后会温柔的。” “你还说!” 白睢:“好好好,不说了,以后再说。” 苗小柔进了帐子,咬咬嘴唇——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拿起干粮往嘴里塞,一口一口使劲儿咬得碎碎的。 白睢跟着进来,那是一脸春风得意,笑出一口白牙:“你羞什么,又不是头一天认识。等回了兰城,我再研究研究怎么样不疼——以前的那些册子,因为你全没了,还得重新搜罗——咱们成亲这么久,这种事还是得抓紧了。” “我……”她受了这番浑话的惊,脸蛋好似长熟的苹果,猛咳嗽了几声,急道,“我还……你让我缓缓,你别赶鸭子上架,我……” 见自己的小媳妇儿慌张得手足无措,白睢倒也有耐心,晓得她已在慢慢解开心结,再逼她小心适得其反。毕竟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也就随了她的意思。 “好好好,都是媳妇儿说了算。但你倒是先叫一句‘夫君’来听听,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一天呢。” 她嘴里一口干粮全喷出去了。 叫不出来,可饶了她吧。面前这个蠢货,那是她孙子啊,她现在却得叫“夫君”,不得跌了辈分。想一想就浑身鸡皮疙瘩,再一想他小时候的蠢模样,舌头就打了个死结。 “你有完没完,得寸进尺。你今天都占了我的……你还想怎样?!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滚出去。” 白睢失望,啧啧嘴,灿烂笑着将手里的热水递给她。 得了吧,“夫君”以后再叫,反正他今天抢到了好东西,也不急这一时。 回兰城的这一路,后来顺顺利利,加紧赶了五六天便到了。进城之时没有像出城那般偷偷摸摸,反而大张旗鼓回去的,引得好些人奇怪,皇后娘娘这是从哪儿回来,离开兰城干什么去了? 莫急,后头自会有答案告诉他们。 ——皇后是去筹粮了,路遇现况险些殒命,这般为国为民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的一国之母,不该受人崇敬么? 这都是后话了,苗小柔随着白睢回了王府,刚一进门就有急事需要白睢处理。事有轻重缓急,白睢也就不送她回去住处了,脚步一拐,自忙去了。 苗小柔奔波这些天也累了,转念想到某人不也累了么,却还得处理事务去,一心疼便就不休息了,亲自去了厨房准备弄些家乡菜犒劳犒劳他。 哪知刚拴好围裙,下人便来禀报,说妃嫔们来给娘娘请安。 “妃嫔们”,为什么还有一个“们”? 两个时辰过后,白睢忙完了政务,脚步匆匆地来扑媳妇儿怀抱了,一进门,看到她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碗茶在慢慢品着,见他来了,只淡淡瞄他一眼。 这……莫非他哪里得罪媳妇儿了? 苗小柔轻轻搁下茶碗,款步迎上来:“陛下不是承诺了么,后宫不轻易留人。怎么妾身一走,就多了个蒋贵人?” 陛下?妾身?白睢打了个哆嗦——亲娘呀,摊上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那一天,爷爷提枪上马,本欲杀它个三进三出,搅它个天翻地覆。无奈天不遂愿,刚把寨门破了,敌军便大肆反扑,无奈仓促退兵,择日再战!” 苗小柔:“蒋家寨子好破,我送你去。” —— 这算啥车?车上开车? 第67章 ——谢怀安逃离恒阳, 已到兰城。——送他走上复国之路的无忧真人日前仙逝了。 ——郭放造反,趁他不备已拿下两座城池,好在他及时调兵守住了战线。 ——夏国派使臣前来,愿割地求和。 这么多大事,大不过她一句“怎么妾身一走,就多了个蒋贵人”。这个事儿他曾在信中提到了,不过那封信想来还没收到,她就在路上遇到麻烦了。 信大概是丢了,结果就成了他瞒报。 白睢竖起三指对天发誓:“此事非同小可, 我自然写了信给媳妇大人报备!真的,毛崇之可以作证,这死老头偷瞄了爷爷的信, 还以为爷爷不知道!” 苗小柔呵呵笑了,她信吗?她信个鬼!这小子对她说, 轻易不收女人进后宫的誓言尚犹在耳,结果一回来, 她就发现这个王贵人进门没几天,又来个蒋贵人。照这个速度下去,这小子的后宅岂不要人山人海,三千佳丽都不够多。 她不高兴。 若要她死心塌地地做某人的妻子,她就不乐意看到还有别的女人在眼前晃, 哪怕理由再多,难处再多,她就是不高兴。 “毛总管不就是你的人。”她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 又换了满不在乎的态度,“罢了,你既然收了人家蒋贵人,那蒋贵人又是个听话温柔的,不像王氏贼心眼儿多,你就留下呗。” 白睢还能不知道她? 遂使了个眼色,等屋里的下人全都乖乖滚出去,他便狗腿得更彻底了:“不敢不敢,我可一脚都没踏进去她俩房里过。再弄个蒋贵人来,不过是想让那王贵人有空就去跟她斗,省得坏心眼儿都用在我的心肝媳妇儿上,岂不坏事。” 嘁! “你起开,还心肝呢,恶不恶心。” “不恶心,何止心肝,应当说是我的命才是。” “……” 苗小柔晓得他嘴巴能说,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无奈就是吃他这套,被他抱住嘬了个额头,那气就散了个差不多。幸得她遇到的是个好男人,若要遇到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她这般轻信身边人,往后只怕吃苦不断。 白睢暗喜自个儿捡到个宝,可真是好哄。 揪着他的耳朵:“你以后要是再敢随随便便纳别的女人,你的话我可就不爱信了。说好的承诺,你骗谁呢。” 他则偏着脑袋:“是是是,再也不敢了。谁让我娶了个醋坛子回家,哎吆喂,这才刚试着做我媳妇儿,就弄得满屋子醋味儿。以后要是当真乖乖把正妻的位置摆正了,只怕我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眼珠子都要被你挖掉。” “谁吃醋了!” 白睢乐乐呵呵的来抱她:“你,就你吃醋了。白、苗、氏!” “你少来,没有……唔……” 话未说完便被他含住了嘴巴,紧接着脚底腾空,被他抱进里屋藏起来亲。 某人发情起来是一点都不讲究的,将她压在墙上狠狠亲肿了她的唇,咸猪蹄子在她身上乱摸一通,弄得衣襟松散,发髻散乱。 她这回没拒绝,越深吻越眷恋上这种感觉。渴望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明天……明天就给你找个名医调理。”一场酣畅淋漓的热吻后,他流连徘徊在她唇上,喃喃说着,“咱们将来要生好多崽子……小柔,你害得我好想要你,你老实交代,从什么时候我灌迷魂汤的……” 苗小柔脸颊绯红,想要推开他。 推不动。 “别推了,我等,我等你自个儿心甘情愿跟我做那事。” 不要再说了!她听不下去了! 白睢嘿嘿笑,满意地看着她慌张得像只小白兔,这才发了慈悲不再逗她:“好好好,不说了——那个蒋氏,你就不必操心了,王氏迟早有一天要干掉她。” 哦,忘了蒋氏的事儿。 “这后宫不比普通人家,一干女人拿命在斗,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咱们杵在这样的位置绝不能心慈手软。必要的时候,该打杀的打杀,该弄死的弄死,你天性敦厚纯良,万万不要动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她若有所思:“哦。” 以前还没真切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经过一场死里逃生,她明白了弱肉强食的道理。这后宫也是一样,她作为皇后当为主宰,规矩要立,鲜血要流,否则她这个妻子便管不好丈夫的后宅。 白睢有许多事要操心,后宅的事她定要管理好,不可叫他太过操劳了。 今日王氏与蒋氏来请安,那王氏见她安然无恙回来,竟然能做到不见一丝惶恐。她晓得,眼下还不到戳穿王贵人的时候,郭放此时造了反,若是将王家逼急了,搞不好王家又倒向了郭放。至于蒋氏,有些小聪明,性子文静,也有心争宠,那就按白睢说的,继续挑拨她跟王氏的关系,借王氏的手来对付她。 届时本就不和的王蒋两家再度生了嫌隙,还不都攀附着皇帝,在皇帝手下争长短,最终得利的自然会是白睢。 于是次日两人来请安时,她便都赏了东西,却独留了蒋氏下来说话。之后再去倚栏轩一打听,那王贵人气得又是砸杯子又是罚丫鬟的。 帝王学会用制衡手段,这后宫也是一样。那蒋氏在她这里不仅得了面子,还有机会见到皇帝,虽被王氏给了许多白眼,却仍巴不得伺候在皇后跟前。回头在倚栏轩里,跟王氏明里暗里斗了起来,那原本温婉的内心也被激起了斗性。 今日午后便有大夫遵旨来问诊,问了才知,是白睢特意请来的神医,尤其擅长医治妇人,调理不孕之症。 开了副方子后叮嘱按时服药,倒未一口咬定她此生不能生育。苗小柔便因此缓了口气,那心情自也敞亮不少,喜得晚膳多吃了半碗饭。 她往日过得颇有些糊涂,心情不好起来往往吃个半饱便搁了筷子,时有胃疼。如今回想起来,也难怪白睢念叨她压抑太过,她分明隐藏得并不好。 而今见还有希望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一时高兴饭吃得多了,药虽苦得想吐却乖乖定时定量地喝。 这日直到深夜,白睢才忙完回来。见她还等着,便问:“大夫如何说?” 苗小柔替他宽衣,虽早困得眼皮打架,被他一问又喜上眉梢:“大夫说,的确有些病症,胞宫已受了损伤,但是听了我的描述,又说倒不是十分严重。他开了药方,让先调理个半年再说,只是这段时日最好不要……不要行房。” 白睢抱她上床去,咧嘴笑着:“你放心,这我忍得住。” 却不提子嗣的事,谨防害她压力过大,只一味将她逗得埋进被子不理人。昔日的大彪啊,不知不觉就成了小柔。 苗小柔亦有一事未提——王贵人偷摸打听之事——她不愿白睢操心完了前朝,又来操心后宅。 夫妻两个,是彼此心疼着对方的。 今日午后送走了大夫,一直死盯着倚栏轩的心腹便来禀报,称那王氏养的那海东青人精似的,又引着妙儿去偷瞄。那妙儿回去告诉王氏有大夫进出之事,王氏便立即着人去打探,想来已知是个擅医治妇人不孕的大夫。 苗小柔讨厌这个害起人来不眨眼的王贵人,盘算了一晚上怎么收拾她。还有那个蒋贵人,只能说句抱歉了,这后宫里有她一个“温柔敦厚”的人就够了。 她就是个妒妇,平生最爱喝醋。平日里待谁都温和大方,一旦事关她丈夫,必定要跟你斤斤计较。 往后数日,她一碗不落喝汤药,更有一次是当着两个贵人的面的,只说此去永州遇袭受了些伤,正在调养。 蒋氏单纯不疑其他,那王氏却不相信,连着派人打听了数日,终于买通了皇后身边的小丫鬟,得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王婧如先是一喜,而后便凝眉深思,半晌后咬了牙关,把桌子狠狠一拍:“不行,此事需得早作打算。” 原来,那小丫鬟收了好处,便道出了皇后的秘密。 原是早年便被郭丞相的人灌了虎狼之药,此生难以生育,随军快要一年日日与陛下同榻而眠也不见肚子有动静。此次去永州一趟,受了寒凉与惊吓以致病情加重,请大夫来瞧也的确只是为了缓解痛苦,在生育上是再没有希望的了。 她一听,嫡子生不出来,那她不就有机会了。 再又转念一想,只怕捷足先登的是那姓蒋的贱人。那蒋氏的性情与皇后颇有几分相似,又是陛下亲自赞过的,皇后似乎也很喜欢她。 若是看中蒋氏了,只怕会让蒋氏生下子嗣过在皇后膝下。蒋氏虽不能亲自教养儿子,却到底占着生母的名头,日后封妃也必定在她前头。再者,若是这孩子有出息,将来承继大统,蒋氏不就笑到最后了么。 王婧如当下便急了,这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怎样才能除掉蒋氏,亦或者自己又如何才能争到这次机会。 白睢人虽在书房,后院的事却了如指掌,一听说苗小柔给王氏挖了个大坑,当场哈哈哈大笑,把在场等着奏事的官员笑得惶恐不安。 待那官员战战兢兢禀报完事情退下,他弯着眉眼,转头问毛崇之道:“你说,咱们这位皇后,厉害不厉害?” 毛崇之点头哈腰,自然是捡好听的说:“奴才瞧着,确有些厉害,不过想来也是因为吃了醋。女人嘛,对待情场敌手总是分外狠辣的。” 狠辣得好,狠辣得妙,他喜欢! 于是这晚回去得便早,想跟这位醋味冲天的狠辣小女子亲热一番,谁知被她赶出了门,遥指倚栏轩,让他拐去那处过夜。 “去蒋氏那屋睡,你脑子叫那只海东青啄了?” 苗小柔斩钉截铁把头点,神情十二万分的认真,才不是和他玩笑:“对,你睡她屋去。” 白睢迷茫了:“你不怕你夫君失身?” “不怕。” 话毕,她掏出胭脂盒来,依然是严肃非常:“你快把衣裳脱了,别问为什么。” 哦。 白睢便照做了,想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结果,竟被她在胸口上用胭脂写下三个字。 苗小柔拍拍手,揉掉指尖残留的胭脂,深觉自己的书法颇有进益,那“苗白氏”三个字写得真是笔酣墨饱,漂亮极了。 白睢低头一看,“苗白氏”,等一等,确定没有写反吗? 苗小柔拍拍他的肩,大有“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怅然:“去吧,回来若这三个字花掉了,你就别进我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我,苗白氏,被媳妇儿安排得明明白白。” —— 第68章 苗小柔安安心心躺下, 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虽给白睢画了胭脂,可她心里头却对这男人分外放心——若是与她浓情蜜意之时还去碰别的女人,他脑子才是被海东青啄了。 只是某人却压力甚大,被一家之主赶去了倚栏轩,每一个步子都是沉痛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当年和郭慧心倒是可以摊开了说话,分床而睡,可这蒋氏,却没有挑破了说的价值。与她只可逢场作戏, 态度还得稍稍好那么一丁点。 “陛下,嫔妾伺候您就寝。” “不!不必。”他下意识地便是一躲。 蒋氏本已快要睡下,忽听得陛下要来她屋里, 喜上心头,忙里里外外伺候着。原想着陛下大约还要沐浴, 谁知没有半点让她去净房伺候的意思。 天气已入了秋,今夜凉风阵阵, 白睢却浑身冒着汗——完了,这胭脂不禁汗泡,只怕已有些花了。 回头媳妇儿非要跟他较真,他可吃不消。 却又不敢亮出来给蒋氏瞧见,也不好叫她拿胭脂出来补一补, 谁知道两种胭脂一样不一样。只好独自去了净房,敞开衣裳瞅了瞅,见并没有糊掉, 这才安了心,只擦了擦身子便出来了。 宽衣也不必了,他穿着里衣直挺挺地往床上一躺。 蒋氏初次侍寝,也不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手足无措地从床尾爬了上来,一张娇嫩如花的脸带着桃色红晕,惹人怜爱极了。 却不惹白睢的怜爱。 他这颗忠贞不渝又不解风情的心,看所有女人都索然无味,跟喝凉白开似的,唯独看到自家大彪,那好比夏天泡冰水,冬天烤火炉,怎一个舒服了得。 是以,他其实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那,睡觉吧。 打个哈欠,把眼睛一闭:“睡吧,朕累了。”蒋氏入宫前,母亲就已将压箱底的物件给她看过了,又讲了许多夫妻闺房之事。她又一心想生下孩子给家族争光,哪里能甘心今夜就这么算了。 “嫔妾看陛下额头出了汗,想是天气还有些热,不妨将衣裳脱了,若是热得睡不好,明日精神不济却还得处理那繁杂政务。” 说着,便伸出玉手要来解他的衣带子。 白睢慌忙护住心口那招惹不起的三个字,万万不敢让它们糊掉,睁眼略有不悦:“这成何体统!” 蒋氏一怔,忙咬咬嘴唇娇声劝道:“陛下,嫔妾这里不比您和皇后娘娘的屋子透气凉快,丝被和竹席都是普通的东西,自然也是不能比的,容易积热。因前方正在酣战,您又带头节俭,更没有冰块降温。嫔妾也觉得,这天气好生燥热啊……”说着便拿手给自个儿扇风,轻轻解了自己的衣带。 天啊,这屁股送得好殷勤。 白睢吓得心肝一颤,赶紧翻了个身:“嗯,是有些热。”呼出一口无奈的闷气,叹道,“寻常朕热了,皇后便给朕扇风,一扇便是一宿,次日手腕都酸得不能拿重物。这世上啊,皇后待朕千般万般好,她身子不爽利,你们素日里也都务必敬着,不得给她惹麻烦。” “是,嫔妾省的了。” 蒋氏听得此话,听出了两层意思,一则提醒她要对皇后娘娘恭敬。二则是告诉她,你看,同样是热,皇后怎么没说脱老子衣裳,反而扇了一夜风。 她如同被狠狠地打了脸,只得取了扇子来,老老实实给皇帝扇风。这一扇,自然要以皇后为楷模,也要扇够一夜的。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蒋氏心里苦。 后来实在困了,她不知几时睡着的,次日醒来天已大亮,早不见陛下的人了。蒋氏便急忙唤了丫鬟进来,才知陛下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而她这时候才起,没能伺候更衣不说,早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丫鬟却一脸喜色:“陛下吩咐不要扰您睡觉,皇后娘娘那边陛下已让身边的毛总管亲自去给您告了假。这不,就在刚才娘娘身边的德清公公便拟了单子来,说是陛下见您用的物件品相都不怎的好,稍后便有好东西赏赐过来。这单子啊,奴婢瞧过了,如今打着仗连陛下的吃穿用度都十分节俭,可您瞧,给您送来的却都不是凡品呢。” 蒋氏过目,见果然都是好物件,心道自己昨夜不过提了那么一嘴陛下便记住了,想来对自己还是有些上心的。昨夜未能侍寝成功,或许陛下是真的累了呢。 还以为这就完了,等蒋氏梳妆打扮完,准备去给皇后娘娘谢恩,却有一道懿旨送到,竟然晋她为嫔。 这……懿旨? 欣喜之余,却有疑惑,便塞了银子给德清公公,询问怎不是陛下圣谕。 那德清公公得了银子便提点了几句,道如今的后宫与前朝的后宫不同,陛下定了规矩,后宫的女人晋位都得过皇后娘娘那关。这女人看女人眼光才对,谨防君王被不安分的狐媚子给勾得走偏了路。 也就是说,这后宫实打实的是皇后娘娘的天下? 蒋氏当即翻箱倒柜找礼物,给愁得停不下来,也不知娘娘喜欢什么,这往后娘娘那里可得抓紧讨好。 却道王婧如那边,早知蒋氏昨夜侍寝,今日她忍着心火来给皇后请安,却等来了毛总管代蒋氏告假。她那心里吃味得很,痛恨得很,却只得笑脸相向。 方回了倚栏轩,又得知蒋氏得了许多赏赐,更是晋位蒋嫔,她那心里更加慌张了。先前她献画献书给陛下,陛下斥责她大手大脚,如今却将数不清的珍宝往蒋氏屋里送。这分明就是区别对待,更喜欢蒋氏嘛。 明明她是先来的,却给垫了底,这到底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赶紧给自家去了封密信,将皇后不能生子,拟借蒋氏的肚子一事尽数交代,催族里快想想办法。 “哈哈哈哈,当真?”苗小柔放下手中的书本,笑得弯了眉梢。 德清乐道:“千真万确了,咱们的人亲眼瞧见王贵人对着蒋嫔的屋子翻白眼,气得脸都青了。没过多久,就放出了那只海东青,鸟爪子上肯定绑着信。” 人在后宫却想法子给王家传递消息,她胆子也是够大,也难怪能干出通敌郭放借刀杀人的事儿来。 苗小柔听得这番禀报,更多的是得意——想不到她一出手整人,就成效显著,看来她也不是没有资质做皇后。哎呀,以前怎没发现自己这么多心眼儿呢。 苗妒妇! 今日一大早三岁就跑来拍醒她,给她看胸口完好的“苗白氏”三个字,急急忙忙又赶去上朝,把她乐得当时就醒了瞌睡。 他还当真了,这傻子。 “哦,对了,厨房里炖的乌鸡应当够火候了。”她起身去厨房,亲自盛进瓷碗里,莞尔笑着,“待会儿给陛下送去,你务必盯着陛下吃。日日地忙,这身子怎么熬得住。” 德清笑曰:“这娘娘就尽管放心吧,别的陛下未必会吃,只要是娘娘送去的,必定给吃个碗底朝天。” 苗小柔越发笑得深。 她这里倒是春风得意甜甜蜜蜜,白睢好容易真正讨到媳妇儿了,亦做梦都要笑醒,可死敌郭放这里,却哪如他们那般舒舒坦坦。 郭老贼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混成如今这个样子,如遭了晴天霹雳,天都快垮了。 原本想杀白睢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那小子浑似只老狐狸,竟早已派兵遣将专门儿对付他。虽先手得了两座城池,没占几天却又被迫吐了出来。军中几员将领倒戈相向,他才知道这几人从来都是白睢的爪牙。 无妨,他领兵多年,这些小事何足挂齿。且观这几场仗,他手下将领神勇无敌,小皇帝新提拔上来的人虽也勇猛,却败在经验不足,打法上甚少能有白睢的快狠准,几场仗下来便偏于守势。 又过几日,战况胶着中,仍不见郑旭归来,派人去查一番,郭放才知自己的整个虎豹卫队折在白睢手里,皇后自然也是没有抓到的。至于郑旭,尸身没有找到。 他细想了许久,背后冷汗淋漓——只怕他最得力的心腹,居然也是白睢的人——这次举兵造反,头一个将此事提出来的就是郑旭。 显而易见,真到了他举兵之时,小皇帝又怎会没有防备。而他,因为造反,反而给了小狐狸调转兵戈,对他动武的理由。 许多事情得到了解释,郑旭,竟是郑旭! 一口老血喷出来,郭放两眼发黑险晕了过去。若论打仗,小皇帝虽年轻,却未必不是他这沙场老手的对手。他起兵,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民心大失,此番根本就是中了奸计。 且那郑旭手握他诸多机密,只怕这战况胶着,也不过是暂时的。 自以为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反而入了圈套进退两难。郭放怒火中烧,晓得脚下的浮桥已越来越窄。他心知肚明,事态紧急,自己不得不再强硬三分。 这强硬手段,首先针对的自然是那批拥护小皇帝的老臣。可这事儿却在他眼皮子底下黄了——那方同之抢先一步,竟留书一封,在家中悬梁自尽——那方同之德高望重,因而他的暴毙引得儒生千万篇笔墨讨伐,恒阳百姓愤怒之下放火烧了丞相府大门。 民愤已起,郭放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将这仗打下去,别无他法。他有一点明白奉天帝的暴虐因何而来,那纯粹是破罐子破摔了,既已有了恶名,那便恶到底。 于是派兵镇压了百姓闹事,手中多了无辜生命百余条,再不去硬撑那所谓的好名声。而后强征壮丁,增收赋税,总之,这仗必须要给他打赢。 至于他的对手白睢,应对战况却沉着稳当,年轻的猛兽面对年迈的孤狼,一点都不着急。他精心栽培的猛将在前厮杀,他在后头运筹帷幄,还有闲心剥橘子给媳妇儿吃。 “啊——张嘴。” 苗小柔:“不吃,饱了。” “再吃一瓣,我都剥好了。” 苗小柔只好咬住,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脚尖:“还不去么,人蒋贵人都等烦了。” 这几天他日日被赶去倚栏轩跟蒋氏睡觉,他给睡得惶恐不安,心悸难眠,今日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了。 将手上的橘子搁下,白睢挑了挑浓眉,咧嘴笑道:“其实,你并没有考虑周全,大彪。” “嗯?” “你想,要保留你写的三个字不是没有法子。当年那个册子我虽没有细看,但还是琢磨出来丁点儿有用的。总之,你写在胸口绝对不是万全之策。” 苗小柔也没多想,随口就问了句:“那写在哪里?” 白睢站起来,把累赘的外袍脱下,一连脱下几层,脱到只留了里衣。而后走到她的妆台前取了胭脂盒过来,郑重其事地放在她手里。 再然后,把裤带一抽。 光滑的裤子整个滑到底。 苗小柔已来不及偏头,只得立即把眼一闭,那脸蛋顿时烧起火来。尽管反应迅速,只怕这针眼也是注定要长的了。 “来,你在这里做记号。”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都不要想偏,爷说的是大腿。” —— 要开学了-。- 第69章 苗小柔惹不起他, 丢开胭脂盒就奔往净房去了。她要沐浴,她要洗眼睛! 就是这样,靠上不得台面的流氓手法,白睢成功得以在媳妇儿这里留宿。 “你手拿开,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就喜欢抱着你睡。” “我不喜欢,我热。” “那帮你把衣服脱了。” “滚!” 白睢听话一滚,滚到她这边来,顺势将她压进了床角。 “别怪小爷跟你纠缠,要怪就怪你自己, 竟将我赶去别人床上,你可知我也是有尊严的。今日若不犒劳我,这事儿没完——这么久了, 我就想听你叫一声‘夫君’,你叫了我就放过你。” 苗小柔的脑瓜子被迫抵在床板雕花上, 被他压得动弹不得,愤而骂道:“你信不信奶奶一脚踹你下去。” 白睢鼓起胳膊上的筋肉, 一脸欠抽地炫耀给她看:“来,你踹一脚试试。” 她踹了,小脚丫子踹过去,反踢得自己脚痛。 “还‘奶奶’呢,今夜你男人就不爱听这俩字。”他得意得很, 又往前挤了挤,见媳妇儿美似鲜花儿一朵,彪悍倒是彪悍, 就是彪得好似只爪子都还没长利的小猫崽子。 自己以前究竟什么眼神儿啊,这样娇美的小娘子,“奶奶”俩字他竟也叫得出口。 一时没忍住,不等她认怂就一口亲上去。 苗小柔推不动他这大块头,起先恼了他的放浪,与之推搡挣扎一阵却就软了骨头,环抱着男人的脖子与他痴缠起来。 三四日不曾挨在一起睡了,她心里何尝不空荡荡的。被他蓄意一撩拨,便自拆了防线,跟他两个在榻上滚了几滚,弄得床褥皱巴巴一片。 她原打算一点点接受白睢的,却是不曾想到自己竟接受得这般快。这混账每日都来撩她的心,大半月下来她早已不排斥与他亲热。若非大夫叮嘱调养期间切勿行房,白睢扯她腰带的时候她是不会拦的。 结束这场痛快的亲吻时,她已衣衫半褪,领口露了大片肌肤出来。她那位好容易才收敛住的丈夫,则趴在她胸口喘起来,嘴里念叨着羞人的话。 “原想……原想马革裹尸,死得荣光万丈……而今,只想死在你身上。” 呸,没出息的东西! 她脸上烧得慌,将这混账推开:“滚开,满脑子的脏东西。你还是马革裹尸吧,喏,前线总无捷报传来,你不亲自去指挥,还想着、想着这些玩意儿。” 