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长江的密咒 作者:古官 楔子 隐藏在上古传说中的长江秘密 我所要讲的,是长江边上发生的各种古怪事儿。 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河流之一。长江,起源于唐古拉山脉万年不化的雪山,横亘了中华大地,发端于上古,却又在中后古超越了黄河文化,形成了自有独特体系的长江文化。但是纵观古代的众多文献资料,对于黄河一向是大书特书,毫不吝惜溢美之辞。却对长江避而不谈,纵然书写也只是一笔带过。 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地回避“长江”这个话题? 这全是因为长江在古代,的确是一条不同寻常的大河。 在那浑浊的波涛汹涌中,实在是隐藏了太多令人瞠目结舌的离奇和诡异。 先从一份数据说起吧。 据历史记载,从汉代到清末的2000余年中,长江曾发生大、小洪灾200余次,平均10年一次。即便是到了现在,我国政府对于长江流域的水灾问题仍是忧心忡忡。为何长江流域水灾频繁?为何治理这么多年的长江还是未能摆脱水患? 这其中的秘密和忌讳实在是太多了。 长江河道绵延流长,在有些地方就显得非常曲折,自古以来就有“长江十里地,九曲八连环”之称。加上河床上淤积的泥沙过多,每当汛期来临,就极易酿成泛滥成灾的水患,咆哮的洪水翻天覆地,有时便会带出来很多不可思议的诡异事物来。 而在滚滚的长江水中,最神秘最引人遐想的莫过于各种水中怪兽、金沙大王、铁棺龙王以及各种巨鼋(yuán)、鼍(tuó)龙、走蛟之类的邪乎事儿了。 传闻中的“金沙大王”其实来源于一次扒河的经历。 所谓扒河,其实就是旧时候长江边上的人对于疏通河道的统称。河道淤积泥沙过多,必须定期进行清淤,以确保在汛期来临之前畅通无阻。上世纪三十年代,长江四川段在一次定期清淤时,河工们扒开淤积在河床上的泥沙后,曾在三米深的河床下发现了一根海碗粗的白柱子,看样子古老而斑驳,还以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随即越挖越深,最后挖到十几米深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再挖下去了…… 事实的真相是:那竟然是一根巨大到无以复加的人的脊椎骨,一节一节的,淤积在滚滚长江的水底,直接贯穿整个河床深处。只是因为实在是太大了,刚开始才会被扒河的河工误认为是白柱子。 这件事在当时被传得神乎其神,老长江手艺人的口中一直代代流传着一个关于金沙大王的说法,说当年大禹治水时,天上曾经降下来一个巨人,镇在滚滚长江下的泥沙之中,确保长江水患不再反复。 故此,当那截巨大的脊椎骨被人从河床上挖出来的时候,两岸的村民立刻就想到了金沙大王的传说,洗净脊椎骨上的泥沙和污泥,整日焚香拜祭。 你想啊,生活在大西洋的蓝鲸,其躯体能达到三十米以上,这已经堪称有史以来地球上最大的生物了。可是这根在长江河床淤泥下挖掘出来的人的脊椎骨,貌似其长度,已经贯穿了整个河床……即便是在现在人看来,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什么人的脊椎骨能够长到这么长?历史上,有过这种巨人的记载么? 那时候,正赶上军阀混战,响马横行的年代。当地占山割据的一伙军阀土顽听了这件事,就带人挖掘。当夜就发生了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那个军阀头子竟然被人在营帐中活活给掐死了。 当天夜里,据说军队驻扎之地昏天暗地,枪炮连连,还刮起了红毛风,当地人都不敢出去,黑夜里参杂着古怪的嘶吼声。 第二天,众人却发现那段原本改了道的河床不知怎么地水涌如潮,浑浊的长江水中再也找不见那截淤积在河床上的脊椎骨了。至于那伙军阀更是损失惨重,据说期间遇到十分可怕的事情,连当兵的都被吓死了好几个,第二天就退走了。 当地人传言,这伙土顽就是因为不敬鬼神,冒犯了金沙大王,才会突遭横死。老一辈的长江人坚信,那根从河床里冒出来的脊椎骨,就是金沙大王的化身。于是每日拜祭,又过了十几年,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这也能够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古人对于“长江”这个话题如此敏感,唯恐避之不及。这恐怕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长江的水患问题,一直都是困扰着古老中华大地的最难以解决的自然灾害之一,几乎是十年一小次百年一大次。每一次长江洪水爆发,带来的都是难以想象的损失和灾难。滚滚长江水裹挟着泥沙,淹没良田,毁坏房屋,人和牲畜被卷进滚滚浪涛中,转眼便没了踪影,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 而其中更古怪的是,在古老长江的某些地区,原本坚固的河堤大坝会突然间坍塌。 根据当初侥幸活下来的目击者的描述,更是众说纷纭,离奇诡异到了极点。总之,原本很正常的水流,忽然间就卷起了惊涛骇浪,紧接着,好好的河堤大坝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底部摧毁,洪水肆虐,良田千亩被淹。 这些,都是很离奇、很难解释的事情。 许多老一辈住在长江岸边的人相信,长江之所以发大洪水,就是潜伏在水底的大龙兴风作浪。“走蛟”这件事儿不知道大家听过没有?在四川、重庆一带住在长江岸边的人相信一眼就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传说蛟龙自带三尺浪,在深山大泽中潜伏修炼千年,等到道行深了,便会沿着长江,洄游大海。一路上卷起了千层巨浪,水底庞大的身躯击打在河堤上,可怕的怪力便能够毁坏公事建筑,造成洪水泛滥。 尤其是在大山多的地区,有时候夏天发大水,能看见人畜被滔滔洪水淹没,那种木头制作的圈舍、房屋,甚至是埋在土里的黑色棺材都会从江中心冲走。就会有在地下潜伏的蛟龙(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多数是各种蛇)钻出来,借着滔滔席卷的洪水,沿着长江河岸走。 一般等洪水消退之后,你就会发现河道上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白线,就像是河床上曾经有蟒蛇一类的东西游过。只是那痕迹深入地下好几尺,不知道是怎样庞大的蛇才能留下这么巨大的压痕。 老辈的人都坚信,那是蛟龙走水时候留下的印迹; 还有一种说法,说的是走蛟的根本不是什么大蟒、蛟龙,而是一种巨鼋。 可能会有人有一些误解,认为巨鼋就是一种龟类,其实不然,巨鼋是一种大得难以想象的大鳖。传说周穆王出师东征到达江西九江时,因为洪水阻隔,就命令手下士兵捕捉巨鼋填河,生生架起了一座桥。 您还别不信,我就曾经在四川省中部的岷江水域,见到过有火车头那么大的巨鼋,就像是一栋小屋子伏在河中央,四个爪子生生扣在河底,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河床。那情景,实在是骇人。 不过,即便是以我当年所见到的那头巨鼋的巨大程度,在真正的长江流域巨无霸中,恐怕也只能算是个小字辈呢! 我曾听一位居住在老长江一辈子的老人说过,晚清光绪年间,在湖南沅水区域,曾经发现过一个直径十二三米的巨型龟壳,大得吓人。上面布满了天然的八卦图,更离奇的是,人们还在上面发现了许多类似甲骨文的古老象形文字。上面的刻口虽然已经极老旧,但仍然清晰可辨,明显是人为的痕迹,而且年代估计非常久远,只是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后来听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说,那巨大龟壳上刻的是天赐撰文,与传说中的河图洛书是一样的玩意儿,只有到了改朝换代、天下大乱的时候,才会出现灵龟鳖甲刻图、龙马背负石碑的这般异象。历史上能够得到这种待遇的都不是寻常人,伏羲氏在洛阳东北孟津县境内的黄河中遇“龙马”背负“河图”而出,据此推演出八卦,遂成《周易》来源;大禹时,在洛河中发现神龟驮着“洛书”从河中浮出,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划分天下为九州;传说中,刘伯温也是从长江中得到的一块白色龟甲刻图中,领悟了“烧饼歌”,从而确定了九州龙脉…… 果然,就在那巨大龟壳被发现没多久,八国联军攻破北京,慈禧太后仓惶出逃,整个九州大地顿时陷入了一片战乱中,民不聊生。而与此同时,那块刻着甲骨文的龟壳却被人传得越来越神,周围的百姓都赶来祭拜,后来因为战乱的关系,据说被人藏进了深山之中,再后来,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巨鼋的鳖甲又被称为“土龙甲”,虽不如真正的长江蛟龙的龙骨,也是极难得的灵丹妙药,据说能够驱邪避凶,强壮筋骨,相比之下,什么所谓的虎骨、熊胆之类的,就相差极远了。 讲到了这里,也难免再说一个大家感兴趣的话题,这巨鼋的鳖甲最大的功效还不在于能够强身健骨,这种史前巨兽的骨骼传说中是最好的壮阳药。古代的皇帝为了延绵子嗣,为皇家留下尽可能多的骨血,多数会命令手下方士炼制催情强身的药物,而其中最重要,也是最难得的一味药材,便是这巨鼋死后在长江河床中留下的骨骼尸骸。 不过,即便是在古代,以皇帝这般万万人之上的权势,穷尽搜刮天下,也得不了几片。 毕竟,老长江里的东西,自然有它归去的地方,远不是人类所能够左右的。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有一个由地质专家组成的考察团,曾经在长江流域的许多地方做过调查,得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在不同的干涸的河床上,竟然发现了许多类似的深深的巨大坑洞。 这些坑洞的形状十分奇怪,就像是曾经有什么庞大到极点的东西长时间盘踞在那里,日积月累,深深压出这样的凹陷,尤其是在许多坑洞旁还能够依稀看到在边缘处,有一些巨大爪痕抓过的痕迹……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爪痕的样式十分独特,像是巨雕、鹰隼等食肉猛禽的爪子,又像是某些大型爬行动物的爪子。如果你非要我给个说法的话,只能说,那东西有点像是传说中“蛟类”、“龙类”的爪子。只是大得出奇,能将一个常人整个身子覆盖下去。 到底怎样的一种史前巨兽,才能留下这么可怕的巨坑? 而长江老辈人相信,那就是鼋龙伏在河底留下的痕迹,也就是上头我们所说的巨鼋。 说到这里,又要说一点题外话了,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霸下”这种东西。 传说中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其中排行老大的便就是霸下,又叫做“赑屃”(bixi)。这种怪兽是海洋中的霸主,背着巨大的龟壳,长着类似蛟龙的脑袋,头顶长着九层鳞片,却满嘴獠牙,具有可怕的巨力,能够扛起一座小山,一顿能吃掉几吨的鱼蟹,它发起怒来,便能够兴风作浪,搅翻海洋。 相传在上古的时候,有一只如山般的霸下在海边兴风作浪,毁坏渔船房屋,吃人和牲畜,大禹亲率九千兵卒与之大战,最终将其收服。大禹治水的时候,这怪兽便背负一座山峰挡住了河口,就像是一座大坝,直接挡住了滚滚江水,方便人们修渠引水,后来治水成功后,大禹就给它立了一个功绩碑,让它自己背起来。直到今日,许多人还能够在庙门口之类的地方看到一只背负石碑的巨龟,那就是霸下。 而传闻老长江里的巨鼋,便是这种海洋中的巨大“龙龟”沿着长江入海口进入滚滚江水中,同长江里的巨鳖交媾所生的后代……也正是因为如此,巨鼋才能够生长到这般巨大。 要知道,在陆地上的许多生物都有着自身生长的局限,就像是我们人类不可能长到三米高,这是由我们身体内的基因决定的。但是对于巨鼋这种生物,却像是完全没有了限制,只要拥有足够的食物,活的时间足够长,这种怪物甚至能够驮起一座山峰。这或许便是海洋中的生物与陆地上生物最大的不同之一,无边无际的海水能够托起庞大生物自身的体重,使得这些怪兽们不用怕在重力的作用下被自己的体重生生压死,水的浮力也可以很好地保护它们的内脏,所以海洋中的鲸鱼才能长到二三十米,这其中自然有它的科学道理。 这也就能够解释得了,为什么巨鼋潜藏在河床之下,几十年数百年都不动分毫,一遇到洪水就伺机而出,顺江而流,那是因为这种怪兽实在是太庞大了,长江已经承载不住它们的食量和体积,只有借助洪水暴发的那一刻,它们才能够顺流而下,沿着长江最终回到大海。 这就如同许多溯河洄游性的鱼类,在江河中孵化成长,成鱼后又会回到大海,等到产卵的季节又会洄游江河…… 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在长江中上游地区发大水的时候,有时候原本坚固的河堤才会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垮塌。你想啊,以巨鼋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体型,忽然间出现在狭窄的河道中,原本就超负荷的河床自然再也承受不住,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巨力彻底撑垮了河堤,造成了洪水泛滥的大灾难。 直接的证据就是,每当长江扒河,河工在清淤时,总会发现一些巨大的青铜柱。大多都锈迹斑斑,贯穿了整条河床,有的甚至会深入地下几十米。 这些青铜柱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其具体的用处,只是老一辈的长江人偷偷告诉我,那些青铜古柱便是古代人驯养巨鼋的“拴龙柱”。 远古时代的人,把巨鼋驯养在长江的河床上,以江河中其他鱼虾龟鳖为食。巨鼋陷在水底的淤泥中,四只爪子牢牢抓在河床上,必须用深入地下十几丈长的青铜柱才能拴得住,这样方能防止巨鼋在发大水的时候逃走。 而关于古人为什么会在江水中驯养巨鼋,一直以来都是个谜,最为普遍的说法是:这种恐怖的巨兽是作为战兽来使用的。古代人的航船技术并不发达,水战几乎都发生在江面上,试想一下,两军交战的时候,从波涛汹涌的江水中猛地浮出这么一头庞大的怪兽,一头能撞翻巨大的战舰,一口能吞掉满船的人,那对敌人的士气将是何等的打击…… 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人的说法,在长江流域一些地区一直还流传着另外一种传闻,据说古老长江里的鬼气太甚,千百年来这水里头不知道埋藏了多少难以置信的诡异和禁忌,一旦犯了什么忌讳,各种可怕的事情便会层出不穷。而且江河里的蛟龙大多数都是蟒蛇修炼而成,能够翻江倒海,吞吃鱼虾和人畜,可谓是长江中的一霸,唯有巨鼋这种阳气极盛的巨兽才不会畏惧它们,甚至敢于与之争斗。 长江古人饲养巨鼋,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对付水中的蛟龙、怪蟒、水鬼以及滚滚长江水中各种各样的邪乎玩意儿。 只是驯养巨鼋是十分古老的手段,需要遵循许许多多条件和忌讳,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到现在已经失传了。 当然了,上面的话,我也就是这么姑且一说,各位也就是这么一听,至于相信不相信,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其实啊,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所不相信的事情,未必不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幕。 尤其是在古老长江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够以常理来论之。 而我接下来所要讲的故事,就是发生在那个激情燃烧的红色年代,在长江浑浊不清的滚滚江水中,隐藏的一幕幕不为人所知的,令人惊骇欲绝的事件! 河底摸金、海神卵、金蛹、棺材船、走蛟、滚水、望月鳝、河图洛书的原型、镇河碑、尸解环、鄂西赶尸术、鬼蛤蟆、十丈龙骨、封闭千年、沉入江底的铁箱子…… 这些神秘诡谲的事情,有些是我曾经亲身经历过的惊魂一刻,有些则是我从居住在老长江道口的老一辈的人口中听来的传说。虽然未必句句都是箴言,但是那些匪夷所思、诡异莫名的事件、地域和人物,直到现在,也依旧深深烙印在我脑海的最深处,再也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这些在常人眼中如同天方夜谭的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你永远也不可能知晓,在我们脚下生活的这个世界,在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波涛下,原来还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就如同小房屋一般大小的绿毛巨龟、大鼋,永镇在长江河道中的古老石碑,暴雨后河床里的可怕的走蛟痕迹,卡车头大小的长江大鲤鱼,被十八根铁链锁在河床深处的青铜巨棺,象征财富的落宝金蟾,横贯在河床之上千年的龙鳞、龙骨……时间永远是磨灭一切的最好方式,但总会在历史的尘埃中留下那么一星半爪的痕迹,供后人以瞻仰! 生命中包含着太多的未知,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而那些骇然莫名的传说,则更像是一个个难以想象的梦魇一般,在长江流域这个自古就笼罩在一层神秘色彩的文明起源地中,不断地衍生一个又一个古老传奇。 第一章 鬼推磨:专属于“阎王钩”行当的特殊水陀螺 1966年5月,一场在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浩劫席卷了整个中国,文革的政治运动在中华大地上掀起了一场寒流。 而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作为滞留在城市的2000万知识青年大军中的一员,在知青办的安排下进入湘西土家族所在山区插队。 我所插队的那个小山沟,具体的位置已经很难分的清楚了,只记得分布在现在湖北鄂西土家族所在的山区,就在长江边上,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 所以,虽然当年文革的洪峰,也波及到了这里,但是山沟沟的人们,总是还保持着一两分山民固有的淳朴和安逸。虽然也响应着党的号召,也开始大生产,大战斗,但也只不过是扒拉了村东头那不知道荒废了几十年的土地庙,砍了几颗上了年纪的老槐树罢了! 管他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山沟沟里的村民依旧还是遵循着维持了上百年的生活轨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进山打猎,下江摸鱼,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是安稳。 只是像我们这群山外面来的知识青年,一个个哪里是能够坐得住的主?刚来的前几天,表现得倒还算是中规中矩,但是日子一长了,和当地的老乡也混熟了,这本性也就逐渐地暴露了出来。 和城市里相比,山里面的生活毕竟是枯燥乏味,一个山坳坳里总共也只有三四十户人家,除此之外,就是村西头那不知道荒废了几百年的长江古渡口,以及身后连绵数百公里的原始老林。 不过,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山里头别的娱乐设施没有,但就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我们这群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尝到了在城里已经几年都没有尝到的肉腥味了。山里的土地贫瘠,又大多是荒林,能够开垦的土地也就是那巴掌大的地方,连养活一半的人口都不够。所以自古以来,整个山坳坳中的老山民,家家都是猎户,户户都是捕鱼的能手。 又因为毗邻长江古渡口,这里的水利资源和地理位置也十分优越,鱼类资源丰富,刀鱼、鳗鱼、大青头、草鲢子、长江大鲤鱼等淡水鱼和一些海洋回游鱼类都有,而有关捕鱼这一行当的故事、传说、信仰和习俗,都十分悠久和丰富。 不过,要想捕到大鱼,就必须到江中心撒滚钩大网! 靠近江面中心的流域中,有些大鱼,很凶猛,有的甚至吃水蛇、水鸟之类的动物,而且力气极大。 有人就曾经在长江的河道口中,见到过像解放牌卡车头那样大得恐怖的大鱼。 那年据说就是长江汛期,刚刚发过一场大洪水,在距离古渡口下游二十里地的交汇处一带,有一个村子经常有牛、羊等牲畜丢失,人们也不知道这些大型的牲畜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丢失了,开始还怀疑是被什么山里来的熊瞎子之类的野兽给拖走吃了。直到有一天夜里,有一名放牛的老汉早起来喂牛,却听到小牛犊子叫声凄惨,这一看,才发现拴在草棚里的老水牛不见了。 老汉顺着牛蹄子的足迹追到了江边,就看见一条从来没见过的,像是小屋子那样大得吓人的黑鳞大鲤鱼咬住了牛头,正使劲往江里拖。 老水牛四腿扎地,拼死不让黑鲤鱼往江里拉,正僵持着,老汉赶来了。接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赶来看热闹,老汉和屯里的其他人一起打死了大黑鲤鱼,扒开鱼膛才发现,在鱼肚子里还有一些未消化完的农用的叉子、衣服和头发。众人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那整个压在河道中的黑鳞大鲤鱼抬回了村子,当时正值梅雨季节,天气又潮又热,那大鱼很快就腐败发臭,整个村子内都被一股臭腥气包裹。 不过,这鱼疑似吃过人,也没有人敢吃它的肉,又怕还有什么避讳,就凑钱请了一个当地的神婆子谋算谋算。神婆掐指一算,说这大鱼是长江龙王的九子之一,专管兴风作浪,现在村民杀了它恐怕会引起长江龙王震怒,发大水。于是就让人把大黑鲤鱼架火给烧了,剩余的骨头架子给埋在了村外十里地的一处大青山下,说是让山神爷镇压这大黑鲤鱼的鬼魂,让它不能够出来再兴风作浪。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我所插队的这个村子里有老人正好在那个村子走亲戚,才见到了那一幕。据他后来回忆,那大黑鲤鱼长得的确和一般的鱼不同,而且头上被鳞片覆着的位置上还鼓鼓囊囊地长了两个肉包,大家也都怀疑这大黑鱼确实是和长江龙王有什么关系,怕讲了有什么避讳,所以渐渐地也就闭口不谈这件事情了。 常年居住在大江大河旁边的老人都知道,在这些地方,最神秘的就莫过于江底下面隐藏的东西了。尤其是像长江这种奔腾了几百万年的龙脉,你永远不知道,在那滚滚浑浊的大江中心的波涛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古怪玩意……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对于这些老事情,一个个都记忆犹新。 所以,在闲暇的时候,在村头那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榆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工夫,也会忍不住给我们这些外面来的伢子唠叨唠叨在这条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长江里发生的怪事。 老人们都说,大山里面的熊、野猪虽然吓人,但到底还是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真正能让长江人感到敬畏的东西,永远都是那奔腾不息的浑浊江水,以及在那滚滚江水中,沉积在那水底淤泥下,一件件早已经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古怪物件! 这其中,有隐栖在江中心与河道口的“潜蛟”,也就是俗土虺(huǐ),大蟒,只是却大得出奇,能一口吞下水牛。 有早已经死去的巨鼋,骨肉腐烂殆尽,只剩下小屋子那么大的,遍布奇异花纹的大龟、大鳖的巨壳。 有江中心隐隐传来的歌声,飘荡的女人头发。有偶尔被冲上岸边的金银元宝,有满满一箱子的古代钱币。有埋在淤泥中,重达一两吨的木头佛像,甚至是棺材、墓碑、大匾、青铜古剑,甚至是一座座巨大的古墓和沉船…… 据村子里的老人说,他自幼在长江边上长大,在他九岁那年,鄂西地界上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在村子下游一里地的有段水域几乎完全干涸了,断了水源,里面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冒了出来。 当时,十里八乡的人都被惊动了,一个个都来凑热闹,人们赤着脚在沉淀了几百年的河泥中捞,打捞出许多东西!有脸盆大小的,刻着篆字花纹的青铜镜,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骷髅架子,有玉石板,有零散的铜钱,有古代打仗用的长矛、青铜剑、盔甲,只不过大部分东西都已经锈迹斑斑,腐蚀得厉害。 尤其是在整条河道最中心的位置上的河床上,那片区域干涸后,一面巨大的,足有三四米高的古碑就露了出来。几个胆大的人,蹚了过去,剔掉上面的污泥,发现在石碑的正面上刻着几个古老的大字,歪歪扭扭的,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那时候,生产力低下,住在长江岸边的老渔民都是靠天吃饭,有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又有几个能识字的?但是架不住众人的好奇心,就有好事者把字拓印了下来,找到了几里地外的一个教私塾的老学究辨认。老学究鼓弄了大半天,又翻书,又临摹的,最后才确定,说这是几千年前的古篆文。 石碑上刻着的那四个古老的大字是:永镇江底! “永镇江底?!什么东西会被永镇在长江的江底呢?” 开始的时候,所有的村民都认为这是天降神碑,保佑两岸风调雨顺,以确保长江水患不再反复。所以,自石碑从长江江心的河床上显露开始,每日都会有十里八村的信徒前来烧香礼拜。 只是,随着干涸越来越严重,情形似乎也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逆转,在石碑的背面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刻痕,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没人认识,只是中间的刻图讲的似乎是一个人被五马分尸……村民们虽然不清楚那究竟代表着什么,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兆头,所以一个个也就不敢再祭拜了。 果然就在石碑自长江江心显露的第七天,一个被十八根铁链锁在河床深处的青铜巨棺逐渐露出水面一二公分,那棺椁极其巨大,足有四五米,被泥沙覆盖着,看得并不太真切。所有的村民都认为那是不详的征兆,一个个的再也不敢靠的太近。 直到半个月之后,原本干燥的大旱天却突然急转直下,连下了三天暴雨,长江水域河水暴涨,那永镇长江的石碑,连同那巨大的被锁链锁着的青铜巨棺再次沉入河底,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又有有心人潜入江底寻找,甚至雇佣了渔船打捞,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任何的收获。似乎就在那场暴雨之后,就在当年相同的位置上,一种神秘的力量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给掩盖,再也不复存在于人间。 就在我们这些个知青还在为那遥远的年代,永远沉入了江底的永镇石碑和青铜古棺内的秘密而感到不胜唏嘘的时候,那坐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话。 他只是淡淡地说:“沉了就沉了,没什么可惜的。古老长江里的东西太过邪性,它们本就只属于长江,带出来只会惹祸上身,还是让它沉下去吧……” 这句话,我曾一度表示不理解,直到命运的手掌将我推入一个个常人难以想象的人和事中,一路走来,蓦然回首,那老人当初的话偶尔也会浮上心头,使得我对这个世界越发地看不清楚。 有些东西,既然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滚滚长江东逝水,这奔腾咆哮了数百万年浑浊不堪的江水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诡异,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给您介绍一下老长江上的三门手艺人了。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长江浑浊的江水奔腾不息,千百年来,不知道吞没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因此,什么邪性诡异的玩意儿,都尽数聚集到了长江河道厚厚的淤泥下,渐渐地便衍生出了一些以此为生的老行当中的手艺人,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三斗一门”。所谓的“淘河、鬼斗、阎王钩”,指的便是古老长江代代流传下来的三门手艺——盗河墓、采金和捞尸人。 剩下的还有一门叫做“龙抬头”,据说是和老长江的风水有关,到了现在早已经失传了,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而在这三门手艺中,又以“淘河”的历史最为悠久,说得明白点,其实就是盗河墓。 万里长江蜿蜒流长,水土深厚,从某种程度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天下最大的一条龙脉。源起于青海省的唐古拉山脉,沿途所有的支流、山脉几乎横贯了中国五分之一的土地面积。所以自古以来,长江边上便是一个安冢立穴的风水宝地。历代帝王将相、门庭大阀,多以长江周边地带作为安寝长眠之所。 久而久之,长江边上一带的区域古墓巨冢遍地,多有王室贵胄、大商巨贾的阴宅陵寝,甚至形成了一条囊括了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来,不同层级、不同朝代的巨大墓葬群。 历年来长江洪水泛滥,淹没掉两岸的土地,被埋在长江河床淤泥里的好东西,可谓是难以计数。 仅仅是汉江的一段支流,文化层就有好几个断代。被浑浊长江水埋葬的古墓巨冢、亭台楼阁和府邸宅院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些东西深深陷在长江河床的淤泥下,一直沉睡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只有懂得老长江风水秘术,知晓水脉流向的手艺人才能够找得到。 在解放以前,盗河墓的行径更是猖獗到了极点,往往一段古墓埋葬密集的水域,就不知道有多少艘淘河的盗墓船昼夜运行。 这些还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打主意的人更多。 从江底的淤泥里打捞出来的青铜器、古沉剑、青花瓷器以及唐三彩,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从古至今,就专门有人从事这个行当,有些地方,沿着长江两岸的一些村子甚至就是以此谋生。 不过,淘河斗毕竟是在和死人抢东西,本身就有着很大的风险和禁忌。有时候从江底河床淤泥中捞出来的东西更是匪夷所思,诡异可怕得难以想象。 所以每年老长江手艺人在淘河的时候,最怕挖到什么不干净的邪性物件,期间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往往会死掉很多的人。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时候,长江上游赤水河曾被人打捞出一口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石棺材。 石棺内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甚至连一件青铜器都没有,因为在里面躺着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巨大的长江大鲤鱼。 满身钱币大小的红色鳞片,额头上有微微的凸起,一人多高,躺在石棺里一动不动。 那时候敢淘河的人胆子都非常大,这伙人见棺材内的红鳞大鲤鱼虽然活着,但似乎并不能够活动,只是两颗鱼眼珠子睁得老大,不由得恶向胆边生,一刀便把鱼头剁了下来。随即开膛破肚,剔除鱼骨架,把那条大鲤鱼给炖了吃了。 当天夜里,就出事了。在那伙人居住的地方,整个晚上,都有莫名的女人凄厉的啼哭声传出来。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无人敢靠近。 这群人被吓得只剩下一口气,一连坚持了好几天,期间又发生了各种古怪的事情,连他们的本家兄弟都被吓死了好几个。 最后,所有人都在一个夜里离奇失踪了,只留下了一具男性的尸体,就是那个之前提议把石棺内大鲤鱼吃了的男子。尸体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 最可怕的是,他的皮肤皲裂成片片鱼鳞状,脸上、手上和身上都爬满了锈迹斑斑的青铜色,活像是个被扒了皮的大鲤鱼。 后来又有人查看了那口沉江的石棺,只是这一眼,就差点给吓个半死。棺材内哪里有什么大鱼的鱼骨?分明是一个被剁了头的红衣女尸,身上的血肉都被分割了,只剩下一张薄薄的人皮还贴在棺材底部…… 住在长江两岸的老一辈人都知道,在长江上行事,最重要的便是要谨言慎行,因为谁也不知道在那滚滚江水的浑浊下面,究竟还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死亡与禁忌。 再来说说这采金一门,采金的终日里和水打交道,做的便是个火中取栗的营生,危险性大不说,在长江流域的行当中又被称作“鬼斗”。之所以这么命名,那是因为长江人历来有这么一个传说,凡是落入混沌江水中的东西,全部都是属于古老长江内那些邪性的老物件的。 而金子这种东西,则更是被认为是古老长江里的定水神针。 从长江江底淘金,就相当于从长江里的各种邪性老物件的虎口里拔牙,必须有相当的手段和胆识。 所以很多在长江两岸住了一辈子的老人都知道,历来能安全地在老长江里采金的只有两种人,就是姓胡的和姓郑的。 这两种姓氏都是属于古老长江供奉的六小相公的姓氏,据说“胡姓”和“郑姓”便是老长江其中两个相公的后人,对于长江里的采金,都各自有着一套独有的手段,所谓是“观水点穴”、“指石成金”,在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自有其存在的道理和手段。 传闻中,郑姓采金人的老祖宗,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长江里得到过大机缘,吃过半枚长江蛟龙的“蛟龙胆”。正所谓“十年蛇,百年蟒,千年蛟”,众所周知,蛇胆是可以明目的好东西,而且年份越久的深山老蟒体内的蛇胆功效越大。而长江蛟龙虽然号称蛟龙,但到底还没有完全脱离蛇胎,它体内的胆囊可谓是烈性十足,旁人哪怕沾染上一星半点儿,也足以五脏六腑焚化而死。可是这郑姓的老祖宗不知道使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没有死掉,反而意外获得了能在浑浊江水中透视的一双“黄金眼”,能够“观水辨痕,点穴探金”,从而在长江一带打下了赫赫威名。 而他的后代,体内同样也继承了“长江蛟龙胆”里的药性,一双眼睛迥异于常人,在阳光下瞳孔会映射出一丝淡淡的金黄,这也正是“分水黄金眼”的由来。郑家的后代观水采金手段虽不能与先祖媲美,但在古老长江历代的采金人中也算是独树一帜,只是后来家族凋零,很久已经没人见到过这家的传人,据说早已经断了血脉。 说完了郑姓家族,咱们再来说一说胡氏。 和郑姓的家族式传承不同,胡氏是长江一带一群采金人组成的采金门派,只是因为入得这个门派须得拜门内祖师爷为祖宗,所以人人都得改姓为“胡”。之所以这般,据说是胡姓门派的祖师爷原本是明朝皇宫内的一名老太监,因为身体残缺不可能有子嗣,为了免得后继无人,方才订立了这般古怪的规矩。 正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胡氏一门的祖师爷身怀采金古法秘术,所以暗中为明成祖朱棣负责一支由官家暗中组织的采金队伍,在各地探查金脉走向。其编制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只不过一在明一在暗,一个负责皇帝的安全,一个负责替皇帝攫取财富。据说当年明太祖朱元璋驾崩,朱棣谋权篡位,便是由这支采金队伍提供了大量的军费。而明朝灭亡后,胡氏采金门便树倒猢狲散,共分为两派,一部分人流落民间,继续做着民间采金这种杀头的买卖,而另外一部分则被官家收买,成为了替官府做事的暗卒。直到民国后期,军阀混战,这支采金门派才渐渐销声匿迹…… 不过,相比于郑姓家族的了无踪迹,胡氏的采金门到底还算是流传了下来,时至今日,据说还有人在长江一带见过他们,只是早已不复往日辉煌。 与郑姓家族的天赋异禀不同,胡氏一门的采金手艺则完全是磨练出来的,传说他们会研制一种奇怪的膏药,是用长江里一种叫“望月鳝”的鳝鱼的油配合其他药材提炼出来的。胡氏的采金人自幼用这种鱼油涂抹在左手上,使得左手的触感强于寻常人十倍,然后经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他们的手掌最终会变得异于常人,尤其是中指会变得极为特殊,一指探出,就能够感受到水底脉络的走向,不管泥沙多么混杂都能够觉察到其中的端倪,继而寻龙指脉,点石成金,发现隐藏在深山大泽深处的金脉矿藏。 当然,这些都是极为高明的本事和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够学得出来的。 民国时期,采金行当里最有名的手艺人莫过于胡三太保了。他的原名叫做马太原,后来改门换姓,拜在了胡氏采金门派中一位老先生的门下,学得了采金古法,接连做过几单子大买卖,又加上机辩无双,口若悬河,便聚集了一帮地痞流氓,成了人多势众、亦匪亦盗的采金门派之一,江湖上便尊称他为胡三太保了。 传说早年间,他带人在湖南资水一片采金,寻到了一处无名金矿的附近。摸索了三日,在江底的一处寺庙遗迹的佛像下面,发现了一个重达三公斤的狗头金。 这块狗头金的形象出奇的诡异,像极了一块令牌,中间是一个被处以极刑的女子,两行红色的锈迹从两颊滑落,表情痛苦,看起来怨气十足。尤其是令牌的下面,天然地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死”字,令人胆战心惊。 当时,湖北的一位破衣烂衫的老道前来,当场悚然,言称这东西来历不祥,原先就是被镇压在古寺的大雄宝殿之下,后来长江改道,便被埋在江底的淤泥中。没想到竟被胡三太保给挖了出来,除非将其重新投掷于江底,永不见天日,不然会有大难发生。 但是胡三太保哪里肯信,便叫人把这个道人赶了出去。谁知道没过多久,胡三太保这一拨人中就有人晚上去喝酒,一夜未归。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小道上,身子都已经冰凉,脑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掉了半个,死得不能再死了。 紧接着再次下水,有一个采金的老手,经验丰富,世代是做河兵出身的,在水里犹如浪里白条,能和游鱼媲美。却无缘无故地被水草缠住了脚踝,生生溺死在了长江水底,被人发现时皮肤已经被泡得发白发皱。 开始所有人都还以为是个巧合,谁知道打从这以后,总是隔三差五地出事情,后来又接二连三地死人,要不然是溺死在水里,要不然是一言不合被人捅死,甚至还有逛窑子时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总而言之,死相都不太好看。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渐渐便传开了。 所有人都觉得心惊,都觉得就像那个老道讲的一样,前些日子从江底大雄宝殿残骸下摸到的狗头金和江底的老物件犯冲。令牌上有个“死”字,这东西一看就很邪乎。还有人讲,自从胡三太保得了这块狗头金,夜半如厕的时候,总能隐隐地听到黑暗中有女人哭泣的声音,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影。 这件事越传越邪乎,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胡三太保也害怕了,便重新派人请来那个老道,让他帮着改改风水。老道嘱咐胡三太保祭了三牲,带领一帮人给长江大王磕头谢罪。并且把那块“死”字令重新放回到江底的佛像下,才算完事。 说来也怪,自从胡三太保按照老道的嘱咐,把狗头金放回江底,所有的怪事就断了,也没人会突然横死了,这件事被老长江里的人津津乐道,一直流传了下来。 再后来,大名鼎鼎的胡三太保就忽然宣布金盆洗手了,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三岁才死掉。 说一千道一万,在那些世代居住在长江边的人看来,长江永远都是值得敬畏的存在,在那浑浊的江水中,有着各种各样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和忌讳。 而对于寻常人来说,老长江里的事情却总是那么古怪。 不过,比起淘河与采金,在长江里的捞尸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闹得更加邪乎。 在老长江老一辈人的口中,捞尸人无疑是一个比较避讳的话题。 因为一旦提起“长江上的阎王钩”,那就表明,又有人被长江里的龙王老爷请去喂鱼了。长江河床地形复杂,深浅不一,每年横死在滚滚江水中的人不计其数,普通的渔民是不敢轻易打捞的,必须请专业的捞尸人前来,这种行为又被称为“请水鬼”。 请水鬼的时候,有经验的捞尸人都会先准备好黑狗血、糯米之类辟邪的东西,然后根据水域的流向大概确定尸体所在位置,从沉水的位置开始打捞。打捞时,将竹竿捆定的铁钩一直沉到江底,然后循着水脉的流向,朝着一个方向拖拉铁钩,将尸体钩起。 一般在打捞之前,捞尸人都会先在用来捞尸的竹竿上系上一条“红带”,这种红带据说是用刚出生没多久的黑狗崽子的脐带血染红的白绫,然后经过一些特殊的工艺制成,具有驱煞的功能。 作为一门很古老的职业,老长江里的捞尸人其实是个相当危险的营生,玩枪的死在枪眼上,玩刀的死在刀刃上。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捞尸人,也很容易死在水里的那些邪性物件上。 所以,历来就有很多的禁忌和规矩。“人沉椁,鬼推磨”是传说中老长江捞尸人行当里的不传之秘,所谓的“鬼推磨”其实就是指,在打捞沉江尸的时候,捞尸人会在水面上放置一个特殊制作的水陀螺。 如果水陀螺静止在水面上,就可以继续打捞。如果水陀螺沿着某个方向快速旋转起来,捞尸人短时间内是决计不会试图下水打捞的。 传说这是捞尸人这一行当里的祖师爷和长江里的老物件所定的一条规矩,是一条千年传承下来的活人与死人的契约,不到必要的时候,绝对不能够破例。 这虽然只是老长江里捞尸人的一种迷信行为,但未必没有一部分道理。 在长江的深水区常常会出现所谓的“窝子”,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江底下却是巨大的水底漩涡。江底有很多“窝子”,尸体一般会被卷入到“窝子”里,淹死后,手还是会紧紧地抓住江底,拉起来的时候,要用很大的力。这时候捞尸人要是下水,很有可能也会被水底漩涡拉扯下去,再也上不来了。 不过,在长江里那些横死之人的尸体还不是最麻烦的,最可怕的是那种死了上百年还沉在江底的古尸。 要说起这水中古尸,那其中的门道和忌讳可就多了去了,民间俗称的“河童”,也有叫“阴变”,在老长江捞尸人行当里则被称作“铁尸”。 说来也奇怪,这些古尸已经死去上百年了,却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全身皮肉紧绷,眼眶凹陷,反倒像是在沙漠中晒了几十年的干尸一般,全身铜皮铁骨。更诡异的是,这些铁尸并不是浮在水面上的,而是直挺挺地立在河底的淤泥中的……一般来说,过往的船只如果遇到这种东西,多半会立即避让,常在长江一带走动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是沾染不得的。 据老一辈的长江人说,这些江底古尸往往会抬着铁棺材、铜猴子、铁皮轿子一类匪夷所思的大型物件。它们的位置也并不是固定的,有时候一夜间会移出去数米到数百米远不等。 这原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随着江水的冲刷,尸体会被带着向前进。可怕的是,这些抬着铁轿子的古尸移动的方向,往往是从下游向着上游前进。也就是说,似乎在长江浑浊不堪的水底,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持着这些古尸逆着水流前进的方向移动。 而且,在这些古尸神秘移动了数百米之后,往往能够在它们的身后,发现淤泥中一连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在老长江的水域,尤其是在春夏两季,都会有许多离奇被溺死的游泳者。 一般敢于在大江大河里野泳的人,大多平日里水性都极好,即便是体力不支,也应该能支撑着呼救两声。 但是离奇的是,这些被溺死的人,往往在一开始,就沉入了江底,似乎从水底下有一股巨大神秘的力量,忽然把他们扯入了死亡的深渊。 据某些侥幸逃脱的人说,他们在江中心游泳的时候,仿佛从水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你的脚就往下拖,直至把你淹死。每年到处都有人溺水,老人们就说这就是“河童”害的。对此,没人可以给予一个准确的说法。不过,听闻有懂行的老一辈来说,长江里的横死之人大多死得太过凄惨,体内淤积怨气,非要找人“替命”才肯重入轮回,所以总是徘徊在长江江底,伺机把人拖入江水之中。 听老辈人讲,真正邪性的并不是那些古尸,而是古尸身上或者怀里背负着铁棺材、铜猴子、铁轿子之类的老物件,在这些东西里面,都装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瘆人玩意儿。 对于这种东西,一般的捞尸人根本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都有可能陷下去。想要将这些邪性到极点的东西打捞上来,就只能够求助湘鄂一带的江鬼了。 所谓的江鬼并不是指真的水鬼,而长江中老辈人对于在湘鄂地区一个世袭的“许姓”捞尸人群体的称呼。这个群体的起源已经不可考究,据说早在西汉时代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关于来历,一直都有许多不同的版本。 其中有两个版本最为诡异,一说是来自三江源地区某个大山深处的古老部族,来历甚少人得知,只知道他们行踪诡秘,作风与常人迥异,千百年来一直在古老长江内苦苦寻找着什么,很少现于人前。另一说是长江一带少数同姓人组成的不为人知的淘河斗门派,也兼做捞尸,最擅于对付老长江里的邪乎玩意儿。 但即便是在老长江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说起这个族,也大多知之不详。 据说,这些许姓后代与常人不同。 之所以不现于人前,是为了保护某个他们部族里的大秘密。这些许姓人的体质十分特殊,向来畏惧阳光,大多数只在黑夜或阴雨天行事。传说中,许姓族的祖先是“阴兵借道”时残留在人间的阴兵,所以生就一双诡异的“阴眼”,能够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能够一眼就看到隐藏在浑浊江水中的铁尸,而且对于水中古尸的抵抗能力也大大加强。 他们对于任何邪祟蛊虫,似乎都有着天然的克性。甚至可以说,他们和那些古老长江内的妖邪玩意儿,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闻中,用他们的血涂抹在法器上,能够驱邪避虫,任何邪祟都近不了身子。 而且根据某些令人汗毛竖立的惊悚传闻,这些许姓人完全不与外界人通婚,严格执行着某些不为外人道的诡秘仪式。而从一些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中,这些仪式的古老和诡异程度,早已超出了外人的想象。许姓人一生似乎都在掩饰着某种身份。当他们死后,入殓之前都会被族人五马分尸,然后用铁棺封好,分别沉入长江五个不同的水域中。 据说曾有人在长江某处水底打捞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棺材,被人用铁水封死,像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似的,而这些铁棺材的样式,更是与常人所知大不一样。 只是当初被打开的那口铁棺,似乎隐隐地透露出一些让人恐怖的古怪来,里面放置的似乎—— 并不是人。或者说,不是普通的人。 后来不知怎么,这件事便没有了下文。当初打捞铁棺材并将其开启的人一个个离奇死亡,而且据说死得都十分诡异离奇,似乎是有某种极神秘可怕的力量为了掩盖某种秘密,将整个线索截断。有人说,这些人打开了铁棺材,发现了某个难以想象的可怕秘密,纷纷以诈死来脱身,更有人来说,这些人早就被许姓部族的人灭了口,那族的秘密是沾染不得的,总之,是众说纷纭。这个秘密便永远成了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直到今日,长江一带的人仍然怀疑着这一切。许姓人的来历太过离奇和古怪,他们的来历十分古老,但千百年来不与外人通婚却没有灭绝,这些人说是沿着长江从三江源大山深处来的大族,但却查不到丝毫关于其中的线索,这些人就像是忽然有一天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没有人知道这些许姓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还有,他们死后的仪式是如此诡异和可怕,每一个入殓的人都被人分尸,又以铁水封棺,沉入老长江滚滚浑浊的河水中,难道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还是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防止什么东西跑出来吗?就像是传闻中的那样,这些许姓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在死后,尸体会产生某些极为可怕甚至是毛骨悚然的变化吗? 当然了,这也都是后话了。 毕竟,凡是和老长江沾得上边的东西,再怎么邪性都很正常,何况是一个来历莫测的神秘族群呢。 …… 不知不觉,我们进入插队的那个长江古渡口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的时间。骤然来到这么一片陌生的土地,城里来的知青们总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当刚进山时的那种兴奋感和新奇感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之后,那种枯燥的氛围也就日益浓厚起来。 我所在的古渡口人均土地占有面积极低,几十户人家总共也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能够开垦。 临近秋天,除了在那几亩贫瘠的荒地上种些日常的口粮之外,村子里有些岁数的大老爷们也都行动了起来,磨刀霍霍,擦亮猎枪,上好膛,一个个成群结队地进山打猎。剩下的女人们也不闲着,织补好去年闲置的渔网,等待家里的男人们回来后,到古渡口的江心去撒上几网子。 现在正值夏秋交换的季节,天气凉爽,正是捕猎的好时节,山里的狍子、野山鹿、锦鸡、山猪、地老鼠,甚至是黑熊瞎子,经过春夏两季的育养,也都到了膘肥体壮,最有油水的时候。 还有古渡口的江面底下,都是一水儿的黄黑色。 到了时下的季节,古渡口周边的江面上水流湍急,尤其是江域中心的区域,那里的水深,还存在暗流,人一进去,水性差点的就直接没影了,所以也被称为“水底捞”。意为是水性再好的人进入其中,都会被隐藏在江底深处的水鬼给一把捞走。 不过,也就是在这极深的水下,才隐藏着最为肥硕的鱼类,草鲢子、大白鱼、长江大鲤鱼、黑江头等无数深水生物,其中不乏有能把人生生从岸上拖入水中的几米长的大鱼。至于大鳖、巨龟、巨型的螃蟹虾类等,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潜藏在一片水草茂盛、混沌不堪的江底深处。 和我一起进山的几个知青,眼巴巴地见着村子里的各家各户抽调出最有经验的猎手,牵着家里养的极为凶悍的土狗,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山去。心里急得抓痒挠腮,却也知道自己这些人进山打猎是一点戏都没有了。 一是由于上山打猎是个技术活,不是是个人就能够干的,深山里上了年纪的老猎人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然的预知感,我们这群自幼在城里长大的瓜娃子进去也只能够帮倒忙。 其二,我们这群知青,虽然到这古渡口插队才不过半年,但已经将这山沟沟里搅得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所以老村支书在村大会上已经重点点名,让我们几个城里来的后生晚辈老老实实地待在村里,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了。否则,耽误了秋季打猎的大好时节,众人没有吃食过冬,那种违反了“革命大生产”的责任谁也担待不起。 不过,村里的男人们基本上都上山打猎去了,只留下一摊子的老弱妇孺,让我们几个大龄男青年整日地在村里转悠,游手好闲着实也影响不好。 所以,在进山的前一天,老村支书郑重地找我们谈话,用一种援引毛主席最高指示的语气对我们说:“娃子们,根据最高领导的指示,大家天南海北聚在一起……那个,那个一定要一切活动听组织,在这村子里我最大,你们就要听领导的安排嘛! “这不,村子里的猎户都投入了赶冬荒这场无产阶级革命的大斗争中去了,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女幼,所以,留下你们这些个知青,就是为了守着村子。半夜里,千万别叫夜猫子、黑熊瞎子之类的野兽摸进了村子。为了确保安全,那个,那个我决定,你们这些知青留下五六个巡视村子的安全,顺便也帮助帮助村子里日常垦荒,修补渔网,这也算是为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老村支书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来劲,最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才板起脸对我们说:“至于林二八和三胖子两个人,这些知青娃子里就数你们两个最会惹事,胆子也最大,留在这里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乱子,这次就让李家的么伢子栓子带你们俩去东山上看义庄去,正好锻炼锻炼你们两个的胆子,也给看义庄的王老跛子带去口粮……我,我可告诉你俩,别再给老子惹事了,上次你们把张婶家的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偷烤了吃,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呢,知道不?” 眼看着老村支书为了剔除我和三胖子这两个害群之马,甚至连我们以前的斑斑劣迹都拿来清算了,我就知道,看来在眼前的问题上已经没有了调和的余地。 所以也只能在其他几名知青默哀的眼神中,和三胖子一起应下来上东山看守义庄的事情。 从村子东边的那条小路一直向东面,穿过终年奔涌不息的古渡口上百米江面,在古渡口外的青龙山下就分了茬。 一条继续转向东南,就会绕过山崖,和几十里地的山城小道连成了一起。而另外一条,则是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狭窄的怪石小路,背对着古渡口的方向向山上行走,一道陡峭的山道就伫立在眼前。因为和长江古渡口连成了一线,貌似蜿蜒流转的长江龙脉偶然扭动抬起的狰狞头颅一般,再加上山上众多常年青柏的植被,所以就被当地人称为“青龙山”。 这座长江古渡口边上的山峰平地而起,海拔虽然不高,但是山势却异常险峻。 黑褐色的坚硬岩石嶙峋起伏,覆盖着常绿的青柏植被,宛如一道天堑一般高高地耸立在茫茫的长江岸线上。山上没有一家农户,也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出没,就算是平常村子里的人也极少到这儿来,都传说这山上有什么古怪,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青龙山的半山腰上建有一座义庄。 和其它地方的义庄不同,青龙山上的义庄应该算是长江古渡口中的一大怪。 义庄的建造时间已经难以考究,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战争时期曾经收纳过众多因战乱而死亡的尸体。只是因为后来死人越来越多,甚至连义庄都装不下了,为了防止瘟疫之类的传染病大规模爆发,就统一地就地掩埋在这青龙山上。 所以直到现在,还能够看得到在义庄附近,那参差不齐、密密麻麻的老坟,都是当年在战乱中死去的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 常年看管义庄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瘸子,据说是姓王,附近古渡口的许多老人都不太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打他们记事起,这王老跛子就在那青龙山上看守义庄了。而且因为某些不足与外人道的原因,古渡口的居民基本上都对这常年看守义庄的老瘸子抱有深深的尊敬和畏惧,并且把义庄所在的区域人为地划分为当地的禁区,经常嘱咐自家的小孩没事不要靠近青龙山的范围。 我们这些个知青下乡之后,也曾经被村里的老人这么告诫过,至于继续深问其中有什么原因,村里的老人们也只不过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只是说,这青龙山上有些邪气! 当地人似乎都对于青龙山、义庄,乃至于王老跛子有着深深的不可言喻的忌惮,他们好像都在害怕着什么。就连一直大大咧咧,具有东北人豪爽性格的老村支书,一听到青龙山这三个人,都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沉下脸来,深深地告诫我们不要瞎琢磨。 日子久了,连我们这些城市里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似乎都受到了感染,一个个都对于青龙山抱有了几分警惕和不安。 这一次,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村支书竟然会叫我和三胖子去山上看守义庄,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突然间,我的心上涌起了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 随着夜幕降临,古渡口边上的渔民都开始晾晒渔网,逐渐返回家中,四下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从古渡口向南延伸出一条小路,能够看到一里地之外在黑色夜幕下影影绰绰的鱼排和晾晒渔网的搭杆,使得四周的环境更显阴气逼人,让人走在河岸边都格外地感到一种莫名的阴冷! 紧挨着长江古渡口,我们一行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里面都是些口粮之类的东西,是来时,老村支书特意嘱咐我们给那义庄的看守人王老跛子带去的。 我们这一行人一共四个人,一女三男,除了我和三胖子两个人是城里上山下乡来的知青外,另外一男一女则是村子里和我们同龄的本地年轻人。 那一男一女除了之前老村支书叫给我和三胖子引路的李家的栓子外,还有村支书自家的闺女“小梅”,梳着时下里最流行的大辫子,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土布衫虽然宽大,明显是父辈的衣服改来的,但还是遮盖不住逐渐发育的身材,惹到同行的三胖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栓子的水性极好,而且又认识路,本来是给我们引路的最佳人选。 而小梅就是纯粹自己硬要跟来的,这女娃子胆子极大,曾经一个人带着猎枪和狗上山追过熊瞎子。村里的男人都进山去了,也就没人能够管得住她了。这一次一听到我和胖子要上青龙山看义庄,这小妮子立刻就兴奋起来了,叫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我们也拗不过她,也就让她偷偷地跟来了。 其实,就这么一路上,有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跟着,也不会显得那么无聊。 而且,就我和三胖子心里那点小九九来说,这次老村支书派我们两个人去看义庄,明显是公报私仇,谁叫三胖子这吃货嘴馋,偷了村支书家刚抱窝的母鸡窝里的鸡蛋被这老棒子逮着了,没有治我们一个“偷社会主义鸡蛋”的罪名就不错了,让我们去青龙山看义庄显然是想要治一治我和三胖子这两个知青中的害群之马,杀杀我们的胆量。 这我们也就认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反正现在拐了老村支书家的闺女一起上山,等着老棒子从山上打猎回来,看看他是一个什么表情。 三胖子叫陈建国,这小子虽然一身肥膘子肉,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模样,其实肚子里蔫坏,这次拐带梅子上山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 我和这胖子从小就是死党,一起在一个军属大院里长大,父辈都是团级的军队干部,只是文革时期直接给打成了右派,现在还在牛棚里劳动改造着呢!我们哥俩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家里的成分都不太好,就连插队都被分配到同一个地方。所以村子里平常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基本上就可以认定是我们兄弟两个鼓弄出来的了。 我们沿着长江古渡口一直向前走,出了几里地,游目四顾,远处的浑浊不堪的河岸边,一块被涨潮时江水冲出来的平滩上,隐隐有屋舍阡陌存在。 一眼望过去,大概也就是几户人家,在草棚子搭着的房屋前后,都是竹竿搭着晾晒的渔网,江岸边的浅滩上,还有几艘小渔船停靠着。 长居住在江水边的人们,几百年来就是依靠捕鱼而生,只是现在已经是黄昏夜幕,再出水捕鱼并不安全,所以在古渡口周边的几家渔户都收拾好渔网等工具,回家搂着婆娘睡觉去了。 古渡口的岸边显得更加的冷清和寂静! 只是却急坏了我们这一行人,青龙山就在这长江古渡口的对面,要想去义庄,就必须坐船过河,要是今天赶不过去,我们难道还眼巴巴地回去? “这下可就麻烦啦!四下里可没有渔船了啊。”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我没奈何地冲着三胖耸耸肩。 梅子说不着急,先再找找,或许还有捕鱼刚回来的船,能够搭我们一程。 几个人又朝着四下里望了一会,三胖子首先发出嘿嘿的得意的笑,他指着数百米外,隔着一片被山峰阴影遮盖住的水域,一条孤零零的带着乌篷的小船就摇摇晃晃地停在那里,显然是刚刚靠岸。 我们大喜过望,连忙连拉带拽地跑了过去,走到跟前,才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极简陋的木板子拼成的小船。似乎是已经极为老旧,连木榫的连接处都长满了青苔,在江水的冲刷下,不住地微微摇晃,让人很害怕它在下一秒就分崩离析,解体成木板子。 第二章 长江龙王派来的棺材船 栓子连忙朝那小船大喊了几声,一面挥动着手,意思是想让船家载我们到古渡口的另一边去。 我们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答应,整个乌蓬小船内静悄悄的,在这阴冷的长江古渡口停靠着,就如同覆盖了一层腐朽的尘埃,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三胖子一向是个急脾气,哼哼两声就要上船去看看,我连忙拉住了他。 正在这时,乌蓬小船微微一动,一个干枯瘦小,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黑老头,从乌蓬小船阴影之中走了过来。 那老叟戴着斗笠,一身黑色的粗布麻衣,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只是瞧着他的穿着打扮还有那微微佝偻着的后背,看起来最起码也要有六十多岁了。而真正让人有些触目惊心的是,这撑船的老叟断了一条左臂膀,小臂整个削下,只剩下空荡荡的黑色袖管随凉风飘荡。 站在岸边的众人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都觉得眼前这乌蓬小船处处透着古怪! 那撑船的老叟从船篷中走了出来,头上戴着斗笠,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只是有些安静地盯着江心的河水,对于我们这几个人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栓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撑船老叟左臂那空荡荡的袖子,显然,他在古渡口住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奇怪的船叟,但还是很客气地拱了拱手,说明我们的来意,希望老船叟能够行一个方便,送我们过江。 那老船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答话,只是嘴里的旱烟不停地吞吐着白雾,过了好久,他才闷声地说道:“夜里江底有东西,不好渡河。” 我们不解其意,心说这江里难道还有什么古怪不成?不过此刻我们着急渡河,也就没有多想,三胖子最为急切,道:“没事,这大江大河的胖爷我经常下水去玩,能有什么东西?大爷你尽管渡我们过去,出了啥子事情,胖爷我二百斤肥肉撂在这里了,绝对不找你老丈的麻烦……” 我和栓子也是赶路心切,也连忙点头称是。只是小梅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拽了拽我的袖子,低声说:“既然今天天色已经晚了,那我们还是明天来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冲她摆了摆手,说:“哪有什么不对劲的?这条河你又不是第一次坐船了,有什么古怪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了,老村支书进山时已经说好了,叫我们今天就把粮食带到义庄。山上的吃食估计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晚了时间也算是我和三胖子没有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那可是要记过的。” 旁边的三胖子也在旁边搭腔说:“我们都是社会主义革命的新一代,尊崇最高指示来到这里,就要发扬不畏艰险,不畏困难的决心。毛主席都说了,要我们这些知识青年斗风雪,磨练筋骨。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乌蒙磅礴走泥丸,连金沙江、大渡河都过了。我们几个人,又岂能够被这区区一条大江就给束缚了革命青年前进的脚步……” 听到三胖子陈建国连过这么一条古渡口,都给牵扯上革命青年前进的高度上去了,我和栓子两个人都想笑,心说这胖子的嘴也实在是太贫了些。小梅见我们几个大男人都去意已决,只是白了三胖子一眼,也就不再说话了。 那老船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有些漠然地看了我们一眼,走到了船头,解开了拴在岸边的缆绳,又一言不发地走向乌蓬的另一端。 这一瞬间,我们终于看清楚这人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那张脸。 他整个人显得异常的苍老,岁月在他的脸上刻画出无数道深深的沟壑,一道极其触目惊心的伤口,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好像是某种类似于老鹰、蛟龙的大爪子从他的右额额角一爪子挥下,撕开了皮肤和血肉,差点将他的右脸颊给彻底地一分为二。即便现在伤势已经好了,但是那伤口两旁卷起的皮肉看起来,仍然颇为恐怖!很难想象,有人在这种严重的伤势下还能够活下来。 小梅毕竟是女孩,骤然见到斗笠下来显露出这么一张脸,吓得小脸一白,不由得朝我靠了靠。 而三胖子一向是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主,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见到老船叟准备渡我们过河,嘿嘿一笑,扭动着肥硕的大屁股就向小船上挤去,一边上船一边还招呼我们几个:“快点,快点,都赶紧的,别磨磨蹭蹭,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们上了船,在踏上乌蓬小船的时候,我还暗中打量了一下站在船头撑船的那个老叟。虽然是以撑船为生,但他的皮肤并不是寻常渔家那种经常被太阳照晒的健康的古铜色或者黝黑色,反而是蜡黄蜡黄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看到他脸上那道疤而产生的心理作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撑船的老叟看上去有些古怪,死气沉沉的,甚至,甚至不像是个活人。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死死地占据了我的脑海,我突然越看就越觉得这老叟有些恐怖。 “到江中心的时候,少说话,否则,不好渡河……”那老船叟突然回头了扫视了我们一眼,眼神有些冷,“看到了什么不一样东西,也最好不要叫嚷。” “我说老丈,你一直说这江底有东西,胖子我来这古渡口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说实在话,您老这一套现在已经不吃香了,也只能骗骗那些没有见识的小女娃娃,胖爷我一夏天可尽是在这江中游泳了,这不,你看,还不是吃得香睡得好嘛!毛主席说过,要做社会主义唯物思想的新青年,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迷信思想是要不得滴。”三胖子陈建国又开始犯贫了。 那老叟在船头撑着杆子,没有理会他,我却在不经意间,看到这干瘦老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心中越发地感到不安起来。第一次,我觉得我们坚持上了这古怪的乌蓬小船渡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按照现在的速度,渡过这江面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瞅准机会,我向旁边的栓子问道。 “快的话,两三分钟就过去了,不过现在是傍晚,这时候江里的水流动得比较湍急,时间就会慢上一些。最怕就是经过江中心,那里有漩涡,经常会发生‘水底捞’,有时候甚至连人带船都会给卷进去……”栓子答道。 “恩!”我点了点头。 “水底捞?他奶奶的,我们不会那么背吧?”三胖子也凑了过来。 “不会的。”小梅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一下河面,道,“水底捞一般都发生在汛期的时候,那时候江水涨潮,会在河床中心形成巨大的水漩涡,把过往的小船给吞噬进去。现在虽然是傍晚,水流有些急,但是距离形成水底捞还差得远呢。” “那这样胖爷我就放心了。” 三胖子嘿嘿一笑:“我就说嘛,他奶奶的,别渡一次江,把小命给丢进去了。”他掏了掏耳朵,“不过,你还别说,这江面上黑咕隆冬的,猛一看下去,水里面还真像是有什么东西,怪吓人的。” 我们都笑了起来,唯独那老叟依旧安静地站在船头,撑着船篙,斗笠隐隐下遮盖的脸上一片冷漠。 我扫视了一下船内的环境,乌蓬小船的面积虽然不大,从外面看起来也极其腐朽,但是里面倒也还算是干净,比起一般的小渔船倒是宽敞了许多。只是我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因为眼前这船的内里的形状,仔细看看,和外面的船身还有些不同,四四方方的,四周船板卯榫得严丝合缝,就像是,像是一具掀开了盖子的——黑色棺材。 没错,就是棺材!此刻我们身处的这艘小乌篷船,就像是用一截老木头整个凿空而成的老棺材。 像棺材的小船!我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怪不得之前看着这乌蓬小船就觉得那么不舒服。怎么会有人把船设计成这种形状的?我觉得整个事情的发展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坐着这黑色的棺材船渡江,岂不是注定要沉入江底给龙王爷出殡吗?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旁的小梅看到我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就问我怎么了,我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只是脸色怎么看都有些不自然。 小梅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可能她也感觉到某种不正常。毕竟,在大多数时候,女孩子的心性永远比男人更加地细腻和敏感。 我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但是心头那种不妥的感觉却越发地强烈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乌蓬下立着一个巨大的陶瓮瓦罐,被用黑布蒙住了罐口,用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似乎是盛放着什么东西。而就在这陶瓮的沿口,我赫然发现,靠近江面的地方竟然还贴着一张古旧的黄纸,上面鬼画符一般用红色的朱砂潦草地写着什么字,只是天色实在是太暗了,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只是记得像是祭祀龙王爷之类的符篆,那鲜红色的朱砂字触目惊心,尤其是在那有些破旧的黄表纸的映衬之下,昏暗寂静的环境中,似乎透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感,压得我一时间甚至喘不过气来。 “对了老丈,你这船上怎么还放着这么大的一个陶罐?”为了缓解心中隐隐的不安,我试图寻找机会开口和那老叟说话,“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在这船上不碍事吗?” “黑狗血。”那人转过脸,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说。 “怎么?”我心中一惊,勉强一笑,“还贴着符纸?辟邪吗?” “这里有水鬼啊!”那老叟冷漠地望了我一眼。 这个时候,乌蓬小船微微地晃动了起来,外面的江面上似乎有一阵浪打了过来,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感,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江面。原来我们已经到了整个古渡口水流最为湍急的区域,也就是这条长江干流的中心地带。 视野望过去,江面愈发宽广,后浪推前浪,层层相叠。不知怎么的,江面上波浪变得陡然湍急了起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用力地搅动一般。 乌蓬小船发出极有韵律的拍打声,感觉我们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吃水线的位置,虽然摇摇晃晃,但是小船行驶起来,暂时还算得上是平稳。 这时候,众人都听到了一声惊恐的叫声,好像是有人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大家被吓了一大跳,都回过头来看,我眯起眼睛望着前边,发现那声音是坐在我左手臂位置的栓子发出来的,他正颤颤巍巍抬起油灯,扒在极像棺材板的船沿上,低头在江水中似乎要找什么东西。 我们一行人赶忙凑过来,问他怎么回事,栓子抬起后,脸色有些苍白,咽了咽口水,他干着嗓子对我们说:“刚才我把手放在船沿上,好像,好像有只手从水中伸出来抓了我一下。” “他奶奶的,你丫不是被吓糊涂了吧!这种玩笑会吓死人的!”三胖子的脸色也变了,这么长的时间,整个乌蓬小船内古怪的气氛和物事,即便是这小子反应再迟钝,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了。现在骤一听这话,也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几个人原本就因为船上的气氛暗生警惕,现在一听栓子这么说,都难免有些紧张,栓子见我们将信将疑,忙急说:“真的,我真没骗你们,水里面真的有东西。” 我和三胖子还有梅子三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栓子那表情确实不像是弄虚作假来唬我们的。我和三胖子来到古渡口插队也有一段时间了,寻常乡里乡亲的,对于每个人的脾气秉性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栓子平常是那种连开一句出格的玩笑都会脸红的人,向来老实本分,他又不是三胖子这样一肚子坏水的主,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装有鬼来吓唬我们。 只是如果他说的是真话的话,难道这水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下子,所有人都警觉了起来,借着煤油灯昏黄黯淡的光亮,众人都朝着江水里面看去。 “会不会是什么大鲤鱼、花鲢子之类的鱼?” 三胖子陈建国问道:“这里是江中心,各种礁石、暗流下各种鱼类肯定不少。这个季节又是大鱼出产的时候,江中心的水域中肯定有很多鱼会游来游去,是不是什么大鱼跃出水面的时候碰到你了?” “不是。”栓子抿着嘴,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从小在这片江边长大,什么鱼没见过?刚才那抓我的肯定是只手,不是鱼。” 他的话音未落,我突然就看见三胖子陈建国脸色苍白,双目圆睁,喉头中发出“咯咯”的极度恐惧的声音。我顿时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连忙循着他的目光朝江水中望了过去。 只一眼,我就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了。 我们借着煤油灯的火光,就看到水里一团团好似头发一般黑色的东西涌动了出来。 在浑浊的深黑色的江水中,立刻就像是炸了锅一般,江水沸腾了起来,铺满了黑色如同头发一般的东西,密密麻麻,就好像是一条条细蛇蠕动一般,盘旋在那里,让人看起来,不禁感到心中充满了寒意。 “妈的,这江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难道还有什么女尸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接着就都慌了,我心中暗骂了一声,真他奶奶的是出师不利啊!这河里头果然不怎么干净,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在作祟?现在乌蓬小船正在河床中心区域,我们的处境非常不妙。一个不好,弄个船倾人覆的下场,就要吃大亏,甚至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几个人全身都被汗湿了,栓子被吓得脸都白了,指着那水里,嘴唇颤动了几下,愣是没有憋出来一个字来。三胖子怕他给吓傻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哼哼地站了起来,骂道:“没出息的样子,别跟个娘们似的,人家小梅都没咋的呢。都到了这个地步,怕啥,大不了和这鬼玩意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也是面色愈发苍白,直盯着水面看。 几个人还想再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次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只能够看到刚才江面上被激荡起的一圈圈的波纹。不知道刚才那让人后脊背发凉的情景究竟是我们的错觉,还是什么的。 又看了一会儿,看得众人眼睛都发酸了,水面上依旧什么东西都没有。三胖子说他妈的别看了,这船快点靠岸了,跑到岸上,这江里面的水鬼再可怕,也没法子对我们怎么样。我们一看船快渡过江心了,心中的恐慌也就减缓了不少。 这时候,我见那棺材船的前端,那老船叟依旧稳稳地站在船头,一脸的冷漠,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 我正想说话,船身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三胖子陈建国忙拿起煤油灯往水里一探,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还没等我们喘口大气,众人只感到身下的小船再次一震,竟然凌空被撞得偏移了两三米的位置,仿佛在这浑浊不堪的水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已经盯上了我们。 一阵莫名的恐慌传来,几个人也顾不得多想了,抓住船沿,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身体。 “我的个亲娘啊——八爷,我说,这江底下的东西也忒大力气了吧!咱们几个这次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啊。”三胖子陈建国心有余悸地看着水面,他体型比较胖,在小船上挪动得很费劲,原本他是坐在船舷上的,现在已经把屁股挪到了船板的正中心,像是怕从水里面突然蹿出来什么东西一口把他二百多斤的肥肉给叼到水里面去一般。 “我呸!”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去你奶奶的,别老说丧气话,现在还没到生死离别的时刻,你丫的少在这跟前放屁,小心回去治你一个扰乱军心的大罪。” 正在我们两个说话的工夫,整个江面上的河水奔腾咆哮。在这一刻就像是沸腾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浪头打来,四下里白雾蒙蒙的,突然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恐怖的气息弥漫。 乌蓬小船在江面上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二八哥,胖子哥……这,这是怎么了。难道江里面真有水鬼冒出来了?”栓子心中敬畏,死命地抓着船舷,胆战心惊地看着江里。 现在的这种情况很是古怪,就像是水里面突然冒出来什么东西,在江中心翻涌。我条件反射,向着船舷的后方望了过去。那古怪的老船叟依旧稳稳地站在船头,撑着船篙子,似乎根本没有丝毫惧怕的。 正在我愣神的工夫,老船叟用船篙子稳住了小船的晃动,突然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放下船篙子,走了下来。 他一直走到船的另一端,巨大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拎起船头的那人头高的陶瓦罐,一把撕掉了上面贴着的破旧的黄表纸,将里面所谓的黑狗血沿着船舷倒了下去。 一股类似于腐败的腥臭味立刻就传来,随着江水的涌动,黑狗血在整个江面上浸染开来。说来也奇怪,那船老叟的黑狗血倒下去没有多久,整个乌蓬小船一震,就立刻不颠簸了,然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乌蓬小船继续沿着长江水向着对岸渡去。 我心中一惊,觉得很不对劲,正想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三胖子陈建国见鬼了似的大叫了一声。 “哗啦啦……” “哗啦啦……” 看到他所指的方向,就听到小船刚才所在位置的江面上响起了一阵水声,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波纹,一股股波涛推着船只向前移动,仿佛有什么某个庞然大物正在水里移动一般。 “快,八爷,快照过去。” 三胖子陈建国叫了起来,我直接拎着煤油灯,向着响声的江面上探了过去。 借着那昏黄的光亮,众人全部都看到了江中心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这一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几乎不能够喘息,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下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我虽然没有时间去查看其他几人的神情,但是也知道,陈建国他们三人的脸色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之上,翻滚的江水中,一个巨大的如同小房子的黑影浮了上来。 整个宽阔的江面中心,都随着这个庞然大物的浮出水面,引起了一阵震动。 “那是什么东西?胖爷我不是眼花了吧。老子好像看到了一片陆地是,是他娘活的,还正在过来……”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三胖子刚一看清楚远处的情景,两个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栓子和小梅两人也是震惊得嘴巴一下子张得无法合拢了,眨了眨眼睛,都还以为自己一时间看花了眼。 这也难怪众人会感到如此的惊骇! 这种情况太古怪了,就像是水底下突然冒出来一个微微凸起,不知有多宽广的黑褐色小岛,近乎将整个河床都给占据了。 这片从江面上凸起的陆地呈灰褐色,高耸成拱形,中央有明显突起的脊棱。表面布满了无数绿色丝状物,飘荡在水面上就像是女人的头发。 他娘的,这是什么怪物?好像是龟壳之类的东西。 只是这世界上有这么大的绿毛龟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又看了看船上的人,陈建国他们几个都一脸骇然,瞪大了双眼,只有那个老船叟依旧带着斗笠,面无表情地一语不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船头。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煤油灯探出来的光芒,那几乎占据了整个河床三分之一的小屋子般的黑影,从水底下发出一声闷响。那长满了绿色长毛的边缘擦着两侧的水流,溅起了一串串的水花,探入了水中,眨眼之间,巨大的身体就消失在江面之上。 他奶奶的,我们之前在水里看到的那一团团黑色的女人头发,莫非就是这大得离奇的绿毛龟背上的绿毛? 我再次看了看那船叟,他的脸笼罩在斗笠下的阴影之中,坐在船头,闷着头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大旱烟,闷声不响地看着长江水,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似的。 这古怪的老船叟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这水底有东西,没允许我们上船。当时大家还以为他是不想渡河,才唬我们的呢,所以谁都没有注意。 现在想来,他怕不是早就知道江里面有那怪物了? 还有之前船上那陶罐中的黑狗血、黄表纸,以及像是凿空了的棺材的船的内里形状,无一不透露着十分的古怪。 老头说,江里面有水鬼。是说的黑色的头发,还是那绿毛巨龟? 远处的江心已经恢复了平静,心里正想着,我叹了一口气,准备把探出去的煤油灯给收回来,身子不由得向前倾了些。就在煤油灯临近船舷的时候,突然灯内的火光被风吹得一闪,猛然间,我就看到在我身下的江水中,就这么探出来一张狰狞的脸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种让人战栗的悚然之感,实在是太强烈了。我这一生中,所遇到的各种诡异、可怕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但是能够如此实实在在地触碰到灵魂中最深处恐惧的惊悚遭遇,其实也就那寥寥无几的几件事。 毕竟,无论是谁,在浑浊不堪的江面上,突然看见这么一张脸从水里伸了出来,也着实会被吓得不知所措。 而那一张惨白的脸孔,说实在话,时至今日我依然没能够搞懂那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当时情形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我甚至没来得及完全看清楚那东西的长相,只是依稀记得那张脸十分惨白,带着难以言喻的狰狞,似乎是一个女人。在黑暗冰冷的江水里,在昏暗煤油灯火昏黄的光线照射下,我的眼前就这么从水里探出来一张狰狞怨毒的惨白的女人的脸来,不管是之前如何镇定,在这一刻也实在是被吓得几乎是魂不附体。 那一瞬,我几乎窒息。 这张惨白的女人脸来得也太诡异了,居然直接从水中伸了出来,黑色头发蠕动的场面让人不寒而栗。情形实在太诡异了。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了,竭尽全力,发出了声嘶力竭的低吼声,向后一挣,身体一个没站稳,沿着乌蓬小船左倾的方向,就要直接从船上一头栽进江水中去。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的脑海才恢复了一丝的平静,双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这是人失去重心的本能反应,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避免直接从船上摔下去。 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被人架着一把拉了回去。 “奶奶的,八爷,你怎么搞的。怎么差点掉下去了!就算是刚才那绿毛老乌龟大得吓人,也不至于吓得你从船上跌下去吧……”三胖子陈建国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刚才就是他把我拉上来的。 “妈的……那、那、那水里有一张脸……吓死老子了。”我喘着粗气,还是心有余悸地指着刚才我站立的位置说道。 小梅就坐在我们旁边的船舷上,探着身子朝我坐着的地方看了看,片刻之后,说道:“二八哥,你是不是眼花了?这水里空荡荡的,啥子也没有啊!” 小梅的话,让我脸色不由得一变,我赶忙站起身子走了过去。 果然,江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船行处荡起的波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别说是刚才那张惨白的人脸了,甚至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难道真是由于精神太紧张,眼花了?这个时候,连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只是之前的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实,直到现在我还觉得那张从水中探出来的狰狞的脸就在眼前。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上青龙山看守义庄,恐怕不会是那么顺利。由于怪事频发,众人虽然都说不信我说的人脸的事情,但是面对着刚才那片水域,明显是有了本能的恐惧和忌惮。一个个都把身子缩回了船上,不敢再把身子探到船外了。连一向坐不住的三胖子陈建国都老老实实的。 这是人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不能避免的。 大家都有些紧张,只有那个一直坐在船头的老船叟还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还对着刚才的那片水域冷笑了几声。 我有些搞不懂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强忍住没有发问,现在这种时候,我只希望尽快到达对岸,节外生枝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做,否则,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穿过江心河床,乌蓬小船也越过了最后的一段水域,来到了对岸。 我们上了岸,都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脸色都有些发白,就连一直号称胆子极大的小梅,有些发白的脸蛋上也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只有一向是以没心没肺著称的三胖子陈建国,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在旁边用比常人粗了一圈的手指冲着远处的江中心比划了几下,紧接着又对着自己的身体也约摸地量了一下。 我看着糊涂,就问他: “胖子,你干什么呢?!” “嘿嘿,没做什么,没做什么。我只是在估测一下,刚才在江中心的那怪物,能不能一口把胖爷我给吞掉。” 三胖子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顿时让我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岸边再次响起一声“哗哗”的水响,我心中一惊,一抬头,就看到那老船叟撑着篙子,准备离开。我连忙拱手说了两句感谢的话,虽然中途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但毕竟是对方好心好意地送我们渡河,说什么我们也不能太过失礼了。 那个乌蓬小船渐渐驶出河岸,听了我的感谢,那老船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自地把船划走了。 我看着那在夜幕下慢慢远离的小船,直至在长江水面上变成了一个黑点,心里不知怎么,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四下里暂时一片安静,经过了刚才惊险的一幕,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我的心中却隐隐地有些担心,总是觉得,在那老船叟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脸上,有一股邪气,一种难以形容的扭曲,或许是心理作用吧。 第三章 白脸姑子:长了一张女人脸的怪鸟 到了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来到了隐藏在古渡口另一条河岸上的青龙山脚下。 从山下向上延伸出一条小路,小路一直向上,蜿蜒得像是条长蛇,在半山腰上分了岔,一条继续向着青龙山上延伸,最终翻过青龙山,和山的另外一头的其他山路连接在了一起。 而另外一条,则是绕过山腰的一片榕树林,就进入整个老山的腹地,山上没有一家住户,全部都种满了青松、苍柏之类的常绿植物,只是在半山腰最荒寂的地方建有一座义庄。 路两旁在茂密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偶尔不知被什么夜间活动的东西触碰到,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走在上面不由得觉得格外地阴森。 “他奶奶的,这义庄怎么会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陈建国仰着头,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山路,一脸丧气地说道。 对于三胖子来说,他的这种体型实在是不适合走这种两指宽的山道。 “这义庄很早以前就建好了,至于为什么会建在这儿,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待会上山的时候,二八哥你们最好少说话,免得招惹些不必要的东西。”栓子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这山上还有什么古怪吗?” 我问栓子,这个地方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人来,每次谈起青龙山义庄,古渡口的老人们都是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避讳似的。 但是,每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一般老村支书又会上山请教,而每次从义庄回来后,古渡口里的问题又能很快地被解决掉,整个渡口的人似乎对于这义庄总是带着一种既尊敬又敬畏的复杂情绪。这才会把义庄所在的青龙山划为了口头上的禁忌,平常都不敢太深入地谈论义庄的事情。 “这东西我说不好,反正村里的老人都说这山上是有些邪门,如果乱说话就可能遇到一些古怪的事情。”栓子嘴里咕哝着。 “日他先人板板的,你不早说,这老村支书派我们上山守义庄果然是不怀好意啊。奶奶的,不就是偷了他两个鸡蛋,炖了一只老母鸡,用得着这么小心眼吗?”三胖子一听,怪叫了起来。 “去你的,别胡说。准确地来说,就是这山上往日里埋的死人太多了,所以有些不干净的东西。非常地古怪与诡异,不过只要不乱说话,就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你没看,以前送粮食上山的人也没事吗?”小梅一见陈建国数落自己亲爹的不是,连忙帮忙辩解。 同时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了三胖子一眼。 “这样说来,这地方还真是不怎么干净啊。大家上山还是少乱说话为好,尤其是胖子,管好自己的嘴。” 我心中也有些惊讶,也知道这地方有些不一般,就对众人嘱咐了一声。 不过,大家的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担心,毕竟以前又不是没有人进山过,也没有听说出过什么大事。老村支书还不至于为了几个鸡蛋,就想要了我和三胖子两个人的命吧! “嗷呜……” 一声老猿的悲鸣传来,声音凄凉异常,在凄清的林木、静寂的涧谷中鸣荡,哀婉凄切,久久不绝。 “妈的!这里果然邪性得很呐。”听到那声悲呛哀怨的猿啼,三胖子陈建国脖子不由得一缩,低声骂道。 “这猿声是从哪里传来的?”我问身旁的小梅。 “不知道。没听说过青龙山附近有猿猴之类的动物出没啊!”小梅显然也很是疑惑。 看到她不解的神情,不知怎么,我的心里再次咯噔一下。 …… 在深邃夜幕的掩护下,天际挥洒出一片皎洁的月光!沿着盘旋的岩间小道,一行人努力地向山上走去。 透过枝丫树杈的遮挡,小路两旁的陡峭的岩石和密林,显得更加诡异而不可揣测! “桀桀……” 几株缠绕在老树之上早已经枯死的藤上,两三只充满着死亡气息的老乌鸦奋力拍着黑色的翅膀,嘶哑的声音充满着悲戚。 “我怎么感觉这地方是那么不祥……”望着四周的景象,我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没、没事,胖爷我就不相信,这鬼地方还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存在。别说是没有了,就算是有,胖爷我这二百多斤也不是光吃干饭的。一屁股坐死它我……” 三胖子还十分嘴硬地说道,只是看他缩了缩脖子的动作,就知道这小子多少还有些心虚。 “大家还是少说些话!小心点就是了!”栓子诺诺地说着,同时带头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扑哧”。 路旁的灌木丛被拱动得摇摆不定,紧接着一声怪异的叫声,就有一只黑色的老猫蹿了出来。 那老猫瘦骨嶙峋的,却大得出奇,一双绿油油的眼珠子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也不怕人,钻入了草丛中就消失不见了。 “嘶嘶。” 还没走几步,我们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腥臭气息,透过茂密枝丫的遮挡,几个人惊骇地发现,一条足有成人小腿粗细的大白蛇,吞吐着红色的芯子,死死地缠绕在一只老狸子的身上。 那黄狸子老得连皮毛都快掉光了,痛苦地挣扎着,很快就窒息而死,被吞入蟒腹之中。那白蛇扭过头,冲我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缓缓地爬了出来,蜿蜒地游向远处黑色的山崖间……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小梅突然一声惊呼,发出一声女性特有的尖叫,跳了起来。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 我们三人大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转头看向了惊慌失措,大叫不止的梅子。 “咻。” 就在我们转头的刹那,就看到一道红光从她刚才所站的枯枝堆里飞出,咻的一声钻入了一旁的黑色的山崖中。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刻,但是借助着手中煤油灯的光亮,我们还是看清楚了,那竟是一条蜈蚣,一尺多长,足有大拇指粗细,浑身上下覆盖着褐红色的甲壳,两颗倒钩似的颚齿巨大无比,显然是有剧毒! “妈的,这蜈蚣成精了!” “怎么生得这么长。” 三胖子嘴巴都快合不拢了,这是一条明显成了气候的蜈蚣,长到这么大,实在是够骇人了。 “这里,怎、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民间视为不祥的生物……” 几个人都觉得这里有些古怪,无论是乌鸦、黑老猫、黄皮子,还是白蛇、大蜈蚣,在民间的传说中都是很邪性的东西,坊间对于这些动物都大有讲究,一般遇到它们都预示着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我们临近半山腰的分岔路口时,那种令人不安的古怪气氛就更加浓厚了,途中还经过一片乱葬岗,密密麻麻的坟包,让人更感心惊肉跳。 “呜呜……”一声极其尖锐的女人啼哭响起,那声音极其凄厉,在死寂一片的半山腰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转过头,朝着声音所在的方向望去。 就在一片黑色的深涧前不到五丈的地方,一株干枯的歪脖子老槐树,枝干曲折,还有一半像是曾经被雷劈中已经炭化成焦黑状,黑影重重间,扭曲得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 在干枯的树枝之上,有一只浑身漆黑的怪鸟蹲在上面,一双红褐色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我们一行人,冷漠得就如同来自地狱的死神,那凄厉的如女人啼哭的叫声就是它发出的。 “我的妈呀。这、这是什么鸟?”三胖子一脸的惊诧,半晌后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这枯树枝杈上站立的其实是只夜枭,也就是俗称的猫头鹰,只是长相却十分怪异。一身漆黑的羽毛,头大而宽,嘴短,眼周的羽毛呈辐射状,细羽的排列形成脸盘,中间是一张“油白脸”,像极了涂脂抹粉的惨白的女人的面容,乍一看还以为这东西长了一张人脸。 这东西体型巨大,足有半米来高,浑身漆黑如墨,尤其是它的叫声在黑夜中像鬼魂一样阴森凄凉,搭配上枯死的老树,使人更觉恐怖。 “乖乖的,这地方真他娘的太邪门了!”三胖子被吓了一大跳,当下就忍不住骂起娘来。 我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栓子脸色一白,忍不住颤声说:“这,这是白脸姑子。” “白脸姑子?”我和三胖子一脸疑惑。 “青龙山上有一种野山楂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生长成熟,结出来的青果子又苦又涩,但是这种白脸姑子却非常喜欢吃这种野山楂,每到这夏秋分季就会飞过来啄食,等到青果子吃完就又会飞走了。” 看我们不明白,栓子又解释道。 “听村里的老人说,这白脸姑子的啼叫是凶兆、不祥之兆,能带走人的性命,抽走人的灵魂,所以我们赶快走吧,再不走,就晚了……传说凡是被白脸姑子嚎哭过的人都活不太长久。” 小梅也在旁边补充了几句。 “扑棱棱。” 这只白脸姑子突然阴笑了一声,扑腾着黑色的翅膀,从老树的枯枝上飞走了。只是从它口中掉下来一个白色的东西,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低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那似乎、似乎是一截枯黄的人的手指骨。 “胖爷我怎么觉得这次来错了地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三胖子忍不住在嘴里咕哝着。 他的话还没说话,身后的林子中就突然“呼呼”地刮起来一阵冷风,众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回头一看,都觉得浑身都浸入了冰窟之中。 在黑色的夜幕下,一个人影,身上长着长长的毛发,一闪而过,向着黑色的山崖所在方向的更深处,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有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我心中大吃一惊。 “他妈的,那是什么玩意?”三胖子也是一脸震惊。 栓子和小梅二人更是一脸苍白。 周围的一切似乎再次恢复了平静,白脸姑子,一直跟踪在我们身后的人影,也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整个夜幕下的青龙山又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慌情绪已经在众人的心头弥漫开来。 “大家小心点,先上山,千万别掉队了。” 我努力地保持镇定,招呼大家都小心一点。第四章 守陵犼:出自《山海经》的神奇野兽 经历过刚才一系列古怪,众人心里都有些打鼓,就在栓子的带领下,提着灯笼快速沿着山路向山上的义庄逃了上去。 夜幕中的山岭静谧异常,黑漆漆的,一对对夜间出没的野兽的眸子在茂密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忽闪忽闪的好似坟间的鬼火一般,到处都是夜枭古怪刺耳的“呱呱”声音。 一行人终于踏进了半山腰的分岔路口上,来到了一片稀疏的荒林,这片地域枝叶虽然并不茂密,但是却始终笼罩在一片蒙蒙雾气中,气氛显得很是诡秘。 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栓子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指着不远处说:“等过了这片树林子,后面就是义庄了!” 我站在分岔路口边,向内探视了一眼。 “我说八爷,他娘的,你说的没错,这地方果然邪性得很呐!”三胖子陈建国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之前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只能够看到一片朦胧的雾气,现在临在身前,才豁然发现这雾气来得莫名其妙,而且极为浓郁,几乎把整个荒林都笼罩在其中。 “哪里来的那么重的雾气?” 这地方实在是有些古怪。 几个人凑在一起仔细观察,而后不约而同地蹙了一下眉头,当踏入这片荒林所在的区域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甚至分不清方向。 只能够在灯火的指引下,沿着曲径通幽的小路向着义庄所在的方向移动。 至于这笼罩在一片朦胧雾气的荒林中到底有什么鬼东西,只能走到近处才能知晓了。 几人一步步地走在枝杈虬结的荒林之中,脚下不时地发出枯枝败叶折断的“吧喀”声,在寂静的葱岭黑夜,显得极为突兀。周围时隐时现地传出夜枭的奇怪的叫声,一阵冷风吹来,令人不寒而栗,周围高大的灌木植物也好似变得魅影重重。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入这格外僻静的荒林中,我的心脏突然间提了起来,仿佛在这薄雾笼罩的荒寂密林中,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不怀好意地注视着我们。 荒林之中一片死寂,一股潮湿枯枝腐败的气息直冲鼻孔。 四下里没有一丁点的光亮,茂密的枝叶遮盖住头顶的月光,即便是我们几个人还提着灯笼,也还是有些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 我格外小心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之前发生的种种古怪的事情,已经彻底地引起了众人心底的防备和谨慎,我仔细地辨识着四周的动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是什么?”三胖子自语。 前方,一座座黑色的土丘挡住了去路,并不算高大,却密密麻麻,像是一片连绵的沙丘,横在了那里。 我急忙将灯笼提了起来,握在手中,又向前走了几步,众人这才看清楚。 不远处,居然是一片坟场。 一座座黑色的坟堆并立,尤其是在这种阴森的环境下,给人以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见到它们,仿佛身处在阴间和阳世的分割线上。 “这么多的土包子,妈的,这简直是一处乱葬岗啊。”这下子连三胖子都有些发毛了。 栓子和小梅两个人也是干瞪眼,这青龙山上是义庄的所在地,在以往发生饥荒、瘟疫的时候,往来的商客旅人不知道多少客死异乡,都被埋在了这青龙山上,说是一片天然的大坟场,其实也没有错。 不过,在现在这种时候,骤然见到这么多的野坟,就算是他们两个当地人也不免有些发憷。 “别管了,人吓人吓死人,这里阴气太重,我们还是尽快到义庄吧!” 我稳定了下心神,提着灯笼,继续向前行去。 在这个阴冷死寂的荒凉密林中,沿着古老的小道,我们几个人像是心怀不安的闯入者,一步步接近某种可怕的真相。 四周的空气仿佛逐渐稀薄浑浊了起来,黑暗中,除了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响,安静得就像是一座死人的墓穴。在这沉闷的空间中,气氛越来越让人感到紧张。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只是一个劲地闷头向前进,夜凉如水,一股枝叶腐败后的潮湿气息笼罩而来,让人很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又或者只不过因为太过于紧张的缘故,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已经渐渐笼罩在我的心底。 似乎,在这黑暗死寂的某处,还隐藏着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几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挪动着脚步,脚踩在落叶之上,发出的轻微的脆响,在这阴冷静谧的环境中,却显得如此地惊心动魄。 “咯吱”,“咯吱”…… 此刻我们已经走到了荒林的中心区域,四下内黑影重重,能够看到一座座黑色的坟丘在远处的薄雾笼罩中,若隐若现,充满着压迫感。 又走了一段距离,我忽然站住了脚步,只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随即,我转过头,眉头紧锁地望向了身后,只是后方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他奶奶的,八爷,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好吧。胖爷的心都快被你给吓出来了。”三胖子被我的这个动作一惊,吓得身子一颤。 “嘘,小声点,你没感觉到吗?”我示意他安静下来,压低声音说道。 “咋了?又有啥情况?”三胖子不明所以,愣了愣神,说道。 “好像,有、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栓子在一旁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小梅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到她一脸苍白的模样,显然也是察觉到了某种不同。 “不会吧。” 三胖子陈建国见我们的表情,环顾了一下四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听到栓子的话,我皱了皱眉头,如果刚才只是我一个人的感觉,或许还有可能有所偏差,但是三个人同时感受到了,那就证明整件事情确实是有古怪了。 “别管了,我们先继续走。”朝着四周再次观察了一会,没有丝毫的发现。我招呼众人继续向前走。 而等我转身的一刹那,那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却再次出现了。 背后那如附骨之蛆的阴冷寒意,让我越发地感到不安起来。 “咯吱”,“咯吱”…… 脚踩在地面上堆积的厚厚的枯枝败叶之上,发出轻微的脆响,回荡在空气中。我试图放慢脚步,果然,随着众人的脚步渐渐地放缓下来,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脚步声。 我额头上的冷汗“刷”地流淌了下来。 那声音紧跟在我们身后,距离很远,但是可以肯定,既不是三胖子陈建国的,更不是我或者栓子、小梅中任何一个人的。 那么……这背后的脚步声又是谁的? 一股阴冷从心底涌起,迅速地扩散到了全身,众人的后脊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侧耳倾听。 那东西紧跟在我们身后,却始终和我们保持了一个相当远的距离,我们动它也动,我们停下脚步它也停下脚步。 这下子,就连一直神经粗大的三胖子陈建国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在这样死寂一般的环境中,他能够很清楚地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不和谐的脚步声,顿时就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而栓子和小梅也被吓得脸色苍白,一个劲地向身后回望。 “二八哥!胖子哥!这是怎么了?我、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身后啊?” 耳边传来小梅有些惊恐的声音,经历了这么多古怪,饶是这小妮子胆大包天,也被吓得够戗。 “没事,别乱想。或许是野猫之类的畜生吧。”我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 三胖子一梗脖子,小心地瞅了瞅四周的环境,也开腔道:“嘿嘿,没事。就算是有什么东西,就你那身材能有几两肉啊。要吃也得瞧瞧胖爷我这一身肥膘……” 几个人再次向前走了几步,脚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陷入一片厚厚的落叶腐败层中。 身后那不和谐的脚步声继续响起,依旧如影随形地紧跟在我们的身后。 “那东西,那东西又跟过来了……”小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陈建国首先就沉不住气了,“咔嚓”一声从身边扯下来一根干枯的树干,对我们使了个眼色:“同志们,毛主席说过,革命人不怕艰难险阻。都被欺负到眼跟前了,怕个鸟,还等什么,一起他娘的撂倒这龟儿子。” “嘿嘿……”三胖子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阴毒的冷笑声再次传来,迷雾之中那个黑糊糊的人影再一次一闪而没。 “我操,这鬼东西,他娘的还敢挑衅胖爷我。” 三胖子嘴里嘟哝着,冲了过去。 “妈的,胖子你给老子小心点。”我担心三胖子的安全,嘱咐了栓子和小梅一声,就紧跟着人影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黑色的人形生物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冲入了一片阴影中了。陈建国扔出去的那截粗木树干,并没有打中它,气得这三胖子一阵大骂。 我追了过去,用灯笼照射前方。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鬼,浑身长满了黑色的毛,有点像是大马猴子,却大得多,听声音冷笑倒像是个地狱里跑出来的怪物,让人浑身不舒服。” 我和三胖子没有追到那东西,为了避免被各个击破,众人再次聚集到一起,沿着小路向着荒林外走去。 走到约摸还有四分之一距离的时候,我和三胖子还在谈论着刚才看到的那个黑影,猜测着那到底什么东西。 看到我和三胖子胡思乱想,一直沉默的栓子突然对我道:“在我们当地一直有一个传说,在一些阴气极重的日子里,要是一个人在林子中走夜路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并且有个人影一直在不远处跟着你,你千万不能够回头,只管往前走。万一还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你更不能答应了,只管一脚往后踹下去,然后撒腿就跑。叫人的是一种叫‘山魈’的鬼。” 我没听说过这东西,三胖子就问他:“为什么不能回头?” 栓子道:“传说人的身上有三把火,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说是人身上的阳火,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向两边张望。如果你回头看的话,你的肩膀上的一把火就被口鼻呼出来的气吹灭了,邪气就会逼近你……让山魈之类的鬼怪可以毫不费力地摄走人的魂魄,所以民间才有句俗语叫‘人点烛,鬼吹灯’。” “这人点烛,说的就是人身上与生俱来的三把火,所以我叫你们无论听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回头。” 栓子的话听得我和胖子三人一愣一愣的,全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过了好久,三胖子才问他:“这些个道理你是打哪学来的?有法子解决掉跟在我们身后的那玩意吗?” 栓子摇头道:“我也是听说的,这鬼吹灯的事情就是原先我陪村支书上山时,义庄的王老跛子告诉我的,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我相信了。只是也晚了点。” 三胖子叹了口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情况不妙啊,那王老跛子久居在这青龙山了,对这里知根知底,恐怕不是无的放矢。如果真是‘山魈’追来的话,那我和八爷都回头看那玩意了,岂不是这一次进入这里都不能活着出来了。” 我感觉他这话说得太邪乎了,道:“这种话是信则有,不信则无。都是迷信言论,用不着太在意。不过,既然被那东西盯上了,只怕这接下来的路不太怎么好走,大家别分开了,小心点为好。” 三胖子一撇嘴,嘲笑我说:“照你这么说,那刚才就是活见鬼了。反正已经上了这青龙山,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都到了这儿,这点儿破事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心想和这胖子也掰扯不清楚,就沉下脸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别给老子搞个人英雄主义。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人呢,你丫的倒是不怕,这小梅和栓子他们咋办呢。现在一切都小心为上,等走出这片林子有你小子胡咧咧的时候。” 栓子显然是赞同我的观点的,对着三胖子说道:“对,对啊。我也觉得二八哥说得有道理,现在咱们身后还不知道跟着啥玩意,小心一点总是无大错的。等到了义庄,有王老跛子大爷看着,这些个东西也不敢轻易接近。”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小梅也说话了:“现在也不是争论的时候,大家还是先出了这片林子再说吧,免得又被啥子东西盯上了。” 一见我们三个结成了同一阵线联盟,三胖子自知人数上处于绝对弱势的地位,直接识相地举手投降:“好啦,好啦。老子投降还不行吗。他奶奶的,你们这是大搞阶级歧视,从阵线上孤立胖爷我啊。算了算了,反正也落到这个田地,你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栓子道:“我们就先沿着路径走出这片林子,不要距离太远,如果有什么问题,大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点了点头,反正事已至此,再在这里讨论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众人继续向着义庄所在的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走得是极其小心,剩余的路程极短,很快,眼前的视野便陡然开阔,我们马上就要走出这片荒林。 我心中暗喜,心说还是走出了这片古怪的林子,出了这片荒林,进入了义庄所在的范围,想必就没有那么多怪事发生了吧。 “终于出来了吗?”小梅喜笑颜开,从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来看,之前她确实是被吓得不轻。 “他娘的,这个地方太邪门了。”三胖子还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不停地嘟囔着。 “幸亏一路上格外小心,不然我们这下子麻烦大了……”栓子还有些庆幸。“嘿嘿嘿……”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阴笑的声音,那声音极其地阴冷和邪恶,在这死寂一般的阴暗环境内,显得格外地惊心动魄。 “又是这东西,它为什么总跟在我们身后?” “那黑毛怪又来了!” 黑暗的荒林之中那一声声阴笑让人毛骨悚然,那声音传荡四野,如从地狱中传出来的,邪恶而歹毒。 “妈的,这王八蛋。” 我和三胖子陈建国猛地回转身去,向后张望,顿时不约而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在距离我们身后不足十丈的位置,黑暗中显露出一双阴冷而又狡诈的眸子,在死死地盯着我们。 “轰!” 正当我们准备绝对反击,和那山魈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的空气一阵震动。猛然转头,我们赫然惊骇地发现,在身后黑色笼罩的夜幕之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出了无数闪烁着的冷漠的红色眼睛。 我急忙将手中的灯笼提了起来,向前探去,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但就是这个动作,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或许是被灯笼的火光所惊动,对面的林子中忽然间“哗啦啦”的一阵攒动。 “呱……” 突然,刺耳叫声响起,黑色枝杈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一只只浑身黑色羽毛长着惨白女人脸的东西飞了出来,铺天盖地地席卷了过来。 整个天空几乎都被这群黑影所覆盖,在这一刻,我们终于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只只巨大的“白脸姑子”。 “老天爷,事情不妙啊。这里怎么那么多怪鸟,看样子数量最起码有上百只,我们这下子惨了。”三胖子脸都变色了。 “呱呱。” 两边黑色的山崖间,一条条狭窄的裂隙中,冲出了一只又一只长着惨白女人脸的“白脸姑子”,一身黑色的羽毛。“呱呱!”“呱呱!”“呱呱!”的叫声响彻了一片。 “这么多的白脸姑子,死定了啊。” 这下子,连向来没心没肺的三胖子陈建国都开始心里发毛了。 栓子此时此刻更是被吓呆了般,干瞪着眼睛望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巨大怪鸟,愣住了。 “妈的,愣在那里干什么,趴下,给老子快趴下!”我大声吼道,同时将身旁的小梅一把拉倒在地。 这个时候,三胖子陈建国最先反应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方,栓子也照葫芦画瓢,连忙趴伏在地面上。 “都把脑袋和手、脚藏好,藏在袖口之中,千万别露出表面皮肤。”我大声招呼着众人做好最坏的打算。 只是奇怪的是,那一大群白脸姑子像是对我们根本没有兴趣,如同一场黑色的沙尘暴,直接压低身子从我们的身体上空划过,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叫声。 与此同时,在我们的身后。 “啊……” 一声极其凄厉的,如同厉鬼凄惨悲嚎的声音响起,整个荒林似乎都被这声音穿透,带着几许难以形容的痛苦和绝望。 这声音,竟然是那个山魈。 我心中一惊,和一旁的三胖子陈建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偷偷地将视线瞄向了后方,立刻心中剧震,看到了一幅怎么也不敢相信的让人惊骇欲绝的场景。 整个密林,在这一刻彻底地沸腾了起来,遮天蔽日的白脸姑子长着黑色的翅膀,尖叫着,全部俯冲了下来,足足有上百只,铺天盖地,将身后山魈所在的土地淹没。 这些叫白脸姑子的怪鸟,一个个都已经成精了,根本就不是寻常的禽类,此刻像是疯狂了,覆盖在那浑身长着黑色长毛的人形生物的身上,凶横地撕扯着它身上的皮肉…… 那黑色长毛的人形生物虽然竭力反抗,痛苦地挣扎着,但是那黑色的白脸姑子数量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抗拒。 “呱呱……”上百只白脸姑子疯狂,不断地尖叫,声音穿透黑暗,响彻四野,让人心生胆寒。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场景,如同饿狼分尸一般,都暴露出自然界的血腥法则,我看见,连三胖子陈建国的脸都不由得白了。 “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白脸姑子竟然把山魈给扑杀了?”几人看得都是心惊肉跳。 不过,众人都还是强忍住好奇心的冲动,一个个都闭上了眼睛,趴在地上装死,任由在不远处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白脸姑子争食血肉。 “这白脸姑子也太邪性了吧?竟然连山魈这种怪物都给吃了!”三胖子暗自惊叹,嘴里嘟哝着,“难道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 “或许这些怪鸟是传说中的神鸟,专门扑杀山魈这种山中鬼物。”小梅在一旁小声地说道。 “啊!” 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乌黑的鲜血流淌了一地,那个浑身长着兽毛的黑色人形生物彻底地被白脸姑子的利爪撕扯成无数份,彻底地死绝。 “呱呱……”白脸姑子继续享用着久违的盛宴,刺耳的尖叫声不断回响在密林之中,好久也不散去。 我们四个人被吓破了胆子,一动也不敢动,等到过了很长的时间后,才敢重新站起身来,此刻,黑糊糊的白脸姑子群落已经散去,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了,天空中剩下几只还在不住地盘旋,但也渐渐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在地面上,除了一地黑色的黏稠血液之外,只剩下一小撮黑色的长毛四下飘飞,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这……” 几人彼此面面相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难怪之前栓子说,这青龙山有些古怪。这哪里是什么古怪啊,简直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些白脸姑子,竟然将整个山魈都给分尸而食了?!”我们都呆住了。 之前还显得是那么恶毒的山魈,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一缕黑色的兽毛,甚至连一块皮肉,一根骨头都没有留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间多出来这么多白脸姑子来?”三胖子陈建国费劲地爬了起来,用手拍打着自己衣服上的灰,咧嘴道。 “这白脸姑子为什么只吃山魈,却没有碰我们一丝一毫呢?”小梅走到我的身边,脸色有些苍白。 栓子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此时此刻,几人心中都显得惊疑不定。 我叹了口气道:“是有些古怪啊!” “算了,鬼知道是什么原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这片鬼林子吧。”三胖子大步当先,向着林子外面走去。 我无奈地一笑,只是心中却越发地不安起来。 刚上山,一路上就遇到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而且这还不是最深处,天知道在这里我们还会遭遇什么样可怕的玩意,一切都是那么地难以揣测,超脱想象之外。 直到许多年后我才从一本旧时的古籍上了解,青龙山地处鄂西地区,偏安一隅,奇峰怪石,沼泽泥潭,阴霭密林,深溪险壑……更是遍布其中,自古就保留着众多原始生态的风貌。当初那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黑毛人形生物在先秦古籍《山海经》中就早有记载,名叫狌狌(xīngxīng),因为喜爱在野坟地、乱葬岗子中出没,在东北的民间又被叫做守陵犼(hǒu),生性残忍,是一种长着人脸的野兽,喜爱吃人肉。至于那所谓的白脸姑子,则是传说中的“姑获鸟”,据说它是一种夜行性怪兽,只在漆黑的夜空来回盘旋,吸食人类的鬼魂。每每落脚的屋顶,都会留有血迹,世人以为不祥。 在古籍中记载,《山海经》中的许多生物都是互为天敌的对立种群,狌狌与白脸姑子就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当一方占据着极有利的情况下,一旦相遇那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现在想来,当晚那群姑获鸟之所以放过我们,发了疯地进攻那只山魈,未尝与这没有关系呢。 不过,这些全部都是后话,只说我和三胖子这一行人度过这惊心动魄的一路后,终于来到了青龙山义庄的所在地。 我们接连穿过一小片杂草从,才渐渐来到义庄所在的区域。 第五章 攒棺内的青面狐狸 此刻的鄂西正处于梅雨季节,可能是不久之前就下过了一场小雨的缘故,潮湿的空气中参杂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味。 不远处的一株歪脖子树上,夜枭刺耳的叫声穿透空气,“呱呱”地响彻寂静的夜空,似乎在预示着某种不好。我抬起头,向前方望去,那是一片稀疏的松树林,在黑暗的月光的掩映下,枝丫的遮挡中露出了一角飞檐。一阵轻风拂掠而过,隐隐地传来清脆的铃铛之声。 听到夜猫子的叫声,在我身边的小梅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经历过之前的种种古怪,这小妮子怕不是想起了长了一张惨白女人脸的“白脸姑子”了吧。 “这里应该就是义庄了吧。”我没有注意身旁梅子的动静,眼睛一凝,缓步走了过去。 小松林的深处是一块空地。空地之上,一座占地巨大的,有些森然和古旧的青砖建筑坐落其上,距离我们并不算太远。 又走了百十米的路程,很快,众人就来到了义庄前面。 黑暗的掩映下,月色似乎变得更加暗淡了起来。 一座样式有些古朴的庄院彻底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维护的原因,青砖堆砌的脚下爬满了青苔,周边杂草丛生,虚掩着的大门隐隐透露着亮光。 义庄的建造非常简单,基本上沿袭着普通四合院的风格,站在外面就能够将其中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正门上歪歪扭扭挂着的那块匾额,上面布满了爬满灰尘的蜘蛛网,字迹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了。除了那块牌匾以外,在正门两侧的两根斑驳的朱漆大木柱上用金漆写着的一副对联还隐隐可辨,“魑魅魍魉,如何不魂归故土。琴瑟琵琶,怎得才梦断阴山。” 没有落款,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一种客死他乡的孤怨气息。 三胖子说道:“这就是攒棺?也没啥出奇的地方啊,枉得胖爷我辛苦地来了这一趟。真是亏了,亏了。”说罢他用脚踹开身旁的一块石头。 攒棺是义庄的别名,简单地来说就是“容纳死人的暂住所”。鄂西地处偏僻,自古以来通商贸易往来,多有进入大山中客死异乡的商人旅客。由于夷汉风水墓葬格式的不同,这些人自然不希望埋骨他乡,落个孤魂野鬼的结局。不过山路崎岖,偏安一隅,想要把尸身搬运出去极为困难,也就逐渐形成了现在的义庄,谓之“攒棺”。每过大半年,都会有赶尸客之类的人运尸出现,以此为营生,渐渐在鄂西山区形成了固有的文化。 不过眼前这样朴素的建筑让原本满怀希望的三胖子看了,着实是有些失望。按照这小子原先的想法,还以为义庄应该像是小时候谁家死人请寺庙和尚主持的法会一样,弄个高台,到处挂满黄表纸写的符咒,还有个道士拿着桃木剑装腔作势地舞动一番,和眼前的场景反差得实在是太大。 我没空搭理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走近这栋外表普普通通的四合院似的建筑,我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似乎在这义庄朴素安静的表象下,还隐藏着某些触目惊心的东西。 “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栓子率先推开了义庄的大门,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一切都显得顺其自然,我们就跟着他一起探身进入了义庄的大门。 一进门,就有一股潮湿腐朽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左右两边的过道上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门后的木头扶手早就开始虫蛀变质。 我眉头皱起,眯了下眼睛:“这里最起码也有十几年没有维修了吧?” “咳咳。” 可能是被进屋的灰尘给呛到了,胖子干咳了两声,道: “没人维修那就对了。这里阴气这么重,如果胆子小点的人还真不敢到这儿来。” 小梅一直在我的身后:“你们俩还是小声点吧,这里是义庄,别惊扰到了跛子老大爷。”说完,她就闭上了嘴,一脚深一脚浅地向门内走去。 我对身前的栓子说:“往常的这个时候,看守义庄的那王老大爷还在这院子里面吗?这里面好像没有什么人啊,咱们就这么贸然地闯进来,没有问题吗?” 栓子摆了摆手,示意没有问题,让我们继续前进。 三胖子陈建国只顾继续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虽然听不清楚,但也知道这小子准没什么好话。 我也没太注意其他人的反应,一进大堂,我的视线就被里面的陈设吸引了。 一切都是如此地安静,空气出奇地沉闷。几盏煤油灯正默默地燃烧着,“噼里啪啦”地爆着脆响,使得这死寂一般的老宅多出了些许的生气。昏黄的光线照射在地面上,照射在桌椅板凳上,形成了一圈圈淡淡的波纹。 就着煤油灯照射的微微的火光,整个大堂内的情形可以很清楚地一睹全貌,太师椅、梨花木的长条桌子、高脚的茶几、香堂、神龛,一切都显得如此简洁明了。 虽然桌椅的表面上不可遏制地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光滑如新的表面,还是告诉人们经常有人在打理! 屋外刮起了一阵冷风,吹过半敞开着的正堂的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是某种叹息的呻吟,预示着不祥的讯息。 我站在宽敞的大堂内,看着四周的一切。昏黄的煤油灯光透过沉闷的空气,似乎是晃了一下。这一次,我终于更加清楚地看到了整个屋子的结构。 房间正面墙壁的供桌上,香炉内的祭香散发着袅袅的轻烟,昏黄的煤油灯火的映衬之下,我的目光仔细地扫过眼前的一切。 突然,没来由地,我的眼皮跳了一下,在神龛之上,我突然发现了一样非常特别的东西,连忙对身旁坐在太师椅上的陈建国说道:“三胖子,你看看神龛中间摆放的那件东西,是不是有些眼熟?” 陈建国嘟哝着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神龛前,细细地瞄了两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这玩意。”他大呼起来。那是一个造型很是古怪的瓷人,如老头一般半蹲着,穿着宽大的裹袍。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但还远远没有到古董的地步,做工也是平平,应该是土窑里烧制的老物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供奉在这里。 整个瓷人最为显眼的地方,莫过于那张脸,实在是有些吓人。依稀还能够看出是人的面孔,却已经到了有点畸形的程度。泛着乌青,没有胡子、眉毛、头发,整张脸是那种极为尖细的锥子形状,眼睛狭窄,占据了半张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正在狞笑的狐狸一般,面部看起来带着十足的妖气,有些瘆人。 竟然是只青面狐狸。 三胖子陈建国立刻知道我叫他来看的原因,扭头对我大叫说:“我操,这是四块板子家里面供的那种玩意,胡大仙‘胡三大爷’。” 在鄂西、陕西、山西等地区,都是中国文化荟萃之地,水土深厚,地里面埋的好东西,数都数不清。有些个地方是所谓的国葬区,土下面的大墓一座压着一座,文化层都能间隔好几层。从汉代那会儿,就有许多人经不过土地里埋藏的巨大财富的诱惑,做了挖坟掘冢的营生,像模像样地都形成了一套行内的规则。自打民国以后,大量的古董流落民间,这种事情更是屡禁不止。 其中这所谓“四块板”在民间就是指代棺材,四四方方,由四块木板子拼接而成。而在鄂西某些地方,又特指背尸翻窨(yìn)子之类的勾当,也算是土夫子营生中很早的一个流派。 在早年前每个从事“四块板”营生的手艺人家中,基本上都供奉着这样一只青面狐狸。民间对于狐狸的崇拜,早在先秦时代就已经有了,同样源于万物有灵的思想,素有“千年黑,万年白”的说法。所有供奉青面狐狸的神龛底部与墙壁的连接处都会挖有一个圆孔,在墙壁的侧面也挖一个小道,目的是便于胡大仙享受食物供品时,出入方便。 每次翻窨子之前,“四块板”行当的手艺人都要烧一炷香,供上贡品,并对胡三大爷磕上几个响头,接着求签问卦,如果在此之间,求的是上上签,就表明此行顺利,没有危险。而如果是下下签,则是夜就绝对不能再出门了,这是此行不祥,发生大祸大灾的预兆。据说屡试屡灵验,尤其是在晋、陕、湘、鄂等地的民间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到了现在“背尸翻窨子”这种营生已经没人再做了,但是市面上还偶尔能够看到胡三大爷的造像,我和三胖子幼时住在琉璃厂附近,见惯了这些个东西,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眼看到神龛上供奉的胡大仙,立刻便心里一突:“这间义庄的守门人,那王老跛子早年间怕不是专门干这些挖坟绝户勾当的手艺人,最少也要和这种营生有些关系,否则怎么会在义庄供奉这种邪门的玩意。” 这时小梅和栓子听到三胖子的叫声也看了过来,我给陈建国使了个眼色,让他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小子果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过他也被那青面狐狸惊得够戗,急忙一个后退离开神龛,来到我的身边,有些吃惊道:“这义庄还真是古怪哪,竟然会供奉这种东西。” 我看了看大堂周围的环境,墙皮有些已经剥落了,供桌后方的墙壁上勉强能够辨认出上面有“返魂无术”四个大字,便笑道:“这义庄的位置僻静,青龙山上又多有怪事发生,义庄主人供奉这胡大仙估计也是为了定风水,镇压邪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三胖子撇了撇嘴,知道我没说实话:“嘿嘿,反正我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这胡大仙供奉的,风水定没定住胖爷我不知道,嗯……就这张狐狸脸看起来能吓死人倒是真的。” 我说:“义庄这种地方还是别乱说话了,比起老坟地之类的都要有一番讲究,小心惹得这义庄棺材内各位大爷大婶爬出来,扒了你这身肥肉。” 三胖子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小梅已经怯生生地说道:“二八哥,你别说得这么吓人。我怎么突然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我点头道:“没事,之前经历了这么多事,或许是你的心理作用吧。不过,那看守义庄的王老大爷到哪里去了?” 陈建国在一旁帮腔,说道:“嘿,胖爷我说怎么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现在二八爷这么一提醒,对啊,怎么进来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有啊?再说这屋子里的煤油灯还亮着,那跛了一只脚的老大爷又能到哪里去?就算是人有三急,到外面去解决个人问题现在也该回来了吧。” 栓子说:“可能在里面吧。这义庄大得很,里面经常要收拾什么的。老大爷可能去里面了,我们进去找找吧。” 听了栓子的分析,我和三胖子陈建国对视了一眼,现在找不到王老跛子的人,也只能进到内堂看看了。 只是我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似乎在这义庄的某个地方,有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们。 不过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整个屋子的所有窗户都被人用砖头封死了,除了正门和通向后方的走廊入口外,整个义庄竟然再也没有任何的门户,原来从外边看到的窗户竟然全都是摆设。 几个人不由得大感奇怪,心说这义庄也太奇怪了点吧。从外边看还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怎么内部有这么多古怪的地方。 我们走到大堂的走廊入口,发现那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四周黑咕隆咚的,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众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商量了一会,由我带头,提着灯笼摸索着进入其中。 “他奶奶的,这地方怎么这么古怪啊。胖爷我敢打赌,这时候如果有个人突然蹦出来,咱们真的会被吓个半死。”陈建国的声音响起。 没有理会这胖子,我伸手扶着一旁冰冷的砖头墙壁,继续向前进。 在这条阴冷寂静的义庄的走廊深处,我们四个人就像是对于未知充满好奇心的探险者,逐渐接近着无法预知的真相! 或许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原因,走廊中显得有些阴冷和潮湿,沉闷的空气弥漫在周围,寂静得让人窒息。除了三胖子陈建国以外,我甚至能够听到旁边小梅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但越是在这种环境下,气氛就越让人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沉闷。很快,三胖子也不说话了,整个走廊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当中,所有人都安静地向前挪动着脚步,唯有手中的煤油灯笼偶尔会发出“噼啪”的轻微炸响。 更让人觉得古怪的是,走廊两侧的房间都无一例外被人用砖头砌死,直对着墙壁的一条走廊很长,尽头也被砖墙封死了,走到最后唯一的选择就是沿着墙壁向左拐进入弄堂。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布置?莫非是这走廊两侧的房间中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些房间都会被人用砖头堵死。 我和三胖子虽然平日里也算是胆大妄为,但是此刻,面对着这样古怪的场景也不免得有些心里发毛了。小梅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更是被吓得小脸发白。至于栓子,虽说也来过这青龙山一两次,但每一次都是跟在村长的屁股后面,根本没有深入过义庄的内部,现在见到这里有这么多古怪,心里也是在不断地打鼓。 我们站在义庄走廊深处靠墙壁的位置,一连经过的好几个房间都被砖墙封死,更是觉得奇怪。前方已经隐隐能够看到尽头,我们决定继续深入再去找找。 这个时候,众人的心中都隐隐地有了些警惕,又经过了一面被砖头封死的偏门,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同时回转头去。 因为就在刚才,我似乎听到身后的某处黑暗的阴影处,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奸笑声。 但是当我回过头去之后,那声音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旁边的三人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三胖子说:“嘿,我说二八爷,您这是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吓了我胖爷一大跳。” 一旁的小梅和栓子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突然发什么疯了。 过了半晌,栓子才试探性地问我道:“二八哥,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没什么。或许是我听错了吧。” 众人这才放松了刚刚绷紧了的神经,三胖子陈建国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嘿嘿,二八爷,你好歹也是咱们部队大院里打小长大的狠角色,怎么一到这里就缩手缩脚的。放心,万事也不差你一个,这不还有胖爷我吗?出了什么事情,胖爷我顶着。” 我白了他一眼,不理会这小子的夸夸其谈,只是刚才那神秘的轻微的奸笑声,却越发让我心中感觉不安起来。 这地方,实在是有些邪门。 走到这儿,我们基本上已经对整个义庄的布局有了些了解。四面方方正正,密不透风,一条走廊直通到最后的弄堂,屋顶更是被完完全全封死,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泥棺材,没有一丝的光亮能够渗透进来。 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砖墙,我们沿着拐角向前进,就走入了一间很大面积的弄堂。 刚一进弄堂,就有一股积蓄已久的潮湿霉变的气味直冲鼻腔,四下里显得格外潮湿阴冷。 “啊。那是什么?” 没等我们看清楚四周的情况,小梅突然尖叫了一声,她的声音极其惊恐,一脸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众人心中一惊,我已经提起手中的煤油灯向前探了过去。 只是一眼,一连串惊呼声,众人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在弄堂的最前方,靠近墙壁的地方,无数张惨白的人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直挺挺地站立在那里。在煤油灯昏黄的光圈的映衬下,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怎么也抹不掉的妖气。 第六章 黄皮子精开了阴眼 “这,这是什么东西?” 旁边传来栓子有些颤抖的声音,我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只觉得浑身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这阴暗森冷的义庄的弄堂中,众人的眼前骤然戳着这么多直挺挺的死人,饶是我们几个人胆子挺大,也被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三胖子陈建国更是怪叫一声,就抄起身边的一条长脚凳子。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又提着煤油灯向前探了两步,想要再看清些那到底是不是尸体。 “他娘的,什么东西,给老子滚过来,否则别怪胖爷我不客气了。”三胖子陈建国在后面大声地吼道。 然而,饶是他嗓门大,吼得整个义庄内都有回响,但是对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真的像是一排死人般,就这么静静的,毛骨悚然地看着我们。没有人说话,整个弄堂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只能够听到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强按下内心的惊骇,又向前走了几步。凭恃着手中煤油灯的照射,终于看清楚面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就在同时,旁边传来了三胖子的叫骂声:“他娘的,哪个狗日的把这么多纸扎人戳在这儿。” 我又仔细地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前耸立的一个个僵硬的死人,虽然一个个栩栩如生,看起来像是真的一样,但是始终缺少了几分人气,果然只不过是一群纸扎的假人罢了。 我和三胖子、小梅以及栓子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缓步来到弄堂最深处那群纸扎人的身前,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一路走来,众人就越发地感到不安,大堂神龛上供奉的青面狐狸,被砖头封死的房间,伫立在弄堂深处的纸扎人……无一不在透露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在这阴冷的义庄深处,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昏黄的煤油灯的映衬之下,一排整齐的纸扎人就这么直挺挺地戳在那里,就像是已经死去很久了的尸体一般,没有半点的生机,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一片黑暗的阴影深处。 我仔细地看了看,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这些纸扎人惨白的脸上,有一股妖气,一种说不出来的邪狞之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觉错误,总之觉得很不舒服。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互相壮胆,小梅说:“这些纸扎人,怕不是为了拜祭那些存放在义庄里的尸体。你们看这些纸扎很老旧了,看来很早以前就被使用过,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遗弃在这里。” 我说:“我看这个义庄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光是这些老旧的纸扎人,还有那些被砖头封死的窗户,走廊两侧被砌上的房间,一定是不想让某种东西出来。还有那供桌上拜祭的胡大仙,都实在是让人猜不透意思啊。我看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三胖子陈建国嘿嘿一笑,说道:“这还用得着猜吗,用砖头砌死这些窗户和门肯定是为了防止诈尸啊。这里可是义庄,这青龙山上又这么邪乎,诈尸什么的也不算稀奇。你们别忘了,我们刚来山上时看到的那些个邪性的玩意。” 栓子在一旁劝道:“咱们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跛子老大爷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等他来了,就一切都清楚了。咱们就乖乖地待在这里,老村支书临走前就是这么嘱咐我的,叫我们待在大堂中不要乱走动,咱们现在已经算是逾越了,赶紧回去吧。” 我还没继续说话,一旁的三胖子已经听出来些猫腻,立刻就咋呼起来,对栓子说:“他娘的,敢情村支书那老梆子一早就知道这里有点邪乎,那还叫我和咱们二八爷上这里守夜,这奶奶的不欺负人吗?我还告诉你了,最高指示上说过,要打倒一切的牛鬼蛇神,什么神仙鬼怪的,全都是些纸老虎。今天我们就要深入敌穴,探明真相,还玉宇一片澄清,乾坤一片公道,也算咱们这些知青为祖国的阶级斗争作出贡献啦。” 栓子是个老实人,长到这么大一辈子没出过古渡口一步,哪里想到三胖子一口气居然能拽这么多词,甚至把问题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了,顿时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喏喏地说:“没、没这么严重吧。我也跟老村支书上了好、好几次山了,没出过什么事。” 我懒得理会这两个家伙的一说一唱,对于整个义庄的种种古怪,实在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王老跛子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看守义庄的糟老头子那么简单,走廊两侧的房间被砖墙封死的目的也绝对不像是三胖子所说的为了防止诈尸。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就不是我们现在能够猜到的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弄堂右侧方的一个门口了,另外半个区域应该是义庄停放棺材的地方,黑咕隆咚的还真有些可怕。 我们几个人虽说被挑起了好奇心,但是在眼前这种情况,黑灯瞎火的,在这种无法预知的境地下,实在是不知道进入后会面对什么玩意儿。众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回到大堂再取两盏煤油灯,再继续深入。 刚要动身,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桀桀”的奸笑,突然在黑暗中轻微地响起! “什么东西?” “妈的,滚出来。”三胖子大吼一声,提起了手中的高脚凳子。 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地方实在是太古怪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死一般寂静的环境中,刚才那声奸猾的笑声虽然极其轻微,仿佛被人刻意地压低了音量,但是众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此刻环顾四周,弄堂里空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影了,就算是老鼠都没有发现半只。 就在一行人感到骇然失色的时候,忽地,不远处墙角处传来了一声异动,把原本正处在精神紧绷状态下的众人,再次吓得心惊肉跳! 我立刻警觉了起来:“大家小心点,有动静。”其余三人立刻都聚拢了过来,大家同时把目光聚集到弄堂墙壁拐角处。在那里,有一个青花龙纹的大瓷缸正直挺挺地戳着。 三胖子轻声地说道:“嘿,二八爷,你们说,那东西,该不会是藏到这大瓷缸里面了吧?” 我看了看那青花龙纹的大瓷缸,发现开口挺大,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怀疑,或许还真像这胖子说的,有东西钻进去搞鬼呢。 陈建国看见我的神情,心中越发笃定,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说:“胖爷我就说嘛,这弄堂里空空如也。要是有什么东西,除了这大瓷缸子又能藏到哪儿去呢。” 我现在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大瓷缸上了,哪里还有闲空理他。刚想上前一步探探虚实,就在这个时候,那只大瓷罐左右摇晃了一下,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我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心说三胖子这张臭嘴啊,真他娘的说什么就来什么。 弄堂内顿时死寂一般,所有人全部都不说话了,目光紧盯着那大瓷缸子,“咕噜噜”,那瓷缸忽地一动,朝着弄堂的另外一半区域滚了过去。 众人心中有些发憷,在这充斥着各种古怪的义庄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青花瓷缸晃晃悠悠了几下,“啪”的一声撞在一旁的门框上,接着就变转了方向,竟然朝着我们滚了过来。 我和三胖子陈建国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下信息,顿时觉得不好,大眼瞪小眼的,却愣是不敢轻易上前。 三胖子在一旁压低声音说:“各位,这下子是瞎猫逮了个死耗子,假小鬼碰到活阎罗了。这地方太邪门了,他奶奶的,我看咱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先砸了这狗日的缸子再说?”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别乱动,先看看!” 眼看着青花瓷缸离我们越来越近,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小梅和栓子紧跟在我的身后,一旁的三胖子陈建国已经扛起了那条高脚凳子了。 我一边拿着煤油灯,另外一只手已经偷偷地放在后腰间,那里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因为太过用力,我紧握住匕首的那只手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啪!”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但是在这阴冷寂静的弄堂中却像是一团炸雷在我们耳边炸响。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那青花瓷的大缸子撞到门框后,朝我们所在的方向翻滚了过来。“骨碌碌”地一阵滚动,竟然到了我的脚边。 那黑洞洞的瓶口正对着我,像是张开了大嘴的某种野兽的喉咙,充斥着未知和神秘。我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究竟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鬼?”在我身后的小梅紧拉着我的衣服,也开始紧张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别慌,或许只是老鼠之类的东西爬进去了!”说实在的,此时此刻我的心中也是忐忑得要死,但是在这种时候我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否则自乱阵脚反而更危险。 “妈的,胖爷我受不了,管它狗日的是什么东西,先砸开看看再说。”这个时候三胖子实在是受不了现在紧张的气氛,一咬牙,高举起手中的凳子就砸了下去。 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毫无预兆,我甚至连喊声停的时间都没有。“哗啦啦”青花大缸应声碎裂,白色的齑粉和陶瓷的碎片飞溅,撒了一地都是。几个人也顾不得那么多,都聚焦目光,看向了青花龙纹大缸的内部。 谁知道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众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咔嚓咔嚓!” 剩下的陶瓷残片还在晃动不止,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桀桀……桀桀……”忽然,一阵尖细的奸猾的笑声骤然响起,我的心中一惊。是之前的那个东西,它又回来了。 那奸猾诡诈的笑声出现在身后,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被吓得汗毛都竖立起来了。连忙豁然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同样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排老旧的纸扎人还阴瘆瘆地戳在那里。 笑声随即便戛然而止,我们彼此互视了一眼,都感到心惊肉跳。 这声音的出现和消失都来得太古怪了,像是在故意给我们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我们都知道它很快又会再次出现的。 “桀桀。” 果然,还没等几个人落下一口气,那刺耳奸猾的笑声再一次响了。这一次那声音更显得诡诈,阴邪,就好像是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在空荡荡的弄堂中似哭似笑,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当我们转过头来的一瞬间,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原本青花龙纹大缸所在的地方,一只老黄皮子正一脸奸笑地趴在那里。两只眼珠子惨碧碧的,在黑暗中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在东北地区,习惯把黄鼠狼称作黄皮子,民间素来将其视为奸邪和通人性的东西。乡下关于这种东西修炼成精的传说不胜枚举,在有些偏远的山区直到现在还保存着很多所谓的黄大仙庙,里面拜的就是这种黄皮子。 而眼前这个黄皮子已经很老了,老得连背上的毛都掉了不少,浑身骨瘦如柴,却大得出奇,块头和一般的狐狸也差不多,尾巴拖在身后,半蹲半趴着。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这个老黄皮子的眉心有一小撮白毛。我心里咯噔一下,据说黄皮子这种东西是越老越成精,等长到一定岁数时头上就会长出一簇白毛,这在民间素有传闻叫做“开阴眼”,这种东西最为邪性,能够沟通阴阳,祸乱人心。在东北的乡下又被称作黄妖,可见其奸邪诡诈的地方。 “桀桀。”那老黄皮子半趴在地上,身后拖着一条掉毛的尾巴,从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奸猾笑声。它的一双碧绿色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带着人类才有的某种色彩。 我一看这黄皮子的动作,脑子像是被晴天霹雳打了个炸响,顿时醒悟了过来:“妈的,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这畜生在搞鬼。” 我心中暗骂自己的意志力不够坚定,竟然被这畜生给唬住了,一想到刚才所受的惊吓,我就恨得牙痒痒。但也知道现在不能够轻举妄动,从古到今,这黄皮子在民间就素来是被公认的奸诈狡猾的东西,一击不中,即刻远遁,想要弄死这东西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候三胖子也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骂道:“他奶奶的,这义庄怎么啥玩意都有。怎么又跑出个黄皮子。” 栓子在身后喏喏地说:“这是、是黄大仙啊!得罪黄大仙会遭报应的。” “屁个大仙,胖爷我今天非得把这装神弄鬼的畜生剥皮抽骨,点了天灯不可。他奶奶的,刚才吓了胖爷我一大跳,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三胖子直接就骂开了,捋起袖子就要撂胳膊上。 我在一旁拦住他,心里也是杀心大起。只是碍于此刻这畜生距离我们还远,四周又黑灯瞎火的情况复杂,如果不能够趁早解决,让这东西给盯上了,到时候倒大霉的还是我们。三胖子在一旁听了我的解释,也连连点头,这家伙虽然有时莽撞,但并不是个蠢人,知道事有缓急。尤其是对付老黄皮子这种邪性的东西时,一不小心,就会栽到阴沟里去。 我们在一边正在商量着对策,谁知道那边却又响起了一声奸猾的诡笑。那老黄皮子张着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笑声。身子一抖一抖的,那张奸猾的毛茸茸的尖脸看起来很是得意,甚至都有些扭曲了起来。 望着老黄皮子一脸奸邪的模样,众人都觉得后脊背发凉,我忍不住骂道:“我操,这狗日的黄皮子成了精了。” 三胖子更是被吓得够戗,忍不住向后倒退了一步,随后可能是发现这样是很没有面子,顿时恼羞成怒,嘴里骂骂咧咧的,举起凳子就朝着老黄皮子所在的地方砸了过去。 但那老黄皮子日久成精,实在是奸猾,早就知道我们会对它不利。所以早早地就给自己留好了一条后路,就在三胖子陈建国抬起手的一刹那,这老黄皮子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桀桀”地冲向了身后的弄堂走廊。 “咣当。”凳子直接落空砸在了地上,巨大的撞击声在阴冷寂静的弄堂中不断回响。我们几个人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惊骇欲绝之下,大骂了一声,就和三胖子两个人一起追了过去。 穿过弄堂的正门,面前是一条回廊,死气沉沉地淹没在黑暗之中。在昏黄光线的照射下,我和三胖子等人冲进了回廊之中。 第七章 锁在棺材里的镇宅花斑巨蟒 我和三胖子陈建国、栓子、小梅等人沿着笔直走廊一直冲到拐角处,四周漆黑的一片,只剩下一连串交错的“哒哒”的脚步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不住地响起。但还能够在黑暗中看到两团若隐若现的鬼火似的碧绿色眼珠子,三胖子大骂了声,一马当先就跟着冲过去了。我心中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带着小梅和栓子两个人紧跟着赶了过去。 那老黄皮子扭过头,奸笑一声,冲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我们四人一直追到回廊的尽头,这才发现众人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了义庄的另一半区域。而那只该死的老黄皮子也已经失去了踪迹。 空荡荡的房间内立刻就没有了声音,死寂一片,阴冷得有些瘆人。借着手中的煤油灯,等众人完全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时,脸色一下子都变了,小梅更是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一口口棺材死气沉沉地排列在我们的面前,每个棺材的下面都用四块砖头垫高,整齐地码放在一起。地面上,棺材上都撒满了白色的纸钱,从屋顶的天窗上吹来了一丝丝凉风,卷起十几张白色的纸钱落在了我们的脚边,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阴气,众人呆呆地望着这义庄最深处的区域,半晌后才惊醒了过来,都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小梅按着胸口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才说:“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被……被带到这里来了?” 三胖子也觉得事有蹊跷,对我说:“哎,我说八爷啊,这下子情况可有些不妙啊。刚才撒丫子追得欢,老子还没看清楚周围的布置呢。怎么他奶奶的就跑到这义庄停放棺材的地方了?我看咱们都被那狗日的黄皮子给耍了,想不到胖爷我一辈子精明,到了这邪门的青龙山竟然被这么一只畜生给弄到阴沟里去了。” 这时栓子在旁边小声地埋怨道:“咱就说嘛,这黄大仙不能得罪。你看看,这不就是遭报应了嘛……” 三胖子一瞪眼还想说话,我赶紧拦住他,说:“现在也不是争论的时候,那老黄皮子把我们引到这里肯定也没安好心,鬼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乱子,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我对栓子几个人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众人都觉得有道理,也就放弃了对老黄皮子的搜索准备离开。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走廊的门口“咣当”一声巨响,震得四周的墙壁一阵颤动,簌簌地往下落灰。众人被吓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回头,就这一眼,大家的脸色刷的一下全都白了。 回廊门框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落下来一个大铁栅栏,把出去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众人出去的唯一的通道。 我们一行人顿时一个个脸色全都变了,铁栅栏落下去后,好一会就没了声音,整个大厅再次恢复了平静。进来的时候大家的目光全部都聚焦到那只老黄皮子的身上,根本没有谁会注意到在门框上还有这么个机关,现在众人被铁栅栏这么一关,顿时成了瓮中之鳖,想出去可就难了。 这个时候,就听到三胖子骂道:“狗日的,一定是他娘的那只黄皮子干的好事,要让老子抓到它,非得把这老畜生给生剥活劈了不可。” 栓子在一边也是唉声叹气的,按照他的话说,老黄皮子是黄大仙转世,是不能够得罪的。现在众人不但得罪了黄大仙,还想要把它扒皮抽筋,这报应自然就来了。 小梅在一旁也被吓得脸色苍白,对我说:“这下该怎么办?我们被关在这攒馆之中,前后无路,进退无门的。如果不想个法子出去,就只能活活被饿死在这儿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但没有一句话能够说到点子上的,反倒是越说越心虚。 我知道当前的形势必须早作决定,否则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于是让大家都静一静。 众人都看向了我,三胖子问我现在还能怎么办。我说:“当先的情况绝对不能够自乱阵脚。现在回廊的门被封死了,我们只能另谋他处了。先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出口或者通道,如果能找到窗户之类的门户,就可以设法出去。” 叹息了一声,我接着说:“而且,依我看这义庄处处都有古怪,肯定不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之前走廊两侧就有这么多被砖头砌死的房间,现在连这攒棺里面都设置有铁栅栏的机关,显然是不想让某种东西出来或者是离开这儿。但是直到现在,除了刚才那老黄皮子有些邪性之外,我们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三胖子说道:“奶奶的,胖爷我一早就觉得这里有啥不对劲了。不用说,这义庄的王老跛子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守夜人,但到现在胖爷我也没看到半个人影。这地方里的东西最好别蹦出来。否则惹恼了胖爷我,就算是躲到老坟里胖爷我也要把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 我在旁边道:“别说这么多了。总而言之,大家要小心点。再不济也要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以防可能出现的变故,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众人待在这义庄里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听我说得有道理,也就稍微地放下心来,便在整个攒棺里摸索着沿着一个个棺材查找了起来。期间我和三胖子还到回廊门框处查看了一下那铁栅栏,发现那栅栏上锈迹斑斑,已经有一定的年头了。开合处还被一个同样布满了铜锈的大铜锁锁得严严实实,没有工具根本别想打开,我们也就断了直接破门而出的想法了。 我们正欲回身搜查其他的地方,这时候听到攒棺的尽头,有两个声音说:“二八哥,三胖哥这里有个洞。” “这屋顶的洞太高了,就算是下面有这口棺材,咱们还也得垫些东西才能够爬得上去吧!” 这二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死寂一般的攒棺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我和三胖子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连忙朝着小梅和栓子两个人所在的区域跑了过去。 一股十分古怪的腥臭气息传来,我们来到了攒棺的尽头,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砖墙,没有窗户,只有在屋顶正中心的位置上有个露天的“洞”。如果更准确地来说,那应该是个为了采光而在房顶上开的“天井”。从天井中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月光,上面布满了蜘蛛网,看样子应该很久没有人上去过了。 攒棺内到处都摆放着棺材,而在这个“天井”下面却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口比其他棺材要大上近一倍的上等朱红色的棺材摆在那里,与其他棺椁孤立开来,上面布满了尘埃,不知道放置了多少年。 看着这口朱红色大棺材正上方的天井,我和三胖子顿时大喜,虽然觉得这棺材的布局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太往心里去。现在对我们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东西可以另议。 我和三胖子陈建国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上去一个人看看。这天井很高,可以由一个人踩在另外一个人的肩膀上搭成人梯,再加上天井下面的这口朱红棺材的高度,站在最上面的那个人就可以上去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以三胖子的体型,如果要叠罗汉的话那只能是我上去了。下面虽然有小梅和栓子看着,我们还是不敢太过大意。三胖子先上去试了试那口朱红棺材的棺材盖是不是结实,两人商量了一下待会的联系方式,就决定动身了。 现在正是夜晚时分,除了煤油灯探出的微弱光线外,四下里一片漆黑,探着头也看不清楚天井内的具体情形。我踩在三胖子的肩膀之上,努力地向上探出脑袋,从天井上方偶有凉风掠过,直接就灌入了脖颈处,再加上洞上方的湿度大,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天井的四壁都是砖头砌成,长满了苔藓,四壁滑溜得难以攀爬,看这砖墙的老旧程度,古旧已经有了些年代了。 忽然我的头就撞到了一个东西,顾不得疼痛我连忙拿起煤油灯照过去,见在天井的最上端压着有一道厚重的石门,只留出大概一个拳头的空隙,月光就是从那空隙中挥洒下来的。而我刚好就悬在那厚重石门向下一点的位置上。 我对下面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已经到了顶点。冷风不断从那石门留下的空隙中吹来,我缩了缩脖子,用手推了推那石门,发觉那石门完全是一块天然形成的青石板,非常沉重。 石门的正面刻着些密密麻麻的阴刻符文,看样子阴刻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石壁上部分剥落模糊,布满了尘埃,如果不是很注意决计是发现不了的。我并不认识其中的含义,但看着像是《金刚经》之类的镇压邪祟的经书。 尤其让我感到惊奇的是,在石门上,竟然还刻着与义庄前厅大堂上供奉的那位“青面狐狸仙”一般的神像。 此刻我将半个身子探入天井之中,借着昏黄的煤油灯,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吊诡邪异的狐狸脸,不由得一怔。 那石刻图案中生着一张狐狸脸的老头,身穿少数民族的服装,形象生动,像是正躲在某处偷偷观看什么仪式。在他的身前一块空旷的地方,一群赤身裸体的“人”正围绕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圈,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跳着古老神秘的舞蹈。在圆圈的正中心放置着一口口排列整齐的大棺材,每一口棺材都半敞着,露出里面直挺挺死人的半截尸体。这些尸体都戴着古怪的青铜面具,身着一种类似于鱼皮的衣服,鳞纹分明,一个个都显然经过了精心地装扮。 紧接着有一幅阴刻上,是一株巨大的古木,早已经不知道枯死了多少年了,每一根枝干树杈都巨大如篷,数十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下一幅图,有很多的类似于奴隶的人被悬挂在树干之上,血液顺着古木上开凿的纹路流淌;还有几幅的画面上模糊地出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巢穴,那巨大的巢穴看起来很简陋,却大得出奇,由许许多多的黑色的巨木堆积而成,如山一般,看起来异常神秘和磅礴。 从石门上的阴刻来看,这显然是某个部落或者某种势力的祭祀场面,我一直看下去,却越看越奇怪,这种祭祀的场景非常古怪,让人无法理解。 我皱了皱眉头,接着往下看去,期望能从中找到答案,后面的图案就是一连串仪式性的东西了。许多酷似奴隶的人被杀害,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那巨大的古木树杈,许多带着面具的“人”把这些死人的尸体扔下了深渊……接下来的几幅图却戛然而止,像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道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将其从石门上抹去了。 这些刻在石门上的连环图案看得我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但是有一点总是让我觉得有些古怪,那就是这每一幅阴刻中都会出现那狐狸脸老者的身影。他的动作十分地小心,始终鬼鬼祟祟地隐藏在黑暗中。根据我的推测,这个人是在偷看那群面具人神秘诡异的献祭仪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整个石门的阴刻图案就应该是这个狐狸脸老头所留,最不济也是和他或者他的后人脱不了干系。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于是就又仔细地在石门上查看了一下,终于在贴近石门和天井壁的交界处发现了半幅残图。抹掉上面的污渍,我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就凑上去看。 阴刻图案上是一幅侧面图,那个长着狐狸脸的老头还是躲在黑暗处鬼鬼祟祟地偷看,在面具人仪式的队伍中,一个像是首领的“人”的面具似乎掉了下来。 如果按照我以前的想法,这些面具只不过是举行仪式的道具之一,并没有什么其他出奇的地方。但是当那个首领弯身捡拾面具的刹那,露出了始终隐藏在面具后的脸,我却被吓了一大跳。 在那个面具人的脸上,似乎布满了坚硬的鳞片。因为阴刻图上的石壁已经剥落严重,看不清它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但显然不像是人类。 按照我的理解,在鄂西地界上能用青面狐狸作为指代的就只有土夫子行当里的“四块板”了。这个盗墓贼应该是在偷看某个古老而神秘的祭祀仪式。那株巨大的枯木就类似于某些古老神话中的通天巨木之类的东西,是某种神权的象征。只是这群掩饰住真实面貌的“人”又是在干什么,难道是在祭祀那巨大乌木巢穴之中的东西? 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那巨大的乌木巢穴究竟是代表着什么?真的是某种巨型爬行类的生物或者是什么还未被人类发现的巨鸟的鸟巢吗? 如果这石门上的阴刻图案都是按照一定比例雕刻的话,那么对比被钉死在古木树杈上的奴隶尸体,那占据这个乌木巢穴的东西,可就大得实在是常人无法想象了。 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石门的阴刻图案上,正在猜想着,却听到下面三胖子的催促声,这才想起来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尴尬地挠了挠头。又仔细地搜索了片刻,还是没有能够找到出去的道路。这石门上虽然没有任何的锁扣,但想要将其从天井上移开,恐怕需要撬棍才可以。 我见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就在此向下喊了一声,让胖子放我下来。我把在天井内见到的情形同他们说了一遍,所有人都啧啧称奇。三胖子更是惊呼不已:“他奶奶的,真是奇怪了。连天井都被盖上盖子了,这里荒山野岭的,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又没有什么金银珠宝,难道还怕人给偷了不成。实在是没辙了,要不然你们几个把我给弄上去,让胖爷我搬开石门。” 我说:“那敢情好。不过,就凭胖爷你这体格,把我们三个全部弄死,也扛不起来您老哇。所以你还是给我省省吧。你要是从上面摔下来,摔死你事小,万一再把谁给砸死了,那可就连买棺材的钱都省了,直接放在这义庄棺材里,就地入敛了。” 这当然只是些玩笑话了,此时此刻我和三胖子他们都清楚,这毗邻在长江古渡口边缘被无数离奇传闻包裹的“青龙山”,绝对不是一个善了之地。尤其是这半山腰上的义庄中更是古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与我们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青面狐狸,被砖墙砌死的房间,阴笑的黄皮子,攒棺内的铁栅栏,天井上镇压的石门……难道这里真的只是一个为客死他乡之人提供暂时安息之地的义庄?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惴惴,也更加地好奇,在这青龙山上的义庄中究竟还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想起那大堂神龛上供奉的青面狐狸,这义庄的守夜人王老跛子必定是“四块板”行当里的老手无疑,他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这义庄的古怪是否与他有关呢?还有天井石门上的阴刻图案,里面的内容光怪离奇,匪夷所思,是不是这王老跛子的先人所留?还有……各种各样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最终也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在这时三胖子陈建国冷不丁地一拍我的肩膀,打断了我的思绪,只听他说:“嘿。二八爷,我怎么越想就越觉得这事不对劲,这地方不太干净啊。我突然想起这么一件事来,你看这天井上压着的大石门像什么?我怎么越看就越觉得像是老北京的镇宅石。尤其是你说这上面还刻着看不懂的符文,这里又是义庄,莫不是真有什么脏东西被锁在这里,被咱们给碰上了?” 我的心中原本就有些隐忧,现在一听三胖子这么说心里更是不由得一突。说起镇宅石,在北方最为常见。早些年在民间各种上吊鬼、僵尸、邪魅害人的事情屡有传闻,久而久之,民间惶惶,所以渐渐地老北京的四合院不管贫穷富贵,都要在大宅房屋内外放置镇宅物,以求风水平顺。 要论来历,现在早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只是听老人讲,这是早年间流传下来的镇宅守户、驱凶避邪、镇压邪祟的方法。