说到战况,白睢稍稍清醒了脑子,扯开汗渍渍的衣襟大喘口气:“你慌什么,因一时胜负便影响心情,我这做皇帝的整日焦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想睡媳妇儿。” 苗小柔:“……” “再说了,我若亲自去指挥,那真金何时才冒得出头?凡事亲力亲为,那不是能人,那是蠢人。以后咱们有了孩子,或有了养子,你切不可日日替之操心,须得放手他才能成长,知道么。” 咦?她的家长地位何时翻转了,轮到白三岁来说教。 可他说的的确有十二分的道理。金凤银凤那俩丫头叫她养得拈轻怕重,性情虽好,却无担当,没主意。 白睢嫌热,扒了自己衣裳扔下床去,又一次欺身上来:“不说这个了,我还没听你叫‘夫君’,你亲糊涂了,我可没糊涂。” 苗小柔方才正感叹,他这番说教已有了家中顶梁柱的模样,浓浓的男人气味将“孙子”这一角色扫去角落。她而今颇有些依赖这个男人,越发将他视作丈夫,于是脑子一热便小声唤了句:“夫……君。”白睢心头大喜:“太小声,听不见。” 她说完这句,却顿时回神,是再也张不开口了的。支支吾吾道:“听不见就算了,烦人得很。起开,别来碰我,挨着热。” 某人不依不饶非要她再说一次,惹得急了又来含她嘴巴。夜已深了,两人推来推去,嘀嘀咕咕仍不睡觉,反倒又生了情意,缠缠绵绵直到夜虫都睡了屋里才安静下去。 次日又起晚了。 白睢精力充沛,早不知几时就走了,留下他自己换下的里衣,坏心眼儿地搭在她脑门儿上。她扔开那汗渍渍的臭衣服,打着哈欠撑坐起来,发现手腕略有些不利索。 昨夜…… 唉,丢人的很,不提了。 王氏与蒋氏皆已来晨省,早恭候多时了,见她久不露面却仍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句怨言。那蒋氏如今乃是嫔位,坐在王氏之上,两人互看不顺眼,等候的这段时间里竟一字未谈。 堂中安静得略有些诡异。 在屋里时还想着昨夜的缱绻情意,人一出来看到这俩不省心的女人,苗小柔便顿时收了心,重振旗鼓打起精神投入到后宅的战场。 按理说,投靠白睢的家族日益增多,当有更多女人入后宫才是,白睢却一概婉拒了。那王家与蒋家之所以能塞人进来,能委婉地谈条件,那是得了先机,如今皇帝根基已稳,再想挣得亮眼的从龙之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既然功劳不亮眼,自是没脸面硬要皇帝接受美人的。故而她这皇后,手下也就只管理着三个妃嫔,还有一个贤妃根本不在眼前。 “听闻王贵人的二叔向陛下许诺,又有三个月的粮草在押运途中。王家于国尽忠,费心劳力,本宫深感钦佩。” 王婧如亲生父亲早亡,她虽养在族长身边,总还是要有个养父的,她那二叔就相当于父亲。若不然陛下想赏赐她的家人,那该赏赐给王家的谁呢?故而在圣上面前露脸的事,都是她这二叔来做。 此番她二叔急着要送粮草,想来是被蒋氏受宠的现状给逼的。 王贵人一听得了夸奖,眼珠子清澈闪亮,笑盈盈忙起身:“娘娘言重了,这都是为臣子当做的。” 苗小柔莞尔一笑,言笑晏晏:“哪里话,有功就该赏。”话毕竟未再接着说下去,叫王氏眼巴巴等着,却没等到下一句。 照这意思,到底赏她什么?王氏好生诧异。 苗小柔却只顾揉着自己的手腕,连端茶都换了一只手。蒋氏瞧见,乐得岔开话题,问道:“娘娘瞧着手腕酸痛,可是昨夜又为陛下扇了扇子?” 苗小柔心不在焉地愣了愣,才把头点了下。 蒋氏莞尔:“嫔妾这里有些家传的药膏,舒筋活络特别管用,嫔妾这两日手腕酸着全靠它呢。巧了,今儿正说献给娘娘来着。” 苗小柔耳朵根子稍有些红,命人将礼物接下,赞了蒋氏几句。这天气又不热,她昨夜哪里扇过扇子,还不是被白睢害的。 不解了他的苦处,非不要她睡觉,一口一个“好媳妇儿”“乖小柔”地嗷嗷叫,叫得她浑身鸡皮疙瘩睡不成,只好遂了他的愿。 再揉揉手腕,关怀了两人几句素日里可有不便,便散了今日的晨省。 那王婧如气自个儿根本插不上话,什么扇扇子的,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揣着一肚子火回了倚栏轩,路上还叫蒋嫔酸了几句,无奈位分低下又不能回嘴,想来想去着实气不顺。 那蒋嫔的话犹言在耳,让她心脏扎得慌——“贵人的性子温和不少呢,这便对了,咱们陛下和皇后皆喜欢老实本分的。只可惜啊,工夫不到家,还欠着火候。喏,这么瞪我就不对了”。 待入了黄昏,却有懿旨送到,皇后娘娘竟突然晋了她的位分,与蒋嫔一样位列嫔位了,且赐了号,为“舒”。 丫鬟妙儿又惊又喜:“主子,哦,不舒嫔娘娘!您都还未侍寝便晋了嫔位,族里这回又立了功,陛下想不重视娘娘都不能够呀。” 王婧如却未太高兴,秀眉皱起:“舒嫔……你懂什么,现如今位分拿来做什么。生下皇子才是要紧事,这接连几天陛下都歇在蒋嫔屋里,即便不去也是在皇后那里,我何来机会。” 或许是她的性情不够温和,刻意表现出能干反而让陛下不喜,没能被挑中。这些日子来她一直低眉顺眼,努力打磨性子,只等着陛下和皇后能对她稍有改观。可是看样子,已经来不及了。 妙儿:“舒嫔娘娘您急什么,别人都是侍寝了才晋位,您这里先晋位,说不准晚上陛下就来了呢。” 倒也是,她自诩是个美人,自小便不缺爱慕者,陛下哪怕对皇后情根深种,也没道理对她视而不见。 因而这晚盛装等候,早早沐浴将身上弄得香喷喷得。却不想,陛下来倒是来了倚栏轩,偏又进了蒋嫔的屋。 王婧如等了个空,火得咬牙切齿,更加笃定了皇后急于借蒋嫔的肚子。那蒋嫔人倒是拔尖儿,却哪一处都比不上她,除了借腹生子,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更何况蒋嫔独得圣宠,皇后应当不悦才是,反而待她极好。 若是等到蒋氏怀孕了再动手,届时伤了皇嗣闹出来个大动静,若是被查出来她可就完蛋了。闷坐了良久,王婧如终于把心一横。 “去,将我的紫檀木匣子取出来。” 妙儿依言去办了。 王婧如望着对面屋子暖暖的灯火,一不小心掰断了自个儿的指甲——我叫你得宠,我叫你温柔,蒋贱人,咱们走着瞧! 此时蒋氏的屋子里,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郎情妾意、旖旎画面。 “别总扇朕脑袋,头疼。” 蒋氏只得执着扇子往下挪,去扇皇帝心口。 “别扇心口,容易着凉。” 蒋氏只好又拿着扇子去扇皇帝的腰,这下舒服了,陛下合上眼慢慢悠悠睡着了。她实在不懂啊,自己侍寝也有四五次了,次次为陛下扇一晚上风,陛下碰也不碰她,更加不准她穿得太清凉。 今日见皇后娘娘手腕也酸疼,想来也是为陛下扇了一夜风。天气明明不热,陛下非要人扇风才睡,莫不是有癖好不成? 连日来晚上睡不够,全赖午睡撑着,困得她不想侍寝了。今日听说王氏晋嫔位,还被赐了号,虽心头暗暗不高兴,想到陛下必定今晚去她那里,自己能睡个囫囵觉了总还是好的。 谁知道又上她屋里来。 蒋氏看不懂,她心里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婧如:“注意,我要作妖了!” 蒋氏:“吃了一斤黄连。” 白睢:“扇你娘的风,脑阔痛。” —— 养肥党们,看到这里麻烦挥一下小手,我觉得最近有点凉~ 第70章 白睢之所以让蒋王两人同住倚栏轩, 为的就是方便她俩争宠。这不,王氏让人偷偷摸摸大半夜在倚栏轩东侧花丛中撒药粉,那就是极容易的。 苗小柔当天晚上便得了消息,命人避开那只海东青,悄悄潜入摘了朵沾着药粉的花,送去给太医署瞧。因药粉奇怪,太医署当值的太医回答,少则也需两日方才能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药。 不知药粉有什么作用,苗小柔却晓得为何这药粉要撒在花丛中——这蒋氏极其爱花, 因而有个习惯,早晨喜欢收集花露,量多便用来泡茶, 量少便拿来拍拍脸润润手。倚栏轩东侧有块花地,那里便成了她采集花露的地方。 苗小柔没这雅性, 她是务实的人,白睢也曾提醒过她, 人在高位,“习惯”、“喜好”、“心思”等等最好都一概藏匿起来。若有心思不纯者想“对症下药”,那不就给了他们机会。 这蒋氏就错了,她爱花儿可以,不知收敛反而借花来极力映衬自己的温婉性子, 力求美给皇帝看,可就正中王氏下怀。 虽然此女无辜,苗小柔却并不能有不该有的善心。一则出于私心, 不喜丈夫身边多出女人;二则白睢也明说了,后宫牵扯前朝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该清退的全都清退,一个不留。 是以,也只能念一句阿弥陀佛了。 次日晚间白睢来时,她便将此事与他说了。 白睢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点评道:“那是,王婧如好强,怎甘落于人后。她却又不是笨的,此番作为,估计不会要蒋氏的命,只叫她无法侍寝,或者惹怒圣心,逼小爷我去她的房里。你猜,若我弃了蒋氏却还是不待见她,另寻美人借腹生子,她又会有什么招?” 苗小柔听罢,把脸一拉,狠狠拧在他的胳膊上:“我不知道她怎么着,我只知道我会先把你的腿打折!你想寻多少美人,嗯?” 白睢哪料到她突然母老虎发威,被揪得哎哟哎哟直喊痛:“冤枉,只是盖着被子平躺睡觉,什么都不做!明明是你非要爷爷去的,还有脸怪我!” 苗小柔放了他的胳膊,又来拧他的耳朵,把腰一叉像极了个妒妇:“你这后宅多一个人都不行,除非万不得已——说,看中哪家的美人了?” 身高九尺的帝王弯着个脖子,被个子娇小的媳妇欺凌得凄惨不已:“没、没有,谁都没看中!孙子我日日盼着能来皇后娘娘身边侍寝,无奈总不得宠。” 傻得生动,苗小柔原也不过是逗他的,一时没忍住笑:“怪谁?怪你招惹一堆烂桃花。”随即松了手,满意地欣赏他的蠢态。 白睢捂着自己的耳朵,轻声骂道:“妒妇!醋精!” 她不以为意,昂着脖子道:“你说你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我可就提醒过你,我苗小柔的男人,这辈子别想有花花心肠。” 白睢眼睛里闪着精光:“好啊,我是极乐意的。今日就不去倚栏轩了——”话落将她抱起来,“咱们去床上一生一世一双人。” 苗小柔被他抗在肩上,唉……脑瓜子里装的尽是些什么玩意儿?没出息的东西! 两日后,再又要了一次药粉钻研之后,太医署终于给了结果。那药粉并不危及性命,只会叫人日渐亢奋烦躁,无法静心,因而行为上话杂多动,且语气容易犯冲。久而久之,因亢奋而不能成眠,又使人日渐萎靡,逐渐消瘦,月事紊乱。如果长期服用此药,由于睡眠欠佳,必引发许多病症,尤以心悸头痛为主,严重一些那就伤及性命了。 王婧如好生厉害,入宫时变带了药进来,且还是这般不宜叫人察觉的脏东西,看来是铁了心要争得个盛宠。蒋氏的武器是什么?正是她温婉的性子。此番被下了这种药,蒋氏迟早失宠。 这才初几日,瞧不出什么来,蒋氏日日还是好好儿的,就是眼底的青黑越发重,一看就是没睡好。 转眼到了深秋,天气是再也不热了的,扇子更加不必扇了。蒋嫔侍寝时终于能睡个囫囵觉,心里头虽一直不解为何陛下光来睡觉不碰她,却又不敢问。 虽不必熬夜,这几日夜里却老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起夜也频繁起来。弄醒了陛下数次,只怕已惹得圣心不悦,如此一来她的精神便越发紧张。 这日苗小柔听了倚栏轩的探子报了现况,点了个头便又沉下心看书——往年多看话本杂书,而今身为一国之母,学识上也得抓紧了,万不可叫人笑话。 翻了不过几页,毛崇之便来求见。 毛总管喜滋滋的,还送来一个小金算盘:“娘娘这回功劳苦劳都厉害着呢,这是商会那边儿送来的礼,猜想您就喜欢这小算盘。” 苗小柔乐乐呵呵地收了。这算盘深得她心。 毛总管:“永州那边儿已开始运送粮草,连着几批运过来,数量颇为可观。陛下见过账册,念叨了句,这批粮食能撑个半年呢。接着便有吩咐,烦请娘娘将下头上贡的珍宝挑几件出来,赏给这些粮商。” 这粮食她解决了,马匹牲畜的口粮就交给蒋家去办。王家虽又送来一批粮草,却已不再是雪中送炭,横不起来。 “嗯,那就随本宫去库房一趟吧。” 正欲动身,毛总管却又道:“娘娘且慢,陛下还有一封信给娘娘。请您速速回信,陛下还等着呢。” 信? 书房过来几步路,他发什么疯? 展开来看,见他写了两行字——苗白氏恭请皇后娘娘圣安,敢问今夜可否侍寝。若仍指路倚栏轩,就在书房睡了。 言辞谦恭,落款却是“你爷爷”。 当着毛崇之的面,她忍笑得十分辛苦,提笔批下一个“可”,将信装好还给毛崇之,而后便脚步轻快地带着德清去库房了。 库房中的珍宝琳琅满目,皆是下头的人来投诚时上贡的。依白睢之言皆妥善放着,留着赏给功臣,他们夫妻俩坐拥天下贵为帝后,吃得饱穿得暖就是了。苗小柔也不眼热,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留,说赏便赏。 遂挑了几件商人眼光会喜爱的东西记上册子,命人赏赐下去。 刚料理完这件事,人还没回到住处,便被倚栏轩的下人给拦住了,说是舒嫔和蒋嫔吵起来了,蒋嫔不知怎的火气上来扇了舒嫔一耳光,现在两人都快打起来了。 小羊羔似的蒋嫔竟然动手了?看来这药效委实厉害。去看看吧,看看王婧如又排了怎样一出好戏。 “都在干什么?”踏进倚栏轩的时候,苗小柔一声不怒不喜的问话,问得在场众人齐声跪地。 她打小就已学会治家,而今身为当家主母皇后娘娘,那份主宰者的态度更不会缺失,乍一出现,尚未发火只摆了脸色出来便叫诸人吓得打了寒颤。 众人这才知,原来温厚的皇后,也有严词厉色凛不可犯的时候。 “蒋嫔,你说怎么回事?”王婧如跪在地上低着头,暗想,皇后也太看重蒋嫔了,被打的分明是自个,娘娘却先找她问话。 蒋嫔发钗都歪了,嘤嘤哭道:“回娘娘的话,方才嫔妾坐在亭中休息,舒嫔突然也来了,硬说她要在此处坐,叫我让开。嫔妾与她争执几句,不知何故她竟骂嫔妾鸠占鹊巢,嫔妾气不过……便打了她一下。” 她惶恐得恨,深深诧异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管不住脾气,这便动了手呢。 苗小柔喜怒不形于色,便在她们争执的亭子中落座,淡淡瞄了王氏一眼:“舒嫔,你也说说。” 王婧如素来胆大不爱哭,但见蒋嫔落泪,也硬是挤出几滴眼泪装作柔弱样子,捂了捂自己被打的脸颊:“娘娘明鉴啊,这亭子是嫔妾先一步叫下人打扫出来的,又摆了果盘上去,不过耽搁了一会儿来便被她占了先。一时生气,骂了她鸠占鹊巢,她便扇了嫔妾一耳光。嫔妾自知不得宠,可大家都是位分都一样,那、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便和她拉扯起来……” 这么听来,是王氏故意激怒蒋氏,然后摆出一个受害人的模样?苗小柔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还得装作不知内情。 “蒋嫔,是这样吗?” 蒋氏惶恐,她胆子小,慌张得很:“是……可是娘娘,嫔妾这些日子总觉得精神不好,无法心静,又请过太医来瞧。这脾气见涨,不得不用药调理,嫔妾也控制不住,当真不是故意欺负舒嫔姐姐的,实在是……实在是无心之举。” 苗小柔故作诧异:“怎么回事,身子不好?” 蒋嫔唯恐因此不能侍寝,渐渐冒不出头被他人抢了先,自然要隐瞒病情,忙又改口:“许是思乡罢了,以至不能安寝,想来过些时日习惯便好了。” “嗯。”苗小柔点了头,糊涂账她就糊涂算,让跪着的两人都起来,“今日这事原不过是个误会,蒋嫔既然动了手却不该这么了结,你给舒嫔规规矩矩道个歉本宫就当此事过去了。” 那蒋氏自打入宫就低王氏一头,处处让着也已习惯了,也就十分干脆地屈膝认了错。王氏接受道歉,小声哭泣着,一副碍于皇后的面子不得不算了的委屈样子。 这一页暂且揭开不提了,今日只是小打小闹,再过些时日,只怕王婧如尝到好处会加重药量,届时蒋嫔可就更惨了。 是夜,说过要来侍寝的白睢却直到很晚才回,苗小柔已睡到迷迷糊糊,睁眼见屋里没有点灯,某人轻手轻脚正在脱衣。 “这么忙么?” 那黑影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嚯!吓死爷爷了,还以为你睡着了。” 她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一直等你呢,太困了就先倒下了。你这么忙,不如就在书房歇下得了,还跑我这里来。” 白睢踢开鞋子,幸福地滚进媳妇儿怀里:“就是太忙了,累得很,才想来你这里找点慰藉。”话毕,把头埋在她胸口,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啊……舒服……” “什么事这么忙?” 他那脑袋在她胸口越埋越深,断断续续道:“郭放的事……嗯……他大概活不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事业线麻烦推进一下,爷不是恋爱脑。” 苗小柔:“不,你根本□□上脑。” —— 今天又老一岁,发一波红包好啦~请祝我头发浓密,远离脱发~ 第71章 蒋氏的脾气越发不好了, 王婧如又偏偏故意要去惹,三天两头传出消息,说蒋氏如何如何欺负王氏了。那王氏回回哭得梨花带雨,曾经的机灵模样难再寻见,竟和蒋氏反了过来,她倒成了那只温和的小羊羔。 久而久之消息传出宫去,王家和蒋家矛盾渐深,今日蒋家在皇帝这里得了脸,明天王家必定也非要露个面。 争来争去, 全都赶着给陛下送军需了。 那王家人丁兴旺故而也有在朝官员,可人多,但不精, 多是四品以下的,虽受提拔出了个二品大员, 却因资历不高,等陛下器重的谢怀安一来, 又被那神鬼莫测的郑旭一挤,就说不上什么有分量的话了。 至于蒋家,能提供战马的仅此一家,谁都不好得罪他家。因而斗来斗去,两家分不出个谁赢谁输。 皇帝索性谁的屋子也不去了, 日日宿在皇后那里。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后宫先后进了两个妃嫔,却始终未传出喜讯。再想想失踪至今的小皇子, 谁人不就皇家子嗣议论一番。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深秋,菊花开了满园。 “又闹起来了?”苗小柔举着剪子,正修剪插瓶。这中宫的身份她越发扮演得娴熟,举手投足已渐有母仪风范。 丫鬟:“是啊,昨夜两个人你酸我来我酸你,蒋嫔好似受了刺激,回了屋后仍然骂个不停。这小半个月来,她总是整个人亢奋得不得了,嘴巴一刻都歇不下来。就算是来娘娘这里晨省,她的话比娘娘的都还多。” “嗯。”苗小柔习以为常了。 丫鬟:“昨天夜里,蒋嫔本来就不痛快,大半夜的又被夜猫惊了,便叫人去赶猫。最后在假山里找出一只母猫并三只眼睛都没睁的猫崽子,她也不顾是几条生命,便叫人处置掉。随后这就叫舒嫔给撞见了,硬是将母猫一家救下来。这不,一个早上过去,都说舒嫔是菩萨心肠性子好,笑蒋嫔过去不过是装的,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王婧如真是好手段,不出两个月,将自个儿的形象来了一次大翻转。她估计还做着美梦,以为干掉蒋嫔,帝后便会选她生育子嗣。 苗小柔放下剪子,略一思索,忽而有些想念在恒阳皇宫时候与她相伴的那几只猫儿了,也不知贤妃将它们照顾得可好。 “你去舒嫔那里将猫要来,本宫亲自照料。天气凉了,这秋天出生的小猫容易夭折,只怕舒嫔是不懂这个的。”立即便吩咐人去倚栏轩接了这几只小猫过来。 王婧如一听说皇后来问她要猫,大张旗鼓亲自送来,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从蒋嫔黑手中救下来的。 苗小柔用了条小被子给这一家子猫咪做了窝。母猫看起来挺壮实,是只大三花,生下的三只猫仔里两只三花,一只小橘。 德清大惊小怪的:“您看这只小橘,抢吃的抢得真积极。” 苗小柔笑着盯了好久。 还是这些畜生活得简单,饿了吃,吃饱了睡,睡起来玩儿,哪像人生,即便是坦途也少不得有石子儿绊脚。 因而看这一窝崽子就更喜欢了,整个下午都围着这窝猫打转。 “忙什么呢,我来了都不来迎接?”正将心思都放在猫儿身上,忽有一道男声传来,侧头去瞧,便见白睢大马金刀走了进来。 她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欢迎我?” “那自然是巴不得您老大驾光临咯。”苗小柔莞尔微笑,便给他斟了一碗茶,命人都退下去,“喏,瞧这几只猫,可爱么?” 白睢瞧了几眼,笑道:“我正准备把恒阳那几只猫给你挪回来,你这里倒是先弄了几只,到时候你宫里岂不成了猫园了。”接过来她递上的茶盏,顺手捏了捏媳妇的手,嘿嘿憨笑,“我那几只王八儿子都放生了,你喜欢的猫我却还记着的。” 苗小柔便不懂了,在他身侧坐下:“几只猫罢了,何必劳神费力弄回来,放生了它们,它们也能自个儿活下去。” 白睢啧啧摇头:“此言差矣,我就是要给郭放瞧瞧,在他眼皮子底下,爷爷不仅能把猫弄走,还能把贤妃一起弄走。” 苗小柔:“……值得?就为了气他?” “也不尽然。”他饮了口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细细解释,“眼下郭老贼正在大力排查我的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我令这些暗桩尽快撤回来,顺便把猫和贤妃捎上。”又喝一口茶,“你也知道,谢怀安虽然脑子里都是家国大事,孰轻孰重总是捻得过于清楚,但对郭慧心还是有情的。” 他两个有夫妻之实,还生有一女,虽女儿已夭折了,感情却更加刻骨铭心。此番若将郭慧心救回来,择个机会助鸳鸯成双,谢怀安必定感恩戴德,且此举亦可彰显帝王之大度。 哦,原来如此呢。 “呀,对了,你那绿帽儿子呢,贤妃给藏到哪里了?”好久没听到小皇子的消息了,他不提起恒阳的事,苗小柔都快忘了。 白睢手一顿,搁下茶碗,缓了一缓沉沉道:“她杀了。” 苗小柔果然怔愣住了,面色僵得很,喝了口热水才缓过来,喃喃道:“她……她不是信佛的么。” 白睢本欲瞒着她——用木箱密封藏尸,且将木箱摆在房中两三个月,直到天气热了怕气味散出才偷偷处理掉——这事说出来,他那善良的媳妇儿不得吓得晚上睡不着。于是便单说了结果,不瞒她实情就是了。 郭慧心这个女人,狠起来和她父亲一样,只是人若不逼她,她便不害人。听闻杀了婴孩后,日日礼佛抄经为自己恕罪,本性并不坏。 待将贤妃接过来,暂且先留在宫里,以后还有用处。用完了,就当她还了那碗药的债,干干净净去做谢怀安的夫人。 他见苗小柔还有些恍惚,便不再提及政事,只拉她过来看猫:“喂,你看这只,嗨哟!为了抢奶把它姐妹踹翻了去,从小就是个饭桶!” 苗小柔十分感慨郭慧心的变化,被他刻意一拉,心绪一转注意力便又落到了猫身上,哂笑道:“那是只橘的,嗯……印象中,便没见过不饭桶的橘毛猫。” “吃奶吃得浑身劲儿都使出来了。”他用手去戳了戳,结果被母猫赏了一爪子。这一爪子还算轻的,没给他抓破皮。 “痛!” 见他愁眉苦脸把手伸过来,苗小柔便知道他想怎样,无奈地给这位大龄孩童呼了呼:“母猫还跟你不熟你便去碰,活该!” 白睢低头欣赏着媳妇儿给他吹手背,心里头的幸福越发膨胀得快要溢出来。被猫抓了又怎样,能换来媳妇的关怀。 他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夜深方才回来,总寻不到机会与她话一话相思。今日是特意撂了挑子不干,赶在黄昏前回来陪她的。 他想要与媳妇儿亲热一番,盯着她许久,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小柔,我也想吃奶。” 苗小柔:“……你去问母猫愿不愿意给你吃。” 他眼皮低垂,咽了口口水:“谁要吃猫奶了,我、我就是想吃奶。” “宫里连米饭都是按人头供应的,牛乳这种奢侈物暂时还没有。”苗小柔正端起清水给他冲洗被猫挠的地方,根本没把他的话往脑子里进,将将搁下水壶,脚底就突然凌空。 白睢将她一把扛起来就往房间里跑。 “混帐东西,你干什么?!” “饿了,吃奶。” “……” 这日负责膳食的宫女发现,今天好像传膳晚了。往日里皇后娘娘说要养胃,是定点用膳的,今日怎的还不见动静。 德清公公守在门口,和负责小厨房的丫鬟大眼瞪小眼。 ——鬼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半个时辰了,没叫人进去伺候。 今天的晚膳比往日晚了足足一个时辰,陛下神清气爽伸着懒腰出了屋子,让人进屋伺候皇后以后,才让安排吃食。 丫鬟刚进去没一会儿就被赶出来了,站在门口脸都红了。 娘娘发髻松散这也就罢了,那换下的衣裳领口给弄得皱巴巴的,上面的绣花都挂断了线,床榻角落里一只杏色肚兜给扯断了带子。 进去时娘娘正往锁骨处扑着粉,那里好大一片红。 苗小柔坐在镜子前,见那丫头在收拾床铺,心里越想越羞的慌,便让她退下去,自个儿打理起自个儿来。 白睢那混账,碍于大夫的叮嘱倒真没将她怎样,就是……唉,没轻没重的,属狗的么,还咬人。她甩甩发酸的手腕,暗骂了一句“狗东西”,继续给自己扑粉。 时隔许多天,这晚的晚膳终于坐在一起用了。 两人一个喜笑颜开,一个红着脸蛋不做声。膳食刚刚用完,搁下碗筷还来不及清清口,便被突然跑来的倚栏轩的人搅扰了温馨。 说是倚栏轩的两位主子今天闹了不愉快,分别散心去了,谁知道冤家路窄竟又在花园中撞见。两个人口头上拌了几句,蒋嫔斥责舒嫔背地里坏她名声,舒嫔自是不认,就这么又大吵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蒋嫔脾气上头推了舒嫔一把,居然将舒嫔推下了凉亭。那凉亭建在假山之上,离地几乎一丈高。若不是舒嫔抓住栏杆缓冲了力道,只怕不会是单单崴了脚那么简单。 苗小柔听罢的第一反应——苦肉计,王氏也太厉害了吧——闹这么大,那蒋嫔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既然白睢听到这事儿了,他自己后宫的事便不好不过问,立即拉着苗小柔去了一趟倚栏轩。各方都问了话,连丫鬟太监都找来问了,得到的答案皆是蒋嫔仗着恩宠时常欺负舒嫔,平日里大骂宫女也是有的。 蒋王两家硬碰硬,白睢谁的脸面都不想打,可总得有个结果。当晚便禁了蒋嫔的足,次日又特意将蒋家人宣来问话。 “朕只是禁了蒋嫔的足,如何处置她,虽是朕的家事,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蒋廉惶恐,一万个不相信:“微臣这女儿向来性子温和,怎么会对人动手呢?!” 