老书中就有记载,叫做:“埋石镇宅,邪祟不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和三胖子商量了一下,联想到天井石门上阴刻的古怪符文,也不由觉得那就是用来镇压邪祟的,这义庄内的确有些地方不太干净。我们这一聊开了不打紧,反倒使一旁的小梅更加紧张了,她靠近我一步小声地说:“二八哥,你们快点别说这些了,我都觉得心里更不踏实了。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等守夜的老王头早些发现我们了。” 我发现经过这一连串事情,小梅的胆子确实是变小了很多。不过这也正常,接连遇到这么多古怪的事情,连我和三胖子这样的老油条都觉得心中有些胆寒,更遑论她这个女孩子了,她心里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了。 就在我和三胖子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办的时候,那边一直不说话的栓子脸色忽然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并且对我们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们都是一个激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吓成了这样,连忙走到栓子的身前,全部俯下身子倾听。 而就在下一刻,所有人的脸色全部都变了。这一次我们听得清楚,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整个攒棺里突然多出了一种古怪的声响。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类似于指甲抓挠盖板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在这死一般寂静的黑暗深处,就如同一只猫爪子不断地搔挠着众人的心脏,让人在提心吊胆中越发地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不安的情绪来。 很快,我们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那口朱红色棺材上。那声音就是从这口巨大的朱红棺内传来的,所有人终于感到自己的心被揪了起来。 这朱红色的棺材上面布满了尘埃,不知道放置了多少年,现在突然从这棺材内传来抓挠盖板的声音,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我的心跳动的频率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三胖子等人都受到了攒棺内诡异气氛的感染,一个个脸色都开始变了。 随后又是“咚”的一声闷响,原本应该是严严实实的棺材盖子猛地向上顶了一下。所有人都感觉心中一紧,都停住了脚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我心中隐隐地有些不安,但还是抬眼朝着那口朱红色棺材的方向望去。我和三胖子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发现朱红色的棺材被那股力量震得偏离的方向,露出了一条狭窄的黑洞洞的空隙。 几个人都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忐忑不安,我们让栓子和小梅站远一些,我和三胖子两人分成两个防线朝着那口朱红色的棺材靠近了过去。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棺材的旁边,那块棺材盖与棺材板之间的黑色空隙也隐隐地出现在我们面前,黑洞洞的一时半会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是从其中隐约地传出来一种古怪的腥气,像是某种鱼类身上的黏液的气味。 我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四周重新回归到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还依稀可辨。我和三胖子再次去倾听那朱红棺材内的指甲抓挠的声音。这一次,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一瞬间的工夫,棺材内似乎连最后一丁点声音也消失了。 眼瞅着就要到洞口了,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朱红棺材之上。这口棺材与攒棺内的其他任何棺材都不一样,明显是上等的红木制作而成,而且体积更是比一般的棺材要大上一圈。如果按照这个标准,那么躺在里面的人的尸体将大得出奇,怕是最少也要有三米五的高度。 我和三胖子互相做了一个手势,强自按下心中的恐慌,两人合力把沉重的红木棺盖再向外移动了十几公分,希望能够看清楚棺材内的东西。然而,当我最终把煤油灯移到朱红棺材的上方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朱红色的巨大棺材内没有我们想象的尸变发生,甚至没有一件入殓的衣服。因为里面躺着的根本就不能算是人,而是一条足有常人小腿粗细的花斑大蟒。硕大的头颅蜷缩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般。 “他娘的,这、这棺材他奶奶的竟然躺着一条死蛇。”三胖子一声惊呼,直接打破了攒棺内的平静。引得在后方的栓子和小梅也不由好奇地靠了过来,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就在这一瞬间,站在我左后方的栓子忽然惊呼了一声,连连后退。我们心头一惊,连忙朝着朱红棺材内躺着的那条花斑大蟒看了过去。发现不知道在何时,那条死蛇两只血红色的眼珠子猛然圆瞪,居然活了过来。 第八章 懂迷魂术的黄鼠狼 众人被惊得不自觉地向后退。“他娘的没天理了。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什么邪性事都被胖爷我给碰上了!”三胖子一脸愤愤。 “一定是我们刚才得罪了黄大仙,这下子遭报应了。这、这都是报应啊……”栓子还是怀疑刚才那黄皮子是黄大仙变的。 “屁个黄大仙,他娘的那黄鼠狼子再出来,老子他妈一屁股坐死它,都是这畜生惹的祸……”三胖子大骂道。 “别,别乱说了。得罪了黄大仙是没有好下场的。现在就是黄大仙使的法术,不然的话,这大、大蛇怎么会跑到棺材里面的。”看到三胖子还在出言不逊,这栓子都快哭出来了。 我却是心中一突,想到了一个问题:是啊!这花斑大蟒究竟是怎样跑到棺材里面的? 有了这样的假设,后面也就只能够有两种推论了。第一种就是这条花斑大蟒是自己钻到棺材里面的,既而鸠占鹊巢,将棺椁主人的尸身吞掉,栖息在这朱红巨棺之中。只是我们来之前这朱红大棺密闭得严丝合缝,上面落满了尘埃和蜘蛛网,显然已经在攒棺中停放了不少的时间。依这花斑大蟒巨大的躯体根本不可能凭借自身进入棺椁之中,更遑论再把棺材盖严丝合缝地重新盖上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花斑大蟒当初只是一条小蛇,被人无意中连同人尸一起装入了棺椁之中,也不可能在没有食物来源的情况长到这么大。并且蛇类这种冷血动物的进食方式是吞食,一条小蛇又怎么可能吞食掉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呢。 如果这些推论都被排除的话,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条大蟒有可能是被人为地塞入了棺材之中的。只是谁会费尽心思这么做呢?目的又是什么? 联想到之前朱红棺材摆放的位置正好在攒棺的天井下方,而且又有镇宅石门镇压,本身朱红棺材放置的格局以及自身结构就和其他的棺材迥异,一切都像是有人预先设定好的。借此推测,这朱红棺材和棺材内的花斑大蟒很有可能是义庄内某个风水阵法的一部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至于具体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那也只有当初将蛇放入棺材内的人才知道了。 所有人都退到了距离朱红棺材很远的位置上,等了半晌,前方却再也没有了动静。三胖子自己不敢走前看看,就怂恿着栓子过去,看看那大蟒蛇究竟死了没有。 “我、我不去。要去你、你自己去吧!”栓子早就被吓破胆子了,打死也不同意。 最后,三胖子没有办法,只得自己硬着头皮,抓着从攒棺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一把残破的椅子顶在前面,一步步以敢死队的悲壮氛围上前走去。 “砰!” 可是,还没有走几步,那原本都已经安静下来的朱红棺材又晃动了起来,棺材板咚咚咚的被撞得作响,似乎随时随刻那棺材里的花斑大蟒都会暴动起来伤人。 三胖子虽然胆大,此刻也被吓得心惊肉跳:“八爷,要不你去和那条小蛇理论理论,万事好商量嘛……别管是人还是蛇,大家毕竟都是生活在无产阶级的光辉下的嘛。要是一翻脸动手对大家谁都不好。” 所有人都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三胖子,我发现这小子的心态真和他的体型一样,不是一般的宽,到了现在还有闲心开玩笑。只是我现在的脸几乎都要皱成了一团,回头看了看一脸尴尬正在挠头的三胖子,又看看那天井下方不断摇晃的朱红棺材,颤着声音骂道。 “该……该死的,这……这他娘就是你丫口中的小……小蛇?我操,你怎么不自己上去和它谈谈?”我冷汗都下来了。 几人都向棺材中观望,顿时都倒吸了口冷气。 在我们的前方,天井下的朱红色大棺材再次晃动了起来,一个硕大的蛇头缓缓从棺材的边缘处探了出来,黄褐色的梭子形瞳孔熠熠生辉,冷酷地没有丝毫感情地望着我们这一行人。 “喀喀喀……” 蛇鳞与棺材板的摩擦声响起,那花斑大蟒慢慢地,从朱红色棺材内探出了身体。它狰狞的蛇头向外移动,露出了直径有常人大腿粗细的恐怖身子,长长的蛇躯探了出来,上面覆盖着色彩斑斓的冰凉鳞片,悄无声息地向着我们溜来。 我惊骇无比,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他娘的,这、这也太夸张了吧。”旁边的三胖子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呻吟。我们这才发现,刚刚那大蟒蜷缩在棺材内只能看到一堆缠绕的蛇身,我们还是错误地估计了它的长度。现在看来,这条蛇怎么也得有八九米长。 或许是被我们的动作惊了一下,那花斑大蟒突然停住了移动。硕大的蛇头高高昂起,长长的身体就这么停止在了半空中,一双黄褐色的冷酷梭子形眸子死死地盯住了我和三胖子,同时它张开了嘴,血红色分岔的蛇信一吐一吐的,尤为惊悚恐怖。 我和三胖子虽说平常胆大包天,但毕竟是城市里来的知青,寻常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场面,都被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那巨蛇的蛇口撑开,隐隐露出那白森森的蛇牙,更是让我们感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后跟,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然,那花斑大蟒长长的身躯从棺材内一下子蹿了出来,盘曲的身子猛地一弹,蛇口快如闪电地向我咬来,一股浓重的腥臭气息令人作呕。 “啊……” 那巨大的蛇头距离我的面部不到一尺了,吓得我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同时本能地把之前一直拿在手里的一块垫棺材的砖头给丢了出去,“砰”的一声闷响,正好砸在蟒蛇脑袋之上,擦掉了一大块鳞片,巨蛇顿时鲜血淋漓。 小梅、栓子等人也是一声惊呼,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临到关头还是三胖子反应及时,他大吼道:“我操,狗日的长虫送你一个板凳尝尝。”举起手中的那条破烂凳子,就朝着花斑大蟒蛇砸了过去。 花斑大蟒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食物”这么难对付,张开大嘴,尖嘶了一声,长长的身体在半空中灵巧地绕了一个半圈,惊险地绕过三胖子砸过来的那条破凳子。 “蓬。” 一声沉闷的巨响,那破凳子直接绕过了棺材砸在了攒棺后面的墙壁上,立刻散了架,木屑纷飞。 花斑大蟒本能地从我们这几个“怪模怪样”东西身上感到了危险,毕竟是冷血动物,智商不高,也不敢再着急进攻了。盘绕在朱红色棺材周边,慢吞吞地把身子盘成一个粗大的蛇阵。没有在第一时间继续发动攻击,只是鲜红分叉的蛇芯嘶嘶作响,严阵以待。 “咯咯咯咯。” 眼见着攒棺内人和蛇的对峙越来越紧张,我们几个人虽然强作镇定,但心中早已经是砰砰地打鼓,暗自思忖着对策。而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从黑暗中传来了一声类似于打喷嚏的声音。但是要尖锐得多,就好像被踩住脖子那种感觉。 一听到那古怪的声音传来,原本盘绕在朱红棺材上还跃跃欲试的花斑大蟒就像陡然受到了什么剧烈的惊吓,一下子将头缩了回去,整个长长的身躯盘成一团,红色的蛇芯子吞吐不定,发出“嘶嘶”的声音。只是那叫声极其恐怖,跟婴儿叫似的,一声声不断,似乎充满着一种颤抖的极端惶恐的惊惧感觉,在这阴森寂静的攒棺中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众人大惊失色,就连三胖子的脸色也全都变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顾不上再管其他,忙问三胖子:“这是什么声音?你们之前检查房间有没有漏掉什么?” 只听到三胖子一边拿着煤油灯照明一边道:“不可能。刚才我们已经把整个攒棺里三层外三层找了个遍,就差挖地三尺了,怎么可能……”他的话也说不下去了。显然陡然在义庄中听到这么一阵阴瘆瘆的声音,还以为是攒棺里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即便是三胖子这样大大咧咧的主,也忍不住一阵胆战心惊。 三胖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在对面的黑暗中发出了一阵“咯咯咯”的古怪笑声。那声音虽然轻微,却充满了奸邪的意味,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心想不对啊,当时我们进入这攒棺之中时为了寻找出路,四个人已经仔仔细细地在房间中搜了一遍,四周除了棺材就是棺材,怎么会突然就冒出这么瘆人的笑声呢。这一直缠着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在四下寻找间,前方突然亮起了两只绿油油的眼珠子,似乎是两盏鬼火。往那两只绿眼珠定睛一看,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那两团绿色鬼火似的眸子印在我的眼中,仿佛带着一种妖邪气息,能够影响到人的心志。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到了站在我身后的小梅,听得她哎呦一声,我的脑海中却像是打了个闷雷,立刻醒悟了过来,暗骂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这个时候还在疑神疑鬼,差点又叫这该死的扁毛畜生给唬住了。 再抬眼一看,果然就见从天井下方的朱红棺材的后方黑暗处鬼鬼祟祟地露出了一张毛茸茸的奸猾脸孔。毛色发黄,四肢短小,额部有一小撮白毛,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有奸诈狡邪之色,一看,竟然是刚才那只被我们跟丢了的黄皮子。 此刻这畜生正趴在棺材板的后面,贼头贼脑地看着我们,一脸奸诈诡滑的表情,令人望之就觉得不舒服。 这东西似乎对朱红棺材上盘绕的花斑大蟒没有丝毫面对天敌时的惧怕,施施然蹲在旁边,探出大半个瘦骨嶙峋的身子,我甚至能够看到这畜生紧贴在两旁肋骨的皮毛。反倒是那条近十米长的花斑大蟒突然没有了之前冷血动物的残忍凶悍,似乎极为恐慌地盘成了一团,差点将整个身子都缩进朱红棺材内。它恐惧的对象,似乎就是这一只小小的黄皮子。 三胖子气得破口大骂:“他娘的又是这畜生?装神弄鬼的老子剥了你的皮。”说罢他拿了煤油灯,就要上前去。 小梅见状连忙拉住他说:“胖哥你可别瞎整了。那条大蛇还在那儿盘着咧。” 我也在一旁拦住三胖子说:“梅子说得对,你小子先别去,那黄皮子来得确实是有些奇怪。先等等,看看还有什么危险。再说你丫不是最怕蛇的吗,怎么现在又那么大的火气?” 三胖子也是气急,就嚷了起来:“嘿,我说林二八,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拖拖拉拉的了。你要是怕了,就陪梅子在这里等,胖爷我单枪匹马独闯敌营。” 我说:“你他娘的怎么不去死,你就这么冒冒然地过去了,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还不够给那大蛇一口吞的呢。你小子死了倒也不打紧,激起了这畜生的性子,咱们可都活不了了。” 三胖子倒也没什么害怕的,不过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这小子打小就胆大包天,小时候在军队大院里打架,就数这胖子下手最黑。为此他那个在15师当团长的老爹在没进牛棚前,可没少给他挨鞭子。 反倒是一旁的小梅被我这番话吓得不轻。女孩子本来对这些蛇啊虫啊之类的玩意有种天生的恐惧感,现在身处义庄面对着一条近十米长的巨蟒更是心惊肉跳,一下子就躲到了三胖子的身后边:“三胖哥,你可千万别去啊,也不看看这是啥子地方,想吓死人啊。” 我接着她说:“没事。梅子你放心,别看你胖子哥长得粗鲁,可最会怜香惜玉了。违反人民群众意愿的事情,他可不会轻易做的。三胖子你说对吧……”三胖子没有答话,只是咧着嘴干笑了几声。不过我估摸着这小子现在心里也有些犯憷,毕竟是面对一条接近十来米长的大蟒蛇,一般人可没胆量直接下黑手。现在顺坡下驴,这小子也落个硬充好汉。 就在我们心里都在犯嘀咕间,栓子从我们的身后伸出头来,惊呼一声:“哎呦我的妈呀,你们看那黄大仙在干什么。”听他这么一嚷,我和三胖子也是一惊,连忙朝朱红色棺材看去。 果然就看到那黄皮子探头探脑地从棺材板后面走了出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只黄毛狐狸呢。只是黄鼠狼就是黄鼠狼,就算是骨骼奇异,但依然掩盖不住一脸的诡诈阴邪之色,看起来十分古怪。黄皮子将前腿搭在朱红色的棺材板上,后退一蹬,竟然就跃到了盘着身子的花斑大蟒的身上。 当黄皮子爬到蛇背上的一刹那,那条花斑大蟒长长的躯体一下子就瘫倒在棺材上,细细看来,大蛇浑身似乎都在发抖,这令我和三胖子对视一眼,都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 在黄皮子“咯咯”的两声阴笑之后,那条大蛇才蜷缩在棺材盖上勉强不再颤抖,只是一个劲地喘着粗气像是在乞求讨饶着什么。听得我们几个人都觉得胸口憋闷,似乎有一口气淤积在胸口处出不来,但是众人心惊于眼前诡异的景象,也不敢打草惊蛇,只得强自按下心中的恐慌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黄皮子依旧是一脸阴沉的吊诡笑容,它歪着脑袋盯着花斑大蟒看了一会,忽然“咯咯咯”地再次坏笑起来。但是那大蛇却是像受到了什么绝大的惊吓,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我们在一旁看得是惊心动魄,不知道那花斑大蟒为什么会被这么一只小小的黄皮子给吓成这个样子,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大千世界光怪离奇的感觉来。这个时候三胖子站在原地,小声地对我说:“哎呀我说八爷,我记得黄皮子这东西最怕冷血动物的,怎么在这里完全相反,依我看这黄鼠狼确实是邪性得紧哪。”说完他用脚微微向左侧移动了半步,我知道他的意思,要我作好准备,以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朱红棺材上盘成一团的花斑大蟒早就被吓得半死,瘫软在棺材板上,瞧都不瞧我们一眼,反倒是那只黄皮子不时转头对着我们阴阴地笑两声。 我哪敢分心和三胖子说话,只是密切注视着那黄皮子的动作,只要这畜生有什么不对劲,那我也只能够先发制人,掏出后背防身的匕首给它一下子了。 栓子在一旁说:“这黄大仙显神通了,它大概是……是想要帮我们把大蛇驱走吧……”这小子自幼在乡下长大,迷信思想极重,不过现在在这种时候,估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说法有点不靠谱,所以也渐渐没了声音。 而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那条花斑大蟒像是实在受不了黄皮子的压迫,终于暴怒而起了。 一阵长长的嘶鸣声传来,这条庞然大物盘曲着身子,对着已经跳到棺材盖一角的黄皮子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嘶”之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致命的袭击。只是那嘶吼声中,怎么听都像是色厉内荏,声音中充斥着极端的恐惧之情。 “吱吱!” 花斑大蟒的挣扎显然让黄皮子有些不耐烦起来,当下浑身的黄毛根根炸开,爪子一挥,一对绿色的眼珠子闪烁出森森的凶光来,尖锐的声音就像是两块生铁不断地摩擦,异常地刺耳!黄皮子的声音中仿佛有某种妖异的力量,就在它这一声尖叫下,那花斑大蟒长长的身躯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黄褐色的蛇瞳中,竟然也似涌上了一抹恐惧绝望之色。 黄皮子再次露出一脸阴瘆瘆的诡异怪笑,那双惨绿色的眼珠子盯着大蛇的瞳孔看了好一阵子,就“咯咯咯”地发出一声冷笑,跳下了朱红棺材,蹲在了一旁。那大蛇被黄皮子看了一阵,就像是失掉了魂魄一般,长长的身躯猛地一滑,竟然就这么顺势缠住了旁边的一口棺材。三胖子看着觉得奇怪,就在旁边轻声说道:“他奶奶的,这死蛇是不是被那黄皮子施了什么妖法,中了什么邪术,要不然缠住个棺材算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邪性的事情,这下子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道:“以前常听老人说过黄鼠狼这种东西最为邪性,能够蛊惑人心。这黄皮子是从这义庄里钻出来的,莫非也修了道行。鄂西山区穷山恶水,妖孽横行,山林里的猎户都把黄皮子叫做黄妖,这会咱们怕是遇上了黄妖了。想必这大蟒便是着了这畜生的道,受它的控制了。” 就在我和三胖子互相嘀咕间,黄皮子蹲在棺材旁边又阴沉地笑了几声。就这么点时间,花斑大蟒巨大的身体已经缠在了一口略小的棺材上。便像是和那口棺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它力量大得惊人,顿时陷入了僵局之中。只听见棺材的木板被巨蟒的身体绞杀得“咯嘣咯嘣”作响,而那黄皮子如同妖邪,一脸阴邪笑容地蹲在一旁看着花斑大蟒和棺材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随即只见那条花斑大蟒张着大口,就像是寻常吞食猎物一般,生生地将那口足有野猪腰身那般粗细的棺材前端吞入蛇口中。猛地一咽,便咽下了五分之一。我和三胖子等人看得是骇然无比,即便是栓子和小梅自幼生活在长江古渡口,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等的怪事。这花斑大蟒竟然像是要把这口棺材吞入腹中。人常言“人心不足蛇吞象”,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蛇吞棺的。难道是这大蛇实在是饿得发昏了,错把这棺材当成了野猪了? 但是这种想法在我脑海匍一出现,便立刻被否决了。棺材内躺着的长达三丈多的斑斓大蛇,竟然就这么被一只黄皮子吓得吞棺而死,这种异事,别说是亲眼所见,便是现在我也看着觉得匪夷所思。 尤其是看这花斑大蟒刚才痛苦绝望的模样,此刻吞棺材的行为更像是身不由己,便仿佛是被某种力量操纵的提线木偶一般,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反抗能力。众人在一旁看得更是心惊肉跳,我的手心也开始冒冷汗了,料定这大蛇是中了什么离魂乱心之术。 常在深山老林中行走的猎户都知道,山里的狐狸、黄皮子、黑老猫、老狸子这些邪性的东西一旦活得年头久了,就成了精。有的还能够摄魂夺魄,蛊惑人心,就类似于现代人所讲的催眠术、读心术。那黄皮子想必也是通了道行的,才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使得这十来米的老蟒都着了道,才任由这黄皮子祸害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攒棺内一片死寂,我和三胖子几人就躲在不远处,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那只索性从棺材后钻出来的黄皮子,对我们的存在也根本毫不在意,只是盯着花斑大蟒吞棺的动作,一个劲地冷笑。 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这黄皮子之所以导演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我们几个人看的,只是不知道这畜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而此刻那花斑大蟒已经将整口棺材都吞入了腹中,整个长长的蛇身都被撑成了正方形,瘫倒在地上,偶尔无力地甩动下尾巴尖,痛苦地瞪着两颗已经变得毫无生气的眼珠,奄奄一息。 眼瞅着这怪事是一件一件的,我只觉得手脚冰凉,紧张之余,就听到身旁三胖子惊叹道:“他奶奶的,这算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撑着了?” 我翻了个白眼,直接给了这胖子一个脑瓜崩:“想什么呢?你吞吞试试!” “嘿嘿,胖爷我可没有吃棺材板的兴趣,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真是想不到,这大蛇那么容易就被这黄皮子给收拾掉了。” 我没心思理会他的话,就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前方,示意这小子安静一些。 这时候就听到身后的栓子说:“哎呦这黄大仙、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我和三胖子都是心中一跳,转过头去。就这么一走神的工夫,那黄皮子已经爬到了花斑大蟒形成了道道条纹的惨白腹部上,老黄皮子就这么半蹲在上面,发出一阵“桀桀桀”的奸猾狡诈的诡笑。伸出前爪,自毛茸茸的肉垫中露出尖刀一般锋利的小爪子,在惨白的蛇腹部一划拉,就裁出了一道血口子,哧哧地往外冒着蛇血。那花斑大蟒受到剧痛,长长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好像已经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这一劫了,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了下颌里惨白的气管。两只黄褐色的蛇瞳越来越红,最后竟浸出一团血痕。 看着这一切,众人紧张得简直不能够呼吸,只觉得胸臆间憋闷难以舒解,恨不得当下大吼两声。尤其是看到在黄皮子利爪开膛破肚下痛苦颤抖的花斑大蟒,更是心中骇然,暗自寻思:“这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寻常在城镇里虽说是生活较之乡下要优越些,但哪里见识过这等人情异事。这一幕‘蛇吞棺,鼠剥皮’的景象实在是匪夷所思,待日后回城后就算是给人家讲恐怕都没人会相信吧。” 我正在暗自思忖间,就听到一旁三胖子的一声惊呼。连忙定睛一看,就看到那边老黄皮子已经将那条花斑大蟒整个肚子划拉开了,裸露出之前被吞进去的棺材板子。腥臭的蛇血殷红了一地,那黄皮子却突然坐稳了身子,“桀桀桀”地发出一阵诡异的坏笑,同样不怀好意地朝我们看了过来。 这畜生虽然骨瘦嶙峋,却大得出奇,两只惨绿色的眼珠子一闪一闪地带着奸邪的色彩。只是一眼,就让我和三胖子等人头皮都快要炸开了,肌肉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攒棺内处处都透着妖诡气氛,那老黄皮子更是邪性得紧。我们几人刚才都见识到这畜生的狠辣阴邪,诡异狡诈,恨不得离这古怪的玩意儿越远越好。现在众人被这东西给盯上了,不由得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憷,暗地里叫起苦来:“我的个七舅老爷的,这可真是七月半进庙——撞到鬼身上去了。被这畜生给盯上了,难道也要学那花斑大蟒吞棺材?恐怕小命都快没有了。” “桀桀桀。”我们正在心里嘀咕,那老黄皮子却已经跃下蛇尸。这畜生嘴上还挂着殷红的血迹,不阴不阳地发出一阵阴邪的怪笑声,向我们慢慢地挪动而来。 眼看着这畜生离我们越来越近,被那形如妖邪的黄皮子看了一眼,我只觉得心神震荡,不能自已。顿时被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心知这畜生眼睛有古怪,怕这就是刚才阴死那大蛇的圆光催魂之术,连忙把脑袋转向一边。同时和三胖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作好动手的准备,决定等这畜生再靠近一些后就来一个左右夹击,快刀斩乱麻地毙掉它。谁知道这黄皮子眼看就要走到我和三胖子设定的攻击范围,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歪着脑袋看着我们,嘴里更是发出了一阵阴沉的怪笑声。像是识破了我们的意图,竟自不再前进了。 我暗道不好,莫非这畜生真是成了精了,连兵法上的要诀攻心为上都学会了?双方正在僵持间,忽地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们的背后响起:“咳咳,栓子这小子怎么带你们这群伢子跑到这里来了。” 我们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还以为是这攒棺中哪位死后诈尸了呢。连忙转过头去,就看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站在了我们身后。 这老人满头花白头发,看起来也就五六十岁,但显得很是苍老,拄着一个木头棍,牙齿都掉了几个,一脸褶皱的皮肤如同风干了的橘子皮,两只眼睛浑浊无神,瘸着一条腿。 第九章 痋毒:来自古老百越族的巫术 我感到心惊肉跳,这名奇怪的老头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后的,竟像是无声无息。我暗怪自己刚才被那黄皮子吓破了胆子,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大活人出现在我们身后。旁边的三胖子也被吓得不轻,差一点跳起来,骂道:“他奶奶的真是人吓人吓死人,胖爷我今天终于懂得这个道理了。喂,这老头你又是谁,怎么进门都不说一声呢?” 那老头浑浊不清的双目深深地看了我和三胖子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栓子先欣喜地叫了出来:“啊,是跛子爷,跛子爷来了。” 小梅激动得快哭了:“跛子爷,我们被困在这里好长时间了,都快被吓死了。” 这瘸腿的老者竟然是……是那个看守义庄的王老跛子。 我和三胖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对方心中的那种惊讶。这边刚一出事,那边王老跛子就出现了,未免也太巧了吧。 “呵呵,你们这群伢子啊。叫你们别乱跑别乱跑,现在吃到苦头了吧。”王老跛子咧开嘴笑了笑。 “嗯,这次是我们不好,下次再也不乱跑了。跛子爷你快带我们几个出去吧。” 栓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又指着我和三胖子,道:“您看,这是我们村里下乡的知青,村里的老少爷们赶冬荒都上山去了,就叫我带着二八哥和胖子哥上山帮你守夜,顺便把后些日子的粮食给你送过来。” “跛子爷,你快带我们出去吧。”一旁的小梅显然也和这王老跛子很熟识,立刻就热络了起来。 王老跛子没有答话只是嘿嘿地笑了笑,看起来有些阴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到一丝绿芒从这老头浑浊不清的独眼中一闪即逝,总觉得有些妖气。似乎……似乎是和棺材上老黄皮子有些相似,于是下意识心里就觉得有些警惕。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这老头眼光一一扫过我们几个人的脸,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就听他说:“小梅,栓子,你们俩先背过身去。” 王老跛子的这个奇怪的要求令我们几个都觉得诧异不已,但是出于对跛子爷的足够信任,栓子和小梅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背过了身去。我和三胖子见状虽是觉得心里奇怪,但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就静待看这老跛子到底想干什么。 紧接着就看到这王老跛子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情,忽地向前一步,抬起右手,毫不迟疑地连续在栓子和小梅两人的后脑勺上就这么轻轻一拍。 也没见他如何使用力道,小梅和栓子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子便软绵绵地瘫倒了下去。这老头虽然看上去手脚不灵便,还拄着拐棍,但是出手的速度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年人,既快且狠。我和三胖子眼睁睁地看着小梅和栓子两人倒在我们眼前,竟是连阻止的时间也没有。 眼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赶紧上前把小梅和栓子给抱住。三胖子扛着栓子的身体,忍不住直接扯开嗓门大声问道:“喂。老头你是不是疯了。好好的你把他们两人打昏干什么?难道说是想要谋财害命啊?也要先问过胖爷我答不答应。”说着话,也不等那王老跛子答话,卷起袖子就要上前和他理论。 我连忙拦住了三胖子,回头看着对面,发现王老跛子似乎依旧毫无所觉的样子,就问他:“老丈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王老跛子笑了起来道:“年轻人不用担心,我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是为了保全这两个伢子他们的性命,是阻止他们气血运行太过旺盛,从而减缓毒气攻心的时间。你们两个待会将他二人背出这义庄。稍后我再给你们解释。” “毒气攻心?”我看着他有些不解。 老人道:“不错,中医治病讲究望、闻、问、切四法。我方才观栓子和小梅二人,生气消散,眉心有一团黑气萦绕,定是中了什么邪法蛊毒。是以才将其打昏,权宜之计,尔等不需要惊慌……” 三胖子叫道:“死老头子你又想耍我们,什么狗日的蒙人的痋(téng)啊蛊啊。胖爷我可不上你的当,识相点快点将他们给弄醒,否则别怪我三胖子不敬老爱幼动手了啊。”这小子最近已经被折腾得胆战心惊,根本不相信王老跛子的话,说罢就又要上手。 王老跛子眼见我们并不相信其所言,冷哼一声,向前一步,把已经昏迷不醒的栓子从三胖子的手中拽起。三胖子见此情况,刚想上去阻拦,被我给拦住了,示意先看看这老头玩的是什么把戏。 出乎我和三胖子两人预料的是,这老跛子一边用左手扶住栓子的身体,另一边伸出右手摁在栓子的腹部,一压劲猛地拍打了上去。 “啪!”“啪!”“啪!” 王老跛子的手法很特别,似乎是在耍太极一般,在栓子的腹部画了一个半弧,然后一掌一掌地拍打下去。 他的力道使得并不是很大,却让一直昏迷不醒的栓子全身开始不停地颤抖。 我和三胖子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个老头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是真的想要救醒栓子,还是准备把他给活活打死? 就这么一连十几巴掌下去,栓子的脸已经开始抽搐了起来,三胖子这下子可急了。他本身就对这老头印象不好,还以为他就是在携私报复,终于按捺不住了,就准备上前给这糟老头子一个教训。 我在旁边看得邪乎,觉得这王老跛子实在是没有必要对栓子做什么危害的事情,于是就又把三胖子拦了下来,示意他少安勿躁,先等等再说。 “砰砰!” 王老跛子似乎对我和三胖子这两个在旁边的人视若无睹,忽地就是两记重拳砸在了栓子的腹部,昏迷中的栓子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黑血。 这下子连我也站不住了,就要上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旁边的三胖子更是愤愤不平,卷起袖子就要给王老跛子一点颜色瞧瞧。 王老跛子像是对现在的情况早有预料,根本没有理会我们,反而一把抄起身旁架在棺材板上的那根拐棍,对着栓子口中吐出的那口黑血就是一杵,“咔”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碾碎了一样。 我们终于看清楚了,在栓子吐出的那口黑血中竟然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再走近一看,我和三胖子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原来从栓子口中吐出来的竟然是一条头发丝粗细,约摸有一寸长短,浑身长满了细碎鳞片的金色小蛇一般的虫子,此刻已经被王老跛子那一拐棍杵成了两截,很快便没了动静。 再回头看看栓子,他脸上的黑气果然慢慢消退了很多,两颊处也多了一丝血色。 现在这种情景,即便是三胖子也知道王老跛子的确是在救人。 “我靠,这是什么玩意?怎么吐血还吐出了一条蛇出来?!”三胖子惊呼了起来。 王老跛子没有理会他,只是让三胖子把栓子扶好,就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我感受得到,看王老跛子这个样子,似乎栓子的情况还没有完全解决,就继续问道:“老人家,栓子和小梅,还有这么小的如虫豸一般的金色小蛇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老跛子看了我一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他被妖虫入体,并且还中了蛇毒。” “什么?妖虫入体?” “这是从哪里来的?”他没有立即回答我们的话,反而在栓子的衣领处一阵摸索,扯出来一个用红绳子系着的金灿灿的蛹状物。 王老跛子的一句话,把我和三胖子两人的好奇心勾了起来,立刻就凑了过去:“咦!怎么是这东西?” “妈的,这不是前些日子咱们在长江古渡口边上的淤泥里打捞上来的棺材板夹层里发现的金坠子吗?”三胖子叫嚷道。 “哼,这可不是什么金坠子。而是一种很厉害的妖虫茧化的蛹,只不过因为蛹壳质地坚密,质量又重,才会被人误认为是金坠子。这其实是一种西南地区的鬼僚人培养出来的痋种,是利用自然界的某些蛇虫类将人置于死地的巫蛊邪术,歹毒异常。古代百越族人喜爱在死后将金蛹放置于棺椁的夹层之中,以防有人盗墓掘冢。这些金蛹内的‘蠡螭(líchī)’能够从人的七窍进入人的身体之中,吞噬人体内的营养存活长大,并且会释放少量的痋蛇毒,积少成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病入膏肓,等到发现后已经药石无功了。” “那老人家的意思,是我们之前在江边淤泥内挖到的那个棺材板,是某个擅长施用痋种的古代百越人的棺椁。栓子和小梅不明所以,将金蛹佩戴于胸前,反利用体温将这两条一直休眠在江底的‘蠡螭’苏醒,是以才会被痋蛇附体,中了‘蠡螭’的毒素?”我心中一惊,一下全都明白了。 “这种妖虫,虽然不会一下子置人于死地。但胜在无声无息让人病入膏肓,即便是真正的大夫查看,没有此等经验,也是万万查不出任何的毛病的。” 三胖子骂道:“他娘的,这东西也太歹毒了。等到这‘蠡螭’汲取好营养,就会破体而出,也就是人痛苦死亡的时候。这古代人研究这些邪性的玩意干什么?” “老人家按您的意思,栓子和小梅只要在‘蠡螭’长成成虫之前,就将他们体内的幼虫痋引取出来,是不是就能得救了?” 我心中还抱着一丝的侥幸。 “栓子体内的痋引已经被拔出,我先前做的这些举动只是为了让你们相信。至于小梅,出去后我会配置一副药水让她服下,将妖虫幼体逼出她的体外。但至于他们的性命究竟还能不能保得住,我也不知道了。怕就是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了。现在也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先出去再想办法吧。” 王老跛子脸色阴寒,半眯着眼说道。 我和三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我们刚要再做声,却听到身后又是一阵阴笑。我心中不由得一沉,心里想这下子坏了,怎么把黄皮子那茬给忘了。 当下和三胖子两人也顾不得身后还有个王老跛子,连忙转过头来看。 不容我们再做任何计议,那给棺材里大蛇来了个剥皮剖腹的老黄皮已经等不及了。一阵龇牙咧嘴的阴邪诡笑,毛茸茸的后腿一蹬,闪电般地跃到地面上,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冲了过来,看样子异常兴奋! 我对三胖子喊道:“并肩干死这丫挺的。”两个人将包围圈逐渐缩小,准备来个左右夹击。谁知道这畜生从棺材板上跳下来,一跳就是两米多远,只三两下就绕过我们,猛扑到了王老跛子的脚边。“吱吱吱吱”的一阵上蹿下跳,那样子不像是有什么歹意反倒是像家养的猫狗一般。 王老跛子飞起一脚,正踹在老黄皮子的身侧。登时将它给踹出了两三米远,惹得这畜生一阵叽里呱啦的乱叫。 王老跛子笑骂道:“你这腌臜货跟了我这么久,还改不了湿生鳞毛的畜生习性,不好好地看着攒棺便是了,竟然又装神弄鬼地弄死了一条阴龙。现在老夫没空管你,在这里给我好好地反省反省吧。” “吱,吱吱……”老黄皮显然被这一脚踹得不轻,又被王老跛子训斥,站在原地尖叫连连,又阴瘆瘆地看了我和三胖子一眼,一溜烟地钻进一口半敞着的棺材中去了。 我和三胖子两人惊魂未定,想要离那黄皮子远点,脚下却不听使唤,只好就站在原地。见了王老跛子和黄皮子一番互动,都不免有些相顾骇然,这个青龙山上的义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怎么处处充满着古怪? 三胖子急于了解小梅和栓子的生死,早就焦躁不安,便指着王老跛子嚷道:“去你个死老头,现在还敢出来装神弄鬼。最高指示教导我们要扫荡一切牛鬼蛇神,小心胖爷我来个枪打出头鸟,现在就把你给办喽。我告诉你赶紧把人给我弄醒,否则咱们这事就算没完。” 王老跛子倒也不生气,只是浑浊不清的双眼一蹬,冷哼一声:“这位小友的话倒也有意思。老跛子我昔年在大江南北行走时,你这小辈恐怕还没有出生。怎么说也是长幼有序,你这小胖子一口一个死老头,要是搁在老夫当年的性情,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咳,只是今日事情紧急,方才不和尔等计较。栓子他们所中痋引非比寻常,若是再等个十天半月,怕是我想要救他们也来不及了。” 三胖子忍无可忍,正想过去把倚老卖老的老家伙给扔到棺材里,我心想现在时间已经耽误太多了,再和这王老跛子扯下去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万一这老家伙所说的皆为事实,那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而且我看这王老跛子的样子倒也不像是作假,先稳住他,有什么问题先等这老家伙把小梅和栓子救醒再说。便拦住了三胖子,对他说道:“我们哥俩也不是有意得罪老丈的,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只是您老说的一切太过光怪离奇,由不得我们不怀疑。既然老丈已经有了打算,想必也不会对栓子和小梅两个后生晚辈不利。不妨老丈先带我们几人从这攒棺出去,再商量之后的事宜如何。” 王老跛子浑浊不清的双眼扫了我一眼,嘿嘿一笑说道:“还是这位小友懂得礼数,世人向来拘泥于逞口舌之快,你看你看,刚才意气用事了是不是?也罢,也怪老夫出现得蹊跷,让你们怀疑也属正常,我还是先领你们出去再说吧。”说罢也不管朱红色棺材上还躺着的蛇尸,就带头拄着拐棍朝攒棺进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和三胖子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如何是好。三胖子就问我道:“二八爷,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要不要信这老家伙的话,” “先去看一看吧。”我摇了摇头,对三胖子说道,“咱们现在讨论这些没用的事也没啥用,还是先把栓子和小梅背起来,尽快离开此地。若是真因为我们两人的缘故让这两个小朋友出了什么意外,咱们也不好向老村支书和村子里的人交代。” 三胖子说道:“可我总觉得这老家伙有些不正常,等这事了了,咱们还得想办法弄清楚这家伙的底细,说不准能发现些猫腻。”说完他又推了推我,“嘿嘿。我说老林,这怀抱佳人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温香软玉的感觉啊?” 我知道这小子在羡慕我抱的人是小梅,就笑骂了两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两人连说带商量,就跟着王老跛子向攒棺的入口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一段阴森死寂的过道,二人跟着王老跛子蹒跚的背影向攒棺的前厅走去。攒棺的前厅格外安静,四下望去,一口口古旧的棺材整齐地排列在我们眼前,棺材上的漆色都已剥落,表面上布满尘埃,显然已经停放在这里不少个年头了。 虽然刚才就是从这里走过,但是环顾四周,我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斯人已逝,世事无常,这些都是客死他乡的旅人,背井离乡,或为谋生,或为躲债,或为发财,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徒留下一捧黄土长眠于异乡的土地。 “年轻人为何叹息?莫非是见到了这攒棺中的凄凉有感而发。其实生生死死,见惯了也就没所谓了。”忽地耳边传来王老跛子的声音,他的语气很是苍老,像是看惯了世事无常。 我不由得一愣,没有想到这老跛子的耳朵这般敏锐,隔了这么远还能够听到我如此细微的动作。 “哦,老丈年轻时想必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我有感而发。 “老了老了,人也就啰唆了。我们知道你们两个小子心中有些疑问,趁我现在心情很好,就问吧。”王老跛子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沉默了半刻钟,忽然说道。 “那黄皮子是什么?”我和三胖子心中一喜,立刻互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出了我们心中郁结已久的疙瘩。毕竟之前所遭遇的一系列情形,实在是太古怪了。尤其是那只老得掉毛的黄皮子,堪称形如鬼魅。 “咳,那是剥皮黄。是手艺人行当里的助手兼宠物,也是这座攒棺在某些不干净角落的管理者。只有被它选中才会成为义庄的主人!”王老跛子说道。 我和三胖子听得是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这阴瘆瘆的攒棺竟然真是那只老得掉渣的黄皮子的老巢。守陵人的宠物就是长得这个阴险吊诡的模样?不过一想到那黄皮子的邪性古怪的地方,我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尤其是它对付花斑大蟒的那一招,剥皮黄这个名字倒也算是十分贴切。 “除了剥皮之外那它还能干什么?”我继续问道。 “它能做很多的事情,只是那些事情都不太干净。不过剥皮黄现在已经老了,这座攒棺或许就是它的安息之地了。如果你们真感兴趣,以后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好的,没问题。”我心中暗道:“人常说鬼老灵,人老精。这个老跛子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一句话都要掰成两半说,他娘的,说得倒是好听,什么手艺人行当里的宠物,不就是个挖坟掘冢,断人风水的贼吗?这黄皮子估计也就是和老长沙土夫子一行训练挖盗洞的穿山甲一样,只不过更邪性些,有点蛊惑人心的能力。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这话别人不清楚,但我和三胖子自幼在京城琉璃厂一片玩,虽然没混个一毛半毛钱的手艺,但是行当里的话可是没少听。” 我先前对老头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但也并不拆穿,就顺势地问道:“剥皮黄这个名字倒是不错,没看之前的那条花斑大蟒都给他活生生地剥了皮吗?不过老丈,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棺材里头啊,怎么会突然出来一条蛇呢?” 王老跛子阴瘆瘆地笑道:“你不用担心,不必管它是怎么来的。那是阴龙,锁在棺材里是为了镇宅、驱邪用的。”说着他便不再说话了,惹得我和三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差点给憋死。 许多年后,我因为卷入一场神秘事件中,才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了关于阴龙的记载,我在鄂西山区插队的地方,穷山恶水,地处偏僻,但也因此保存了许多故有的民间习俗和神秘文化。其中所谓的棺材蛇,其形态更像是来源于毗邻长江而居的少数民族对于‘长江龙王’的崇拜以及对于人世间生老病死的本能恐惧。 传说人死后一口气息停止,魂魄就会被牵引入奈何桥上。据说死者到此,有罪的要被推入“血河池”遭受虫蚁毒蛇的折磨,而行善之死者过桥,却非常简单。而“奈何”两个字,在中文里,也正好有无可奈何、毫无办法的意思。但大衍五十,其用四十九,事事总会留下一线生机。潜龙升天,想要避免劫难永坠入轮回之苦的唯一方法,就是借助龙升天的那一丝助力。所以历来皇帝生前就会大兴土木,找人寻龙点穴,就是为了死后升天不坠轮回苦厄。 而在民间,尤其是紧邻长江、黄河流域的地区,素来以蛇为龙。便有百年蛇,千年蟒,万年龙之说,巨型的大蟒又被称为大龙,在民间最被崇拜,不得滥杀。于是在有些山区的风俗习惯中,若是家中有人过世,便会在棺内放置一条大蛇,相传这样死者的亡魂就能乘着大蛇升天化龙的力量飞天,避免坠入轮回苦楚。 后来据我猜测义庄的棺材内的那条巨蟒,想必就是某个风水阵法的阵眼,误打误撞被我们破掉后,那老黄皮子才抢先把大蟒杀掉以防止攒棺内的某些异变。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至于整件事情的情况究竟如何,那也只有王老跛子这个当事人才知晓了。 这时候三胖子见我和王老跛子聊个没完,便也想过来凑个热闹,谁知道没说几句众人便都住嘴了,只剩下这小子尴尬地挠了挠头。而在这时我们也已经到了攒棺的尽头。 我环顾着四周的情况,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说道:“老丈,这是怎么回事?”三胖子也眯着眼睛把目光转向了王老跛子,态度不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在攒棺的尽头冰冷的铁栅栏,依然冷酷地将整个走廊出口封死,没有留下一丝的空隙。我们前后左右除了棺材还是棺材,很难想象这个王老跛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要带我们到哪里去。莫非这老东西真的不是人,否则很难解释他又是如何从义庄外进入这层层封闭的攒棺之中的。 王老跛子显然也是察觉到我们心中的疑窦,嘿嘿一笑说道:“放轻松点,老朽并不是什么鬼魅妖邪,也不会什么穿墙土遁之法。只不过是一具垂垂老矣的血肉之躯,老朽能够进来,自然是有进来的道理。我就带你们去看一看吧。” 这老头拄着拐棍领着我们来到了其中一口棺材前,用力将棺材板挪到了一边,然后在棺材板的四壁簌簌地摸索了一阵,那口棺材的底板便忽地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长方形洞口。 我和三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义庄的攒棺中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三胖子惊骇得差点跳起来,道:“他奶奶个嘴。这棺材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密道呢?” 王老跛子很是得意地笑了起来,说:“这个洞口早在义庄建造前就已经被开掘出来了。” “这是您挖掘出来的?”我感觉有些吃惊,整个青龙山义庄像是始终笼罩在一层邪气中,处处充满着古怪。我不知道这个老跛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王老跛子古怪地嘿嘿一笑,并不回答。只听他继续说道:“在我身后跟紧点,我领你们下去看一看吧。” 黑咕隆咚的洞口直挺挺地延伸而下,呈梯形的台阶深入阴影中,我和三胖子两人分别背着栓子和小梅,心情忐忑地跟随在王老跛子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下走去。 众人的脚步声在死寂一般的黑暗洞口中不断响起,四下里气氛紧张,我甚至能够听到身旁三胖子粗重的喘气声。 沿着地道的青石台阶向下走了大概十几丈的距离,前方隐隐地透露出几分光亮。我们来到了光亮处,才发现一盏煤油灯被放置在墙壁掏空的嵌壁中,映衬出周围的情景,从攒棺棺材下延伸出来的地道正处在中心的位置上,和两旁的通道形成了一个“t”字形。 地道两旁的墙壁是用青砖堆砌而成,将近两米的高度,坚实厚重,显得牢不可摧。青色砖壁古老而斑驳,像是历经了不少个年头岁月。墙壁上的土浸更是证明了我的某种猜测。 我忍不住开口说:“这里看样子最起码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时间了啊。想要在地下挖掘建造出如此规模的建筑,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所要动用的人力和物力可想而知。反倒是之前通向攒棺的那条地道,似乎是后人为了进入这里人为开掘的。”说完,连三胖子都坐不住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周的砖墙半天,脸色一下子变了。 王老跛子道:“咳咳,小子果然有些眼力劲。之前的那条地道只不过是几十年前手艺人打出来的拐子洞罢了,自然是显得有些粗糙。但还算结实,也就凑合着用了。” “啊,真被我说中了。这……这里真的是一座坟墓?”我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所谓的拐子洞其实就是四块板行当里的切口,指代盗洞的意思。在古代还没有发明洛阳铲的时候,鄂西老山地区的盗墓贼勘察地质就需要一种叫做拐子腿的东西,能够插入地底测量地脉的走向,因此得名。 “自然是这个道理。否则的话,活人又有谁会住在地下啊。” “他娘的,怪不得这义庄里处处透着古怪,整个攒棺竟然是建在一座坟墓上面的。这还不招惹邪乎?”三胖子觉得后脖颈有些发凉,不由得缩了缩子。 “当初建造义庄的时候,就发现了攒棺下方的这处盗洞。谁会想到在三十米的地下竟会有一处汉代时期的王侯大墓?老朽于是也就顺其自然,行那鸠占鹊巢之事了。” 我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王老跛子身上有些不太对劲,某些气质,和之前攒棺中的那只老黄皮子有些相像。 第十章 夜探两千年前的诡异汉墓 王老跛子闲扯了几句,就领着我和三胖子沿着墓道走廊向着其中一方更加明亮的地方走去。 空荡荡的古墓道中的气氛越发地凝重起来,有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只剩下“哒哒”的脚步声还在不断回荡,笼罩在一层怪异氛围之中。 沿着曲折幽冷的古墓道,我们又走了盏茶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座偏室。墓室久存于地下,虽是阴冷死寂,斑斑古旧,但也免去了风霜雨雪的侵蚀,整体的结构和几百年前倒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壁画上多是些羽化升仙,神灵祭祀的场面,在昏暗煤油灯的照射下,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可预知的变异,像是要破壁而出。 偏室的尽头连接着一条幽深黑暗的古旧隧道,深不可测,隐隐有些潮湿的霉味传来,黑咕隆咚不知道通往何处。 我和三胖子都是生平第一次进入古墓,不由得啧啧称奇,四下里张望了起来。就在惊叹之际,旁边突然传来三胖子“啊”一声惊呼,把我吓了一大跳。 在这种古墓中,任何一点的响动听起来都是惊心动魄,更别说这三胖子一惊一乍的了,足以把人吓个半死。我回头一看,就见三胖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半张,脸色变得苍白,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身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我立刻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忙问这胖子到底怎么了?这时候站在我身畔的王老跛子也循着三胖子的目光看了过去,布满褶皱的老脸一下子变得阴沉了下来。 他的眼睛眯起,闪过了一丝古怪的光。 我顿时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转过身去看,只是这一眼就让我头皮都快炸起来了。 只见在连接墓室的那一条古旧隧道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和三胖子浑身的肌肉僵硬,神情戒备。那条墓道中没有任何的光线来源,我们只能够借助手中煤油灯昏黄光线的照射,若隐若现地看清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朦胧中。 整个墓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距今最起码二千多年的汉代王侯大墓,深入地下足有三十多米,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只老鼠想要进入这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且看王老跛子的神情,这个在墓道中突然出现的人影显然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如此,那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这多出来的黑影又是什么东西呢? 一想到这儿我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寒,连忙向后倒退了几步。三胖子看了看我,也吓得咽了咽唾沫。我壮着胆子叫了一声:“谁?出来。” 隧道中的人影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们骇然互视:“难道遇到鬼打墙了?二八爷,用煤油灯照照,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三胖子变色。 我正要上前,王老跛子忽然拦住了我们说不要向前,这只是墓道中停放的一具石俑,可是我和三胖子都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没有生命的石人俑会自动拦住我们的道路?而且看这老家伙的神情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其中的秘密。 “狗日的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墓道中。老丈,胖子我虽然心地纯洁憨厚,但也不是傻子。你可不能这样忽悠俺们啊……”三胖子心里有些发毛。 王老跛子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墓道的中间停了下来,浑浊不清的眼睛眯了起来,嘴里念叨了一句这畜生,突然冷冷一笑,又向前迈出去几步,渐渐向着隧道深处的那个高大的人影逼近。 “你们就站在那儿别动,不要看,不要发出声音,等在这里就行了!”王老跛子忽然站定了脚步沉声说道,然后再次向前走去。 “哎,我说二八爷,现在情况可有些不太妙啊。这老东西明显是有什么龌龊不想让咱哥俩知道哇。你说咱们是不是要偷偷悄悄去啊。”现在这种情况让我们心中都很不安。 “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这王老跛子准备干什么。”我在旁边轻声地说道。 三胖子听了我的告诫,没有再作其他的打算。我们两个人就站在墓室中,朝着深不可测的墓道中观望,静静地等待事情的进一步进展。 “咚咚咚!” 黑咕隆咚的隧道中忽地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极其尖锐,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倒像是猿狖(yòu)之类的灵长类动物发出来的。听的我和三胖子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若非是王老跛子进入墓道前告诫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哥俩恐怕已经被惊得冲了进去。 听里面传出的动静,王老跛子可能已经与那人影动上手了。这老东西看似垂垂老矣,但一身的手段估计都是当年四块板行当里的撒手锏,就算是普通的壮年小伙在他面前一不注意也会掉到阴沟里去。此刻动起手来,反倒是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像是吃了大亏,发出受伤挣扎的凄厉号叫,通过阴冷的墓道声音不断回响。 “我操,这老家伙还真有两手啊……”旁边的三胖子一抹脑门上的汗珠,一下子靠在身后的幕墙上,张大嘴巴。 栓子的身体被他放到一边,软瘫瘫地躺在地上,依旧是昏迷不醒。 我怀抱着小梅,心中骇然对三胖子说;“这王老跛子怕真是一个奇人。不知道他和琉璃厂老辈人说的鄂西四块板子行当里的手艺人有什么关系。” 三胖子一路上背着栓子,被累个不轻,喘着气,他愤愤地道:“什么狗屁子奇人,丫的我看就是一丧门星。自从进入这个鸟地方胖爷我就把八辈子的血霉都倒完了。” 半刻钟后,墓道中所有的怪声都消失了,黑暗中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王老跛子一步步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一脸的阴沉,他的半边身子上沾染了斑斑血迹。血液还未干涸,显然就是刚才与那未知的存在搏斗时留下的。 “你受伤了……”我愣了一下。 “喂,老头你不要命了,没事逞什么英雄!”三胖子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愕然地说道。 “哼哼,不用大惊小怪的,这并不是我的血,而是那个东西身上的。”王老跛子嘿嘿一笑,阴沉地回应道。 我和三胖子骇然地互视了一眼,都把目光聚焦到王老跛子的脸上,瞧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在撒谎。这老头的手段还真够吓人的,但把他搞得这么狼狈,不知道刚才他对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墓道中,借助着昏黄的煤油灯的光亮,能够隐约地看到之前的那个高大的黑影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心里隐隐地有些担心。 “妈的。胖爷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三胖子卷起袖子,就要拿着煤油灯向墓道里走去,却被一旁的王老跛子一把拉住,他浑浊不清的眼中隐隐地有绿光闪烁,看起来很是诡异。一时间竟让三胖子停下来脚步,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片紧张的状态中。 “跛子爷,您不要想了。我们并不是想探听这座古墓的秘密。只是之前看到的那东西来历奇异,怕不是僵尸之类的邪祟之物。”一看到气氛紧张我忙过来打圆场,顺便旁敲侧击想要探听点口风。 王老跛子道:“你们不用担心,那不是什么尸变。反倒是我们这些外来人进入了它们的领地。当年我通过拐子洞进入这处汉代大墓就发现这群东西在这里繁衍生息,便稍加驯服。只是毕竟是些袭介披鳞的畜生,不通人性。偶有凶性勃发,尔等不用去管它便是了。” 我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老跛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嘿嘿怪笑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带着我们从另外一条墓道前进。 我见这老家伙油盐不进,心里也不禁暗暗恼火,但考虑到现在的处境,也不得不与这老头虚与委蛇。就这样,我们沿着曲折蜿蜒的地下墓道,走了足足有盏茶的时间,才逐渐来到了一处面积比较大的分岔隧道。 “别理这阴瘆瘆的老梆子了,我看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这老家伙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祟事了。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坟地吧。”三胖子嘴里咕哝着,他对王老跛子实在是没多少好感。 “我觉得你若是有胆子跑到他面前骂,那才算是有种。”我调笑说。 王老跛子对我们的对话不闻不问,继续向前迈步,等众人走到一处墓道前才站定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和三胖子对望了一眼也不敢轻易打扰。 面前是一个分岔的墓道,右边是一条台阶,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往何处。而左边则是一条笔直的隧道,通体都是由青砖堆砌而成,斑驳古旧,非常幽深,两旁多有暗红色的印迹,描绘着许多壁画。 隧道的两旁每隔两三丈远的地方就有一个门户,间隔开许多的墓室,虽然在地下过去了这么久,依旧是坚固如新。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些墓室同样被砖墙封死了,像是要阻止什么东西出去或者进来,我的心里不由得抽搐一下。 “跛子爷,大事不好啊。这条墓道里也不干净啊,我们早先看到的那种黑影又出现了……”三胖子忽地哆嗦了一下,指着左边的那条笔直的墓道骇然地说道。 伸手不见五指的墓道深处,借着手中煤油灯的光照,就见几个高大的黑影正像是石俑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刚才跛爷不是干掉了一只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妈的咱们莫非是落到了粽子窝了?”三胖子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 我后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看得清清楚楚。在墓道最深处正是之前看到的那种人影。一个个都长得很高大,皆是冷漠地俯视着我们。 三胖子虽然胆子大,但现在也被吓得头皮发麻,觍着脸对我说:“嘿嘿八爷,打个商量。排除掉我和老跛子,这儿就数你最能言善道。要不你去和这几个兄弟商量商量,咱们只是路过,叫它们不要多心。毕竟哥几个也不是吃素的,翻起脸动手对谁都不好嘛……” 看这小子到现在还是不正经,我心中也是无明火起,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却被三胖子躲了过去。我骂了一声,转身把小梅交给他照顾,从身后摸出那把一直别在后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拿着煤油灯对三胖子说道:“你丫尽出些馊主意,商量个屁。咱们摆明了是进了这群东西老窝了,这才惹得人家惦记。输人不能再输阵,操他姥姥的我倒想看看这群死鬼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此时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一旁的王老跛子像是没有听到我和三胖子的对话,对此一直是不闻不问。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潜入了左边的那条墓道中,谁知道还没有走出多远,陡然间,我心中立刻沉了下来。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里面的黑影距离我已经不足三丈远了。 “妈的,这个黑影,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前的!”我大气都不敢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墓道的阴影处,有一个黑影,高大无比,在黑暗中如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只是两只眼睛却似乎可穿透黑暗。 那是一对有些暗红的眼睛,有点类似于蛇类的梭子形眸子,冷酷无情,就如同两盏红色的鬼火忽闪忽闪的,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早已停下了脚步,与黑暗中的那个人影对峙,它的体型很高大,死气沉沉像是没有丝毫的生气,但是站在那里却很有压迫感,让人窒息。 借助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我努力地瞪大眼睛,也只能隐约地看到那东西大概的形体很似人类。却忽地脊背生寒,因为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身上竟然长了一层厚厚的黑毛…… 我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努力积蓄的勇气一下子消解了大半,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我终于想起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了,竟然是之前我们上青龙山时被白脸姑子分尸的山魈。 山魈又被称为山鬼、守陵犼!鄂西地区多穷山恶水,这是生活在山川大泽中的一种古老猛兽,全身黑毛,性情凶猛。在当代并不常见,世人谓之不详,便以讹传讹,逐渐演化成野人、毛人的诸多怪事志异。这种东西铁爪铜骨,性喜在地下挖洞,又喜爱阴气很重的地方,常常穴居于古墓之中。古代有盗墓贼进墓摸金巧遇此等生物,惊慌失措之下便误认为是诈尸,将其称为黑凶、老煞等等。 难道这处汉代大墓就是这群守陵犼的老巢? 联想到上青龙山时那个被白脸姑子分尸的山魈,以及王老跛子之前的说法,我心中更笃定了这个猜测。不由得越发觉得狐疑起来,这老跛子在义庄下面的古墓里养了这么一窝守陵犼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护国家珍稀野生动物。不过一想到我面前的是只“黑毛大粽子”,我的心里就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几下。谁会想到上一次青龙山义庄会遇到这么多怪事,我们的身上别无长物,现今也只能够凭着手里的这把小匕首撑撑场面了。 正在我心中踟蹰之际,只见那只守陵犼离我已经很近了,浑身长满钢针似的黑毛,就连脸上也长满了黑毛,看不出本来面目长得什么样,但是活脱脱像是一只黑毛大马猴子,两臂一纵,就向我扑了过来。就像是刮了一阵腥风,这畜生的速度奇快,无声无息就到了我的面前,我甚至能够看到它两只爪子上的黑毛。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守陵犼的速度这么快,眨眼间就来到了眼前,迫不得已也顾不得这么多,伸手就把煤油灯递了上去。 守陵犼性喜阴气,穴居于古墓之中。被这煤油灯的火光一撩,发出一声惨叫倒退了回去。我此刻也无暇多想,抓起手中的匕首就扎了过去。后方的三胖子见我陷入险境,早已按捺不住,大骂了一声,也抡起一直提溜着的那条板凳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这个时候我们二人都是一样的想法,狗日的管它是什么东西,先抡圆喽打死再说。想不到这守陵犼的动作这么快,一下子躲了过去,同时尖叫连连。我和三胖子顿时陷入了墓道的包围中。 我们二人明显地感觉到,在墓道的雾气中那些黑影渐渐地围拢了上来,它们冰冷的眸子穿透黑暗,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气氛顿时陷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中,我和三胖子二人都变了颜色,若是被这群守陵犼围拢上来,就算是我们再多长个三头六臂,恐怕也是必死无疑。此时已是千钧一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墓道之中,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看看有没有机会冲出去了。我和三胖子的想法一致,背靠着背,不由得咽了咽唾沫,就准备拼老命了。 忽地一只惨白的长满了皱纹的大手一下子搭在了我的肩膀之上,同时,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这群伢子,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四处乱闯非要招惹上这些东西干什么呢?”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转过头来,却见王老跛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身后。 “老丈你怎么来了!”我心中顿时涌起不祥的感觉。 “嘿我说跛子爷,您老虽然身手矫健,但好歹也算是一把老骨头了。跟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您是。这儿奋勇杀敌,脏活累活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得了。您老胳膊老腿的就在后面看着就行啦,这么掺乎进来我和八爷待会还得费心思照顾您,不利于整体斗争啊……”三胖子突然开口,让这老家伙向后退。 而王老跛子对我们二人的话根本不闻不问,站定了脚步,眯着眼,与墓道黑暗阴影中的那几个黑影对峙,双方并没有立即动手。王老跛子一脸的阴沉,纹丝未动,像是一尊石俑般伫立在那儿。我瞪大了眼睛,也只能勉强看清楚墓道中那些黑影大概的轮廓。这些东西身材高大,像是没有任何的生机,一个个死气沉沉地看着我们。 只是一个个眼珠子都是蟒蛇一般的梭子形瞳孔,冷酷无情,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很有压迫感。 王老跛子与墓道中的那些高大的黑影对峙,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难道这老家伙还有法子逼退这些黑毛大粽子吗?我和三胖子两人的心中都在打鼓,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紧张万分! 墓道中阴冷潮湿,凝结的雾气浮浮沉沉,那些个黑影在隧道深处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如同没有生命一般。 “他娘的七舅老爷,老子快受不了了。要打就打,要杀便杀,杵在这里是干什么?”三胖子骂骂咧咧,说话都带着火气。 王老跛子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缝隙,眸子隐隐有一丝寒光,突然冷哼了一声,再次迈开脚步,向墓道的前方逼去。对面的黑影忽地一阵骚动,发出一连串哼哧哼哧的喘息声,一个个高大的黑影向后退去,淹没在一片黑暗雾气中。 我和三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出。王老跛子冷冷地看着变得空空如也的墓道,一步一步向后退了回来,同时传音道:“不要回头看它们,也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跟着我走就行了!” “奶奶个嘴啊,这老头还真是有些手段啊……”三胖子被镇住了,一脸惊叹。在刚才那种情形下,他都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有想到王老跛子竟然生生将那群黑影逼退了。 我们远离那条墓道,跟在王老跛子的身后,一步一步地向着墓室右边的那条青石台阶上走去,听从老跛子的告诫,不敢再向后回头看一眼。 不过,我们还是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黑影从墓道中探出来的冰冷目光,让人感到背脊生寒。 等上了青石台阶很远,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有所缓解,紧张的气氛才有所缓解。“可惜了,胖爷我已经准备好三十六路罗汉拳,七十二道扫堂腿对付这群黑毛大粽子了。可惜现在都没有用武之地了。”三胖子心有遗憾。 “别炫耀你那胸口碎大石的绝招了,这次没死就算是万幸了。要不,你丫再回去找那群哥们叙叙旧?”我抱着昏倒的小梅,对三胖子的话嗤之以鼻。 “嘿嘿你以为我不敢。胖爷我只不过是怕突然杀个回马枪,会吓死那群灰孙子。”三胖子毫不知耻,嘿嘿地说道。 “哦啊,敢情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胖爷你这么厉害。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去吧。党和人民等待你胜利的消息。”我在旁边推波助澜。 …… 王老跛子看着我和三胖子斗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沉默带着我们沿着青石台阶向上走。 墓道中阴冷潮湿,浓雾浮浮沉沉的,两旁的石壁上斑驳古旧,充斥着岁月变迁留下的痕迹。但因为深埋于地下,幸运地躲避了风雨的侵蚀,虽然历经千百年但依旧非常稳固。 “这地方也太绕了……”三胖子很吃惊,这片古墓非常庞大,我们一行人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看到头。 “别乱走动!”我拦住他,生怕这胖爷一不留神,又绕到哪里去了。 很快,青砖堆砌的墓道走到了尽头,旁边出现了一条甬道。里面的墙壁就变成了白色,看样子又到了一间墓室,王老跛子回头扫视了一眼我和三胖子二人,点了点头,说:“快到了。进来吧!” 我们二人立刻振作精神,分别扛着晕倒的小梅和栓子,拿着煤油灯,就朝着甬道口走了进去。甬道里静悄悄的,只余下众人“哒哒哒”的脚步声。大概走了十来米的样子,匍一出那甬道的石门,我们便同时一愣,三胖子更是骂道:“他娘的这地方太邪门了。” 在我们对面是一条隧道,黑咕隆咚的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对面的砖墙上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石门。我用煤油灯向前探过去一看,就见到在墓室的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青铜鼎。 我看着石门后的那个青铜鼎,对三胖子说:“胖子,你能看出这大鼎的样式是什么朝代的吗?” 三胖子摇了摇头,说也不太清楚。 王老跛子首先走了进去,然后探出头来让我们过来。我和三胖子对视了一眼,一个接一个走入石门中。 一个空旷的墓室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整个墓室都是由青砖堆砌而成的,上面阴刻了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古怪文字,文字密密麻麻,是以阴阳双鱼的图形排列的,在整个墓室的地板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顺时针。一种古老、神秘的气氛在这阴冷的墓室中,自然而然地便营造了出来。 墓室最中心的螺旋阵眼上,屹立着一座古旧的三足二耳青铜鼎。鼎身巨大,有半人多高,上面刻着许多古老、神秘的篆文和鼎纹。 看清这座青铜大鼎,我的眼皮子不由跳了跳。这是最古老的鼎的样式,象征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家思想。这座大鼎上的文字,非常古怪。并不是通常所见的阴刻篆文,而是一种更加古老的金鼎纹。 那是古代方士用来炼金、炼丹所用的一种文字。 一想及此,我也不禁觉得口干舌燥。一般这种鼎出土的年代都非常久远,当年琉璃厂附近曾经有一个老农在自家田地耕犁时发现一个人头大小的铜鼎,样式与眼前这个一般无二,被人以天价暗中收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种东西,即便是放到汉代也是重器。任何一件流传到现在,都是不得了的东西! 当然,我也没把这东西透露出去的意思。俗话说“盛世收藏,乱世黄金”,古董这玩意只有到了太平年间才显得珍贵,妖孽横生的世代只有黄金才是硬通货。正巧外面的年月正赶上破四旧的这会,这种代指了封建迷信残余的宝贝,怕是也只有被人打碎了再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命运。 王老跛子扫了一下我的神情,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沉默不语。我心却忍不住有了些疑窦,这个墓室中放着个方士炼丹的青铜鼎是什么个意思?难道还有什么风水阵法的讲究不成,又或者这个墓主人本身就是一个醉心于炼丹术的王侯? 不过,自秦汉开始帝家王侯就醉心于长生不老的研究中,以金石汞银炼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我们从墓的西边从甬道中走了进来,一进入石门,就看到正对着我们的位置,放置着一只古代炼丹的大铜鼎。等到我深入墓室的中心,越过大铜鼎的遮挡这才发现,在墓室的最里面,竟然还放置着一口铁棺材。 铁棺材的后方是一个三角形的台阶,台阶向上是一条螺旋通道,黑糊糊的不知道通往何处。 倒是墓室东面的那口大铁棺材,让我的心中一跳。 土夫子行当里素来有“一黑二白三窟窿”的谚语,说的便是这下地干活时最避讳的三种棺椁。其中一黑所说的便是铁棺材。对于风水家而言铁棺上总有种“妖异”之气,一般都用在某些特定的邪性东西上,死后立即用铁蛹封死。古墓中的铁棺,大多是用于镇妖尸的。所以,普通的墓葬中铁棺这种东西并不常见。 我们举着煤油灯,整个阴暗的墓室就亮了些。可是我看着那黑不溜秋的铁棺材放置的位置,总觉得是那么的古怪。按照我们之前所走的轨迹来看,这里并不可能是主墓室。换而言之,在耳室中放置这么一口铁棺材根本就不符合古代墓葬的制度。不仅把所有的风水布置全部打乱,还有可能引来大煞。想起在老北京琉璃厂听来的传闻,我对于这座墓主人的布置,越来越感到莫名其妙,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心里直发毛。 这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一个人叫我,我抬头一看,三胖子这龟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到那三足大鼎上去了。这小子半扒着鼎边沿,想要看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接着就听到他惊呼了一声:“娘咧,这里咋还躺着个死狐狸呢。” 我一听被吓了一大跳,根本来不及多想,一纵身也爬到了大三足大鼎上去了。果然就看到那鼎内有一具干枯的青毛狐狸,它体型硕大,老得毛发几乎都掉光了,脸孔非常尖细,龇着牙,只剩下皮包裹着,两只眼睛眯在了一起放着寒光,几乎成了一条细细的缝。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正在狞笑着呢。既丑且邪,看上去十分诡异。我看得是心头一惊,立刻就回过头去。 说实在的,我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见过动物的干尸,但像这大鼎里的青毛狐狸这么丑恶的形态,还是头一遭。一般的人若是没有作好心理准备,猛然见到这副面孔恐怕会吓个半死。三胖子也是被吓了一大跳,连声晦气赶忙从大鼎上下来,一边下一边还惊恐未定道:“这他娘的太邪乎了。难道狐狸也能生下怪胎?” “这个应该是鄂西地区某种地域性的少数民族的墓葬习惯。三足鼎本身就是祭器,青毛狐狸是少见的山中灵兽。墓主人把狐尸放在这里祭人,这些应该是和一些仪式性的东西有关,只是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 三胖子下了地,依旧是余惊未消,骂骂咧咧地两脚就踹在鼎身上,发出“嗡嗡”的钟鼎之声。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青铜大鼎发出沉闷的轰鸣在整个耳室内回荡。 我转头看向王老跛子,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那口铁棺材,心里顿时暗道不好,直接开骂:“三胖子你个丧门星,这大鼎是墓室中的祭器,你哪儿弄不好非要碰那玩意儿,老子跟你一块儿迟早他娘的给你害死。” 谁知道这三胖子愣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你胖爷我思想觉悟高,才不信你那鬼扯的封建迷信的那一套。” 他还嘿嘿一笑,从身后摸出了几个玉珠子:“不过嘿,你还别说这里面还真有些好东西。这些个珠子满打满算,怎么的都能在公社里换两斤水果糖吧。要不我说八爷,咱们把那棺材也打开看看吧,指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呢。” 我一看脸都白了,心想这小子真他娘的不知道死活,到现在还敢虎口拔牙。“他娘的别扯淡了,把珠子放回去,快滚过来!” 这个时候,我就看到王老跛子的那张老脸已经变了,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铁棺。心下更是一哆嗦,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三胖子还惦记着大鼎里的玉珠子,一见我表情这么严肃,连忙捂住嘴巴,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我们就听到一股“咕咕”的类似于蛤蟆喘气的声音传来。 我在旁边心头一阵发寒,冷汗都下来了说:“妈的,这老头该不会在和这棺材里的东西对话吧。” 因为这时候我看见,王老跛子半蹲在地上,腮帮子一鼓一缩,竟像是正对那铁棺材说些什么。那古怪的声音便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三胖子见状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也被吓得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一把把三胖子给拉了过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着王老跛子嘴里不停地发出的“咕咕”的声音,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刚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这老东西眼见三胖子不听话,故意装神弄鬼地吓唬我们。但是听着听着,我的心就渐渐沉了下去。 因为随着王老跛子的嘴唇鼓动,对面那铁棺材中竟然同样传出来类似沉闷的响动。我和三胖子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三魂七魄都被吓得只剩下一魂一魄了。心说不会吧,狗日的难道这老跛子也是个成了精的大粽子,否则又怎么能和这棺材中的东西对话? 我和三胖子在旁,大气都不敢出,身上的肌肉僵硬住了,生怕一不注意这棺材里就蹦出个粽子来。 三胖子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刚才还惦记着人家的棺材呢,现在他吓得腿都快软了,嘴里诅咒连连,道:“娘的这也太倒霉了,连这都遭报应……妈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棺材内的沉闷声音渐渐地消失了,我心中不由得松一口气,心想应该是度过去了,刚想问王老跛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砰!”墙角处的铁棺材中突然又是一声闷响,接着就开始剧烈抖动了起来,棺材盖一震一震的,吓的几人全都胆战心惊。脸色全变得苍白起来了。 三胖子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也是身子一软,努力地撑着没有那么狼狈。在场几个人中也只有栓子和小梅因为昏迷躲过了这场惊吓,不知道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那王老跛子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忽然跪倒在地上,同时叫我和三胖子两人也跪下,朝着那口铁棺连磕了好几个头。 同时他嘴里说出了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话来,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某种爬行类的生物发出的声音,非常古怪和诡异。那铁棺内又响起了几声闷响,便渐渐没了动静,王老跛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朝着铁棺磕了一个头,这才站了起来。脸色非常难看,狠狠地瞪了三胖子一眼。 三胖子也自知差点闯了大祸,也不敢分辩,嘿嘿地尴尬地笑了笑。我站起身来,就听到王老跛子阴沉着声音说:“不能再在这里待了,我们赶快出去。” 我看了他一下,也不懂什么意思。刚想做声,王老跛子做了个什么也不要问的手势,让我和三胖子二人继续背着栓子和小梅,绕过了那口铁棺材,沿着墓室中的螺旋台阶向上走,同时告诫我们说:“不要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更不要回头看,只随我向前走!” 我和三胖子跟在老跛子身后,亦步亦趋地向着台阶上走去,再也不敢回头向后看一眼。 只是,身后那种如影随形般的可怖的冷意,依旧让我们感觉到如坠冰窟。 直到走出去很远,早就看不到身后的墓室了,那种紧张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我这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声道:“跛子爷,那铁棺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要问,也不要多说。那铁棺里的东西很厉害,被放在这里已经好些年了。要是把它放出来,我们这几个人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老跛子只有这一句话。 “我说跛子爷,胖子我这次算是彻底地服气了。”三胖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笑着,“嘿嘿,就是不知道你刚才和那棺材说的是哪门子话,得了抽空教教咱怎样?” 王老跛子也不去理他,过了好半天,才闷声说了句:“我这话活人是学不会的。” “活人是学不会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给死人学的?”我心底一阵寒冷,觉得很是诡异和不解。 三胖子腹诽地说:“跛子爷您要是不想教,就直说嘛。何必消遣胖子我呢。嘿嘿,活人学不会?那您老是怎么学会的。莫非你也和之前那铁棺材里的东西一样都是汉代以前的大粽子?” 王老跛子扫了我们几眼,眼神有些冷,没有说话,只是阴阴地笑了笑,继续带头向上走。 三胖子自讨没趣,见状也不生气,冲着老跛子的背影撇了撇嘴,朝我招呼着:“快点。二八爷你都落后一大截了,赶紧跟上。” “你小子管好自己就成了,别乱吵吵了,小心再惹上麻烦。