皇帝一脸烦闷:“千真万确的事情,朕也百思不得其解。她确实性情乖张,打骂宫女且不说,竟伤了舒嫔,真是让朕头疼。爱卿,记得你当日说过,你这女儿命硬,只怕连朕这个真龙天子都镇不住她。” 命硬不过是个说法,谁知今日成了枷锁,蒋廉硬着头皮解释,最终却没解释出个名堂。最终皇帝下了决断,让蒋嫔自愿去寺里带发修行,亦为国祈福。如此,也算全了蒋家颜面,说出来是好事一桩,将来或许还有封赏,而王家那里也算求了个满意的结果。 蒋家没有意见,反正蒋嫔如今这个性子留在宫里,说不定又要惹出什么祸事。陛下肯与他们商量,这面子给的足够大了。 就这样,借王婧如的手轻而易举弄走了蒋嫔。后宫少了一个对自己丈夫虎视眈眈的女人,苗小柔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王婧如,简简单单就弄走了劲敌,自然是开怀。她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赶紧讨好皇后,若是有幸被挑中,她将来或可能就是太子生母了。 可她的美梦才刚做到一半,就突然生了变故。 北方传来消息,那位造反没多久的郭丞相竟突然死了。陛下忙于前朝之事,便是皇后娘娘那里都很少有空去了,又怎么会来她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郭放:“终于吃上盒饭了。” 白睢:“真可怜,只有盒饭吃,不像我,有好东西吃。” —— 对不起,三岁已经单蠢不回去了。 第72章 郭放的死颇有些高调。 据闻当时恒阳生了变动, 大批百姓不服郭放,又有儒生推波助澜,那些留下来的黎臣更是动作大得厉害。郭放是用武力镇压下去的,砍了百余颗脑袋,囚车游街隔几日便来一次。 可这恒阳,毕竟不是在他的军中由他一人说了算,一阵又一阵的反抗被愤怒的黎臣接连带动起来,甚至波及了周边郡县。郭放因此不得不派出大批人手镇压,局势动乱到连他的山鹰卫队也出动了。 山鹰一走, 郭放便被禁军包围,给活活捅死在皇宫门口。当年不可一世的广平王,就这样以一个凄惨结局载入史册。 那禁军直属皇帝管辖, 虽被郭放捏在手中好几年,却少不得有认得清自己身份仍效命皇帝的。也就是说, 禁军里头白睢的人潜伏了四五年才等到虎豹、山鹰都不在,一击要了这老东西的命。 而在此之前, 郑旭凭一张嘴几句话就干掉了虎豹,可谓是大功劳一件。 此前不杀郭放,因为怕天下大乱让夏国渔翁得利,而今白睢根基已稳,杀他杀得格外干脆。那郭放的尸身被拉出来游街, 群情激愤,大街上砸了满地鸡蛋菜叶,其党羽见主心骨骤然没了, 自是抓紧时间挑选新的主子。 郭放的阵营瞬间分崩离析,余下党羽有追随他长子的,也有追随他次子的,更有将领各自为阵脱离出去的。北方一夜之间成了散沙一片,而其长子势力最大,誓要报父仇,因拉拢了大批人马成了其中唯一能看的。至于其次子,却看出大势已去,主张投降,结果人还没出恒阳便被其长子软禁了起来。 从永州城变故,骤然屹立风雨之中,到如今快要五年了,白睢当狗总算当到了头。黎国的中心彻底从恒阳转移到了兰城,而他,是黎国唯一的主宰,亦将是这天下唯一的主宰。 北定叛臣,南扫夏国,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条路他走得多么艰辛,连苗小柔也未必清楚。没有人知道,唯他与郭放同处之时,他曾给郭放脱过靴捶过肩。亦没有人知道,那年刚去广平王营中时,郭放送来给天子的第一顿饭食,是他自己吃剩的。 那一天广平王来接他,天下着大雪,他大病初愈,以为已经和他的大彪阴阳两隔,这世上再无他一个亲人,走出帐子,他道了句好冷,冷的是这颗心,冻僵了麻痹了也就不会觉得痛苦了。 那时的他,别说是当狗,就是给人当一块脚踏踩他也忍得下来。 郭放死了,苦尽甘来,他们以后会更好的。他们将来会还天下太平,令百姓安居乐业,他们自个儿的日子也会过得和和美美,儿孙满堂,一生坦途。 苗小柔知他必定在痛快中,得到消息的那一日便做了一桌家乡菜等他回来吃,权当庆祝一场。哪知那之后他就忙得脚不沾地,何来的时间陪她吃饭,只每日惦记着着人来问三道安,已在书房连睡了两日。 几日里不过匆匆见过几面,心头想念得紧,她便做了些小食,亲自送去书房。白睢若在忙她便在一旁守着就好,书房若是人多,那她看一眼就走。 白睢在她眼前总是个混账小子的模样,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系天下,肩上担子千斤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他做得那么好,她心疼啊。 一路往书房去,丫鬟跟在后头拎着食盒。快要走到门口,苗小柔倏地停下脚步,侧目瞧见一个三分眼熟的身影从书房出来,手里提着药箱。 那不是给她调理的李大夫么?为何会从白睢书房出来。她顿了顿脚,暗暗记在心头,径直往书房里走。 书房中谢怀安和郑旭都在,谢怀安正在禀事,见她来了忙低下头去,闭了嘴巴。 白睢几日不曾好生打理过自个儿了,下巴上胡渣长长,老了三岁似的,一见了她忙站起身绕过桌案迎上来,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苗小柔也小声答他:“我想你了。”如老夫老妻,说得半点也不羞。 男人抿唇微笑,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头,后又浅浅叹气:“先回去吧,今天我早点回去陪你,有些事正好要跟你说。” 苗小柔见过了他,心知不能打扰,叮嘱他千万按时用膳,白睢应下后她便听话回去了。只是那李大夫的事始终萦绕在她心头,让她觉得白睢大概有什么事瞒着她。 心不在焉地过了一个下午,白睢果然信守诺言黄昏时候就回来陪她了,只是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吩咐下人去将他的盔甲擦拭出来。 “又要亲自去前线指挥了么?”苗小柔听出几分来,赶紧一问。 白睢把头点了点,拿起他的宝剑擦亮:“是啊,今晚夜半就走,没多少时间陪你。好媳妇儿,你先容我将行装收拾妥当,再来和你细说。” 郭放突然死了,白睢肯定会对此做出反应。苗小柔知道他自有打算,一言不发地帮他收拾了行军要带的东西。她心里清楚,眼下既然已经在兰城暂时扎根,自己多半是无法再跟他一道打仗了的,只是很惆怅,担心这一去又会遭遇千难万险。 想着想着鼻头发酸,只恐一年半载见不着面,又或听到不好的消息,却单瘪了瘪嘴,什么也没说。 “担心我?”白睢清点了自己要带的东西,一回头,发现“大彪”又变成“小柔”,楚楚可怜地时不时瞄他一眼。 她叹了叹:“自然是担心你。” “我也自然会保护好我自己。” 夜半就走,故而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白睢抱起她一起坐在太师椅上,十分眷恋抱着她的感觉,感慨非常:“这次北边儿乱成一锅粥,一时半会儿不成气候,等我先去把奉天老贼打下来再去收拾他们。机会难得啊!” “夏国不是啃不下来么?” “这帮宵小妄想割地求和,还抱着幻想,以为我两边都拉着战线必定吃不消。殊不知爷爷擅长快攻,而今决意不打北方了,急行军奔袭夏国去,杀他个措手不及。粮草和攻城炮前天就已安排上路,相信不出几个月就能拿下。” “这么有信心?”苗小柔笑问,在他眼里看到了闪亮的星星。自己虽失落又担心,却仍为他高兴。 白睢得意道:“那是,筹划了好久。” 苗小柔坐在他的大腿上,伸出手指摸摸他长满胡子的下巴,眨了眨眼,又咬了咬唇:“你……跟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嗯。” “没别的了?” “还有什么?” 她深深看了看他:“你不准备和我说说李大夫的事?” 白睢的脸因她这一句瞬时僵硬住,眼睛里的星星全都藏到了黑云后头。他眨了眨眼,面对媳妇儿直勾勾的审问自知已经藏不住了。今日她来给自己送小食,只怕正好遇见了那李大夫,不知有没有逮住盘问,自己若是胡乱应付,答得对不起岂非更加坏事。 “他那年迈老父去世,来找我告假,这段时日就不能来给你请脉了。” “他是来给我瞧病的,为何不来给我告假。”苗小柔冷着脸,拷问着他的内心。他们彼此太熟悉了,白睢虽极会演戏,但她瞧出来了,这混账肯定有话没说完。 男人搁在她腰上的手收了收,而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放在桌上,老实交代道:“他说,做了药丸出来,或许还能有助生育。” “那不吃这个药丸呢,是不是就不能生了?就算吃了,也不一定能怀上是不是?那个大夫根本就是你找来诓我的,他是你的人,所以告假才会找你,对不对?” 她说话时候还算镇定,没有哭也没有提高嗓门儿,就是眼神瞧着隐有绝望,嘴唇微微颤着,直直望着他等待一个回答。 他说过不会瞒她,但是这一次他瞒了,被戳穿之后还要怎么藏。夫妻一场不容易,想要这辈子都甜甜蜜蜜顺顺当当更不容易。静默中,倒是他心头一急,先落了眼泪:“媳妇儿,我希望你开心一点。” 苗小柔蹙起秀眉,抬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她知道这个男人只是真心实意希望她好好的,不由也模糊了眼睛:“我知道,你想宽我的心。那,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说……”白睢吸吸鼻涕,方才说到打仗的得意劲儿是半点也找不见了,“他说,有的妇人瞧着好好的,却一生不能生育。有的妇人宫寒体弱,却一生多子。那药很猛,却不留太多后遗症状,他不知用量几何,其实说不清咱们能不能有孩子,很有可能……是不会有的了。” “我想要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就一个……”明明燃起了希望,却又没了结果。她眼睛里打着漩儿的眼泪终于滴落下去。 白睢把头埋进她脖子里,临到快上战场,媳妇儿却突然发现了这秘密,他慌得一时没了法子,只得一再保证:“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只要你好好儿的。” “我当然会好好的。”苗小柔努力平复了心情,从他腿上下来,走到桌案旁,拿帕子拭了拭眼泪,而后将这张沾着眼泪的帕子铺平,提笔慢慢写下两个字。 ——“夫妻”。 “一日做了夫妻,这一世便是夫妻。”她搁下笔,眼中神色坚定,“你落难之时我陪着你,如履薄冰时亦是我陪着你。夫妻之间,相扶相携,我如今不能生了,你万不可因此负我。” 白睢怔住,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心头因这话忽而扫去了慌张。 苗小柔硬生生压下悲痛,并不欲让他在外征战时还要分心,抬头望着他:“你喂了我那么多甜枣,害我上了瘾,如你所愿,我如今学会了自私。我这只不下蛋的母鸡今后就赖上你了,我还不准你有别的女人,你认栽吧。” 白睢又愣了片刻,展颜笑了,将那一方写着“夫妻”的帕子吹干叠好收入怀中:“嗯,栽得好。” “养子我要亲自选,定要选个比你聪明的。”她流着眼泪笑,主动抱住他,将脸埋进他怀里。 “这就难了,哪有比我聪明的。” “那选个比你乖的。” “这也难,没有人比我更听你的话。” 夫妻俩挂着眼泪说了好久的话,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人还未别却已犯了相思,直至夜深才分开。苗小柔送他出了院门,白睢身着盔甲将赴前线,走时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可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走后,国事暂时交到了谢怀安手里,留给她过问的权力。此后,谢怀安必日日求见,将今日朝堂之事详做禀报。 就在前线传来第一份大捷喜报之时,苗小柔留在恒阳的猫被送回她身边。同时回来的,还有贤妃。 作者有话要说:  郭慧心:“哭个卵,能不能生不就我一句话的事儿?” —— 我怎么闻到了收尾的味道,不行,我糖还没撒够! 第73章 蒋嫔离宫之后, 这后宫便只剩下苗小柔与舒嫔王婧如。那王婧如纵有再多阴谋诡计,也暂时用不到苗小柔身上,她现在要做的只能是讨好皇后。她盘算着,待一步一步爬上去,好日子定会在后头等着她。 既然圣上钟情于皇后,那她便下功夫模仿皇后娘娘就是了。于是这王婧如便在她的册子上记下观察所得,皇后喜欢什么颜色,衣裳喜爱哪种裁剪,发髻钟爱什么式样, 走路步子迈出多宽,说话时候嘴角向上勾起多高,都有哪些爱好, 爱吃什么菜。 她打定了主意要模仿个七八分像,等陛下回来一定会看中她的。她不介意做替代品, 毕竟在后宫能够做个替代品也是本事。 “高低错落,朝向不一, 这样插,您看是不是就顺眼许多了?” 苗小柔听她之言,重新将瓶中的花枝剪短一些再插回去,果然便觉得好看多了。这插花的技艺,不是她这种俗人看得懂的, 一直想学一学,无奈总不得窍门,今日听王婧如指点几句, 豁然开窍。 自蒋嫔走后,王婧如便越发温婉起来,素日里喜爱插花描画,安安静静倚在亭子里赏鱼,对待下人宽容大度,总是和颜悦色的。 只是每日都往她跟前凑,略有些烦人了。 苗小柔也不拦她往这里来,索性欣赏起她的表演,时不时考验一次,她竟都能忍得下来,一点旧脾气都未曾暴露。 是个厉害的女人,若不是白睢连骨髓里都刻着她苗小柔的名字,只怕王婧如早已靠手段拿下了他。 “还是数你有眼光。” “娘娘谬赞了,是娘娘挑的花儿漂亮。” 苗小柔睇了睇她,见她眉目低垂十分恭顺的样子,便越发厌恶,开口却道:“你的脾性是越发令人舒服,原先蒋嫔是个好的,可惜恃宠而骄,你千万莫要步她的后尘。陛下在前朝忙完,回到后宫只盼着清静些,你这样的他就喜欢。” 刻意说来拿她逗乐的话,那王氏听了喜不胜收,私以为定是已过了皇后这关。王氏正窃喜着,却听有人来报,说贤妃已从恒阳回来,眼下已进了宫门,不一会儿便给娘娘请安。 贤妃,哪门子的贤妃? 王婧如怔愣了片刻想起来了,这贤妃可不就是郭放的女儿,怎的还特意将这罪臣之女接回来了?!那之前的小皇子呢,千万不要找到。 原以为一个罪臣之女不足为惧,可待见了贤妃本人,她才晓得,原来这竟然是个不得了的劲敌。 只见贤妃一身青衣,手执念珠而来,眉眼低垂,生的清丽动人,温婉恭谦的模样叫人见之如见了一朵洁白的莲花,瞬间再浮躁的心也能平静下去。 若陛下只喜欢能让他清静的女子,那只怕这贤妃还要高出皇后许多。再仔细想想,贤妃姓郭,若是不得圣心陛下大可让她在恒阳自生自灭,又岂会接回来。况且,像陛下这般聪慧机敏的人,若不是极喜欢她,又怎会让她一个姓郭的生下皇子。 王婧如恍然大悟当即惊惧不已,只怕陛下钟爱皇后多因恩情,对贤妃才是真的喜爱吧。 那贤妃一露了面,皇后的嘴角便抬了起来,可见不是两人关系不错就是知道陛下喜欢贤妃,不好怠慢。 王氏那玲珑心思再又往深处想,心头暗暗大惊——若是皇后想要嫡子,从贤妃那里要来是最合适不过的,贤妃乃罪臣之女,生的孩子自然只能攀附皇后。 苗小柔不过是与郭慧心见了个面,还不等郭慧心请安,那舒嫔脸上就已闪过了千百道心思,惊讶之中没能藏匿好眼神,全叫她瞧在眼里。 得了吧,看来这王氏又打定了主意要干掉贤妃。后宫中就她一颗老鼠屎,都能搅得天翻地覆,更妄论三千佳丽,白睢收拾后院儿都来不及。 贤妃打扮素净,比原来还要人淡如菊,屈膝行了礼:“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苗小柔和颜悦色的,并未因其父亲的缘故而坏了态度,反倒颇为热情:“快起来。”立即便叫人赐坐上茶。 郭慧心谢了恩,招呼着将恒阳带来的那几只猫带上来,温和笑着:“这一路够折腾的,有一只还病了,辗转找来大夫瞧,好歹捡回一条命。喏,这些小家伙一见了娘娘,便吵着要出来。” 苗小柔见她并未清减,也对她的事略有耳闻,知她半点没为自己父亲的死伤心难过,一时也不知是该替她高兴还是感慨:“辛苦你了,都放出来吧——对了,这是舒嫔。” 贤妃侧过身子,浅浅笑着:“舒嫔妹妹生得真美。” 舒嫔忙也见了礼。 那些猫儿一被放出来便围在苗小柔身板,喵喵叫个不停,引得那只大三花跑出来瞧,一见院子来了那么多猫,毛都炸了。 苗小柔开怀展笑:“德清,你快将它们隔开,三花护崽子,别叫它们打起来了。对了,指甲有没有剪,快剪掉吧,免得又伤了人。” 话题便引到了猫身上,苗小柔与郭慧心许久未见,便聊了起来,说起插花郭慧心更有心得。那舒嫔坐在一旁,虽十分着急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苗小柔晓得她此刻心头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本就讨厌她便懒得去搭理,索性将之晾在了一旁。过了没多久,那王氏倒也舍得下脸皮,接手做起了端茶倒水的活,眼珠子不断往贤妃身上瞄,借着机会又观察起了贤妃。 苗小柔看厌了她的贼眉鼠眼,也想清静清静:“时候不早了,舒嫔就先下去吧,本宫有事与贤妃商量。” 王婧如虽不愿意,也只得听话。 郭慧心见她远去,道了一句:“这舒嫔颇美,面相虽无一处挂相,但行为举止竟有三分似皇后娘娘。” 王氏走了苗小柔这才开了话匣子,哈哈笑:“不瞒你说,她弄了本小册子记载我的喜好,成天里尽学我。” 郭慧心:“我今日竟见了活的东施?” 舟车劳顿,苗小柔与郭慧心聊了一阵,便亲送她去了住处,于院门口提醒了她一句:“那舒嫔对你有敌意,你要千万小心。” 郭慧心微微笑:“我省的,王家野心很大,王家的女子野心也不会小。” 苗小柔自听说她杀了小皇子,便对她多有感慨:“你以前想得最多的是春花秋月,是吟诗作画,如今倒是看这些看得通透。” 郭慧心哂笑,眼底雾色沉沉,一声浅叹:“没有人能保护我,我自然要学会保护我自己。若不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女人之中,数过来竟是自己命最好。苗小柔很知足,想安慰她一番:“你帮了陛下的大忙,将来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郭慧心却把头摇了摇:“不,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苗小柔微微怔住,既已知她并不是从前那个郭慧心了,便止住了话题,随后与她一起进了院落,又问可有需添加的东西,她说要设一个佛龛,其他的倒是未挑剔。 出了弄月阁,苗小柔在院门外站立一阵,吹了一会儿晚风,也不知自己心头在想什么,大约是对这乱世又生了什么道不明的感慨。而后,吩咐德清再盯紧倚栏轩一些便回去了。 倚栏轩那边是必不会安安静静的,那王婧如自以为步步为营,花招无人瞧出,已越发大胆,竟想收买她的贴身宫女,询问她的喜好。贤妃今日回来了,王婧如一腔坏心闲不下来,定要把手往弄月阁伸。 然而,苗小柔想要尽力看护好这位“谢夫人”的心却是多余了。 弄月阁里,小梨将床铺铺好,请自家主子坐下:“皇后娘娘根本没疯,唉,之前您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不过瞧着皇后待您还是好的,亲自送您过来呢。” 郭慧心:“她是把我当谢夫人看,是对怀安示好。” 小梨又给主子倒了一杯水:“倒也是。不过,怎的还是将您接进宫里,为何不索性送您去谢府。” 郭慧心手里拨着念珠,讪然一笑:“我若去谢府,身份少不得还得下一番工夫另作安排。帝后夫妻俩将我留在宫里,自然是觉得我还有用处。” 小梨:“什么用处?” 郭慧心顿了一顿,透过窗户望向倚栏轩的方向:“你看那个舒嫔,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这位陛下大约想借我的手来对付她,斗垮了舒嫔才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苗氏命真好啊,且不说在朝堂上帮她积攒好口碑,连这后宅的事,她丈夫都早替她筹谋好了。” 小梨撅撅嘴:“谢公子也对您好的,他只是没怎么把心放在儿女私情上,听说身边从来没有女人的。” 郭慧心:“罢了,不提,你去将纸笔摆好,今日的佛经还未抄写。” 主仆两人歇了对话。 贤妃入住弄月阁,此后风平浪静度过数日。 待入了冬,苗小柔收到了白睢的第十封家书。信的开头已不再是“彪”,换了“吾妻”二字起头,字里行间少见沙场残酷,多得是缱绻情意。 信中叮嘱她切莫过于节俭,手脚若觉得冷便多烧些炭火。日前战线已将夏国中心合围,若是顺利,今年除夕就可以接她回旧都一起过了。 白睢这次突袭夏国,去势汹汹,那夏国本一心议和哪里来得及防备,此前固守的防线被突然扎破口子,便如千里之堤破了一个缝,最外围防线轻而易举便破了。 第二道防线打了半个月也破了,夏军气势低落,又中了白睢的计谋,且这又是旧主白氏杀回来,守将接二连三开城投降。 最后一道防线以其都城为中心,只要啃下来,夏国就算灭在了白睢手上。距离除夕还有两月,这信送过来也需数日,她看到的都是之前的战况了,不知目前是否又有进展。 至于北边,虎父无犬子,虽然郭放更好看他的次子,但长子郭啸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很快整合了溃散的兵力,借大黎攻打夏国之机南攻下来。 只可惜,他也只不过是猛虎群中不太猛的一只,又受制于北方不断冒出的义军反抗,与其父郭放在时相比终是实力大跌。 北方的叛臣白睢交给了陈虎应对,陈虎追随白睢有些年头,于打仗上得过不少指点,应对郭啸游刃有余,若非兵力有限完全可以反扑郭啸。 苗小柔将信细细读了两遍,把玩了一阵他送回来的小玩意儿,而后将信收好,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汤药,没有去端,转身从抽屉中取出那枚李大夫留下的药丸。 生子之事大约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这药她权当调理,吃完这一副便不再吃了。至于这个药丸,犹豫了这么久,试一试也无妨。 正欲服下,心脏猛然一颤,药丸落地。 她恍惚一阵,白了脸色。当年永州城生变,白睢被捉拿逃亡,那时她与林恒站在街边,心脏也是这般难受。 白睢……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朕胸口中箭了!” 军医:“陛下,您救不活了!” 男主卒。 ——全文完—— 当然不是中箭了啦 第74章 千里之外, 夏国皇城里一阵震天巨响,顷刻间黑烟腾空。 今日大军势如破竹攻入夏国国都,陛下带头杀入皇城,可将将入了宫门,却听得轰隆巨响震耳欲聋,顷刻间宫门口竟浓烟滚滚,风中飘来硝石的气味。 彼时陈豹正攻侧门,见陛下身处方向陡生巨变,迅速调转马头, 急忙来探究竟生了何事。等他一到,见宫门口浓烟飘散,那宫门已被炸得面目全非, 满地的残肢断臂。 ——除了数量庞大的黑|火|药,还有什么能造成如此威力。一国之君竟遭了这等埋伏, 这、这…… “救驾——”陈豹见此脸色大变,第一个冲进浓烟之中。 黑烟太大, 进去之后什么也瞧不见,愣是一路摸了满手的血才终于摸到个活的,硬拖出来,却发现不是皇帝。 陛下遇险,暂停攻城, 陈豹迅速命人去请大夫,余下人手或扑身冲进硝烟救人,或立即找水灭火。恐慌瞬间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陛下真龙天子, 有上苍护佑,眼看着就要攻进皇宫了,绝不可能丧命此地。 事急从权,军师郑旭立即代陛下下令,停止攻城,以防各处要道还有黑|火|药埋藏。 那□□不易,先前攻城不见敌军使用,竟不想被奉天帝集中用到这里来了。若是成功,便是釜底抽薪,国君殒命黎国大统将后继无人。 陈豹搜寻过半,没找见几具完整的尸体,拖出来的伤兵更是有两个没撑下去的。这废墟之中独不见陛下的人,陛下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难道已经…… 陈豹心头发凉,下令继续寻找。 尚没有没有寻到陛下的衣服碎片,那就还有希望。时间已过去半柱香,火势得到控制,呛人的黑烟也渐渐小了,皇帝人在何方却还没找到。 若非攻城前就万箭齐发,射杀大半夏国禁军,就在他们寻人的当口上,敌军若来个反扑,他们必定招架不住。好在郑旭当机立断,命弓箭手以火箭探路,引燃敌军埋藏的黑|火|药,让之炸了个空响,彻底绝了敌军反扑的可能。 正当心头黑云压城,却听一声高呼—— ——“找到了!找到了!” 几个士兵在角落里寻到了成团的尸体,压在最上头的是一匹马,底下又压着三具已不完好的尸身,最下面的才是已经晕死过去的皇帝。 陈豹探过鼻息,心头大安,连忙将皇帝抬去就地搭建的帐中,速让大夫来瞧。只是那大夫尚未赶到,白睢倒是先醒了。 他这一醒,陈豹那一干皮糙心也糙的汉子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白睢摸着脑袋坐起来,浑身难受得想杀人。耳朵嗡嗡作响,险些被这□□炸聋掉,他头晕目眩听不清陈豹在说什么,只用手势吩咐发射火箭,弄清楚奉天帝究竟埋了多少□□。 陈豹笑了:“这陛下就放心吧,军师已经下令这么做了。” 白睢:“……” 干你娘的黑|火|药,差点要了他的命! 原来,就在他攻入城中之时,忽然疑窦丛生。见敌军退散有序,只恐是诈降,他忙勒马停住,细细观察居然在风中隐约嗅出硝石气味,因此急忙下令撤退。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方调转马头,对方已将引线点燃。 幸而他并未深入,又有亲卫奋不顾身扑上来救驾,恰好他的马不离主人身侧,也充当了一层保护,他这才保下性命,除了耳鸣头晕一点伤也没有。 经此一事,就算他想再亲自拼杀,手刃奉天帝,属下也拦着决计不肯。更有郑旭谏言,坚决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也罢。 那奉天老贼是个嗜杀成性,发狂成魔之人,既然注定保不住他的龙椅,那便多拉几个人下地狱。或许,他还想和白睢同归于尽,在宫中设下陷阱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白睢往常的行事风格,偏偏这次,被这黑|火|药一搅,他忽而决定不给奉天老贼面子。他要整理仪容,在此地设下大帐,身披龙袍,还白氏该有的天家威仪,那奉天帝一介叛臣,只配被五花大绑绑到天子面前,匍匐认罪,叩首求饶。 擦擦自己满是血污灰尘的脸,白睢目光凛冽,冷静道:“那就把那窃国贼子给朕活捉到这儿来。” —— 苗小柔忽然心悸,脑海中白睢的面容一闪而过,她伏案难受了好一阵,德清见大为不妙,慌慌张张去请大夫,可那大夫还没来她却已觉得舒服多了,反而多了一股畅快感。 想来,白睢应当无碍吧。因与白睢打小在一起,时常隔了老远便能感觉到对方境况如何。夸大点说,便是心情好还是坏都能稍有察觉。如今结成夫妻,彼此之前更加心意相通。 以前还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回想,分明是天赐良缘,他俩红线绑成死结乃天生的一对。因觉得白睢肯定现下已经无性命之虞,她缓和一阵,便将落于地上的药丸捡了起来…… 却道此时,陈豹率军攻入皇城没过多久,奉天帝就被五花大绑押到白睢面前。 本以为狡兔三窝,必定难以寻到奉天帝,可谁知这老贼并未着意躲藏,被找到时竟正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身着五爪盘龙袍,头戴十二冕旒冠,威风得很。正如郑旭所料,那龙椅下果然布置了黑|火|药,幸而进去的是陈豹,若是白睢他便果断引爆了。 老贼被捉来之时,大帐刚刚搭起来,白睢也才刚洗干净脸颊,换上龙袍,抬了一把黄花梨的盘龙圈椅,坐下擦拭他的宝剑,静待血海仇人被押送至此。 曾经风光无限,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奉天帝被打折腿骨,跪在他曾经叫嚣着随随便便就能捏死的白氏遗孤面前。一见了他,便是一口咒骂。 “孬种!” 白睢抬起一只眼皮,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灭族仇人的脸。此人蓬头垢面,被扒去龙袍,摘掉冕旒冠,面有淤青,想来早在被抓之时就被闷揍一顿。一个嗜杀狠戾之人,倒也不是青面獠牙,只是普通长相,普通得看不出他竟能狠毒至斯,只差食人肉喝人血。 “孬种?”他丢开擦剑的帕子,顿了一顿,露出冷笑来,“朕偏不亲自抓你。”慢慢提剑走过来,以剑身拍打着严氏老贼的脸,那心头畅快无比。 二十一年的深仇大恨,今日就来算一算。 奉天帝睁着那双带着淤青的昏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见面前这张脸倒是真与当年的太子妃有几分挂相,尤其是那眉目,十分肖像。这不过是个弱冠小子,却好能耐啊,一而再再而三逼他退步至此。 可笑,他杀尽白氏族人,毁其宗祠,却不想漏掉了这一只小鱼,尽管后来再次叫他寻到,却又一次让之溜掉。而今小鱼飞升成龙,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已经全然颠倒。 “哈哈哈哈——输给一黄毛小儿,朕——” 不待此话毕,白睢一剑切在他的脸颊上,深深一道口子,红肉翻出来可见白骨。当年怅惶出逃的少年,而今龙威天成的男人,眸中沉沉宛如深海,要跟他算笔账:“‘朕’,你也配?” 抬脚踹去,将奉天帝踹翻倒地,血染了大账的地毯。 可这癫狂之人竟不呼痛惨叫,反而猖狂大笑:“朕为帝二十载,乃真龙天子,天下至尊。只可惜,错漏你一人,落得个满盘皆输。朕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哈哈哈……” 白睢惩忿窒欲,握紧手中之剑。他自出生起,未曾见过父母亲人,全拜此人所赐,见其笑得癫狂,怎不心生弥天大恨。可终又忍了下来,心知与这疯疯癫癫的贼子无道理可讲,哪怕将之凌迟处死也不能平息他心头之恨。 于是,语气平平,只吩咐道:“我白氏祠堂不日重建,届时将这窃国老贼封入铜像,跪在我祠堂前千万年。” 白氏国祚绵延百年,这贼子便跪百年,绵延千年万年,他便跪个千年万年。这番耻辱一笔记入史册,叫后人痛骂。 如此,解恨。 奉天帝闻言,果然愤恨恐惧,破口大骂,只没一会儿却就消停,目眦尽裂以至眼中胀出可怖的血丝:“朕杀戮成性,必下十八层地狱,快哉!哈哈哈……封入铜像有何可惧,朕死之前还要拉一人下地狱,倒是你这白氏小儿,该痛哭流涕,哈哈哈哈……” 虽有深仇大恨,然对一疯子却不必多费唇舌。白睢大仇得报,此刻仍因□□而头晕难受着,自然已不愿听这疯子言语,且此人面如城墙皮厚如斯,不知己过,不知悔改,与其讨债反讨得一腔怒火,因此他扫其一眼,只令人速去找匠人前来铸铜像。 “苗氏,最该死!” 却听奉天帝突然恶骂道,白睢本已欲命人将其带下去,因而侧目,忽见这老贼眼中满满的算计之色,居然还笑得出来。 奉天帝一双血眼望着他,癫狂大笑,好不得意:“若非这个坏事的女人救你小命,朕不会潦倒至此。朕要杀她,呵,却叫她逃脱两次,真真是祸害遗千年……不过,李大夫给的那颗药丸,不知她吃了没有,哈哈哈……想来兰城而来的丧报已在途中了。” 话毕,老贼竟舒舒服服往地上躺倒,便是此刻天崩地裂,山倒海倾他亦无所畏惧。左右已无活路,整个天下为他殉葬,才是最好。 李大夫? 白睢瞳仁猛缩,心神剧震。那李大夫……他从民间寻得的名医莫不是奉天帝的人,给他的是一颗毒|药? 当即再次举剑,那拿剑的手止不住便有一颤:“说,什么药?” 奉天帝躺在地上,欣赏他的惊恐,慢悠悠笑如恶鬼:“剧毒,无解药。如何,杀不了你,朕杀她总还是办得到的。” 那李大夫他事前派人去查过背景,身家亲白,只可能是后来被奉天帝威逼利诱才会叛了他。此番那李大夫说父亲亡故将要回去守孝,如今想来应是那时已被奉天帝拿捏住,想设法脱身顺便留下那一枚药。 彼时他正在忙碌之中,在此事上有了疏漏,又被苗小柔问得急了,竟未多想便将这药给了她。他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上,竟叫人钻了空子! 白睢顿觉周身仿佛遁入冰窖,又似烈火烹油,眼前一晃而过妻子的死状,险些两眼一黑。少时,强行镇定自个儿,盛怒已生,手上宝剑横扫而过,割了奉天帝的脖子。 那奉天帝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颈上热血喷涌而出。 “备马,回兰城!” 陈豹在旁目睹整个过程,见他要走连忙来拦:“陛下使不得!眼见攻下都城夏国覆灭,您需要主持大局,切不可……” “滚!” 陈豹不躲,冒死拦住其去路:“属下去!这么久也不见丧报娘娘应该尚未服下此药,属下愿日夜兼程赶回去,提醒娘娘切莫服药。” 关心则乱,白睢一时心头焦躁,险些一剑劈了陈豹。稍一停顿后,好在找回理智:“带上你的部下,四日之内务必赶回兰城!” 陈豹怎会不知皇后在陛下心中何等重要,一刻不敢耽搁,草草抱拳后转身便飞奔去了。白睢忙又令人放出信鸽,唯恐送信迟到,足足放掉三笼鸽子。 再回头,郑旭已拿着短刀,将已经毙命的奉天帝捅了个万刃穿心,此刻满脸是血涕泪横流瘫坐在角落了,那鬓间的白发仿佛一眼生成。 “胭脂……” 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便是这般掏心挖肝无处话凄凉。白睢不禁脊背发凉——大仇已报,她却等不到了吗? 本就经历□□袭击,头晕目眩人还虚着,苦苦撑到现在白睢再也站不住,两眼一抹黑终于倒了下去。 却道此时在兰城的苗小柔,已让人重新给她倒了热水,将那药丸吹干净,准备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吃药咯~” 白睢:“紫薇不要!” —— 这个尾,我估计能收个十章以上…… 第75章 苗小柔手中拈着的这颗小药丸, 指甲盖大小,通体黑色,药香颇为好闻。她原本应该早就将它服下的,却拖延到了今天。 那日白睢走后,她心头空落,又知此生在生育上已无太多希望,便不再执着于此。待过了几日才想起这药丸来,本欲服下算了,转又思及那李大夫往日仅开方子, 药材都是宫内提供,可这药丸的方子与药材却都未经太医署。不清不楚的东西莫要入口,因此她便多了个心眼儿, 将这药给了太医署检验。 因这药丸只得一颗,太医署格外谨慎万不敢损坏, 挖了一点下来研究,足足耽搁半月有余才有结果。 这药确有滋补修复女体之效, 只是或许那李名医为防他人窃取药方,又加入了些许香料作迷惑之用,以至太医署都不太敢确定是否还参杂了别的东西。 不过用挖下来的药泥试过老鼠,老鼠并未见异常,几天下来还活蹦乱跳, 想来此药是无毒的。 不敢确定的事,苗小柔终究还是有些犹豫。那王婧如给蒋嫔下药的恶行让她对人心的黑暗有了最直观的了解,外头来的东西始终不太敢相信。 这一犹豫便又耽搁了些时日, 后来她又想到既然那李大夫是白睢找来的,白睢值得信赖,那她理当没有什么顾虑才是。最终这才又叫人让将药丸取出,准备就水服下。 只是这药兜兜转转还是没吃下去,正欲往嘴里送,却听得有人来报,道是贤妃来了。她勾唇一笑,便暂且放下药丸,先宣了贤妃进来。 ——这贤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又来了呢。 自陛下走后,国事便是由谢怀安处理的,每日他都会前来呈报折子,请她这个皇后过目,加盖过她的凤印后这些折子方才作数。偶有一回,他来禀报之时恰逢贤妃在侧,这对儿鸳鸯就好似找到了幽会之所,自此隔三差五贤妃便往她这里跑。 二人时不时碰上一回,虽隔着珠帘未有过交谈,但遥遥相望,其中的绵绵情意使得苗小柔这正经瞧折子的人反倒成了多余的。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而从不支开贤妃,默认允许她在旁听奏。只是这位贤妃每每在这种时刻,哪里听得进去半分,光顾着瞧谢怀安的脸去了。 支开了不相干的下人,苗小柔见她今日又是一改素净,精心打扮过了自个儿,笑道:“坐——又来瞧你的情郎了?嗨呀,快看看,本宫这里的猫儿都熟你了。”话刚说完,便有只黏人的小白猫跳上了郭慧心的腿。 来了这些日,头一次听皇后说得如此直白,郭慧心不免有些含羞,却也不敷衍:“娘娘今日心情好么,怎的想起来嘲笑嫔妾。” 苗小柔摆摆手,笑曰:“你这声‘嫔妾’还是别叫了,本宫又不是不知情。” 贤妃半是尴尬半是羞涩,摸摸蹭她的小白猫,原还笑意浓浓,扭头瞧见皇后桌案上摆着药丸与温水,凝了嘴角探究道:“娘娘凤体有恙?” 苗小柔被这一问,即时平了眼尾,眨眼被那沉重的包袱压垮了笑容。她沉默两息,想起当年之事,即便当初对郭氏有几分不得不忍下来的怨恨,而今也都消散了,只浅叹一声,问:“忘了当初你让我喝的‘解暑汤’了么?” 郭慧心细眉微挑,细一回想,面上浮出几分诧异:“那药……实不相瞒,我并不知到底是什么药,后来见娘娘身体无恙便以为此药未造成恶果。难道,终究还是——虽当时受父亲胁迫,但此事确是我做下,有推脱不掉的责任。不知娘娘如今凤体如何,可能治愈?” 挣扎努力过了,气劲儿也给磨没了,如今说起这话题,倒也能心平气和。苗小柔摇摇头,懒得瞒她:“怕是治不好了。” 郭慧心心生了几分担忧,一则为自己的罪过惭愧,二则也怕伤了皇后,将来陛下由此生恨迟迟不放她出宫:“究竟是何药,竟有如此之大的后遗之症!?” 苗小柔望了望那药丸:“绝嗣的药。” 贤妃听罢,脊梁骨陡然一凉——这问题可不简单——当即略慌了神儿:“怎么可能!当日娘娘只喝了一半,且那药我本已去掉了一半,怎的还会如此生猛?!” 说罢,想到帝后大婚已有一两年了,皇后的肚子仍无动静,看来当真是她这碗药坏了事。急忙又补充道:“我当时不知这是何药,多问一句父亲便黑脸不悦,叮嘱我务必要娘娘喝下去。只我那时已开始听禅,总归不愿犯下罪孽,于是偷摸减了一半药量。且我识得甘草等几喂无害的草药,便将这几味都留下来,丢了许多不识得的……应该不至于啊。” 苗小柔听愣了,郭慧心说的是真的? 那日她喝了药后腹痛难忍,白睢因信不过太医,便带她出宫去寻民间大夫诊治。那些大夫见识有限,素日里多半不曾遇到她这种情况,能从她的绢帕上闻出所服的药材已不容易,或许因经验问题,并不能从她疼痛的程度上判断出当时喝过的药已经是腰斩过后的了。 前些时日李大夫初次来诊时问过她,当时可有出血,若无出血问题便不大。可她那时痛得感官禁失周身麻木,之后晕睡过去,在宫中醒来时已被换了衣物。 是双凤给她换的,后来并没有向她提过换下来的裤子有没有带血,想来是不想让她伤心便从未提起这事。 问诊时她便想,若没有出血,为何会给她换衣物,因而她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是出血了。如今听郭慧心这么说,心头又闪过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汗湿了才给她换的? 那、那……她是不是根本就没多大问题!一直以来,心头的那根刺,难不成压根儿就是个不必要的担心? 药量不仅减半,其中甘草等无害草药更是占了大多数,她又只喝了一半。若这都还能让她胞宫出血无法生育,那副药她若是一滴不少喝下去,岂不是要流血不止丢了性命。 苗小柔闷头细想,一时喜得连呼吸都忘了,脸色因而微微涨红,连三花在脚边磨蹭想要她顺毛她都毫无察觉。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能生儿育女?!细细思量,琢磨回想,越发觉得好笑,他夫妻两个在这儿干伤心,回头发现根本伤心错了。 良久,她才被郭慧心担忧的询问拖拽回心神。贤妃自责不已,正说着天下名医众多,一定还有法子这类的话。 开口想要澄清同喜一番,话到嘴边苗小柔却又止住没说——难道自己成亲这么久了,虽情真意切却还没跟丈夫圆房,故而才会直到现在肚子都没动静也要摆出来与外人说么——这样的误会,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于是,只是抿唇笑笑,倒是大度:“无妨了,都是过去的事,多说也无益。” 索性就让郭慧心揣着这份儿歉意,好好为她办事吧。那一肚子坏水儿的王婧如,可不就还指望着贤妃出力摆平。 郭慧心见皇后无意追究,张了张嘴再未解释出个一二三四,干脆跪下叩了三个头。她心头更加清楚,自己若要活命,当好帝后的奴仆,拴牢谢怀安的心,二者缺一不可。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聊到这些猫太多了,不如分去弄月阁几只时,谢怀安便抱着折子来个禀报皇后今日之朝政了。 …… 这日听得个中细节很是高兴,既然是闹了场玩笑,那药苗小柔便收起来没打算再吃了。 隔了几日,她忽接连收到几封飞鸽传书。信上皆潦草写着“药丸有毒”,未落款,字迹潦草。药丸,什么药丸,她抽屉里放着的那颗么? 再接着,本应在前线的陈豹却突然回来,冲进她的院落,一见了她本人便当场虚脱倒地。苗小柔见是他来,忙着人扶他坐下,心中担忧可是白睢那里生了什么事。 待陈豹坐下,大口喝光茶水,开口却道“李大夫那药娘娘千万别吃,有毒”。 她细问过后才知,原来先前飞来的那些鸽子是情急之下白睢下令放飞的。因他受伤晕着,不能亲手写这些信,旁人又不敢耽搁,只好匆忙写了这四个字便放飞了,意在提醒她千万别碰。 至于陈豹,没跑过信鸽,不过这个速度跑回来,骨架没散算是万幸。 苗小柔立即将那药丸重新送回太医署叮嘱他们再验,这回太医署将药丸切开,果然发现一块小小的红色药丸被包裹在最里面。而后将这药丸喂给老鼠试毒,那老鼠果然七孔流血当场毙命。 好险!若是她服用了……幸而贤妃突然来她这里会情郎,不然她这条命就交代在这药上头,着实令人后怕。陈豹在床上足足趴了一日,后日对她报告了前方战况,便又马不停蹄回去向陛下报平安了。 依陈豹所言,竟然已经打下夏国手刃仇人了么?苗小柔心头大安,等着白睢接她回旧都去。 这一场复仇之仗居然如白睢所料,赢得这么顺利。从去年算起,历时一年整,白睢熟谙兵法诡计原是想做大将军的,磨了二十年的刀,没做成将军却做了皇帝,一路杀了回去。 夏国内耗多年早已不堪一击,虽负隅顽抗抗下第一次进攻,可被白睢一朝突袭后士气大跌,再抗不下第二次,沿途守将索性挨个儿投降恭迎旧主。 故而这第二次征战,只耗时三月而已,便灭了夏国。 白睢给她送回来的,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么她,也想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苗小柔喜不自胜,展开纸笔给他写信,想将贤妃告诉她的尽数告知,写了一半却把纸揉了——不行,就这么告诉他是不是太不隆重了,怎么着都该是惊喜才对。 三岁,我偏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三岁:“各种不孕不育小广告都了解过了,要死要活你也闹过了,突然告诉老子你有了是想气死谁?” 苗小柔:“实践出真知。” 第76章 几日过后, 前线大捷攻下夏国都城的好消息传回兰城,官民大喜,普天同庆,听闻城中燕子大街自发庆了三日有余。 与此同时,苗小柔收到白睢书信,叫她收拾妥贴,尽快将物品装箱,待过个几日便接她去旧都安阳相聚。算算时日,他那要接她到旧都过除夕的狂言, 若路上赶得快倒也能够实现。 努力这些年,这份儿安宁来得可真不容易。她将信看了两遍,心中好生欢喜。 如今大局已定, 北方那块尚需些年头才能啃下来,虽还没能打回白氏曾经的整个江山, 但来日方长嘛。眼下南方已平定,她将去安阳安定下来, 也是时候接双凤回来过好日子了。此时去信,明年雪化之时就是姐妹重聚之日,也不知两个丫头个子可有长高,性子可有沉稳。 自征战以来,苗小柔便与妹妹们断了书信来往, 直到在兰城定下之后才又重新互通信件。一月一封,因之前与白睢成婚不过是做戏罢了,便一直没有在信中向双凤提及他二人已经成亲之事。后来夫妻之间交了心, 她却把这等大事忘了告知,此番不仅要接妹妹回来,还在信中提及他们早已成婚,另又提了提陈氏兄弟二人皆已获封上将,询问这俩丫头若是当真喜欢他们,各自想嫁哪一个。 搬离王府是在几日之后,并未携带太多闲杂人等,至于贤妃与舒嫔也都一起回旧都安定。此行本安排了三人一人一车,苗小柔大笔一挥,却削了舒嫔那辆,让她和贤妃坐一个车。 这是故意给她们找机会闹矛盾,激怒舒嫔么?郭慧心心知肚明皇后是什么意思,故而一上车就没给舒嫔好脸色看。 南方少雪,出发上路那日却下起鹅毛大雪,都道是瑞雪兆丰年,可对车队而言,却不见得是好事。 “还有几日路程?”帐中火盆烧得舒服,苗小柔烤着火想事情,不免心生了些担忧。 毛崇之:“回娘娘,尚有五日。这两日天气放晴,比先前好赶路了些。” 白睢这次奔袭夏国,毛总管也是没带去的,此番毛总管与德清父子俩一起伺候她回去,那是照顾得面面俱到。不知是不是错觉,苗小柔觉得这位毛大总管的腰比以前弯得更甚了。听以前白睢提起过,这老家伙打着为他好的大旗还曾做他过的主,被他好生削了一顿。如今看来,毛大总管是真正服了主子。 不服不行啊,这么一个威震寰宇的主子,嫌命长才会去招惹。 苗小柔听得还有五日,宽心笑道:“六日之后是除夕,想来应该赶得上。” 丫鬟把汤婆子放进被窝里,亦喜滋滋的:“那是的,陛下肯定办了好大的排场迎您回去呢——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又要早起赶路呢。” “嗯。”苗小柔又烤了烤手,正欲歇下了,忽而把眉头蹙起,“外头什么声音?” 丫鬟去外头瞧了眼,回来道是舒嫔求见。 大晚上的找她作甚,在外哭哭啼啼愣是让她睡不下去,苗小柔只得让她进来,不料那王氏一进了帐子就哭成个泪人。 细问才知,原来在郭慧心哪里受了委屈。 “你说贤妃多次□□于你?” 王婧如哭得泣不成声,大晚上冒雪过来,满头乌发沾着白白一片雪,真是我见犹怜:“嫔妾晓得,贤妃姐姐入宫早,位分也在嫔妾之上,嫔妾既然身在低位便需得敬着,对此毫无怨言。可连日来,贤妃处处针对,口舌言语上暂且不提,每日车中留着丫鬟不用却让嫔妾如何伺候也不提,今日我的丫鬟不仔细踩了她的丫鬟,贤妃便斥嫔妾御下有过,是存心与她做对,竟罚臣妾跪了一个时辰。”越说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按理说来,也不过是些小事。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宫不也是一样,贤妃位列妃位,纵使她罚的没有道理,跪一个时辰而已也不至于闹到皇后这里来。 可这王婧如的小算盘打得脆响——上来告贤妃一状,目的只在于叫皇后看清楚贤妃是怎样的人,配不配生下皇子。 王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已经在“借腹生子”的路上越走越远了,被她从一开始就带跑偏了路,并深信不疑至今。 以至于王氏挖个坑来给自己跳,素日装作温柔无辜的样子,被人欺负了也不能还嘴,自个儿被耍了都还不知道呢。那郭慧心才是个聪明人,她什么都没说郭慧心便悟了,干得如此漂亮。 苗小柔偏就乐得见她这蛇蝎之人倒血霉,打个哈欠并不愿管:“本宫知道了,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娘娘!” “贤妃行为有失,本宫会差人提醒她的。” 王婧如告了一状并不求皇后为她做主,只求皇后能对贤妃有所改观罢了,便也不多纠缠,哭哭啼啼告了退。 躺在床上,合眼前苗小柔叹了声:“唉,真是家宅不宁。都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一个人就能唱一台。” 随后五日,贤妃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收拾王婧如,逼得王婧如私下里骂她——偷学人家吃斋念佛背地里蛇蝎心肠,装给陛下看罢了,自个儿爹都没了也不想想如何保命,等到了天子脚下定要给她这罪臣之女一点颜色瞧瞧。 可等到了天子脚下,天子亲自来迎皇后车驾,一抹冷眼都未扫她,虽紧着皇后但对贤妃倒是关怀了几句。 这不应该的呀,她王家立有大功,她不应当受此冷遇。可有什么法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繁花似锦,自个儿站着吹风冷。 因杀回旧都安阳,陛下昭告天下定都于此,兰城改为副都,恒阳那一块是暂时施舍给郭啸了的,不止逃出来的黎臣,各路英雄豪杰富商贵人纷纷闻风汇聚于此。虽然刚刚打扫了战场,改弦更张君王易姓,安阳却已迅速恢复往日生气。 故而迎接皇后的场面也办得格外隆重热闹,不仅如此更是有圣谕传告天下,加皇后徽号“圣德”。同时昭告的,还有大赦天下的圣旨,一时间使得圣德皇后风光无量。 “这就是你说的接我?结果演了出戏给全天下看,可累死我了。”本以为马车直接驶入宫门,到家就可以吃饭沐浴睡个觉,结果她人还没入皇城,就被白睢截停在门口。而后竟被催着换上凤袍戴上凤冠,和他一起站在城墙之上阅了一回兵。 苗小柔坐了大几日的车,腰酸背痛,偏偏还要阅兵,一回来就理所当然地瘫倒了,支使着三岁给她捶腿,哪还有力气跟他黏在一起。 白睢这么久了不见媳妇儿,恨不得变成鼻涕虫黏在她身上,让干什么便干什么,殷勤地为她去除酸痛:“看你如此平静,你不想我的么?” “我累。”她倒是想坐起来说一说相思,可她现在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回来时候原本是想扑进他怀里的,可白日里一直相伴左右,在人前连牵个手都规规矩矩,那点儿相思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淡下去许多,不至于这会儿了还要抱头流泪。 “累了便不想我么?” 苗小柔合上眼,打个哈欠:“想,奶奶想死乖孙了,可是奶奶年纪大了容易疲惫,此刻只想睡觉。”白睢为她布置的皇后宫真是漂亮,这床舒服极了,她躺上去便困意袭来,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哪有让后宫女子参与阅兵……还‘圣德皇后’,帽子戴太高小心捅破了屋顶……” 这一路舟车拉顿,白睢知她辛苦,只得认认真真为媳妇儿捶腿,晓得她大约无心听他说话,却仍耐心解释:“给你无上荣宠,还不是要天下人都看清除,你是独一无二的皇后娘娘,谁也不得对你不敬。” 苗小柔睡得迷迷糊糊:“你敬着我比谁敬着我都强……” 白睢:“……” 重逢并没有太多眼泪与亲昵,没一会儿她好像就睡着了,白睢不累,就是心里欠的慌,好想抱着某人亲热一番。 可有什么办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媳妇儿说她要睡觉。于是只好让她安安静静休息,自个儿可怜兮兮坐在一边发呆。 直呆得两只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都散发着蠢气儿了,才忽而有只手牵住他的衣角,有气无力地扯了扯。那个躺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的女人,娇气埋怨:“睡不着,你抱我睡嘛。” 白睢喜得心花怒放,麻利地蹬了靴子挤上床去。苗小柔躺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才觉得整个世界都安宁了,心情平和地睡了过去。 这叫,睡觉与夫君两手抓,踏实。 待她睡饱,再与她家三岁说一说有多想他吧。 此时此刻远在海岛上的金凤银凤,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姐姐的信。昔日青涩的小丫头如今已脱去稚气长成了大姑娘,跟着女先生念了几年书,蜕变得行为有度,端方自持。都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她二人,虽仍爱美,“美”却已不再是第一位的了。 只是突然收到大姐如此令人激动的书信,两人兴奋起来一不小心便又暴露了活泼本性。 金凤:“啊啊啊啊!要接我们回去啦!” 银凤:“哇哇哇哇!我看看我看看!” 金凤:“别慌后面还有!” 银凤:“咦这句‘虽我已贵为皇后享国母之尊,望你二人莫要因此忘形张狂,切记万事规行矩步,勿要……’什么意思啊?” 两姐妹茫然地往着对方,半晌,爆发出两声刺耳尖叫—— “啊——” 两个人抢着看信,确定自己并不是眼睛花了。 金凤:“我就说他俩迟早是一对儿!” 