老子剁掉你的猪头。” 我笑骂了声,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看着我,心里有些奇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让我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墓道是向上倾斜的,两边都是石板文,雾气越来越浓了,不多时,视线都无法穿透墓室中诡异的大雾。 那条墓道的正下方的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还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那是一个干尸般的老头,只剩下皮包骨头,一头干枯的长发蓬乱如杂草一般。 可是奇怪的是,墓道口的那个身影如化石一般,我越看越觉得熟悉,终于看清楚了,那黑影的模样竟然—— 竟然像是王老跛子本人。 这情形是如此诡异,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如果下面的人是王老跛子的话,那前面一直和我们走在一起的是什么东西?我扫了扫前面老跛子佝偻的后背,又看了看墓道下方的那个人影,身体几乎不能动弹了,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的血色,声音被卡在喉咙中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要回头,不要向后看,招惹上这里的主咱们一个也活不成!”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直走在最前面的王老跛子一声沉喝,带头快速向上走去。 “谁啊,谁向后看了,哎呀我说二八爷你就不要回头看了,胖子我好奇心这么大,也才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清,这地方太古怪了。咱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三胖子近乎崩溃的自语。我不太相信那是死人,可是王老跛子在前面已经发话了,我也不敢再回头。身后的雾气越来越浓了,遮住了一切,我们只得选择继续前进。 几个人加快了步伐,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们到了一处被铁索锁住的门户,打开后穿过房间就来到了一处加粗的回廊,这一段赫然就是我们刚刚进入攒棺的义庄走廊。想必是有一条密道从地下墓道一直通往这里,只是这密道太过隐蔽,不熟悉的人想要再重走一遍都很困难。 王老跛子检查了一下门后,又重新将大铜锁锁上,我们从门缝里看进去,依稀还能看到一条隧道,内里一片漆黑。 终于出了大墓,我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外面空气流动,冷风一吹,人打了个激灵,一旁的三胖子显然也松了口气,一边扛着昏迷的栓子,一边打了个哈欠。王老跛子沉默无语,半佝偻着身子,满脸的皱纹,和三胖站在一起,倒像是爷俩。 第十一章 要救命,只有寻找蛇神褪下的蛇蜕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之后,仍然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在之后的几年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把我当初看到的东西,解释给一些有见地的朋友听,得到了不同版本的推论。最多的说法就是说我当时因为极度紧张而致幻,而且大多数人对于我这种离奇的经历也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有些人的看法引起了我的注意。 其中有一个人的说法尤为独特,他是我父亲文革蹲牛棚时的老朋友,我曾经与其见过几面,这人没被打成右派前是大学的历史系教授。他曾给我写了封信,其间说到铁棺这种东西来历已经不可考究,又被叫做“蛹”,历来都是在长江边缘几个河口出土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风水上的讲究。1974年间陕西省汉江的一处支流枯竭,有人在河床上也发现过这么一口铁棺,但是体积要比我见到的那一口大得多,而且是竖立在淤泥中的,露出水面的半截已经锈迹斑斑了。后来不知怎么地河水突然上涌,只一夜间那口铁棺再次被淹没了,从此再派人打捞都找不到了。 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史料能够解释这些铁蛹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而从某些搜集到的地方野史和民间地理传记中,才只言片语地提到这种铁棺材似乎是和湘、鄂、渝、黔、桂地区少数民族某种神秘“养尸”活动有关。 究竟“养尸”是怎样养出僵尸?按照民间传统的葬理说法,均认为“养尸地”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墓地。讲求的是龙脉“穴气”,简而言之就是葬穴的地气,所覆尸身皆生鸟羽龙鳞。遗体误葬在“养尸地”后,人体肌肉及内脏器官等不仅不会腐烂,而且毛发、牙齿、指甲等还会继续生长。 我觉得这种说法很离奇,但还是很难解释,为什么在长江边上的“蛹”会被铁棺封死。这种古怪的东西在中国的其他地区并没有记载,那种“铁棺”密封得如此严实反倒像是为了防止什么东西跑出来似的。而且当初在攒棺地下墓穴中我确实看到了另一个像是王老跛子的“人”从铁棺中爬出来,碰到这种事情,实在是无法解释。 后来那人又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上讲述了一件他年轻时修复一本明初日志残卷时看到的故事。说的是洪武十二年间,四川省合江县长江、赤水河交汇处曾经发过一场洪水,洪水过后有一口三丈铁棺被冲到岸边。 当地人打开铁棺后,发现里面躺着一条白色的大蛇,口衔金匣,便以为是祥瑞,于是连夜送往皇城。是夜,明太祖急召宰相胡惟庸、韩国公李善长等人入宫,其间所发生何事无人知晓。 次年,明太祖朱元璋以“谋不轨”罪诛当时宰相胡惟庸九族。十年后,朱元璋以伙同胡惟庸谋不轨罪,又处死了韩国公李善长、列侯陆仲亨等一大批开国功臣。后又以胡惟庸通倭、通元,究其党羽,前后共诛杀三万余人,这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胡党之狱”。 这个故事看得我是心惊肉跳,不知道历史上闻名的明初四大案之一“胡党之狱”,是不是与那口被冲出赤水河的“铁棺”有关联。看情形,在历史上参与挖掘、运送那口铁棺材的人和看过金匣的人都被送上了断头台。那“白蛇金匣”内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明太祖朱元璋这样一个皇帝不惜朝廷动荡,持续了十年,杀死了三万人也要保守这个秘密?其中会不会就隐藏着长江铁棺的最终谜底呢?这个故事彻底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曾特意给我父亲的那个朋友写过一封信,谁知道那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个恐怕只有见过金匣的人才知道其中的秘密。 我也是无语了,知道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了。明代距今已经有六七百年的时间,当年参与过金匣事件的人恐怕早就被朱元璋给灭了口,正史上更不会有所记载,想要了解其中的秘辛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有一些讯息,是我整理大概的资料时意外发现的,只是其中的内容实在是有些诡异。长江铁棺虽然埋葬的时间、地点、大小和规模并不一致,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所处的范围大多在湘、鄂、渝、黔、桂等少数民族的聚集地,沿着长江龙脉向中原腹地蔓延。 早在公元前2500年,在世界上率先使用铜、铁冶炼技术的,是当时占据在河北,极大地发展了巫蛊祭祀神秘文化的蚩尤的一支。 后来便开始了战争时代。蚩尤部落和中原农牧业的黄帝部落征战,蚩尤战败被杀,部族一部分并入了炎黄部落。另一部分则流散到长沙,再到广西、云南和长江中下游一带,成为苗族、瑶族、羌族的祖先。 而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长江流域有些地方旱涝,就有河工在河道口挖掘出一截巨大的空心管,足有五六米的直径,并且越往下就越粗,极深,投入石头也不见回声,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河工们都以为是通往黄泉地府、幽冥之地的通道,一个个不敢继续挖掘,等第二日专家闻讯赶到,那处河道一夜间不知为何急涌如潮,像是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大量的水一般。 后来,有人做过金属探测,发现在那处长江河床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柱”状物体,具体的长度难以探测。只是按照道理,以当时的冶炼技术是不可能达到如此规模的工程的,堪称奇迹。 这件事虽然因为社会稳定的需要,后来被相关方面压下去了,但是某些档案中还有零星的记载。 当然,这些也只是后话。这个时候王老跛子已经带我们从后面到了大堂,便招呼我和三胖子在大堂的凳子上坐下来,一直昏迷不醒的小梅和栓子也被好好地安置在一旁。 王老跛子的神色漠然,极为恭敬地走到供奉着青面狐狸的神龛前,点燃祭香举到头顶,微微低头躬身一拜。接连三拜过后,他便将祭香插在了供桌之上的香炉中,忽地抬起头,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诸位还请慢用,先前多有逾举,还请恕罪。还请行个方便,希望一切平息。” 就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整个房间内的情况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供桌之上的祭香微微的火光,缕缕轻烟笼罩在青面狐狸造像的面部,显得有些阴邪和迷幻,十分诡异。 王老跛子在屋子中的一系列举动都落在了我和三胖子的眼中,尤其是三胖子,那两只眼睛几乎都愣了,嘴巴张得大大的。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些将信将疑,这老跛子实在是有些古怪,而且我对于这些鬼神之类的事情一向是敬而远之,信则有不信则无,虽不至于要否定它,也不认为一定要承认其的存在。 老跛子显然也猜到了我们的表情,只是笑了下,便恢复了沉默。转身进入内厅,把挂在门口的一卷竹席放了下来,正好挡住了我们的视线。这老头从屋内取出来一个青花茶碗,又转身从水缸中舀了一碗凉水,冲入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同时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张黄符纸,在祭香上点燃,在半空中轻轻一弹投入茶碗中,并嘱咐我将茶碗内的黄符水兑给昏迷不醒的小梅喝下去。 众人听他说完,皆是目瞪口呆,我很怀疑这碗符水的效果,但死马当活马医,心想这纸灰即便是吃下去也没什么危害吧!而且刚才都见识过这老跛子的诸多手段,连忙给小梅喝了下去。过了半晌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的小梅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黑血。 果然,黑血中同样夹杂着一条约有头发丝粗细,如金色小蛇一般浑身长满细细鳞片的“鳞痋”。那鳞痋刚被吐出来的时候,还在地面上的那瘫污血上兀自蠕动,被早就准备好的三胖子,一个大拇指按成了肉泥。 再看看小梅,她眉心的黑气,果然迅速地消退了很多,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我和三胖子都松了口气,都知道小梅暂时是没有危险了。之后三胖子又在王老跛子的指导下,把剩下的符纸水给栓子也喝了一些,暂时缓解他的症状。 三胖子擦了擦汗,问:“跛子爷,敢情您老还有这份神医手段。看来栓子和小梅这条小命终于算是保住了。” 王老跛子没有理会他,只是一个劲地阴沉着脸。过了半刻钟才连连摇头,说:“这‘金蛹’太过于阴邪歹毒。栓子和小梅体内的‘蠡痋’虽然被逼出来了,但身上已经中了蛇毒。看这情形,虽然尚且还能靠硬灌些米汤药水吊着性命,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能拖个十来天就不错了。除非能够找来‘老山古龙’的‘龙衣’来续命,或许还有可能把这两条小命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我知道王老跛子口中所说的老山古龙,其实就是指活过百年的老蟒。《伏羲考》中就说,“龙即大蛇,蛇即小龙”。蛇的寿命究竟有多长,在自然界也是很难揣测的,但即便是巨蟒,在野外存活个四五十年也算是顶天了。 而能够活过百年的老蟒一定是在山川大泽里吃过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成了精。它褪下的蛇蜕又被称为“龙衣”,所有的毒皆可医治,世间难寻,是无价之宝。 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大的一条蛇,就是之前在攒棺那口朱红棺材中见到的那条阴龙,但也最多是条二十年的老蟒,和老山古龙那种罕见之物还差得太远。像是那种蛇神,若是没有特殊机缘的话,想要寻觅怕都没有一丝线索。我心中暗叹,难道这栓子和小梅的性命,就此只能够眼睁睁地看他们死亡吗? 三胖子和我也自知对于小梅和栓子的生死,要负有很大的责任,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就央求王老跛子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我们两兄弟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跛子也是一脸为难,想了半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压低声音对我们说道:“传说中,修炼有成的蛇神,能够分草木,定蛇路。凡是它爬过的地方,地上的灌木蒿草会自动向两边倾倒,分开一条蛇路。这种妖孽邪乎得很,想要寻它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世间难觅……但我记得此处三百里地以外有一处龙窟,那是中原西周时期移居在长江流域的古巴族中的一支巫氏族人的一处禁地,据说在军阀混战的民国时期就出过巨蟒吃人的事情,驻扎在滚龙坝上的土豪部队被吃了不少人,连烂杆子枪都打不烂鳞片。这世道,是妖孽横行,越闹越凶了。前些日子就在滚龙坝还出过‘走蛟’的怪事,闹得捕风捉影,满城风雨的。如果能进入滚龙坝下的龙窟探探,或许还有些机会找到当年古巫氏族人供奉的那条蛇神褪下的龙衣遗褪……” 我看他眼睛放光的模样,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这老东西平日里就在这青龙山上看守义庄,什么时候对山下的事情这么清楚了?我们在长江古渡口做知青,多少也知道些关于“滚龙坝下的某处洞窟中藏有大龙”之事,也许在那里可以找到给栓子和小梅续命的“龙衣”。 不过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龙窟中还有没有那东西的存在。但眼下救人要紧,也只好寻着这条线索了,就忙问他:“怎么,跛子爷,您老准备亲自出马去探一探滚龙坝下的龙窟?”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不错,这栓子和小梅是我自幼看着长大的,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性命垂危,老夫要是袖手旁边,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为了这两个小辈,说不得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 “那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说不定里面啥东西也都没有呢。” “这就需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他指了指那供桌上那张青面狐狸脸,说,“这是我们这一行当祖师爷留下的信物。当年古渡口的先人曾经进入过那处禁地,期间发生了一系列怪事,他在龙窟中见到了一群带着祭祀面具的来历很奇特的‘人’,根据他留下的信息来看,滚龙坝之名也并非是没有根据,或许真有长江里的大龙栖息。” 我心中忽然一动,脱口而出:“莫非是那处巨大的乌木巢穴?” 王老跛子眼睛陡然睁大,似乎很讶异于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张,就想说什么。这时三胖子插嘴进来,朝着王老跛子嘿嘿一笑:“你们说的啥大龙、巢穴的,胖子我听不懂。不过,跛子爷,你既然是要去滚龙坝探险,怎么说也得带上我和二八这小子吧。要是能搞两条龙皮出来,这以后的日子真金白银的还长着呢。这次你说什么也要带我们一起进去见识了一下。”敢情这三胖子现在正惦记着王老跛子刚才讲的龙衣呢。 “不行。进龙窟摸斗可不是你们想象的这么简单的,弄不好,随时都可能惨死当场。而且滚龙坝这个地方不祥,每过十来年就会发生一些怪事。坝下龙窟内更是机关密布,古巫氏族人又擅长驱鬼施痋,神秘古术令人防不胜防。你们又都是城市知青,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你们村支书交代。” “滚龙坝不祥?骗谁呢。”我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更感惊异,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很多秘辛。 “你既然知道乌木巨巢,显然看过了天井处的那块石门上的阴刻。有些话给你们说清楚吧。当年古渡口的祖上,有人是四块板行当里的手艺人,晚年时,从老长沙一带来到这里,奔的就是这滚龙坝下的龙窟而来,准备在自己死后埋在这片龙口含珠的宝地。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但是他从滚龙坝下回来后,就昏迷不醒,只剩下了一口气。而在其从龙窟回来后的一天,三百里外的滚龙坝忽然发生了大地震,洪水决堤,一泻千里。有人看见长江浑浊的水中似乎有一条巨大的黑色怪兽在肆虐,这件事当时惊动了很多人。”王老跛子慢慢道来。 此刻就连三胖子也愣了一下,我感到有些后背发凉,王老跛子讲的这些话并不像是为了吓唬我们,而是与当地的传说大有关联。 “古渡口的祖上就吊着这最后一口气,足足熬过了大半年。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疯疯癫癫的了,据说是在龙窟内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诡异事物,一双招子也废掉了。只留下了一些记叙杂乱的石门阴刻,就在一个夜晚忽然失踪了。”王老跛子道。 “什么?他不是还剩半口气吗?怎么可能跑出去呢!?”三胖子很吃惊。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失踪的那个暴雨夜,据说外面狂风大作,有不知名的黑影在古渡口外嚎叫了一整夜,声音凄厉,不像是人,也不像是什么动物。有人惊鸿一瞥地看到了他,还穿着当时的衣服,只是全身的皮肤都龟裂成一块块,脸已经变成了红褐色的了,像是爬满了铁锈迹……” 我听得心头有些发凉,更觉得整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这王老跛子所讲的东西足以和我之前在攒棺天井上看到的石门阴刻连在一起。 “他所居住的地方,没人敢靠近。此后的十年间,古渡口又发生了许多难以解释的怪事,连本族的弟子都被吓死了十几个,一批人就搬走了。现在的人大多是后搬过来的。这个地方才渐渐好转,很少再发生这些邪乎事儿了。” “倒斗的人晚年大多都不祥啊。毕竟是挖坟掘冢,坏人风水的大忌,不知道哪天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只是,那滚龙坝子竟然这么可怕,不知道古巫氏族人在那里放了什么。而且那个乌木巨巢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还是个疑问。”我听得是一脑门子冷汗。 我小时候也曾在琉璃厂听过这般类似的传闻,说的是只要沾上盗墓这一行的,看到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坏人风水结下了因果,晚年大多数都不得善终! 现在一听王老跛子这么一说,也感受到其中的那些诡异,如果真在滚龙坝下面遇到这些,到时候还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呢。 “没错,滚龙坝下的东西,就是那些手段高深的老人都不敢轻易触碰,一个不好就是要人命的玩意,而且祸及子孙。你们现在当真还想要进去吗?”王老跛子叹息了一声,问道。 “鬼才相信呢。我说跛子大爷,三胖子我虽然有时候不喜欢用脑子,但也不是被吓大的,想当年俺们家的父辈也是保家卫国,扛过枪打过仗的。虽然时运不济,进了牛棚,但是好歹深受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教导,对于这些牛鬼蛇神的老一套封建荼毒,就应该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臭脚。今个说什么都不管用,胖子我和二八爷早就决定了,一定要一起进洞去看看。这也算是我们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添砖加瓦了!”三胖子大叫道。 听到三胖子扯得越来越远,我连忙白了他一眼,让这小子住嘴。从小玩到大,我对他的性格秉性实在是太清楚不过的了,这胖子胆太肥,刚才听了王老跛子的一席话,分明是惦记上还没见到影子的老山古龙的“龙衣”了。否则,哪会有这么积极。 我也懒得捅破他,就对王老跛子说:“我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底存在不存在,还保留意见。但是老村支书进山前叫我和三胖子对于小梅和栓子多担待些,现在他们出了事情,究其原因和我们也有一定的关系。这件事情即便是我们不管,恐怕也会良心不安。所以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多大的危险,我和三胖子也是义不容辞,竭尽全力地保住栓子和小梅的性命。” 王老跛子见我们是下定了决定,也劝不动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也算是你们有心了。那就先这样吧,不过,就凭我一个糟老头子再加上你们两个没经验的愣头青,这力量还显得有些不足。也罢,你们先把栓子和小梅送回村子里,让他们好生照顾,也能够勉强维系些日子。我明天再联系一个帮手,这两天就前往滚龙坝搏上一搏了。至于结果如何,那就只能够尽人事,各安天命了。”说完他又命我多准备些工具,大多是些应急和防护的开山刀、铲头、粗麻绳、火折子以及一些金疮药之类的玩意儿。我点头答应,就商量着各自去忙了。 我和三胖子背着一直昏迷不醒的栓子和小梅连夜下山,到了村子里又免不了一阵折腾和解释,在小梅和栓子娘的哭泣中,村子中剩余的老人帮我们准备好了各种应急的东西。 第十二章 遭遇翻江倒海的长江水怪 第二日,我、三胖子还有王老跛子,以及他不知到从哪里找来的另一个神秘的怪人,就被村里的人用唯一的一架驴车拉到了位于古渡口三里地以外的一处停泊口岸。 老跛子口中的帮手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手上提着一把削尖了的黑色铁钎,背着个竹篓子。他脸上蒙着一条黑色的布带,遮住了他的一双眼睛,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 说实话,这一路上,我和三胖子两个人没少私下里议论这小子。这人特像是一个冰疙瘩,一路上都是面无表情,连屁都不放一个。别人找他说话,这家伙也是爱答不理的。刚开始我还想和他套套近乎,后来瞧他这德行,也懒得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实在是不明白跛子爷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死人脸。 唯一值得说道的是,虽然这小子大半张脸都被黑色的布带遮住了,按理说应该是个瞎子,但是跟在我们的身后一点也不掉队。 他似乎有某种能力,能够准确预料到我们接下来的路径以及前方的障碍、坑洞之类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等驴车走了,我们几个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怨我们后悔,这地方也太荒凉了,四周除了杂草就是灌木,只有一个大土垛子充作临时的停泊口岸。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法子讲究,几个人一合计就只能等船过来了。 站在临江的大土垛子上,就听得前方哗啦啦的流水声。滚滚的长江一刻不停,卷起水底的河泥,翻滚出一阵阵浑浊的水浪。这地方前些年发过一场大水,河坝被淹了好几米,到了现在还有些大树被泡在江里呢。 现在已经到深秋季节,鄂西地区的气温昼夜变化较大。天空中灰蒙蒙的,我们穿得虽然说还算是厚实,但站在江边,被冷风这么一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三胖子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了一小瓶白酒,让我们先喝上一口去去寒气。王老跛子忍不住喝了几口,只是递给那个死人脸的时候,被他冷冷的一句话拒绝了。三胖子冲我撇了撇嘴,随后又拿出小梅娘给我们准备的干粮,几个人将就着吃了些。 这一次,三胖子就没有再让让那个冷面小哥。这个死人脸似乎也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天,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喝了两口白酒,寒意稍稍退去,身上暖洋洋的。只是望着前面奔腾不息的浑浊江面,还是忍不住直皱眉头。 这个口岸是古渡口一些闲散渔船停泊的地方,经常会有船只往来。只是现在这个天气,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更别说有什么船了,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三胖子一张脸被冻得发白,使劲地跺了跺脚,搂着我的脖颈说:“嘿,我说二八爷。咱们这一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等进了那滚龙坝子,你可别忘了给我搭个下手,咱们兄弟齐心,合力断金,等拿到传说中的啥子龙衣蛇皮的,我们可就发大财了。” 我见这胖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就甩开他架在我肩上的胳膊,骂道:“你他娘的就知道发大财,咱们的首要目的,就是先救小梅和栓子。至于剩下的老山古龙的蛇蜕,你想要多少随你。” 三胖子也不生气,说道:“嘿嘿,你、你别生气。胖爷我当然知道先救、救栓子和小梅的命重要了。不过发大财也是很重要的。马、马克思不是说过吗,我们要走社会主义路线,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吗。” 我呸了一口道:“你没喝多吧,马克思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少给老子拽这么多烂词,我看你小子得先跳到这长江水里洗个大澡,清醒清醒。免得到时候又给我们捅出什么娄子来。” 王老跛子连忙在一旁做和事佬:“莫吵莫吵。现在这地方还算清净,过会船就来了,省得给别人看笑话,耽误了正经事。” 就在这会,只听一旁没说话的死人脸轻咦了声,我们抬眼望去,看见远处的江面忽然来了个小黑点,越来越大,一个巨大的竹筏子顺流而来。 我们几个人赶紧跑土垛子上,一边喊一边摇晃着手臂,招呼着竹筏子停过来。 那竹筏子上的人显然已经看到了我们,但就是不停下,只是站在筏子上不停地摇手,示意并不准备停下来。 我们在岸上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了条能渡河的玩意儿,虽然只是个竹筏子,但也凑合着用了,如何肯轻易地放过他。 三胖子连忙掏出来一把票子,举着钱对着竹筏子上的人用力地舞动,同时高喊我们付双倍的钱。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竹筏子上的人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用竹竿撑着水底,向我们靠了过来。 竹筏子终于靠上了岸。撑船的是个中年人,黑瘦黑瘦的,他叼着一个旱烟袋,只是一个劲地冷漠地看着我们,并没有招呼我们上筏子。 王老跛子走上前去,冲着那黑瘦中年人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双方见了礼,他才说道:“老乡,我们几个要去下河谷的滚龙坝子那里,有急事,不知道兄弟能不能行个方便。价钱好商量,我们可以付双倍的。” 一听我们要去的是滚龙坝子,那黑瘦男人很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一言不发。 过了好半天,才闷声说道:“我这筏子从来不载活人。” 王老跛子似是早知道他这么回答,嘿嘿一笑,拱手说:“晓得,晓得,看出来你这是阎王照看的营生了。我们不介意的,能去滚龙坝子就成。” 那黑瘦男人瞧了王老跛子一眼,又扫了我们几个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我们上筏子。只是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老跛子也没在意,又朝着黑瘦男人拱了拱手,接着招呼我和三胖子几个人跟上来:“快点,开筏子了。” 我看了看脚下的竹筏子,长六米,宽三米,远比我们之前见到的筏子都要大得多。这种大筏子通常都是用来运载一些分量很足的货物的,俗称“筏子”,是一种古老的水运工具,从古代一直沿用至今。 我们一行人上了筏子,就看见在那黑瘦男人的脚下,还蹲着一只身形巨大,乌漆麻黑的水老鸦,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所谓水老鸦,又被叫做鱼鹰或鱼凫,这种鸟在中国分布地区很广。早在夏代时期,鄂西地区就已经有人驯养鸬鹚捕鱼,俗称鸬鹚渔业。 这原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我们面前的这只水老鸦却大得吓人,又丑又瘦,却足足有半个小孩子的身子那般大,黑压压地蹲在筏子上,一双泛着绿色的圆眼珠子闪烁着莫名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也不出声,看起来十分古怪,有点阴森森的。 我感觉有些奇怪,这竹筏子上,怎么还蹲着这么一条老得连羽毛都快掉光了的水老鸦呢。 三胖子也觉得奇怪,站在一旁啧啧称奇,还拍了拍手:“他娘的,这老鸦都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大的个?叫它声,看它过不过来。” 那大得吓人的水老鸦还真不避生,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一摇一摆地就走过来了,蹲在三胖子旁边。这小子揪着水老鸦的羽毛就是一阵乱揉。 还没等揉几下,这胖子就站起身来,惊呼了一声:“娘的,这是什么腌臜玩意儿?怎么味道那么臊?” 他从水老鸦的肚皮底下,巨大翅膀下的羽毛中,抽出来一块黑糊糊的布条子,上面还有干涸乌黑的血迹,他一愣,叫了一声:“这不会是一条骑马布吧?” 我一听,也凑过去闻了一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别说,这还真的是一块女人月事时候用的月经带,上面还残留的一些古怪的臭味。 那感觉十分恶心,我撇了三胖子一眼,这小子忙不迭地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骑马布,恶心得连连吐口水。一边吐,一边骂:“狗日的,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看着被恶心得又吐唾沫又洗手的三胖子,心里觉得奇怪,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水老鸦成精了? 就在这时,我余光看到,那个自从上了竹筏子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黑瞎子,突然对着筏子上的水老鸦冷笑了两声。 他声音虽然轻微,但还是被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看着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不知道这死人脸看出了什么。 站在筏子前面的王老跛子看得真切,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搞了半天,你们两个伢子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怎么?这死鸟和这筏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恶心得朝着江水中,连吐了好几口唾沫:“他娘的,怎么会在鸟屁股下垫这么个玩意儿?难不成这水老鸦还是个母的,每过段时间也要来个月事不成?” “当然有原因的了。” 王老跛子说道:“这筏子是个捞尸筏,经常承载老长江里的水尸。这水老鸦打小就在死人堆里厮混,当然不怎么干净了。搞不好,这玩意儿怕是曾吃……” “他奶奶的,也太恶心了!” 我听得差点再次吐出来,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这句话一出,就连三胖子也被吓得酒醒了大半,脸立刻就变了,赶紧避瘟神似的离那只大得吓人的水老鸦远一些。 这下子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一开始这筏子不愿意拉我们,说是从来不载活人,敢情这黑瘦汉子就是老长江口捞尸的阎王钩子啊。这件事,怕是王老跛子和那个一直沉默的死人脸早就知道了,只有我和三胖子两个人还蒙在鼓里。 三胖子被恶心得不轻,忍不住对着那只水老鸦啐了一口唾沫,说:“捞尸就捞尸呗。怎么筏子上还带着一条老水鸦?难道这狗日的玩意儿除了逮鱼还会下水捞尸不成?” “这畜生是不是这么神异我不知道,但是在老长江从事捞尸营生的手艺人,家中的确从小就养着这么一只水老鸦,被称为‘养俎’。长江江底地形复杂,水里泥沙较多,比较浑浊,想要打捞沉尸,首先必须得确定尸沉下去的位置。而老长江边上生下来的这种水老鸦就有这种本事,能够探到江底十几米深的地方,探到尸体的味道……” 王老跛子把手一摊:“在老长江边上,对于这种水老鸦的说法还有很多。据说,是老长江里的枭鸟吃了江底阴变后的水尸体内的阴丹,同岸上的鸬鹚交配后生下来的鬼鸟,所以才能够寻踪溯源,找寻到深埋在江底的沉尸。不过,听说鄂、湘、赣的一些地方,从小就用死人肉把鱼凫喂养大,久而久之,尸气淤积在体内,等到这种鬼鸟长大后,就和死人的气息差不多了,连水鬼都不怕了。” “不过,这种养俎是靠了些阴邪的法子才成了精的,体内淤积尸气,所以最怕的就是阴雨雷击,但老长江上的阎王钩子便寻了一个法子,不知从哪儿捡来一些女人用过的月事的‘骑马布’挡雷,这也是民间俗称‘秽劫’。要知道,那女人月事的骑马布是十分污秽的东西,最能够污染正气,一般有灵性的东西,都碰惹不得。” 讲到这里,王老跛子突然笑了起来,冲着一旁的黑瘦汉子,道:“大兄弟,你这只养俎灵性很足啊,不知道是怎么驯养的?” 一直撑着筏子的黑瘦男人脸色忽然变了,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依旧有些狠厉,摇摇头:“不清楚哦,这老鸟还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一直没弄明白是咋个品种,就是日常的水老鸦。”正说着,他还对着那鱼凫踢了一脚,骂道,“这腌臜东西,就知道惹事。”那水老鸦被踢得惨叫了一声,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叫声,蹲在皮筏子上,再也不敢动了。 这个时候,我看见对面的王老跛子冲着我和三胖子使了个眼色,大家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唯有那个眼睛前蒙了块黑布的年轻人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些警惕,知道王老跛子和三胖子两人的意思:“这筏子和那水老鸦怕是不怎么干净,那撑筏子的黑瘦汉子绝对有问题。” 老长江里的河道九曲连环,一个水道十八个弯,身下的竹筏子虽然看似简陋,但是在这种水道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优势,轻便快捷,即便是载着我们这好几个男人,一路上也还算是平稳。所以,到了晌午的时候,竹筏子又转入了一条相对宽大平稳的湾道,我们距离目的地滚龙坝子所在的水域已经不远了。 一路上,我都在观察着那个撑着筏子的黑瘦男子,他本身的样貌倒没什么出奇的,皮肤黝黑,很是普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人身上有股怪味。再加上之前听到王老跛子说到的喂水老鸦吃死人肉的事情,突然心里咯噔了一声,终于想起来了,这人身上的怪味似乎和那水老鸦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等一下通过这一段江道时候,大家最好别说话,免得惊动了水里的东西。”那黑瘦男人忽然回头说,“这些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船翻在这儿了。” 这条河道经常出事情吗,王老跛子发问道。 “嗯,这条江面的水流很急,水下有大漩涡,经常发生事故。尤其这段水域听说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死了不少人了,邪乎得很。” “那能不能开慢些?” 那人摇了摇头:“开慢些更危险,长时间停在这段水道的船,经常无缘无故地被掀翻,连人带船一起沉在江底。而且我们现在是顺流,速度是不会慢下来的。好在大概只需要个把刻钟,我们就能过去了。就是其中有几个弯还挺险。” “那就只能够小心点了。”王老跛子无奈地摊摊手,“出门在外,乘船过江,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总不能不过吧?” “不碍事,”黑瘦男子说,“只要你们别大声说话,没有事的。” 我被他们的这段对话说得心头一惊,正想开口,这时候,旁边不知道是谁轻轻地拉了我一下。 我一回头,发现旁边根本没有人。再一低头,就见在竹筏的表面,被人用水写了几个字: “有古怪。” 看到这三个字,我一下怔住了,有古怪,什么意思?这三个字到底是谁写的?刚才拉我的人又是谁? 我扫视了一下竹筏子上的人,发现整个筏子上,黑瘦男子正在撑船,王老跛子坐在前端,三胖子眯着眼,正打着瞌睡,被我给直接排除了。最后的嫌疑人就只有一个了,难道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死人脸写的? 只是,他写这三个字究竟是要提醒我什么呢? 我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依旧蒙着块黑布,遮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江面,似乎刚才的一切并不是他做的一般。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头。 有古怪,是说这水底下有古怪,还是说这船上的人有古怪? 此时,晌午的太阳还算是充足,筏子上那用水写的三个大字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若非是我刚才亲眼看到了那些字迹,一切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似乎,这一次的滚龙坝之行,会有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 江水的流速很快,我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三个字的含义呢,这边竹筏子已经行出去很远。到了这段江道的最中心,忽地整个竹筏子向上一掀,猛地重新落了下来,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顶了一下。三胖子正在筏子上打瞌睡,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差点把他二百多斤整个掀到水里。 天空中依然是阳光普照,按理说天气没有丝毫变化。但是整个江面却突然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操纵,风起云涌,水汽翻滚起来。被掀起的巨浪有两米多高,冰凉的江水大雨瓢泼般地泼洒了下来,浇得我们一行人立刻就变成了落汤鸡。 整个竹筏子上的人都站了起来,黑瘦汉子赶忙用竹竿撑住筏子,同时探出头,想要看看,竹筏子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这处江面十分开阔,水位很深,又是顺流而下,按理来讲,以竹筏子的吃水度,是根本不可能撞到任何礁石一类的沉积物的。 而且一直是风平浪静,竹筏子却差点被整个掀了起来,这实在是透着几分诡异和古怪来。 众人正在暗自心惊之际,撑船的黑瘦男人赶紧用竹竿固定住筏子,刚一探头朝着江面望了一眼。整张筏子再次剧烈晃动了起来,好在竹筏子的浮力够强,几个人死命地扒在筏子的竹排上,这才没有掉下去。 只是巨大的竹筏子不停地晃动,似乎是水底有个庞然大物正在拱动,一瓢瓢的江水灌进来,将我们几个人都晃得七荤八素。 三胖子在岸上等船的时候,喝了不少的酒,之前还晕乎乎的,现在早就被吓醒了。一边吐着灌进嘴里的黄泥汤子,一边紧紧地捞在竹筏子的排子上,大喊大叫起来:“他娘的,赶紧想办法。再晚些,咱们都得掉到水里喂王八。” 我努力地站稳身子,想要过去看看情况,只是筏子摇晃得越发厉害了,那只小孩半身高的水老鸦也是浑身战抖,不停地冲着浑浊的江面咕咕叫个不停,我问那个撑筏子的黑瘦汉子到底怎么了。 他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尽是惊慌的神色:“不好,这水里有东西?” 王老跛子虽然瘸了一条腿,但身子骨还算是灵活,勉强地站稳身体,浑身早已经被江里的黄泥水浇成了落汤鸡,只听他扯着嗓子,骂道:“都小心点,都站稳了,千万别掉到水里喽。咱们这次怕是遇到江龙王了……”我和三胖子早就被撞得七荤八素了,哪有工夫搭理他,只是一个劲地抱着筏子上的竹排边沿,免得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喂了河里的大鱼或者王八。 此时竹筏子虽然是顺流而下,而且水势湍急,但在这毫无阻碍的宽阔江面上,却愣是丝毫动弹不得。似乎水里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完全挡住了竹筏子的去路。 一股股大力从水底传来,竹筏子不堪重负发出痛苦的呻吟,像是随时有可能船倾人覆。我心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怎么也得看看这江里边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此刻血气上涌,也不觉得有多么可怕了,挣扎着迈开步,抓着两边的排子,我蹒跚地向着边缘爬去。 这时候竹筏子下面再次被顶了一下,掀起了半米多高,整个筏子打了一个横,差点就把我甩出去。我死命地扒住能够抓住的一切物体,心里立刻知道后怕起来。回头一眼,正好看到三胖子也被甩了出去,他的体积大,整个摔到了竹筏子的边沿,吓得我心都快掉到嗓子眼了。 好在这是个竹筏子,本身的浮力很大,要是换作一般的小船,就刚才两下,恐怕整个船都得解体了。 我爬过去,把三胖子使劲地朝筏子上拽,同时骂道,他娘的,你看清楚江里面的东西吗,是什么玩意? 三胖子一边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向上爬,大骂着说:“狗日的,鬼知道那是什么个玩意儿。乌青青的一大片,怕是有火车头那么大,好像是个鱼。” “别管江里的那是什么玩意儿了,再让这东西撞两下,咱们都得掉到水里喂鱼虾,大家伙准备好,看看能不能把它赶走。”王老跛子在一边大声地呼叫。 撑筏子的那个黑瘦汉子却非说那江里的东西是江大王,打不得,眼下里只有闭目等死的份。 我可顾不了这么多了,无知者无畏,本身就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现在事关自己的小命要紧,更得拼命了,于是便对三胖子说:“娘的,反正左右是个死,总不能让这东西好过。你去给我把开山刀拿来,老子去做了这畜生。” 三胖子叫道:“他奶奶的犯什么疯呢?现在这筏子连站都站不稳,你别说砍它了,恐怕还没近身,就被甩到江里面喂鱼了!” 我眼下确实是有些发昏,但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便对三胖子大喊道:“你他娘的不知道再拿条绳子过来,绑在老子身上。老子能不能活,就要看你这胖子能不能抓紧绳子了。” 竹筏子还在江面上摇摆不定,江水迎头灌面,浇得人身上那叫一个透心凉。此时我们早就顾不得这些了,趁着筏子稳了一些,三胖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一根大拇指粗的麻绳就在我的腰上拴了两圈。我心下发狠,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抓着三胖子递过来的开山刀,两步就蹿到了筏子的边缘,探着脑袋等着那东西再浮上来。 这时候天有些阴沉,但还算是晴朗,江水中却是一片浑浊,就像是翻了锅的开水,不断向上翻滚着漆黑如墨汁一般的河泥。 借着光亮,我探着脑袋隐隐地看到对面三丈外的江水中果然有个长长的东西。有卡车头那么大小,大部分都隐没在江水中,一部分像是“鳍”的东西露在外面,乌青乌青的,身上闪着光亮,不知道是鳞片还是什么玩意儿,正在快速地游过来。 那东西在江水中就像是个小山一般,但速度却是奇快,眨眼的工夫就又来到了眼前。我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右手紧紧握住开山刀的刀把,指节都开始发白。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扒在筏子的一端,眼瞅着那东西靠近,我一咬牙,狠下心抡起开山刀,就是一刀劈了出去。 “咔”的一声,我只觉得右腕一震,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沿着刀端反震过来,也不知道劈中没劈中。竹筏子却再一次晃动了起来,我重心不稳,直接被摔飞了出去,只是手里还紧紧地握着开山刀。这样,就算是落水了,好歹也有个拼命的家伙。 幸亏三胖子反应及时,他自身的吨位又重,眼见着我被甩了出去,连忙扯着绳子,连拖带拽地把我从水里拽了上来。 我趴在竹筏子上大口大口地咳着水,刚才积蓄的力量为之一空。 王老跛子问我有没有事,我趁机对他说:“现在别管我了,趁着那东西暂时没出现,赶紧叫筏子离开这儿。再晚一些,咱们一个个谁也别想活着出这片水域。” 他也知道事情紧急,当下挣扎着向筏子的末端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叫那黑瘦汉子赶紧撑竿,离开这儿。 谁知道,那黑瘦汉子刚刚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脸色再次一变,大叫道:“坏了,那江大王又出来了。”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立时就瞧个真切。果然就看到对面三四丈外的江面水浪翻涌,一头巨大的、小山一般、浑身乌青乌青的庞然大物正在江水里翻滚,仅仅露出来的部分就有卡车头那么大,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我一眼就看到那东西身上有一处刀伤,血肉模糊的,连巨大的青色鳞片都给崩掉了。心里不由暗叹一声,还真是现世报啊,他娘的我刚剁了它一刀,这畜生就来报仇了。 这时候也来不及多想,我正准备站起来,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闪开。” 我下意识地就矮下身去,就感到身边一道劲风掠过,然后就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条黑色的身影从竹筏子上跳了下去! 在没有到古渡口下乡之前,我绝对不会相信在长江中还有卡车头大小的恐怖怪物。但当这只身上长着乌青鳞片,不知道是鱼还是龙的怪物出现后,我的世界观一下子被打破了。 但是我依然很难想象,有什么人在丝毫不借助外力的作用下,能从竹筏子上一跃出三丈远的距离,竟然还能保持不坠入江中,尤其是他中途甚至没有任何的助跑。但眼下,那个一直沉默的死人脸终于完全颠覆了我对于人体潜能的理解。此时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当人的潜能全部爆发后,竟然能产生如此可怕的力量! …… 整个竹筏子被这股巨力踩得直接陷入江水中,然后马上又浮了上来。 而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死人脸,却像是一发开膛的炮弹一般,在江面上划过了一道笔直的线,轰然撞向了那正向着我们游来的,江水中的庞然大物。 一切死寂,所有人都看得是瞠目结舌。我知道,这死人脸并不会什么轻功,而是完全凭借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借着竹筏子弹跃的力量,完全地爆发出来。在接近三丈的距离中,他就像是一道黑色的箭矢一般,快得简直令人无法置信。就如同一颗天外坠地的陨石,在地心引力的牵引下,狠狠地砸在刚从水面上冒出头来的乌青色巨兽身上。 正是这一瞬,他的双脚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庞然大物硕大的头颅上了,这种融合了重力加速度的力量,实在是大得可怕,整个江面轰隆一声,像是炸开了一道闷雷。 我似乎听到了轻微的骨骼断裂的声音,整个卡车大小的乌青色庞然大物,被死人脸这一脚巨力生生地踩得向江面砸下去。后半部巨大的尾部也猛然甩开,沉入了江水中不见了踪影。 水花四溅,那个死人脸也被那乌青色的庞然大物临沉江前,尾部甩出的巨大反震力震得向后抛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身子一纵,有些狼狈地回落在竹筏子上。 江面上,浑浊的江水还在搅动不止,带起乌黑发臭的江底淤泥,只剩下被摇晃得快要散了架的竹筏子还在孤零零地飘荡,看样子十分惨淡。 所有人看向死人脸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我和三胖子不由得咂了咂舌。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以王老跛子的个性,说话间都会对这小子这般忌讳,实在是人家这手实在是太惊人了,由不得你不叹服。 我很想找机会问问王老跛子,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过现在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只好和三胖子偷偷在私下里议论。三胖子一路上啧啧称奇,对于死人脸的评论和之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用手托住下巴,冲我撇了撇嘴,示意我看一下死人脸露出袖口半截的手,说:“看看,看看,胖爷我就说这小子不一般。你瞧瞧那手,可不是平常人能练成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一愣,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人的手。这一看,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同。 他的手,实在是太白了,白皙得甚至有些稚嫩,和他本身黝黑的肤色极不相衬,倒像是把一双女人的手安在了男人的身上。尤其是他的手指都特别长,每一根都如同青葱一般,骨节却很粗大。我立马就想到了小时候在琉璃厂曾听一个卖老瓷的老头说过,古代湘鄂山区走山客倒斗的手上工夫。 他们的一双手,自幼就在铁砂中磨练,再用秘制的药水中浸泡,反复如此,十几年后才算大成,其过程十分痛苦。等到他们成年后,一双手练得是铜皮铁骨,能够双指探洞,仅凭一根手指就能够破解许多古冢大墓里的机关暗器,稳若泰山,动若脱兔。不知道,这死人脸的手是不是自幼也是这般练成的。 此时竹筏子已经远离刚才出事的那段江域,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只有那个死人脸一如既往地冷漠,一言不发,系在他眼睛上的那块黑色的布条,被狂风刮得哗啦啦地作响。 我见如此,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情境,如果用后来兴起的某些词语来表达我那时的心情,那便是只有一句:“实在是酷毙了。” 第十三章 闯入危机重重的古老龙窟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我们终于来到了位于一片深山谷壑间的下河谷了。 下河谷地形复杂,方圆十几里地只有一个百十人的小村子,建在长江河滩上的一处高地上。黑瘦汉子把竹筏子停在江边,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瓮声说了句“到了”,就让我们下筏子,准备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们几个人下午还得去滚龙坝子,好不容易拦下这艘筏子,虽然都觉得这黑瘦汉子来历有点不对劲,但如何肯轻易地放他离开呢。众人和他商量了一番,这黑瘦男人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前进了。这时,王老跛子干笑了两声,把这黑瘦汉子拉到了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汉子想了片刻,竟然真的同意载我们过滚龙坝子了。 但是我却看得真切,王老跛子把他拉到了一边,变着法子从怀里竟然掏出一粒金灿灿的金豆子,半推半攘地就塞到了他的手中。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看见那黑瘦汉子的眼神当时就变了,果断地应承了下来。 只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王老跛子手里的金豆子是打哪儿来的?心里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青龙山攒棺地下的那个汉代古墓来。 接下来的事,我也没往深处去想。等上了岸,我和王老跛子、三胖子三人已经很是狼狈了,只有一直沉默不语的死人脸好点。安置好了竹筏子,我们一行人打听了下路径,就来到了河滩高处的小村庄。村子很小,世代居住在这里,平日里也没有多少外人来这儿。我们就近找了个农舍,谈妥了价钱,进屋去烤火。等到衣服终于干了,几个人这才算是缓下来一口气,这会儿农舍的主人端来了一些零散的吃食和咸菜,我们也都饿了,一阵狼吞虎咽,吃得一头大汗。 吃饭的时候,我还特意地注意了一下那个和我们一块来的黑瘦汉子,他一脸平静,只是眼神有些闪烁,不时地望向王老跛子。这原本也没有什么的,只是我总觉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由得为接下来的行程感到担心起来。 等众人填报了肚子,就舒舒服服地在农舍的草垛子上闭目养神起来,现在大家都需要养精蓄锐,好好地休息休息,之前在江里面洗了个凉水澡,可着实被吓得不轻。 午后的阳光稍退,我们和黑瘦汉子说好了再付一倍的钱,他便把我们一行人送到滚龙坝子对面的山谷附近下船。 这竹筏子也算是结实,虽然经过了之前在江心中惊心动魄的一幕,但竹排还算是完好,没有什么破损。我们四个人坐在竹筏子上,看着两岸的树林飞速地向后掠去,一个个都陷入了沉默中。 江水湍急,竹筏子又是顺流而下,很快就行出了老远,我们一个个正在沉思呢,忽地就感到身下的筏子一阵震动,再次停了下来。我当时正在和三胖子扯淡,这一震吓得我们差点跳起来,还以为又遇到了什么水怪呢。 前方就是一道河湾,开阔平缓,波澜不惊。江水从这里分了界,三分之二的江水沿着河道向着北方流去,另外三分之一的江水则顺着一条约有六七丈的河道淹没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黑瘦汉子撑着竿把竹筏停了下来。 我们都站了起来,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黑瘦汉子指了指前方的一处黑糊糊的灌木丛,说道:“那就是滚龙坝子。咱们到了。” 三胖子刚才被吓得不轻,刚骂了一声娘,就听到说滚龙坝子到地方了。立刻就来了精神,探着脑袋朝前看。 我看没有什么危险,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竹筏子拐了一个弯,又向前行进了一些距离。我看到王老跛子和死人脸两人都走到了牛竹筏的前面,也忙跟了过去。前面河岸伸出来的树木枝杈被拨开了,前方的山壁下果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裂缝,足有三四个人那么高,里面看起来非常深邃,不知道要通到什么地方。 “过一会大家进去的时候,千万不敢再多说话了,更不要大声,小心惊动了洞里头的东西。”那黑瘦汉子一脸认真地说,“特别是看到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惊讶。” “看样子,你好像来过这个地方啊。”王老跛子没有搭理他,反而意味深长地问他。 “这山洞不长,就是有点邪乎。平日里是没人敢到这里来的,我也只是去过两次,取了些古代人留在那儿的陶罐罐。这次要不是你们付了大价钱,我可是不敢进去的。” “通过这坝子下的山洞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那要看情况了,这洞里的水流挺急的,按理说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就是里面的地形有些复杂,有几个湾还挺险的。” “那里面黑咕隆咚的,你不会走错吧?” 黑瘦汉子出奇地流露出一丝的自得,嘿嘿笑道:“不碍事,咱好歹也是撑筏子撑了十几年的老手了。走江卖力气的,谁没走过夜路。小心点,就没事。何况,我也不是第一次进去,光凭两个耳朵就够使的了。” “你能光靠两个耳朵过河,咱们可没您那本事?”三胖子赶忙掏出来之前准备的浸了牛油的草把和火折子,冲着那黑瘦汉子嚷道,“我点根火把,总不妨事吧?” “点火把?”那人脸色一变,接着说,“要点你们就点吧。但是注意要小心点,惹上水里的东西,那可就麻烦了!” “有什么问题?”王老跛子意有所指,说,“你好像对里面的情况很熟嘛,可不像是只进去过一次两次的啊?” “嘿嘿,老哥你不信我的话?过江渡河的手艺人,别的我不敢说,走过的河道只要过去一次,第二次就算是闭着眼也知道怎么走。就是这洞里水里的东西,我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进去的时候,你们小心点便是……”黑瘦汉子说了一句,就闭上了嘴,似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和老跛子多做纠缠。 说着,我们乘坐的竹筏子已经临近那个洞的边缘了。说是洞,其实更不如说是个从山壁间裂开的一条大裂隙。之前这裂隙隐藏在一片枝繁叶茂的长青植物的遮挡下,加之我们距离很远,才下意识地把它看做是个洞。但是真正深入其中,才发现这条裂隙还真是出奇地大,横宽大概有几十米了。 如此大的裂隙,真像是一条龙从山腹中钻出来的一般,怪不得被当地人叫做滚龙坝子了。三胖子看着前面尽是一片黑色的山壁,寸草不生,甚至连青色的苔藓也不多,不由得有些失望,怪叫道:“我操,这地方也太寒碜了。” “咦……” 突然,他眼神一滞,嘴巴张得老大,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石壁,说不出话来。一个很大的爪印,烙印在上面,光爪子就有一人多高,大得吓人。 “这是一只多么大的恐怖的生物,才会有这么大的爪子!” 众人都被三胖子的举动吸引了注意,我也被吓得心惊肉跳。这样一个地方,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大型猛兽居住,怎么留下这么可怕的爪子烙印,而且有如此巨大。 我更加小心了,这个地方,看来还真是邪乎得紧,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或许就如刚才那黑瘦汉子所讲的那样,这洞里面的东西还真是招惹不得。 当然,我也更加好奇了,这滚龙坝下到底还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隐情,到底有没有我们要寻找的老山古龙,还有这洞究竟要通向何方,真是传说中古巴族巫氏族人的禁地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就像是始终蒙上了一层面纱,让人难以揣测。更别说,有人会知道终点是什么样了。 现在这几个人中,王老跛子和那个眼上蒙着黑布的死人脸,都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而这个撑竹筏子的黑瘦男人也像是知道某些秘密,反而只有我和三胖子两人被蒙在鼓中,我有些担心,之后的旅程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了。 三胖子被那大得可怕的爪子烙印,给吓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他自语道:“妈呀,这是什么玩意儿?莫非咱们是进了怪物窝了?” “这还不算是最大的,里面有一段,还要有更大的爪子印呢。”在竹筏子前面撑船的黑瘦汉子说道。 王老跛子嘿嘿一笑,看了三胖子一眼,道:“胖子,这就把你给吓住了?你也不看看这里叫什么名字,滚龙坝子,你以为真是开玩笑的。” 他这话一说,三胖子的脸上就挂不住了,脖子一梗,就要说话。这时,我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黑瘦汉子冲我们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王老跛子和一直不说话的死人脸都是脸色一变,赶忙拉住了三胖子。随即我们就感觉四周一暗,竹筏子已经进洞了。 三胖子连忙点着了手里的火把,又递给了我一支,整个山洞非常深邃,阴气极重,刚开始进洞时还能够看到点亮光,等进洞不久,就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了。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借着手里的火把头查看一下四周的环境了。 “跛子爷,这地方怕是有些古怪啊。”我扫视了一下四周,皱起了眉头,“你瞧,这四下的洞壁像是被人加工过啊!” “那当然,之前不是给你们说过吗,这里另有乾坤,以前是古巴族分支中最神秘的巫氏族的遗迹,看这洞壁上的痕迹,已经有上千年的时间了。” “嘿嘿,听这话,看来几位非要进这洞,怕是另有目的啊。我就说嘛,寻常人哪里有那么大方,渡一次船,就给一个金豆子。”那在筏子前面的黑瘦男人一边撑着船,一边转头冲我们说,“不过啊,我劝各位,还是小心点好。这附近的古怪地方不少,就数这里最邪乎,经常出事情。进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死在这儿了,各位还是打起精神来吧,别在这儿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是死也没人知道哇。” “哦,看这情况您还真是知道得不少啊。”王老跛子笑了起来,脚下却不露痕迹地向那个黑瘦汉子移了几步。 那黑瘦男人也不在意,就是摇摇头,说:“那您太抬举我了。我一个老长江里捞尸的手艺人,能知道什么?只是见过的死人多,也就知道些平常人不太了解的东西罢了。我说我的,您老也别太在意哈。” 我和三胖子也不露痕迹地对视了一眼,都暗自开始戒备起来。老跛子虽然还和那个撑筏子的黑瘦汉子两人有说有笑,但是个人都听出了那话里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山洞里气氛一下子冷了起来,其实每个人知道事情恐怕不妙了。我心里骂道,他娘的,之前就看这捞尸的不是好东西,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早知道财不外露,这人怕是看上了王老跛子身上的金豆子了。 我在心里一个劲地安慰自己,我们这方好歹人数上占优,再加上深不可测的死人脸,对方即便是还有只从小吃死人的成了精的水老鸦,真的干起来,谁死谁活也不见得。不过,我总觉得这黑瘦汉子有些手段还没使出来,从见到王老跛子给他的那粒金豆子起,他恐怕已经预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正在对峙之间,忽然就看见死人脸把手一摆,示意我们安静下来:“有动静。”众人都是心头一惊,忙静下心来,就听到对面的山壁夹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咳咳,类似于人咳嗽的声音,听得我们心惊肉跳的。就在这时,身后扑通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坠入水里了。我们心叫不好,忙转过头来,只能看见竹筏子下江水震动的波纹,那一直撑筏子的黑瘦汉子竟然消失了。 “妈的,这狗日的给老子玩了个调虎离山?”王老跛子气得差点跳起来,他大骂道,“胖子,你见那只水老鸦了吗?” “他娘的,跑哪去了,”三胖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蒙了,“刚才那玩意儿还在这儿,怎么这一会就突然不见了。” “终日里打雁,这次却被雁啄了眼!”王老跛子脸色阴沉,“刚才那声音,怕不就是那‘养俎’发出来的。这东西都是长江里成了精的,能够学习人的声调。只是这狗日的捞尸的腌臜货,竟然玩了个调虎离山,这儿等着我们呢!” “他娘的,有种就蹦出来,躲起来算什么本事!”三胖子也显得愤愤不平,对着洞口就骂道,“要是个男人就给老子出来,看胖爷能不能一把捏碎你的卵蛋,让你一辈子不能人道。” “算了算了,别再那里乱叫了,你叫得再欢实,他也不会蹦出来的。咱们还是小心点吧,免得他在暗处使绊子。”我忙制止住三胖子的叫骂。 突然,一直闷闷的死人脸走到竹筏子的最前面,指着远处黑咕隆咚的洞壁顶端:“别说了,他在那儿!” 一听他这话,我和三胖子忙把火把举了起来,对准死人脸所说的地方照了过去,果然,就看到黑糊糊的洞顶上,倒挂着一个什么东西。 再仔细一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就是给我们撑筏子的那个黑瘦男子。他正以一种很奇怪的,不似人类的姿势趴在洞壁上,披头散发,一动不动。 这情景实在是诡异,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这种深邃的山洞中,一片漆黑,正是人想象力丰富的时候,众人立即被吓得脸色苍白。 我顿时就被吓愣住了,他是什么时候爬上去的?我的天,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十几米高的洞顶上去? 众人正在骇然间,就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那个黑影突然动了,三胖子忙把火把举得更近一点。我们借着火光,就看到他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完成的动作,簌簌地沿着洞顶向黑暗处爬去了。 看他那姿势,那动作,那神态,倒不像是个人,反倒是像一只趴在洞顶的大虫子。 这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山洞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感到身上一阵阴寒。我正要说话,谁知道,这时候我们脚下的竹筏子忽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阵晃动。 众人正在害怕的节骨眼上,被这么一惊,惊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我和三胖子赶忙举着火把靠了过去,刚一凑近,就看到水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嗖地游了过去。 那是什么,三胖子虽然大大咧咧,但此刻也被吓得脸都白了,张大了嘴巴,咯咯咯地愣是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大骂道:“狗日的,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没事,别胡咧咧。”王老跛子瞪了他一眼,“小心点就好。鬼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叫战术,懂吗,这叫战术。何况,跛子爷,这水里的东西也忒大了点,咱们几个怕是还不够它开牙缝的。”三胖子不服气地说道,只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悸地看了看水面。 “去你奶奶的!”王老跛子更来气了,“你懂个屁,老子我尝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动摇军心,咱们这儿现在要人有人,要武器有武器,还怕个鸟。不管来了个什么东西,也管得叫它有来无去。” 我也被吓得心惊肉跳,不由得咽了咽唾沫。现在眼见这一老一少爷俩又突然杠上了,赶忙让他们都别吵了。我举着个火把,看了看四周的水面,一片平静,就对王老跛子说:“跛子爷,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这山洞里有古怪啊,现在看来,那东西待会恐怕还会蹦出来,咱们小心点,还是先出去要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你说是吧?” 王老跛子和三胖子都不说话了,在这种环境下,所有人的心里其实都有点瘆得慌,巴不得早出去呢。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想要安然无恙地出去,怕也是件难事。 众人这时候不由把目光都放在了那个死人脸的身上,说也奇怪,自从他在江面河道上表演了一手堪称可怕的身手后,所有人对他都有了种出奇的信任感。这个时候,众人在作不了决定的时候,都想听一听他的意见。 最让我奇怪的,反而是王老跛子对他的态度。 虽说这小子有些身手,但依照王老跛子的背景、手段和性情来讲,他未必会真的在意这些。但我在这些时间所看的却是,老跛子似乎对于这个蒙面的瞎子小哥始终抱有一种非常忌讳的感觉,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死人脸这次终于没再保持沉默,他看了看四周的江水,指着前方的黑暗处,道:“我能看清方向,你们撑筏子,先离开这儿。” 他刚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在意。现在这一听,突然发现我和三胖子似乎都犯了一个认识上的错误。 既然是看得见的,那么这小哥或许并不是一个瞎子。只是,他为什么要用块黑布蒙上眼睛呢。 我们继续往前,由我和三胖子交替着撑筏子。沿着水流行进了几分钟后,在通过一个转弯处的时候,前面水面的黑暗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咕咚咚”的水流撞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向我们逼近。 众人当下都是心头一惊,我举着火把,沿着所听到的声音的方向探了过去。借助着火光的映衬,前方的水面波光粼粼,荡起一层层巨大的波纹。“咕咚咚”的水流撞击声再次出现,我终于看清楚了,在距离我们七八米的水面上,出现了一道三角形的水痕,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没入水中。 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王老跛子已经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大叫了一声:“大家小心,那东西又来了。” 王老跛子虽然是这么说,但那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深水里的速度奇快,距离我们又那么近,只是一眼,就见对面一道急速穿刺的三角形水痕,那东西已经冲到了我的跟前,在身后留下一片被搅乱了的水浪。 我心里暗叫一声,倒霉,他娘的,什么坏事都让老子给赶上了。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了,正好我手里还没有什么防身的器物。就顺手抄起了手中的大火把,挥了过去。 火把被我这么一挥动,借着那股风劲,反而燃烧得更加剧烈了,映衬出对面怪物乌黑的巨大身躯,刹那间就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已经作好了拼死斗争的准备,却没有想这东西或许是长时间待在水里,对于火这种燃烧的物体有着本能的畏惧,临到跟头,竟然猛地一扭身,扑通一声,再次落入了黑色的深水中,搅动起一连串的水浪。 我正准备松一口气,忽然,就感到身下的竹筏子一阵剧烈的震动,筏子下面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正在撞着筏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三胖子已经叫了起来:“操,这狗日的想给我们来个一锅端啊。” 我还正想着,他娘的,这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只见死人脸一步踏在竹筏子被撞击最猛烈的位置。也不见他说什么话,一抬右手,稳稳地,一根黑色的铁钎刺破气流,穿透竹筏子竹排间的空隙,一下子狠狠地插入了水中。几乎就是一条黑色的线一闪,就听到竹筏子下一阵扑腾,接着就有红色的血水“咕嘟嘟”地冒了出来。 过了好半天了,水下终于没动静了,死人脸用力拔出铁钎,依旧是面无表情,众人都松了一口大气。我定了定神,身子向前探出了一步,想要看看这一直在折腾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个东西。突然,一个硕大狰狞的头颅一下子从竹筏子下冲了出来,直接把我整个人扑倒,慌乱间,我看到一个像是蝮蛇一般的怪物,张着满嘴的獠牙向我的脖子咬了过来。 情急之下,我想也没想,一把便死死地抵在了那东西的脑袋上,一摸全是那种滑腻腻的鳞片,冰凉的,十分恶心。 这个时候,一个人抓住我的手臂,一下子把我从那怪物的身下拖了出来。我抬头一看,正看到一身是水,像是落汤鸡一般的三胖子,正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样了?”他忙问,“没给咬到什么地方吧?” 我摇了摇头,有些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看到死人脸手握的那根铁钎,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插进了那东西的脑门。刚才还垂死挣扎的怪物,直接毙命,瘫倒在那儿。 此刻,老跛子和三胖子也围了过来,就听死人脸冷冷地说:“之前就是这东西在作祟。” 我等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东西确实是死翘翘了,这才大着胆子蹲下身子查看。 这条怪物最起码有接近三米长,身体圆长,口大牙利,一身黝黑形似蛇皮的图案,身上有黑白相间的花纹,形状可憎。它的脑袋和后背上各有一个血窟窿,还在冒着血丝,一看就是刚才死人脸两铁钎给生生插出来的。 “娘的,这不是头乌鱼吗!怎么长得这么大的个,这么说刚才在水里作怪的就是这东西?”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条乌鳢(lǐ),民间又被叫做蛇皮鱼、火头,是一种凶猛的肉食性鱼类,常能吃掉某个湖泊或池塘里的其他所有鱼类。只是这乌头鱼,个头也太大了。到底吃什么东西才能长得这么吓人? “是。”死人脸收起黑色铁钎,又不说话了。 虽然还是心有余悸,但听到死人脸这么一说,我们几个人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三胖子刚才被折腾得够呛,现在还气喘吁吁的,看着筏子上一动不动的鱼尸,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踹了上去:“他娘的,差点把老子吓个半死。搞了半天,是这玩意啊。” 三胖子踹了两脚还不解气,就准备拿把刀把这鱼给开了,一边开刀一边对我说:“妈的,咱们这一通吓也不能白受了是不。这条鱼长这么大也不容易,不如割下二两肉来,回头也好打个牙祭。” 我此刻已经累得是精疲力尽了,哪有闲工夫搭理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要吃你自己吃吧,鬼知道这洞里干不干净。一想到这东西刚才还要吃人,我就觉得恶心。” 三胖子这时候还在用刀子给那鱼开膛,不知道是因为鱼皮太硬,还是刀口太钝,肚皮都已经被开得稀烂了,那鱼还没被刨开。估计是想挽回点面子,三胖子有点恼羞成怒,一脚就踏在黑鱼的肚子上,“扑哧”一股黏稠的绿水就喷了出来。 王老跛子走了过来,用手指沾了沾那绿水,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骇然道:“我靠,怎么有股尸臭。”我们听得一愣,都觉得事情不妙。 死人脸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忽地,他伸出黑色铁钎把大鱼的肚皮侧挑了起来,一横一划,就挑开了那鱼的胃囊。顿时就是一股奇怪的恶臭,一大坨腐烂的食物残渣都流淌了出来,这个时候死人脸又是一挑,“咕噜噜”一个圆形的东西从胃囊里跑了出来,几下就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低下头一看,差点没给吓死。 娘的,那竟然是一个小孩的脑袋,头上还用红绳扎了两个发髻。看着那面部的皮肉已经腐烂殆尽的小孩脑袋,以及从鱼胃中流淌出来的黏稠胃酸,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感直反胃,我差点当时就吐出来。 三胖子平日里也算是大大咧咧,说实在的,死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过了。但一想到他刚刚说要把这鱼给炖来吃,现在看到这种场面,一时间也缓不过气来,脸皮发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强压下心头反胃的感觉,我用撑筏子的竹竿挑了挑那大鱼的肚子,又从里面找到了几根人的手指、头发,大小不一,并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腐烂,有的已经是只剩骨头了。 看来这大鱼已经不是第一次吃人了,而且我们还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了几块小型的玉石陪葬器,说明这畜生不但吃人,而且也吃沉在水里或者河岸边淤泥里棺椁内的尸体。 这种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当下,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怪不得这乌头鱼竟然长到这么大,而且见人就像见了血一般疯狂攻击,原来是在长期的吃人和吃尸体的过程中,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病态的生物链的联系。 “乖乖呢,这东西原来是吃人肉的,怪不得会长到这么大。不过,它平常捕获人的机会并不多,它能继续维持吃腐肉来生长,那就表明,这个地方的死物特别多。而且从这鱼的凶残程度上来看,很大可能,这洞是一个巨大的尸洞,这里面的古怪怕不是一般的多啊。”说这句话的时候,王老跛子也忍不住变了颜色。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都投射到那黑漆漆的水洞的更深处。 “娘的,这地方是个尸洞。那当初该死了多少人啊!”三胖子吐了口痰,忍不住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洞里的死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多。如果是正常死亡的那还好,怕就是这些人都不是正常死亡的。”王老跛子有点心悸地看着尸洞的更深处,“咱们恐怕是遇到了这最后一种情况了,还真像那个撑筏子的讲的,这洞里的东西可不得了啊。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好,免得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死人脸小哥,突然抬起头,看了看洞窟的更深处:“这洞里还有东西,我能感觉到,它在看着我们。” “还有东西?啥意思?”三胖子一听,打了一个激灵,“我姥爷的,小哥,你是说这洞里……” 死人脸闷声不响,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这洞里还有东西,我感觉到了那种气息。” 接下来的话题就变得十分沉重了,我和三胖子都没有说话了,死人脸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有王老跛子蹲在竹筏子的后面,狠狠地抽着旱烟,阴沉着脸,不知道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洞穴很宽,我举着火把试探性地向着洞顶的更深处照了一下,四周岩壁凸凹,高低落差极大,各种千奇百怪的石钟乳倒垂其间,是典型的天然溶洞。四下里死寂一片,一切都像是隔绝于外界的另一处空间,我不禁为以后的行程担心起来。听王老跛子说,现在我们还只是深入了洞窟的四分之一,里面的环境就已经如此复杂,再往里面行进,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之前死人脸所说的话,更是让我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连那吃人的乌鳢都能出现,这水洞里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阴邪。 又过了一段水路,我把手中的火把吹熄了一支,在现在这种时候,火源无疑是最珍贵的东西。虽然在来时,我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像这样毫无节制地挥霍,仍不能够维持长时间的使用。所以我暂时熄灭了其中的一支火把,以便随时确认前面水洞内的情况。 三胖子撅动着肥大的屁股,双腿分叉地站在竹筏子的前端。他的体型实在是太雄伟了,撑船的技术又不好,只有这样,才能够勉强维持整个筏子的平稳。 此刻见我吹熄了一支火把,就忍不住问道:“哎,我说二八爷,好好的火把你给吹灭了一支干什么。要节省,也没有您这么个节省法啊。瞧瞧,瞧瞧,胖爷我在前面掌舵,你不在大后方给咱维持一个稳定团结的环境就算了,还尽给老子添乱,我这儿都看不清前面的路况了。” 我把贴身的火折子用牛皮纸包好,又把火把放置在竹筏子上干燥的地方,以免沾上水失灵了,就回头对着三胖子骂道:“你他娘的叫什么叫,叫魂呢?这地方又不是你家后院,能省着用,就省着用。到时候,火把用光了,咱们还在这水洞里兜圈子,就有你小子哭的时候了。” 见我和三胖子到了现在也不安省,半蹲在竹筏子上的王老跛子干咳了两声,说道:“我说你们两个伢子别吵了,叽叽喳喳的惹人脑袋疼。现在这个时候,最应该的就是团结合作,不要再搞内讧了,到时候再阴沟里翻船,死在这洞里可没有人会给你们收尸的。” 三胖子对王老跛子说道:“这可就是您老的不对了,好好的,干吗咒咱们死在这洞里呢。胖子我倒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行,连刚才那吃人的大乌鳢都不在话下,还怕这洞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道道吗?直截了当地说,咱们这次就是奔着龙衣和宝贝去的,怕死就不要来。依胖爷我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我已经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就走到竹筏子的最前面,把仅剩的一支火把递给了三胖子,笑骂道:“狗日的,你小子纯粹掉在钱眼里了。说好了,咱们这次主要是为了找龙衣给小梅和栓子疗毒用的,至于其他的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都是为了图个好彩头,能大捞一笔最好,捞不到也得把老山古龙褪下的龙衣给老子找到,那可是关系到栓子和小梅两条命呢。不然的话,就算是老村支书赶冬荒出来,怕也是饶不了咱们几个!” 说罢我也不管王老跛子和三胖子两人是什么反应,接过三胖子陈建国手里的竹竿,替换着开始撑筏子。水洞里的暗河水缓缓流淌着,竹筏子顺着宽大的山洞,蜿蜒地向着更深处的黑暗中前进。 接下来的一段旅程,都是我和三胖子两人接替着撑筏子,遇到狭窄的地方,我们就立起竿子,用竹竿撑住洞壁或者水底,以保持竹筏子的平衡。 不知道深入水洞内多长的时间,空气越来越阴冷,四下里一片漆黑,除了我们手中唯一的一支还在燃烧着的火把,其余的犄角旮旯,都是黑影重重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竹筏子继续在水洞里顺着暗河前进,越往里走,洞壁的两岸,开始出现很多碧绿色的磷火,在黑暗处若隐若现,闪烁着幽幽的冷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尸体,大批大批地死在这里。 竹筏子上,所有人都不在说话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只能够听得到两旁水流撞击洞壁的“哗哗哗”的声响,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借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的光亮,我能够看到在岸边不时爬过的水蛇扭动的身体,和偶尔擦着竹筏子游过去的小型鱼类,只有这些还能够让众人感受到,这里还是一个有生命存在的世界。 三胖子把手探出竹筏子,伸入了水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骂道,这里的水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冷? 我把手也伸入水中试了一下,果然,这里的水温要远远比我们之前在山洞前半截感受的温度要低得多了,冷得甚至还有些刺骨。在同样一条山洞中,水温突然有了如此大的温差变化,实在是有些古怪和诡异。 众人也没有太过在意,王老跛子说,或许在这条山洞中还有一些地下水渗出来的泉眼。因为在滚龙坝子,外面的江水也不是一直往洞里流淌的,有时候,在比较特殊的年月,也会形成逆流,也就是这水洞里的水会逆着方向,朝外面的江河里回灌。 说话间,山洞里的水流流速忽然变得快了起来,即便是在三胖子撑着竹竿努力地维持下,竹筏子还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行,众人当下都有些担心了起来。 在现在这种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是船倾人覆的结局,尤其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水洞里,且不说水底还有没有像之前的那种吃人的乌鱼,就算是依照暗河水的温度,也能够把我们生生冻僵,溺死在这儿。 这个时候,我和王老跛子也抄起筏子上的几根短竿,与三胖子一起勉力地维持着整个竹筏子的平衡,水洞内的河道越发地曲折,不时就会出现一个大的转弯。 我努力帮助三胖子稳定住竹筏子,左手只好高高举起火把,以免被不时溅起来的江水喷溅到。想不到这么一来,反倒让我们把周围的环境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水流很快,两旁的洞壁几乎都是一闪而逝,只能够勉强看得出整个山洞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壁上那些艳丽的壁画大多数都是一闪而过,旋即又被淹没在幽深的黑暗中。但能够看得出,那似乎都是些人体祭祀的场面。这更加让众人的心中,多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经过一连串的颠簸流淌,竹筏子又转过了一个大的拐角,眼前便豁然开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整个山洞的河道忽然间再次变宽了,不时能够看到有几条水蛇从水面上游过,爬向了洞壁。 水流再次慢了下来,众人不由得齐齐松了一口气,借着手中火把的光照,我们能够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只见凹凸不平的洞顶和岩壁,在波光粼粼的映衬下,都显现出一阵似梦似幻的场景。 那两旁的洞壁上,好像画了点什么东西,我们一愣,赶忙举起火把凑了上去。 那似乎是一些古老的洞穴壁画,非常原始,大部分都已经淹没在水流冲刷之下。这让我们更加确定了,相信在很久以前,这个水洞其实是没有水的,只是后来地形巨变,才被水流贯通,淹没在了一片黑水之中。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留下这么多痕迹?难道真像王老跛子之前所说的,这里是先秦时代老长江流域古巫氏族人的遗址?我感到十分疑惑。 一眼望上去,洞壁上描绘了一排排离奇古怪的神秘壁画,基本上都是关于古巫氏族人荒诞离奇的活人祭祀场面。场景十分血腥残酷,大部分的情景都已经模糊不清,唯一让我觉得印象深刻的是:几乎在每一幅壁画中,都会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惨白的类人形生物影子。带着铁面具,像是整个祭祀场面的头领。只是他身体却十分巨大和抽象,似乎是壁画的绘画者不想让人看清楚铁面人的长相。 最古怪的是它的后方,阴影逐渐拉长变形……始终盘绕着一道更加庞大的身影。 按照我的理解,这应该是古代老长江流域一支神秘部落对于特殊神权的崇拜,那铁面人应该就是氏族首领一类的人物。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铁面人的身上似乎始终笼罩着一层雾气,一层不似人类的古怪来,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这一段时间非常难熬,我索性静下心来,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好好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但没过多久,随着竹筏子不断地顺流前进,很快身后的壁画就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了。 我看了看水流,似乎有了缓解的趋势,只好耐着性子,举着火把,一行人继续顺着水流向下漂去。 竹筏子上的众人相顾无言,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漂泊,大家的心里都越发地紧绷了起来。 尤其是之前经历的那么多古怪的事情后,在这黑暗中随波逐流,更让人有种身处于另一个地下世界的错觉。 黑暗中,看不清楚王老跛子等人脸上的神色,但不知为何,我心中隐隐地有些不祥的预感。似乎穿过这条暗河后,在那幽深冷寂的洞穴深处,等待着我们的将是另一场掩盖在历史尘埃中的诡异迷雾。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竹筏子再次转过了一个拐角,前面又是一处平坦的水面,黑黢黢的,一片阴冷。 