银凤:“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有了丈夫忘了妹?” 金凤:“那不能够……不过!我觉得!我们可能要做好争宠的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凤:“我是金凤~” 银凤:“我是银凤~” 金凤银凤:“我们是可爱的代名词,请为我们打call~” 第77章 苗小柔醒来已是次日, 白睢早上朝去了。 今天是除夕,想来这日是他开始论功行赏的大日子,这整个春节期间估摸着都不会平静,那么多功臣要封赏,每日传出三两喜讯,也算给追随者们在年节里添份儿喜庆。 前朝如何苗小柔便不关心了,只列了张单子将永州城此次立功的米商都记录下来,提醒白睢可别忘了这些算盘精。 待午后下了朝,白睢不在书房休息, 偏跑来她这里午睡,顺带将白日里的封赏与她细说一番。 “王家封了爵位?你不拿他们开刀了么?”苗小柔诧异问,不应该啊, 那王家他不是极其讨厌么? 白睢蹙着眉头脱了外衣,准备躺下养养精神:“天下人只道他王家于我有大功大恩, 我不封赏岂不让人背后议论。”长臂一伸,将她一起拉上床来, “况且王氏送给郭放的信,那落款是他们自己才懂的暗号,即便是郑旭出面也未必能一口咬死这是信出自王氏之手。既然无确凿证据,此时便对王家不冷不热岂不打草惊蛇。” 苗小柔被他拽上床去,可她哪有什么睡意, 推开他的手坐起来:“你自个儿午睡,恕不奉陪。” 白睢拽着她,不依:“今天晚上要大宴群臣, 忘了跟你说,你这皇后娘娘也要参加。届时还得守岁、放烟花,得捱到深夜方可回来休息,到时候你别光顾着打瞌睡。” “啊?!” 不等她惊讶够,白睢又道:“对了,今年的吉祥结你编了没?” “还没……”苗小柔这才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赶紧爬下床,“现在就编,你睡你的。” 却被白睢拽住,男人不依不饶非不要她下床:“今年就算了,现在陪我睡才是最要紧的。晚宴可是个力气活,在一大帮臣子面前一刻不得走神,我这是替你着想。” 是么?听起来她责任重大,万不能表现不好。被他抱在怀里,苗小柔哪里还下得了床,可根本了无睡意,只好躺在床上打扰他睡觉。她正儿八经地嘀咕,白睢只好迷迷糊糊地答。 “既然王家封爵了,那我觉得不如给舒嫔封妃,让她和贤妃平起平坐,如此她俩吵起架来也方便许多,你觉得如何?” “不觉得如何。” “你说,封什么妃好?” “你决定……好困……当皇帝真他娘累人。让你男人好好睡觉行不行……” 苗小柔不乐意:“我琢磨了一下,王氏这后宫之路真是厉害,没侍过寝却爬得比谁都快。我估计着她自己都想不通吧……你要不,招她侍个寝先?” 白睢半睡半醒地突然把眼睁开,狠狠掐了把她的细腰,掐得她差点跳起来打人:“你还有没有点良心,非要我战战兢兢觉都睡不好?这要是大半夜的被人摸了,爷爷的清白岂不丢得糊涂。”也是,王婧如坏水儿多,不像蒋氏那么老实,说不准真要对她男人下手呢。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如让她去御书房伴驾,反正你这个年肯定是闲不下来了的,多半在那边呆着。待你给了她几天体面后我再给她封妃,这样也还说得过去。”顿了顿,自说自话又把自个儿否了,“嗨呀,也不对,她若封了妃,的确能让她膨胀方便咱们揪她的尾巴,但这样贤妃不就不好惩治她了……” “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却非要谈论别的女人,苗大彪,你对我就这么放心?”白睢听得烦了,索性堵了她的嘴,抱在怀里狠狠亲一顿。 苗小柔:“……” 厮磨良久,许是这绵长的亲吻泄去了多日未亲近的些许火气,心平气和下去后不仅白睢,连她也渐渐瞌睡袭来没过多久便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睡至日落方才起床,各自沐浴更衣盛装打扮,待宫灯点亮之时携手去往大庆殿,与臣子共度除夕。 这是大黎复国之后,回到旧都安阳的第一个除夕,尽管百废待兴,就连被炸毁的宫墙都还破着不及修补,但这一场宫宴却办得格外尽心。 就连宫外的皇城百姓们也自发挂起彩旗,欢庆天降明主。 这是苗小柔作为皇后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不免还有些紧张。 昨日她以皇后身份阅过了兵,此事传扬出去无人不知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万没有人敢添她的堵。就连百姓们也嗅到几分其中内涵,大赞明君时亦不忘提一句皇后有德亦乃国之大幸。因她荣宠无限,想必就在这一两年内都不敢有人提一句选妃,故而这宫宴实则开得非常顺心,听了无数恭维的话。 这除夕宫宴办得十分热闹,燃放了许多烟花与民同乐,夜空绚烂鞭炮齐鸣一直热闹到深夜方才停歇下去。 “哪儿来这么多烟花?要耗不少银子吧,你这败家子儿也真是大手笔。”回去的路上,苗小柔不由感叹道。因白日睡了许久,到此刻她一点都不困,还想着方才的漂亮烟花呢。 说到这个,白睢讽刺笑了:“告诉你个事。” “嗯?” “那日我杀入皇城,奉天老贼想将爷爷炸死在这儿,便弄了数量恐怖的硝石火|药来。没把爷爷炸死,只炸掉了一堵宫墙,剩下的倒是全被爷爷收缴了。想着这些东西放着也是危险,索性让人抓紧时间改做成了烟花。” 原本是用在战场上的东西,反而成盛世烟花,他这一手真是玩儿得漂亮。 “那干嘛不用来打郭小贼?” 对话间御辇已到了长春宫,白睢抱她下来牵着她一道入了宫门,摇头道:“连年打仗,百姓如何吃得消。我虽擅长征战沙场,却不能急于成就千秋大功,而置百姓于不顾。当年咱们生长在市井,天灾人祸,百姓疾苦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且不说我打郭啸他扛不扛得住,且说现在的北方,势力早已分崩离析,他攻我不成反被陈虎打退,实力因此削弱倒给别人钻了空子。现在北方除非统一,否则我根本不必放在眼里,是以,待休养生息个几年,再攻打不迟。” “哦。” 回了宫,给宫人们散了压岁钱,两人终于得了清静,这才回到寝殿内休息。只是白日睡多了,此时仍皆无睡意,苗小柔便倚在他怀里听他滔滔不绝说他的治国之道。 屋中地龙烧得恰恰好,夫君的体温也恰恰好,她觉得从身子都暖到了心。嫁得夫婿如此,想是积了三世的德,若是再有个孩儿承欢膝下…… 想着想着,耳边某人的话语没听进去,思绪倒是跑偏了。 没一会儿,白睢发觉听众走神,拍了拍她:“喂,有没有再听,可是想睡觉了?” “啊,没有啊。”她眨眨眼,浅浅叹气道,“这些日子一直在看书来着,无奈道行太浅听得一知半解。反正后宫不得干政,你还是别跟我说这些让人头疼的国事了。” 白睢心怀大志,今日见烟花灿烂自己已开创太平,不免更想开创个盛世,一时感慨哪里还顾得上儿女之情,满心满眼都是强国富民。他身为一国之君,肩负天下,时时将此装在心间是极应当的,难免误了佳人,这会儿听出她不甚感兴趣,这才住了口。 “那,睡觉?” “不困。” “教你下棋?” “不喜欢。” 白睢终于从他的宏图大业中缓过神来,见怀中女子长得越发貌美,不由嘴角斜斜一勾,正想说“那不如干点别的有意义的”,怀里的小女子却突然跑开了,打开柜子翻找起东西来。 不会突然想起来要做针线吧? 不不不,良辰美景做什么针线。他错了,他不该光顾着分享他的欣喜,说那么多国家大事的,活该媳妇儿嫌他无趣。 便忙追上去,想叫她快别折腾了。 苗小柔哪里是想做针线,她从柜子里找出了她娘做给她的红盖头,背对着某人咬了咬嘴唇,暗觉自己好不害臊,这般暗示是不是太没羞了。待转了身,支吾道:“我看今儿日子不错,咱们先前成亲不过是做戏罢了,既然这婚要继续下去……不如……趁这好日子,咱们再秉着真心拜一回天地。” 白睢听得此话,傻愣了少顷,心思转得飞快——拜完天地,那不就送入洞房了?拜拜拜!现在就拜,晚一刻都是浪费。当即把头点,十分积极地拿过她手里的红盖头便往她头上盖,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提议甚好,那便拜吧。” 盖头遮住脸,苗小柔才觉得自己好过一点,也不知方才她的脸是否红得不能看了。今夜洞房花烛,便是要与他做真夫妻的,虽早已被他碰过了身子,但正儿八经还是头一遭,不免心中羞得比小媳妇儿还小媳妇儿,半点彪悍也找不见了。 遥想当年,他二人都叫嚣着彼此太熟下不去手,嫁谁娶谁也绝不要隔壁那个,而今却不知是谁,盼着这日好久了。尤以她最为口是心非,竟主动挑起这话题,私心还想着若能早日怀上叫他惊喜一番才好。 大好时光怎好辜负,白睢拉着她走到窗前,喜滋滋的:“来,一拜天地。” 双双跪下磕了头。 “二拜高堂——无妨无妨,高堂不在,改日去祭拜也使得。”白睢哪还在意这些细节。 于是两人又拜了回天地。 “来,媳妇儿,夫妻对拜了!” 盖头下苗小柔噗嗤笑了,这拜堂也忒儿戏了,弯腰埋头与他对拜罢了,便听这厮笑道:“礼成,嘿!送入洞房!” 接着脚底一空,被他抱起来丢进了床褥堆里。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披挂上阵,大战三百回合!” 第78章 盖头还没掀, 他便猴急成这般,整个人压了上来。 “等等!你做什么呢?”苗小柔推开他,臊得慌。 “看你着急,这不满足你么?” “……我怎么就着急了?!” 白睢搅着她的衣带子,挑眉勾唇笑容深深:“说要拜堂的人是你,拜完堂便要送入洞房,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岂会不知。大彪,你这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勾引我与你共赴云雨, 却又不好意思说,不是吗?” 他、他他他——苗小柔羞恼得真想揭开盖头打他一嘴巴,可两只手却都被他压住了, 只得扭着身子反抗,一时嘴笨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白睢见她反应这般大, 便知自己定已说得她面红耳赤,笑嘻嘻地留给她些许脸面, 未去掀那盖头揭她的短,转瞬便认了怂:“行行行,姑奶奶你别挣扎了,是我是我,是我不要脸, 急不可耐求着跟你圆房。” 苗小柔挣扎得更厉害了——有没有人,快把这混蛋的嘴堵住,这种事能不说出来么, 她也是个要脸的人!她鬼迷心窍才会提今晚拜堂。 白睢心头晓得,自己再这么耗下去,小心被奶奶恼羞成怒一脚踹飞,将他赶出去过夜。乐极生悲了亏的还是自己,索性再不废话一口吻住媳妇儿的嘴。 隔着一层盖头,他就那么吻上来,苗小柔呆愣之下安静了。 她男人一定会定身术…… 片刻后盖头突然被他扯下来不知扔去何处,不及反应,素来在男女之事上强势的白睢便掐住她的下颌,将舌头探了进来。 他结束谈笑来真的了,不跟她废半句话。 苗小柔早经历过了,这个臭男人的吻从来就没几回是温柔的,非要亲得她快要发疯才肯罢休。他属狗的,还会咬呢,被扇过几巴掌才知道她会疼,可那收敛过的力道却仍叫她反抗不得。 呼吸渐渐错乱了,他那只早已搭在她衣带子上的手终于做了想做的事。 “你轻一点……” 白睢想起那只被他扯坏的肚兜,他媳妇儿宫里多了几只吃奶的小猫的那一天,一幅幅画面闪过脑海,哪里还轻得下去,早不能自持了。 那落在地上的衣裳,又一次没躲过被扯裂了边角的命运。 “想我轻一点,那以后你便自己脱,也省得我弄坏你的衣物。” “唔……”苗小柔想骂他几句,千言万语却都只能被逼着咽回肚子。没有道理嘛,你那哪是脱,分明就是扯,跟饿死鬼见到白米饭似的。 彼此衣衫尽褪抱着滚进棉被,手与手相握,唇与唇相贴,每一寸肌肤都恨不得黏在一起。渐渐的,那些羞涩与恼怒统统被她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渴望。 他为她精心挑选的檀色纱帐晃得厉害,床笫间有耳磨斯鬓窃窃私语,更有啧啧水声,轻声低骂与愈发频繁的喘息…… 男人久经沙场身体蛮横有力,和平伊始便又在她这里开辟了他新的战场,士气勃发泄了那一身力气,可谓是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女人渐渐精疲力尽昏昏欲睡,待寝宫中红烛燃尽自行灭去时,夜晚约莫已被他二人消磨掉了一半。她腰肢酸软身子无一处不难受,怎还承得住他三度索取,强撑着踹了他,滚去角落缩成一团再不肯与他厮磨。 白睢无限回味,到底还是收敛了轻狂孟浪,也不顾这满身臭汗黏黏糊糊,抱她在怀里一起睡了过去。 次日睡至日上三竿才起,昨夜两度云雨颠鸾倒凤,连累得这床榻乱糟糟脏兮兮,香艳味道久久不散。也不知她哪里又点燃了火,白睢这混帐东西硬按着她险些又要一回,愣被她狠狠咬了一口方才管住自己。 “今天你就滚去御书房睡吧,我不待见你。” “我待见你,我可待见你了。”白睢脸皮卓群,围在她身边半步不离,眼珠子时不时瞟一眼她脖子上的紫红,分外自豪。 “滚滚滚。” “甚好,咱俩去床上滚。” “……” 苗小柔抓起梳子就给他砸过去,恨他恨得牙痒痒,昨夜她几乎有种骨头都快被碾碎的错觉,此刻身上还难受得很呢。 白睢一把接住,只晓得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他骄傲,他自豪,他娶到了媳妇儿,还成功圆了房。 可惜最后还是乐极生悲了。 这晚苗小柔当真没准他来长春宫睡觉,愣是给他吃了闭门羹,白睢堂堂一皇帝,只好灰溜溜滚回书房,孤孤单单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这还不算,竟接连赶了他两晚。 心中怨念异常之深,第二次在书房中醒来后,他决定如某人所愿宣王婧如来书房伴驾,顺手差人知会她一声。没一会儿,收到回音——“请便”。 她真当自个儿不得了了是不是? 过分! 可她苗大彪就是不得了……为了早日再尝几口饕餮盛宴,白睢没出息地又送去小纸条——“爷洁身自好”。 苗小柔回:“哦。” 气得他又写一张小纸条:“今晚侍寝,再拦砸门。” 苗小柔回的是:“谁侍寝?” 白睢:“我。” 苗小柔:“可。” 长春宫里宫女目送毛总管走远,不解地问:“娘娘,哪有把陛下往外推的呀。后宫哪个女人不是等着盼着陛下的恩宠,您怎么还……” 苗小柔装模作样捧着一本书在看,端庄得很:“后宫雨露均沾才会和睦,本宫身为中宫,当以身作则。陛下犯了混,本宫却不能拎不清。” 宫女悟了——呀,娘娘真是德才兼备,中宫典范啊。陛下非要这么宠着娘娘,这便不能怪娘娘霸着陛下,啧啧啧…… 至于那突然接到旨意命她伴驾的王婧如,欢欢喜喜将自己精心打扮,还在身上抹了诱人生情的香粉,美美地去了御书房端水研磨。 这香粉可是她重金找来的,只淡淡有些效果,算不得宫闱禁药。她不信自个儿姿色美艳,征战数月没怎碰过女人的陛下会不对她动心,再加上香粉的效果,必定水到渠成。况且自家族长又新封了爵位,怎么说她也该承宠了。 来了御书房,果见陛下对她和颜悦色。因在年节期间政务并不十分繁忙,陛下主动邀她下棋品画,与她闲聊起来。她见时机到来,干脆话中偶有夹带,告了贤妃一状。陛下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果然吃惊深思,问了几句贤妃近日之事,想来已对贤妃的温婉外表起了怀疑。 既然陛下问起,她便明言几句,将贤妃的错处捡了几条来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贤妃处处针对她,罚过她下跪,罚过她掌嘴,每回遇上多有言语羞辱。仗着她是功臣之女,贤妃不过是罪臣之女,即便她话说得不得体,陛下也定会为她做主。 白睢听罢她所言,故作失望,仍有几分不相信的样子,颠着手中一把棋子:“想是她父亲生事,打击所致,你莫与她生气。” 舒嫔擦擦眼泪,因告的是一宫主位便是跪在地上说完的,哭得好不可怜:“嫔妾只想着,若是陛下能允嫔妾搬出流芳宫,哪怕去个破破烂烂的宫里住着,也总好过这么受人折辱。” 白睢放下手中棋子,伸手扶她起来,原不过是做个表面工夫,却不想那王婧如身上没骨头似的便往他怀里倒。他却又不能推开,只得稳稳接住,就这么被她占了便宜。 原是想安慰几句便赶紧推开的,不料忽觉脑子一僵,竟迟迟没有动作。再一看倒在他怀里的王婧如,不得不叹一句这女子生得好美,明眸顾盼柳叶弯眉,一张小嘴娇艳可人,小脸蛋桃腮杏面诱人得很。 怎、怎么了……因在媳妇那里尝过了鱼水之欢,已知男女之间还能有那般极乐,白睢一时竟觉得口干舌燥,想做那事。 王婧如在他怀里抬起头,果见陛下眼中春水流动,已现柔情,便知自己的香粉起了作用,小声抽泣的同时,轻咬嘴唇:“嫔妾还有一句无脸面对陛下道,可是……” 白睢鬼使神差,没管住自己的嘴:“但说无妨。” 舒嫔低泣,含泪模样楚楚可怜:“贤妃娘娘嘲笑嫔妾入宫这么久还不曾侍寝,这宫中人多口杂,好多人在看嫔妾的笑话呢。嫔妾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在陛下跟前求恩宠实在是……”说到此处,小脸娇羞似玉桃,“可是陛下丰神俊逸,英姿勃发,嫔妾实在是……” 白睢听她说了一大堆,重点却全抓在了“侍寝”二字上——对了,媳妇儿今天准他去侍寝来着,他饿了两天终于等到机会了…… 这一想便更加心神激荡,不知不觉收紧了放在舒嫔腰上的手。 王婧如见他已是一副动情模样,心头暗喜,大着胆子抬起玉手去摸皇帝的脸。可这一摸,却让白睢一个激灵清醒了。 忍着没将这贱人扔出去,他眉头紧蹙将她放下:“若真如你所言,你受委屈了,朕会敲打贤妃一番,再不会让你受人非议——好了,你先回吧,朕想起长春宫里还有些事。” 话毕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吩咐下头的人送她回流芳宫去。 苗小柔看了会儿书,又练了会儿字,正说着抱几只猫来逗逗,却见白睢大马金刀急冲冲地走进屋来。 “怎么……”她诧异地问,话没问完已被他拽住了手腕,拖着便往里间走。 白睢将宫人们一概轰出去,拽着她不松手,气到脸都快变形了:“你看你干的好事,让王氏那不干净的东西来伴驾,你可知我刚刚险些丢了清白。” 苗小柔眨巴眨巴眼:“……”清白? 白睢拦腰将她抱起来,将她扔上床的举动可一点儿没温柔:“那妖妇肯定动了手脚,害得爷爷春心摇曳想来一场白日宣淫——你自个儿闯的祸,自己背!” “啊——白三岁你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弹药充足,从不惧战!” 王婧如:“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 和谐,我们要和谐~ 第79章 说晚上要侍寝来着, 某人却在大白天的就将她吃干抹净,精力充沛丝毫不知疲倦,将在王婧如那里受的“委屈”一股脑全发泄在她身上。 她恨! 她恨王婧如! “滚,滚远一点,不肖子孙!” “还孙子呢,方才也不知道是谁,一口一个‘夫君’。”白睢伸个懒腰,神清气爽,“‘夫君轻些’果然是比‘滚出去’要悦耳动听。彪悍如你, 大彪啊,你也有今天!” 苗小柔捂着被子,恼羞成怒赏他一个枕头, 正正好砸他大脑门儿上,这混账东西倒还砸笑了。 “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把枕头放回去, 嬉皮笑脸帮她捞衣裳来穿,得意的样子也太明显了:“我这不是刚尝到甜头么, 你晓得,小爷力气大得跟牛似的,此事尚还生疏难免没把握好度,弄疼你也不是我想的。等咱们多亲热几遭,待我找些图册与你照着研习研习, 熟稔以后我也就不再那么莽撞了,必能温温柔柔将你伺候舒服。” 苗小柔一把将自己的衣裳从他手里抢过来,牙齿都快咬碎了:“你去, 去我的把针线筐拿来。” 白睢:“要做什么?” “把你嘴缝了!” “……” 不知节制的狗东西! 苗小柔将他赶了出去,原想着今晚做几道家乡菜给他吃,结果现在腰也酸来腿也软,实在没心情伺候他。躺在床上琢磨了阵,想到了害她如此的舒嫔。若白睢说的属实,那王婧如实在可恶,竟用这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她丈夫。她苗妒妇,绝对不能容忍此女。 上回舒嫔用了药粉让蒋嫔灰溜溜滚蛋,这次又不知用了什么。说是媚药却又不是,依白睢之言,比合卺酒效果还不明显,只让人心中荡漾罢了。这就是王氏的聪明之处,主要还是靠着扮可怜亮姿色来勾得白睢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若非某人心无旁骛把整颗心都放到长春宫来,指不定就中了招,完事儿之后还以为自己不过是受美色所迷。 可那会儿白睢心头晓得,当年合正宫里数不清的美人环绕他都没动过心,自己忽然觉得王婧如这条毒蛇柔美动人想疼爱,那肯定不正常。 回过味来,便想到今日在王氏身上闻到了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他,一代天骄就是这么厉害,毕竟他的狗鼻子是连硝石都能闻出来的。 苗小柔原还想着推波助澜晋王氏妃位,而今看来,根本没必要。这女人不过是个嫔位就敢这般胆儿大,这要是到了妃位,那还了得。 且这女人还极其聪明,多番受挫以后必定反思,说不准何时便会改变用力方向,她需及时调整对策才行。 —— 却说舒嫔回了流芳宫,没多久便被贤妃叫去端茶递水了,那贤妃竟半分不曾将她今日伴驾看在眼中,该如何酸她还是如何酸她。 王婧如是个聪明人,今日兴高采烈去书房伴驾却被退了货,又没能爬上龙床,便越发觉得不对劲,怀疑自己一定算错了什么。这么一想,硬逼着自己静下心去好好琢磨一番如今这个局面。 特别是这个贤妃,根本就像是在挑衅。她又从没惹到过郭氏,贤妃这么做究竟是想故意激怒她,还是单纯拿她撒气,抑或看她笑话罢了。 入宫前她以为以自己的美貌和聪慧,再加上家族的支持,她定能宠冠后宫,谁知至今还没侍寝一次,王婧如心中久久不平,美眸微眯愈发愤恨:“陛下仍不召我侍寝,妙儿,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妙儿摇头不知。 她边说边想,微蹙眉头:“后宫晋位之事现如今皇后也有大权,现在这个局面究竟是皇后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究竟是陛下不喜女色,还是皇后不喜陛下接近女色?” 妙儿听罢,微张了嘴巴:“您的意思是……这、这是皇后娘娘布的局?” 王婧如思来想去觉得的确有问题,抬手示意她别吵,自个儿闷头好一阵,总算理出个头绪。半晌,问妙儿道:“妙儿,你跟着我十年了,最是聪明,你可曾假设过——贤妃根本就是皇后的人,陛下的心头好始终都是皇后,什么都依着皇后,即便招谁侍寝都听皇后的。皇后将陛下牢牢拿捏在手里,而陛下他……惧内?” 妙儿摇头,但脸色变得极其不好,隐约也发觉了问题所在。 王婧如想起陛下对她的态度,分明只要皇后不在一旁,陛下就待她极好,今日还承诺日后会敲打贤妃,也没有怪罪她越过皇后找他告状的行为。况且这次封爵,王家在平民世家中是爵位最高最早获封的,圣宠拔尖。 陛下肯定是喜欢她的,可皇后不喜欢,陛下便只能离她远远的。她还没入宫时,第一眼见到陛下便爱入骨髓,这天下间最完美的男儿,她势在必得!如今被姿色不过中上,任何方面都普普通通的皇后从中搅局,恨不能掐死这妒妇! “当初我与蒋嫔相斗,或许皇后心知肚明,她就是要我把蒋嫔弄走。如今又把贤妃弄回来,叫我误以为贤妃受宠,又去跟贤妃斗。偏贤妃什么依靠都没有了,也只能乖乖做她的狗,主人叫咬谁便咬谁。”她握紧了拳头,恨得面色铁青,“皇后要逼我跟贤妃斗个两败俱伤,这里头或许真的有借腹生子的事,她确确实实是被郭放灌过虎狼之药,我事后托叔父又去查探过,的确有这么一桩秘辛。如今我静下心来想,若我是皇后,明明可以让一个小小的宫女生下龙子留在膝下,又何必从一个正儿八经家族鼎盛的妃嫔那里抢。因此,‘借腹生子’的消息分明就是她故意让我知道的。” 妙儿听明白了,惊讶不已:“那、那之前是我们想偏了方向,白白做了皇后手里的刀?” 王婧如狠狠捶在桌上,恨得眼睛都瞪圆了:“只怕皇后那时很高兴看我的笑话呢!她故意让我误以为她在挑选孩子生母,引我对她卑躬屈膝谄媚讨好,贱人一个!” 妙儿:“可是,那皇后不就对我们有所提防了么,咱们害蒋嫔的事如果暴露……” 王婧如:“怕什么,兰城的旧事了,她翻旧账能翻出什么来。”话毕咬紧牙关,沉默一阵,又恨上了,“贤妃这条狗,我偏要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弄死,还叫这妒妇找不到证据!我王家可不是好欺负的!她欺辱我至此,若不回报点什么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皇后不能生子的事,我定要找个机会给她捅出来,叫她这贤德之名弘扬四海的皇后娘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婧如发狠痛骂不是骂这玩儿的,那王家确实不好惹,第二天白睢就为这王家头疼不已,关上门来在苗小柔面前骂骂咧咧。 “欺压他人也就罢了,世人都知他王家惹不起,犄角旮旯里都是亲戚,是个人都都让他们三分。可明年春闱照常进行,我前脚点了刘翡做主考官,他王家后脚就赶着拉帮结派去了,愣理出个远亲关系,这是想翻天不成。” 白睢登基称帝,可既无兄弟子侄巩固白氏江山,也无妻家父兄支持,险些就是个孤家寡人。自己人没多少,自然也就抱不成团,若不能尽早稳住脚跟,外人便有机可乘。现如今王家虽还不成气候,可这势头叫人不得不防,若不尽快将之压下去,不必十年,或许五年之后便是个祸患。 苗小柔给他斟茶,耐心听着他的抱怨:“那王家也太过招摇了。原先他族里最要紧的是做生意,如今找到机会便想往官场钻,人心不足蛇吞象,再看看王氏,他们姓王的胆儿都这么肥么?” 白睢冷笑,却也无可奈何:“胆儿不肥敢第一个做我的生意?请神容易送神难,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战场上倒是可以干干脆脆,我看你不顺眼便可一刀下去剁了你,朝政上却多的是弯弯绕绕……头疼……” 苗小柔:“说到做生意,那还是我在行。” 白睢:“如何,有法子么?” 苗小柔这便说起她的生意经:“做生意胆儿肥的人啊,有个特点——最爱囤货。囤多了,运气不好那就全砸手里,运气好那便赚得金山银山,这可是钱滚钱,利滚利的好法子。