就在这种极端死寂的状态下,忽然,一声“当啷”的撞击声,把心里原本就有些紧绷的众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在阴冷潮湿的洞窟内,骤然听到这种金属撞击般的刺耳声响,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三胖子手中用来喝水的军用铝壶摔在了竹筏子上,里面水撒了一地,还在顺着壶嘴潺潺流淌,这小子却连捡也没捡,只是直直地看着我的后面,脸色都变白了。 我正看着纳闷,心想这小子又在搞什么花样。这个时候,就见王老跛子也转过头来,望向了我的身后,一张老脸一下子也变了,大喝一声骂道:“他奶奶的,谁在那里?” 我立刻就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连忙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了过去。就是这一眼,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狗日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个人影就站在距离竹筏子不足三米的一块伸出的岩石上,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此时此刻,洞窟内的水流已经变得很缓慢了,三胖子用竹竿撑住对面的一块凸出的岩石夹角处,整个竹筏子就固定住了。而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就直挺挺地站在距离我们不足三米的地方。 借着手中的火把探过去,也只能够看出那的确是一个人的轮廓,站在角落中,默默地看着我们,脸和身体都淹没在黑暗之中。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场景,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深入山腹内的岩洞的黑暗地带,终日里不见阳光,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曲折暗河的河道。从这里到外界,还不知道有多少米的距离呢。尤其是这里,即便是在滚龙坝子地区也是个凶名昭著的积尸洞,平日里除了游鱼和水蛇,没有人敢轻易接近这里,更别说是深入其中了。现在这时候,除了我们之外,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存在呢? 一想到这里我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本能地向后倒退了几步。三胖子他们几个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都强忍住心头的惊惧,抓起身边的铲头、开山刀,对准了那个东西。 老跛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谁在那儿?出来。” 那人动也没动,身体和脸都淹没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所有人心里都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三胖子陈建国咽了咽唾沫,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怂恿我:“二八爷,再靠近些,用火把照照,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强忍住心中的惊惧,小心翼翼地挪动了几步,三胖子也用竹竿撑着竹筏子前进,我举起手中的火把,向着对面犄角旮旯处的黑暗中照去。这一照仍是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地辨别出是个男人,瘦高瘦高的,脸部都被阴影遮挡住了,看得并不真切。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像是个木头人,没有半点生气。 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一个人来,当下整个人后背都湿透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一边的老跛子他们显然也都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脸色都变绿了,三胖子嘴里已经骂开了:“狗日的,你个撑筏子的腌臜货,现在还敢跑到这儿吓唬人,老子他娘的扭掉你的狗头。”说着,这小子撑着竹竿就要过去。 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个突然出现在河道上的人影,就是之前想要对我们谋财害命的捞尸人。 “你狗日的不要命了!”王老跛子一把把他给拽了回来,破口骂道,“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哪里还有半点活人样子。” 王老跛子的这句话,更让水洞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个人真是之前失踪了的那个黑瘦汉子,见到我们只有两种可能,要不然就是赶忙逃走,要不然就是和我们进行对峙,哪里会站在那里和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更何况,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幕还都历历在目。 这个捞尸的黑瘦汉子当时趴在洞壁上,像是个大虫子似的,爬到洞穴的黑暗中去了,整个场景透露出来的诡异和悚然,实在是让众人直到现在也忘不掉。 一听到王老跛子这么说,饶是三胖子陈建国向来胆子大,也被吓得不敢再向前了。一时间,大家就和那黑暗中的人影整个僵持住了,气氛越来越紧张,只能够听得到众人粗重的喘气声。 三胖子手里拿着铲子头,转过头来,问我,怎么办? 我现在也是六神无主,心里想,狗日的你问我,我问谁去?在这种尸洞中,什么怪事不会发生?何况,这个人影的形态又是那么诡异,搞不好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难道真是那个黑瘦汉子被邪祟附了身,找我们报仇来了? 正胡思乱想之间,我看到三胖子手里的那根用来撑竹筏子的竹竿了,心里一动,冲着三胖子说道:“把你手里的竹竿给我,老子捅过去试探试探,就不信这狗日的不出来。” 三胖子一听,说这主意不错,随手就把那竹竿递给我了。我接过竹竿,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捅到那个黑影所站的位置,是绰绰有余,就准备动手。 谁知道我眼睛的余光朝筏子后一瞟,不由得一愣,当下心里就暗叫不好,他奶奶的,一直站在后面的死人脸怎么不见了。再一看,心脏更是一突,妈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离开竹筏子,绕到那黑影的后面去了。 我脑袋上冷汗直冒,心里想这小子的胆子还真他妈的不是一般的大啊。当下就想做个手势,示意他小心一点。谁知道这小子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故意不理会我,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就爬到那黑影藏的那块岩石后面了。 众人看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去了,三胖子更是看得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再一看那死人脸,猫着身子,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把那个黑影按在了地上。接着,就听到死人脸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竟然松开了手。 那个黑影被死人脸这么一拖一拽,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扑通”一声摔进了冰凉的洞水里。 我们一看这架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撑着竹筏子,纷纷跳到岩石对岸帮忙。三胖子这小子虽然身宽体胖,但速度最快,一下子就跳到了对面,扑了上去,直接就把那人从水里拖了上来。 正在我放下竹竿准备过去的一瞬间,就听到洞边上的三胖子已经叫起来了:“娘的,怎么是个绿毛粽子?” 第十四章 邪恶献祭:古代巴族人的天刑 我听得是心头一惊,赶忙和王老跛子都跟了过去。 一看之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被三胖子捞上来的是一具干尸,全身都被腐朽的衣物包裹,只露出四肢和脑袋。此刻被洞水浸泡后,身上的灰尘也被冲干净了一些,能够看清楚这是一个男性,只是死相实在是有些吓人。整个面部都萎缩塌陷下去,两个眼窝黑洞洞的,深陷了下去,整个人的形态都非常扭曲,似乎在死前曾遭受过巨大的痛苦。 三胖子陈建国吐了口唾沫,忍不住骂骂咧咧,直喊晦气,迅速地走到了死人脸旁边,问他为什么不提醒自己一下。 我站在干尸旁边,忍不住奇怪。这具干尸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山洞中?而且看它的脸上、脖子、手和脚上都长出来绿色的针状物,很浓密,像是要将他整个尸体都包裹起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尸体上怎么会长出绿毛来,怪不得三胖子会叫它绿毛大粽子。 “妈的,这干尸是受潮发霉了吗,怎么身上长了这么多苔藓?刚才差点吓了胖爷我一大跳……”三胖子埋怨道。 “这不是什么苔藓,是尸毛!”王老跛子的脸色开始变了,“看来这地方,当年死了很多人啊。” 水洞中,虽然是漆黑一片,但是借助着火把燃烧的光亮,还是能够看清楚干尸身上的细节。 “我靠,你是说这不是苔藓,而是尸体上长出来的毛,妈的,难道是诈尸了!”三胖子被吓得浑身发凉,忍不住骂道。 “诈不诈尸不好说,但是既然长出绿毛来,就说明这尸体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地方是个积尸洞,不知到存在多少年了,这些尸体放在这种地方,年头久了,阴气又那么重,要是发出些尸变之类的事情,也很正常……” 看着面前这长满绿毛的干尸,众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尸体上毛发、牙齿、指甲还能继续生长,这里怕是个‘养尸地’不成?大家快离开这儿,千万不要动那具长毛尸体了。” 王老跛子很有经验,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邪性的情况了。 听了老跛子的话,我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心,于是点了点头,就准备叫三胖子把那具绿毛干尸丢下河,一行人也好继续向前走。 怎知我连说了两声,都没人答应,心下便是一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转过头来。谁知道就见三胖子这小子站在那儿,正有条不紊地用随身携带的粗麻绳套住那头绿毛干尸的脖子,将其整个提溜了起来,抬起手,左右就是一顿开弓,“噼里啪啦”连扇了那干尸五六个大耳光子。 除了死人脸还杵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冷冰冰外。我和王老跛子两个人都看得愣住了,心想三胖子这小子又是发的哪门子羊癫疯。狗日的莫非是被什么东西附身,魔怔了不成?要不然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当下赶忙拦住他,问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赶紧把三胖子给拦下来,听他嘴里还在嘀咕什么,便开口骂道:“你狗日的是不是发疯了,没事你抽它耳光干什么?莫非是瞧着死人好欺负,先在这洞里练练手吗?”一边说着,我的心里不知怎么地就是一突,心想坏了,这胖子不会真的中邪了吧。莫非是什么东西和这绿毛粽子有仇,所以附在三胖子的身上,打对方耳刮子以泄心头之恨? 三胖子被我这么一拦,回过头来说道:“你他娘的才发疯了,胖爷我,这是……这是在用土法子驱邪镇尸。前些年咱们在琉璃厂的时候,不是听摆地摊的刘大脑袋说过吗,淘斗行当里的手艺人在开棺时,遇到那些有古怪的尸体,都先要用缠尸绳给它来个五花大绑,然后就是左右开弓,狠狠地给它来几个嘴巴子。这叫人怂气不怂,不管怎么样,先在气势上不能输,这样才能够震慑得住这些玩意,防止它诈尸,变成大粽子。这些事情,咱们可都是一起听的,你小子不会这么快给忘掉了吧。” 我笑骂道:“去你的,这些事情都是刘大脑袋自己瞎扯淡,糊弄人玩的。你小子还真当真了,要是他真有本事,反封建迷信破四旧那会儿,这老头也不会给街上的红卫兵抓去蹲牛棚,吊鸭浮水了。” 三胖子嘿嘿一笑:“别管是真是假,先做了再说,打打预防针也是好的嘛。”边说着,这小子用粗麻绳把古尸的脖子套住,抡圆了胳膊,又是几个大耳刮子“啪啪啪”地抽了过去。 我在旁边看得是莫名其妙,这三胖子正在得意劲上,话刚说到一半,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谁知道这一巴掌不知道是力道重了,还是怎么的了。那古尸的脑袋嘎嘣一声,在脖颈上摇晃了三下,“吧嗒”掉在了地上,沿着地面,“咕噜噜”地一阵翻滚,刚好落在了王老跛子的脚边。 这下子,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三胖子手一哆嗦,古尸的躯干就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动。众人都觉得奇怪,三胖子虽说下手重了些,但好歹也算是克制住了大部分劲道,这古尸看起来好好的,怎么脑袋这般不结实,被人一巴掌就打掉在地上? 三胖子自己也觉得疑惑,骂道:“靠,这也太不禁打了。老子连三分力道都没使,这脑袋瓜子就这么掉下来了。” 我对他说道:“我呸,你个狗日的,下手向来是没轻没重的……这绿毛粽子的脑袋他娘的又不是纸糊的,要不是你用劲太大,能被一巴掌打掉吗?再说了,人家也没招你也没惹你,就是死了,你也要给人家留个全尸吧?这下倒好,直接被你弄得尸首不全,头颅分家了。要我说,就算是这粽子活过来,首先要找的也是你小子。” 三胖子眼一翻,就想要再辩解,这时候就听到王老跛子蹲下来看着那古尸的头颅骂道:“他奶奶的,你两个伢子别吵了,快过来看看,这颗人头有古怪……”说着,他也不嫌脏,就把那颗掉下来古尸脑袋捧了起来,让我们看。 我把火把凑过去看,发现那古尸的头颅已经给摔扁了一半。这积尸洞本来就阴冷潮湿,那干尸也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骨头都已经变形变脆,被这么一摔,生生地撞散了架,露出里面空洞洞的颅腔来。 王老跛子把它捧在手中,借着火把的光亮,我们能够看到,在这畸形的头颅的内部,颅腔内布满了密密麻麻好似虫卵一般的东西。一大团一大团粘在一起,都附着在头骨的内壁上。这些虫卵的颜色是白色的,一粒一粒的颗颗分明,犹如被包裹的石榴子一般,有的已经干瘪,有的似乎还存在活性,被撞裂后,挤压出半透明的黏稠液体,看起来十分恶心。 大家都看得头皮发麻,但此刻也被引出了兴趣,也不害怕,就凑在了一起,猜测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火把光亮的照射下,那一粒粒颅腔内的虫卵越发通透,外面裹着一层半透明的白色的虫膜。王老跛子蹲下身子,用随身的匕首扎破其中几粒虫卵,发现只有一部分还存在活性。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在这积尸洞内的古尸颅腔内,竟然附着这么多的虫卵,难道是什么寄生虫一类的玩意儿? 只是一般的寄生虫都是寄生在人体上,很少会进入脑子中去的。何况,眼下这些虫卵几乎爬满古尸的整个颅腔,这未免也太吓人了吧。到底是什么虫子,这么厉害,产卵的方式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三胖子陈建国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但面对着眼前的景象,也忍不住大皱眉头。这些人脑颅腔内的虫卵实在是有些瘆人,要是在人死后尸体上寄生倒也罢了,最怕在人活着的时候,脑腔里就被爬满了这种白色的虫卵,即便是想想,也够人后脊背发寒的了。 借着火把的光亮,我又凑过去看了两眼,古尸的颅腔整个暴露在外,眼窝边缘似乎有一圈人为的刻痕,似乎在生前就被人剜掉了双目。 说起来,虽然打小在琉璃厂附近尽听些古墓棺椁里的故事,但这尸体粽子之类的邪性玩意,满打满算的也没见过几个。也只有在青龙山攒棺内的那个地下大墓中的那口铁棺材,还算是惊心动魄。 所以此刻见到这古尸的头颅,左看右看,除了知道古尸的眼睛在生前被人挖掉之外,也看不出来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于是就试着问王老跛子道:“这些虫卵会不会是某些殖腐类昆虫产下的卵,只是,这人的眼睛被剜掉算是怎么一回事?” 王老跛子说:“这些虫卵是什么东西还不能确定,不过这个古尸的形象,倒是和先秦以前老长江流域古巫氏族人对于战俘或者奴隶的处置情形很像,而且这滚龙坝子本身就是其发源地之一。你也看到了,这个头颅的眼眶处,有被施过刑的痕迹,古巫氏族人对待死囚或者犯忌的奴隶就会用这一招,叫做天刑。他们有一种刑具,形似酒盏,内部边缘有锋利的刀片,放在人眼睛处一转,就能把人的眼睛生生剜掉。” 听到老跛子这么说,我和三胖子两个人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以前只是听过先秦法令严苛,民不聊生,没想到古代少数民族的刑罚也这般可怖和残忍。我忍不住对老跛子说道:“总之这个积尸洞里,处处都透着股诡异来。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些颅腔内的虫卵是打哪儿来的?” 王老跛子摆了摆手,意思是自己也不清楚,他又捧着这个古尸的头颅观察了好一阵子,又用鼻子轻轻一嗅,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脸色忽然变了。我们正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死人脸突然开口道:“这些虫卵不是自然形成的。” “什么意思?”三胖子奇道,“小哥,你不要总是说话说了半截就停下来好吧。不是自然形成的,那难道还是人为的不成?” 我想到了小梅和栓子所中的金蛹的痋引,心中一跳,便对着死人脸说:“这么说,这些虫卵都是活人蓄养的?说不定这个积尸洞,就是一处大型的殉葬坑。” 死人脸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用手中的铁钎挑动了一下那个古尸的头颅,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越发地沉默起来。 反倒是王老跛子对我和三胖子说道:“这里究竟是不是殉葬坑不好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古尸颅腔内的虫卵都是痋引,而且一定和老长江流域消失的古巫氏有关。最有可能的就是古巫氏族时期,在湘鄂地区最古老邪恶的献祭了。这古尸应该就是这种臭名昭著的尸俑仪式的受害者和祭品。” 听王老跛子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心有余悸,加之洞中全部都是嶙峋突起的怪异石乳,地形复杂,我们除了这具绿毛干尸外,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东西。于是在老跛子的提议下,大家再次回到了竹筏子上,顺着水洞静静流淌的暗河,继续向着河道的更深处前进。 就这样,我和三胖子陈建国二人轮流控制竹筏子的行驶。趁着这个空档,我也趁机向王老跛子请教,这所谓的尸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怎么能确定这一切是和古巫氏的痋术有关? 在来这滚龙坝子之前,我就觉得奇怪,王老跛子似乎对于鄂西长江流域的古巫氏族的历史知之甚详,似乎很早以前,他曾经进入过此地一般。我总觉得,老跛子这次带领我们进入滚龙坝子,并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所谓的老山古龙,在他的心中,恐怕还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可能直接问他,只能够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其他的情况。 历来在土夫子行当里,鄂西的四块板子都是声名赫赫,这不仅仅表现在淘斗的手艺上,更是因为,这些盗墓掘冢的好手,对于各个地界上的坟丘土陵、文化断代,乃至于各种不显著于世的秘闻秘辛都了若指掌。每一个放到外面,都算是博古通今的老学究似的人物,这些都是由于淘斗手艺的特殊性决定的。其中所隐藏的秘密、隐晦和故事,实在是不足与外人道也。 据老跛子说,这所谓的古巫氏族其实是处在春秋战国时期,乃至于更早一些年代老长江流域的一个神秘氏族。那时候,中原腹地尚且处于礼仪教化、烽火连天的开端,而在鄂西这种偏安一隅的古老地界,少数民族的聚集地上,更是一个连文字记载都没有的谜一样的时代,隐藏了难以计数的不为后人所知的秘密。就像是历史上许多突然出现,而后又昙花一现般消失的古老文明一样,我们进入的这处尸洞,就是东周和西周交界时期古巫氏族残留下的遗迹。他们当时称霸鄂西肥沃的长江流域,擅用的便是这燘变之术,这是一种利用自然界的风水、地势、灵媒,甚至是某些虫类将人置之于死地的痋术邪法,曾盛行于东南亚一带,是滇南最可怕的邪术。 之前我们在水洞中见到的尸俑,便是这种可怕邪术的牺牲品。依照现在还流传在东南亚地区巫蛊祭祀的某些说法,历来被制作成尸俑的人,无非是两种。一种是犯了重罪的犯人,还有一种就是奴隶或者战俘,古巫氏族人相信,这是对于人生前最大的惩罚,死后也不得解脱,永世不得超生。 那种诡异的死亡过程和燘变后产生的变异,其实就是一种残酷的刑罚。被施术者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强行沿着耳、鼻、喉灌下去一种特制的充满了虫卵的痋引。 痋引被灌入人体内后,内中的虫卵就会在人体温度的作用下孵化,继而疯狂蚕食人体颅脑中的营养,并且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大量繁殖,周而复始,最终将人的脑腔蚕食空。当人脑颅腔内的营养被消耗一空后,最后一批衍生出来的虫卵,便会陷入到某种休眠状态中,以等待下一次复苏。 可以想象,一个大活人被生生地封住了七窍,在这阴冷森然的水洞中,承受着千虫噬心的痛楚,最后在垂死的挣扎和绝望中死去。这种刑罚,即便是在当时的社会中,也是极端的残酷与令人毛骨悚然的。 所以尸俑的制作,大多是在秘而不宣偏僻地方行使,这也就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王老跛子的猜想,这处积尸洞应该就是古代的一处对战俘或者奴隶进行痋术燘变的秘密场所。所以当时我们看到的那具绿毛人形俑的表情,才会如此地狰狞与痛苦。 很显然,这人在临死前,一定是承受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绝望和痛苦。 接下来的话题,就变得十分沉重了。我和三胖子听着王老跛子的推论,都觉得一股冷意爬上了后背。 在当时那种近乎于蒙昧的社会,生产力低下,部落与部落间相互厮杀倾轧,死人无疑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只是眼下这种拿人不当人的残酷手段,还是让我们这些生在红旗下、长在和平年代的人忍不住心生胆寒。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了,竹筏子继续在漆黑的水道中行进。 四周一片寂静,但我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如果真的像我们判断的那样,这处早已经消失在历史断层中的古老水洞,真的是古代鄂西长江流域古巫氏举行祭祀和行使痋术燘变的地方,那么这洞中的古怪,就绝对不仅仅是我们之前所见到的那具尸俑那般简单了。 毕竟,按照当时少数民族的生产力和劳动力来说,想要建造如此大的工程,实在是困难到极点的一件事情。即便是这处水洞很早以前就是天然形成的所在,但是单单对于其进行的规划和改造,也绝非是一天两天能够办到的。 而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地方。 为什么当时的古巫氏族人要举全族之力,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来沟通整条暗河?这对于他们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仅仅是为了彰显神权的至高无上吗?还有那壁画上古怪的铁面人,巨大如篷的神秘乌巢,吃人的乌鱼……一切都像是隐藏在迷雾当中,仅仅是掀开一丝的空隙,从其中透露出的某种讯息就已经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惊骇欲绝了。 假若一切真的像我想象的那样,那么在这条隐藏在地下暗河深处的秘密,就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因为在当时那种劳动力相对落后的时代,利用水路运输,无疑是最简便和快捷的方式。而这,或许这才是整件事情的核心所在。 只是在这暗河的深处到底有什么古怪,它的最终目的地又在何处,恐怕也只有我们几个人有命到达目的地后,才能够知道了! 第十五章 被锁在悬壁上的尸俑活了 在这阴冷潮湿的洞穴深处,时间和空间似乎都静止了,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黑暗和深邃。 好在我们手中的火把还够支撑一段时间,借着些许的光亮,我们孤独地在幽深的死寂中划行,四周只能够听到水流搅动的“哗哗哗”的声响。转过了一个巨大的拐角,迎面豁然宽广,水流的速度变得更加迟缓了。这个时候,我隐约地听到了这洞的更深处,似乎有了某种奇怪的响动。 那声音,类似于金属的撞击声,哗啦啦的,就好像是无数个小人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叽叽喳喳的,让人觉得心烦气躁。我环顾了一下竹筏子上,这下子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气氛一时变得非常紧张。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奇怪的声音所吸引,心中暗道不好,这声音怕是有蹊跷。于是忙探出手中的火把,借着燃烧的火光,向前扫视了一遍。 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竹筏子已经驶入了一片足足有二三十米宽的巨大暗河河道之中了。两边黑影重重的,乍一看,并不是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周围的环境。 水洞中有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凉风,迎面灌进领子口,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当下缩了缩脖子,就准备收回手里的火把。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一旁传来三胖子的惊呼声。众人的心立刻就被吊了起来,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小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何况陈建国这小子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还不至于在现在这种时候掉链子,而且听他的语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了一大跳。 “狗日的,咱们头顶上是什么玩意儿?” 听他这么大喊大叫,我心里也是一惊,赶忙举起手中的火把。火光映射在岩壁上,勾勒出我们头顶洞顶一根根低垂下来的石钟乳的轮廓,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奇异的地方。 我刚想喘口气,大骂三胖子这家伙一惊一乍的时候。不料,随着竹筏子的继续前进,我手中的火把更加清晰地从头顶的区域扫过,等众人完全看清楚河道两旁的情景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 在我们所处的竹筏子的头顶,一直延续到黑暗中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一排排吊死鬼一般的干尸,被铁链子锁着,从洞顶上垂下来,随着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凉风,不住地摇摆,发出之前的那种古怪的金属碰撞声。 被火光这么一照,那些摇摇晃晃的干尸,还能够勉强辨别得出人形的模样。只是一个个死气沉沉的,一看就知道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 这些干尸浑身的皮肤干瘪褶皱,长满了和之前见到的那具尸俑一般的绿毛,在洞顶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看起来阴瘆瘆的,让人头皮发麻。 “不好,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俑!” 坐在竹筏子后面的王老跛子,惊呼了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实际上,不只是这老家伙,乍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在场众人的心中都是一阵胆寒。 我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如此可怖的景象。在岩洞洞顶两侧的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尸俑被铁链绑着,一个接一个地低垂在半空中,随风摇摆,一直延伸到水洞黑暗的更深处。 这些尸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乍一看,洞顶处乌压压的一大片,怕是有成千上万,几乎是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相信这尸洞中竟然还有这种景象。 想象之前绿毛尸俑颅腔内,那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再看看眼前岩石洞顶悬挂的数以千百计的吊尸,我和三胖子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的那抹惊骇。只看一眼,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实在是难以想象,当初到底屠杀了多少人,才能够凑够眼前这般骇人听闻的场景? 眼见着这一大片吊死鬼一般的尸俑,被铁链捆绑着,悬挂在洞顶,一直延伸到前方的黑暗中,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骂道:“妈的,老子这次终于见识了,这封建奴隶残余还真他娘的要不得,这古代的当权阶级,别管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都不拿人当人,怕是在他们眼中,人命连个畜生都不如。只是,这里怎么那么多尸俑?三胖子你可要小心了,刚才就是你小子几个大耳括子抽掉了那个绿毛粽子的脑袋,小心它的这些同类一个个的都下来,剥掉你的这身肥膘肉。到时候,你小子可别祸水东移,引到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的身上……” 三胖子撑着竹竿站在竹筏子的前端,费力地扭动了一下大屁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竹竿竖着抵在水里,听我正说到他,也不甘示弱,道:“去你奶奶的林二八,少没事诅咒你胖爷。哥哥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天庭饱满,红光满面,一看就是那种能够大富大贵的人。倒是你小子,骨瘦如柴的,连骨头带肉都没有二两重,这在风水相中怎么说哪,哎呀,就是天生的倒霉催的命。我看哪,就算是这群粽子下来,要找的也是你丫挺的,皮包骨头的,身上沾点绿毛苔藓的,就和它们是同类了……” 我被呛得恼羞成怒,三胖子这小子的嘴也他妈太损了。“靠,别显摆你那身肥膘肚子肉了,老子虽然没你那么多膘儿,但也不至于是皮包骨头,你小子……” 王老跛子干咳了一声,打断我和三胖子的对话,骂道:“咳咳,有完没完,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两个伢子怎么又拌上嘴了。还是先想想眼下的情况吧,这些尸俑全部都是释放痋术的媒介,颅腔内全部都是尸虫,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保不齐还有什么变故呢,大家还是小心的为好……” 三胖子嘿嘿一笑,也不害怕:“跛子爷你也太小心翼翼了,这尸俑搁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的,总不可能咱们一到这儿就出事了吧。要是那样,咱们也太倒霉了吧。要我说,这些就是摆在这儿,吓唬人的,咱们就心平气和,沿着这条河道通过就行了,用不着这样疑神疑鬼的。” 我看了看坐在竹筏子最后的死人脸,这黑瞎子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冷的,似乎无论是发生任何事情,都影响不到他。暗自叹了口气,我心里骂道:“他娘的,高人就是高人,瞧人家的心理素质,当真是稳坐钓鱼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于色。哪像我们这些杂牌军,一点小波折,都手忙脚乱。” 于是就对王老跛子和三胖子说:“别乱嚷嚷了,跛子爷说得也没错,在这鬼地方,小心一点总归是无大错。其他的东西多说无益,无非是自己吓自己,咱们还先过了这一条河道再说。河道很宽,咱们只用掌握好竹筏的平衡,顺着水流前进就行了,不过这里水道纵横,火把能够照射的范围又小,所以大家还是看清楚点,免得走到岔路里了。” 三胖子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娘的,刚进来的时候还没在意,鬼才知道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坑坑道道的,咱们带的干粮又不充足,等到火把烧完了,要是再没有出去,黑灯瞎火的,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我对三胖子说:“这个问题倒不用太过担心,这里虽然岔口众多,但是水流基本上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流动的。而且这最大的一条河道,很明显有人工修筑的痕迹,有可能就是古代巫氏族人用来运送石木材料的水路,只要一直沿着向前走,肯定不会迷路。” 王老跛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干笑了两声,说道:“二八伢子说得没错,古时候修建大型工事,都必须考虑到运输成本的问题。依照当时的科技水平来说,运送如此众多的石料木材,最省力的方式就是走水路了。 “洞中的这些被悬吊在岩顶的尸俑,很有可能就是当时开拓水道暗河的奴隶和工匠。他们在建造完所有的工事,为了保存某种不想让外人得知的秘密,才会被人灭口,制作成尸俑,再用大铁链子悬吊在岩洞中,一来可以永远地掩盖水洞内真正的秘密,第二能够利用这些尸俑守卫积尸洞,吓退所有进入其中的人。” 三胖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会才开口说道:“娘的,这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看来这条暗河里的秘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啊。嘿嘿,不过这样最好,当年古巫氏族人费了如此大的心力和劳力开拓这条水洞,里面的宝贝怕是不少。咱这次去倒翻掉他们的老窝,也算是给这帮被做成尸俑的兄弟报仇了……哎哟……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在这时,一直平稳顺流前进的竹筏子忽然一震,像是被水中的礁石绊了一下,差点整个被掀起来,但随后就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没等我们松下一口气,下一刻,就听到水中一阵剧烈的“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竹筏子上的众人脸立刻都变了,心叫不好,狗日的,怕是这竹筏子撞到了水底的机关了…… 果然,随着河道内金属碰撞声不断地响起,“哗啦啦”,我们头顶上那些悬吊在岩壁上的尸俑铁链开始剧烈地摆动起来,而后就听到,在我们身后忽地响起了一连串阵沉闷的,类似于重物落水的“扑通扑通”的声音。 我的心当即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慌乱间,我只觉得一股冷气将我整个人紧紧包裹,几乎呼吸不了,忙转过头来看。 这时候就听到三胖子一声惊呼,骂道:“靠!洞顶上铁链子拴着的那些尸俑全都掉下来了!” 正说着,王老跛子和死人脸也转过身来,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扑通”,“扑通”,“扑通”……一连串重物坠落的声音连续不断,几乎连成了一片。众人的心越发地沉了下去,一个个脸色惨白。 寒意弥散开来,竹筏子顺着水流在洞中行驶,我慌乱地转头,却发现前方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即便是在火把的照耀下,也仅仅能看到前方不足三丈远的距离,而在身后,那重物坠落水中的声音越发地密集起来。 “怎么办?”我问道。 王老跛子的声音中满是焦急,说道:“他奶奶的,别管后面的动静了,赶快撑筏子,向前划,先冲出这片河道再说。” 众人都不再说话了,三胖子拿着竹竿,用力地撑着竹筏子向前快速滑动。剩下的几个人则拿着铲子头,或者其他一切可以利用的划船工具,协助三胖子,全速前进!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巨大的竹筏子借着水流,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前飞驰而去。但我们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在身后,那种沉闷的落水声距离我们是越来越近了。 在漆黑的水洞中,那些被铁链悬吊在洞顶上的尸俑,就好似一个个吊死鬼一般,从洞顶上,不断地砸入水中,溅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水花。 一片漆黑的河道中,水流平缓,我和三胖子两个人轮流着用竹竿撑着竹筏子前进,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短短的时间,已经甩出去刚才的那片区域数百米的距离,那种锁链震荡的“哗啦啦”的声响逐渐消失,整个河道再次恢复了以往死一般的寂静。 空旷的河面上一片阴冷,只剩下竹筏子滑动后激荡起的丝丝涟漪,手中的火把探出河面,再次向着身后扫过,隐隐地,只能够看得到洞顶上密密麻麻的,一连串用来捆绑尸俑的铁链子还在空荡荡地甩动着。 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三胖子更是一屁股瘫坐在竹筏子上。刚才疲于奔命,大部分都是仰仗这小子的力气,现在暂时脱离了危险,这胖子立刻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擦了擦一脑门子的汗珠,奇怪道:“这就完了?那些尸俑掉进了暗河之中,就没有其他变化了吗?那我们刚才这通逃命岂不是有些冤枉?”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据传闻,古巫氏族的燘变的痋术十分歹毒,或许是因为这些尸俑放置的时间太长了,里面的虫卵都已经风化干瘪,没有了活性。”王老跛子的眼神有些飘忽,“不过这些东西毕竟太邪性了,谁也不知道遇到水后,会发生怎样的变故,还是远离点为好。” 我看了看老跛子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些不对劲。又看了一旁的死人脸一眼,他正直挺挺地站在竹筏子的后面,对着黑黢黢的水面看,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听了王老跛子的话,就见死人脸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他的这个表情虽然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我看了个真切,我心中暗自警惕,这里除了我和三胖子,另外两人似乎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整件事情越来越朝着某种难以解释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既然别人不想实话实说,我也没法子辨别其中有几分真假,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就不再过问了。反倒是一直冷冷地站在后面的死人脸,忽然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地方不太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 “不行,胖爷还没休息好呢。” 三胖子在筏子上伸了个懒腰,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又躺了下去,不满道,“小哥,敢情不是你们撑筏子,就是刚才那一通,就把我累个半死,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呢。” 死人脸眼前系着块黑布,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只是低着头,像是冷冷地看了三胖子一看,整个人越发地冷漠了。三胖子自讨没趣,忍不住撇了撇嘴,说:“行行行,算胖爷我怕了你了。不过,就算是要走,也得等胖爷我站起来,是吧。” 老跛子在一旁笑了起来,抓起三胖子的右胳膊,把他整个人给拽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他奶奶的还磨蹭个什么,赶紧起来,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为好。” 我没有理会他们几个的对话,看着后面黑黢黢的水面,不知为何,突然间对这些都没了兴致,只觉得有些累,于是就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谁知道刚一仰起头,“吧嗒吧嗒”就有水滴滴到了我的脸上。 我开始并没有觉得奇怪,这里是石灰岩山洞,下面就是一条地下暗河,常年积水潮湿,岩壁上有些水滴凝聚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 只是接二连三的水滴滴到了我的脸上,让人十分不舒服,抬头一看,就觉得上面黑影重重的。随即我就举起右手上的火把,刚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个东西。谁知道火把刚一上扬,正好照射到一张狰狞可怕的大脸,从洞顶上下来。 两只深深凹陷黑洞洞的眼眶,几乎要贴到我的头上。 我当时就愣住了,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当下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就举起手中的火把,朝着对面的那张狰狞的大脸抽了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火花四溅,正好砸在那大脸的面门上。 当时那种情景,实在是让人终生难忘,我被吓得几乎不能够呼吸,也顾不得砸得如何,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远离了那张巨大的怪脸,心里这才稍微地恢复了一下平静。 我心里忍不住开始大骂了起来,狗日的,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刚才触动了什么机关,放出来一个大粽子?不对啊,这粽子都是死物,但也不可能飞檐走壁,怎么可能直接从岩洞的洞顶耷拉下来,这该不是条蛇吧! 而且就在刚才一瞬间,我看到那东西的巨大脸盘子,狰狞无比,长满了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可怖的面孔,只是那形象似乎是有些熟悉。 再定睛一看,那东西整张脸都是青色的,皮肤干裂成鳞片状,整张脸皮几乎都剥了起来,两只眼睛是深深凹下去的,只剩俩黑窟窿,但是偏偏又觉得他在死死地盯着你。 “靠,怎么是这东西?”等完全看清楚那张脸,我顿时气急败坏,妈的,竟然是一具长着绿毛的尸俑。想来是刚才触动了机关,所有被铁链子悬挂在洞顶岩壁上的尸俑都掉了下来,这一具不知道是因为机关年久失修,还是什么原因,竟然直接耷拉了下来,正好和我整个人撞了个对面。 只是,让我觉得心虚的是,不知道为何,越是看着眼前的这脸,我心里越发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强烈,却又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冷汗一下子浸透了后背。 我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只见那尸俑本来死气沉沉的脑袋,竟然微微地晃动了起来,两个空洞洞眼框里有绿色闪烁,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动一般。这个时候,王老跛子他们也发现了我这边的情况,都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就围了过来。 三胖子觉得奇怪,嘴里啧啧称奇,就想要走过去看清楚一点,突然,一直沉默的死人脸一把拉住了他:“别动,先等一下。” 三胖子也知道这事情有些古怪,就点了点头,站定了脚步。 就在这时,那尸俑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里,绿色的光芒再一次闪烁了起来。众人屏住呼吸,就看到,一条拇指粗细的绿色怪虫从尸俑的眼眶里,钻了出来。三胖子眼尖,忍不住吐了口唾沫,骂道:“日他先人板板的,搞了半天,是这小虫子在作怪。”说完,这胖子提着铲子头,就想要一铲子拍在尸俑的大脸上。 王老跛子赶忙一把拉住了他,扯着嗓子骂道:“狗日的,你不想活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弄死它,大家都别想出这个山洞了。” 我还在想着,老跛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到旁边不说话的死人脸,系在脸上的那块黑布条无风自动,一抬手,握在右手上的黑色铁钎就电光石火般刺了出去。那动作太快,简直就像是预先演练了上千遍一般。我们只看到黑色一闪,死人脸的右手已经重新放了下来,只是在那把铁钎的尖端,还插着那条彻底瘫下来的大虫子。 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右手一甩,“啪”,那条长了很多条腿的怪虫子就死尸一般被甩在了竹筏子上。 可怜这绿色虫子刚刚从尸俑的颅腔中爬出来,还没见天日,眨眼间就死翘翘了,连个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遇到死人脸这般杀神也只能算是自认倒霉了。 我看了看那巨大的绿色虫子,觉得长得怪模怪样的,好像是蜈蚣和蟋蟀的杂糅体,就试探性地问道,说:“这、这是个什么玩意?” 王老跛子从竹筏子上捡起那只死虫子,提溜着前面的一只大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扔在了筏子上,脸色就变了:“我的姥爷的,怎么那么重的尸臭?这得吃了多少死尸啊……”我和三胖子一听,互视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妙,听着尸臭这些字眼都觉得瘆人。 我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这东西吃死人?这么说这就是之前我们在绿毛尸俑颅腔内发现的,那些白色的虫卵吗?” “这可不是什么死虫子,这是尸蛩(qióng)啊。就是吃尸体为生的阴虫,吃的死尸越多,体型就会变得越大,尤其是死人的尸体。这一片水域河道中的尸俑,怕都是为了培养这东西的,看样子这处积尸洞,当年死的人数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怖得多啊。”王老跛子面对着黑黢黢的暗河河道,脸色阴沉地说道。 “是尸蛩。”一旁的死人脸眼前系着条黑色布条,冷冷地说道。 虽然还是有些耸人听闻,但我们还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只觉得后脊背有点发凉。三胖子忽然抬起右脚,一脚就把那只尸蛩踩扁。立刻就喷溅出一股黏稠的白色的汁液,溅了三胖子一鞋底都是。他忍不住开口大骂,直叫晦气,“靠,这东西真他娘的恶心,不愧是吃死人长大的,一肚子脓水。” “去。”看到这胖子又开始神经不正常了,我笑骂道,“这虫子都死了,你没事还不给人家留个全尸,活该你小子倒霉。” 三胖子嘿嘿一笑,也不答话,只是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死人脸竖起了大拇指:“瞎子小哥,这事情咱不服不行,这么大一虫子,踩死都很费劲了。你小哥一铁钎就能插得死透透,临死连个虫声都没听到,真是好快的手法。这手段,可是和我家老爷子当年在战场上砍脑袋时练出来的一样,三个字快准狠,不服都不行啊。” 我眯起了眼睛,听出三胖子话中意有所指。这胖子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到了关键时刻也算是胆大心细,他一定是看出了些什么,又不便明说,所以变着法让我小心些。 王老跛子走过来打圆场,又看了看那被三胖子踩成浆糊的虫尸,说:“你小子懂个屁,小哥刚才那一钎插得正是时候,直接切断了尸蛩的中枢。就如同打蛇打七寸,必须找准要害,否则要是让它发出了信号,那咱们这一群人怕是没人能活着出去了!” 三胖子撇了撇嘴,把那被踩烂的虫子踢到一边,不相信道:“切,这么小的一个玩意,一脚就踩死了。有你说的这么邪乎吗?” “如果是单个的一只,那肯定是不用担心的,但怕就怕是这里不止是一只啊。”王老跛子有些担心的说道,“这东西只可能生活在死人多的地方,当年这积尸洞里,恐怕是个万人坑。天长地久的,你知道有多少这种玩意呢?” 我和三胖子都听得心中一沉,大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王老跛子话中的含义。那死人脸好像也不能释怀的样子,脸色出奇地凝重。 三胖子一见这架势,也知道不妙,也不嫌那虫子的尸体脏,又是一脚狠狠地碾了碾,一直碾到稀巴烂,这才停止,估计是想要挽回些刚才出糗的面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先离开吗?”我沉声问。 死人脸没有回答我的话,脸上突然就这么闪过了一丝凶光,抬起铁钎就向我刺来。我心下一惊,心想,这狗日的,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他妈翻脸了!我大叫:“是我,小哥!你他妈疯了不成?”就想要躲避,但是死人脸像是根本没听见,他手中的那支铁钎的速度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我心里哀叹:“我命休矣。”刚想要闭目等死,就见那铁钎越过我的肩膀就刺了过去。“扑哧”一声,沉闷的尖头刺入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我的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吱吱声,我一身的冷汗,猛地一回头,就看到在我的身后,一只常人手掌大小的尸蛩挥动两只大螯,被钉死在铁钎尖上。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我嘴唇动动,刚想要说话,就见那死人脸突然把头转向后面黑黢黢的深处:“我看,我们要尽快逃命了。” “什么?逃命?”三胖子打了一个激灵,“怎么?那这洞里头……” 死人脸出奇地变得很凝重,点点头:“我觉得水里有东西朝我们游过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一时间,水洞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你看我一眼,我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他的话。死人脸猛地抽回黑色的铁钎,将插在铁钎上的那只大尸蛩甩到了河道中,大吼道:“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三胖子愣愣地看了看四周,河道里一片平静,什么动静也没有,奇怪地问:“什么也没有啊,你感觉错了吧?” 只是,还没等他的话完全落下,哗啦哗啦,原本还显得冷清的水洞中,忽然就传来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无数小虫子在爬动。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密密麻麻的吱吱声骤然响起。我们就看到身后水洞深处的河道中,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卷起一道黑糊糊的浪潮,再一看,众人都看清楚了,那竟然是无数大大小小的绿色虫子。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无数绿色的尸蛩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看得人头皮发麻,黑压压的一大片,就这么冲了过来。 第十六章 永无止尽的地下暗河 我脸色立刻就绿了,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了上来,一旁的王老跛子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大叫:“还发什么愣,跑哇!” 他一把抄起把扁铲作为武器,连续打扁了好几只爬上筏子的大尸蛩,三胖子也过来帮忙,王老跛子开口大骂:“狗日的胖子你傻了吗?后面有我们,别管其他的了,赶紧撑筏子。” 三胖子一看这架势,再不跑就跑不掉了,一把抓起撑筏子的竹竿就使了吃奶的力气向前撑动。 剩下的几个人,我、王老跛子和死人脸三个全部站在筏子后面,各自拿着工具,密切关注着水底下的动静。那些尸蛩都是从落入水里的尸俑体内钻出来了,数量非常庞大,就像是传闻中的行军蚁,铺天盖地,所过之处只剩下累累骸骨。 三胖子这次也被吓呆了,使了吃奶的力气,竹筏子一下子就划出去十几米。不过那些个大小不一的尸蛩的速度也非常快,在漆黑的河道中一层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狗日的,整条河道都是绿色的尸蛩,这要是人掉下去,那估计连个骨头渣子都不能剩下来一点。 这些尸蛩有意识地凝聚在一起,在洞窟的河道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糊糊的漂浮物。有些比较强壮的绿油油的尸蛩,足有半拉子人脑袋大小,踩着下面同类的尸体就跳了起来,它们的速度极快,有几个一下子就爬到了我们脚下竹筏子的后端。 眼见着一只尸蛩已经爬到了竹筏子的边缘上,马上就要跳了上来,我左手举着个火把,右手抬起铲子头,一铲子就把它拍烂了。还没等我稍松了一口气,另一只更大的绿色尸蛩又跳上来了,我回手又是一下,把它打烂掉,马上第三只又跳上了竹筏子…… 就在众人应接不暇的时候,站在最前面撑筏子的三胖子,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我还在疲于拼命,哪里还有工夫理他,三胖子自讨没趣,只能够闷声继续撑筏子。这时,我感觉自己的左小腿肚一痛,低下头一看,就见到一只拳头大小的尸蛩咬在了我的腿上。 心里暗骂一声妈的,我连忙用铲子把尸蛩拍掉,再一脚踩成烂泥。 再看看竹筏子下面,河道里像是开了锅一般,无数尸蛩悍不畏死地爬动着,争抢着向着竹筏子上挤。这个时候,就听到王老跛子在我身后大叫:“煤油,用煤油,还有一瓶子煤油,点燃了烧死这群玩意儿。” 我说:“靠,你不早说,在哪儿啊?” 王老跛子一脚踩死一只大尸蛩,骂道:“就在小哥的背篓里,你他奶奶的不能自己去翻?赶紧的,再晚咱们几个都得死在这儿!”我顾不得扒在腿上狠咬的几只大尸蛩,接连拍死了好几只挡路的虫子,踉跄着就准备朝着死人脸那里走去。这时,却听到三胖子杀猪似的号叫。 原来这些尸蛩的速度很快,虽然竹筏子竭力行使,但还是被它们围了上来。 三胖子原本站在最前面撑筏子,他手中根本没有防卫的武器,就用脚踩,一脚碾死一只,只是那些尸蛩实在是太多了,很快,他的背上就爬满了虫子,这小子也硬气,疼得直叫唤,但愣是不管不顾拼了命地撑着筏子向前行驶。 我见状,狠狠地一咬牙,掉转了方向,手忙脚乱地把三胖子身上的那些虫子扯了下来。又挥动着手里的火把,把再次围拢上来的尸蛩逼退。 这些吃死人长大的尸蛩最怕的就是明火,一个个吱吱尖叫着被逼下了竹筏子。但是眼见着周围聚集的尸蛩越来越多,光凭手里的火把这点能量,根本就不能够支持多长的时间。王老跛子在后方大叫:“二八子,你还有完没完,这里马上就要被这些尸蛩包围了!”我回应了一声,让三胖子继续撑筏子,挥动着手里的火把,又冲了回去。 那些尸蛩忌讳火光,一时间不敢靠得太近,趁着中间的空档,我往下一看,那死人脸之前背着的篓子已经淹没在尸蛩堆里。四周密密麻麻爬动的都是虫子身体,根本就看不到煤油瓶子,忙用铲子挥动了几下,也只是打飞了几只虫子。 我把心一横,暗骂道,他娘的,这次是拼了老命了。也不顾及那么多了,一下子就冲到了尸蛩堆里去了。手里的火把用力地挥动着,把竹筏子周围的尸蛩包围圈暂时地扩大,一咬牙,从满身虫子的背篓里把煤油瓶子掏了出来。 这个时候,站在筏子最后方的死人脸冲我做了个手势,让我把煤油瓶扔给他。我看越来越多的尸蛩爬上来,心知再也不能等了。一咬牙,就把手中的煤油瓶扔给了他。 死人脸接过煤油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打开煤油瓶的瓶塞,点着往竹筏子后方一甩。呼呼呼,一股巨大的,闪烁着炽热温度的火舌立刻就喷溅了出来。 煤油在水中继续燃烧,形成了一个长长的高温带,那些尸蛩被火这么一烧,“刷”一声,生生被从竹筏子上逼退了三四丈远,让出了一个大圈子。 三胖子撑着竹筏子,趁机拉开了距离,只是嘴里一个劲地大骂:“狗日的林二八,你小子快来帮帮忙,老子快要撑不住了。”我定睛一看,差点笑喷出声来,原来这小子屁股上死死地咬着好几只绿色的大尸蛩,他使劲地扭动着屁股,但怎么甩都甩不掉,疼得他直哇哇叫。 暂时解除了被尸蛩围攻的危险,我心中的石头也算是暂时性地落了地,赶忙跑到三胖子的身后。脚下的竹筏子一个晃荡,我还没站稳,手中的火把就递了上去,直接抽到了三胖子的屁股上。三胖子哎呦惨叫一声,大骂道:“狗日的林二八,你小子公报私仇,想要把老子的屁股烤熟了是吧!” 我骂道:“去你大姨妈的,你的屁股和小命哪个重要?反正屁股上肉多,迟早还会长好的。” 这个时候,竹筏子下面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爬动的声音,我转头来,竹筏子下面的几个气囊上,已经爬满了大小不一的尸蛩,一个个狰狞叫着,绿油油的一大片,不知道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再望一下远处,黑黢黢的水面上,无数的尸蛩又像是潮水一样聚拢了过来。 我问王老跛子:“你那里还有没有煤油瓶?” 他看着远处渐渐围拢上来的尸蛩群,一脚踩死一只爬上筏子的虫子,不由苦笑:“哪里还有那玩意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一只常人手掌大小的绿油油的大尸蛩跳上了竹筏子,挥动着一对绿色的大螯,对着我们“吱吱”地尖叫。 三胖子反手一竹竿戳死那只大尸蛩,大叫:“娘的,快点想办法啊,咱们总不能都一起进了这些虫子的肚子中吧!” 王老跛子看了看四周,骂道:“操!暂时还能撑一段时间,这里面的尸蛩太多了,如果再围拢上来我们都会没命的!”我一看下面,越来越多的尸蛩争攘着向竹筏子上爬,知道再等下去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大叫道:“别管这么多,能拖一会是一会,先离开这里再说。” 三胖子大骂:“哪有那么容易?咱们现在就是没有时间,这些虫子他妈跟得太紧了。” 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死人脸忽然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把火折子递给我,说:“这里的尸蛩太多了,我还有办法支撑点时间,我数到三,我来逼退这些虫子,你们赶快让筏子远离这个区域,越远越好,时间一刻都不能耽误!” 正说着,他从王老跛子的手中接过开山刀,用刀尖在自己的左臂上一划,划出了一条长约寸许的大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溢出来了。他的血液很奇怪,远比一般人要黏稠得多,是那种浓重的近乎于黑色的朱红。他半蹲在竹筏子上,血液缓缓地淌了出来,沿着指尖滴入了漆黑的河道中,一滴,两滴,三滴……“哗啦”一声,鲜血似乎染红了河道,血液蔓延之际,原本还疯狂熙攘的大大小小的尸蛩,就像是嗅到了某种致命天敌的味道,发了疯地四处乱撞,拼了命地远离我们的竹筏子。眨眼间,就退潮一般向着后方涌去,很快就消失在两岸,水面中没了影子。 我和三胖子两个人张大了嘴巴,看得是目瞪口呆,只有王老跛子眯缝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似乎对于这一切早有所料。这个时候,就听到死人脸喘息地说道:“快走,我的血只能镇得住这些尸蛩一时,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听着死人脸的声音,我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声音里也满是疲惫和倦意,像是没来由地大病了一场似的。 我心里觉得奇怪,难道刚才放血的行为,会对他整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不过一想到刚才那令人惊骇的一幕,那些尸蛩对死人脸的鲜血如此畏惧,一切似乎都有了某种解释。不过,既然当事人都不愿意回应,我也不好意思再做深的探究。当下就想要问问他还有没有问题,死人脸只是略微一摆手,盘腿坐在竹筏子上,就不再说话了。 我落了个自讨没趣,也不在意,走到竹筏子的前面警惕起四周的动静。在三胖子的卖力行驶下,竹筏子快速地向前划行! 很快就远离了原来的那片区域,众人还是有些担心,又向前连续转过了好几个拐角,才渐渐放下心来。 到了现在的这片水域,两侧的岩壁变成了一个巨大狭长的漏斗状,河道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宽,但是水流却变得非常平缓,几乎是呈一条线向前流淌,一直延伸到黑暗不知名的尽头。 我和三胖子两人都累得够呛,现在危险解除,一个个都累得趴下来了。好在水流的速度并不慢,我们干脆放弃了人工的力量,单纯依靠暗河水流自身的推动力,让竹筏子自行向前行使。 “刚才这他妈太险了,差一点就变成虫子大便了。”到了现在,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唉,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这个积尸洞里的尸蛩太多了,而且常年吃死尸为生,所以对于人体的阳气极为敏感,一旦发现有活人进入便会群起而攻之。”王老跛子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们这次能够活着出尸洞,全靠小哥了,要不是他最后逼退那些尸蛩,咱们这一行人绝对都得死在里头。” 三胖子连连点头,说:“嘿,胖爷我也感觉,这小哥来历不简单哪。就那几滴血生生逼退了那么多虫子,那效果比什么杀虫药都灵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也回头看了看死人脸,他眼睛上依旧蒙着那条黑色的布条,盘坐在筏子的一边,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我们在议论他般。我又看了看王老跛子,问道:“这小哥是您老招来的人,难道您也不清楚他的底细吗?” 王老跛子干笑了两声,摇摇头:“这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为了这次行程,我托以往的老朋友在鬼市中找人‘串联子’,别的手艺人一听这次要进入滚龙坝子冒险,都退避三舍,只有这位小哥敢接手这单子生意,所以我就请了他。说实在话,在这一路上,我也曾试探过他几次,但什么东西都没套出来,只知道他姓陈,祖辈以捞尸为生,也兼做淘河、摸金的营生。” 我一听,顿时更觉得死人脸这个人越来越神秘了。“串联子”,其实是一种行话,就好比现在的包工头,手里有项目,自己来找泥瓦匠来做,在老长江的手艺人行当中,淘河、采金的过程经常会遇到许多匪夷所思的古怪事情,这个时候,便会用类似的招数来寻找能人异士解决问题。 而所谓的鬼市,又称“鬼市子”,即夜间凌晨开始摆摊交易的场所,其出现在清代末期,据说是因为交易的古董宝物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来自地下古墓,或者其他上不了明面的地方,而古墓自古便是灵异和鬼有着密切关系的场所,所以称之为“鬼市”。 旧时的“鬼市”就在一片空地儿上,没有灯光照明,逛“鬼市”的人鱼龙混杂,摸金贼、淘沙客、风水先生、捞尸的手艺人以及各种想发财的鸡鸣狗盗之辈应有尽有。他们或提着灯笼,或打着火石,光亮幽幽,照着来往人影飘忽不定,影影绰绰的,在黑暗中如同幽冥鬼火,并且天暗时买卖天明时散去,倏然如鬼魅。这是老长江诸多营生的手艺人“串联子”最好的场所!虽然解放后取缔了许多这样的场合,但是还会有某些专属于老长江手艺人的集会暗中进行,外人根本不得而知。 而且因为这行业本身就有着诸多的禁忌和忌讳,所以历来便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说法,说的便是串联子的双方在交易的过程中,不得询问和探查对方的身份来历,为的便是规避各自的风险。这个陈姓的小哥既然是老跛子从鬼市中寻来的串联子的高手,那么想要探清楚对方的底细,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即便再多问也没有什么意思,就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问三胖子道:“现在到哪儿了?” “前面好像又到了一段河道了。” 在火把微弱光亮的映衬之下,我们惊讶地发现,随着竹筏子的不断行进,前方的山洞竟然再次变大,穿过了一个相对狭窄的垭口,眼前的一切豁然开阔,我们看到了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整条河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葫芦形状,穿过了中间最狭长的地带,眼前便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天然洞窟。两旁是裸露的岩石栈道,非常的古老宽阔,足可以两辆马车并排着行使。 不过,这里看样子已经是荒废了很久了,斑斑绿色的苔藓蔓延,上面落满了尘埃,两旁是巨大的石头兽口,通体呈漆黑色,隐隐的似乎有暗红色的血一般的痕迹遍布其上。 一条漆黑的河道笔直地流淌,浸湿了两旁的岩石,还残留着一些水洼,黑黢黢的,过去这么久的岁月了,依旧不曾干涸。 只是真正令我们感到毛骨悚然的,却是在河道两旁的浅滩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人的湿尸。浅滩上黏稠的黑水流淌,这些湿尸一个个纵横交错,身上水雾蒸腾,隐约可以看到脑袋、胳膊、大腿等人体器官,全部都蜡化粘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尸块。中间还掺杂着没有腐败殆尽的鲜艳的古代衣服碎片,表面同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尸蜡,看样子是人为摆放在这里的。 三胖子站在竹筏子的最前端,往里一看,吓得大叫:“他奶奶的,怎么有这么多尸块!” 一旁的死人脸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他的表情变化,我心知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人向来是冷静得不似人类,能够让他露出这般表情的,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事了。 这些湿尸在这个山洞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年月,许多尸体都已经腐败变质了。竹筏子刚一临近,就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袭来。 那情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我们停下了竹筏子,不敢轻易地过去,历来进入这种古塚坟茔,河流大泽,最怕的便是见到眼下这种积尸地。尤其是在老长江流域,水里的古尸最忌讳的就是堆积在一起,日久天长,便会淤积出浓重的尸气邪祟。眼下看样子,这里应该才是整条河道最为凶险的一段,如果不作好准备,便贸然行进,恐怕会惹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三胖子虽然向来胆大无比,但是骤然见到这么多粘结成尸蜡块的湿尸,也不敢轻易地闯进去,他看了好一会,也没敢下定决心,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这也太恶心人了。看来这古巫氏族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这么阴邪的玩意摆在这里,明显是想要吓退我们这些后来者啊。” 我也觉得深有同感,点了点头。只是眼见着河滩两岸的情景,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不舒服,忙撇过头来,不再看,问道:“这么多尸块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三胖子嘿嘿一笑:“二八爷,你这就不懂了吧,你看这些湿尸一个个油花花的肥肉堆在一起,明显是被人集体活葬了。按照风水上来讲,这里叫做阴穴。说起来玄乎,其实就是吓唬吓唬人,没有什么用处。” 我听他把这些蜡尸形容成肥肉,往日里垂涎欲滴的白花花的肉块和眼前这些尸块重合在一起,顿时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听他又在胡乱卖弄,就骂道:“你他奶奶的少给我胡扯淡,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你小子就给我乖乖闭上嘴巴,免得扰乱军心,大家跟着你一块倒霉!” 三胖子被我一通臭骂,就想要辩解,一旁的王老跛子朝里看了一眼,说:“这是尸洞,是风水上的学问,葬了这么多蜡尸,就是为了镇住这里的妖气,算是陪葬尸,我走了这么多的地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大家小心一点,这洞里不干净,绝对是有古怪!” 三胖子低声埋汰了一句:“切,傻子都知道这里不干净,还用得着你说。” 老跛子没有理会他,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接着说:“这种地方,我以前也是听别人说过,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布置了,很容易招来一些‘脏东西’。” 说到“脏东西”时,他特意加重了些语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段水路估计才是河道中最危险的区域,至于究竟会遇到什么,我也不好说。也许会半途被水里的东西掀翻了筏子,被水鬼生生溺死在这河道中,也许会遇到鬼打墙,就是在这个尸洞中,会在一个圈子里不停转悠,走不出去。” 三胖子听老跛子说得这么煞有介事,也忍不住脸色有些发白:“这个,嘿嘿,不至于吧。” “这个不好说,我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老长江走了一辈子的手艺人,最忌讳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水里的古尸一个个都邪门得很。能够把人拖进水里,生生地溺死,总之,这个地方不太平,大家还是小心点为上。” 老跛子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家都把手里的武器装备上:“就看咱们这次的运气了,要是实在是运气不好,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也只能够扯着脖子硬上了。毕竟,做咱们这行勾当的,本来就是想从古人手里抢东西,出了什么事情也要自己担着。” 那三胖子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手里的刀把握得紧了紧。我对王老跛子说:“您老也别说得这么邪乎,我和三胖子既然跟您来了,就已经想好了可能的结局。说实在的,活到这么大,我还真没有见过鬼长的什么样,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不见识见识也是可惜了。”当然,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打哆嗦,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嘴里的话也就硬气了很多。 王老跛子看了我一眼,桀桀一笑,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好小子,说得不错,没有给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丢脸。就算是遇到什么玩意儿了,光着膀子和他娘的干就是了。”然后,他转头看向了那死人脸,说,“小哥,你也小心点,接下来的旅程,怕是要不太平了。” 死人脸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点头。众人商量好对策,于是决定继续前进,三胖子撑着竹竿,推动着竹筏子继续向前走,我、老跛子和死人脸三人站在筏子四周,密切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洞穴两边的岩壁上,攀附着斑斑的绿色苔藓,偶尔还能够看到四周有悬挂的锁链、石碑之类的东西。可能是年深日久,河滩洼地上有不少的蜡尸已经滑入了水里,一具具死尸就这样像干木头一样漂浮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鼓胀得如同充了气一般。在现在这种漆黑死寂的尸洞中,猛然见到这些玩意,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从暗河河滩边滑落下来的,都浮在河道上,大家注意点,不要碰到这些东西。” “靠,那是什么!”三胖子眼尖,忽然大叫了起来,指着一边的岩壁栈道,众人心下大惊,转过头去。在岩壁栈道的边缘,那里搁置着一口巨大的石棺,竟然足有三丈多长,一半深入洞壁中,一半悬在半空中。 “怎么有这么大的一口古棺……”老跛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惊悚之感,在这尸洞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眼下这口石棺怕是已经在这里搁置几千年了,只是,这棺材的体积也实在是太惊人了。 “难道是个超级大粽子?”三胖子问,“跛子爷,有什么粽子能长到三四米长?” “别乱说话,大家都注意水下,如果看到有什么东西,就立刻通知其余人,千万别擅作主张,免得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王老跛子一脸阴沉地说道,一边说一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正在说话间,竹筏子已经行过了十几米远,我刚想说话,肩膀却突然被三胖子拍了一下,我心头一惊,就见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一眼,我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只见在山洞栈道的东北角,在那口巨大石棺的一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火把已经快要烧到了尽头,微弱的火光在阴风吹拂下,映衬得洞窟内漆黑的角落闪烁不定,暗河的河水波光粼粼。 所有人都看到了,在火光的照射下,石棺的侧边出现了一张惨白而又僵硬的巨大人脸,他的身体隐藏在石棺阴影处的角落中,看得并不真切。 王老跛子和死人脸显然也发现了远处的那个“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众人谨慎地戒备着,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尸洞的面积十分宽广,仅凭我手中的火把光亮,根本就照射不到如此远的距离。在黑暗的阴影中,那张巨大而又呆板的人脸,显得越发模糊不清,阴气逼人。 我们在刚才发现石棺时,曾经仔细地扫视过石棺周围的环境,当时虽然光线暗淡,但看得真切,当时在石棺旁边,绝对是空无一物,不可能有这张巨大的人脸。 尸洞中立时陷入了死寂中,冷清得连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声音,三胖子轻挪动了几步,低声在我耳边说:“喂,我说二八爷,我看这对面那东西怕不是个‘人’哪,你还是小心点,别离得太近喽。” 我轻轻点头,但心里其实也紧张万分,手里紧握住那把铲子头,手心里满是汗。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害怕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了,总之心里毛毛的,冷汗已经浸湿了整个后背。说实在话,就现在这种安静的对峙氛围,实在是折磨人,简直比他妈直接拉出只粽子单挑,还要令人紧张和恐惧。 竹筏子顺着水流继续前进,就在对面那口石棺连同那个惨白的人脸即将一同进入我们手中火把的映衬范围时,我手中举着的火把“啪”的一声轻微爆响,湮灭成一缕白烟,竟然彻底地熄灭了。 随着火把燃烧到了尽头,熄灭,石棺侧阴影处的那张呆板的惨白人脸,也随之一同消失在黑暗和死寂之中。 “妈的,火把怎么在这个时候熄灭了?”我心里一哆嗦,后脊背开始冒冷汗,这个时候,若是那个人脸趁机作祟,我们几个人可能会全部死在这里。 “乖乖,咱们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鬼吹灯了吧!不然的话,怎么早不熄,晚不熄,偏偏等到这个时候熄火。”三胖子心里也开始发毛了,腿肚子直打哆嗦。 四下里漆黑死寂一片,只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喘息声。我的手心也是一阵冰凉,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你他娘的胖子,这个时候别再扰乱军心了。火把没油了,这是自然的物理现象,别自己吓自己,什么事都扯到鬼身上。” 就在此时,突然就听到身后“吧嗒”一声,我和三胖子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转过头来,却发现王老跛子摆了摆头,示意我们没事。原来是这老家伙,光顾着注视着石棺方向的动静了,一不小心撞到了竹竿。 “靠,真他奶奶的倒霉,那句话怎么说的?对,鬼吓人,吓不死人,人吓人,才真的会吓死人!”三胖子忍不住发牢骚。 也不怪他气急败坏,在现在这种阴瘆瘆的环境中,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被人无限倍地放大,之前火把突然熄灭已经让众人吓破了胆子,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也难怪三胖子有些恼怒。 我冲三胖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让其余的人暗中监控四周,我蹲下来窸窸窣窣地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另外一支备用的火把。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此刻,竹筏子也正好行驶到东北角,这回那口巨大的石椁以及那个“人”也同时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范围。 这次是终于看清了,原来那一直隐蔽在石棺侧面黑暗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张脸,一张巨大惨白的人脸,只不过却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人脸。 我把手中的火把向前探了探,终于放下心来,骂道:“靠,搞了半天是个石头人脸,差点把老子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三胖子见四周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了,也嘘了口气:“惭愧惭愧,这次算是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不过,要我说这古巫氏人一个个也真他妈有病,你说好好的,没事在棺材上雕个人脑袋干啥,吓人吗?” 老跛子叫我们把竹筏子停住,众人临近巨大的石棺三四米远,全都屏住了呼吸,再仔细观察。整口石头棺椁大得出奇,足有三四丈长,通体是由巨大的石灰岩凿成,呈灰褐色,看起来十分古老陈旧,在石棺的侧面东北角的位置,浮雕着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是一张奇长无比的人脸,就像是马脸、驴脸一样,整个人脸的长度要比一般人长了近一倍。整个石头棺椁上的装饰,刻画得入木三分,鼻、眼、眉毛、嘴巴与常人无异,只是面目呆板,没有任何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远远地隔着黑暗看这张巨大的石脸,火光闪烁不定,影影绰绰,众人并未看出来这张石头雕刻的人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我总觉得这石头棺椁上的人脸,面部始终笼罩着一层阴气,一层十分诡异的感觉。 不知道这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对于之前恐怖经历的遐想。 毕竟,在这石头棺椁上的人面,远比我们想象的鬼、粽子之类的来得更加真实,更加可以触碰得到,对于那些东西我们总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突然见到这种东西。 三胖子对我说:“唉,我说二八爷,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看着这手艺倒像是有些年头了,只是还从来没听说过,谁没事会在棺材上画个人脑袋玩,这他妈不是故意想要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看了三胖子一眼,示意他噤声,说:“不知道就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这地方到处都是古怪,这口石椁首先从体积上就不一般,怕是里面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咱们还是尽量离它远一点吧,免得招来无谓的祸端。” 一直站在我们身后的王老跛子干咳了一声,说道:“我看这石头棺椁上的人面图,倒像是西周时期鄂西地区的驴头山人。”说着,他眯着眼睛,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没错,就是驴头山人,这是古代鄂西少数民族文化的山神之一,瞧瞧这周围的盘龙纹饰,只有最高等级的祭祀才能够享有。这石棺里躺着的,绝对是当初古巫氏族中的大人物啊……” 我听他说得这么邪乎,也不可置否。虽然我自小和三胖子都在老北京的琉璃厂一带长大,见过许多人做古玩生意,但那都是倒腾些明面上的玩意儿,至于这些少数民族的图腾装饰之类的,接触的还真不是很多,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所谓的驴头山人。 几个人商量了几句,怕这石棺里还另有变故,也不太敢久待,就撑着筏子赶紧离开。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岔路口,冷清清的让人毛骨悚然。 “这地方还真他妈的绕啊?” “别管其他的,沿着河道继续前进,只有这一条水路才是正确的。”。 “那你可要看仔细了,这地方到处都是这样的黑洞,七绕八绕的,要是我们真的走错了,那到时候可是有乐子瞧了!” 我一边和三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心议论着,一边密切关注着周围河面上的动静。竹筏子行进了不过二三十米,我们又进入了另一片水域,整个尸洞中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升起了淡淡的雾气,这使得我们本来就模糊的视线,变得更加看不真切。 “千万别再出事了啊!”几个人心中都涌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那,那边的栈道上有,有好几个人,有男有女……”三胖子突然张大了嘴巴,脸色惨白,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沿着三胖子陈建国手指的前方,王老跛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可能?这地方怎么会有活人存在?” 而死人脸也停了下来,目光似乎是隔着黑布带,和那几个浓雾中栈道上的“人”对峙,双方似乎彼此都有顾虑,一动不动,死人脸神色凝重。 我竭力地睁大眼睛,即便是凭借手中火把的光亮,隔着那么厚的浓雾,也只能依稀地看见那几个栈道上的人影,似乎都穿着很古老的服饰,一个个死气沉沉的,没有活人的气息,站在那里让人头皮发麻。 一路上,死人脸都是冷静得可怕,能够让他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就肯定有什么巨大的危险即将来临。眼见着死人脸与那几个栈道上的人影这般对峙,我和三胖子都心想大事不妙了,难道这几个“人”真是粽子不成?那种令人心里发毛的感觉越发地浓烈起来,气氛越来越紧张,几个人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水洞中,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灌进了我的脖颈处,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死人脸和栈道上的那几个人影仍旧是一动不动,只有系在眼前的黑色布条哗哗地刮动。 三胖子更发毛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自言自语道:“他娘的,真是人倒霉连喝口水都塞牙缝,好不容易过了尸洞,这几尊大神又他奶奶的从哪里跑出来的?” 王老跛子默不作声,思虑了良久,越过了死人脸,压低声音说道:“不要看他们了,赶快走。” 我和三胖子连大气都不敢乱喘,听了老跛子的话,就硬撑着头皮,赶忙撑着竹筏子沿着河道继续向前行驶,不敢再回头看上一眼。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忍不住头上冒冷汗,虽然间隔着厚厚的黑暗,但还是能够感觉到那几个人影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们,那种不似活人的目光让我们心头发寒。只有死人脸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和这几个黑影对峙,显得神秘莫测。 一直行驶出了很远,那种千钧一发的压抑气氛才稍微有些缓解,三胖子小声的问道:“喂,小哥,那是什么玩意儿?” “死人。”死人脸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冰冰地说出两个字。 “靠,真的不是活人?可是,明明觉得这些黑影在看着我们啊。”我心中越发地古怪起来,觉得很是诡异和不解。 “对对对,我也觉得那几个玩意儿是活的,妈的,咱们莫非真的是遇到千年大粽子了?”三胖子显然也不相信死人脸的解释,暗自腹诽道。 “是啊,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越发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让我的头皮都快要炸开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冰凉不能动弹。因为就在我转脸的这一刹那,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我猛地看到,就在不远处栈道的黑暗中,探出来一张巨大的狰狞的大长脸。 曾听人说过,人与动物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人对于不存在的东西会自我联想地产生恐惧。这种恐惧不知道从何而来,却深深镌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而就在当时,那一瞬间近乎于陷入绝望般的极度恐惧,直到很多年以后,依旧令我印象深刻,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一张奇长无比的人脸,就像是驴脸一般,整个人脸的长度要比普通人要长了近一倍。五官分明,与常人无异,只是面无表情,脸色极度苍白。就这么冷漠地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说实话,虽然那一刻来得太过突然,我没有完全看清楚它的模样,但我敢发誓,那从栈道黑暗中探出来的巨大人脸,无论是神态还是样子,都和我们进入尸洞后看到的那口巨大的石头棺椁上,浮雕着的石头驴头山人脸一模一样,始终笼罩着一种妖邪气息,说不出来的怪诞和狰狞。在黑漆漆的山洞中,火把微弱光亮的映衬下,如此突然的情形下,一张巨大怪诞的人脸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那种惊吓的程度,实在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出于本能,我的身上也感到了一阵无法遏制的寒意,我近乎于条件反射地惊呼了一声,整个人猛地向后一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进了水里。幸亏站在我旁边的三胖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的身子,才避免了整个人坠入河道中的结局。 但饶是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脸色苍白,肌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喉咙深处咯咯咯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 “我再说一遍,不要回头,也不要朝两边看!”