那你说,换到了官场上,他们爱囤什么?” 白睢:“关系?” 苗小柔:“或许吧,我并不太懂。” 白睢思量一阵,否了:“那不行,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牵连太广怕是要动摇国之根本。且我朝初立,正是笼络人心之关键时期,天下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我如何治理国家,我若针对王家过于明显,那便落得个过河拆桥的名声,弊大于利。” 苗小柔:“哦。” 白睢拍桌:“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将之打压下去。” 只是法子还没想出来,却先被一个疯狂流传的消息打乱了阵脚——有传言称,帝后二人在郭放淫威之下卧薪尝胆之初,皇后曾被郭放灌过绝嗣的猛药,早就生不出来了。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当时皇后连夜出宫诊治去过哪几家医馆都说得好似当时在场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等一波打脸。” —— 抢沙发这么热闹的么,明天、明天抢到沙发的大天使,我发一个大红包好了~嘿嘿~ 第80章 白氏复国, 皇帝唯一的儿子失踪至今没有下落,天子膝下无一子嗣,后宫仅三两妃嫔,此时却又传出皇后已不能生育,如何不引人议论。 传出消息的始作俑者不必细想便知是谁,除了王氏和她的王家没有第二个可能。那王家又是个人脉广泛的,使几个手段便叫这流言传得满天飞,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白睢烦躁得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一二十遍,就是坐不下去, 瞥眼见她媳妇儿却老僧坐定,捧着本书在看,竟半点都为此着急, 不禁更恼火了:“你还看得进去书?” 苗小柔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埋头浅笑:“不然呢, 跑出去大骂姓王的一通?还是说昭告天下澄清一番,其实我还能生。” 白睢:“……” 苗小柔:“慌什么, 不能生就不能生,等找到了宗室后代养在我的膝下,还愁没有人承继大统么?” 白睢无言以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找白氏后人。按理说, 前黎灭国之时国祚已绵延近两百年,宗族枝叶繁茂子孙众多才是。可奉天帝举起屠刀大肆杀戮,将排得上名的白氏族人杀个干净, 剩下的边边角角为保性命尽数隐姓埋名或躲入深山。 偏那奉天老贼毁白氏宗祠后,竟又将白氏族谱也一并毁了,如今白睢想要再找回族人已是艰难,只能靠着残篇断页去判断前来认亲之人是否假冒。 因此说要寻找同宗后代过继到自己膝下的这事,颇有些艰难。可尽管艰难,却又不能同她讲,这天大的压力说到底只能他一个人抗。 苗小柔暗笑着摸摸自己的小腹——这里,还是可以孕育小生命的——只是若想尽早怀上,少不得辛苦一番。她哪里知道白睢在愁什么,偏头见他愁眉苦脸,便又附和两句:“把散播流言的都抓以来揍一顿不就好了。” 白睢汗颜,唉声叹气:“……你是在说笑吧。” 她合上书,嘴唇微扬望了眼窗外,道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天色不早了,早点歇了吧。” 白睢一愣,双目瞪圆,望着窗外还没滚落山下的夕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今天鬼上身了?” “没啊。”他用手指着:“那么大个太阳,你是看不见还是以为我看不见?” 苗小柔慢慢悠悠走过来,微微仰视着这个几乎高了自己两个头的男人,斩钉截铁口吻似个大姐头:“我说不早就不早了!我想歇了。” 白睢十分茫然:“……”他怀疑自己媳妇儿哪里出问题了,大概是被流言刺激的。 短暂停顿后,她又补充一句:“你陪我歇。” “我陪你?我陪你——爷爷头疼得屁股都放不下来,还陪你睡觉……”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头瞄见了媳妇儿脸上的红晕,白睢忽然觉得自己多半想复杂了,木然少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一扫沉闷,脸上笑出了一朵桃花:“嗨呀,哈哈哈……我的彪奶奶,你想白日宣淫便直说,我陪你淫,指鹿为马是要闹哪般。” 为了这肚子能早日大起来,给这臭男人一个惊喜,苗小柔脸皮也不要了,硬着脖子为自个儿辩解:“谁跟你一般龌龊了,我就逗逗你的。我说是晚上,那就是晚上,没错!指鹿为马,单看你服我不服我。” 扯谎!以为他会信?白睢把两手一摊,把浓眉一挑:“服服服……不服你我连侍寝的机会都没。咳咳……是晚上了——嗨呀,不过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得连夜赶去书房一趟。”话落转身便要走。 苗小柔顺手便拽住了他:“喂!” 白睢:“做什么,拦着不让走?” 她瞪了瞪眼睛:“不让,不准。” 原想逗一逗她的,谁知白睢凝视着她,没一会儿就绷不下去了,实在是……媳妇儿主动得这般明显,连睁眼说瞎话的伎俩都用上了,他怎能不好好珍惜。于是这对望没撑过两息,他就一把抱起佳人:“好好好,不走,媳妇儿但有需求我必舍命满足。” 苗小柔被他打横抱起来扔床上,面红耳赤,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白睢,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白睢放下纱帐,蹬了靴子,笑得灿烂:“脸要来何用,在你身上舍了命都使得。如何,我次次卖命伺候你,你可次次都有满足?” 这口无遮拦的混账东西,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饶了你先! 一番唇齿痴缠后便是一场颠鸾倒凤,某人日渐学会温柔,甚少再将她弄疼,她也初尝到极乐滋味,因着本就图的是尽早怀孕,耳鬓厮磨过后竟主动缠着又要了一回。 待二人缠绵够了撩开纱帐瞅瞅外头时,那天才是真的黑了。索性躺着不想起了,藏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你男人厉害不厉害?” “我怎知道,又没对比的。” “……” “你想拿我跟谁对比,林恒那弱鸡崽子?劝你死了这条心,他的婚期定在开春,你没机会了。” “你发什么颠。” “承认我厉害不就好了。” “行,你厉害,全天下你白三岁最厉害。”她两颊粉红,笑得受不了,将手偷偷放在小腹上,急切地想知道有没有一个小生命在她肚子里。笑着笑着,她忽而蹙了蹙眉头,“……我突然想到个法子对付王家。” 白睢还沉浸在方才的痛快之中:“嗯?” “王家走得最近的是哪家?” 他想了想,才答:“周家。” “蒋家是他王家的死敌,那我们撮合周家和蒋家捆成一团,再使手段让这两家死心塌地忠于你,王家有了如此劲敌,不就跳不动了?” 白睢手没闲着,一壁捏着她身上的软肉,一壁叹气:“不是没想过,我亲自给王家弄出个障碍,看他们互相斗便是了。只是这法子,却始终没琢磨出个合适的。” “你们真刀真枪地干习惯了,做事总想着光明磊落,顾这个顾那个,不妨想想在这两家的后宅上使些手段。” 白睢手上一用力,捏疼了她:“快说!” 苗小柔打开他的咸猪手,凑到他耳边耳语一阵,他听罢小有一怔,乐了:“待我先去调查一番,这两家人丁茂盛,想必不成问题。媳妇儿,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年节的闲散时光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上元佳节,过了这日便要开朝。可这一早却传来一个消息,让众人的心思提早一日收紧起来——说皇后娘娘做了一个梦,梦见观音大士说盛世将临,上苍欣慰,愿将一对仙童赠与她。现如今这对仙童投了凡胎,已离她身处之地不远,不出一月若有缘便能相遇。 此乃大吉之梦,因此皇后下了懿旨,将在二十日后办一场宫宴,在这皇城之中但凡家中有七岁以下幼童的,皆可带来参宴。 初听得此消息,大多数人莫不当作传奇来听,感叹圣君临朝,竟已惊动了上苍。可心思灵活之人却很快抓到了点子——那仙童投了凡胎,若是投在了自家,届时送到皇后跟前,自己岂不跟着沾光——于是但凡家住皇城,族中却有幼童远在他乡的,无不赶紧接回来。 况且有小道消息传言皇后娘娘又不能生育,那皇后娘娘的仙童,往后的待遇岂不就和亲儿子亲女儿没区别?一时间皇城城门口车如流水马如龙,进进出出,安阳城中日渐多了许多幼童。就连饱受战乱之苦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孤儿,也被世家大族给收养入家中,正正经经上了族谱,只求来日能被皇后娘娘点中。 苗小柔看过了粗略统计来的清单,下巴都快合不上了:“我的老天爷,周家男童女童加起来便有六人,蒋家有三人,总共已有三百孩童。等到宫宴那日,怕不是有个五百孩子,加上随行来的大人,怎么着都有千余人。这帮人啊,一个个都做着跳龙门的春秋大梦。” 宫宴非一般筵席可比,既然设在宫内那入宫之人必然要先登记姓名查明身份。因而白睢早早便命安阳官员登记孩童姓名,验看户籍,又专设了官员负责此事。 白睢:“你放心,那日宫中戍卫严防死守,定不会出纰漏,你只管唱好你的戏便可。” 苗小柔:“不不不,我只是担心咱们内定的周蒋两家的孩子长得不好看。若是一点儿都不憨态可掬,白白胖胖,说是仙童那也没人信啊。” 白睢:“……你放心,这两家有钱,孩子肯定喂得好。” “哇——”苗小柔盯着清单,眉毛一跳,吃了一大惊:“你看,王家更厉害!二十多个孩子已经汇聚安阳,他们家果然人丁兴旺啊。啧啧啧……只可惜咯,二十多个也没一个留得下来。” 说得白睢好不烦躁,想他白氏,若要有这么多族人那得多好。 两日之后,距离宫宴还有三日不到,此时段的天气已暖阳高照,开始回暖,想必宫宴那日应是天公作美风和日丽。迎仙童入宫乃是大事一桩,宫中大庆殿已开始布置,观音莲座与蜡做的巨大仙桃都已摆在了显眼之处,一步一景仙气斐然。 不过苗小柔还没等来仙童,倒是先等来了自家那对儿花仙似的妹妹。这俩不省心的,居然在收到信的第二天就收拾行装上路了,不怕那寒风冻雪,也无所谓除夕在路上过,突然出现在安阳城,美其名曰,要给她个惊喜。 看着一别两年,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两个妹妹,苗小柔激动的还没说出句话倒是被她俩先抢了先。 金凤银凤异口同声:“大姐,你咋吃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睢:“喂胖了手感好,你们懂个屁!” 毛崇之:“那叫富态。” 德清:“干爹说得对。” 苗小柔:“都滚,今天起开始减肥!” 第81章 苗小柔:“我胖了吗!” 金凤:“嗯, 胖了。” 银凤:“不过也更美了。” 然后趁她第二句话说出来前,齐声哭道:“大姐,人家想死你了!” 两个妹子一起扑到她身上,险些扑倒了她。许久不见妹妹,苗小柔喜极而泣,拍着她俩的背,心中那块悬而未落的石头总算放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让我看看。” 当日一别, 她早已做好死别的准备,未想到今日还能相聚,不免控制不住泪水, 姐妹三人哭作一团。 金凤银凤两个擦去眼泪,乖乖立在她面前, 模样娇憨可爱极了,虽路途颠簸不免风尘仆仆, 但仍比两年前还漂亮可人。谁要是娶了她家妹妹,那肯定积了八辈子的德。 可惜父亲母亲看不到了。不过白睢说过,等天下安定了便要携她衣锦还乡,去拜一拜父亲母亲,到时候她要把金凤银凤一起带上。 金凤抹着眼泪, 颇有些自豪:“我们好的很,在岛上每日跟着女先生念书写字,还跟厨娘学做菜, 针线活也有进益。大姐叮嘱我们的话,我们都记在心里的。临走前,女先生还夸我们已与那些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差不了几分,就是读书上底子薄,图个不丢脸罢了。” 银凤擦擦鼻涕,粉嘟嘟的小嘴瘪起来:“就是十分想念大姐,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每日焚香,求菩萨保佑大姐,总算老天开眼守得云开见月明,呜呜……” 阔别两年又相聚,又笑又哭的。 苗小柔十分欣慰,抹去泪水:“那今天一定要给我检验检验,我这里有个小厨房,既然你们夸下海口,一会儿晚饭就交给你俩来做。来来来,快别哭了,赶紧去沐浴更衣重新打扮,你们两个啊已不是普通人家的小丫头片子了。” 是皇后的亲妹妹,马上便会有荣宠加身的。不过白睢这会儿还在前朝,过完了年积压许多折子在书房,这两日天天都夜深了才回,一时还操心不到双凤身上。 双凤抱着她的手臂,一人一只轻轻地摇,腻腻歪歪跟她撒起娇。 金凤:“不嘛,不做,我要吃大姐做的。” 银凤:“要吃竹笋炒肉!” 金凤:“红枣银耳!” 银凤:“红烧鲫鱼!” 金凤:“桂花糯米藕!” 银凤:“四喜大丸子!” 金凤银凤晃得她偏偏倒倒,前头还说自个儿能和大家闺秀不相上下,这会儿又活回了小赖皮:“做嘛做嘛,我们就馋这一口,都快想疯了!” 这俩丫头一撒娇,没个一百年功力抵挡不住,苗小柔这素来护犊子的自然没撑下来。本来也没真打算让她俩一回来就下厨,转瞬便答应了她们:“别晃了,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菜。你们两个,先去沐浴梳洗,快看看你们这头发,脏死了。” 她这便吩咐宫女为双凤准备宫装,又安排了二人的住处,接着拐去厨房给看看都有哪些食材。双凤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罢了,再站在正围着围裙切菜的她面前时,比刚才又美出许多,看得她高兴极了。 苗小柔见自家姑娘出落得这般“光宗耀祖”,那心里自是十二分欢喜:“喏,满足你们,正好食材都有,银耳已经在炖了。饿了么,饿了先去吃些点心垫着。” 双凤哪里肯走,眼珠子没从她身上挪开过,长了两岁果然懂事不少,争着抢着帮她洗菜切菜,再不去计较会弄坏新涂的蔻丹。 德清在旁耸耸鼻子,喜得憨笑:“娘娘的手艺顶顶厉害,真香!” 苗小柔心情好:“待会儿赏你一顿吃的。” 德清搓搓手,高兴坏了:“谢娘娘抬爱,奴才等着!想必经了二位仙女般漂亮的姑娘的手,这菜还能更香!” 双凤:“那是!” 到了晚膳时分,白睢果然又差人来报,说今日亦不必等他用膳了,今晚又要很晚才能回来。只可惜不必他说,苗小柔眼里只有妹妹,根本就没等他。他想必已晓得双凤回来的事,命毛崇之送了许多鲜果来,代为问了好。 一家子其乐融融,终于又能开开心心坐在一桌吃饭。 金凤吃着心心念念许久的家乡菜,吃相果真规矩许多:“对了,还没问,姐,你怎么跟白大个儿对上眼儿的?你不是说死都不嫁他么,我瞧你俩挺恩爱啊。” 银凤:“就是,刚才洗澡的时候,我听宫女说,成日里你俩都腻腻歪歪。” 两人说起这个,眉毛都飞起来了。 金凤:“对!你对他的好,快赶上对我们了!” 银凤:“很难过,感觉被抢走了姐姐。” 苗小柔这一筷子伸出去,别两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吓了回来,眼皮一跳:“……怎么,你们还不许我嫁人了?” 金凤咬着筷子:“我们就是怕你有了丈夫忘了妹。” 银凤也咬着筷子,可怜巴巴:“附议……” 苗小柔晓得她俩又在讨宠了,以前对爹娘便这样,哄得爹娘格外宠爱她们俩,如今讨宠得目标变成了自己,真是令人惆怅啊。 “小小年纪之时就学会操心大人的事,当初说亲的时候,你们不是很赞同么?”冷冷一笑:“你俩偷偷摸摸给我们合婚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一天?” 合婚?双凤顿时想起来什么,赶紧埋头吃饭——当年遗漏下的那个匣子,里面的那本小手记果然被大姐翻出来看了!合婚这事不得了,姑娘家做这个简直不害臊,当初纯不过是偷偷闹着玩儿,并不敢叫谁知道。 银凤小声嘀咕,瞪金凤:“叫你不带钥匙走。” 金凤小声反驳,瞪银凤:“你不也忘了!” 银凤:“怪你!” 金凤:“怪你!”苗小柔:“行了行了,吃饭。” 两个丫头最怕的就是大姐,便也不敢再提这事,只一个劲儿夸这菜好吃,那菜也好吃,这汤比琼浆玉露还美味。 苗小柔倒不是想追究,见俩人古灵精怪分外好笑,也就主动提了几嘴:“你们姐夫待我很好,没什么好担心的。” 眼见危机已过,金凤那胳膊肘捅捅她,壮着胆子问:“那……是谁先开的口?” 苗小柔愣愣,懂了她问的是什么,抿唇笑:“还能是我开口么。” 金凤听罢眼睛便亮了,将桌子一拍,朝银凤把手摊开:“哈哈哈,白大个儿先开的口!你赌输了,那对耳环快给我,以后它们的主人就是我啦!” 银凤:“拿去拿去,赢了了不起啊。” 苗小柔:“……”这两个小东西,两年过去还是这么……一言难尽。 饭后时光最是温馨,双凤和姐姐说过了话,转又想起了那几只猫,一只只抱进怀里玩。一屋子的猫叫声此起彼伏,就属她俩叫得最多。 金凤:“小狸花,想不想我呀!” 小狸花打着呼噜不理她。 银凤:“小黑最乖了,你看它还主动舔我呢。” 金凤:“咦,怎么多了只三花——呀,还有几只小猫,好可爱啊!” 苗小柔抱着最黏她的小白猫,心想,再怎么可爱也没你俩可爱呀。真是便宜了陈氏兄弟,也不知他们四个的婚事要如何安排,回头得跟白睢商量商量。只不过这事儿还是过段时日再提吧,她还想留妹妹一段时日呢。 夜渐渐深了,双凤却不愿意回自己房间睡觉,死赖在她的床上不肯走。听完了故事也仍不罢休,后来干脆原形毕露,非要和她挤在一起睡,三句话不离想她舍不得她。 苗小柔拗不过她们,只好允她俩留在床上,语重心长地劝说:“罢了,我答应不答应不作数。你们这是抢占了天子的睡榻知道么,怎么着都得等陛下回来,你们得了应允方才可以在此睡觉。” 金凤与银凤对视一眼,一切尽在眼神之中——争宠,势在必行! 等白睢处理完一天的政务,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回到长春宫,来媳妇儿这里找些慰藉,却发现床上三双眼睛看着他。 金凤和银凤望了他一眼,埋下脑袋交头接耳。金凤:“这人是白大个儿?” 银凤:“不像啊,又黑又男人,好高,像堵墙走过来……” 金凤:“我记得明明一脸蠢样啊?” 银凤:“大概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看他身上那块玉,比咱俩所有首饰加起来都贵!” 白睢愣在当场:“你们……” 苗小柔呵呵一笑:“陛下,您两个小姨子今晚要睡这儿。” 什么疲惫都没有了,白睢只剩一脸茫然:“那你睡哪儿?” “也是这儿。” 白睢:“那我睡哪儿。” 苗小柔:“偏殿。” 呵,这还有没有道理,他的床,他的媳妇儿,全都给别人睡?!白睢哪肯答应,一屁股坐上床来,摆起皇帝架子:“胡闹,住在长春宫已是恩宠,怎可得寸进尺!” 苗小柔眨巴眨巴眼,不说话了,只等着他来解决这棘手的问题。双凤则探究地盯着他,撅起嘴巴,半点下床的动作都没。 白睢恼了几分:“宫中不比民间,凡事皆讲个规矩。朕堂堂天子,却要去睡偏殿,这成何体统!传出去,朕的脸面放在何处!” 两个丫头是自小被惯着的,看多了他少年时的犯蠢模样,偏偏不惧他如今的皇帝架子。金凤偏头道:“可是又怎样,关起门来谁知道这事儿。咱们两年没见姐姐了,就是不想分开嘛,你是王母娘娘不成,这般狠心。” 银凤:“刚才大姐还说姐夫人好,特别好,现在看来,原来只对大姐好,哼!” 金凤:“亏我们还相信你真的是个好的。” 银凤:“我们方才还想着,夫妻两个没有不吵架的。以后你们万一吵架我们一定当好和事佬,如今看来,真真不用。” 金凤哭哭啼啼地摇着大姐:“大姐,他对我们不好……你说过找丈夫一定会找个包容我们的。” 银凤也摇着大姐胳膊,凄凄惨惨:“就是就是。” 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愣叫人插不进嘴,把白睢说得跟十恶不赦的坏蛋似的。苗小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惨遭排挤的白睢听得眼睛发直,他突然醒悟过来,觉得自己在小姨子面前叫板,大概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算了算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只好把心一横,脸一冷:“一晚,就一晚。明天就滚自己房间睡去。” 双凤笑脸换得飞快,甜甜回道:“谢谢姐夫!” 他不死心地瞅了瞅自己媳妇儿,媳妇儿一脸无辜已然无悲无喜,抬着下巴目送他。罢了,他就去睡偏殿吧——可是胸口堵着一口闷气,今儿还没跟媳妇儿说几句话呢,欠得慌。 眼见他终于走了,银凤嘿嘿笑:“你看,我就说他蠢嘛。” 金凤得意地晃脑袋:“就是,不过是看起来聪明。嘿嘿,也不知道可还跟从前一样,哭起来跟条呜呜呜的小狗崽子似的么。”说着就学起白睢来,嘤嘤嘤地假装抹眼泪。 随后两人相视一眼——争宠成功! 由不得她们这般无所畏惧下去,苗小柔却板了脸:“你们,在我面前说我男人坏话,不怕挨打吗?” 银凤:“讲坏话又怎么了,姐,我们可是你最疼爱的妹妹。” 金凤:“难道他能比得过我们?” 苗小柔拍拍妹妹们天真的小肩膀,冷笑:“对,他比得过。” 双凤:“姐!” 白睢站在门口,听着屋里哭天抢地的争宠,唉…… 作者有话要说:  金凤:“我们果然失宠了。” 银凤:“这一次好像已无力回天。” 金凤:“姐姐已不是我的亲姐姐……” 银凤:“嫁出去的姐泼出去的水。” 金凤:“所以我们一定不要学她,我们要嫁就嫁一个人,一辈子好姐妹,男人不过是浮云。” 陈虎:“嫁我?” 陈豹:“还是嫁我?” —— 胖了不一定是怀孕嘛,可能单纯就是吃多了,摸摸我的小肚子,我确定自己没怀孕 —— 昨天的沙发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周末再来一次 第82章 一国之君, 放弃了书房就寝的便利,不辞辛苦大晚上来到长春宫陪媳妇儿,却不想被小姨子抢了先,现在只能躺在偏殿的床上独自话凄凉。 长春宫整理出来的床都备给他小姨子了,他只得捡了张还能睡的,叫人打扫出来铺上新被褥,将就一晚上。 想一想,很是可怜。 很是没有面子。 翻来覆去,虽然十分疲惫了, 他却久久没能睡着。想着媳妇儿的眼,媳妇儿的手,媳妇儿身上的味道, 不甘心啊。 可最终他还是败给了瞌睡,慢慢睡了过去。 睡到迷迷糊糊, 忽感觉房间里有人,白睢瞬间惊醒, 伸手探入枕头底下,这一摸却并没有摸到他的匕首。是了,这是在偏殿,哪来的匕首。 “谁!” “是我。” 这声音,却是苗小柔的。白睢那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得以安放回去, 喘了口气,在黑暗中找到她小小的轮廓:“你怎么来了?” 苗小柔掀开被子钻进来,如释重负道:“好容易把她俩哄睡着, 这不赶紧来陪你么。” 白睢一把搂住她,这下总算填满了心头的欠意,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安心极了:“那俩丫头,该打!” “嗯,欠收拾,改天我亲自教训一顿。” “唉,算了,小姨子不敢得罪。”他闭上眼,将手指插进媳妇儿柔顺的发间,“只要不抢我媳妇儿,什么都好说。睡了吧,不想她们了,困得要死。” 苗小柔却推了推他:“喂,这就睡觉么?” 白睢已静了心,闭着眼准确找到她的额头,亲了一口:“还想说话吗?留着明天说吧,明天我早些回来陪你。” 苗小柔:“可是我想……” “?” “我想……” “你想哪个?” 她大晚上换到这里来睡,除了为这肚子的事儿,还能是为了哪个?少不得厚着脸皮,她自个儿辛苦些,她男人也辛苦些。 “你说呢。” 白睢沉默半晌,笑了:“彪啊……这么多年了我真没看出来啊,你在这件事上还是很主动的嘛。行,那便舍命陪君子吧——要不,你上来?” 苗小柔:“……” 偏殿里多年没人睡过,新朝更迭后还来不及敲牢榫卯的大床,今夜响得吱吱呀呀…… 次日白睢早起上朝,苗小柔也跟着起了床,打算趁着妹妹们还没睡醒再钻回去。往日她多半要睡饱再起来的,才不操心为他穿衣呢,今日伺候他一回,尚有些生疏。 满屋子的太监宫女,捧着衣裳温水,他突然冷不丁说了句:“皇后。” 苗小柔:“嗯?” 白睢:“再接再厉,朕心甚慰。” “嗯?” 他没再说话,嫌她伺候得慢了,自个儿搭把手将衣裳穿戴整齐,趁机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辛苦你了。”又小声了一个梯度,“——昨夜。” 苗小柔面红耳赤。 流氓! 不,她才是那个流氓……各种缱绻情意先按下不提。 两日后,从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娘娘此前失踪的两个亲妹妹已经回到安阳,原来竟早被陛下送去东洋安置了。圣上御笔一挥,封二人一个为荣安县主,一个为乐安县主,另赐了一处府邸归二人居住。 这二位与陛下无半点血缘却获封县主,足见皇后荣宠之盛。不过说起来也在情理之中,那苗家为了天下大义白氏复国,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只余下孤女三人,陛下必然要一力承担起看护之责。 不过世人无需担忧,陛下只恩赐了这些虚荣,却未提拔苗氏族人当官,可见并未昏了头。 只苗小柔却晓得,父亲只得三个女儿,没有儿子继承家业,自己那些堂叔伯父当初为了贪他们家绝户财可没少动心思,只是顾着脸面做得没有那么绝罢了。一个个的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大不了混个土地主做做,目光短浅实在不堪重用。 双凤如今是县主了,可还赖在长春宫不走,苗小柔也不撵她们,乐得日日都与妹妹们处在一处。 新封县主的次日,就是挑选仙童的宫宴了。这次宫宴果如苗小柔所料,还真来了五百多个七岁以下的孩童,加上一起前来的大人,统共一千出头。好在早已准备充分,否则还真接待不下。 毛崇之去外头看了一圈,回来向端坐在大庆殿中的帝后二人禀报道:“奴才去瞧过了,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白白胖胖哪个不似仙童啊。贫苦人家的也赶着来了一些,却不过都瘦不拉几,衣着朴素,眼瞧着真是可怜,哪有半分仙童模样。” 苗小柔听罢,看向白睢:“待宫宴结束,定要给这些孩子一些赏赐才好。天灾罢了又是打仗,那些个小门小户只得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苦了孩子啊。” 白睢微笑:“皇后仁德,都听皇后的。” 苗小柔:“只是这赏赐不必从公库里出了,从嫔妾那里走账吧,长春宫的吃穿用度省一省还是过得去的。” 白睢稍有犹豫。 听罢了这话,坐在下首的贤妃便理解接过话头,笑道:“娘娘切莫苦了自个儿,嫔妾瞧着若按前朝旧制来过日子,流芳宫的用度也多出来许多呢,嫔妾这里也可削减一些。您前几日不是还说过旧制太浪费了么,不如趁此机会给它改了。” 上头几号人物都这么说,舒嫔自然无话可说,只得附议。她心里忍不住暗暗骂了皇后一句虚伪,真是会做戏给人看,便又恨上几分。 今日选仙童,她还能不知道原因么。定是皇后听到了外头传扬她不能生的消息,急着出了应对之策,想借着仙童来向世人展现自己的慈爱,叫人不好恶语相向,又正好顺应了定都安阳以后需借吉兆笼络民心的需求,可谓一石二鸟,正合陛下心意。 不消多久,各家孩童便由大人领着开始一一进殿来给皇后请安。因皇后已将仙童模样牢牢记在心中,只消过目便能选出,倒也并不麻烦。 过去七八十个孩子,无一个是仙童,落选男童赐了狼豪一只,女童则赐簪花一朵,平民之家的孩子上前,则多赐一颗银豆子。 落选之子一一下去吃酒,不想参宴吃酒的这就可以出宫了。 那王家二十多个孩子,皇后也皆过目了,竟无一个能留下。王婧如瞧在眼里,恨在心里——谁家的孩子是仙童,还不是全凭皇后说了算,皇后又这般厌恶自己,怎会去选王家的孩子。一开始她就知道是场徒劳,偏族里还削尖了脑袋往前挤。 直到周家的孩子上前,皇后那双已经看人看疲累的眼睛才重新焕发光泽,对着陛下点了头。接着毛总管便代陛下宣布,这周家的男童便是菩萨赐予的仙童,命其速速去到跟前。 苗小柔将这孩子揽在跟前,见这四五六岁的孩子长得白净可爱,眉心还应景地点了一颗红痣,活脱脱就是个仙家童子,还真有几分喜欢。 她本就是极想要个孩子的,今日见了这么多小娃娃心头喜爱得很,只盼着自己也早日生一个。自己和白睢的孩子,定然更可爱更激灵,像爹爹多一点最好。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啊?” 那孩子奶声奶气地答:“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叫周子丰。” “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娘亲说,子丰虚岁五岁啦。”这孩子并不怯生,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后,颇有些投缘的模样。 那周家既然要争这个,自然早教过孩子如何应答,不知内情的外人瞧见却只当皇后与这孩子真是有缘分。 皇帝摸摸孩子的小脑瓜顶,一扫往日严肃,微微笑着颇为温和:“嗯,这便是朕的干儿子了?菩萨恩赐的果然可人讨喜。” 干儿子!?众人惊叹。果不出所料啊,能脱颖而出被选为仙童的,陛下必定有所恩赐,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阖家跟着走鸿运。 却看那周家的主母,已是喜笑颜开,忙跪地谢恩。 王婧如见这仙童竟出自周家,不免蹙了蹙眉——周家与她王家近日交好,那周家一副愿追随王家的架势,如今一朝得了势,不知是喜是忧,若是野心大的,哪里会满足于背靠她王家。 正犯愁往后该如何收服周家,却又听毛崇之唤了一个女童上前,接着殿内便传来隐隐约约的叹息声,叹女童也定了,自家没戏。 女娃娃也定了下来,那之后的一百多个孩子便不必再上前面圣,直接赐了狼豪与簪花,放下去吃酒了。 王婧如回神过来,问妙儿道:“方才的女童是谁家的?” 妙儿面色发僵:“是、是蒋家的。” “哪个蒋家?” “和咱们总是不对付的那个蒋家。” 那一瞬间王婧如醍醐灌顶,突然想明白了皇后大费周章选仙童究竟意欲何为,这可不是什么一石二鸟,明明还多射了一只鸟下来——她王家。 只是不知这是皇后有意为之,还是陛下为之。她几乎可以笃定,这根本就是皇后在对付她,明明陛下对她还是有情的,昨儿还赏了许多珍宝来着,又当真斥了贤妃几句,那贤妃已不再来找她的麻烦。 可看看皇后为了将她打压下去,都干了什么好事儿,今日选出来的仙童,一个周家的,一个蒋家的,目的就是要把周家和王家的关系砍断,再把周家和蒋家绑在一起。 且皇后言语中不断提到“一对儿”这样的字眼,言下之意已经想要定了这两个孩子的娃娃亲。周蒋两家一旦结亲,实力不容小觑! 皇后,你欺人太甚! 王婧如咬碎银牙,真想当众戳穿好叫陛下看清楚他宠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心思之毒辣,前所未有。 可她不能,她只是个小小的舒嫔。 那好,咱们就过过招,看看是你先砍了我的臂膀,还是我先卸了你的胳膊——贤妃,皇后的好忠狗,到了阴曹地府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关老娘什么事儿!” 第83章 既然是菩萨赐给皇后的仙童, 自然是要养在皇后膝下的,那蒋家绝无二话,心甘情愿将女娃送到皇后身边,可到了周家这儿却颇有些难处。 周家主母解释道,这男童是她大伯的独子,年过五十了才有的,一朝送进宫来只怕这膝下凄凉。不过若是皇后娘娘喜欢,她必会隔三差五便带孩子过来,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也使得, 还望陛下娘娘开恩,体谅则个。 既是晚来独子,岂好霸占在身边, 皇后虽有些遗憾,但也爽快允了, 且一道免了蒋家女童入宫。只约定好,每月初一十五两个孩子便需入宫住上三日陪伴左右。 既然认了干儿子干女儿, 封赏怎么会缺了,而后陛下一高兴,便封了周家男童周子丰江都郡王,蒋家女童蒋媛泰安郡主,不仅如此竟又赐了府邸。 毛都没长齐的两个娃娃, 一个成了新朝头一个郡王,一个成了头一个郡主,且还都是异姓, 如此一来这般传奇故事还不长了翅膀飞出去。 今日的宫宴,两位仙童与帝后同席,更可谓是盛宠之至,叫其他世家无不眼红。往日最受欢迎的王家主母,今日竟受尽了冷遇,仅有那三三两两的愿意与她搭话。是呀,蒋家明着跟王家有矛盾,今日蒋家大喜,脑子拎不清的才去给蒋家添堵。 宫宴结束后,突然多了干儿子干女儿的苗小柔在御辇上问白睢:“嘶……你说周家怎会如此分不清轻重,竟宁愿忤逆圣意也不愿送孩子入宫。” 世人都知,那是观音大士送给皇后的仙童,已算不得原父母的骨血,识相点的就该主动把孩子送到皇后身边,没道理还要挽留。不过一个孩子罢了,又不是送去跳火坑,只要对家族好,有何舍不得的。 白睢呵呵一笑,早已洞穿一切:“这还不简单,一旦养在你膝下,孩子不就跟本家疏远了。他们那如意算盘,可比你敲得响。往后这些年孩子每月入宫,因年纪尚小少不得有大人陪伴,入宫来与你这中宫说事岂不方便。” 苗小柔恍然大悟:“他们这算盘……我还真是佩服。而且,这帮人精摸准了我的脾气,晓得我不会与他们相争,也不会怪罪。” 白睢见得多了,早已无所谓:“索性就由着他们把,说不定反过来能从他们嘴里听得些有用的消息。”说到此处停了停,“说起来,再过一两月咱们也都二十有二了,膝下无子,认对儿干儿子干女儿也算是打发时间。” 苗小柔下意识地便去摸自己的肚子,心想,才不,什么干儿子干女儿的,她要自己生,便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咱俩什么时候才有孩子啊?” 白睢只当她在问寻找白氏族人的事,一时头疼脑胀,只得敷衍答道:“快了。” 如今倒是有几个能够自证自己祖上与他同宗的,有传家宝为证,太|祖赐下的东西的确是有记载的。只是这几人性情头脑皆属下成,甚至有些愚笨,只怕生不出聪明的儿子。于是只得先赐了田宅将之安置,待以后他们有了男婴,若是能自出生起便由他亲自教养,或许还能成才。 急不得急不得…… 二人一道回了长春宫,刚一进门双凤就扑上来腻在大姐身边,倒把白睢挤到一边去了。今日宫中人来人往,苗小柔怕她们惹事,便将这俩丫头拘在长春宫不许出门,这会子应该憋坏了吧。 “姐,我们可想死你了,一天都没见着你。”两个丫头抱着她的胳膊又撒起娇来,几乎要挂到她身上。 苗小柔回头看看白睢,开起玩笑来:“要是把咱的干儿子干女儿带回来,她俩个有了玩伴肯定就把我撇一边了,陛下您看,是也不是?” 双凤:“干儿子?” 白睢送两个丫头一个不屑的眼神。干坐了一整天,有些乏了,慢悠悠道:“左不过就是闲得无聊,怎可能如嘴里说的这般想你。” 双凤跳脚:“姐夫,哪有你这般挑拨离间的!” 白睢身为皇帝,又岂会跟两个臭丫头争辩,懒得跟她俩斗嘴,兀自走开了,只轻飘飘丢下一句:“迟早把你俩嫁出去。” 双凤顿时哭丧了脸,回头来找姐:“……姐,我们不想嫁。” 苗小柔看着白睢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无奈叹气:“都是大姑娘了,换别人孩子都能下地跑了。初入宫时念在你俩可怜,他对你们多有包容,不去计较规矩,如今几日过去了你们两个也该收敛了。白睢毕竟是皇帝,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他给我们体面,相对的你们也得识趣些,在人前千万千万要敬重天子,别不识好歹。” 金凤:“哦,知道了。” 银凤低下头:“不敢了。” 小静片刻,金凤:“其实女先生的教导我们铭记于心,深知为君王者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帝王无爱,尤其是那逆鳞触不得。” 银凤:“……其实只想想试试他对我们能有多包容,他越是包容我们就证明越爱护大姐你,我们只是怕他当了皇帝就变了,怕他以后三宫六院辜负大姐你。嗯……几天下来,反正,他过了我们这关,似乎不是那样的人。” 苗小柔听了她俩的解释,哭笑不得:“嘁,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需你们试探?你们大姐又不是不辨黑白的傻子,自己选的夫君岂会选错——过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两个丫头听话地随她去了屋里,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苗小柔:“方才陛下说要把你们嫁出去,这也是我的意思。现在来跟我说说,还记挂着陈氏兄弟么?” 金凤银凤:“……能不能不嫁。” “不能。” 半个时辰后,苗小柔回到了她的屋子。白睢早已等候多时,捧着书本在看——从前他爱看兵书研究地图,如今倒是改看治国之道了,听说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听大儒们讲治国的门道,求学之诚心昭昭然不惨半点假。 这位心怀天下的帝王,和当初永州城的混账小少年已然找不出什么重合之处。苗小柔见他终日操劳,自是心疼的,为他斟了一杯热茶:“看得这么认真,可别忘了喝水。” 白睢放下书,露了笑:“这不是有你提醒么。” 苗小柔:“我要是不在呢?” 白睢:“你怎么会不在,这不时时在我心里头的么。” 苗小柔:“嘁!” 看她这张脸看了二十年,不仅没有腻,反而越看越喜欢,白睢摸摸她的下巴,像挠猫儿那样轻轻地挠:“知道你喜欢喝酒,今日席间你却滴酒未沾,为了维持皇后的仪态么?喏,方才我便让人送了一坛女儿红过来,再弄些酒菜。” 正说着,宫人便送来了饭菜。苗小柔推开他的手,才不会像这些慵懒的猫儿一样把下巴抬起来享受呢。 方才席间她的确没吃饱,菜倒是可以吃几口,酒就算了吧。听闻饮酒对胎儿不好,她可不敢胡来。算算日子,葵水已晚了一两天,不知是否…… “我千杯不醉,喝它三坛都不必担心有失仪态。不过是最近嗓子不大舒服,不想沾酒罢了。”说着,便为他斟了一杯酒,自个儿只夹了一口菜吃。 白睢不疑有他,可惜道:“那这女儿红开得忒不值得,我一个人喝着也没劲。”于是便叫人撤了下去,改上两碗白饭。 “对了,贤妃回去就病了,方才派人来报,说是太医诊断需卧床几日。”他刨了几口饭,“我便替你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苗小柔正喝汤,闻言险些呛了:“病了?” “嗯。” 她蹙了眉头。 贤妃如今是马前卒,流芳宫主位,与舒嫔这号危险人物同处一宫,她的安危是苗小柔必须操心的。 两人都停下咀嚼,相视一望,心中各有计较。默了小一会儿,此事按下不提,白睢转又问道:“方才和那两个讨债丫头都说了些什么?”“问她们嫁人的事。”说到这个苗小柔又笑了,搁下筷子,“这俩丫头,嘴里说着不肯嫁人,可八百年便被我看过手记了,晓得她们早就看上陈氏两兄弟了。被我一番盘问,终于吐了真心,金凤觉得陈虎可为夫君,银凤觉得陈豹堪为良人。你明日不妨去问问这两兄弟的意思,若是看对眼儿了,便早早把婚事定下吧,我也好把她们拘在房里做嫁衣,省得没事儿做给我添一堆乱。” 先前看她俩的手记,说是想择其一嫁过去,这样好姐妹就不用分开了。如此岂不忒有些不现实了,日后谁为大谁为小呢,且陈氏兄弟中一人娶了两位县主,这如何使得。再者,如此一来万一陈氏兄弟之间因此生了嫌隙,引得上将不合,那岂不好事也变坏事。她这个做姐姐的,万不会跟妹妹一样糊涂,便将两人分开问话,终于问出了心里话。 白睢痛快答应了:“我看行,改日我问问。” 隔了三日,白睢终于抽出空将陈氏兄弟一并召来问话,回来将问到的话跟苗小柔一透露,苗小柔就呆傻了。 金凤看中的陈虎偏偏看中的是银凤,而银凤看中的陈豹偏偏又看中的是金凤!这是什么一摊子糊涂账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苗小柔:“憋大招中……” 第84章 双凤的婚事就这么一直吊着, 吊了好几天仍没个结果。白睢政务也忙,陈氏兄弟便也跟着忙,哪还有心思过问这个,苗小柔提起这事儿就头疼,加之宫务繁忙便索性暂且放下懒得管了。 倒是贤妃那里,她需得时时放在心上。今日亲自去了一趟流芳宫,让侍疾在侧的舒嫔先退下去,与贤妃单独说了会儿话。 再出来时,叮嘱舒嫔好生侍疾, 便又离去了。 屋内郭慧心重新躺回去,正与小梨谈心。她面色泛红,额头冒着微汗, 人瞧着确有几分虚弱。 小梨:“其实看得出来,皇后也并不那么敦厚老实。下决断的时候颇有些魄力, 也狠得下心,若是再来个十个八个的王婧如, 也能稳坐凤椅。” 郭慧心笑了,喝下一大碗水,又擦擦擦额上的汗:“她是商贾出身,小小年纪就执掌中馈,又抛头露面和那些老狐狸做生意, 至少头脑是决计不笨的。瞧着温和大方,不争不抢,那只是她心善不坏, 而你又恰好没惹到她。我那一碗药下去,断了她的子嗣,若非留着我还有用,又有怀安插在中间,我肯定早已身首异处了。” 小梨好不担忧:“所以,这一次我们必须干得漂亮。” 郭慧心倒很是淡然:“行了,让舒嫔进来伺候吧。” 苗小柔在流芳宫里给了贤妃一颗定心丸,让她放手去做,并许诺给她想要的结果。走在半路,心情忽然不好,便拐去了御花园吹湖风。 天气乍暖还寒,无端惹人忧思。 白睢入主皇宫之时放了半数宫女太监出宫,身边的妃嫔又少之甚少,故而这后宫瞧着真是冷清啊,真真让人感觉到高处不胜寒的那一分寒意。 她一度觉得自己不适合生活在后宫,如今看来,她倒是很如鱼得水。 都变了,再也不是永州小巷里嬉笑打闹的少年少女了。白睢早已适应,她直到今天才彻底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从今以后,做好一个皇后,护好一个国家,在权力顶端的纷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还记得她当初的设想么,要开一个自己的铺子,平平淡淡过小日子。和来往的客人说一说趣事,无事时坐下来算一算进账。未必会有一个丈夫,也未必会有孩子,但日子过得滋滋润润,自自在在,平淡到听说街角的猫儿狗儿意外死了都能伤心一阵。 而如今她被拘在了后宫,为一人而活,为一人去争斗。所以,白睢,你胆敢再有别的女人,我便离开你,绝不回头,绝不委屈自己。 手掌轻轻覆盖上小腹,仿佛能感觉到一个生命在她的肚子里孕育。 葵水晚了四五日了。 今早太医来请了平安脉,倒是并没有提什么,只说脉象平稳凤体无恙。若是当真已经怀上了,因时日尚浅经验老到的太医也未必能察觉到,通常也得两个月以上才判断得出。 大概她今天多愁善感,是因为怀孕了?希望是吧,不由的便笑了。 湖边小立片刻,本欲在此静一静心的,远离纷争偷得半日轻快,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同样出来散心的金凤与银凤。 得,这半日闲也偷不着,苗小柔只得招呼了她们,一同去亭子里坐坐。两个丫头大老远便瞧见了她,提着裙子主动小跑过来。 姐妹三人在亭子落了座,苗小柔:“趁今天我有空,来,给我解释解释。” 双凤吃着莲蓉酥,天真地大眼睛眨巴眨巴:“解释什么?” “解释解释为何当初陈虎与银凤聊得最多,你金凤却看上了他。陈豹与你金凤同骑一匹马回的宫,你为何看上的又是陈虎?” 金凤:“……” 苗小柔瞅了瞅两人,更觉得自己怀疑得对:“我思来想去,觉着你们这样子错开来,委实没有道理。平日里我不太管你们这些,你们喜欢谁便嫁谁,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说,我自个儿亦是如此的。我许你们自去找看得对眼的男人,但此事关乎陛下的两位上将,我必须得弄个明白,而后才能为你们安排。别说不想嫁之类的话,你们大姐很忙,没空跟你们打哑谜。” 她的确很忙,入主安阳之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找她拿主意。立新规,立威信,她没有哪一日是闲的,即便在年节期间,白睢在书房忙碌,她亦在后宫忙碌。 两只小凤凰放下莲蓉酥,交头接耳,十分尴尬,你埋怨我来我埋怨你。末了,最惧怕大姐淫威的银凤老老实实抖出实情:“其实……金凤看对眼儿的就是陈豹,我看上的是陈虎。”咬咬嘴唇,十分难为情。 “为什么要骗我?” 银凤:“……说出来怕被打。” 苗小柔:“不说才会被打。” 金凤红着脸颊,和银凤相视一眼,终是说了实情。 原来,两人竟都是为了对方? 于这对双生子而言,什么夫君什么男人,都比不上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对方重要。虽然隔三差五要吵一回,但彼此的感情却永远坚如磐石。因当初说好宁肯共侍一夫,也一辈子不要分开,两人便将这誓言铭记心中直到如今。其实嫁给谁并不重要,男人嘛,过日子找来的伴儿罢了,不讨厌便是。金凤晓得银凤钟意陈虎,于是便忍痛放弃了陈豹,也说自己钟意陈虎。同理,换到了银凤结果也一样。 因苗小柔是分开盘问了,两只凤凰事前并未商量过,故而闹出这般笑话。结果这四只鸳鸯,正正好就是两对儿,何曾错开过。 苗小柔心头一块大石头得以放下,哭笑不得,真想一人赏一巴掌:“胡闹!共侍一夫,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们是县主的身份,择婿万不可由着性子。若真想不分开,自有别的法子,共嫁一人便是大大的犯蠢!” 双凤在桌底下偷偷牵着彼此的手,想为自个儿辩解,一抬头光是瞥见大姐的目光便没了胆子:“我们……不想分开嘛……” 唉,晓得了,晓得你们就算死都想葬同一个棺材里。 苗小柔叹气,却又觉得两个妹妹实在有趣,忍不住想笑,抬头给了她两人一人一个爆栗:“你当陛下不曾为你们考虑过?封赏陈氏兄弟的时候早就为你们的婚事做了铺垫。那两个将军府中间也就隔了一道墙,你们若是不想要了,拆了便是,他兄弟二人还能说不不成。” 双凤:“真的吗!”发觉自己过于激动惊飞了湖心岛上的白鹭,又双双埋下头,小声问,“那他们若是不同意呢。” 苗小柔把桌子一拍,可硬气了:“有姐给你们撑腰,怕甚!” 两个丫头喜不胜收,拉着手笑个不停。 双凤的婚事便就这样解决了,一日没耽搁,第二天白睢就下旨赐婚,金凤定了陈豹,银凤定了陈虎,这喜事儿才终于拍了板。可两人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被苗小柔关回去做嫁衣,不要求全做,盖头总得做完。 苗小柔作为长姐,为妹妹们操碎了一颗心,此刻站在她俩禁闭的门口,长长呼了口气:“德清,这两个小祖宗,你得看严了。” 德清很为难:“娘娘,不如您给这门添把锁?” 金银二凤自打来了长春宫,那是上上下下混了个熟,也不讲什么身份牌面,见到个宫女口脂涂得漂亮,都能跟人家唠半天。出了长春宫,走到宫里各个角落,随便逮着谁都能聊起来。要不宫宴那日,怎么把她俩拘起来呢,实在是怕出去聊了不该聊的天。 苗小柔:“她俩要是跑了,本宫把你锁了。” 德清想哭,干爹,这咋办? 此时的流芳宫里,舒嫔走出她的屋子,懒懒地瞄了眼那间快要积灰的佛堂。自打贤妃病了,便日日卧床,连屋子都没出过,又怎会去参佛。连累得她每日都得去侍疾,不仅休息不够,还得受贤妃多番刁难。 除了忍,她也只有忍了。且再容你作威作福几天,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高。 “妙儿,小瓜还没回来吗?” 妙儿哀叹:“都飞出去十多天了,如果没出事不应该还不回来啊。” 二人说的正是那只机灵的海东青,前些时日飞出去玩儿,一去就没再回来,可千万别叫人给逮了。王婧如越来越不踏实,总觉得是皇后在背后捅她,故意抓了她的小瓜。 咬咬牙:“罢了,去侍疾吧。” 进了贤妃的屋子,一股药味儿扑鼻,她暗骂了声贱人,面上却低眉顺眼地接过小梨递上来的帕子,跪在床边给贤妃擦汗。 在后宫,位分高出一级便能压死人,她实在受够了。按说她是嫔位,也该成为一宫主位,单独居住一宫了,怎奈皇后一直打压着她。以至于,如今还得伺候一个罪臣之女。 贤妃额头上总是冒虚汗,虽说人很清醒,却十分虚弱,也不知究竟犯的什么病。病死算了,省得她还要冒风险送其下黄泉。 她正清洗帕子,心头一阵阵儿不高兴,倏地听见贤妃在背后说话。 “本宫听闻,昨夜你在房中大骂本宫?” 舒嫔手一僵,忙回身赔笑:“哪有的事,娘娘莫听小人之言。” 贤妃眯着眼睛看她,那模样那眼神瞧着不似会轻易算了的样子:“是吗,本宫怎么听说,你咒本宫干脆病死干净。” 虽然舒嫔很不想跪床上这个贱人,没办法,自己位分低,只得跪下为自己辩解:“没有,嫔妾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嫔妾日日来伺候您,不曾有过半点不尽心!” 妙儿见状,连忙同主子一起跪地:“贤妃娘娘,舒嫔娘娘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定是有小人挑拨,请娘娘明鉴!” “放肆!”贤妃动了怒,“本宫何曾允你一个下人说话,不守规矩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舒嫔:“娘娘!” 却立即便有两个宫女出来,不顾妙儿哭喊,也不顾舒嫔求情,将这丫头拖了下去。王婧如恨红了眼:“妙儿是嫔妾的丫鬟,是嫔妾从娘家带来的,要罚也是嫔妾罚,娘娘您……” 话未说完,便被贤妃咳嗽着打断:“本宫只罚了十个板子,咳……是极轻了的。舒嫔,还是先解释解释咒骂本宫一事吧。” 王婧如还真咒过贤妃死,她是偷偷摸摸说的,哪里知道会被人听到告状,要解释也解释不出什么花儿来。 贤妃想是真怒了,见她闪烁其辞,无法自证,抓了床头的汤药碗狠狠砸在她脚边:“来人,带她下去思过!” 两个太监这便将她带了出去,小梨亲自领着她走到贤妃平日里礼佛的小佛堂。其中一个太监将门打开,另一个请她进去。 王婧如吓傻了,一步步往后退:“不,我不进去。我做了错事,理应去向贤妃娘娘悔过,哪有向菩萨悔过的道理。” 小梨似笑非笑:“舒嫔娘娘,贤妃娘娘心善,只叫你跪个半天静思己过便是,你竟不知感恩,还想着去娘娘面前给她添堵——愣着干什么,快请舒嫔娘娘进去啊!” 舒嫔就是不进:“贤妃欺人太甚,不怕陛下怪罪吗!” 小梨:“这有什么好怪罪的,再者,后宫是皇后娘娘说了算,陛下敬重皇后轻易不会插手。您去陛下那儿告状,小心告状不成,反惹得陛下厌烦。” 舒嫔:“你一个卑贱的丫鬟……” 那两个太监可不敢耽搁,也不管舒嫔话说没说完,趁她不备用力一推便将她推进佛堂,在外头立即将门锁了起来。 没想到舒嫔竟这般不愿向菩萨认错,立马使劲儿拍打着门,尖叫着让人放她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盒饭已经在热了 —— 双凤:有没有更爱我么~ —— 差点忘了,明天的沙发发大红包,最后一次抢了哦~ 第85章 “这采买是块儿肥缺, 旧账本宫便不计较了,牛管事,本宫将你提正,希望你别让本宫失望。” 正的那位贪了太多,被皇后按照宫规杖毙了,副的熬了十多年一朝变正,牛管事感恩戴德,万不敢贪墨,规规矩矩抱着账本下去了。 牛管事刚走, 德清便回来了,附在皇后耳边说了句话,便见皇后忽然皱起眉头, 捂着心口似是十分难受。 苗小柔呼吸大乱,身子斜斜往扶手靠, 好似突然十分难受:“快,速去太医院请太医。本宫胸口疼得难受。” 德清一见不妙, 连忙点了个腿脚最快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跑一趟。却说那小太监飞快跑去了太医院,正正好撞见流芳宫的人,正拉着一位太医赶回去。被拉走的正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长春宫来的小太监见此,立即把人拦下。 “喂喂喂你怎么抢人呢!” “皇后娘娘急症, 不相干的都滚开!