站在最后的死人脸一声低喝,抓住我的一条手臂,将我整个人的身体掉转了过来。 几人一路戒备着前行,脚下的竹筏子顺着河道向前流淌,过程有惊无险,倒也还算是顺利,我们度过了栈道的那一片区域,每个人都是一身的冷汗。 这种经历实在是惊险刺激,老长江遍布在洞窟、地下、沼泽陆地内四通八达的水道,交错纵横,浑浊的长江水底,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可怕秘密。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 “二八爷,刚才是怎么了?难道被吓破了胆子,不至于啊。嘿嘿,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差点就掉到暗河中了……”经过了之前的一幕幕,就连三胖子都不镇定了。 于是我便把我之前所看到的一切和他们讲了一下,几个人都是将信将疑的神情,只有死人脸还是冷冰冰的样子,默不作声。三胖子说,会不会是由于雾气的影响,我眼睛产生了某种幻觉?又或者干脆就是我心理负担太大,看错了。 对于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回答。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了,那种近乎于惊魂一瞥的场景,到现在还能够让我感受到一丝的后怕。在那一片漆黑的迷雾的深处,那古老斑驳的栈道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不干净的玩意儿?怕是谁也无法知道了。 只是那一刹那的记忆,也就永久地停留在我的脑海深处。即便是到了现在,在面对着空旷漆黑的房间或者走道时,我偶尔也会想起当时的片段,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便会再次涌上心头。 当然,这些不过都是后话,而在当时,听我把刚才的遭遇说得这般离奇和诡异,三胖子他们虽说表面上并不是完全相信,但心里仍难免有了某种忌讳和警惕。 毕竟,在闯入这片死寂了上千年的老长江暗河下的古老尸洞后,众人就进入一片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世界。各种匪夷所思到不可置信的事件层出不穷,冤魂般纠缠在我们身边,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克服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不断地前进。 雾气渐渐散去,身后的那口巨大的石头棺椁在黑暗的掩映下,连最后的一丝轮廓都消失在一片阴影当中,彻底地没了踪迹。 “这个地方尸气淤积了千年,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大家尽量不要向后看。”死人脸再次开口,他手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黑色铁钎,站在竹筏子边上,向着黑黢黢的长江暗河的河道内俯视。 众人虽然都认为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死人脸既然这么说了,大家也不敢自找麻烦,一个个都只顾着向前看,无论身后有什么动静,都不回头。 “这小哥……到底是什么来历?这手段,这道行,简直是神乎其技啊……他能够肆无忌惮的在尸洞里活动,我们却连回个头都不敢。”三胖子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显得很是羡慕。 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和三胖子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半坐在竹筏子的前端,随着暗河水流的流淌,两旁的岩壁不断闪过,一幅幅布满了尘埃的古老壁画满是岁月的痕迹。岩壁黑黢黢的间隙中,偶尔有一口棺椁伸出半截,看样子都十分古老。 “这地方真他娘的越来越邪性了,怎么有这么多棺材?莫非咱们是闯进了什么集体墓地了?”三胖子有些不安地说道。 我们站在竹筏子上,向空洞的山腹中巡视。一条古老的暗河静静地流淌,沿着山腹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如同一条永无止尽的无底洞,一眼望不到尽头。 “咦,那是什么?是不是什么宝贝啊……”三胖子突然惊呼道,他指向紧邻洞壁旁边的河滩洼地,在不断燃烧的火光的映衬下,果真有一片片类似于蒲扇大小的发光体。 死人脸和王老跛子都围了过来,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随着竹筏子的逐渐临近,众人终于看清楚那些蒲扇状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了,一个个不由得目瞪口呆。 “靠,这是什么玩意?鱼鳞吗?只是这,这他妈……也太大了吧!”三胖子眼尖,最先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剩下三个人也觉得这尸洞里的一切,都超脱了我们平日里所能理解的范围,谁能够想到,在老长江遍布山腹的暗河河道中,竟然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那竟然是五六片青色的鳞片,像是鱼类或者蛇类的鳞片,只是却大得出奇,足有特大号的蒲扇那么大,青幽幽的,在火把光亮的照射下,闪烁着钢铁金属般的质感,看得人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也不会想到,那会是一片片亮闪闪的鱼鳞,那些鱼鳞每片都有蒲扇大小,你想想,那褪下这些青色鳞片的大鱼,到底能长到多么大? “狗日的,这是成了精的长江龙王的鳞片吗?怎么那么大个!” 三胖子嘿嘿一笑,叫道:“他娘的,这可是好东西,拿到外面比古董要有价值多了,我先给它一勺烩了。”正说着,这小子就想撑着筏子过去,把那些蒲扇般巨大的青色鳞片拿过来。 毫无疑问,这些青幽幽的鳞片一定是某种巨型生物体表褪下来的,无论是什么东西,大鱼或者巨蛇都好,绝对是世间罕见的稀罕物。这样一枚鳞片拿到外面去,怕是比那些明清时代的古董都要抢手,价值更是不可估量,就算是交给国家,也算是我们作贡献了,也难怪三胖子这小子动了心。 死人脸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竟然主动开口了,道:“等下!这里很不对劲。”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的?小哥,你别疑神疑鬼了,哪里有这么多的古怪,等胖爷我先把那几片鳞片拿到手再说。嘿嘿,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你放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是不会独吞的……”三胖子看着对面那几片闪烁着青幽幽光泽的巨大鳞片,双眼都快放光了。 一边说着,三胖子就准备跃到对岸,准备把那几片蒲扇大小的鱼鳞拿到手,可就在这时,死人脸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一把将三胖子给拽了回来,随之,竹筏子前面的暗河水哗啦一声大响,水花四溅。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无比惊悚地看到,在漆黑的河道水中,有一条人形的黑影闪过,浑身的肌肤都是僵硬的,并不像是“人”。 第十七章 搅动长江地下暗河的五鬼轧尸轿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几个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三胖子更是一脸苍白,心有余悸。 “他娘的,怎么会遇到这玩意儿?”王老跛子大声骂道,神情很是紧张,“这是老长江里的河童,又叫做阴变,其实就是一具水中走尸。常在老长江上行走的手艺人,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玩意,这是一种水煞,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他嘴里骂骂咧咧叫道。 “靠他奶奶,别管是什么狗日的玩意,老子和他杠上了。”三胖子差点被这河童暗算,顿时气急败坏,抓住开山刀就要上前剁了那粽子。 若不是我一把拦住他,这小子一时血气方刚,还真他娘的单枪匹马挑粽子了,那肯定是凶多吉少的结局。 老长江素来就有传闻,这种能够直立于江底河床上的死尸,是一种煞,死在滚滚江水中数百年,尸体也不会浮上来,也就是通常说的水鬼了。这种煞能够在河床上留下脚印,一步一步走进江底最深处。平日里,老长江经常有游泳者无缘无故溺死在水中的事情,又或者原本停泊在岸上的船突然变成了鬼船,一船的人都死光了……这些都是这种老长江水里的尸煞在作祟。 对付这种邪性到极点的东西,普通的捞尸人根本就对付不了,只有找老一辈的江鬼来解煞,才能够对付得了。 所以别看三胖子这小子身宽体胖,打起架来也是一不要命的狠角色,但是真的对上这种根本不是“人”的邪性物件,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结局。我哪里敢轻易让他过去,免得这小子为了逞一时意气,反倒断送掉好好的一条小命。 “哧!” 死人脸一脸的凝重,系在眼前的黑色布条随风摆动,一反手,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小刀,往自己指尖上一划,然后站在竹筏子上,从指端挤出血滴在水里。 刚滴了第一滴血水,暗河中的那具古尸一下子就被定住了,一动不能动了。 “哗啦啦。” 只是刚平静了一刹那,就在这个时候,整条暗河像是被突然间搅翻了天,浑浊的淤泥翻动,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铁锁链碰撞的声音,所有人都脸色苍白,这河道里面还有东西? 三胖子、我以及王老跛子三个人,站在竹筏子上只能干着急,密切注视着水里的一切动静,警惕着可能发生的所有危险。“轰隆……”漆黑的河道中开始暴动起来,众人同时向着水底观望,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宽阔的河床深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那竟然是一顶硕大无朋的铁轿子,被十三根粗大无比的,漆黑的铁锁链缠绕得紧紧的,死死地被捆绑在暗河河床的最深处,看样子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 众人看得是头皮发麻,一个个心惊肉跳,一共有五具古尸抬着那顶巨大的铁轿子,而且被人用锁链生生锁在这里,这铁轿子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老跛子更是忍不住失声,叫道:“怎么可能?这是五鬼,五鬼轧尸轿……” 我和三胖子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却听得漆黑河床下那顶巨大的铁轿子内,不断地传来一种特殊的,类似于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在铁轿子中,拼了命地想要跑出来。这一听之下,可把我们给吓个半死。只感觉这声音听着让人十分不舒服,就好比紧紧地揪在我们的心上,感觉头皮发麻,恨不得堵上耳朵。 三胖子小脸惨白,一个劲地催促大家:“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赶快他娘跑吧,咱们再不跑,一个个想死在这儿啊?” 王老跛子显然是早作了大量的准备,他从脖子下取出了护身符,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黑驴蹄子和糯米,拿在手里,急得满头大汗,对我们说:“跑个屁。这水里一共有五个古尸,都是老长江行话里说的‘煞’,而且全都是水葬的方式。这种布局是有名的五鬼轧尸轿,那几个煞全都是被溺死在这儿的,下里头的暗河河床中,肯定埋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老长江边上的人都知道,像这样的五鬼轧尸局,碰上就是个死!” 漆黑河道里的那种“哧拉”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了,听着就让人揪心。不知道为何,我手里的火把也在这一刻暗淡了下来。一片死寂中,我一下子冷静下来,眼下这种时候着急是最没用的,只能够另想对策了。 王老跛子压低声音骂道:“狗日的,算千算万,就是没算到这里居然会有五鬼轧尸轿,这么邪乎的玩意。我敢肯定,这下头绝对是埋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闹不好真有可能是个妖怪!怪不得到如今这么多年了,老长江边上的老一辈一听到滚龙坝子的尸洞,还那么谈虎色变。看来进来这里的道上的好手,也都没能活着出去,想来一个个都是在这里栽了跟头。现在就要看那位瞎子小哥还有什么办法了,一个不好,咱们爷几个今儿都要死在这儿。” “他娘的,这不行那不行,看来这地方还真不是个善了的地。既然左右都是个死,实在不行,二八爷,咱们就撸开膀子上吧,就算真是个死好歹也要拉个垫背的。”说到这儿,三胖子的语气中已经多了些亡命之徒的狠厉。 我的脸都变绿了,心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想要不拼命看来都不行了,大不了把小命撂到这儿,好歹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河道中那口巨大的漆黑铁轿子的动静越来越大,“哗啦啦”的铁锁链剧烈的碰撞声响起,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我看看水底河床,黑暗中那几具惨白的古尸也浮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我们。 “宝塔镇河妖。” 死人脸站在筏子边,手上不一会儿便沾满了血,他在掌心画了一个血淋淋的塔的形状,就将那几具惨白的古尸定住了。只是,河床上的那口巨大的铁轿子,晃动得却越来越厉害了,河面像是沸腾了一般,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黑布没有遮住的眉角微微皱了一下,死人脸冷漠地看着暗河的水面,忽然,他抬起手,轻轻地拂在了面门上。黑布落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第十八章 鬼眼:奇异的重瞳之术 那块黑布在微风中缓缓落在了竹筏子上。 从我们见到死人脸的第一眼起,这一块黑布就遮在他的脸上,不知道遮了多少年,似乎从来没有被揭开的那一天,无论是遇到何等险奇诡异的经历,都是一直如此。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这个时候,这块黑布落了下来,黑布之下,是……一双惨白的眼睛。 “嗯?” 这是怎么回事?我和三胖子不了解其意,彼此奇怪地互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死人脸。 下一刻,大家都睁大了眼睛,在火光微弱的光亮的映衬之下,他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奇特,太诡异,太古怪了。 整个眼睑狭长,威严中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白占据了大半个眼睛,看不出任何活人应有的色彩,反倒是和死人的眼珠子差不多。一般的人,被他看上一眼,心里恐怕都要产生极大的压力。 “重瞳!” 王老跛子大吃一惊,看见死人脸一直隐藏在黑色布条下的那双眼睛的一瞬间,脸色大变,一下子站了出来。 “什么,真是重瞳?” “靠,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有天生重瞳的人啊!我还以为都是以前说书的人胡编乱造出来的呢。”三胖子吃惊道。 众人顾不得眼前的情势紧急,一个个瞠目结舌,看到了死人脸遮盖在黑布之下的那双眼睛,实在是令我们大吃一惊。无论如何,我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在那黑色布条一直遮挡下,死人脸居然拥有一双重瞳,怪不得他脸上一直系着个黑布。 这种人,在平日里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遑论见到过了。关于重瞳,在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是两个,第一个是舜,第二个是项羽,他们都是帝王级的人物。不过舜有顽父劣弟,而且死因也很可疑;项羽虽称西楚霸王,终亡于垓下,结局也不怎么样。 这可是传说中的“阴眼”、“鬼眼”,寻常人被看上一眼,都会邪祟附体。 拥有这种奇异重瞳的,以后都会成为大人物。不过据说因为天生阴眼,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得善终,到了晚年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居然是重瞳!” 我和三胖子一下子都愣住了,就连王老跛子的脸上,也显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传闻中这种重瞳人,生而有异象,都是天生的人杰,因此恶鬼邪魅都不敢靠近他们身边。 现在我们几个人的小命算是都捏在死人脸的身上了,那就要看传说到底是否属实,这河床下的那口铁轿子能不能被他震慑得住了。 死人脸面色冷冷的,盯着漆黑河床的深处,轻喝了一声:“滚。”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种莫名神秘的力量,如天神伏魔一样,哗啦啦沸腾的暗河水面一下子就毫无征兆地平静了下来,河床深处的那口黑色的铁轿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似乎是很不甘,但最终还是不再动弹了。 我们几人看得心中发毛,都觉得整件事儿实在是充满了变数,都觉得这小哥的道行也太高了点,沉在河床下几千年的黑色铁轿子,这么邪性的东西,被他瞪上一眼,竟然就不敢再动弹了?来之前,我就知道,此行肯定不会太顺利,只是刚进来就碰上这么邪乎的玩意,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呢。 三胖子看着眼前这近乎于诡异的一幕,嘴巴张得大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吐沫,说:“就这样解决了?” “走——快走——”王老跛子用力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二八,胖子,我们赶快离开这里!那铁轿子里的东西只是短时间内被震住了,再不走,等到小哥撑不住了,咱们就真的走不掉了。” 听老跛子这么一说,我和三胖子都是心头一沉,不由都回头看向死人脸。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脸色愈发苍白,低下头,从筏子上捡起那条黑布,又重新在眼前系上。虽然这小哥什么也没说,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们都清楚,情况看样子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乐观,王老跛子说的是对的。 “二八,你把火把探得高些,妈的,我来撑筏子,活该咱们一伙这么倒霉,遇到这种邪乎的玩意儿。”三胖子从王老跛子手里接过黑驴蹄子,放在衣兜里,在手上吐了两口吐沫,说,“瞧瞧胖爷我的手段,二八爷,你可要看清楚了,这千年的水粽子可不常见,咱这就开船了,你要是再不抓紧点时间,留下点回忆什么的,到以后后悔可别怨我啊!” 我一听这小子到了现在还犯贫,就骂道:“他娘的,我看你个狗日的是胆儿长肥了吧!还要留下点回忆?我看你小子也别走了,直接跳到这水里,喂粽子得了。也算是你为这些常年泡在冷水里的异类弟兄,多作贡献了。”说实在的,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有点毛毛的,到底是以前没有遇到这般恐怖的事情,所以免不了耍贫嘴一般,其实就是为了壮壮胆气。这也是我们调节心理压力的一种方式。 这个时候死人脸重新系好了脸上的那块黑布,按了一下王老跛子的肩膀,说:“这水里的铁轿子太厉害了,里面的东西恐怕不是普通的玩意,我也只能勉强维持一时。”他从身后的背篓里取出一个尖头弯曲的东西,黑糊糊的,我认出来那是半支黑牛角尖。他用牛角尖蘸了蘸自己手上的血,然后站到船头,把牛角扔了下去,正好落在了那顶黑色的铁轿子的上头。 哗啦啦,暗河河床上的那顶巨大的铁轿子再次晃动了起来。我们心中大惊,死人脸对王老跛子说:“快走,快要镇压不住了!” 虽然我很想看看那巨大的黑色铁轿子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是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危险,以及之前看到的那张驴头山人的惨白的大长脸,还是决定不要冒这个险了。三胖子拼了命地撑着竹筏子一路前行,连续拐过了两个弯,我们终于看到了前面一个黑糊糊的垭口。那垭口前宽后窄,有好几个稍小些的岔道,和我们刚进来时那个洞口差不多,看样子,水流到了这儿,又开始分流了。 我们渐渐地驶过那个垭口,前面的岩洞的直径慢慢变宽,水流却突然变得湍急了起来,即便是三胖子不用竹竿撑,竹筏子也是一个劲地直往水洞的深处蹿。这小子刚才也累得够戗,现在也乐得清闲,将竹竿平直地放在竹筏子上,一屁股坐倒在地,就不愿起来了。 我坐在他旁边,看见这小子一滩烂肉般,就笑了起来。刚开始的气氛实在是太紧张了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空暇,就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问道:“我们现在究竟到了哪个区域啊?” 王老跛子摇摇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所有的行进路线,都是很早以前四块板子行当的祖师爷留下来的,至于究竟其中的细节有几分真假,我也不敢完全打包票。索性,前面的种种经历,也算是证实了路线的准确性,这个应该可以放心。怕就是怕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地形有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变化。” 我一听,越加觉得老跛子这个人不简单,他一定对我们隐瞒了某些重要的讯息,但是这个老家伙现在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我再追问也得不出什么答案,就又看了一眼前面,问三胖子:“你能看见前面的情况吗?”“好像到了尽头了。” 三胖子眯缝着眼睛,看了大半天,又指了指前面的黑暗处,道:“咦?怎么前面好像是死路了,都是黑糊糊的山壁,那这些水流是流进哪里了?” 第十九章 鬼上墙 王老跛子对三胖子说:“胖伢子你不会眼花看错了吧。这条滚龙坝子的地下水系,其实就是老长江下的一条地底河床。日久天长,后来就被古代人发现,用来当做运输材料的水路。你看这附近的河床地貌,最起码也有上千年的时间了。前面要是真被堵死了,这条水路应该早就被淹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进来。” 我看了看前方,一片黑洞洞的,说道:“这类地下河床通常都是常年被水流冲刷形成的,整个山体怕是早就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了,不知道有多少条大大小小的水道勾连串通,河水在山洞中改道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无论是怎么样,前面一定有直通外界,甚至是地下河的水道,反正是越流越低,照这么下去,怕是再要不了几百年,整座滚龙坝子都得坍塌下去。”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前面的河道,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竹筏子顺着河道前行。 半路上都能够看到洞壁两旁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岩洞,有人工凿穿的痕迹,而且排列得十分整齐。每个岩洞中都放置着一口黑糊糊的棺材,只露出半截身子。洞壁下方的石头台阶上,不时能够看得到一具具人的枯骨,衣服什么的都已经腐烂了,还有些类似陶土瓦罐之类的玩意儿,都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整条暗河河床上的场景,都十分离奇诡异。看样子,应当是当年古巴族分支在鄂西这一支巫氏族豢养奴隶和战俘凿刻山洞的场面。只是,时间毕竟是距离现在太过遥远了,又是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下,具体的情形已经辨别不出了。 我们沿着河道顺流而行,看到水洞两旁的景象,不由得都有些惊讶。原本预计巫氏族只不过是几千年前,聚集在鄂西地区长江流域的远古时期巴族剥离开来的一个小小的分支,规模应该不会太大。但是眼见着现在的情景,仅仅是从这条几乎穿越了整个滚龙坝子的地下暗河来说,当年所动用的人力物力绝对是不小。由此看来,这座修建在长江地下河道中的遗址,从规模上讲,也怕是要远远超乎我们的预料了。 竹筏子在一片漆黑的河床上越行越远,很快,河道两旁就变得狭窄起来。不多时,便听河道对面忽然传来了隐隐的隆隆的水声。 众人心中大惊,三胖子更是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不会吧!前面难道是一条瀑布不成?”对面水声隆隆,但是即便是听到了水流声越来越响,此刻我们身处在河床中却是笔直的一条,根本无路可逃。我们便高高举着手中的火把,寻找可能出来的道路。竹筏子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可以想象,前面的暗河河水已经是进入了一个落差极大的地形。 最后这狭长地底河床终于看到了尽头,远远地就能够看到,在巨大山体的裂隙中,被一道黑糊糊的墙壁遮挡。在火把的映射之下,能够勉强看清楚,那竟然是一道二三十米高的砖墙,隐约有些光亮从其中透出。 那一道巨大的墙面横贯在整条河道上,在暗无天日的水洞中,就如同是一座天堑,遮挡住了一切。好在墙基没有在河床上,河水穿墙而过,汇进砖墙后的河道。顺着水流所向的方向看去,远远地能够听得见轰隆隆的水声,好像有一条瀑布就在那边。 现在并不是老长江水系一年中水量最充沛的时候,但是沿着水流的速度,众人还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冲击力。若是在平日,可能整条暗河的河道都会被滚滚的长江水吞没,掩盖在一片浑浊的泥沙当中。 眼见着竹筏子顺着河道,距离那面巨大的墙壁越来越近,耳听着对面隆隆的水声,众人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王老跛子脸色更是变得异常难看起来,骂道:“怎么可能,前面没有路了?再往前走,咱们都得被水流冲进地底深渊下的暗河当中,那可就是真正的永不见天日了。”一听这么说,众人都不敢贸然再前进了,我让三胖子控制住竹筏子的前进速度,等大伙作好了准备后,再决定如何通过。 三胖子却骂骂咧咧,最后的这段河道的流速实在是太快了,这小子用竹竿撑住河底,虽然竭力地想要止住筏子前进的速度,但还是一口气冲过了几十米长的河道。 这时眼见着前方的山洞中,那隆隆的水声越发地响亮起来,王老跛子面如土色,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这下子麻烦了,前面肯定是传说中的地底瀑布,落差太大,直接贯通地下几百米的暗河之中。要是竹筏子落进去,咱们一行人都会没命的。”隆隆水声已经近在耳畔,未见其形,便已经被那声音惊得心惊胆战,此刻再也容不下丝毫耽搁,大家的脸色都变了,三胖子提议大家弃筏子逃跑。 我赶紧把这小子的身子按住,骂道:“他娘的,现在水这么急,你小子往哪里跑哇?别慌,这里河道水流一马平川,掉下去必死无疑,我看眼下只有先稳住竹筏子,再想别的办法脱身了。” 隆隆的水声狂涌如潮,竹筏子又行进了七八米远的距离,终于在一处黑色的石门处停了下来。四周的光线很暗,我们用火把稍微探测了一下周边的情况,发现都是木石结构的建筑,看被水流腐蚀的程度,已经很多年了。 这种木石结构的石门有很多层,一直延伸到河道的最深处,看样子是直接通到三四丈开外的那道巨大的砖墙上去。 我们在竹筏子上焦急地等候,时间不断地流逝,也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的通道,众人的心里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现在这种时候,暗无天日的环境中,最怕的就是长时间等待,会把人的耐心一点一点彻底地抹杀掉。 三胖子撑着竹竿,一口唾沫吐到漆黑的暗河河水中,手中的竹竿搅动着水面哗啦啦作响:“这条河道本身很宽,也并不太长,但他妈就是走不通了。对面那堵墙也够邪乎的,你说他娘谁会在这里修筑个这么古怪的建筑,堵得严严实实的。要不,咱们再冒险向前探探虚实?” 周围的环境一片漆黑,仅仅凭借我手里火把的那点光亮,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听了三胖子这么一说,竹筏子上一下安静了。 我问道:“有把握吗?” 三胖子抿着嘴,点了点头。说实在的,我看对面那道横贯在河床中的巨大的墙,也觉得颇有些古怪,就打算先从竹筏子上下去看个究竟。谁知刚要动身,就觉得手腕一紧,一旁默不作声的死人脸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将食指放在唇边,对众人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不用他说,一看死人脸这个动作,我也知道,他一定是又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我立即就打消了冒险过去的念头,屏住呼吸站在竹筏子上,与其他两个人都把目光注视到一身黑衣的死人脸身上。 王老跛子忙问死人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了。 死人脸被黑布蒙住的眼看不出丝毫情绪,他缓缓举起手臂,伸出食指指着对面的那道墙说:“墙里有一个女人。” 他的话让大伙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么邪性的事情,怎么说来就来?一路上我们对死人脸都有种莫名的信任,总觉得有他在身边,会安全很多。但是这次,大家也忍不住产生了一些怀疑。对面那道架在暗河河床上的墙,的确是有些古怪,但墙里面怎么可能有一个女人?而且就算是有夹层,死人脸的这双眼难道还能够透视不成? 只有王老跛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和三胖子都有些不太相信,都再次看向死人脸,他脸色有些苍白,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老跛子干咳了两声,赶紧说,那面墙咱们最好都别碰,这里处处都不干净。咱们还是赶紧向前走,看看有什么其他的路,早点离开这地方,就不要去管墙里头有什么鬼东西了…… 死人脸突然又开口了,他指着从那道横贯在河床上的墙,对众人说道:“墙里的女人,是活的。” 三胖子愕然,说:“不会吧。小哥,你看这里的环境差得,少说也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就算是有什么女人……到了现在,怎么也得变成一具白骨了。” 我点头道:“是啊,你不会是看错了吧。这墙里怎么可能会有个女人?我想不出以前人这么做的目的。” 刚说到这里,三胖子就骂了一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咱们是走,还是不走,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死人脸却道:“先靠近吧,这墙里的东西太凶,我也不敢确定。” “靠近?那好,三胖子走!继续前进!不过你小子可得悠着点,别连人带筏子咱们一头栽进地底瀑布中。”我立即道,现在的这种情况左右都被堵死了,只有继续前进,或许还能够找到一条生路来! 但我心中总是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全感,这次怕是碰到硬茬子了! 我们一行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防竹筏子突然翻过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三胖子撑着竹竿,一张大脸憋得通红,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竹筏子沿着河道的两岸,擦着嶙峋的岩石,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距离。 就这样持续了六七分钟,我们距离河道的垭口还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清楚对面的情形了。 站在竹筏子上来看,山洞通向地底瀑布的垭口处,被一道几十米高的巨大墙壁拦腰截断。具体的情形看不清楚,上面能够辨认出一些模糊的神秘奇异的符号和类似文字的标记,不过身在其下,整个墙立时就显得巨大起来,人站在面前,就觉得有些渺小和微茫。 由于横贯在河床之上,整个墙的表面都被浸湿,有些部分变得相当模糊,只觉得墙面光滑通透。似乎并不是一般的岩石或者砖墙,倒是和某些琉璃质的玉石有些相像。 而就在同一瞬间,我们都看到了在那面巨大墙壁中,果真隐约透露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是一个披散着头发,衣着艳丽的女人。 在刚看到墙中人的一瞬间,我还没多在意,但是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个衣服服饰保存得这么完好的女人? 众人的心立刻就沉了一下,看着对面那黑糊糊的墙壁中的人影,都觉得有种凉气直冲头顶。 “这……这什么玩意儿?”我轻声骂道。 “他娘的鬼才知道。”三胖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喷嚏,“咱们该不会……不会遇到妖怪了吧?” “别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但要是个人,她、她是怎么跑到墙壁中的?”我也拿不定主意。 三胖子看了看四周,嘴里直抽凉气,说:“哎,我说二八爷,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听说过的鬼上墙的传说?” 他的话刚一落下,四周立刻静了两三秒钟,我的后脊梁顿时冒出了一阵冷气。 所谓的鬼上墙是东北民间流传很广的一个说法,说在一些不干净的地方,人在睡梦中经常莫名其妙地看见墙上有女人在哭泣。墙壁被打开后,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个夹层,有女人的头发、红头绳或者绣花鞋之类的玩意儿。 没有人清楚这些邪乎的东西是怎么跑到墙里面去的,更没有人知道那经常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影是怎么回事,这种现象很难解释。 在东北的民间往往认为这是风水不好,冲撞了煞,墙里面出现的东西既然不是人为放进去的,那就是中了邪祟。传说中这些鬼上墙的房子都不能住人,基本上房子的主人都会无缘无故地离奇枉死。 鬼上墙的传说流传了好几百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尤其是在东北的农村,更是被传得煞有介事,神乎其神,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版本。我原本没往这个方向上想,现在听三胖子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想,这种邪乎事不会今天那么倒霉让我们碰上了吧。 “不会吧?”我有些迟疑。 “胖爷我这辈子还没见识过鬼上墙呢,不过看这架势,咱们今天算是见着了。” 我心中的不安越发地强烈起来,看着对面黑糊糊的墙壁上若隐若现的长发女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可能,这或许只是个女尸被挂在墙壁上,没有咱们说的这么邪乎。” “这个谁也说不好,反正胖爷我看得心惊肉跳的。你用火把照照,看看周围还有什么问题。”胖子道。 抱着几分侥幸心理,我举着火把又仔细地照了一遍,洞窟的四周黑影重重,也看不清楚大概,勉强能够辨认出一些腐朽的木石结构。我们又小心地靠近了一段,很快竹筏子就来到距离墙体不足两米的地方。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只一眼,大伙毛骨悚然地发现,在对面黑糊糊的墙壁中,竟然不止刚才一个女人。在她的身子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形的影子,看得人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整个墙壁内部,似乎就好像全镶嵌着人。 粗略地数了一下,怕是最起码也有上百人之多。 “他奶奶的,真是活见鬼了我!”三胖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他娘的祖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整个是一堵尸墙?” “这难道真是妖怪变的?”我以前听说过鬼上墙的故事,里面充其量只能够发现点头发、绣花鞋之类的玩意儿,哪有现在这般邪乎?整个墙体内部都布满了尸体,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三胖子摇头:“鬼上墙毕竟只是东北民间的传闻,说到底,咱们谁都没有见过。不过眼前这么大的墙体堵在河道上,墙里头的这些影子也一个个形状可怖,我看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他脸色有些古怪,“而且,我总觉得,这些墙里头的影子,和咱们之前在尸洞中见到的人形俑有些相像。”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立刻就咯噔一声,心想是啊,这些墙壁里的人影无论是姿势,还是动作,都和之前那些尸俑一样,有种深深的死气。 于是我接着他的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对面墙里头的人影,不是什么妖怪或者鬼上墙,而是被人砌墙的时候封在夹层里头的?” 三胖子有些迟疑,才面色发白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整个猜测是不是成立,毕竟谁也不能够保证,这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夹层机关。” 我看着对面墙里头的那些人影,越看就越觉得这些人影的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莫名的可怖来:“我想,这会不会是古巫氏人用来进行残酷刑法的,被降了罪的人,可能都被生生封在这道墙的夹层里面了?” “恐怕只是这么简单。”这个时候,王老跛子干咳了一声,纠正道,“以前人做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都是有它的作用在里面的。那些尸俑,就是为了培养数量巨大的吃人肉的尸蛩而存在的东西。这些墙里的人影,也是一个道理,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绝不是单纯为了吓唬人而存在的。” 一想到之前在洞中见到的那些被铁锁链捆绑着,垂下来的无数绿毛尸俑,我身上就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如果真像是老跛子说的那样,那面前的这堵尸墙的作用就很可怕了。我强忍着心头的惊骇,说道:“这些毕竟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王老跛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或许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令人毛骨悚然,顿了顿,他才开口说话:“不错,现在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罢了。这些个人影到底是什么东西,除非咱们把墙壁砸烂,否则根本无从查起。甚至连这影子究竟是不是人,我们都说不清楚……”讲到这里,他面色也有些发白,显然是想到了某些比较可怕的事情。 我接过三胖子手中的竹竿,抻着敲了敲对面黑糊糊的墙壁,发出“噔噔噔”的脆响。墙壁显得很是厚实,通体有种半透明的质感,应该是用某种水晶石堆砌而成的。 敲了好几下,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反而越发不安起来,总觉得这道墙不像是为了堵住我们这些后来人,反倒更像是把墙里头的那些人影给封在里面,防止某种东西从里面跑出来…… 莫名地,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突然想起以前听家里老人讲的镇妖故事,大抵上有道之人为了镇住什么厉害凶恶的妖,总会修建一些钟楼、灯塔之类的建筑,把妖镇在下头。他们说的那种情形,和眼下里墙内活生生封着人影的情况是何等的相似。 他奶奶的!我的心里毛毛的,难道这墙里的人影都是被封住的妖怪不成? 如果是这样,那这群被封在石墙夹层里的人影,又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种想要窥探秘密的欲望,但内心深处随之而来的则是深深的恐惧,忍不住道:“以前的人用这么残酷和决绝的手段,都要把这些人影生生地砌死在墙的夹层中,那就足以说明这些东西的可怕和狰狞。真要是这样,咱们要是误打误撞地把它们给放了出来,岂不是找死?为今之计,咱们还是尽快找到出路为好。” 三胖子听了我说的话,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死人脸,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众人这才想起,直到现在死人脸都没做出任何的表示呢。我转过头来一看,发现死人脸竟然已经不在刚才的那个位置上了,心头不由得一惊。再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跑到了竹筏子前边的一处残破的木石结构上去了,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墙壁。 三胖子和我对视了一眼,都感觉事情有些不妙,这时就听到王老跛子干咳了一声,三个人走了过去。 我们走到靠近死人脸的位置上一看,发现他脸色阴沉,正对着之前墙壁内部的那个长头发女人盯着看,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心说,死人脸没事死盯着这东西干吗?从一开始,这小哥就对墙壁夹层内的人影耿耿于怀,他难道又发现了什么?出于一路上以来对死人脸的信任,我的心里也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 就在这气氛越来越凝重的紧要关头,突然“当啷”一声响,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死寂环境中,最害怕的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高频率撞击声,足以把人的心脏都给吓出来。 我忙回头一看,就见到三胖子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铲子头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筏子上。同时他脸色苍白,双目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对面看。 我心里纳闷,正想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就看见站在三胖子身侧的王老跛子的脸也变了,浑身打了个激灵,惊恐地看着我,不,应该说是看着我的身后。 他的脸色发白,喉咙中发出“咯咯”的,类似于极度恐惧中才能发出的声音,有些结巴地说:“看,看身后!”我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马上转身,顺着老跛子和三胖子两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就是这一眼,让我全身涌起了一股寒意。 “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在我们对面的那道高高的水晶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诡异的人影,看着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第二十章 地藏王从墙中伸出了无数双怪手拿着火把,高举,尽力把对面的墙壁照亮,一瞬间冷汗就浸透了我的后背。此刻距离较近,墙壁中的那些人形的黑影,看得越发清晰了。在强光下,这些影子的动作,竟然都和之前不同了,尤其是中间出现了一个女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大伙互相看着对方的表情,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地方,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个个都立时紧张地戒备起来。所有防身用的武器一下子都对准了那个墙壁中的人影。 王老跛子还大叫了一声:“谁?” 对面的墙壁内没有丝毫动静,依旧都还保留着停滞的样子,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只是我们都知道,这些墙壁中人影的动作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众人都觉得头皮发麻,眼前这种情形已经匪夷所思得超出了我们所能够想象的范围。三胖子胆子很大,此时也忍不住打个了激灵,道:“二八爷,再把火把伸长点,照清楚些。” “去你奶奶的!这已经伸到头顶了。”我骂道。 老跛子脸色阴沉,问死人脸:“小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人脸道:“它们……它们都在看着我们。” 这也正是我们感到诡异的事情,墙壁中的那些影子确实都在向我们靠近,而且动作都有了古怪的变化。身子前倾,头对着我们,似乎都想要努力地从墙中钻出来。 “我操,这次真是撞到鬼了?”三胖子咋舌不已。 “这么说,这些被封在墙壁中的东西,真的都是活的了?”王老跛子道,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来古人之所以在河道中砌出这堵墙,真实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阻止我们这些后来者,更是为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当年劳动力这么低下,古巫氏族仍然不惜大兴土木,在这暗无天日的长江暗河的河道中修建了这堵巨大的墙壁,不但是为了抵御后人的进入,更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影从墙壁中跑出来了。 “难道真是妖怪?”我感到浑身发凉。 死人脸不说话了,只是摇摇头,被黑色布条遮住的惨白重瞳,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那些影子。那情形十分诡异,就像是在和墙里面的人影对视一般。 我立时就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拿着火把又照了一圈,见对面厚实的墙中密密麻麻的,全部是那种人形的黑影,更是觉得没来由的可怖。这些影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墙壁夹层里的尸体,还是被镇压在这暗无天日河床中的妖怪?想一想如果这些东西真的要是从墙壁中跑出来……我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我看这小哥的情况不太对劲啊。他、他似乎在和墙里面的东西……”王老跛子显然也发现了某种不对劲,突然压低了声音对我和三胖子说,“你们说这小哥究竟在那折腾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说?”我心中有些凛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直接就说出来吧!”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始终不说话的死人脸,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古怪,悄悄地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小哥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的血能够逼退大批的尸蛩,连暗河河底的‘水煞’,以及铁轿子这么邪乎的东西都能镇压,我们谁也不清楚他的跟脚所在。如果说这位小哥,现在,他真的是在和墙内的东西沟通……” 我想了想,还是感觉有些纳闷,不知道他语带双关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三胖子可是听明白了,那张胖脸一下子白了起来,骂了一声:“我操!” 紧接着,我也听明白了老跛子语气中的意思,感到脑子嗡的一声,顿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三胖子咽了咽唾沫,看着死人脸的背影,小声道:“他奶奶的,你不会是说这小哥也是妖怪变得吧?” 老跛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是某种意味已经表露无疑。 三个人都闷声在想,都不说话,场面一时陷入了十分尴尬的状态,安静得只能够听得到众人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死人脸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哼,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尤为惊心动魄。众人心头一惊,死人脸自己转过了身子,在火把的照射下,我们都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大伙都看见,在他被黑布遮盖的双颊下,两道黑血从他的眼角滑落,就像是流出了两行血泪,那情形要多可怖就有多可怖,看得人一阵悚然。 我见他双目流血,连忙上去搀扶住他,死人脸却面无表情,任凭两行血泪在脸颊上流淌。他看了我一眼,突然举起胳膊,指着对面的那堵墙壁说:“里面的东西太凶,我对付不了……快点走,再不走大家都要死。”说着话,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三胖子和王老跛子也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死人脸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用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在火把的映衬下,他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问他他也只是说自己没有事。所幸他还能够辨别得清楚方向,眼睛未瞎,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心去。但随即心又被提了起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人脸摇了摇头,就好像是得了离魂症,面色苍白,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墙壁。我们都不由得有些为他担心起来,心说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把脑子给搞坏了。但除此之外,心里也更加对四周的情况,尤其是对面的那堵尸墙戒备了起来。 大伙都很清楚,死人脸的眼睛无缘无故地淌血,一定是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按照老话来讲,像现在这种地方,阴气太重,最容易招惹来邪祟之类的玩意儿。既然连死人脸这种道行的高人,在面对这堵人影墙都显得如此狼狈,那这里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要不然非得出人命不可。 三胖子被吓得够戗,但他胆子极大,呸了几口,就撑着竹竿,顺着墙壁上的一条裂缝就杵了过去。 紧接着,众人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类似于肉腐败的古怪气味,那种气味十分浓烈,几乎不能让人呼吸,我们下意识地都掩住了口鼻。 三胖子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想继续用竹竿去杵,我一把把他拉住。因为这时候,我看到在对面的墙壁中,靠近那个长发女人的位置,似乎露出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我强忍住呼吸的不适,用一只手捂住口鼻,皱着眉头靠了过去。 三胖子和老跛子两人都跟了过来,所有人都暗自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拿着火把,凑近往墙壁里头照。 起初只能够看到白花花的一团,但是被墙壁反光,模模糊糊地连成了一片,实在是看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当时心里说实在话,都被好奇心填充满了,也就暂时忘记了恐惧,甚至又让竹筏子撑近了一些,踮着脚凑近往里头看。这一眼可不得了,我看到那团白花花的东西,似乎是转了一下。接着,大伙都看清楚了,一只惨白的眼珠子从墙壁的裂缝中显现了出来,上面布满了血丝,十分怨毒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的心脏一抖,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个人没有眼皮,没有瞳孔,他惨白色的,没有焦点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从阴冷墙壁的裂缝中看着我,似乎充斥着怨恨、痛苦、绝望、阴冷、怨毒…… 那情形说不出来地惊悚,诡异! 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从墙壁缝隙透露出来的惨白色的眼眸,有些像死人脸那双被黑色布条遮住的灰白色重瞳,却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我和三胖子两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回头看王老跛子,他的脸色也变了,这是什么玩意儿,难道真是遇到鬼了? 不敢再继续逼近,我回头看向三胖子,他赶紧把竹筏子撑得距离那堵墙远些。 一旁的老跛子脸色更加阴沉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大叫一声:“不好,赶快离开这儿……” 谁知道还没等他说完,在阴冷死寂的暗河河道中,赫然就传出阵阵“喀喀喀”的声响,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让我们都忍不住向着对面望去。 只见对面的那堵横跨在暗河河床上的墙面,似乎突然多出了无数条细密的裂缝,就如同里面有什么东西拱动一般,墙面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竟然露出后面黑糊糊的无数个类似于蜂巢的空洞来。 就在我们都惊骇欲绝间,从那墙壁众多黑糊糊的空洞中骤然传出一声尖叫,那声音十分尖利,与此同时,一双惨白纤细的怪手从里面猛然伸了出来,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那两条胳膊从墙壁黑孔中伸出来足有两三米的长度,攥住我的脖子就往回扯。 这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扼住了喉咙,整个人被狠狠地扯向对面的墙壁。 死人脸虽然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但是他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一个侧身,他已经抓住了我的右手,同时一道黑色的钎影刺透空气,直接断掉了那双惨白大手的手腕。凄厉地惨叫一声,那鬼东西这才松开了手。 我整个人逃出生天,大口喘着气,被三胖子一把拉回了竹筏子上。 那双鬼手被死人脸断掉了手腕,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很快又伸了出来。 这一次,众人都有了防备,王老跛子连续好几刀劈了上去,那爪子被剁了好几下,负痛中又尖叫着缩了回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搞得心惊肉跳的。三胖子直接骂道:“他奶奶个嘴,这鬼地方真是邪门得透了顶……” 我们几个人犹如掉入了冰水中,后背被浸湿了一大片,看着对面墙壁如蜂巢一般的孔洞,以及里面白花花的人手,都有点忐忑不安。 “刚才那只手是怎么回事?”我声音有些干涩。 “他娘的鬼才知道。”三胖子苦着脸,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就是那些墙壁里的人影?” “不可能是人。如果是人,怎么可能在墙壁里头活这么久?”我有些摸不定主意。 三胖子一脸苦相,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是人,又长得这么古怪,他奶奶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肉太岁’吧?” 听明白他说的意思,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民间有关“肉太岁”的传说由来已久,按照民间传统的堪舆说法,选择风水讲求的是龙脉“穴气”,简而言之就是葬穴的地气。 而在某些地气极重的地方,由于生气过旺,不断向上冲顶。因夺日月之光汲取天地山川精华,在那里的地下、洞穴中,就会发生一些奇特的变化,慢慢滋生成所谓的“肉太岁”,古时候被认为是长生不老的仙药。 据《史记·秦始皇本记》记载: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作为一国之君的皇帝,听说东方有一种仙药,食用以后能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于是在秦二十八年亲自率将东行寻找仙药。他来到了山东省的琅琊镇,寻访到了非常出名的方士名医徐福,命为其寻找到长生不老的仙药,并赐给徐福大量的人力、物力。徐福随即率五百童男童女东行,来到了山东蓬莱寻找仙药不成。于是徐福又修造船只率三千童男童女东渡扶桑,到达了古代瀛洲、方丈也就是现在的日本列岛一带继续寻找仙药。据说秦始皇让徐福寻找的仙药就是太岁——肉灵芝。 在历年的许多册明、清以及民国时期风水先生的手抄辨龙秘笈中,有关“肉太岁”的记载比比皆是。但是根据太岁的形态不同,“吉凶”也是各异,一目者为“太岁”,二目者为“青忽”,五官兼备者为“乌头”,遍体生眼者为“天蜕”。 其中乌头者,是一种奇怪的酷似婴儿状的东西,和人形一样,口鼻俱全,所以又被称为“地婴”、“麒麟胎”。这种东西最为邪乎,一般要生长个上万年才能成形,所谓的犯太岁,通常便是指的这种东西。但是它的肉,据说就是传说中秦始皇寻苦苦找寻的长生不老之药。 在明朝时候的朱仙镇,据说当地的人,就曾在一处山下挖出过一个“麒麟胎”。大如房屋,通体乌青,五官俱全,像极了刚刚发育成熟的人类婴儿。而也就是因为犯了太岁,才爆发了一次十分可怕的“尸劫”,当时死了很多人。三胖子现在忽然提起这件事,我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但还是难以相信,这东西是传说中的肉太岁。 我吸了一口凉气,又看了看对面黑糊糊的尸墙,最后还是摇头:“不可能,这东西和肉太岁的样子差距也太大了。” “真是撞了邪!”三胖子嘴里骂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王老跛子突然干咳了一声,大伙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老跛子扫视了我和三胖子一眼,道:“这应该是‘地藏王’,是肉太岁吃了大量的肢体和死尸后,变成的怪物。凡是被它碰到的东西,无论是死尸还是活人,就会被这东西吞入体内,如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大洞……”他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那堵尸墙,“看来当年有人是想要用死尸来喂养肉太岁,以期培育出可以延年益寿的‘麒麟胎’,没想到却弄出这么一个怪物来。” 我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老跛子脸色有些苍白道:“这种事情确实很惊悚,我也是听你们说到肉灵芝后,才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的。” 三胖子嘴巴张得老大,嚷道:“你是说,这墙里头的手臂以及那些黑影,都是当年被用来喂养肉太岁的人?” “不只是这么简单。”老跛子继续解释道,“这些从里面冒出来的人手,大概就是当年有人想要培养出传闻中的极品肉芝‘麒麟胎’,就把肉太岁内里的肉瓤直接挖空,只余下肉壳,再用大量气血旺盛的人活生生地填塞进去,用尸蜡油一层层浇溉。天长日久,用人体的阳气激发,希望达到和地婴儿同样的效果,服用后便可以延年益寿。” 听着老跛子所说的情景,再一想到刚才那从墙洞中伸出来的白瘆瘆的手臂,我立时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当年为了培养这怪物,究竟得杀死多少人哪? 王老跛子脸色惨白,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怖。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这个办法,似乎最后并没有行得通!所有的尸体都化为了‘地藏王’的一部分,这是传说的‘肉王鐏’,假若说任它不断地吞吃活物,照这么扩大下去,那后果将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于是,当初的古人便利用古老的风水点穴手法将其定住,又用墙壁彻底封死,放置在此处,用来阻止后来人的进入。”说着,老跛子略有意味地深深看了死人脸一眼。 死人脸依旧冷漠,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墙壁,忽然,他猛地脸色一变,一手抄着黑色的铁钎,大吼道:“不好,赶快离开。” 我转头看了一眼王老跛子,张了张嘴,正想询问一下这老家伙的意思。就在这时,对面无数黑糊糊的墙洞中传来了一阵阵像是女人般尖利的啼哭,穿透耳膜,显得极为刺耳,让人头皮发麻。 更让我们感到不安的是,这声音并不是一个,而像是无数个刚才的那种怪物发出的声音,凄惨得要命。 我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安感。心想,这地方实在是邪门,这个时候再不离开,估计过会儿一群人都得死在这儿。我便举着火把,招呼三胖子赶紧离开这里。众人七手八脚地行动,但还没有等离开半米远,竹筏子突然便是一震,紧接着一沉,像是从水底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 大伙心里暗道不好,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暗河河床中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从黑黢黢的长江水中伸出来好几只惨白的人手,死死地抓住竹筏子的龙骨,不让离开。 我看得是心惊肉跳,那边就听到三胖子破口大骂:“我操!看来,咱爷几个是掉进粽子窝里了。”听这小子声音中夹带的颤抖,相信被吓得不轻。我心里抖了一下,心想,任凭这些怪手这般拖拽下去,就算是竹筏子被捆扎得再结实,恐怕也支持不了多长的时间。 现在这种关头,也顾不得其他了。我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提着铲子头拍掉了好几个扒拉在竹筏子边缘的怪手。就听到身后三胖子的鬼叫声,我回头一看,却发现从对面的那堵墙洞中伸出来无数只惨白的人手,把三胖子和老跛子等人死命地朝着河道中撕扯。还没有等我从惊骇中反应过来,脚下一股大力传来,我整个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竹筏子上,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怪手,就扯着我的脚脖子往暗河里拖。 这时候只能拼命了,我的身子不断下沉,脑袋却清醒无比,脚腕子处被那只惨白的大手攥住,顿时感到一阵酸痛。我急忙用手中的铲子卡在竹筏子的龙骨上,固定住身形。他妈的,这里当初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就在这片刻的工夫,又有无数惨白的肢体人手,从对面的墙壁黑孔中伸了出来,一个个都如长蛇一般,能够伸出去老远的距离,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形势已经危在旦夕,三胖子和王老跛子都被十数只惨白的怪手抓住,撕扯着被拖下竹筏子。反倒是死人脸要轻松一些,他手里的黑色铁钎稳稳地,不断闪电般刺出。每一次刺在怪手的手腕处,那些惨白的肢体都如同被电击一般,立刻就缩了回去。只是从墙中伸出的怪手越来越多,死人脸虽然身手迅捷,但也是独木难支。 脚下的竹筏子晃动得越发厉害,骨架更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像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彻底散架一般。那些从墙壁黑孔中探出来的惨白人手,不知疲倦,而且力量大得惊人,无声无息地抓住众人,使得大伙都不得不费尽全力,才能够勉强维持平衡。再这么下去,结果可以想象,只是此时自保尚且是难事,连腾出手互相协助的工夫都没有,更别说反抗什么的了。 一切都在僵持的状态中,我知道现在到拼命的时候了,如果再作不出决断的话,最后只能够全军覆没。 由于我距离那堵尸墙较远,只有左脚的脚腕被几只从水里迂回蹿出的大手抓住。此刻用手中铲子头插在竹筏子的骨架上,总算固定住了身形。我不敢耽搁,立刻用手中的火把去燎抓在我脚腕处的几只手。 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在阴气很重的地方才能够生存,又吞吃了这么多的人体死尸,淤积了大量人临死前的怨念和死气,被火焰这么一烧,通通都会化为虚无。我一看这一招那么有效,立刻就振奋了起来,一手用铲子卡在筏子的骨架处,固定住身体。与此同时,强忍住脚腕处的酸痛,起身就去用火燎烧那些从水里探出来的大手。 那些攥住我脚腕的惨白人手,被火焰这么一燎烧,立刻皮焦肉烂,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焦尸气味,像遇见了克星般,纷纷缩了回去。 见此情景,我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把脚收了回来,却丝毫不敢多做停留,拔出插在筏子骨架处的铲子头,向着前面跑了过去。三胖子正在那里哭爹喊娘,他一身肥膘肉,反倒成了最显著的攻击目标,从墙洞里伸出来的惨白大手,有一半都往他身上招呼。饶是这小子吨位极重,一屁股能够坐死个人,但现在也支撑不住了,悬吊在竹筏子边缘,眼看就要被扯进河道中,情形岌岌可危。 我赶紧跑了过去,一边拉住他的一只胳膊,一边用火把蹭着火焰,去灼烧那些抓在他大腿、小腿以及身体上的惨白怪手。那些怪手最为怕火,被这么一燎烧,纷纷缩回了黑暗中三胖子得以脱身,就剩下王老跛子还处在危险之中了。于是我把火把交给了三胖子,让他警惕那些大手再死灰复燃冲上来,一边就去帮老跛子。 这些惨白的怪手来得是悄无声息,一个个都能从墙壁的黑洞中伸出来两三米长,分别从拐角处,或者是黑黢黢的河道中探出来,让人防不胜防。王老跛子被七八只可怖的人手抓住了身子,就再也不撒手,仿佛非要把他扯进墙壁内才算是甘心。我跑了过去,用铁铲子一连砍断了两三只怪手,才算是帮助老跛子解了围。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火把很快便会燃烧殆尽,我们的体力也在急剧的消耗中。但这些怪手却是源源无尽,似乎不把我们几个拖进墙里吞掉,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对面墙上无数个黑糊糊的孔洞,就好像连接混沌空间的隧道,白花花的死人四肢和眼珠子不断蠕动,刚用开山刀劈断一只从水中探出来的怪手,立刻又从黑暗中伸出来一只。 众人只能够聚拢在一起,暂时缓解被围攻的压力。 还未等我稍微松一口气,我脚下一个踉跄,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的身子向后为之倾倒。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一只惨白的大手从水面上探出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子。这袭击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我根本反应不及,整个人都被从竹筏子上拽了出去。 一旁的三胖子离我最近,连忙将我拦腰抱住。幸好这小子吨位够重,我成了双方角力的中间点,只听到“刺啦”一声,脚下的竹筏子剧烈晃动了一下,我的衣领生生被那只惨白的怪手撕掉了。 死人脸的反应能力也是极强,虽然被黑布蒙住了眼睛,但他似乎对周围的感知特别敏感。脚下一错,没等那只惨白怪手缩回去,他已经握住手中的那根黑色铁钎,猛地一挥,嘎巴一声,从手腕处将那只怪手打断,我这才脱离了险境之外。这时王老跛子也醒过神来,挥动着开山刀逼退了好几只从墙洞中伸出来的怪手,三个人不敢多做丝毫的停留,立即划动竹筏子向身后驶去。 身后再次传来“咕噜咕噜”的蹿动声,我心头一哆嗦,猛地回头。就见在那堵巨大尸墙蜂巢似的黑孔洞中,无数条惨白的怪手钻了出来,就像是橡皮筋一般不断地拉伸延长,向着我们蜂拥而来。我看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吓得魂飞魄散,那些惨白色的怪手,竟然有这么多。 三胖子在旁边努力撑着竹筏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看到我们都是这个反应,也忍不住回头,当时脸色就变得刷白,大吼着让我们一起帮着划筏子。大伙这才醒悟过来,慌忙用铲子头之类的工具帮助划水。只是在这种环境下,越是疲于奔命,就越是紧张,竹筏子的速度就是提不上去。 眼见着身后那无数条惨白的怪手蜂拥而至,我们撑着竹筏子又行驶了大概三四丈远,到了一个转弯处。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死人脸突然一把把我们都拦住,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都跳到河道对面的一处嶙峋凸起的岩缝中。 我们此刻也慌了神,没做多想,就跟着死人脸小哥一起跳了过去。现在这种情况,暂时有个躲藏的场所总是好的,至于后面该怎么办,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大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朝后匆匆一瞥,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妈的,一片黑色的河道上全是惨白的人手肢体,整个竹筏子都被人手覆盖了,“咔嚓”一声,被撕扯得散了架。 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丧失了这个行进工具,接下来我们如果再找不到出路,在这阴冷古怪的长江暗河河床上将是寸步难行。三胖子更是忍不住骂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泄愤似的砸了过去,直接淹没在无数的惨白怪手中,不见了踪影。饶是这小子平日里胆大包天,现在也是变了脸色。 我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刚才听从了死人脸小哥的话,一行人当机立断,从竹筏子上下来了。否则,此刻我们几个人,怕是也像那被撕扯得散了架的竹筏子一般,永远地被淹没在这暗无天日的老长江暗河的河床下了。 三胖子突然身体一哆嗦,对我大叫:“快走!那东西又过来了,他奶奶的,这到底是怪手还是橡皮筋啊,都这样了还能追过来?” 我给三胖子这么一叫,跟着他向后一瞥,顿时脸色就变了,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立刻转身就跑,跟着王老跛子他们向着岩石遮掩的河道里岸跑去。 河道两岸的岩石嶙峋凸起,一个个参差不齐,极难攀爬,我们还没有跑出去多远,身后就听到那些惨白的怪手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心里更觉得有种疲于奔命的紧迫感。我心里不由得祈祷,好不容易进来这个地方,如果不解开心中的谜团就死在这种地方,那就实在是不太值当了。 此时此刻,众人都已经到了极端疲倦的状态,身子在层层叠叠的怪石间穿梭,更是难免磕磕碰碰,只能强忍住浑身的酸痛。死人脸一马当先,王老跛子紧跟在其后,我和三胖子则是一边向后回望,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前攀爬。这个时候,不能够有丝毫犹豫,否则等身后的那些惨白怪手追上来,那就彻底陷入必死的境地了。 我们就这样相互搀扶,直往河道岸边凸起的岩石深处爬去,所有人此刻都顾不上再抱怨什么了,逃命是本能的选择。 又越过了一块两米多高的凸起裸石,在后面河道凸凹不平的岩壁上竟然出现了五条岔口。这些岔口所在的区域都非常隐蔽,之前我们在河道上行驶的时候,由于两岸嶙峋怪石的遮挡,加之四周漆黑一片,根本没发现山洞中竟然还别有洞天。 只是,此刻面对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五条巨大的山体裂缝,大伙还是有些发蒙,眼前的情况实在是不好办哪!到底是走哪一条?这些裂谷肯定都是长期地质运动中,山体产生的天然裂隙,但到底哪一条缝隙应该是通往地面的出口,就值得商榷了。毕竟我们现在身上的食物和水都遗弃在竹筏子上了,这样的状态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要是走到一个死胡同,那也是死路一条。 三胖子大骂:“狗日的,这贼老天爷,好好的给一条路不就行了吗?现在多出来这么五条裂缝,我们到底该选择哪条?” 我苦笑了一下,道:“这时候你还管这些?有出路总比被堵死在这里好多了!”这真是一个绝大的讽刺了,也不知道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到中间的那条裂缝中去!”王老跛子跑在最前面,对我们大叫,“中间的裂缝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走那条路,应该会直通外界!”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正在这时,大伙听到身后再次传来惨白怪手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中盘算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说什么都要拼一下,否则以我们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和那些怪手对抗。 跑到几条岔口的地方,我们果然看到了,在中间的那一条巨大的山体裂缝的边上,刻着某些古怪的奇异符号,沿着裂缝的垭口,一直通向漆黑的裂缝深处。也不再多说,我们咬紧牙关就钻入了缝隙之中。 第二十一章 长角的蟾蜍怪对我们发动了攻击 这里的山体缝隙一看就是天然形成,而后又被人工加固过的,比一般的裂谷要窄上不少。人走在里面不太顺畅,而且四周是一片昏暗,不过由于一直是疲于奔命,我们一进去反倒感觉安心了很多。 我们还是不敢多做停留,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前方跑。一路上相互搀扶着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四周有从四通八达通道中渗出来的长江暗河的河水,水都已经漫过了小腿,每走一路都很吃力。 事后我回忆起来,还觉得当时实在是太玩命了,只是有时候,人的潜力实在是不可小觑。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大伙的速度被极大地限制了。周围渗出来的暗河河水已经漫过了众人的腰部,我们又长时间奔跑,体力消耗很大,连站都站不住,完全无法前进。 最后,等到我们走了将近十几分钟,走着走着,突然眼前豁然开阔,竟然进入了一片人工开凿的巨大通道中。 “那里有个台阶……”三胖子惊喜过望,大叫起来。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发现一条阶梯从暗河水中延伸出来,一直通向旁边高过暗河三十厘米的河岸。走在最前面的死人脸也放慢了速度,朝着那条台阶卖力走去,我们都松了口气,跟着他走。 走到台阶上的时候,终于脱离了水的浸透,众人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耳边全是水流潺潺的声音,在这么阴暗潮湿的空间里,众人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也不想说话,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最后我们几个人全都靠在岸边的洞壁上,休整了好一会儿,看着四周阴暗的环境以及旁边的暗河水,都彻底蒙了。 黑暗中不能视物,众人都是死里逃生,过了好久才有人开口说话,三胖子咧着个嘴,直骂晦气:“还有个喘气的主吗?林二八、跛子爷、小哥,你们几个都还好吗?” 虽然休息了一阵,但我感觉全身酸痛,根本就不想理这小子,只是咳嗽了两下,算是回答他的话了。 王老跛子答应了他一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照亮了四周一小片区域。进入这种地方,来之前众人也算是作足了准备,尤其是火折子这类的玩意,都是用油纸一层层地包好,为的便是以应对不时之需。 我们逃进的这条山缝,既深又窄,火折子的光亮也仅仅能维持小范围的区域,其他的地方仍然是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有什么情况。 三胖子用手磕了磕身边的岩壁,发出“咚咚”的声音,哭丧着脸说:“奶奶的,这次是死定了,这里黑洞洞的,哪里还能出得去?想我胖子爷好歹也是青春年少,正是大好的年华,多少小妞都在等着我呢,没想到却要死在这个地方,亏大了,亏大了……” 这边三胖子正在唉声叹气,我听得心烦意乱,就骂道:“你他娘的别嚷嚷了,既然当初咱们进来,就得想好有这么一天,何况,还没到你小子哭丧的时候呢。这里的山体裂缝应该会直通到某处,不然绝对不会有流动的空气,而且其出口处一定有通风口。咱们只要沿着一条道走到黑,就一定能够出得去。” 一旁的王老跛子也是叹了口气,对三胖子说:“二八说得对,现在还不是要多愁善感的时候,咱们先修整好,再寻找出路吧。” 三胖子嘴里咕哝了一句:“胖爷像是叹贪生怕死的人吗?只是觉得这次真他妈的窝囊,老子心里头有火,发发牢骚还不行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老跛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做沉思状的死人脸,不由得也苦笑起来。 确实,当初我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是何等地意气风发,现在还没到达终点,就已经落到了如此的田地。不但把食物和筏子都搞丢了,甚至还差点丢了小命,整个一群败军之勇,也难怪三胖子这小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之前的豪言壮语似乎都已经变成了无法回避的讽刺和苦涩。 过了很久之后,大伙才从极端的疲惫中恢复了过来,略微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擦伤,也不敢喝对面暗河里的水,就聚在一起,商量之后的路程该怎么办。竹筏子已经被地藏王的无数只惨白的怪手扯进了水底,想要再从河道中出去已经是不现实的了。我们估计这条巨大的山缝空气流通较好,应该能直通到外界去。 三胖子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身子,示意食物和水都已经没有了。之前逃命的时间太过于惊心动魄,众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整个竹筏子就陷入了地藏王无数只怪手的围攻之下。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是空空如也,好在火折子、铲子头、开山刀之类必备的装备还没有遗失,防身算是勉强足够了。 虽然已经有些饥肠辘辘,但一伙大老爷们暂时还能扛得住,实在不行的话,只要不嫌脏,多灌几口长江地下暗河的河水,也能够支撑些日子。只是必须在这两天想办法出去,否则我们就会被活活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山体裂缝的纵向深处超乎我们的想象,在死人脸的带领下,众人一直沿着暗河流淌的方向前进。走了一段路之后,豁然转了一个大弯,只是,我怎么感觉众人似乎是在向着地下深处进发呢。 一伙人在一片漆黑的空气中摸索着前进,走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周围的地势越来越低。现在,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三胖子也觉得不对劲了。问死人脸,黑暗中,他只是冷漠地摇了摇头,示意我们不要多问,就不再说话了。 反倒是王老跛子像是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眼神中闪烁出一丝古怪。我越来越察觉到,在死人脸和王老跛子两人之间,都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地势终于平缓下来了,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够听得到老长江支系的暗河水流在哗啦啦地流动不止。在整个滚龙坝子地区的地底深处,一定遍布着一个四通八达的暗河水系网,有源源不断的长江水渗入地下,就是不知道最终会汇聚到哪里。 好不容易又走了百十米的距离,前方再见不到有下坡路。王老跛子点燃火折子,想要看看前面还有没有路。正向前走着呢,一旁的三胖子不知怎么回事,哎呦一声叫骂,踉跄着来了个狗啃屎。 紧接着,就听到他的一声惊呼:“妈的,哪里来的死尸?” 其余几个人一听他说什么死尸,心里立刻就咯噔了一下。毕竟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众人已经成为了惊弓之鸟,杯弓蛇影地还以为又出了什么问题,当即哗啦啦地围拢了过来,一个个握紧手中的装备,准备一见事态不妙就动手。 三胖子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一边握紧手头的铲子头,一边神情戒备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什么尸体不尸体的?” 三胖子说:“不是人的尸体,我是说刚才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应该是什么动物的死尸。不信你们过来看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王老跛子走近用火折子一照,才发现在暗河旁边的地面上,果然躺着一具什么巨大的动物尸体。再仔细一辨认,似乎是一只青蛙或者蟾蜍之类的两栖类动物,只是那体型却大如磨盘,看样子已经死了很长时间,大大的嘴巴斜张着,吐出长长的红舌头。粗糙的表皮上坑坑洼洼,布满了灰褐色的疙瘩,单从外貌上来看的话,是非常地恶心。 因为这东西长得实在是有些可怖,而且又长在这种地方,暗河水里到处都有水尸,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吃什么玩意儿长大的。又不知道这东西身上有没有毒,所以大家也不太敢轻易碰触,只是在一旁啧啧称奇。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王老跛子,用火折子点着,俯下身子看了看地上那一堆烂肉般的动物死尸,轻吐出一口气对我们说:“没事,虚惊一场……这应该是生活在长江暗河地下、洞穴中的大蟾蜍,吃小鱼和水蛇为生,一般不攻击人。” 王老跛子虽然一直是老奸巨猾,城府很深的样子,但他对于整个长江暗河水系以及各种情况的确是知之甚详。我们又围在那只巨大的蟾蜍死尸旁边唏嘘了半天,这才继续前进。 往后的路就是一马平川了,不过地下的河道一般都是九曲十八弯,穿插交错,绕到了最后,我们也不知道究竟绕到了哪个地方去了。只是根据两旁山壁岩石的颜色深浅度来判断的话,众人所处的位置已经深入地下不知道多深了。 眼前豁然开阔了起来,我们进入了一片巨大的地底空间,展现在面前的是一片不知道深浅的地下湖泊。手中的火折子仅仅能维持星点的光亮,好在我们还有些备用的煤油,用那种木塞子小葫芦装着。又从衣服上撕扯下一些布条,点燃后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煤油灯。 四周都被火光映成了昏黄色,眼前的景象还是有些昏暗。在如此深邃的洞穴中,暗河流水湍急,感受不到丝毫的热气,不知道从哪儿的冷风,冻得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三胖子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喷嚏,好在他一身肥膘子肉,身体素质极好,倒也暂时不担心会生病的问题。 黑黢黢的湖底不知虚实,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即便是接着灯火的光亮,也仅仅能够看清楚岸边两三米远的距离。湖边上有许多白色的鱼在游动,这种鱼和我们以前见到的鱼都不太一样,样子有点像鲢鱼,身体细长,长着两条极长的须子,像极了老人的白胡子。 或许是长时间在洞穴、地下水这种暗无天日的特殊环境中生存,所以它们的眼睛大多已经缩小或退化,只剩下两颗惨白的鱼眼珠子,成了盲鱼。对于岸边突如其来的灯火视而不见,依旧悠哉游哉地游动着。 猛然见到这么多奇怪的盲鱼,我被吓了一大跳,惊讶地看着暗湖水中游来游去的白色鱼影。反倒是一旁的三胖子立即就兴奋了起来,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众人身上的水和食物又全都遗失在了尸洞中,相互搀扶着走到了这里,都觉得饥肠辘辘,又累又饿,现在乍一眼见到这么多鱼,还真有些久旱逢甘霖的意味。 毕竟是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三胖子兴奋得手足舞蹈,立刻就想要下水去捞两条鱼上来。我赶紧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看你小子是饿疯了吧,这么冷的水,你下去还要不要命了?再说了,你瞧瞧自己的体格,下了水还能比鱼游得快?” 湖面上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景象,我对王老跛子喊道:“跛子爷,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王老跛子答道:“这里到处都黑糊糊的,啥也没有,咱们还是小心点要紧。” 死人脸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便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暗湖的边上。 没有任何的征兆,死人脸只是稳定地握住了手中的黑色铁钎,然后刺了出去。他的动作看似简单,却快到了极致。虽然铁钎出击之势并没有什么暴风骤雨的气势,然而……当他的铁钎递出去的一瞬间,钎尖已经贯穿了一条水里的白胡子鱼。 快,准,狠,这便是死人脸真正出手时候的感觉,非常简单,简单得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便是这种简单,看得人却是惊心动魄。 从某种意义上说,简单到了极致的状态,同样是一种境界! 从死人脸走到地底湖畔,到他出铁钎刺死一条巨大的白鱼,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黑黢黢的湖水涌动,死人脸的手依旧稳稳的,没有丝毫变化地握着那根黑色的铁钎,鲜血刚一从那白胡子鱼身上流出,便被湖水洗刷干净了。 忽地眼前一亮,三胖子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看着那条巨大的白胡子鱼被死人脸一铁钎从湖中挑出来,睁大了眼珠子,张大嘴巴,半天没合拢起来:“我操,小哥,你这手也太厉害了。他奶奶的,真是开了大眼了。” 我在一旁,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死人脸这一连串动作,虽然看似简单直接,但那种对于角度、时间、力道的把握都堪称可怕,尤其是他那种对于湖水流速以及白胡子鱼在水里的游动频率,在一瞬间都计算得分毫不差,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让人想不服都不行啊! 如果再一想到他是蒙着眼睛做到这一切的,更是让人觉得近乎不可思议。这个冷漠的年轻人身上,似乎始终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谜团,深不可测。 即便是之前已经好几次见识到他出手,但看到眼前这一切,我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赞叹:“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高手风范?!” 死人脸不动声色,又闪电般出击,用他那柄黑色的铁钎插了一条白胡子鱼出来,交给了跃跃欲试的三胖子。众人用随身的匕首胡乱地刮了刮鱼鳞,去除内脏,也不管到底有无细菌,切成了生鱼条,大快朵颐起来。 总的来说,这种生活在地下暗河的白胡子鱼的味道还不错,虽然是生着吃的,但并没有太腥,只是有些土腥味。期间我和三胖子都曾经劝说死人脸也尝一口,但是被他拒绝了。 我、三胖子和王老跛子三个人饿狼吃食般,解决掉两条两三斤的大鱼,都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说实在的,之前走了那么长的路,大家都已经是肚皮贴后背了,能够在这个地方饱餐一顿,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吃好喝好,三胖子这小子就躺在地上装死,不想动弹。我便在四周转了一圈,看看有什么路径能够出去。 湖面横宽纵向大概有二三十米的样子,根据王老跛子的推测,我们面前的这座地底湖泊,应该是长江众多水流交汇的地方。四周勾连串通,再往前走,就很有可能找到通向其他地方的直接通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反倒是如何才能找到直通目的地的路,毕竟,一直在这地下不断迂回也不是个办法。最实际的方案就是沿着暗河的主河道继续向前走,我们考虑到按照当时的生产力和劳动力,当初的巫氏族人应该也是依靠水流运输各种建材木石的。 商量了一阵子,众人决定继续前进。 三胖子有些郁闷,边走边发牢骚:“咱们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有找到老山古龙,连竹筏子都沉到了河底……还是毛主席教导得对,干什么事都要先想一想,千万不要犯了盲动主义的错误路线。” 我笑骂道:“胖子你少胡扯。毛主席哪里讲过这些话。你小子早些时候都是干什么吃的。现在才发牢骚,还有个屁用?何况咱们还没有到背水一战的地步,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开始动摇了?牙花子嘬碎了,你小子也要给我往肚子里头咽。” 三胖子辩解道:“谁说要放弃了?胖爷我这是在总结以往失败的教训。你没听说过吗,失败是成功他老母。” 我们两人的对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听到王老跛子大喊起来:“操他妈,你们后面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大……水牛吗?” 我们也听到身后哗哗的有水花作响,下意识回头一看,借着灯火的照射,就见到河道上掀起了一阵巨浪,一个黑糊糊的庞然大物从水中迅速向我们接近过来。只是四周实在是太昏暗,根本看不清楚那东西的全貌,更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现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风水草动都有可能蕴含巨大的危险,我们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全部戒备开来。 众人不敢停留,沿着从湖泊分流出来的一条主河道,向着黑色的山缝深处跑去。身后哗啦啦的水声越发巨大,那小牛犊一般巨大的怪物,沿着地下河床,裹挟着澎湃汹涌的暗潮,如影随形地紧追在我们身后。 山缝内虽然狭窄,但实在是太过于昏暗,那怪物又有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河水中,所以直到现在我们还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儿。不过从身后它搅动的隆隆水声来看,其体积一定是小不了,至少和水牛差不多大。 沿着暗河一直跑出去三四百米远,又转过了两三个转弯,已经到了最后一段,水流变得越发湍急,我们爬上了河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发觉身后那怪物搅动的水声突然消失了,我小声问他们几个:“那东西走了吗?你们有没有看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王老跛子说没看清楚,我又把目光扫向死人脸,他只是摇了摇头,就不再说话了。一口气冲出了几百米远,这对于体型如此突出的三胖子,显然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喘着粗气,半天没回过神来,骂道:“他娘的七舅老爷,刚才这一溜小跑,可把胖爷我给折腾疯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好大的个头哇。” 虽然暂时解除了危险,但有了之前的教训,大伙也不敢放松警惕。三胖子手里握着开山刀,自告奋勇地要上前看看。 他走到地底河道的岸边,扫视了半天,黑黢黢的黑面上水流湍急,除此以外,显得都很是平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啥子也没有啊。依胖爷看,那东西早走了。”说话,他转过身,背靠着河岸就向我们走来。而就在这一瞬间,河水中哗的一声,蹿出来一条巨大的红色舌头,一下子就卷住了三胖子的身子,拖拽着就想要把他拉进河水中。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一行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三胖子大半个身子就被拽了出去。幸亏这小子体积太重,双方就僵持在那里了,要是换一个人,怕是早就被扯进去了。 三胖子身宽体胖,这时候那股悍勇的劲头就上去了,嘴里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一刀就砍在了那条红色的大舌头上。那怪物剧痛,发出了一声嗡的怪叫,立马松开了三胖子,瞪着两颗红灯泡一般的眼珠子,就从暗河水中爬了出来。 待看清楚那怪物的全貌,大伙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那竟然是和我们之前在河床岸边见到的蟾蜍死尸差不多的东西,只是体积要大得多,比老水牛都要大,如一座小肉山,有一张阔嘴,以及强壮的下巴和牙齿。它的头骨异常厚实,身披着防护用的凹凸状甲壳,头上长着触角,正瞪着两颗凶残的红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众人。 我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忙问道:“跛子爷,你,你确定这东西不能吃人吗?这、这也太大了吧。” 王老跛子也被吓了一大跳,脸色有些发白,说:“老子……老子说的是之前的那一只……谁知道……谁知道能长这么大的个……” 谁也没有想到,在鄂西地界长江流域暗无天日的地底河床深处,竟然还栖息着如此不可思议的庞大怪物。 蟾蜍虽然是冷血动物,但向来在这地底暗河深处横行霸道惯了,骤然被三胖子来了一刀,几乎把它半拉子舌头都给切了下来,立刻陷入了极其狂暴的状态。它巨大的嘴巴不断淌着血水,发出破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这是极端危险进攻的预兆。这东西具有极其强烈的进攻性,现在已经彻底把我们当成了它的猎物,以及报复的对象了。 王老跛子向我们使了个眼色,我和三胖子会意,暗自握紧各自手里的武器,分别绕到那巨大蟾蜍怪的身子两侧,形成了一个合纵连横的包围夹击策略。 那大如水牛的蟾蜍怪嘴巴咧开,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呼呼声,对着我们几个人瞪大了眼睛。还不等我们率先动手,一个纵跃,就已经扑了上来。 而它所选择的对象,正是之前用开山刀断掉它舌头的三胖子。 毕竟是断舌之痛,不共戴天,这怪物个头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是冷血动物,但智商却超乎我们的意料之外,而且生性异常记仇。三胖子躲闪不及,一下子就被这东西的前爪扑到在地,咧开一张大嘴就朝着三胖子的脑袋咬了下去。 现在的青蛙、蟾蜍之类的两栖动物,都是以捕捉昆虫为生的,嘴里根本就没有牙齿。但是眼前这类巨型蟾蜍怪却截然不同,不但身披甲胄,它咧开大嘴,下颚有力,长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牙齿,这要是被这畜生一口咬中,三胖子这小子的脑浆都得迸裂出来。 我和王老跛子看到这儿,吓得简直要停止呼吸,大喊着冲了过去,双方合力扳住了它的两只前肢。决不能让它这一口咬实,否则,三胖子哪里还有命在? 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三胖子被扑倒在地,眼见着随时可能丧命,这小子身上的那股拼命三郎的劲就上来。小时候,这胖子在军队大院里打架是最不要命的,连外面的小混混之类的见到他也要绕着道走,现在被逼急了,简直是神勇无比。怒吼了一声,半截身子虽然被压住了,上身猛地一挺,两条粗壮的胳膊硬生生地撑起了那巨大蟾蜍的下颌,不让它一口咬下来。 巨型蟾蜍怪整个身子被钳制住,顿时变得越发狂躁,猛地一甩,差点将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生生地甩出去。谁知道这样一来,反倒让三胖子腾出来一只手,他骂了声“╳你娘”,举起落在身旁的开山刀,就朝着那怪物巨大的嘴巴里刺,一连捅了好几个血洞,潺潺冒出血泡…… 它皮糙肉厚,身上披着的甲胄十分厚实,我和王老跛子猛砍硬剁的,也只是破开了一层表皮,哪里比得上三胖子这一顿乱捅,立刻让这怪物受到了重创。 蟾蜍怪遭受了致命的打击,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叫,更加暴怒起来,身子立时就蹦了起来,一下就把我们三个人都给甩了出去。这怪物体积太大,如一头野牛一般,力大无穷,我和三胖子被撞出去两三米远,只感到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一般,浑身气血翻腾,半天爬不起来。 王老跛子更倒霉,一声怪叫,直接就被它甩进了暗河之中,不过这老家伙在长江边上生活了这么久,水性极好,立刻就又爬了回来。三个人中,反倒就是他受伤最轻。 我们又惊又怒,只凭我们这几个人,就想要跟这只浑身披挂甲胄的怪物对抗,未免有些太困难了。但是事到如今,不拼命也是不行了,我大骂了一声,再次握紧手中的铲子头,心里想就算是要死,也要拉着这个畜生一起玩完。 这时候就听到王老跛子的大喊大叫,我循声望去,只见那巨大的蟾蜍怪一蹦一跳,尾随而至,那巨大的血红色的肉舌头,已经快要贴着他的脸了。 我和三胖子也看到王老跛子陷入了危险,刚想跳过去帮忙,但刚才被那巨型蟾蜍怪一撞,全身酸痛,一时间竟爬不起来。根本来不及赶过去,都咬着牙,却又实在是无可奈何。 这时候,三胖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小哥,快点帮忙。” 其余人立刻就想到了,对呀,一直好像就是我、三胖子、王老跛子三个人动手,死人脸好像一直都没动过。要知道,在我们几个人中,最深不可测的还是这个神秘的年轻人。 死人脸双腿像是两根木桩子,就站在距离那怪物三米不到的地方,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是对于三胖子的叫喊无动于衷。众人的心立刻便沉了下去,心想,这小哥不会是真要见死不救吧。难道他突然心生歹意,想要我们几个都死在这儿? 我们心里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王老跛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黄铜颜色,直径约半寸左右的弩筒,两掌合在一起,猛地一推,大喝道:“操你奶奶,去死吧!”一根精钢打造的弩箭,立刻就从滚筒中弹了出去,在空中刺破空气,向着巨型蟾蜍怪咧开的大嘴直射而去。 我和三胖子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都在心想,这狗日的老东西,果然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身上竟然还藏着这么歹毒的玩意儿。这种弩箭,又在如此近距离发射,就算是小指厚的木板也能洞穿吧。 巨型的蟾蜍怪虽然长得如此庞大,但哪里知道这种弩箭的厉害,而且又是在这般距离,连躲都躲不过去,砰的一声闷响,弩箭贯穿了它的口腔。这怪物浑身表皮都长着坚硬的甲胄,但唯独口腔却是松软无比,被这弩箭射进了嘴里,立刻迸溅出血花来,惨叫着咧开布满骨齿的嘴巴,想要将王老跛子的脑袋咬个粉碎。 而就在这一刻,死人脸便动了。他的两只脚就像是两根木桩子,猛地向前一踏,他右手的那根黑色的铁钎,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如电似的,刺了出去。 只不过他的动作太快,一时间,我和三胖子两人甚至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以至于就见到他手中的铁钎一闪,无声无息,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缕黑光般,直接贯穿了巨型蟾蜍怪裸露在外的那一只红色的眼珠子! 蟾蜍怪咬向了王老跛子的脑袋,死人脸的铁钎刺向了它的眼睛。 双方比的就是一个快字! 簌的一声轻响。死人脸积蓄了那么久的一铁钎,没有任何预兆地刺了出去。简简单单,却简单到似乎进入了一种很可怕的境界。然后无视任何阻力,就这么硬生生地刺入了蟾蜍怪灯泡似的眼珠子中。就好像刺进了一块豆腐,半截铁钎都插入了蟾蜍怪的眼眶中,贯穿了它的脑袋! 这绝对是最致命的一击,死人脸等待这么久,为的便是一击必杀。他右手中的那根铁钎,这一下把蟾蜍怪的脑袋从里到外扎了个透,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垂死的惨叫,这怪物庞大的身躯扭动了两下,便翻着白肚子,彻底地死在了暗河边的岩石上。 我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刚才情势紧张,还没有觉得有什么,现在顿时觉得一阵后怕,手脚发软,趴在了岸边的岩石上半天不能动弹。 在神秘离奇的长江流域的地底暗河,我们一行人再一次经历了生死一刻,直到事后很久,那巨大的身披甲胄的蟾蜍怪,依旧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后来,我曾经查找了许多这方面的资料,事实上,在中国,关于这种超出人类想象之外的生物的信息并不多见,渐渐地,我也就放弃了。只是后来在辗转四方的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朋友,他的一些话对我倒是挺有启发的。 这个人是川大古生物系的教授,在古代生物的遗传和发展方面很有研究,和我挺聊得来的。他听完我所遭遇的事情后,给了另一番比较科学的解释。 按照他的话来解释,“蟾蜍怪”应该是生活在地底深处暗河之中的一种两栖类巨蛙,其生存时代是约7000万年前的白垩纪后期,也就是有恐龙生活的时代,因为长期生存在极深地下的暗河之中,反倒是逃脱了上古恐龙灭绝的大破灭时期。 至于蟾蜍怪身上的甲胄、牙齿乃至于头上的触角,这种种不符合现在蛙类性状的特征,恰恰便是证明它们来自于远古的证据。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河渊中生存,这种蟾蜍怪几乎没有见光的机会,所以触角更适合同类之间联系。这种史前巨蛙有牙齿,身上有某种骨质“甲胄”,说明在白垩纪时代,这样的巨蛙甚至有可能吞食某些小型恐龙。 我觉得他的分析似乎有某种道理,不过暂时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释得清楚。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在长江流域地下水系这种与世隔绝的特殊环境中,竟然还存在着远古时代就已经灭绝的猛兽。 …… 第二十二章 谁画下了远古时期的图腾壁画? 又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甬道。‘哧’的一声,火折子点亮了简易的自制煤油灯,向着漆黑的甬道照了照。虽然灯光不是很亮,但还是能够勉强看清楚,这是一条明显经过了人工修筑的古老通道。 石头台阶,向下延伸,至于更远处,却是漆黑的一片,看不到分毫。 “二八爷,这里黑咕隆咚,乌漆麻黑的一大片,里面不会又有什么不干净的鬼东西吧?”三胖子探着脑袋向着甬道的更深处望了几眼,嘴里小声地嘀咕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没好气地回应道,走了两步,又补了一句,“胖爷啊,你要是害怕就跟在后面吧。” “二八,你这样说话,可就实在是太瞧不起哥哥我了!” 三胖子见我挖苦他,立刻脸色一板,用手使劲地拍了拍胸口,还摆出了一个威武的造型:“从小玩到大,你小子还不知道胖爷我的脾气秉性吗?胖爷我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革命后代。毛主席不是说过了吗,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别说是这一条小小的通道,就算是龙潭虎穴,胖爷要闯,也是面不改色,绝不给咱们革命人丢脸。” 说话间,这小子就要硬撑好汉推开我走到第一位,以显示他革命人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 “这里都是什么地方了,你们不要再争了,小心一点对谁都好!从进洞就很邪乎,这条甬道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善地,万一触碰了什么机关,那可就……”王老跛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语气中有些古怪,初听之下,让人身上的汗毛都不由得竖起来。 不知是因为王老跛子怪异的笑声,还是因为他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三胖子很知趣地又把手缩了回去,速度之快,让我几乎向后一个趔趄。 “我操!死胖子,你到底要不要上前,别一惊一乍的。”我没好气地说道。 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几乎是一件连着一件,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任何一点异动,都能让人吓一大跳。 “嘿嘿,二八爷,开路这种小事还是交给你来完成,胖爷我还是做好接应。伟大的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工作不分先后。”三胖子没脸没皮地说着,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恨得我牙根直痒痒。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我心中的烦躁,不知不觉间也消散了不少。 “走!”死人脸向前走去,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众人打着火折子赶紧跟上。 初时,我们还担心暗道之中会不会有古人设置的机关,所以行事格外小心。 死人脸冷漠地走在最前面,我在他之后,后面紧跟着的是王老跛子,三胖子说到做到,干起了扫尾的工作。 四个人很有默契地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样如果遇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还有时间来得及反应,不至于弄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不多时,走到了石阶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拐弯处再次出现了一条宽足有四匹马通行,高达三米的巨大甬道。 灯火转向,四壁上不再是黑色无光的石墙,而是用一种很奇特的巨大的白色石块堆砌而成的。 墙壁上描绘的尽是鲜艳的壁画,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样的染料,即便是经历了如此久远的时间的侵蚀,也依旧是色彩如新,竟没有丝毫的剥落,看得我们惊叹不已。当然,这也可能与甬道深埋于地底深处,常年不见天日,没有遭受到任何外力破坏污染有关系。 不过,虽然整条甬道非常幽深,封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空气流通却异常良好,这也就更加坐实了我们心中的猜想,眼前我们身处的这条甬道,一定有和外界相沟通的门户。想到这儿,众人的心不由得再次兴奋了起来。 走在一片漆黑的宽大甬道中,在灯火的映衬之下,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便是一头头巨大的白色老虎。这些老虎形象各异,或于山间咆哮,或于河边饮水,或静卧沉思,或下山威猛。大的小的都有,一个个形态极为逼真,似乎有了灵魂,想要破壁而出一般,一根根毛发都清晰可见。 “奶奶的,二八爷,这古人也是脑袋有病,好好的墙壁上画了这么多的白色大虫,嘿嘿,莫非他们是开虎肉馆子的……”三胖子盯着墙上白虎图看了半天,突然很有恶趣味的嘿嘿笑了起来。 这一次不用我开口,王老跛子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骂道:“你小子能不能正经些!千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这里的白虎是远古时期巴族人的图腾,巴人尊白虎为祖先,古巫氏是巴族迁移至鄂西的分支之一,自然也把这种神物奉为祖灵。你小子在人家的地盘胡言乱语,小心得罪了神灵哪……” 被王老跛子这一通念叨,三胖子显然是很不爽,又要说话。只是看了看四周阴森的环境,以及墙壁上一幅幅巨大的白虎脑袋,似乎真觉得有些阴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声嘀咕着:“胖爷只是说说而已,用得着这样吗,不说就是了,我……” 见到三胖子唠叨没完,我一转头,瞪了他一眼,这才让这小子闭上了嘴巴。 王老跛子说早在很久以前,在川鄂重庆等地发现的春秋、战国的墓群中,就曾经出土了大量的刻有虎头纹饰的青铜兵器,如青铜剑、刀、短戈等。在这些青铜兵器上绘有龇牙瞪目的虎头,虎口朝向柄方向,便是巴族崇拜白虎的确证。 远古的时候,土家族的祖先巴务相被推为五姓部落的酋领,称为“廪君”。初居武落钟离山,后又向川东扩展,控制了这一地区,发展为一个廪君时代的巴氏族。相传,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后代以奉祀,故巴人崇拜白虎,以白虎为图腾,祈望借助老虎的勇气,也就是向祖先廪君企求力量。 我听王老跛子这么说,立刻就想到了小时候看到过的《后汉书》中,似乎有这样的记载,所谓“廪君死,魂魄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心里暗道,远古时期的巴人果然神秘诡异,要是接下来还有什么古怪,也许能够从眼前这些壁画中寻得些蛛丝马迹,最起码也有个大概的了解,于是一边沿着甬道走,一边借着微弱的灯火查看甬道壁上的壁画。 然而甬道接下来的壁画中,就再也没有老虎影像的出现了,壁画中的情形,似乎是在反映着某种远古时期巴部氏族的古老仪式和神灵崇拜。 其中有一幅壁画讲的是,一条船上载着数人,都带着青铜面具,呈半侧身蹲式,有的伸手曲腿似划桨状,不断将奴隶推入江水中! 而就在小船的不远处,波涛汹涌的老长江深处,隐隐地似乎露出一个小屋子般大小的青色鱼脊…… 这神话般的图像,可能就是反映了人们祭祀长江河神的宗教活动。 还有一幅画画的是巨大长江河床中,一块微微凸起,不知有多宽广的黑色陆地突然升起,堵塞了整个河床,江水决堤,一泻千里,引发了大洪水。 只是当我们再仔细看看,才赫然发现,那淤积在河床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黑色陆地,分明就是一只大得难以想象的“巨龟”。 一个巨大头颅从河床中心伸了出来,脖颈处有厚厚的黑色鳞片,嘴巴奇长,可以看到满嘴的巨大的牙齿…… 我看着这堵塞长江河道,造成洪水决堤的巨兽,以及其满嘴白惨惨的巨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按照我的设想,这里的壁画基本上都是按照比例绘制的,如果以人的体型来对比的话,那么这只从河床底下探出身子的巨龟,那就大得超乎想象了!我刚才略作了一个比较,发觉像自己这般身材的普通人,就算是十来个扎成一堆,恐怕也仅仅够这只巨兽一口吞下的。 只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能有这般恐怖的巨龟或者巨鳖吗? 还有的壁画画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峰上,盘着一条巨大的青首黑蛇,山上盘满了黑色的小蛇,周围的人都跪倒在地上,不断地向着山顶上的那只大蛇叩头。 我虽然自幼在老北京琉璃厂厮混,听来了许许多多大江南北的奇闻轶事,对于考古方面的知识也略有涉及,但面对着眼前这甬道壁画上的影像,还真是有些拿不准方向。不过,巴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概念,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说,作为地域名称,巴的内涵包容面相当广阔。由于古代以川东、鄂西为中心,北达陕南,南及黔中和鄂西地区的一大片连续性地域都通称为巴,所以古代居息繁衍在这个地域内的各个古族也被通称为巴,并由此派生出巴人、巴国、巴文化等概念。 从这个意义上看,廪君巴人只是其中的一支较早地进入父系的氏族而已,而在此之前漫长的古老年代中,巴人的各个支系也曾经发展出对于鱼、鳖,乃至于蛇的崇拜习俗。 只是后来巴氏廪君的势力逐渐发展,不断扩张。到了春秋战国同时期,白虎图腾才逐渐取代了巴人其他支系的图腾,成为了各系巴人的终极信仰。我们进入的这片长江流域地底暗河流域,原本就是属于远古巴族众多支系之一的古巫氏族的地盘,显然他们还保存着对于远古时代的某些图腾崇拜,这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我们继续前行,边走边看,最后在一幅壁画的前面停下了脚步,画上有一株最引人注目的巨大古木,在最顶层的一根粗壮的分叉枝头上站立着一只巨大的神鸟,而在神鸟金色大爪子下方的树根部,则攀着一条头朝上尾朝下的神龙。 三胖子对我说:“嘿嘿,以前只听说过双龙戏珠,没想到这古代巴族人也挺有意思,搞了个龙凤呈祥……只是这株树能不能支撑得住它们两个的重量,倒是个问题。” 王老跛子白了他一眼,说:“别瞎说!这是鄂西地区长江流域最神秘的龙凤斗,和古蜀国九鸟一龙的青铜神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长江的标识其实就是鸟,是鹏,也是凤凰…” 听到王老跛子的解释,死人脸对此似乎毫不关心,无动于衷,我自己却深受启发,暗自点头。 长江文化中最神秘的鸟与龙的地位,在这古代巴族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壁画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体现。在春秋以前,巴人主要的分布区域,就是在长江中上游,以及汉水中下游的南方地区。 而古巴人原就是从属于三苗集团的,所以历史上所谓的“苗蛮”,实际上便是古代中原人对于巴族的称谓。 巴族自古好战,大多居于南方,四季湿热多雨,深溪险壑,多产蛇虫,故“蛮”又为蛇种,虫类。早在原始社会的末期巴人就曾与中原人发生战斗。自西周之后,楚人的势力在南方迅速崛起,巴人被迫向西转移。这也就是历史上巴楚世代开战的真正原因。文献史籍中就常常记载“巴楚世代相攻”的历史论述。 眼前这甬道壁画上为“龙凤争巢”,立刻让我产生了某种联想,要知道,在中国古代,“凤”原就是楚人崇拜的图腾,远在周代的时候,楚人对凤的尊崇就达到了顶峰,而至于“蛇”则完全可以代表巴。如果从这段“巴楚世代相攻”的历史背景上来分析,面前壁画上所要表现的,无疑就是楚人与巴人战斗的表现。 不过,这也只是我们自己的推测,长江上的许多事情都是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常理。这种自远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龙凤图腾的真实含义到底是什么,时至今日都还没个答案。 三胖子对此显然是持怀疑态度的,他嘿嘿一笑道:“不是胖爷我不相信,只是这世界上要是真有这么大个的鸟,岂不是早就被人抓来烤着吃了?你想想,依照这树下人的比例,这鸟还不得大到天上去。那张开翅膀,说什么也得几十米吧!这么大的体格在天上飞,甭说是正常人,就算是瞎子也能够发现的,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所以,我就说嘛,这些都是唬人的,你们这些知识青年就是爱瞎琢磨,别回头把自己都给琢磨进去了……” 王老跛子没有理会三胖子的胡言乱语,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死人脸,道:“小哥,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死人脸道:“你们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这些毕竟只是一些壁画,当不得真。如果真的想要借此发现隐藏在古巫氏的秘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去看看。” 三胖子听了死人脸的话,一个劲点头,竖起大拇指道:“不错,还是小哥有水准。有位伟人不是说过吗,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老爷子,你说咱们在这里争论个什么劲。是骡子是马,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王老跛子懒得和他扯淡,笑着道:“我也只是有感而发,毕竟在长江上,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不会发生?何况,这条通道沟通着长江暗河,又绘有这么多的图腾,想必即便是在当初,也只有巫氏中的神权人物和核心统治者才能够进入。咱们今日能够一探究竟,也算是对得起咱们的九死一生了。” 这条甬道并不算长,花费了不长的时间,我们继续向前走去。甬道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吊脚楼。 一座巨大的,通体黑色的吊脚楼! 第二十三章 妖异的吊脚楼:巫族禁地的入口 只是眼前这座吊脚楼实在是太过于高大,光是底座就占地数百平方米,使用了无数黑色巨木,巨木之间则是用泥石夯实的。整个是黑洞洞的,就好像并不是活人居住的地方,更像是地狱深处的建筑。 远远地望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趴伏在山壁上,仿佛随时都可能扑过来似的。 仅仅运输这些黑色木头,在当初恐怕都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就便是在今日,想要将这些木材运进如此崎岖的长江地下暗河中,也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作。由此就可以想象,在当年那个完全依靠人力的年代,要完成如此浩瀚的工程,肯定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尤其是,这座漆黑的吊脚楼依陡坡崖壁而建,足有二三十米的高度,一砖一瓦,一木一石建设上去,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就可想而知了。 “我操,他奶奶的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胖爷我眼花了,怎、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建一座如此高大的吊脚楼,又是谁会在这个鬼地方居住?难道真有妖怪……”三胖子瞪着一双眼睛,半天合不拢嘴,望着对面那座依地势而建通体黑色的吊脚楼,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 “果然!我们找对了地方!”王老跛子眯着眼睛,嘴里呼出一口气。 此时此刻,看到面前的奇景,就连一直沉默的死人脸,脸上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心里暗自思忖,在我们这一行四个人之中,恐怕只有我和三胖子两个人才能够互相信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是王老跛子,还是死人脸,他们两个隐藏的事情都太多了。 不过,我并不担心三胖子会吃亏,你别看这小子外表憨厚,看似傻不棱登的,但倘若你真把他当成傻子了,那你就真成傻子了。作为从小玩到大的损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小子的底细,纯粹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有个正行,但他心眼里实则比谁都清楚,精明得要死。除去知根知底的我外,其他外人很容易被他的外表和胡言乱语欺骗。 三胖子那对小眼睛向着四周扫视一遍,开口问道:“嘿,我说跛子爷,你老好歹也是堂堂鄂西四块板子的出身,可不能砸了招牌。说实在的,你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王老跛子看着对面巨大的黑色吊脚楼,隐晦地一笑:“这里就是我们所要寻找的入口,由此就有可能进入古巫氏的领地!” “相传这种黑色巨木搭建的神秘吊脚楼,是历代古巫氏神权的象征,里面殡葬的是古代巴族神权的大祭司,后来巫氏族离奇地消失,这种楼就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了……”讲到这儿,王老跛子就闭口不谈了。 之后,无论三胖子再如何追问,他也只是以不清楚回答。 “这个老王八,说话都是这么不清不楚的。”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三胖子撇了撇嘴,小声道:“我敢肯定,他肯定还知道点什么,却不愿说。二八爷,小心点这老东西。”三胖子声音低沉地和我说着。 我点了点头,也交代了三胖子一声,小心为上。脚下的地面还算平整,虽然经过了几千年的岁月,有些地方已经变得疏松,坑坑洼洼的,但用来走路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咔咔咔……”脚掌踩在地上的碎石,发出一声声的脆响,在漆黑、死寂一片的地底深处,显得是如此惊心动魄。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黑色吊脚楼的下面,火折子向着周围照了照,一些隐晦的反光从眼前划过。我皱起眉头,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便将灯火靠近了一些,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反光。 只是下一刻就惊出了我一身的冷汗。昏黄的光照了过去,将吊脚楼下照得明晃晃的,那竟然是一小块殉葬坑。那些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骨头,有些已经发黑发霉,但是在火光的映衬下,仍旧闪烁出惨白的光亮,有种莫名恐怖、邪狞的味道。我的眼力极好,很清楚地看到在那些骨骼中有羊骨头、猪骨头、牛骨头……还有很多根本连名字也说不出来的野兽的骨头。 似乎察觉了异样,三胖子一只手从背后搭在我的肩膀上,头也随之探了过来,嘴中问道: “二八爷,你在干啥?是不是看到什么好东西,也让胖爷我来看看,一路之上,遇到的尽是那些鬼东西,胖爷我……哎呦,二八爷你干吗偷袭我,是不是看到什么值钱的古董,想要独吞……” 三胖子的手打在我的肩膀上,冷不丁吓了我一大跳,一个踉跄就撞在三胖子的身上。 猝不及防的三胖子“哎呦”的叫了一声,而我也被吓得不轻,听到三胖子的话,不禁有些恼怒:“死胖子,前面就是古董,给,你去拿吧!” 不由分说,把火折子向着三胖子手中一塞,顺着将他推到了那堆殉葬坑面前。 三胖子显然不信,嘴里不住小声嘟囔了起来:“要真是古董,你这小子怎么白把便宜让给老子?不对,不对,肯定有阴谋…” 虽然嘴里是这样说,这小子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把脑袋探了过去,正好脸对脸地贴到一颗空洞的骷髅头前,当下吓得一声大叫,就蹿了起来。 别看这小子胖,一下子就蹿到了我的后面,口中抱怨道:“二八同志,胖爷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果然,你再一次让胖爷我失望了。我义正言辞地警告你,这是严重的危害革命同志的行为,后果很严重!” “谁让你跟个鬼一样出现在我的背后,我也没有让你去看,胖子你可是自己要求的。”我没好气地说道,这时也缓过了劲。刚才仓促之间,根本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就被这小子吓了一大跳。 “你们别斗嘴了,这里……”王老跛子看到我们又吵了起来,也看不下去了。 “这里,白骨,很多。”死人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冷漠地说道。 死人脸的声音顿时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三胖子吃了亏,愤愤不平,边走嘴里还在嘟囔着:“二八,这次胖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靠……怎么这么多白骨,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二八爷,你快过来。”三胖子忘性很大,一转眼,就唤着我过去。 听到死人脸和三胖子的话,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走了过去,借着微弱昏黄的光亮一扫,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周都堆满了身穿奇异服装的干枯人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吊脚楼的几根木柱上还刻满了奇异的密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被殉葬的人吗?规模如此巨大,到底是谁在地下修建了这么一处所在?”三胖子忍不住问道。 “唉,好好的谁愿意陪葬啊。”我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奶奶的,这些人都没赶上好时候,如果是现在这些人也不用去死的。二八爷,你可要珍惜现在的生活,为共和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死胖子还在耍贫嘴,我也懒得理他,用目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死胖子嘴里喃喃自语,觍着脸还想要说什么…… “上去!” 这时候,一时陷入了沉闷的气氛立刻被死人脸的声音所打破,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便直接沿着楼梯向上爬去。 “嗨!等等胖爷我。”三胖子也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再和我说话,紧跟着就爬了上去。 对于他来说,如此巨大的吊脚楼中,要是没有些古董之类的稀罕物,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这么着急,不是出于良心突然发现,而是完完全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怕被死人脸抢先一步,自己落不到什么好处。 “二八,一起上来吧。”王老跛子打了一声招呼,也爬了上去。 只剩下我一个人,咬着牙,也只好跟着他们爬了上去。 “咯吱”,“咯吱”…… 年久失修的木质台阶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在死寂一片的空气中,显得异常刺耳。我真的担心,不知哪一脚下去没注意,整个吊脚楼就会崩塌。当然,相比吊脚楼的质量问题,我心中更多的是担心它能不能承受死胖子的体重。 “哧哧!” 油灯燃烧声刚在耳边响起,我感觉到眼前一亮,漆黑的吊脚楼顿时燃起了一片光明,我也顾不得脚下木头腐败,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吊脚楼之上。走进去,便感觉到眼前的空间一下子宽广了起来,我步入其中,里面一片足有百十米的空间,在外面根本想象不到里面竟然如此宽敞。 几处青铜兽头油灯点亮,将这里照耀得非常明亮,经历了上千年,这些油灯竟然还能够保存下来,并且能够被点燃,实在是让人有些惊诧。想来,我们一行人也是这千百年来第一批光顾这里的人了。 灯光照耀之下,将吊脚楼内的情形照耀得十分清晰,地面上一片混乱,各种玉石制品、陶器、木器、青铜器、丝织品等散落一地,像是临走的时候太过着急,根本来不及收拾。 不过,经历了如此久远的年代,这些东西也大多没能够抵抗得了岁月的侵袭,腐蚀得极其严重,几乎没有完好的器件。 三胖子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顿时变得十分郁闷起来,嘴中便有些不自觉地骂道:“他奶奶的,胖爷我还以为这上面会有什么好东西,他娘的全都是破烂货,打发要饭花子啊。” 他一边说着,想必也是累了,便随手找了一处看上去还算结实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咔嚓!” 或许是阁楼的木板日久天长早就腐蚀了,又或者干脆就是因为三胖子吨位实在是令其不堪重负,总之,随着三胖子猛一使劲,‘咔咔咔…’一阵木板脆裂声响起,他整个大屁股都陷了进去。整个人被卡在了那里,弹动不得,看上去,很是滑稽。 “哎呦,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地方。简直是诚心和胖爷我作对啊。”三胖子奋力地扭动着他那个大屁股,努力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看到在一旁偷乐的我,他大声地呼喊道:“二八爷,同是革命同志,你看到自己的亲密战友,陷入了危险,居然不伸手搭救,简直就是革命队伍中的败类啊。” 我听得哈哈大笑,也不生气,赶紧跑过去帮忙。 “胖伢子,叫你小子不老实。嘿嘿,这次吃亏了吧。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安静些,就没事了……”站在不远处的王老跛子语重心长地说。 “切,我刚才只不过是没注意罢了!还有下次?这不是在埋汰胖爷我吗……”借助我的帮助,三胖子的屁股终于从木板的裂缝中解放了出来,忍不住辩解道。 …… 一行几个人,在吊脚楼内部里里外外地搜寻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除去那些碎裂的陶器、玉器,还有一些生锈的青铜剑、短戈之类的兵器,表面上雕刻着神秘的文字和纹饰。只是由于时间实在是太过于久远了,大多数都已经看不清楚了,依稀能够辨认出的就是一些虎纹饰的图腾符号。 三胖子大失所望,说:“妈的!咱们也太倒霉了。你说,这古代巫氏族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是穷鬼,怎么连一件像样的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跟你们来这趟真是亏了,亏大发了……” 我笑着说道:“三胖子同志,我们都是干革命工作的。像你这种资本主义本位思想,已经犯了严重的政治路线,是坚决要不得的!” 三胖子骂道:“得了吧,二八爷,像是这些古董放在这里,只能生锈变霉,还不如让胖爷我带出去,支持祖国社会主义建设……胖爷我也是经受过无产阶级考验,根正苗红的毛主席的无产阶级战士,别老是拿你那有色眼光看待我!我看你小子才是封建残余思想在作祟。” 我接着对着三胖子说:“就你还无产阶级战士?根正苗红?就看看你一堆肥肉,就知道你是家中地主老财,才能养出这样一身膘肥来。” “吃百家饭,胖爷我才长出这样彪悍的身体,才能为革命事业奋斗,像你小子这样拆下来没有二斤排骨,肩不能抗,手不能挑,才是一无是处!”三胖子像是找到某种心理平衡,立刻便洋洋自得起来。 我咳嗽了两声,刚想要反驳他,这时候就听死人脸说:“这边。” 我们心里一动,都转头看去,只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吊脚楼左侧的墙壁上,竟然开出了一条暗道,正好看到死人脸探身爬了进去。 王老跛子看了我们一眼,招呼大家跟上,也爬了进去。 “这个老王,他哪里跛了,蹿起来比胖爷我跑得都要快。”三胖子骂道。 “跟上。”我没有接茬,只是说了一句,就走了过去,也爬过了那条暗道。 “二八,你等等我,他奶奶的,这里怎么开得那么窄,挤都挤不进去,这是存心想让胖爷好看啊……” 三胖子的大屁股再一次卡在了暗道中,正在奋力挣扎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吊脚楼的另一面区域。 第二十四章 暗合风水阵法的青铜镜四方阵 在灯火的照耀下,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竟然又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房间,人站在里面都显得空荡荡的。 房间四个边角上,都竖起了无比高大的木柱子,撑着上面岩层。四面横梁也用木头固定着,上面雕花刻龙,显得金碧辉煌,庄严,肃穆,感觉此处更像是一处灵堂。四周墙壁刻画着奇异的花纹,将整个房间映衬得更加庄重。而在四个拐角上,全都镶嵌着一面足有两三米高的,雕着奇异龙字回形纹的巨大青铜古镜。 这四面巨大的青铜镜分别占据着房间的四极,似乎暗合某种风水阵法的格局,虽然经历了无数个岁月,但因为从未遭受过任何外力的作用,除了表面上稍有灰尘外,居然还是崭新如前…… 因此,虽然此处并不透亮,但房间中显得并不阴暗,在灯火的映衬下,光线相互折射,反倒营造出某种神秘的氛围。 “乖乖,敢情宝贝原来都被藏在这里了。”三胖子终于把他那大屁股从暗道中挣脱出来,看到房间中的情形,哈哈一笑。 这个时候,就见王老跛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阴沉,说道:“这个房间里有古怪,大家小心了。” “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地问道。 “嘿嘿……”王老跛子环顾四周,口中发出一声冷笑,“你见过在哪个大房间的四面都放置这种龙字纹青铜古镜的?你也是了解土夫子行当的,总该知道青铜镜按照现在这种格局摆放到底有多么邪气吧。这分明是老长江一门用来镇邪的手艺,而且还是那种最不干净的玩意儿……看来,咱们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自先秦时代以来,世人相信铜镜不但是一种日常的生活用品,同样也是一种有驱邪镇鬼魔力的法器,能够驱除邪祟,镇服妖孽。 这种观点在古代许多文献中就有大量记载,就连《本草纲目·金石部》中也说:“古镜如古剑,若有神明,故能避邪魅忤恶。”故民间常有人把铜镜悬挂于自家门前、床头,以此作为辟邪的工具,是对阴气极重的东西的一种震慑之力。 但是像眼前这栋房间一样,以如此巨大的四面回龙纹青铜镜镇压的东西,那这东西的厉害程度恐怕也超出我们的想象之外了……这个发现太惊人了,整个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便是在这时,响起一声惊呼,三胖子大叫道:“他奶奶的,这里头怎么有一个石头棺材?” 众人都是心头一惊,忙紧跟着跑了过去,果然发现在房间的最深处地方,有一块向下凹下去的区域,一具巨大的无缝石棺就放置在那里。这是一具用黑色锁链“捆绑”住的灰褐色石棺,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棺材。棺椁表面非常古老,甚至是有些原始,被十来根黑色的锁链缠绕了好几圈,完全地锁死,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在民间淘斗、挖河或者捞尸的行当中,这些经常与死尸、棺材打交道的手艺人,历来最怕遇见的便是这种来历不明,却又被锁链锁得死死的东西。不光是棺材,也有可能是石瓮、古船、铁轿子……它们在老长江手艺人的口中,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做“遮了眼”,意思就是,见到这种东西就权当看不见,有多远跑多远。 在老北京琉璃厂的时候,南南北北从四方来的各行当的手艺人,我曾经不止一次地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这种被铁链,或者青铜连环锁住的东西。据说在陕西的龙岭一带就曾挖出来过两次这种东西,都酿成了很大的灾祸,死了很多人。所以打小在我的脑海中,这种东西就一直充满了古老神秘的色彩。 三胖子跳将过去,奇道:“这石棺好原始,似乎没怎么加工过?还被铁链子绑得这么紧,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值钱的陪葬品……” 我轻轻地伸出手摸了一下棺壁,掌心处一片冰凉,我对三胖子说:“按理说不可能没有陪葬品的!毕竟能被放置在这里的,怎么说也得是古代巫氏族中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那么寒酸?我估摸着不但会有陪葬品,恐怕还价值不菲……” “啊!那还等什么呀,赶紧打开来看看。” 我瞪了三胖子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一旁闭口不谈的王老跛子。 他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现在也有点吃不准深浅了,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房间内的东西怕是邪乎得紧!你看这石椁上封闭的锁链,足足缠了九层,不但是为了防止外人破坏,更主要的是不想要棺材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如果不打开看看,很难猜测这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我点头说:“我只知道像这种铁链石棺,即便是在古代的丧葬中也是属于大凶的一类!只有一些生前犯了大罪,又或者中了邪祟的大人物,由于身份太过尊贵,又不能够一把火烧掉,才会出此下策。先用密制的棺椁入殓尸体之后,再以铁链、铜锁彻底封死,以防有尸变发生的可能性,同样也是防止外人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放出来。” 三胖子见没人理他,冷不丁地又插嘴道:“这些胖爷我也略微地知道一些,不过,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几千年,别说是粽子了,就算是一块石头,放在这地方那么久,估摸着也得变成烂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们啊,就是想得太多,杞人忧天了。不如咱们直接把这棺材撬开来看看得了,要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好拿出来分一分,何必在这里干耗着呢。” 我笑骂道:“我看你小子是彻底地掉钱眼里了,且不说这棺材里头躺了个什么玩意儿,就算是被你取出个一两件宝物。现在外面的风声那么紧,到处都是打击牛鬼蛇神,破四旧的浪潮,你小子就算是拿出去也不能出手,搞不好还得被人抓着,扣上一顶反革命的帽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胖子摸着脑袋,显得很是得意,道:“你懂什么!俗话说得好,‘乱世黄金,盛世收藏’。现在世道太乱了,什么是人不是人的东西都出来作怪了,但是乱不了多久,依胖爷我看,这股破四旧的浪潮迟早是要过去的。胖爷我现在就是在未雨绸缪,考虑得长远你懂吗?等哪天这些东西能够见着光了,胖爷我再给拿出来,嘿嘿,到时候恐怕就是数钱也要数到手软。” 我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早知道这小子虽然外表粗糙,其实心里比猴子都要精明。但被他这么一顿抢白,顿时觉得脸上过不去,就想要再刺他两句,刚想说话,就看到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死人脸冲我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死人脸示意我们安静下来,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这石椁内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在这一片漆黑中,屋内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众人屏住呼吸,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 在那口被黑色铁链捆绑得严丝合缝的石头棺材内,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传出来一种“砰砰”的敲击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竭力地想要挣脱开来一般。那种声音十分古怪,在这死寂的空间内,显得特别刺耳。我心一沉,暗想,妈的,莫不是里边真的发生了尸变吗?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们几个到这个房间后才出来。难道是石椁里的古尸察觉到活人身上的阳气,想要出来了。 不过马上我就镇定了下来,心中有些纳闷,总感觉似乎是少了一点什么。紧接着,我便想起来了,直接破口大骂:“死胖子,不是告诉你小子这地方不能乱摸吗?你他娘的又在胡乱鼓捣什么呢?” 只见三胖子从那面巨大的石椁背面探出头来,嘿嘿一笑,道:“二八爷,快点看,我在这棺材上找到了点好东西,这可是上好的古玉啊!”一边说着,他一边把那个东西举了起来。 我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古玉,包浆倒是非常滋润,有油脂感,捏在手中有种温润的感觉。玉佩内部有红色的色沁,乍一看之下,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沁入玉佩中的血丝。玉佩的表面上刻着一些神秘的刻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像是某种用来辟邪的挂饰。 再一看石棺上,本该镶嵌玉佩的地方,空出一个凹槽,上面空空如也。这个死胖子,趁着我们无暇顾及他,竟然从棺材上抠下了一块古玉。 只是,古老的石椁上镶嵌古玉干什么?莫非是为了镇住里面的东西?我心中暗自思忖,越发不安起来,就把古玉佩再次递给三胖子骂道:“你个狗日的是穷疯了不成?连死人的东西都敢抢,他娘的惹大麻烦了,还不赶快放回去,真想咱们一块死在这儿吗?” 其他人也全都变了颜色,空荡荡的房间内,只能够听到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这玉佩是用来镇尸的,你把它抠掉了,里面的东西就要跑出来了,哎呀,闯祸了……”王老跛子道。 “镇个屁,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年头,连牛鬼蛇神通通都被打倒了,你们害怕这儿?这个石棺少说都有个几千年了,即便里面真有什么东西,怕也是早就化成泥了……”三胖子刚才光顾着欣赏抠下来的古玉了,根本就没注意之前石椁内的动静。 只是他的话语未落,之前石棺内的那种“砰砰”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哗啦啦”绑在石棺上的黑色链子不断晃动,在空旷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刺耳。“砰砰”……“砰砰砰”……那种撞击棺材盖的声音,越发地急促起来,动作由缓到急,频率提升着,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想要挣扎着跑出来…… 四个人,八只眼睛,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到那口巨大的古老棺材上,听着里面越来越响亮的撞击声,心也跟着渐渐沉下去了。难道,在这石头棺椁中真的有什么活物吗? “我操!他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二八爷,你没骗我,这声音是从石棺中传出来的……这……”三胖子这时也是脸色煞白,也被吓住了。 “这个屁,还不赶紧把玉佩给我安上去,要是真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咱们都别想活着出去了。”我也顾不得和他扯淡了,大喊道。 这死胖子从来都是个惹祸精,一会儿看不见他,就能给你捅出个天大的娄子来。 “去就去,胖爷我怎么知道这地方那么邪性……”三胖子知道自己理亏,小声嘀咕着,没敢大声。 石棺中声音愈发地急促了起来,里面的东西仿佛马上就要从其中脱困一般。 “快点,快点……”我和胖子手忙脚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玉佩再次镶在上面。说来也奇怪,玉佩刚刚安上去,石椁内的那种剧烈的撞击声立刻就戛然而止了,再也没有了动静。 “死胖子,幸好你没有直接撬下来,不然真的安不上去。”我喘了一口气说道。 “胖爷我是谁,干的可是技术活,我……”三胖子竟然又自我感觉良好起来,正要滔滔不绝,被我一瞪,闭上了嘴巴。 “嗯?王老跛子呢?”我疑惑地问道。 我刚想呼叫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嘴。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压低声音说:“不要说话!有情况!自己看那边!” 我原本是心头一惊,再一听这声音,不由疑惑,这是死人脸的声音!这么神秘,又准备玩什么花样? 想到这里,我马上探出头去看,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愣。只见在房间北面的那面巨大的青铜古镜的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蹲着一个人,再看一眼,更感疑惑,看这体型,那人分明就是王老跛子啊!妈的,这老家伙怎么跑那儿去了? 只是看王老跛子这情况有些古怪,我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飞机,心头疑窦大生,仔细一看,我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鬼鬼祟祟地蹲在那儿,贼眉鼠眼的,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态在照镜子……看那情形,活脱脱像是……像是一只被煺了毛的大老鼠。 而且他对我们其他人都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对着那面青铜镜子,拭去古镜表面的灰尘,歪着头,脸色邪狞地看着镜面上反射出来的朦胧的影子。那种场景,实在是古怪透顶,让人从心底没来由地感到一种寒意。 尤其是王老跛子的表情阴沉沉的,似笑非笑,看上去十分奸邪,总是让人觉得像是一只既丑且邪的大老鼠,说不出的妖气。这样的场景,又是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出现,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你现在,最好不要出声。”是死人脸的声音,口气中有种莫名的冷意。 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有许多的疑惑。 “他是在干什么?”我压低声音问道。 “不清楚。”死人脸的声音很飘忽。 我还想追问,死人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下头,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道:“具体的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过,你要小心点,这个地方有古怪。” 我心头一惊,难道这个房间里除了那口被铁链锁住的石头棺材,还有其他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世间万物久炼成精者,大多都有假借人形以迷惑人的本事,‘惟不能易镜中真形’……”死人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故从西周开始,每每有王侯将相横死以后,按照制度又不便焚烧,便会将青铜镜连同棺椁一同殉葬!”死人脸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更让我猛然惊醒,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不就是民间传说的照妖镜吗?难道王老跛子根本不是人,是个妖怪变的吗? 三胖子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谈话,看到北面的那面青铜古镜下鬼鬼祟祟地蹲着个人,一动不动的,还以为是王老跛子在研究什么东西,突然就跑到了青铜镜前那人的背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嘿嘿笑道:“跛子爷,发现了什么宝贝了?躲在这儿想偷偷藏起来是不?来来,见面分一半啊……” 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三胖子已经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我心咯噔一声,暗骂事情要糟。就见蹲在青铜镜下面的老跛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面对面地看着三胖子,一脸的阴沉,也不说话抬起就是一脚,踢在了胖子的胸口上。 三胖子也是被王老跛子的动作震慑住了,一时间也没反抗,被踹了个大马趴。但这小子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主,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顿时由惊转怒,大骂道:“老跛子,你他娘的是疯了吧!胖爷我不发威,还真当老子是个病猫了!”一边说着,这小子卷起袖口,就要给这老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我见势头不对,和死人脸对视了一眼,两人赶忙上去拉开二人,三胖子还在气头上。这家伙一身的膘子肉,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拉开。这时死人脸冲我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们这才发现,王老跛子整个人似乎不对劲,像是魔怔了,脸色苍白,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念咒,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他嘴里喃喃的是什么,反反复复似乎只有一句话:“赶快跑,赶快跑。镜子里头有鬼,镜子里头有鬼。” 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又看了看房间内四面摆放的巨大青铜古镜,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在这一刻,四周的所有人脸上都像是笼罩了一层妖气,很难以形容,说不出来的诡异。 王老跛子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他脸色苍白,喉咙深处发出那种极端惊恐的“咯咯咯”的声响,不知道刚才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我越发感到,整个吊脚楼内都充斥着一种惊悚的气息。总觉得在这阴暗死寂的某个角落,用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镜子里有鬼。”王老跛子嘴里喃喃的就是这几句话,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这几面巨大的青铜镜内有什么玄机? 刚才王老跛子蹲在角落中装鬼吓人的场景,直到现在还在我的脑海中历历在目,难道在那个时候,他就发觉这几面镜子内有古怪?又或者说,他刚才的那些举动,全都是无意识的行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我可是知道,在东北的农村,有些东西成了精,是能够迷惑住人的心神的。听我祖父讲,在我们老家乡下,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传闻,有些从坟地里或者河床中扒出来的老物件,在人不注意的情况下会把人的魂魄给摄了去。难道我们的运气这么差,这次是遇到了镜子妖不成? 想到了这里,我心中更感到不安,只是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危险在等待着我们。但是情况未明,现在就撤走未免也有些不甘心。何况我们一直都在这里,也没有人见到王老跛子口中的鬼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三胖子开口道:“二八爷,小哥,我看这老跛子是疯了吧!哪里来的什么鬼,胖爷我就站在这儿,怎么没有看到?”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一下。现在王老跛子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依照他的城府,能让这老家伙害怕成这个样子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玩意儿。虽说众人心中都还有些怀疑,但也不可不防。而且,我们在这里一时半会也出不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先找到出路要紧。 心里打定主意,我略微地放松了一些,一路上走到这里,什么东西没有见过,想要再回头也来不及了,倒不如轰轰烈烈地闯他一闯。直面困难,到老了也算是没白活一场。在当时的那种年代,人的信仰是非常单纯的,有时候在面对有些不可避免的问题时,有些人甚至能够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那种情怀,是当代人很难理解的。 不过在当时,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个人英雄主义情怀,确实也是最能感染人的。毕竟,人的这一辈子最怕的便是没有了信念,而一旦确定了某种目标,任何的恐惧都不在话下了。 死人脸咬破手指,一滴血点在了王老跛子的眉心处! 说来也奇怪,我和三胖子两个大男人费尽力气都不能让他保持镇定,死人脸这一点,王老跛子立刻就安静下来了,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不住地喘着气,看样子之前也不太好受。 我让三胖子扶住他,问这老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跛子嘴唇动了动,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惶恐,干张了好几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最后他颓然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房间内靠近最北面的青铜镜,示意我们自己去看。 心里带着疑惑,没有太多的犹豫,我举着火折子,就过去了。三胖子蹑手蹑脚地跟在我的身后。 没两步就到了巨大的青铜镜前,在微弱火光的映衬下,古老的青铜镜反射出清幽幽的光亮,看起来有种莫名的诡异。 我稍微呼吸了两口空气,强忍住心头的不安,走了过去。 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说实在的,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古怪,只是觉得这面青铜镜表面的包浆上,似乎是有很重的土沁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这些东西都是用来给黑色铁链锁着的那口石椁主人陪葬的,根本就没有下过地,那这些青铜古镜上为什么会有土沁的痕迹?难道说,这几面青铜镜并不是石棺主人时期铸造,而是从更古老的地底下中挖出来的殉葬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几面青铜古镜的来历就难以推测了。 三人成虎,一个人说这镜子有古怪,我可以不相信,但要是几个人都觉得这镜子不太对劲,那我就必须慎重对待了。现在看来,所有的毛病,恐怕都是出在房间内这几面造型奇异的古代青铜镜上了。 想起之前王老跛子说的话,我轻轻拭去镜子表面的灰尘,下意识地朝着镜子表面我们的影子看去。 毕竟是经历了那么长的岁月,镜子的表面已经不甚清晰了,灯火照射在上面,只能反射出淡淡的人的影子,乍一眼望上去,一切都很正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只是下一刻,我就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在这一瞬间,众人印在青铜镜面上的影子,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依照常理来说,人站在镜子前,在光的作用下,我们的眼睛能接收到来自镜子反射的图像信息。因此,镜子中的影像,也应该与我们本人的样子是相同的。但让我感到冷汗直冒的是,虽然日久天长受岁月的侵蚀,面前这青铜镜面上反射的影子已经不清楚了,但是看体型,那姿态,镜子中的影子根本就不是我…… 而且铜镜里的人影,更是呈现出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似乎还在做着什么。虽然动作十分的轻微,但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影子竟然像是……像是在梳头。看上去似笑非笑,有种说不出来的瘆人和悚然。 这样的画面,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我只觉得手脚冰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如果说之前还对王老跛子的话有所怀疑,那么现在,我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 三胖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显然他也已经看到了镜子中的情形,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娘的,太邪门了。”我暗骂了一声,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死人脸,“小哥,你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死人脸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青铜镜,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 镜面上那模糊的影子也跟着做了这个动作,只是那姿势太过古怪了,扭扭捏捏的,分明就是个女人! 我操!这几面青铜镜果然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王老跛子说得没有错,镜子里头果然有鬼。这样的场景,又是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任谁都会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我越看越心惊,整个人只觉得心不断地沉下去,整个事情越来越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之前遇到的蟾蜍怪、地藏王之类的东西,毕竟还是有迹可循的玩意儿,但面对现在这种未知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反抗的意志来。 我看了看三胖子旁边的王老跛子,他脸色再次发白起来,显然同样是想起了刚才并不怎么愉快的遭遇,一言不发。 “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眼前的这一切都已经超出我们的理解范畴。对于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离开这儿。我招呼着死人脸和三胖子等人,让他们赶紧跟上,不要再管这几面青铜镜的事情了。 四个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朝着二楼走去。只是越走就越觉得心惊,整个吊脚楼的内部,被无数黑色的木头封死,隔开了一个个小小的区域,只留下一些隐蔽的通道,不知道究竟是为了防止什么。我们根本搞不清状况,东摸西撞了大半天,才找到正确的路径。 第二十五章 马陆:千只脚的巨型妖虫 我们却不敢再继续等,纷纷沿着楼梯向上走。这条狭窄悠长的楼梯尽头,又是一座很大的厅堂,只是比起楼下的略微小一些罢了。 正对着楼梯头的,是一面青石墙壁,墙壁之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拥有千腿千足的妖物,虽然是雕刻出来的死物,却栩栩如生,像是随时都要破墙而出,一股森冷的寒意蔓延开来。 “咦?”三胖子凑了过去,望着墙上雕刻的妖物,看了半晌,转头问道,“天啊!这千腿千足的是啥子东西,蜈蚣?有些不像,蚰蜒?还是不太像……二八爷,你见识多,说说这上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还没有接话,王老跛子就已经开口说道:“三胖子,你真是没有见识。这种东西长江边上的石头下面,或土缝内,山上到处都是,这是马陆。” “马陆?”闻言,我不由得一震,再次上下打量那青石壁一番,还别说,真的是马陆。只是按理说,马陆的个头很小,大多数半公尺都达不到,往日里能见到的有小孩手指头粗细的都了不得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怎么会被雕刻在这古老的吊脚楼中? “马陆?跛子爷,你可不能像是老学究那样倚老卖老,马陆哪里能长得这么邪乎?”三胖子显然并不相信,摇头晃脑地说着。 “哎,你小子不听老人言,迟早要吃大亏的。”王老跛子没有多说,转过石墙,向着里面走去。 有王老跛子打头阵,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越过楼梯,朝里面的房间行去。转过一道弯,走进里面,又是一处巨大的房间,里面胡乱堆积着各种各样的陶瓷、玉器和杂物,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早就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了。 “喀嚓!” 突然,脚下又是一声裂响,让众人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再一看,原来是王老跛子脚踩在一块老旧的陶瓷碎片上,发出的声音。 当即他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站了起来,指了指前面的某处,我们面面相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片古楼房间的最深处,还有一座高大的基座,在当中有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邪神一般的存在,黑糊糊的神像高高矗立在高台上。披散着长发,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只是盘坐在那里,就如同千手观音一般! 当然,其形象和佛教人物大相径庭,赤裸着上身,肌体都呈现一种黑紫色,除了十几只手握住的各种各样的法器神物外,通体其他的肌肤都是乌光闪烁。 “这是古老吊脚楼中供奉的一尊邪神吗?” 见到这高台上魔神神像的第一眼,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一沉,毕竟在现在这种环境下,骤然见到这么一尊狰狞可怖的神像,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妖异! 不过,鄂西这块土地,在古代历来被中原人视为蛮夷之所,苗人、土家人等又都是信仰多神的少数民族,他们除了祭拜祖先、祖灵外,还把一切自身不能够理解的大自然的现象或者动物视为可以崇拜的神灵,这就是所谓的“万物有神论”。就像是山有山神,江有江神,河有河神,那么多一个长着十几条胳膊的神灵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咦!那是什么玩意儿?”旁边三胖子突然惊呼了一声。 我们全部抬眼望去,只见在房间上头最高处,有一个黑乌乌的东西,被好几条锁链拴着,像是铁球似的,从屋顶悬挂下来。 ‘哧啦!’ 点燃火折子,大厅内一片亮堂,这次才看清楚,悬挂在半空中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鼎,长宽都是四五米,方方正正,至于高度,估计不少于五米,很是巨大。木鼎上没有鎏金走漆,裸露出最里面的原色,乌光闪烁的,表面上有鳞纹,极为细腻,好像是铁铸造的一般。 我奇道:“这鼎木质好奇特啊!似乎并没有经过什么特殊的加工,怎么会有金属般的光泽呢?” “神木鼎,这是神木鼎。”王老跛子惊呼道,“这是鄂西长江流域传说中的沉江木,是一种很特殊的木头!是几亿年前的古木沉积在长江河道中形成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奇特的变化,历经千万年而不腐,是古巴族制作祭器最好的材料。” “沉江木?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正想着,一抬头,看到三胖子不知道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向着大鼎就扔了过去。他的动作太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嗡——”长鸣声起,三胖子脸色一变,道:“奶奶的,果然是木头的。胖爷我还以为是铜鼎的,竟然是只大木鼎。铜鼎还能拿出去卖几个钱,这东西只能劈成柴火,在家里烧锅了。” “你懂个屁!”王老跛子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一看又是三胖子这小子惹的祸,顿时瞪着两颗眼珠子,破口就骂,“真是白瞎了你那对狗眼了,不识货的东西!这可是传说中的沉江木,莫说是什么铜鼎,就算是等体积的黄金,也没有这木料值钱。你看看这材质,分明是一整块沉江木凿空,没有丝毫拼接榫卯的痕迹。这么大的体积,又是古巴族神圣的祭器,就算是在古代,也没有多少人见过!” “历来古代中原的王侯死后,为保尸身不腐,求一块沉江木做棺材都不可得,就可想而知它的价值了。这种东西早就绝迹了,剩下的也大多在老长江万年不息的滚滚江水下面,后世的人恐怕也听都没听说过。” “呵呵,玩笑,胖子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三胖子也知道刚才动作太过唐突,又听到王老跛子讲这东西价值极大,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嬉皮笑脸地说道,“嘿嘿,我说二八,跛子爷,既然这真是个了不起的东西,要不咱们扛出去,支援国家建设,为新中国添砖加瓦。” “扛出去?这么大的东西,估计要派起重机来……”我直接一笑,道,“不过也算是你小子有心了。胖子,那你自己扛出去吧,所有的东西,功劳,都归你一个人。” 三胖子望了望楼梯,又看了看巨大的木鼎,脸上皱成了一团,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只能苦笑连连。 死人脸一直没有说话,抬头望着那只巨大的木鼎,低沉地说道:“走吧。这木鼎体积过大,根本不可能搬得走。我们想要走出这个地方,这处吊脚楼是唯一的线索。”王老跛子也跟着点了点头,三胖子顿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对他来说,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么大的一只木鼎想要弄走,除非是扒开整条河道,否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滴答”,“滴答”…… 我看着三胖子那一脸衰相,忍不住想笑,正想开口安慰这货几句。在这时,忽然听到像是滴水一般轻微声从头顶传来,我一抬头,猛然看到一张血淋淋的人脸从上面倒挂了下来,一双好似死鱼般向外突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我盯着他,他也同样地盯着我。 一滴滴的鲜血滴了下来,也就是我刚才听到那轻微的滴水声。 这时候,我已经认出了这个人来了,竟然就是之前载我们进入暗河的那个捞尸人,再看上去,发现他只剩下了上半身。 “隆隆隆……”头顶上的神木鼎,就在这时剧烈地摆动了起来,一条足有大腿粗细的,类似于长蛇的东西从中探出身子来。黑色躯节露出一截,硕大的脑袋咬住捞尸人的上半截尸体,冷酷而没有情绪的眼珠子死死地盯住我们一行人。 我一眼竟然没有认出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八,你抬头看啥呢,不妨告诉胖爷我,让我帮你参考参……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三胖子胆子不小,但是这一次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那个黑糊糊的怪物蜷动着身子,硕大的脑袋正钻入捞尸人的半截身子中,拉出来一条血淋淋的肠子,不时还甩动一下。听到三胖子的惊呼,像是受了惊吓,一下子从木鼎中蹿了出来,拖着捞尸人的半截尸体,从头顶上的房梁爬过。 妈的!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们当初在滚龙坝子水洞中,会见到那个捞尸人像爬虫一般在墙上飞驰而过,并不是由于他生具什么特异功能,而是那时候他很可能已经死了,他是被眼前这巨大的黑色虫子拖走的。 看到我的异样,又听到那奇怪的动静,此时此刻,王老跛子和死人脸也注意到头顶的情形,纷纷注目望去。 只见,在黑洞洞的房梁之上,那个怪物咬着捞尸人的上半截尸体,正盘绕在那里。这怪物全身漆黑,像是披了一身黑铁铠甲,足有五米长,千腿千足,样子无比怪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样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这鬼东西咋这么眼熟呢?二八爷,你看看像不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青石板壁画。”三胖子开头还是自言自语,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高声说道。 “马陆,妈的,这是马陆啊!怎么会长成这般的巨大?”一直城府很深的王老跛子,这时也爆起了粗口,看样子是真的急了。 死人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握紧了那柄从不离身的黑色铁钎。 “啪!”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捞尸人血肉模糊的半截身子摔在地上,马陆蜿蜒着身子,顺着墙壁就爬了下来,速度很快,根本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直冲了过来。 恶风扑面,我想都没想,向着旁边一滚,躲了过去,却感觉身上一疼,低头一看,发现身上被划出了几道血淋淋的痕迹,鲜血直冒,可见这马陆的千腿千足锋利得像是刀刃。 “二八爷,有没有趁手的家伙,胖爷我拍平了它。”三胖子动作也快,躲开后爬起身来,就四处找趁手的家伙。 “噗!” 一声金属穿透木板、皮革的声音,死人脸手中的铁钎,生生地扎入了马陆的体内。只是这畜生的外壳真是非常坚硬,即便是以铁钎之利,也只是插进去一小截而已。不过,马陆吃疼,蜷着身体,像是刀锋一般的腿刃横扫过来。 “小心,它的腿锋利。”我连忙大叫了一声。 却见死人脸一跃而起,堪堪躲过横扫而来的蜿蜒身子,双手抓住铁钎,向外一抽,顿时一道墨绿色的汁液直接横飞而出,泼洒在地面上,散发着恶臭。 “敢偷袭胖爷,看胖爷如意金箍棒!砸你个狗日的晕头转向!” 三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截手臂粗细的木腿子,照着地上马陆就狠狠拍了下去。 “铛!” 就好像是敲在了一块铁板上面,回音震荡,隐隐有些耳鸣。 “奶奶的,这个鬼东西的壳真他妈的硬,再受胖爷一棒!”三胖子也发了性了,不顾发麻的手,一咬牙一跺脚,再次向下狠狠敲了下去。 “啪啪啪……” 就像是用老虎钳子夹碎核桃,连续几次敲击,真让三胖子敲碎了一块硬壳,汁液横飞。 “怎么样,得罪了胖爷,就敲碎了你。”三胖子有些自得的声音还未落下,我便惊呼了起来。 “三胖子,小心点,这马陆不是只有一个头!”灯火下,马陆另外一个头像是蛇盘一般,盘踞成一坨,然后掉转过来,闪电般对着三胖子的小腿咬了下去。 “哎呦,敢咬胖爷我。老子他妈废了你!” 三胖子怒从心中起,举起巨木照着马陆的那个头狠狠地砸了下去。与此同时,死人脸手中的黑色铁钎也脱手而出,直直地飞向了另外一个头。 “噗”的一声,铁钎直接穿了一个透心凉,把马陆的那个脑袋死死的钉在了地板上。 “我叫你敢咬胖爷,我叫你敢咬胖爷。把你的蛋黄都砸出来,把你的蛋黄都砸出来。” 而三胖子手中的巨木不断落下,一下,两下……直到马陆的另外一个头被砸成了稀巴烂,汁液、躯壳掺杂着一起,变成了一片肉泥。 我连忙跑了过去:“胖子,你没事吧。” 听到我喊,三胖子才扔掉了手中的圆木,转头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腿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胖子。”我心中一惊,跑了过去。 “二八爷,我感觉不到腿了,奶奶的,就好像是消失了。” 我连忙蹲下,看着三胖子被咬住腿的伤口处,乌紫乌紫的,似乎是中毒了。 这时,王老跛子也凑了过来,看了看三胖子的小腿,小声说道:“这小子中毒了。这条马陆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简直都成了精了!它的毒可不好解,你伢子不懂规矩,冲上去被咬伤了。” “跛子爷,有办法吗?”我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问道。 “要是回到青龙山攒棺,我有些办法,只是之前在长江暗河中,随身携带的药品、解毒丸什么的都沉入水里喂王八了,现在老子没有啥办法。”王老跛子有些为难,摇头说道,“这个毒很烈,估计他最多能撑几个时辰。” “有没有好办法?”我急忙问道。这里是老长江地底深处,几个时辰根本不可能赶出去。 “那就把腿给跺了。”王老跛子狠狠地说道。 “我靠!剁腿?我可还没有老婆呢……二八,胖爷我能撑着。”一听要剁腿,三胖子差点没有跳起来,急忙摆手道。 “这吊脚楼依山而建,上面肯定有出口。”死人脸擦干净铁钎上的墨绿色的汁液,说道。 “那我们快走!”不由分说,我扶起了三胖子,向上走去。 死人脸在前面开路,我扶着三胖子走在中间,王老跛子断后。 走到房间的拐角处,这个距离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那座千手邪神的造像,三胖子忽然指着那神像的基座,对我们说道:“二八爷,你们快看看,妈的,那神像基座的后面,黑糊糊的一大片是什么?” 我和王老跛子闻言,都顺着三胖子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发现在那邪神像基座的背面,小山般堆积了许许多多的黑色长条物。只是下一眼,所有人的脸色就都变了,那竟然是一条条和刚才马陆一样的怪虫,有的甚至比刚才死人脸和三胖子合力杀死的那只还要大上小半截,乌黑色的甲胄,刀锋一般的腿刃,看起来妖异狰狞。 他奶奶的,刚才那一只都如此难对付了,要是被这大批的马陆妖虫围攻,就算是我们有十条命怕也不够玩的!就在众人心生忐忑间,死人脸蒙住黑色布条的脸转过去,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那些都是很早以前蜕的壳……”火光映射中,千手邪神造像基座后面的黑色怪虫看得更清楚了,果然都是一些很早之前留下的空壳,大伙提起的心这才稍稍地放了下来。 我问王老跛子:“跛子爷,这也是古代巴族祭祀信仰的一部分吗?” 王老跛子摇了摇头,说道:“应该不是!这可能是巴族分支巫氏独有的一种信仰吧!他们可能是把这种凶残的巨型马陆,当成了某种千手邪神的化身来祭拜,这座吊脚楼估计也是充当它们的老巢和祭祀的神庙,用作平日里的献祭和供奉!光看看之前我们在吊脚楼外见到的那些枯骨、骨骸,就知道当初不知道有多少奴隶或者战俘成了这些畜生的祭品和食物!不过过了这么久,古巴族分支的巫氏都灭绝了,这些怪虫没了人的献祭,也就逐渐消亡了。咱们今天宰掉的怪虫,怕也是最后的一条了。” 根据老跛子的推测,古巴族巫氏灭绝后,这座古老的吊脚楼也就闲置了下来,由于这地方身处老长江地底暗河的深处,又极其隐蔽,几千年来居然还保存了下来。 那些之前被巫氏族人当成千手邪神化身的马陆怪虫,也就在这个地方苟延残喘地活着,一直到了现在,仅剩下这最后的一条了。洞中的食物异常匮乏,为了保存体力,这条仅剩下的马陆怪虫才会偶尔出洞去打打牙祭。 而当时,我们一行人正好进入滚龙坝子,那捞尸人见财起意,就打起了谋财害命的勾当。原本是想趁我们不注意,将我们几个人都弄死在这长江流域的地下暗河中,到时恐怕连尸体都找不到。谁知道这家伙的运气不好,被隐蔽在暗处的马陆怪虫给盯上了,反倒是成了虫子的食物。 三胖子说道:“他娘的!没想到整件事情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过咱们弄死了这条怪虫,也算是为以前的那些深受封建社会荼毒的奴隶兄弟姐妹们报仇了……这东西长那么大的体格,这要是能搬到外面,说什么也能换半袋子水果糖吧,搞不好还有嘉奖呢。” 我骂道:“你他奶奶的到现在还想着水果糖,先能保住小命再考虑其他的吧!现在也别再讨论这些没有用的了。大自然里的东西历来都是相生相克的,毒蛇三步内,必有解毒草,我们尽快地离开此地,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能解开马陆毒的东西……” 第二十六章 踏上通往未知世界的古老栈道 众人再次向上爬去,一直爬到了吊脚楼的最高处。一抬头,就看到了一道非常深的山缝裂口,王老跛子首先爬了进去,里面黑糊糊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通道。王老跛子又向里面挤了挤,发现还算是宽敞,四周有人工活动的痕迹。于是他便用手去推前面的墙壁,“哗啦啦”就掰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一线天光照射了进来,他忙说:“快来,这里有个大洞,是直接通到外面的!” 我们都大喜过望,忙凑过去看,用火折子一照,果然是别有洞天。众人都实在是没有想到,真正的出口竟然会是在这吊脚楼的最上层,直通山缝外的世界。古人的构思真可谓精妙绝伦,如果不是有几分好运气的话,是绝对难以发现这处洞口的。 “胖爷我可是有福之人,以前就找人算过命,说我能够活到一百岁。”三胖子咧着嘴说道,不过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滴,显然中毒的滋味不怎么好受。 “省点力气吧。”我没好气地说道。都疼成这样,这三胖子还装好汉,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死人脸第一个爬了出去,我拖着死胖子,也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上面只有一小块地方可以站立,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向下看最起码有三四十米的高度,而且风很大,向着四周望去,只有旁边山体上有着向上的栈道。 “二八爷,这里到底是不是上去的地方?”三胖子惊呼道。搜寻了一圈,也没有啥发现,看样子只能沿着栈道上去看看这悬崖深涧到底有什么东西。 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王老跛子留下来照顾三胖子,我和死人脸上去探探路。 “二八爷,早去早回,胖爷我还等着你呢。”临行前,三胖子不忘向我喊道。 山体之上的栈道,已经很有年头了,有些地方已经腐烂,我和死人脸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好一会,才到达一处地方。 爬上去才发现,这是一处山凹,里面长满了茂密的植物,一眼望去全都是绿色,除去叶大,与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二样。 忽然,死人脸碰了碰我,指着我的右手边,我一转头,顿时一愣。 