太医院的人呢,都出来,耽搁了皇后的病情, 杂家看谁吃得消!” “舒嫔娘娘被蛇咬了,此事片刻耽搁不得,长春宫的也不能不顾他人性命!” “舒嫔她就是死了,也不得碍着皇后娘娘瞧病!” 两个太监一番争执下来,耽误了好些时间,太医院的人哪里开罪得起皇后,见两人快要打了起来,只得派了资历最深的三位太医一起去往长春宫,又指了另一个医术也还不错的太医到流芳宫去。 蛇毒凶猛,流芳宫的人哪还有时间挑剔,只好憋下一口气带着这太医一路狂奔回去。 却道此时的流芳宫里,先前在佛堂大哭大叫的舒嫔已被扶回来,安置在床上。她的贴身丫鬟妙儿因挨了板子,趴在下人房里动弹不得,故而伺候在舒嫔身边的都是些普通小宫女。 “都下去吧。” 小宫女们不知所措,却在此时贤妃进了屋子,将她们都屏退了,单独来跟舒嫔说话。 王婧如躺在床上,腿已经麻了,呼吸开始变得紊乱,耳鸣眼花十分难受。她眨眨眼,看着坐在她床沿的贤妃,见贤妃气色颇好,哪有半分病容。 她明明好的很! “你……你……” “我?”郭慧心莞尔一笑,笑如催命无常,“你是想问本宫到底病没病吧——没有——这天气,在你身下捂个汤婆子,你也会大汗淋漓满面潮红的。” 一瞬间,王婧如便明白了,握紧拳头绝望捶床:“你……你故意引我上钩的,你故意的……” “本宫若不装病,如何躲过佛堂,躲过你的毒蛇?” 王婧如听不得这字眼,方才那佛堂中向她爬过来的毒蛇犹在眼前,顿时便吓出一身冷汗。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身上的力气在被一丝丝抽走,不过撑起半个身子便又倒了回去。 倒是撑起来时看到了自己的腿,被咬的地方已经泛着紫黑,高高肿起。 郭慧心看着她垂死的模样,却是兴奋得很——她做到了——杀了舒嫔,她就可以出宫了。 “前朝奉天贼子最好杀戮,这宫中有一个蛇窟,以犯事宫人的血肉喂养。陛下入主安阳后,琐事繁忙暂时还顾不到这头,你便趁着宫中管理疏散打上了这蛇窟的主意。”说到这里,郭慧心看了看她的伤口,啧啧摇头,“你趁冬日里这些毒物犯懒冬眠,轻而易举弄了几只藏起来,又趁着仙童宫宴流芳宫里没几个人,偷偷将这些毒物放进我的佛堂。舒嫔,你这颗心,比之毒蛇还要毒啊。” 王婧如想说话,可是发现舌头竟不听使唤,伴着耳鸣听着贤妃一声声一句句的催命符,手脚无措地感受着生命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流逝。奉天帝最爱欣赏人一点点痛苦地死去,因而豢养的毒蛇并不是剧毒之物,总还要拖个一两个时辰的。 “可惜啊,你没想到吧,身边的人除了妙儿,都不是你的人。皇后早就提醒我了,舒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病几天才将你关佛堂吗——我想让冬眠醒来的毒蛇更活跃一些,更饥饿一些,它们尝惯了人血人肉,见了你怎么会放过呢。” 王婧如用尽全力抬起手,没能如愿打到贤妃的脸,就连她的衣角都没能碰到。不可能的,这一定是梦……不可能的……她王婧如从来没有输过,她是王家的骄傲,族长说过她艳压群芳聪慧可人又家世显赫,只要她入宫就必能宠冠六宫……她不可能输的! “你很可怜,从头到尾都在被人耍。”郭慧心拿着帕子替她擦擦额头密密麻麻的汗,她虽痛快,却不由生了一丝痛心,兴奋过后又缓缓叹了口气,“其实说起来,我也很可怜。或许比你更可怜,只是我的运气比你好一丝,得以借着你做跳板,跳出皇宫去,和我的怀安永远在一起。这是皇后承诺给我的,也是……陛下承诺给我的。” 陛下?王婧如瞳孔放大,唯一能动的腿用力蹬了几下,似乎怒到了极点也恨到了极致。屋外的风吹开了窗户,吹来春日里一丝丝凉气,吹落了瓶中一瓣花。 郭慧心走到窗边,望了眼开满繁花的院落,将窗户关上隔绝了那满园春色:“对了,忘了告诉你。蛇窟的事是皇后告诉我的,不过陛下送来的消息比皇后还早了半个时辰呢。舒嫔啊,从头到尾你都被耍了,不仅皇后,还有陛下。从你借我父亲的手去杀皇后那时起,陛下就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下地狱,只可惜你那王家,实在碍眼,害得陛下绕了这么多弯路。” 床上王婧如的身子微微颤了几颤,合上眼,一滴泪滑落,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郭慧心摘下瓶中一朵半萎的花,有片刻的失神。结束了是吧,于佛堂中菩萨面前杀人一命,罪逆深重。她再也不想杀一个人,再也不想梦见自己双手染满鲜血。 床上的舒嫔一动不动,面色青紫,郭慧心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推开房门,额上冒着冷汗,一如她病着时那般。 “小梨,扶我回去休息,我实在太累了。” 当太医院的太医赶到流芳宫时,舒嫔已经无力回天了。原本是有希望救回来的,无奈与长春宫争抢太医耽搁了些时候,舒嫔又不知为何气血涌动过早毒入肺腑,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活了。 后宫三个女人全都病了,此事惊动了还在前朝的陛下,陛下抛下政务急忙便回了后宫。先去了长春宫,见皇后已无大碍,太医们正在会诊,便又改道去了流芳宫。 白睢到的时候,舒嫔已经咽气了,那佛堂里的两条毒蛇被抓起来钉死在木板上,整个流芳宫个个角落都撒了雄黄。 他看了眼舒嫔,愣是挤落两滴泪,急召舒嫔的二叔入宫见侄女最后一面,与此同时对当初负责看守蛇窟的掌事太监进行严刑拷问。 她二叔入了宫,一看到侄女儿紫黑的脸就吓得瘫倒在地。此事沸沸扬扬一直闹到深夜,那掌事太监着实不知自己哪里出了纰漏,倒是咬出了另一个太监。 原来,这蛇窟本是由两人轮流负责的,因陛下放半数宫人出宫归乡,其中一个身体老迈的便被放回去养老。谁知道此人刚出了京城就死在半路了,地方官员查了他的身份,见是个老太监便不敢草草埋了,又将遗物送了回来,如今遗物早不知被瓜分进了谁的腰包,不过人死了却是实实在在的。 王婧如的二叔面如死灰,因为这太监就是他让人杀的。当初那只海东青给他送的最后一封信,就是让他杀掉这个偷取毒蛇给舒嫔的人。 毒蛇究竟是如何跑到流芳宫来的,一时断了线索查无头绪。她二叔又哪里敢求陛下查下去,只一味哭喊侄女死得冤枉。 白睢悲痛不已倒也给足了颜面,下旨追封舒嫔为舒妃,准其以妃礼葬入妃陵,并着太医为其丫鬟妙儿治伤。而后改道又去了贤妃屋里,趁其二叔还没走,不顾贤妃病着,痛斥贤妃无贤无德,虐待妃嫔下人,与其父一般黑心黑肠,后宫再难容她。 遂下旨令贤妃削发,既然爱念佛那便滚去和蒋嫔一道念佛,明日便滚去青峰寺。如此,算是当面给了其二叔乃是整个王家一个交代。 王婧如那二叔岂会还有不满,老泪纵横谢了恩出了宫。 处理了这一摊子破事儿,天上星子都疲倦了。白睢这才回了长春宫,去瞧瞧他媳妇儿到底“病”得怎么样了。 此时的太医院里,两位太医正值夜班,恰恰好,他二人正是白日里被抓去长春宫为皇后问诊的。两人交头接耳好些时候,均未得出结论皇后究竟得的什么病。 “只是胸口疼,其他病症一概没有。我老罗行医三十年,这回算是被难住了。” 另一个道:“可确确实实脉象上有些问题,总让人抓不到点。” “我瞧着,略有一丝丝像滑脉。” “滑脉?你开什么玩笑,也没听说谁怀孕胸口疼的——不、不对,你这么说我还真觉得有点儿像。” “嘶……难说,许是时日尚,没够两三月老太医也不敢下论断,且等下次请平安脉再看看吧。如果当真如此,关于皇后不能……那个的传言,唉,谁起的头谁倒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婧如:“盒饭不好吃。” 郭慧心:“盒饭真好吃。” —— 明后两天就完结了! 第86章 双凤的婚期定在六月初。 时光慢慢流淌, 转眼到了三月。宫中那场变故已过去有些日子,舒妃意外惨死,贤妃被贬出宫热议了一阵,渐渐便少有人再提及,倒是更多议论起两位县主出嫁会有多风光。 三月,意味着苗小柔和白睢又老一岁,二十有二,是彻底褪去稚嫩的年纪。这一次的万寿节与千秋节合在一日大办,苗小柔终于能够大大方方陪伴在白睢身边参加这次宫宴。 不夸张的说, 她如今是白睢后宫唯一的女人,自然格外受到尊崇。 今日寿宴歌舞升平四海同贺,热闹极了。白睢端起酒杯, 对身侧的她戏谑道:“我听这些人呼我‘万岁’,又呼你‘千岁’, 愣是高兴不起来……你说你只活了千岁,那剩下的九千年我岂不孤独。” “千年王八万年龟嘛, 我当王八你当龟,天生一对儿。”苗小柔心情好,张口就来了一句玩笑话。 白睢闻言哭笑不得:“嘁,没见人争着抢着要当王八的——罢,来, 本龟敬王八一杯。” 苗小柔没端酒杯,却端起了面前的汤:“我用这个陪你喝。” “你戒酒啦?”男人挑眉,不信。 “嗯, 戒了。” “苗大酒缸戒酒,为何?” “你猜。” 原因很简单,她葵水都晚了快一个月了。今晨太医来请平安脉,足足号了半盏茶,她晓得那太医想说什么,但大约又怕有偏差,便没说出个结论,只叮嘱近日要注意休息,刻意讲了几处饮食禁忌便走了。 反正她觉得,自己的心愿大概送子观音已经收到了,已将小童子赐到了她的肚子里。她险些忍不住想告诉白睢,可太医都不大确定的事,还是再过半个月等切切实实诊出来再说吧。 若是空欢喜一场那就…… 白睢捏了捏她的手,笑曰:“猜不着。难不成中宫娘娘深觉自己肩负重担,不可沉迷杜康耽误正事,为国为民时刻忧心,比我这皇帝还责任重大?” 苗小柔莞尔轻笑:“你也知道我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呀。不过,自然是没有陛下忙了,我只盼着我的陛下能别那么忙,身体要紧。”说着,便夹了一块儿鱼肉,细心挑了刺,摆在他盘中。 若不是顾着她的皇后仪态,白睢真想在众目睽睽下便将她揽进怀里。这天底下谁最关心他?他媳妇儿,从来都不争不抢,依然像奶奶疼孙子那样把最好的给他。 就譬如这鱼,晓得他爱吃,她便总是去夹多刺的鱼尾,留给他的鱼肉肥美少刺。那些年她为他剥的那些瓜子,去过的虾壳更是不计其数。 他便也想把天底下最好的还报给她。 “大彪,小爷如今富有四海,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啊?” “若是不缺东西,那比如谁以前欺负了你,咱给他报复回去。” 细想来,当初永州城里那些恶意乱传香艳偷情故事的小流氓,应该抓起来揍一顿。那时候她受了多少委屈呀,他直到现在都没能有所作为。 苗小柔却没发觉他的澎湃内心,随口便回道:“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个孩子。” 白睢语塞,愣了两息:“……吃菜吃菜。” —— 寿宴过去后没多久,便传来了本就有病在身的贤妃在青峰寺病故的消息。陛下怒其不争,其郭姓身份确实也尴尬,便令将其尸身就地葬在青峰山,不入妃陵。 隔了几日,本已领了要职的谢怀安被下放到北方某重镇。看似下放实则历练,明眼人都看得出,谢怀安居功甚伟,然年岁尚轻不怎服众,若想入阁拜相少不得还需一番磨难。陛下这是看重他,才会为其筹划道路。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不足为外人道——谢夫人。 郭慧心要做那谢夫人,在京城安阳少不得要露面,这一露面定是有风险的。故而前往北方,其实是谢怀安自己提的,他要带着郭慧心一起去,待时间的风沙掩埋了真相,少则五年,多则十年他才回来。且那北方有郭啸盘踞,他此去正是去跟郭啸会一会的。 谢怀安此人是个薄情的,对女人格外不上心,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国家大事个人成败上,仅有的那点柔情给了郭慧心。郭慧心终于求得这样一个结局,应是幸福的吧。 一眨眼便快入了四月。 双凤终于做完她俩的盖头,得了允许出来放放风。原想着跟大姐腻歪腻歪,却不想大姐忙于宫务,眼睛都不带瞅她俩的。两个丫头便与宫女们玩了一阵,后又觉得自己玩大姐忙似乎不太合适,索性跑去厨房做起菜来。 此前就夸下海口,说在海岛学习两年,厨艺早已精湛,不想到了宫里,发现宫里的厨子做的好吃,大姐做得更好吃,便迟迟没有找到机会露一手。 “喂,金小凤,你看,我这道菜肯定合大姐口味。” “你可就想多了,大姐肯定喜欢我的多一些。你没瞧见这几日她老人家喜欢吃清淡的么,你那太油了。” “瞎扯!” “走了走了,这会儿差不多该传膳了。” 苗小柔放下账册,放了某掌事下去,再一抬头却见两个妹妹招呼着开始摆吃食。五六盘热腾腾的菜摆在桌上,瞧那模样似乎都是她俩做的。 活泼可爱的双凤,是这宫里最亮眼的风景。她不由笑了,问:“如此殷勤,你俩又想我帮你们做什么?” 金凤笑嘻嘻地,嘴甜得很:“哪儿要您老人家做什么了,这不是、这不是快出嫁了么,想着还没让大姐尝尝我们的手艺,还不得抓紧时间下厨呀。” 银凤摆着碗筷:“可不是,往后这些日大姐若吃得习惯,咱们便日日都做。也叫姐夫尝尝,他老人家许也想吃家乡菜了,只是见你这般忙不好开口。” 哟,妹妹还真长大了,知道疼人了。苗小柔喜得笑弯了眼角,放下狼豪坐了过来:“是么,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你们的手艺。话说陛下近日琢磨着找一位永州一带的大厨进宫,想来他的水平也必然比不过我的妹妹。”双凤:“那是!”开心地给大姐添了饭,将筷子双手奉上。 银凤推上来一盘菜:“吃这个、这个!这扣肉可是我的拿手菜!” 瞧着的确美味,苗小柔便夹了一块,可刚送到嘴边,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好似有个小哪吒在她肚子里闹腾。 “呕——”忙扔了筷子捂嘴干呕。 金凤皱眉,赶紧盛了一碗汤,埋怨起来:“我就说你这油腻了,银小凤你还不相信——来,姐,喝口汤,我这汤可爽口了。” 银凤百思不得其解:“不至于啊……” 苗小柔接了汤,刚端到嘴边,香气扑入鼻子没想到又引得一阵干呕。两只凤凰看呆了……不应该啊,不应该闻冬瓜汤都反胃啊。 她捂着嘴离了席,倒未因呕吐生出太多痛苦,反而嘴角往上勾了勾,一派坦然:“不吃了,速去请太医来。” 一桌菜就这么晾在那儿了,金凤与银凤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哪里还管得着这菜浪费没浪费,只顾着关心大姐了。 金凤:“怪你,都说了肉油腻!” 银凤:“你冬瓜汤不也油腻!” 金凤:“怪你,就怪你!” 银凤:“怪你怪你怪你,哼!姐,有没有好点儿?” 苗小柔:“你俩别吵,我就会好点。” 双凤:“……” 德清很快就把太医拎过来了,那太医安安静静仔仔细细号了半天脉,张口就是一句道喜:“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双凤面面相觑:“……” 不是说被灌了虎狼之药吗?不是说不能生了吗?怎么还号出喜脉了…… 苗小柔却早已心知肚明的样子,让人给了太医喜钱,欢喜地把手放在肚子上老半天不放开。如今太医都下了定论,她也是时候开始做小衣服小鞋子了。会是个小子还是个女儿呢?儿子女儿都爱,但既在帝王之家,是个儿子最好呀。 金凤:“苦尽甘来?” 银凤:“老天开眼?” 金凤:“冷静冷静,姐夫知道吗?” 看着大姐把头摇,银凤张大了嘴:“不知道?!” 金凤摇着银凤的肩膀:“哈哈哈哈哈,我想看看姐夫眼珠子会不会掉出来!” 两个丫头一边玩笑着一边殷勤地为大姐揉肩捶腿,喜滋滋地比自个儿嫁人还开心。听闻白睢承诺今天早些下朝回来陪媳妇儿,便激动得说个不停,非要死赖在这儿要见证姐夫下巴是如何脱臼的。 等了很久,却不见白睢回来听好消息。 苗小柔有些心急了,这好消息太重,她一个人快要扛不住。白睢明明说了的,他昨日已将折子全都干掉了,今日若没有特殊情况,退了朝就不必去书房了。 等到晌午仍不见他回来,两个丫头都等得散去了那股兴奋劲儿,趴在榻上午睡。直到她闲得无聊又翻了本账册,这才有个小太监跑来传话,说陛下在朝上被大臣们绊住了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苗小柔素来不问前朝的事,但见这小太监欲言又止,便多嘴问了一句:“何事?” 那小太监道:“嗐,本不该多说的,但这事儿关乎娘娘您……况且闹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帮大臣在逼着陛下广选后妃,出来说话的官员太多了,陛下不得不仔细应付。” 苗小柔听罢,点头表示晓得了。 如今后宫只她一个女人,又有小道消息传出她不能生育。大臣们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国考虑,都有理由提醒陛下扩充后宫。安阳定都到现在内务整顿基本结束,整个朝廷开始正常行使,臣子也是时候去关心一下国祚传承的要紧事了。 白睢马上得天下,身边武将众多,文臣到底还是偏弱,然一个国家终究还是要靠文臣治理,他便有意文武并重,故而广纳谏言,渐渐少了许多武断之举。此番大臣们非要他广纳后宫,的的确确这后宫唯一的女人不能生,他实在不占理,便干脆由着两种声音一直吵下去,他听着就是,就这么一直听吵架听到了现在还没回来。 苗小柔心觉好笑,摸摸自己的小腹,将那小太监唤到身边,小声叮嘱了几句,教他一会儿在大殿上怎么说,这才放他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结局了!!!完结得快吗?木有吧_(:з」∠)_因为下篇文是接着的,所以就木有番外了。预收坑已经开了哦,《逐风》。连写三篇偏日常的文,下篇想要多走点剧情。 —— 求一波作收~! 第87章 白睢如老僧入定, 坐在龙椅上听大殿里头的臣子们吵架。 参与争论的大致分出了三个派别,一派说应马上选妃,一派说可以再等个一两年,一派反对选妃。个个都是诡辩好手,听这个说来有道理,听那个说亦觉得有道理。 “陛下为天下雄主,后宫却一派凄凉,膝下无子,这成什么样子!若无子嗣, 江山不稳这罪责谁人来担!” “陛下春秋鼎盛,缓一缓也使得嘛。说到底这是陛下的家事,将将安稳下来便要选妃, 这岂不让某些人以为陛下乃贪图享乐之辈,终究于国不利, 还是缓一缓缓一缓。” “陛下心系天下,如今正休养生息还百姓太平, 此时大费周章选妃,这经费你们来出不成!可笑至极,当陛下与尔等妻妾成群贪好美色之徒一般样不成!” “血口喷人!” “不过实话尔!” 喊着要选妃的其中便有王家,一眼便瞧得出都打的什么主意。而那群和事佬,不是顺着皇帝说话的中庸之人, 就是当真觉得还可以等等。至于反对的,却有那忧心国库的,也有周蒋两家这样, 因有一层关系在,不乐见皇后被分宠的。 白睢听得耳朵都不舒服了,老半天不拍个板。他就是要由着这群人吵,吵到口干舌燥,吵到他们自己都觉得没趣,然后什么都不说,退朝走人。 他承诺给苗小柔的,这辈子都不会变。 选妃?做梦去吧。 肚子有点饿了,有点想媳妇儿。小声问毛崇之:“几时了?” 毛崇之正欲答,却见方才派去长春宫传话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连规矩都不顾了,慌慌张张的模样瞧着似出了什么大事。 “陛、陛下,皇后娘娘惊了胎,这会儿太医正在医治,娘娘难受惶恐啊!太医说娘娘情绪十分不稳,陛下若能抽身万望陛下回长春宫一趟!” 惊了胎!? 满堂哗然,就连白睢本人都茫然冻住了。他怔愣片刻,立即便懂了——他媳妇儿在给他解围?当即抓起建议选妃的奏本哐当砸了下去,正正好砸在王婧如的二叔脸上。 “选妃?朕听了头疼!退朝!” 话毕,龙颜不悦,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满堂臣子面面相觑……惊了胎?什么意思,不是说皇后生不了吗? 深以为因舒嫔枉死陛下必会优待弥补自家,而跳得最卖力的王婧如二叔,脸都黑了。 白睢大步流星上了御辇,催着赶紧去长春宫。待到了长春宫,他又步子飞快地进了屋,本以为这戏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却见屋里双凤都在,苗小柔坐卧在床,床头放着一碗汤药。 这戏还做得挺全啊,不由两手一摊慢慢悠悠走过来,张口便叹了口气:“唉,缓兵之计,终不是个长久法子啊。” 金凤不怀好意地笑,唯恐天下不乱似的:“那姐夫的意思,是要广选后妃才终是个好法子么?” 银凤:“好像也只有这法子。” 白睢扶额:“行了,你俩下去。” 双凤嘟嘟嘴,手拉手偷笑着一起走了,留下苗小柔与白睢两人四目相对。苗小柔望着他笑了,笑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谁说这是缓兵之计了。” 白睢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当她不过是在诡辩,便在床沿坐下,心情低落下去三分,努努嘴:“那是什么?” “安胎药啊,端过来,我怀孕了我要喝。” “是药三分毒,还是算了吧,你这么演下去,不出仨月定给人戳穿。”白睢无奈摇摇头,并不去端那药。他好生头疼,一想到此事闹得都惊动了她,凭白给她添了堵,就更是头疼。想再强调一遍自己的诺言永远不变,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多说无益。 闹过了这一岔还会有下一岔,他只能盼着那几个本家能争口气,早日生个男婴给他抱养回宫。他媳妇儿其实已经很争气了,若不是占着功劳,又是个贤内助,旁人轻易不敢开罪,否则今日前朝肯定闹得更大,话里话外必定要给她冠上“妒妇”的恶名。 他没动手,苗小柔却动了手,自己将那药端过来一口干了。 白睢:“……” 媳妇儿放下空碗,竟然还有心情对着他微笑。 “你发颠了不成。”他皱着眉头心情低落,着实怨自己没本事,又连累了她一次,狠狠瞪了眼那空碗,“既然已经闹出大动静了,要不……就当是你真怀了,得辛苦你一段时日,届时我想个办法弄个男婴来,充作是你生的。日后这孩子自是不能继承大统的,该怎么安排日后再说,你觉得可行否?” “不可行。”她咧嘴笑。 白睢:“……” “没必要。” 白睢:“你笑甚?” 他在这儿绞尽脑汁想办法,愁都愁死了,他媳妇儿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还拿脚丫子蹬他。那药难不成是碗催人失心疯的药? “笑你傻。” 白睢被她的笑容带得也勾了嘴角,抓住她不安分的脚,不怀好意地便是一挠,挠得她赶紧把脚缩了回去:“我傻?你倒是说说,你男人哪里傻了。” “哈哈哈……”苗小柔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那日问我为何戒酒,我让你猜,你到现在都还没猜出来,你说你傻不傻。” 这哪儿跟哪儿?白睢怔愣了片刻,突然凝了眉头,大脸凑过来:“苗大彪!你老实交代,到底瞒了我什么?!” 苗小柔转动着大眼睛:“我何时瞒你了,你自个儿非要当我这是缓兵之计,我笑你傻子你还不服气——去去去,走开,我儿子没你这么蠢的爹!” 白睢表情龟裂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愣了片刻,突然冲出房门,大喊了句:“德清——” 德清在外头交代了什么苗小柔听不清,反正白睢再回来时,那嘴已咧得合不拢,两只火热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喜得腿软了,某个快要当爹的人路走到一半竟然摔了个狗吃屎,险些磕掉门牙。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火速爬起来便来抱她,抱到她的一霎那,泪腺三岁的某人紧跟着就开始啪哒啪哒掉眼泪。 “你还说没有瞒我,你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做梦都盼着我们有孩子……可是爷就算想入骨髓也一个字都不敢跟你说……爷他娘的想儿子快想疯了……” 苗小柔被他带得也往下掉眼泪,吸吸鼻涕:“那要是个女儿呢?” “一个女儿顶两个儿子,给我生,快给我生!” “你当我是母猪啊?” 孩子还没生,他倒是变得像个孩子,抱着她的脸一顿狂亲,手舞足蹈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样子:“你是无所不能的大彪,我的心愿你总是会满足的。我白睢的孩子只想要你来生,既要像你又要像我,能满足吗?” “嗯……有一点难度。” “不能有!” “那……个子像我,泪腺像你?”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苗小柔怀孕了,怀得十分辛苦,终日都在呕吐,简直吃不进一点东西,可把白睢愁得批折子都走神。隔了一两月总算过了害喜这关,胃口打开,突然又什么毛病都没了,怀的过程她身轻如燕,精气神分外好。只是突然尤其爱吃臭干子,熏得白睢两眼直泛泪花。 六月底,双凤出嫁了,她那时候已身怀六甲,大着肚子将妹妹们送上花轿。彼时陈氏兄弟宅子中间的墙已经打掉了,花轿从两个门进去,却进的是同一个府邸。两兄弟感情深厚,自也不去计较谁是老大,凡事商量着来。 七月初,从北方传来谢怀安娶妻的消息,他上了折子,为新婚妻子米氏请诰命。原来那郭慧心随他一道去了之后,在当地认了个干爹,从此改姓了米。 八月中旬,青峰寺传来消息,蒋氏患病请求回京。白睢询问蒋氏父亲的意思,其父曰为国祈福当有始有终,遂派人前去开解并医治。九月初,蒋氏抑郁而亡,追封端妃,其父官升一级。九月初,双凤双双诊出有喜。同月郭啸被刺客截杀,郭放次子郭真解除软禁,率残部归降。至此,北方失地收复一半,剩余大小势力已不足为惧。 十月初郭真被押送回京,念其早有归顺之心,亦念及皇后即将临盆不忍多见血光,最终郭啸一脉及其郭放家眷判处斩刑,次年行刑,郭真及家眷仅判流放西北垦荒。 同月,皇后临盆,诞下龙子。 “完了,这泪腺像你,个子嘛……”苗小柔陷入沉思。 白睢抱着一天能哭八回的儿子,喜不胜收:“乖儿子,你嫡嫡亲的老娘咒你长不高哩!” “挑拨母子关系意欲何为。” “争宠呗,还能怎样。” 苗小柔啐他一口,满心满眼都是儿子,夫君是什么?滚远点别挡道:“呸,我宠你还少么。” “少,他有奶喝我没有。” 大黎王朝有位圣君,龙威虎胆一代雄主,有一天,他因为抢儿子奶喝,被媳妇儿罚跪在床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