就在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茂密的草地中露出了一个半截的女人,背对着我们,看不清相貌,只是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是瘆人。 由于全都是绿色,那女人掩盖在其中,根本就看不出来,若不是死人脸提醒,我几乎发现不了。 那女人一动不动,就好像是死了一般。 死人脸做了一个手势,我们一左一右地悄悄包围了过去,距离越近,就感到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气,仿佛是那女子身上发出的。 “妈的,这到底是人是鬼?”我心中嘀咕着,越走越近,但不见那女子有任何的反应。 一直走到近前,我猛然向前看去,却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女子的皮肤有些黝黑,轮廓和人一般无二,面部却没有五官,只是平板一块,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瘆人。尤其是她的半截身子还扎在地里,像是埋进去的一般。 我指着那没有五官的女子,战战兢兢地说:“小哥小哥,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人形何首乌,那个胖子有救了。”就在这时,死人脸不知不觉来到了我的身旁,冷冷地说了一句。 “何首乌?这他娘的是何首乌?人形何首乌?我只是听说过。”据说草木有灵,达到一定的年限,变成人形,能解百毒。 “三胖子这下有救了。”我心中一喜,直接拿起铲子头,将何首乌切下一大块,一股奇异的药香气扑鼻而来,顿时勾起了心中的饥饿,用舌头一舔,入口便是香郁至极,味道非常好。我哪里还在犹豫,咔嚓咔嚓吃了一大块,或许是因为饿了,觉得比红烧肉还要好吃。 死人脸也没有说话,切下一块吃了起来。这一日,我们遭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耗神费力,一路奔波下体力消耗很大,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找到可吃的东西,当下狼吞虎咽起来。 一连吃下了好几块,才感觉心中有底,又将何首乌切下了几节,脱下上衣,包了起来,背在身上,与死人脸一路爬了回去。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三胖子已经昏迷不醒,被咬的右腿,肿得像是发面馍馍。 “你们怎么才回来?这小子刚才就昏了过去,该怎么……”王老跛子看到我们回来,急急嚷了起来。 我不敢怠慢,拿起随身带的匕首,在何首乌上面切开了几个口子,撬开三胖子的嘴就灌了下去,三胖子脸上渐浓的黑气,竟然消退了。我心中不由得大喜,这次真是对症了。 喂了一整块,又将剩下的渣滓敷在他小腿处的伤口上,一切收拾妥当,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顿时疲惫感涌了上来。几个人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先将胖子安放好,也躺了下来。 休息了大概半个钟头,三胖子终于醒来了。和他闲扯了一顿,这小子又吃了一些何首乌的茎块,勉强能够独自下地走路了。这里可不是善地,不宜久留,我们继续上路。 三胖子一身膘肉,跟死猪一般,我和王老跛子一左一右架着他,死人脸则还是握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铁钎走在最前面。 肚里有底,胖子又没啥大事了,队伍的气势恢复了一些,沿着栈道缓慢地向上挪移。 又走了一会,栈道忽然一转,竟然向下延伸而去。 ……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体裂口,沿着栈道顺势往下,探到崖底之后,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我是第一个下到崖壁底端的,站在厚实的土地上,眼前的场景,顿时让我倒吸了一口气。双目睁得老大,呆呆地站在原地。“我的老天爷啊!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也太神奇了吧!”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狭长巨大的深涧,虽然极深极远,但还是依稀能够感受到阳光的透射。四下里灰蒙蒙的,到处都是繁盛茂密的灌木丛,就像是一个微缩的森林景观。 这些植物,大部分都很陌生,但如果仔细辨别的话,还是能够发现一些鄂西长江流域地带特有的蕨类植被。一丛一丛伸展着枝叶,虽然在深谷幽涧之中,但仍然欣欣向荣!“我们……难道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吗?”王老跛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是一个和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和外面的喧闹截然不同的神秘区域,一个似乎是从未被人涉足过的地方。眼前的土地,看上去是如此神秘,朦胧中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没来由的古怪。 最重要的,这分明是一个只存在于地底下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是处于老长江地下暗河背面的深涧中!仰望天空,只能看到灰蒙蒙的薄雾弥漫,旁边就是黑褐色的悬崖峭壁!一个大自然鬼斧神工创造的地下空间! 这一片灌木丛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般大,一直延伸到不知处的尽头,站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向远处张望,地势高低起伏,形成了一个个连绵的山丘坡度。一条明显是长江流域地下暗河渗出的水流,环绕着陡坡,潺潺地向前方流去。 众人汇聚在了一起,在安静的灌木丛中穿行,一路上,所有人都渐渐察觉到了一丝古怪:在这个鬼地方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看到一只活着的动物!别说是什么蛇虫飞鸟了,在地上,就算是一只蚂蚁都没有见到。 这里……居然没有任何的活物! 这是什么原因?难道真的有什么古怪? “妈妈的,太奇怪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那么像是一条死路。” 由于人形何首乌的神效,又加上解毒及时,三胖子现在已经能够独立行走了,他环顾四周,垂头丧气地说道:“咱们不是被困死在这鬼地方了吧?” 正如他所说的这样,整个峡谷深涧中灌木茂密,草木藤蔓纠缠生长,表面上看起来生机勃勃,但根本经不起推敲,四下里太寂静了,寂静得像是一个处于死亡地带的区域。周围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迹象,狭长绵延的深涧之中,竟然听不到丝毫的鸟鸣虫嘶,死寂得近乎于可怕! 灌木中没有鸟兽,地上没有虫豸蚂蚁,水中也没有游鱼小虾,一切都像是停滞在死亡的一刻。 王老跛子眯着眼睛,说到:“不管怎样,咱们已经从地下暗河中出来了,现在的环境虽然古怪,但还不至于像以往那般凶险。此外这个地方有壁画,这说明最起码很早以前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古巴族巫氏族的遗址,我不相信这种地方会没有通往外面的道路,绝不可能是一个死地。” 听了老跛子的一番话,众人的心才稍稍放宽了一些。我们从进入这条峡谷深涧中一路向西,直至走了十几分钟,才穿过了之前那片死寂的灌木丛。 一路上,众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有我和三胖子还偶尔聊上几句。死人脸一如既往地冷漠,蒙着黑色布条的脸上,呆板得好像谁都欠了他钱一般。至于王老跛子也是阴沉着脸,眼神闪烁,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这里的每个人,心中似乎都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于这些,说实在的,我并不关心。对于我和三胖子来说,这趟之所以如此犯险,主要为了那所谓的老山古龙衣而来,其他的圈圈绕绕,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走走停停,又过了半个小时了。大家都有点累了,就停下来喝水进食,好在我们之前带下来不少的何首乌肉,足够饱餐一顿的了。至于水的来源,更是不用发愁,从地下暗河渗出来的水虽然不知道干不干净,但人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够尝试的呢? 歇息的时候,我就发现死人脸有些不对劲,他并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只是蹲在地上,望着地面上黑褐色的泥土发愣,脸上更是有些凝重。 “怎么了?”我笑了笑。 死人脸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只是蒙着黑色布条的双眼,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出了什么事?”我心里也是一沉,一路上,我对于这个深不可测的死人脸小哥也有了些了解,能让他都觉得不对劲的事情,那情况就不只是那么简单了。 死人脸看了我两秒钟,终于开口了:“这个地方,有危险。” 第二十七章 尸蛩:横行长江地下世界的“一窝虫” “有危险!”我愣了一下。 死人脸冰冷的脸上居然露出一股担忧来,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虽然那种神情只是一瞬,但立刻就让我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以死人脸小哥的道行都觉得担忧的问题,那就严重了。 这时候,王老跛子也注意到了我们之间的谈话,他皱眉:“小哥,你的意思是?” “这地下埋藏着巨大的恐惧和怨气。”死人脸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漠了起来,他右手握着那根从不离身的黑色铁钎,在黑褐色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大大的“×”,语气生硬起来,“很危险!” “怨气?什么意思?”一时间,我没有弄明白死人脸的意思,反倒是王老跛子像是听明白了一点,脸色立刻变了。 死人脸没有理会我们,只是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了三胖子的身子,直接投射到更远的地方。在黑色峡谷的更深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大山丘地形。 “那里,是积尸地!” “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解其意。 “你确定是积尸地?”王老跛子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小哥,这个问题上可不能开玩笑啊,我也懂得些寻脉点穴的法子。那山坡,真是一个积尸……积尸地?” 这次,我终于听明白了。 积尸地?听死人脸和王老跛子两个人的意思,在前面那一连串山丘陡坡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积尸地? 积尸地,是一种由人体尸骨堆叠而成的大型葬穴,在出现天灾、疫症、种族灭绝及战争时便会发生。设立积尸地的目的各有不同,在古蒙昧时代,也有极其残暴血腥的天祭仪式,就是把大批的奴隶或者战俘集体填埋,借此向邪神祈福。 这种积尸地的形成十分可怖,有伤天和,死去的骸骨怨气积蓄,很容易滋生妖孽邪祟。 传说在四川酆都鬼城的地底深处,就存在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积尸地”,因为实在是太大了,不断积蓄自身的怨气和恐惧能量,最终腐蚀掉世界壁障,在光与暗,生与死之间形成了一个所谓的“阴阳界”。以老长江为间隔线,连接着虚无空间。这是个诡秘之地,一年只开启一次,是两界的转折点,从此地出发有两个方向,一个是虚无空间,一个是阳世红尘。 相传,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传说中的鬼节,从地球上最神秘经纬度——北纬30°入海的长江流域,受到地球三角魔鬼地带磁场的影响,就会削弱对于积尸地的封印。天生有灵力的人站在阴阳界的界碑前,越过它,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跌入虚无空间,再也回不来了。 这件事,属于最高等级的机密,在民间历来流传的关于鬼节的传说也并不是无稽之谈,自然有它的几分道理。不过,具体的情况,外人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自从巴蜀氐羌部落第一代鬼帝——土伯——住在“鬼国幽都”起,历代的帝王将相都对它的存在遮遮掩掩,想来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说实在的,我对于这种关于风水堪舆上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太多,但是听死人脸这么一提醒,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瞪着两个眼珠子,我望着死人脸:“你确定这里头有古怪?”死人脸没有看我,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冷汗立刻就从我的脑门上下来了,一瞬间,我终于明白王老跛子和死人脸刚才那一段似是而非的对话中,真正所说的意思了!也终于清楚了,为什么在这片灌木茂密的峡谷中死气沉沉的,甚至连半只蚂蚁都看不到了! 对于常年行走于长江边上的手艺人来说,积尸地并不可怕,但是一联想到我们此刻所处的地方,就是远古时期巴族最神秘诡异的分支之一的巫氏族的聚集地,那情况就大大的不一样了。经历过之前老长江地底暗河深处的离奇经历,我们都清楚,在这些大规模积尸地所在的地方,总会伴随出现一种很可怖的东西!而正是由于这种东西,整个灌木繁茂的大峡谷才会变成如今死寂一片的模样! 王老跛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抬头看向了不远处一大片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丘”,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妈的!真是见鬼了!” 我知道他所说的什么意思,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话,那么眼前这大片区域连绵的积尸地,将是滋养那种可怕东西最好的温床。我和王老跛子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快!所有人都赶快行动起来!这地方是不能再待了,赶紧离开这里!”王老跛子大喝了一声,催促众人赶紧离开。 “我们继续沿着河水走,只要越过这片区域!有暗河水作为阻隔,就还是安全的……” 我暗自盘算了一下,冲着他们招呼:“快点!咱们先离开这儿!最好到达河边的区域!”所有人都内心焦虑,只有三胖子还有些迷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回事让我们这几个人变得惊慌。 只是还没有等我们跑出去几百米远,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奇异声响! 那种声音十分轻微,却异常细密,就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地面上爬动一般,在这死寂到极点的昏暗中,让人的心都像是被爪子抓挠般难受起来…… 众人的脸上齐齐变色,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那种“窸窸窣窣”的奇异的响动,似乎就是从我们脚下这一个个高高隆起的土丘堆里传出来的。那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沿着黑褐色的土地一下子便扩散开来,一时间,整个死气沉沉的峡谷中都是那种声音。 “狗日的,大白天见鬼了。林二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胖子再是没心没肺,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一边跟在我的身边跑,一边问道。 我飞快地瞥了这小子一眼,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小子要是还想要自己的这条小命,就赶紧跑!这些个土丘都是积尸地,明白了吧!” “积尸地?” 三胖子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有些时候也是猴精猴精的,一听我说到了积尸地,乍一听四面八方传来的那种“窸窸窣窣”的奇异响动,立刻便联想到了此前在老长江地底暗河下经历的某些并不愉快的经历,脸色立刻变得发白起来! “他娘的!不会是吓傻了吧!狗日的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赶快逃啊!”见到三胖子这小子突然杵在那里不动了,我顿时急了。一脚踹了他一个大马趴,拉着他就跟着王老跛子他们一路向前狂奔而去。 我们这次可算是拼了老命了,但是黑暗中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得也快,一行人跑出去没有几百米,我们身后的黑褐色土地上似乎就爬满了某种令人不祥的预感。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只是这一看,就让我感觉头皮发麻,立刻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在身后不足百米的地方,地面上,灌木上,山石上,一大片绿油油的东西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的,就像是前浪推着后浪,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我们身后所能见到的一切区域!就像是黑色的布上,一大块绿色的染料快速地铺展开来! 事情果然朝着我们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发展了,在我们身后黑褐色的土地上,爬满的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而是我们当初在老长江地底暗河中就经历过的一种可怕的生物! 尸蛩! 说实在的,我们一行人在老长江地底暗河流域,经历了诸多匪夷所思的事件,其中大部分都是常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但若是论其中最恐怖的,不是诡异阴森的五鬼轧尸轿,也不是肉太岁变化而来的令人恶心的地藏王,更不是巨大的史前蟾蜍怪,恰恰却是一种个体力量并不强大的小虫子。 没错!就是这种以腐尸为生的大尸蛩! 即便是在老长江众多手艺人的口口相传中,在某些死亡地带,这种以死尸为食的尸虫也是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东西! 虽然它们的体型看似不大,并且体内毒囊里的尸毒并不能置人于死地,但是对于真正见识过它们可怕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种足以让人闻风丧胆的玩意儿!曾经听常年活动在长江流域的老手艺人说,有死尸的地方就有尸蛩,这种东西是群居生物,一旦出现,必定就是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过。所到之处,简直就是死亡区域。 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遇到这种恐怖的玩意儿,别说是抵抗了,就算是想要跑都来不及!试想一下,如果遇到的是粽子、怪兽之类的东西,就算是打不过,拼命总还是能够做到的。但当你面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潮水般的尸蛩,又能怎么办?即便是想要拿起武器奋起反抗,也根本无处着力…… 世间最令人无奈的事情,就是当你在面对某种致命威胁的时候,却连最后拼命的机会也失掉了。而且这种东西由于天天以死尸为食,性喜阴气重的地方,常居于坟墓丘陵之中,故对于阳气极为敏感! 就像是鲨鱼闻到了海洋中的血腥气味,只要有活着的动物误入了它们的领地,这些尸蛩便立刻倾巢出动,疯狂地攻击人或者动物! 所以在老长江区域,历来都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宁遇翻江龙,不遇一窝虫”,说的便是这种积尸地的尸蛩!在大片没有阻隔的平缓区域,如果有人不小心进入了这些尸蛩的领地,那么基本上都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来了! 这种东西之所以能在长江流域横行无忌,靠的就是“虫多势众”。一旦发现猎物,它们往往几百上千万地成群出动,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盏茶的工夫,当密密麻麻的尸蛩散去,你所能看到的,就只剩下一具具白惨惨的骸骨了。 面对这么恐怖的袭击,别说是其他生命了,就算是狮子、老虎等大型猛兽,甚至是人,一旦反应不及时,同样会在一瞬间惨遭同样的厄运。 如果说它们还有弱点的话,那么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些尸蛩有着一定的活动范围习性,大多数情况下都聚集在乱葬岗、积尸地之类的死尸众多的区域。如果猎物侥幸逃出它们的追捕范围,这些尸蛩也不会继续追赶。这也是我们几个人在老长江地底暗河中,能够成功逃出尸蛩群追杀的原因所在。 但是,如果血腥气味太重的话,尸蛩就会彻底地发狂,那么就算是你躲得再远,大批的尸蛩也会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对于这些可怖的东西来说,血腥的气味,实在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这一次幸亏是死人脸发现得早,先一步察觉到地底的异状,带着大家拼了命地向前方逃跑。 否则现在我们早就惨遭横死,连全尸都无法保存了。 即便如此,身后大批的尸蛩仍然浪潮般扑了过来,我们这几个人身上释放的阳气,对于性喜吃死尸的尸蛩来说,无异于是黑暗中最闪亮和炙热的明灯,自然也就紧追着不放了。 身后的尸蛩如同席卷大地的死亡浪潮,快速地铺展开来!大伙夺命狂奔,一个个都恨不得爹娘多给自己生两条腿,但就是如此,那黑压压的虫群距离我们却越来越近,急得三胖子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破口大骂。 眼见着最近的尸蛩群,离我们不过三四丈远的距离! 这点长度,恐怕三四秒钟就能够被追上来,最绝望的关头,我们终于冲下了陡坡,一条潺潺流淌的河流就阻隔在眼前。 跑在最前面的死人脸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紧跟在他身后,我们也纷纷照葫芦画瓢,纵身跃入河中,等我们一行人爬到三米开外的河对岸的时候,那黑糊糊的一大片的尸蛩正好被阻隔在河边。 乌泱泱的尸蛩群爬满了河岸,一触及冰冷的河水,很快便停了下来。黑褐色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这种东西,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只有少数的尸蛩落入了水中,幸亏我们跑得及时,现在已经冲出了尸蛩的活动范围。 三胖子是最后一个爬上岸的,嘴里哼哧哼哧地叫,欲哭无泪,原来有一只巴掌大小的尸蛩落入水中后,被河水冲到了他的屁股上。 那虫还真没客气,“吱”的一声,抬起它一对锋利的大螯刷地就捅进了三胖子白嫩的屁股蛋子上,牢牢地钩住他的裤子,疼得这小子眼泪都出来了。 那三胖子也算是倒霉,这虫子捅哪里不好,非得往这小子的屁股腚上捅,立刻就招来了大麻烦。 我一看这边快要顶不住了,赶忙跑过去帮忙,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尸蛩的背脊。我一咬牙,一发力,使劲地朝下一扯。 三胖子嘴里“啊”的一声惨叫,吃不住力气,那尸蛩被我拽下来了,没想到它的两个爪子上都有倒钩,直接连皮带肉给扯下来了。我把那尸蛩往地上一扔,一脚踩死,感觉整个像是做了场梦一样。 那边三胖子屁股上破了两个血洞,还好口子并不大,冒着血水,见我把虫子踩死了,仍不解气。一边用手捂住屁股,一边嘴里骂骂咧咧:“靠!叫你捅胖爷的菊花……叫你坏胖爷的清白……”一连好几脚,那虫子被他碾得粉碎,他还不甘心,又朝地上吐了一口。 众人也懒得管他,只是越过河水看着对面连绵起伏的山丘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头皮发麻! 峡谷深涧中,几乎每隔十来米就有一座大土堆,或高或矮,或大或小,这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山坡丘陵,简直就是一个个巨型的坟包子。 我甚至怀疑,这连绵一大片的山丘从内至外恐怕都被尸蛩给掏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差不多都是这种恐怖的玩意。 所幸我们警醒得早,才没有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王老跛子的提醒下,所有人继续前进。 可能是受到之前的惊吓,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避开了那些隆起地表的土堆,甚至是下意识地不敢轻易接近,这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作用在作祟吧。 当终于绕过了一大片山坡地带的时候,大伙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就连一直冷漠如冰霜的死人脸的脸上,似乎也有些解冻的意味。 第二十八章 闯入了悬空的地下城 穿过许许多多的土堆,众人来到了峡谷深涧的另外一段,相比于之前的区域,这里就要显得荒芜了许多,只有寥寥无几的杂草植被生长。 峡谷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但好在还能够看清楚前面的情况,远比我们在老长江地底暗河中要方便很多。 冷风呼啸而过,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莫名地,我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意味。 向着前方的区域继续搜索,荒草堆中很显然曾经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除了茂密的杂草,不时地还能够看到被埋在泥土中的,大小不等的零星动物骸骨。 只是让我们真正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动物白骨虽然多处有骨折的痕迹,似乎曾经遭受过可怕巨力的挤压,却并不像是人类所为。因为看那骨骸的形状,基本上还保存完整,偶尔还能够见到像水牛和野马之类的大型牲畜……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动物明显不像是老死在这儿的,也不像是中途暴发瘟疫或者得病而亡,也没有被什么猛兽啃咬过的痕迹…… 那它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向前行进了几百米远,此刻已经距离我们离开河岸已有十几分钟时间。 而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前方的三胖子惊呼出声,他发现了一片坍塌的建筑物。这似乎是一个用岩石堆砌的古老圈舍,到了现在,也难以抵抗住岁月的流逝,早就化为了一片废墟。 “这里真的是与世隔绝的大峡谷吗?他奶奶的,怎么会有人类的建筑物残骸?难道有人类族群在这里繁衍生息过?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 “没错!这里绝对是远古时期古巴人分支之一的巫氏族的聚集地,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离开的道路。”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众人心中均是一振,纷纷看到了希望。寻找了这么久,历经生死,最后我们终于还是来了。 “我们之前连肉太岁地藏王、蟾蜍怪都见过了,这些远古时期的建筑又算得了什么呢?也许就是古巴人圈养牲畜的地方吧!”三胖子说。 我点了点头,道:“或许是吧。如果真像我们猜测的那样,这里是古时候迁入鄂西的巴人氏族的遗址,那绝对是考古上的重大发现,说出去,足够震荡整个考古学界了。” “这些事情,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信的,而且只会自找麻烦。更重要的是,不管以往这一块特殊的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为止,只不过是一片死地罢了。” 王老跛子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阵沉默。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先找到出路才是,否则,我们一个个都得被困死在这儿。再说,栓子和小梅还等着我们找到老山古龙衣续命呢!” 我开口说道,众人的心绪起伏,毕竟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众人的意料之外,再往前走,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操……”走在最旁边的三胖子突然发出一声叫骂,吓得从荒草丛中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赶了过去,以为又出了什么问题。 “真他娘的晦气,踩到了一个骷髅头!”三胖子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在刚才那座岩石坍塌的废墟旁边,杂草丛中露出半颗白惨惨的人头骨,不小心被三胖子一脚踏了上去,吓得这小子忙闪了过来。 大伙都聚拢上去,死人脸右手握住的黑色铁钎将那头骨从泥土中挑了出来。这是一个成年人的颅骨,经过岁月的腐蚀,只剩下半拉子,已经近乎风化,表面裂开很多裂纹。 真正让我觉得吃惊的是,这个人明显不是正常性死亡,他的额骨处有利器砍伤的痕迹,斜斜的,像是被人一刀剁掉了脑袋。 “看来这里也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平静,虽然这人头骨是很多年前留下来的,但大家还是小心点为好。” 死气沉沉的大峡谷,曾经的人类足迹,老长江地下暗河远古巴人的神秘图腾,巨大的积尸地,一切一切都像是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面纱,让人由衷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咦?前方那、那是什么?” 大峡谷的上空薄雾笼罩,依旧是灰蒙蒙的光亮,只能够影影绰绰地看到似乎有高低起伏的大片阴影,像是嶙峋的乱石堆积在一起,鳞次栉比,连绵起伏。 当众人走上前去,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简直不能够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然是一片耸立在悬崖峭壁端的古老城池,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加宏大的废墟延伸贯通,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之中。 残垣断壁间,到处都是古老的建筑,岩石堆积而成的浩大城池,似乎是在记录着一段曾经无比辉煌的历史。建造的时间已经不知道有多么久远和古老了,如果是按照远古时期巴人的活动范围来讲,恐怕可以追溯到先秦时代甚至更早以前。 这一片废墟占地极广,依坡度而建,基本上都是由巨大的黑褐色岩石堆砌而成,一直延伸到高耸的悬崖的最顶端。废墟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可以想象在劳动力如此低下的当年,这是何等的浩大的工程。 只是到如今,一切都湮没在历史的尽头,不复存在,只剩下眼前这一片瓦砾孤寂地与世长存。 “我操……这里真是老长江地下暗河背面的大峡谷吗?怎么有这么一大片巨大的建筑群?”三胖子啧啧称奇。 “依靠当年的劳动力,要建造如此宏大的工程,究竟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够完成啊。我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积尸地是怎么形成的了!”我感叹道。 “只是又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会让这里成为了一片废墟,甚至连这些巨石堆砌的建筑物都倒塌成这个样子?地震?山崩?还是敌袭……”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如此宏伟的远古时期的废墟,基本上只存在于古老的口口相传中,没想到现在却如此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一切实在是让人惊叹! 死人脸看不出表情,冷冷地说道:“并没有什么好讶异的!历史原本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很多秘密早已埋藏在时间的断层中。就像是我们这两天所经历的种种,本来就不是常理所能够解释的。” 王老跛子深有同感,叹息道:“古代巴族的城池……这、这竟然是建筑在地底深渊崖壁之上的一座悬空城。真是不可思议啊!” 此时此刻,那高达十几米的巨大城门,像是早已经被历史的尘埃所掩盖,古老而斑驳,大敞着,正对着我们这一行外来者。即便雾气朦胧,也难掩盖城门内那致命的吸引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别的味道,所有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过,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如果不进去看看,恐怕会抱憾终生。扫视了王老跛子、死人脸、三胖子几人的脸,我终于率先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向着城门内走去。古老的城门大敞着,黑洞洞的,像是在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这一群不速之客。 渐渐地,渐渐地,随着越来越接近,我的心跳也在逐渐地加速…… 最终,我们一行人进入了古城之中! 像是穿越了几千年,远古巴族的古老遗迹,首次堂而皇之地展现在我们这些外人的面前。王老跛子和死人脸也紧跟了过来,三胖子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过,虽然震惊于古城的壮观威武,但因为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这一次,所有人都谨慎多了,不敢轻易地离开队伍擅自行动。 我们沿着古道的街道向前走去,古城的深处延伸到一片黑暗之中,因为是依崖而建造,地势随之越来越高。那些巨大黑褐色岩石堆砌而成的古老建筑,无一不在散发着来自远古的气息。 这一次,蒙着一块黑布的死人脸走在最前面,手中紧握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黑色铁钎,我和三胖子、王老跛子等人跟在他的身后,在古街内前行。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后方的城门口,峡谷中的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风尘,逐渐掩盖了我们的身影。 停顿了片刻过后,大伙继续向前行,一行人走进了街道的深处。只是随着脚步的逐渐深入,众人的心中却渐渐感受到一丝异样,因为我们在古老的建筑物四周,乃至于街道的两旁,发现了许多人类或者大型牲畜的枯骨!就和我们之前在城外发现的那些尸骸一样,这些白骨也是死于某种巨力的挤压,身上多处骨骼折断。 当初在这座古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整座城池的人和牲畜全部都死于非命,而且都死得如此奇怪呢? 所有人都越发感到不安起来,只是对于我们来说,从大家进入这座隐迹在老长江地底深处的大峡谷中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退路,眼下只能够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古城中的所有物件都沉寂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就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气氛处于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 昏暗的大峡谷中,那些不断延伸向前的废墟和建筑都透露出古老的气息,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在历史的角落中,第一次向我们展示出它难以形容的壮观。如此死寂,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不过,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从我们进入这座古城开始,我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十分古怪,似乎在古城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中,有一双眼睛始终在怨毒地看着我们…… 而随着一行人的逐渐深入,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了。直觉告诉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一股深深的不安涌上心头。我猛然一回头,看到身后的黑色岩石建筑的深处,一个黑影跑过。那似乎是一个人,即便是佝偻着身子,也差不多有两米多高,脚步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年人该有的速度。 刚才那个人是谁?难道在我们之前,还有人进入过这座古城?我和王老跛子等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事有蹊跷。 “咕噜噜……” 正在众人暗自心惊的时候,黑褐色的古老街道上,一颗白惨惨的骷髅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触动,滚了过来,一直滚到了我们的跟前。走在最边上的三胖子还在估摸着刚才的怪事,根本没注意脚下,一脚便踩了上去。 “噗!” 一声闷响,三胖子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大马趴。再一看脚下,那个惨白的骷髅头已经碎裂成了好几瓣,干燥的骨粉洒落一地。一切都透着邪门,这头骨来也是莫名其妙,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驱动一般。 “是谁?” 一直蒙着块黑布,不怎么说话的死人脸突然轻喝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头就朝一个阴影的角落砸去。“啪”的一声脆响,碎石正中目标。这下子我们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一只巨大的,浑身浓密毛发的鼠类生物嗖的一下蹿了出去,等我们再想去追,已经找不到踪影了。 一只老鼠能够长得比猫还大,这实在是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在这座死寂的古城中,加之刚才那神秘的人影,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和诡异。 “他娘的,这座古城里面也太邪乎了点!”三胖子一抹脑门子的汗,咧着嘴感叹道。 好奇心害死猫,自从我们进入这片大峡谷中远古巴人遗留的死城之后,冥冥中就像是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强烈地吸引着我们继续向前进,想要将其中的秘密探查个究竟。 王老跛子阴沉个脸,寒声说道:“这座死城很邪异,大家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最好不要走散了,省得被什么东西各个击破。” 死人脸没有说话,蒙在他脸上的那个黑色布条随风飘动。他一如既往地冷漠。只是紧握住黑色铁钎的那只手似乎紧了紧。 我们继续向前方深入,面前到处都是斑驳古旧的古老遗迹。古城的深处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即便是有大峡谷上的天光,仍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再加上古老的建筑旁一具具人类的枯骨,不知道在几千年前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啊……” 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那声音是如此刺耳,几乎震得我们耳膜生疼。这下子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那声音距离我们并不遥远,似乎就在我们对面的那条小巷子的深处。 “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座死城真的还有其他人存在吗?”三胖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王老跛子和死人脸都没有说话,他们沿着街道向着对面的小巷子走去,我和三胖子对视了一眼,连忙紧紧跟上。四周的建筑物都是用那种巨大的黑褐色岩石堆砌而成的,显得古老而宏大,人站在面前,就显得尤其渺小。 我们一路走去,距离刚才声音发出的位置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对面小巷子的尽头。 刚才那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便是从其中一座很普通的院墙内传出的。此刻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消失,我们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随着我们慢慢地靠近,另一种极其奇怪的声音映入众人的耳中。我们终于听清楚了,那似乎是一种类似于牙齿咬碎骨头的声音。“嘎嘣,嘎嘣……”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那分明是什么东西正用力撕咬骨肉的声音。 在这座古老的死城中,到底还存在着什么古老的生物?实在是难以想象。只是,刚才那一声凄厉的人的惨叫又是怎么回事? 三胖子暗骂了一声:“他娘的,真他妈的活见鬼了!” 我示意他自己小心一点,又把目光看向了一边的死人脸和王老跛子,他们的眼神中都有一抹凝重。似乎在这座古怪的巨大建筑内,存在着某些让人毛骨悚然的邪乎玩意儿。 我的心里暗暗沉了下去,刚一进来就发生了这么多怪事,眼前的这座古老死城,果然不是良善之地,里面存在着诸多难以预测的凶险与恐怖。 等待了许久,那种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一行人面面相觑,最后在死人脸的示意下,大伙选择了后退,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啊”的一声大叫,声音非常粗犷,分明是个男人。 我当时听得真切,心里还在纳闷,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但是下一刻,我就反应过来了。暗骂不好:“他妈的,这分明就是三胖子的声音。狗日的,他又出了什么事了?” 这个时候,死人脸和王老跛子也反应过来了。当我们冲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道阴影从一座古宅中飞扑了过来。那似乎是一块黄褐色的裹尸布,上面还沾着黑红色的血迹,在阴风中“哗啦啦”地展动,一下子就把三胖子裹在了里面,拖进了一座大敞着门的古宅中。 我很清楚地看到,一个高大森然的身影从门内显露了出来,露出两个惨白色的眸子,没有瞳孔,和死人的眼珠子差不多,其中透露出凶残和怨毒,让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接着,便是“咣当”一声,古宅原本敞开的大门,一下子关闭了,门后面传来‘哧哧’拖动重物的声音。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中大惊。 三胖子被拖进古宅之中,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双阴毒、惨白的眸子到现在还让我心悸不已,一切都是这般诡异,难以明了。 “赶快进去,再晚了三胖子就活不了了!”王老跛子破口大骂。 他正说着,“砰”的一声,死人脸已经踹开了古门。我一咬牙,紧握着铲子头,紧跟着便冲了进去。 当我们踏入古宅的那一刻,顿时感觉到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后脊背发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吱吱……” 突然,一阵刺耳的,好似老鼠般的尖锐叫声传来,黑褐色的古宅中,冲出来一只只巴掌大小的黑色蝙蝠。那些蝙蝠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乌压压的一大片,带起了一阵剧烈的阴风。空中“吱吱”的尖锐叫声不绝于耳,铺天盖地般,密密麻麻的都是那种黑色的小蝙蝠,看得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狗日的,这里到底是古宅,还是蝙蝠洞。他娘的,怎么有这么多蝙蝠。这数量,简直能把人吃了。”王老跛子勃然变色。 我心中担心三胖子的安危,没有工夫理会他,咽了咽口水,手里更加紧紧地抓住铲子头,这是我现今唯一能用的防身武器。 “走!” 死人脸右手稳稳地握住那柄黑色铁钎,低声向我们发出一声冷然的吩咐。 “吱吱吱吱……” 古宅中,越来越多的黑色蝙蝠冲了出来,汇聚在一起,裹挟着阵阵阴风,向我们扑来。 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我操!这么多蝙蝠,咱们是碰到了成了精的妖怪了吗?”这一下,连我都感到发毛了。 “咔咔!” 死人脸依然在向前走,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面前滔天巨浪般的蝙蝠群黑压压地遮盖住了天空,简直要将他孤零零的背影都吞没在黑暗中。 我狠狠地一咬牙,心里骂道:“三胖子,你哥哥我这次可是真的为了你拼了老命了。”紧跟着死人脸,我挥动着铲子头,也冲了过去。 “小心点!” 死人脸低喝了一声。我能够感受到一种凌厉的让人胆寒的杀气,从这个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 说话间,他已经走入了乌压压的蝙蝠群中。 刷的一声,没有多说任何话,死人脸只是稳定地抽出来那柄黑色铁钎,直直地刺了出去。他的动作是如此简单,角度也不玄妙,但是每一次出钎,都会无比精准地贯穿一只蝙蝠的身体。 他的手稳定到了极致,也快到了极致,就像是一架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简单而机械地重复着精准的动作……我和王老跛子看得都愣住了,等到从身旁疾驰而过的蝙蝠,在身上、脸上划出一道道火辣辣的痕迹,这才反应过来,知道现在还是在拼命呢!我忙大吼一声,和王老跛子也一起冲杀了过去。 死人脸依然快速向前走,他脚下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蝙蝠的尸体,在动手的过程中,他的速度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稳稳地走着,没有阻碍地穿透进黑色蝙蝠群中。 无比的冷漠!无比的潇洒! 我看到他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眼,就是一条绑在脸上的黑色布带,在我眼前飘过…… 铺天盖地的黑色蝙蝠群,狂乱地在空中飞动着,就像是一堵黑色墙壁,横在前方,生生挡住我和王老跛子前进的脚步。 我和他苦笑了一声,保护好脸和手臂等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奋力反抗,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铲子头和开山刀,也仅仅能够维持自身的安全,但是身体仍能感受到蝙蝠掠过时带来的火辣辣的痛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被那么多的蝙蝠困在这里,迟早会身体力竭,被生生地耗死在这里。 “吱吱吱……” 就在这个时候,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漫天急掠的蝙蝠群,像是黑色的潮水一般,一下子退去了。像是受到了什么致命的威胁,根本不管我和王老跛子这两个猎物,径直向着古宅外的天空飞逃而去。 眨眼间,四下一片清明,我看到死人脸已经踏进了古宅的建筑内,在方圆十丈内,到处都是让人头皮发麻的蝙蝠尸体,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瞠目结舌。 只是此刻我挂念着三胖子的安危,也就顾不得心中的震惊了。眼见着死人脸整个人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黑色建筑之中,我赶紧跟着冲了过去。 谁知道,还没走十几步,突然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是一个黑糊糊的、巨大的动物。看样子倒像是一只大了十几倍的蝙蝠,足有两米多长,全身皮肤漆黑,长满了大块的蓝色斑纹,只是面貌实在是丑陋,獠牙龇着,十分狰狞。 “这是什么?”我被吓了一大跳。 这时,王老跛子走了过来,看了看地面上的动物死尸,长出了一口气,对我说:“这恐怕就是蝠王了,刚才就是它控制蝙蝠群进攻我们的。应该就是小哥杀了它,那些蝙蝠才会突然溃散而逃。” 我低头仔细一看,果然在这只巨型蝙蝠的尸体上,有一摊黑红色血迹,一个还冒着血水的小洞,贯穿了它的脖颈,要了它的小命。 我心中惊叹死人脸小哥的手法凌厉,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忙招呼王老跛子跟上。 两个人进了黑色建筑里面,打开火折子。一看之下,只见在大厅的正中间,一面看不清楚颜色的黑糊糊的裹尸布,裹着一个死猪一般的东西,横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我心中大惊,忙去看裹尸布里面。 一看之下,这才放下心来。三胖子果然就在里面,他似乎是晕了,身上除了些轻微的擦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痕。我摸了摸鼻息,发现他呼吸平稳,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彻底地落了下来。只是怎么叫他,也叫不起来! 我正要再想其他的办法,就见王老跛子走了过来,拖死猪一般,将三胖子从裹尸布中拽了出来。抬起他的脖颈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四五个大耳光。 我在旁边看得都愣住了,心想这老跛子平日里也不显山也不露水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要是三胖子这愣头青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被人胖揍了一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问王老跛子,这是干什么?他冲我翻了一个白眼,反问道:“你难道没瞧出来吗?这小子中了暗算,不把他打醒,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说完,又抡圆了胳膊,“噼里啪啦”冲着三胖子的肥脸,狠抽了几个大耳刮子。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救人,更像是某些恶趣味的报复性举动。 我怕他把人给打傻了,赶紧拦下。这时候,三胖子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娘的,哪个王八蛋敢打胖爷我的脸。” 我懒得和他啰唆,忙制止住他,问道:“你看到小哥到哪去了?”三胖子迷迷糊糊的也说不清楚个一二,只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就看到死人脸去追那个将他拖进这个宅院的大粽子去了。一追一赶,转眼间就没踪影…… 我心想有死人脸在,咱们互相还有个照应,现在他竟然不见了,难道是跑岔了路?刚才我们能够幸免于难,还多亏了他的帮忙,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我赶忙将三胖子扶了起来,招呼王老跛子,一起找寻死人脸的踪迹。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我们沿着宅院四处转悠,这才发现这里的建筑纵横交错,许多还有着相互连着的通道。四通八达,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想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手中的火折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灭了。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古老的建筑内一片死寂,气氛立即就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王老跛子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给吓了一大跳,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和三胖子安静下来。压低声音,道:“听!” 我和三胖子立刻就屏住了呼吸,果然就听到一种类似于喉咙深处才能发出的“咯咯”的声音,那种声音十分古怪,尤其是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更显得惊魂动魄。我心脏一抖,难道这房间内还有其他人? 正在我想着的时候,那声音又突然间消失了,我、王老跛子、三胖子,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过去了大概盏茶的时间,见周围都没有什么动静,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阴森的叹息声在我的耳边陡然响起。那声音是如此清晰,一股热气几乎都贴到我的耳朵边上了!我只觉得一阵阴寒从脚底直冲脑门,大脑里一片空白,吓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竭力地屏住呼吸才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 冷汗几乎都把我的衣服湿透了,短短的一刹那,却像是几年那样漫长,我不知道将要等待我的是什么结局,只是等待着……那声音却突然再次离我远去,我心里感叹一声,他奶奶的,这真他妈的是活遭罪。 哪知就在这时候,“呃”的一声响起,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竟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打了一个饱嗝。那奇异的喉咙深处发出的“咯咯”声再次响起,而就在这一瞬间,黑暗中我看到一张巨大的怪脸几乎贴到我的脸前。那长相十分狰狞,尤其是它竟然没有鼻子,只余下两个黑咕隆咚的黑洞,那双惨白的死鱼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我。我被吓得头皮发麻,仰头向后,差点跌坐在地上,这个时候,只听到王老跛子大骂一声。 “狗日的,快跑啊!” 别看是三胖子惹出来的祸,一到紧要关头,这狗日的撒丫子逃命的工夫,比谁都快,王老跛子的声音刚刚响起,他嗖的一声就蹿了出去,两个腿迈得简直比兔子还要敏捷,真他娘的不知道这么胖的身材哪能跑得这么快。 我刚才被吓坏了,这一瞬间也反应过来,眼见着王老跛子和三胖子这两个家伙都很没有义气地逃命去了,暗骂一声,紧跟着也是撒腿就跑。 我一跑,就听到前面王老跛子开口大骂:“我操你祖奶奶的死胖子,早不打嗝晚不打嗝,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动静,你他娘的就不能憋一会!” 三胖子红着脸道:“我操!管天管地,管不到老子拉屎放屁,打嗝这种事情,哪里是老子能够管得着的。” 我在后面也破口大骂:“靠!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瞎吵了,逃命要紧,还不赶快撒丫子跑啊!” 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冲出古宅,我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屎,根本顾不得多想,爬起来就继续跑,紧跟着王老跛子他们在幽深的街道中又转了几个弯,见没有东西跟上来,这才稍稍放下心。 三胖子查看了一下周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妈的,真他娘的出师不利,该不会在这里又招了什么妖魔鬼怪吧!” 我在旁边一听,顿时怒从心中来,狠狠白了他一眼:“靠!狗日的你还有理了,都是你小子惹的祸,当初就不应该带你来,依我说,你他娘的就是一个丧门星,走到哪里,哪里倒霉,” “屁!”三胖子扯着脖子大骂,“我给你说,胖爷我这叫做洪福齐天,寿与天齐,所以才能屡屡化险为夷。要是没有我,就算是打破头,你们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古宅里还藏着这么多的邪性玩意儿!” 我一听,顿时为之气结,从这小子嘴里也掏不出好话,也就懒得搭理他了。 此时,死人脸小哥无缘无故地失踪,众人就好像缺少了主心骨。我和王老跛子商议了一番,决定继续前进,一路上留下痕迹,死人脸要是能够看到,就会来找我们会合。 这小哥艺高人胆大,向来深不可测,要不然也不敢轻易地撇开我们,一个人去追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怪物。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再也没有敢深入那些曲折迂回、阴暗潮湿的小巷,而是在宽阔的大街上穿行。相比较之下,这里视野明亮,不便于隐蔽身形,这也就很好地防止了那些怪物的偷袭。只是在路过每一个建筑大门前时,大伙都多了几个心眼,免得再像三胖子之前那样,稀里糊涂地就被拖进古宅中。 还好,我们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不然缺少了死人脸小哥的带领,众人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怪事,以及在耳边还留有余温的热气,我就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昏黄的天空,仅仅能够看到四周不远处的景物,黑色石块铺成的地面,穿梭在一栋栋古老的建筑之中,行走在期间,总能感受到一种来自于远古的气息。 我们一路上快步行走,只是这四周弯弯绕绕的,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走出这巨大迷宫似的废墟。眼前这座古老的巫氏族城市,就像是一处死城,散发出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氛。 “哒哒哒……”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阴森的小巷中响起。那声音来得太过突然,似乎是有人偷偷地向我们靠近,我和三胖子、王老跛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对方内心深处涌起的那抹寒意。 这绝对不可能是死人脸小哥发出的动静,以他的性情,就算是来找我们,也绝对会堂堂正正的,不可能像现在这么鬼祟。我们快步向前,继续向前狂奔。那种奇怪的脚步声,依然如影随形,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故意挑逗着我们的心理防线,不紧不慢地跟着众人。 “妈的。”三胖子大骂一声,蓦然转身。身后空空如也,那奇怪的脚步声也突然间消失了。 “走,赶快走,不要理会,我们赶快离开这。”我知道,经过上一轮的恐怖袭击,我们再一次被某种未知的恐怖邪物盯上了。 王老跛子脸色阴沉,三胖子也没有了往日的大大咧咧,眉眼间保持着警惕的神情,几个人快速地冲过一条街道,向前狂奔而去。我一边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紧握住铲子头的右手也青筋暴露,唯恐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恐怖邪物,对我们突然袭击。 “哒哒哒……” 突然间,之前那种古怪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竟然是从另一边的巷道中传来的。 “他姥姥的……”王老跛子暗骂一声,掉头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和三胖子唯恐避之不及,赶紧跟上。阵阵凄厉的寒风从小巷中呼啸而过,众人此刻都被吓破了胆子,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在转过小巷的拐角处的时候,我看到对面街道的墙壁上,在光的反射下,露出一个高大古怪的黑影。“哒哒哒”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不知道那人影到底是人是鬼。 又向前跑了大概几分钟,我们来到一片宽阔的地带,相互对视了一眼,暗自揣测到底甩没甩掉那恐怖的邪物。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向四下里张望,过了好久,才最终松了口气。大伙终于确定那东西被我们甩掉了。 “我操!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三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好像是个死人……” “妈的!难道这个死城中原来的居民都变成了粽子吗?”他蓦然一惊。 “还好,我们暂时还算安全。”我也长出了一口气,说实在话,我现在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眼前这座死城实在是太过恐怖了,像是每一处地方都透着难以形容的邪异。 “不好,赶快躲起来!”这个时候,王老跛子突然低喝了一声,冲向了对面一处阴暗的小巷。我和三胖子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现在一听他语气这般惶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紧跟着也钻了进去。 就在这一刹那,我们看到小巷的上空,一道巨大的黑影快速地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那东西飞掠的高度并不高,就从我们头顶小巷上空飞过,虽然速度很快,但那一刻众人还是看清楚了它的全貌。足有三四米长,全身黑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巨大的蓝色块状物,那分明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古怪蝠王,只是这一只比死人脸干掉的那只还要大得多。 众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阴寒,阴风霍霍,隐藏在小巷深处,连大气都不敢出,天空中乌压压的黑色蝙蝠群飞过。 “他妈的,这真是一个鬼地方。”这下子,连王老跛子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接下来的后半段时间,我们穿梭在古老的小巷与街道中,都更加小心了,尤其是路过每一栋残破的废墟前,更是谨慎到了极点,能避多远避多远。这个地方到处都隐藏着古怪和埋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由王老跛子带路,我和三胖子两人紧跟在其后,一路上有惊无险,连续穿过了数十座古老的废墟,终于到达远古巴人悬空城市的最顶端。 第二十九章 悬崖尽头的乌木巨巢 前方,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即使是间隔那么远,也能够听得到狂风刮过响起的凄厉怒吼。那声音如怨如泣,“呜呜呜……”地仿佛从最黑暗的深处传来,贯穿这阳世和黄泉的通道。 “这座老长江地下大峡谷的深处,居然、居然还连接着地底深渊?” “我操,这里面怎么那么多枯骨……都是牛羊等大型牲畜的骨骼!” 当我们来到不远处之后,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惊呆了。在前方上百米远的位置,便是整个大峡谷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其上,下面便是深不可测的古老深渊。狂风呼啸,呜呜咽咽,让人看得是胆战心惊。 更让人觉得恐怖的是,越临近这个地方,四周的枯骨就愈发地密集,大多数都是牛羊牲畜的骨骼,中间还掺杂着许多人类的头盖骨,白惨惨的,十分吓人。 “这里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远古巴人分支巫氏族为什么要把城池建在这个地方?下面的深渊到底连通到什么区域?莫非真是传说中地狱的入口……只是,这四周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牲畜和人类骸骨?” 环顾四周,在地底深渊前方的大片范围,到处都能见到白色的枯骨,成堆成堆地随意摆放,当初不知道有多少牲畜或者人死在这儿。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无言的震撼,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出乎意料。没有人会想到,在古老巴族遗址的尽头,竟然会出现这般可怖的景象。就连一直大大咧咧的三胖子也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呼呼呼……”从地底深渊中,传来一阵呼啸的狂风,就像是真的沟通了地狱空间,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众人眼前的一切,简直是一片活生生的死亡地带。 裸露在外的岩石地面,呈现出一种十分奇特的黑褐色,表面上寸草不生,成堆成堆的大型猛兽的骸骨摆放在那里,白惨惨的一大片,看得人触目惊心!在这大峡谷的尽头,悬崖上建造的古城的最高点,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一切都是如此匪夷所思。 “我操!这次真他妈的玩完了,咱们落到这个地方,算是阴沟里翻船,彻底地栽到家了。别说找什么老山古龙皮给小梅和栓子解毒用了,咱们一伙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未知数呢!”三胖子瞪着两个溜圆的眼珠子,低声骂道。 “嘿嘿,你小子也有怕的时候。之前一直不是说,来这里淘金就是为了支援社会主义建设,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主义添砖加瓦吗?怎么现在怂了!”我挖苦他道。 “怂个屁!你他娘的知道个什么?胖爷我虽然自认为英雄好汉,但遇到这么邪性的地方,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了。”三胖子愈发地心虚了,急眼道,“还有你小子小心点,在这个地方不要乱说话,小心惹来什么大麻烦。”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娘的你天天惦记人家棺材里头的宝贝,还有怕的时候?”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去你的,别把胖爷我说得这么满身铜臭好吧!别看咱文化不高,但我立志做一名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素质的四有新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竭力考证和还原历史的真相。”三胖子侃侃而谈,一点都不觉得脸红。 我无比鄙视地骂道:“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你丫就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还给说我什么还原历史真相。我都替你小子害臊。真他娘的扯淡!” “错错错!古人说得好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胖爷我跟你们在一起,简直太埋没我这个人才了,我告诉你们,谁再说我惦记人家的宝贝,我就跟谁急。你们怎么能这么形容一个有崇高理想,有远大目标的社会主义青年呢!” “我操!你的脸皮已经和八达岭长城一样厚了。”我笑骂道。 “嘿嘿,不要这么说嘛!咱们来这儿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要见证伟大古人创造的奇迹,用以激励后世。也算是为了咱们伟大的社会主义作贡献,为尚且贫瘠的考古学添砖加瓦了。” “你小子愈发地不要脸了。”我彻底地无语了,这小子越说越不靠谱,也就再懒得理他了,“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而后,我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王老跛子,他一直没怎么说话,目光烁烁,扫视着整个黑色悬崖,似乎发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流露出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表情。 似是吃惊,似是欣喜,似是惶恐……总之是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五味杂陈,显得很是古怪。 我心中惊疑,就问他:“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这个地方太不寻常了,要是按照我们定风水,寻龙脉的风水术学上来讲,这里分明是一座天坑,正对着九龙戏珠的阵眼。以九条龙脉的牵引,占据着阳之极境,有飞龙腾天之势。”王老跛子越说越惊讶。 “什么?这么邪乎?”我听到这么一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老家伙说得煞有其事,听得跟真的似的。九龙戏珠的风水传说,我也听说过。那可是大自然造化的玄奇,这样的风水聚龙之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中只有富贵通天的人,才能够享受得到。即便是历代的皇帝都没有资格葬进去,传说中唯一一个被葬在九龙戏珠宝穴中的人,就是中华民族的始祖——黄帝。 “有你们说的这么邪门吗?”三胖子也探出了脑袋,看着周边的地形,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不过,我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王老跛子显然也是不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头也没回地说道:“你懂什么?龙潜于渊,最是琢磨不透,这样的山势不显山不露水,但内中却大有玄机。不过,当然我也只是猜测,至于究竟对不对,还得进去看一看才能知道。” “九龙戏珠是天赐宝穴,山水亿万年变化形成的玄妙之地,如果真是九龙飞天之像,这地方必生神物,有不测的异象,不过这样一来……”王老跛子说出这样一段话。 我和他商量了一阵,两人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里的地形沟通阴阳,逆转乾坤,就算不是传说中的九龙汇聚之地,也是一处造化仙所。 “难道古巴族分支巫氏族,之所以在这里建造一个如此浩大的城池,为的便是占据这处天定宝地?只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或许这里面还另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难道他们把什么人葬进了这处神地?不过像这种地方,只有通天之人才有资格享受,如果是一般人葬进去,非但不能庇荫子孙,恐怕还会犯了大冲,引起什么可怕的变化。” 两人越谈越觉得不对劲,这地方实在是让我们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你们在这里瞎想有什么屁用,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这时候,三胖子等不及了,斜着眼说道。 “不错!我们在这里瞎想,怎么都是无济于事,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如果不深入进去,恐怕就算是死了也不甘心。”王老跛子沉思了片刻,狠狠地说道。不过,我看着他的眼神,知道说到底,这老东西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他肯定盯上了其中什么东西了。 对于这些,我也乐得不点破,这个老家伙城府深沉,而且懂风水,辨墓葬,有他在前面带路,绝对能省下不少的工夫。 我们果断地商量了一阵,决定继续向前进,向着黑崖的最深处进发。 此刻,我们已经到达了半山腰处,距离最高点也只有几百米的路程,穿过了一片片遍布着累累骸骨的恐怖地带,终于来到整个悬空城的最高点。 “这……这是什么?”一瞬间,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近乎不可思议的情景。 悬崖对面的中心地带,一个山峰一般的巨型“天柱”从深不可测的地底深渊中探了出来,高耸入云,通体呈黑褐色,和整个山崖的颜色一般无二,就像是墨汁染过的一般,乌光烁烁。 向下望去,地底深渊中,黑洞洞的一大片根本看不到尽头,像是沟通了九幽冥域,如渊如狱。无数如丝如绵的白色雾气流动,滚滚浮沉,如同浪涛一般,映衬着那山峰一般的巨大石柱,显得波澜壮阔! 我们很快来到了悬崖边上,站在近前,这才发现那石柱虽然被称为“柱”,但实在是巨大无比,光是直径怕也有二三十丈宽,巍峨,雄壮! “这深渊中耸立着一根黑色石头天柱!” 我们站在远处,打量着对面的黑色天柱,一个个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该不会就是青龙山攒棺天井上石门上刻的那株通天神树吧?”我心头剧烈跳动了几下。 “妈的!乌木巨巢,那黑色石柱上有一个小山般大小的乌木巢穴。”这时,三胖子忽然惊呼了出来。 众人心中震惊,纷纷注目眺望,果然发现在石柱的背面,有许多巨大的黑色乌木,堆积在一块筑成了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巢穴,看起来有些简陋,却震撼人心,透露着难以形容的神异。 那巢穴通体呈漆黑色,气势磅礴,由一株株黑颜色的,早已枯死的古木堆成,有十几间小屋子般大小,在地底深渊的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显得那样神秘和莫测! “这,这是长江流域传说中的龙巢啊!”此时连王老跛子都面露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被吓了一大跳。古代的地方日志、野史中常有记载,长江流域有真龙的巢穴,通体为黑色的巨木堆积而成,但这些都是野史传闻,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识过。 而现在,我却亲眼目睹了这传说中不可思议的一幕。老长江地底深渊中,有通天石树高耸入云,上头果然有一个古老的巢穴,完全由一株株枯死的,巨大的黑色古木组成。几百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大得难以想象。 微风吹动,深渊中的雾气滔滔不绝,如江河一般,不时笼罩住乌木龙巢,不时又露出漆黑的一角,无比神秘和变幻莫测。 王老跛子站在悬崖前,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不时地变化,嘴里喃喃自语,显然是被彻底地震惊了! “这,怎么、怎么可能?竟然……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面色凝重,死死盯着对面巨大的石树上的乌木巢穴,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三胖子显然也被震慑住了,站在我旁边倒吸了一口冷气,也没了平时的活跃。 “长江……传说中的龙巢?”我站在那里,身体都快僵直了,心里却掀起了惊天骇浪。“龙巢”这两个字对于我们这些炎黄子孙来讲,实在是有着太多不同寻常的意义了。一想到这是传说中龙的巢穴,历代皇帝都苦苦追寻的神物,我内心的激动就难以自抑。 古老的黑色石柱就好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一般,插天而起,底部从深渊中探出头来,就好像从地狱深渊中长出的黑色巨木,让人觉得这是上天才能办到的奇迹。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我们隐隐约约地还能观看得到,在黑色石柱的表面有很多细小繁琐的花纹,与之前我们在古巴族洞窟和吊脚楼中看到的图腾纹饰很相似,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这个地方果然和古代巴族分支巫氏有着很大的关系。 王老跛子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沉默半晌后才说道:“当初古巴族分支之一的巫氏族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建造城池,最终的目的一定是想把这天柱占为己有。你们看这石柱上雕刻开凿的痕迹,相信在很久远之前,古代巫氏族就已经把它当做祭祀的图腾柱,用以向上天献祭。你们看看这四周的人畜骨骸,怕都是当初献祭留下的奴隶、牲畜的尸骨。” 我看得也是心头微惊,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围。这古老的黑色天柱,其形成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真是从地底深渊中长出来的吗?又或者当初的那些古巴族巫氏的先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这巨大石柱的来历和用途,才会寻根溯源,来到了这里,建造了眼前这座古老的城池。 如果不是的话,他们又是如何发现这个地方的? 一边想着,我一边望向了对面,那巨大的乌木巢穴如同撑开一方天地的穹顶,巨大得难以想象,历经了千百年的风雨侵蚀,虽然显得愈发的古旧和简陋,但在深渊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透露出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神秘和古老。 “我操!他娘的……这老长江真有龙的存在?”三胖子惊呼了出来,显然也被震撼得不轻。 我听得更是心中一动,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我们这次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来到了这里,竟然会在这古巴族城池废墟的尽头,见到传说中龙的巢穴,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此地难道真有龙生存过?”我心中波澜壮观,不由得再次想起,在滚龙坝子前看到的那硕大无朋的狰狞爪印,以及在老长江地下暗河见到的那几片蒲扇般大小的青色鳞片。 虽然我们现在对于对面天柱上的乌木古巢仍是管中窥豹,未见全貌,但是关于老长江有龙栖息的事情也并非是无稽之谈。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国民党曾经秘密地派出了一支考察队,混合着一批国内外专家、军人前往老长江铁棺峡考察。 这件事一切都在秘密中进行,但还是引起了当时有心人的注意。 你想啊,1930年的时候,正赶上中原大战,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集体向蒋介石开炮,大规模的军阀混战。国民党自己都应接不暇,却还是派出了这么一直由中外专家组成的考察队,本身就有许多不符合逻辑的疑点。 而且铁棺峡属于典型的险峰异壑,下面擦江而过的便是闻名于世的峡江,两岸怪石嶙峋,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文化断层。 那支考察队进入铁棺峡的真实目的,更是透露着几分不为外人道的诡异和古怪。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透露出一丝的口风。 原来,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在长江巫峡地区发生过一场小型地震,造成了一部分山体滑坡,却意外地在铁棺峡一处干涸的河道中翻出来了一个古墓。 长江自古就是龙脉祖地,自古至今,也不知道有多少王侯贵胄、皇室宗亲被葬在此地。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但是这古墓不知道被埋在地下多少个年头了,墓室被地震翻开后,冒出来一股子黄泥水。当地人打开墓室中的石棺,发现居然是一个衣冠冢,只是里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拇指粗细的鸡冠小蛇,红艳艳的,这些小蛇原本还活蹦乱跳的,石椁被打开之后,没蹦跶几下就全死光了。 当地人引为奇异,知道遇到什么怪事了,随即扒开缠绕在一起的鸡冠蛇尸,在墓室的淤泥中发现了一幅罕见的战国时期的“龙骨卦图”。 所谓的龙骨卦图其实就是上了年纪的老龟的龟壳,其中尤其以白色的龟甲最为珍贵。那幅在铁棺峡墓穴中发现的龙骨卦图便是一面白龟甲,上面篆刻着古怪的文字。 这幅龙骨卦图几经流转,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便落到了国民党一个高层军官的手里了。龙骨卦图上的古怪文字也被翻译了出来,那是楚国镇守巫郡的一个将军的墓葬,因为沙场身死,连尸首都找不到了,便被后人塑了这处衣冠冢。 除了这个将军生平的经历外,这龙骨卦图上还记录着一件战国时期发生的怪事。 在东海之滨,被人拦截下来一艘破烂的大船,像是被什么巨兽剧烈地撞击过。但奇怪的是满船的人都死光了,连衣物等都开始朽烂变质。当地渔民熟识海中事物,知道这船上怕是藏着什么古怪的东西,仔细搜寻之下,果然最后在船的内舱中找到一枚半人高的白色巨蛋,于是便进献给楚王。 后来这枚巨蛋被秘密运往三峡地区,最后竟然孵化出一头似龙似牛的怪物。传说中东海中有蛟龙居住,那龙珠、凤髓更是能让人长生不老。为了保守秘密,楚王下令将所有知情人杀得一干二净,并派专人驻守,将蛟龙驯养在铁棺峡地区。那个留下龙骨卦图的将军,便是当年驻守铁棺峡的人之一。再后来,楚国被灭,秦国横扫六合,奠定了万世之霸业,这个秘密便永久地被埋进了浑浊的长江水中。 这个故事很离奇,到底是真是假,说实在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据说那支国民党派遣的考察队循着龙骨卦图上的标记,确实是找到了当年那处楚怀王驯养蛟龙的地区。 只是历经千百年变迁,那处河道内的长江水早已干涸。专家们下到河床上进行调查,果然在某处隐蔽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类似于古代拴马桩一般的石桩子。六根儿臂粗细的青铜锁链一段绑在石桩子上,另一端被掩盖在淤泥沉积的地下,裸露在外的表面已经是锈迹斑斑了。 考察队沿着锁链的痕迹纵向搜索,果然在距离石桩子百米开外的河道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锁链的末端像是被什么巨兽咬断了,上面有清晰的巨大的牙齿印痕。 可是,这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怪兽呢?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支国民党派出的考察队忽然就这么离奇失踪了,淡出了有心人的视线。根据某些小道消息,据说那支考察队并非是毫无发现,他们似乎在三峡某处河道的淤泥下,挖出了四枚和传闻中一般大小的白色巨蛋…… 当然了,这个消息的内容究竟准不准确,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直到现在,很多了解当年这件事内情的人都还在想,那支考察队究竟去了哪里?是被人隐匿了起来?还是被灭了口?至于那四枚所谓的蛟龙的巨卵究竟有没有孵化,很多人是抱着肯定态度的…… 毕竟,在这老长江亿万年奔腾不息的浑浊江水中,在那厚厚泥沙堆积的河床上,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恐怖生物,至今还未被人类知晓! “嘿嘿,要是这个世界上真有龙巢的话,我们可就真的发达了。凡是和龙这种传说中神物扯上关系的东西,怕都比任何古董来得值钱,就算是卖龙屎龙尿,估计也有人哭着喊着抢着要买。”三胖子一脸的贱笑,贪财的毛病显然是又犯了。 “他娘的,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进去那座古巢看看,要是找到什么东西,我们可就发了。”三胖子迫不及待地叫嚷道。 王老跛子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还是小心一点要紧,这龙巢和石柱都不能轻易地碰触,小心惹来大祸。” “我说跛子爷,都到了这个份上,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危言耸听。这个巢穴早就被废弃了,哪里来的什么危险?”三胖子又观察了半天,还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就道,“我看你们别不是被吓破胆子了吧!都来到这个地方了,见到这座古巢,如果不敢进去的话,真的要是错过了什么宝贝,可就是终生遗憾啊!” “老长江自古就流传着一个传说,潜龙勿用,不可轻动。我们得更加小心不可轻动,这里面存在着不可知的危险。”王老跛子神色很凝重。 “有什么问题吗?”我看着他,心中也是惊疑不定。总觉得这地方不像是表面上那般平静。 “这个说不好,反正是老长江的东西都有些邪门,更何况龙这种传说中主宰江河的神物呢。”王老跛子语气显得甚是神秘。 “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吗?”我继续追问。 “反正不像是表面那般简单!根据老长江历代流传的传说来看,历来和这些龙啊,神啊扯上关系的东西,都不是那么好接近的。福薄之人,进去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非常诡异和邪门。” “这样说来,这里还真不是一块善地了。我们难道又只能入宝山,空手而归了?”我惊讶道。 “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我看这些都是老封建、老迷信在作祟,像你们这些牛鬼神蛇,都要坚决打倒后再踏上一万只臭脚,让它永世不得翻身……作为新时代的社会主义青年人,我们要本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怕困难,勇于探索。像你们这样瞻前顾后的,再想上一万年也不可能得出答案。” 三胖子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见到这龙巢之后,心里痒痒得不行,就想将里面的宝贝据为己有,不断怂恿我们进去看看。 我笑骂了一声,也懒得理他。这时候,就见三胖子冲我努了努嘴。我回过头来一看,发现半天没有说话的王老跛子,正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天柱上的乌木巢穴在看,眼神闪烁,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一动,同样抬头看了看那个龙巢,心想:难道真正吸引这老跛子的东西,就藏在那天柱端的乌木巨巢中?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测,现在也不是把话点破的时候。更何况,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眼前这巨大的,从地底深渊中探出来的漆黑天柱,对于远古时期巴族分支古巫氏的先民来说,无疑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神迹。在古代,对于许多少数民族而言,越是靠近天的地方越是尊贵无比,例如山、峰、树这些东西都是距离神最近的地方。所有最为宝贵的东西,都应该被放置在这上面。以此来推论,也难保古巫氏的先民也有同样的想法,由此说来,那老山古龙褪下的龙衣也很有可能就在这之上。 我把我的想法,和王老跛子、三胖子两个人说了一下,他们都觉得很有道理。我问他们,既然如此,那么进入这神秘乌木巨巢的行动就势在必行了。 三胖子这小子心里惦记着龙巢里的宝贝,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了,立即同意道:“对!我就说嘛!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担心的,既然来到这地方,不进去看看,实在是说不过去啊。如果上面真有老山古龙皮,错过了救治小梅和栓子的解药,咱们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我也懒得和他扯淡,就转头问王老跛子他的意思。 说实在话,我倒不是介意深入里面看一看的。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讲,从小生活的城市里面,上山下乡来到这僻静的地方,本身就缺少对于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对于那些古老的、口口相传的关于老长江的诡秘传闻,也都是将信将疑。这种想法在我以后的人生历程中,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很多年之后,回溯过往,我才蓦然发现,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和无知。 我转过头,问王老跛子到底和不和我们一起上去,还是他自己就站在这里等我们。却见他思忖了片刻后,狠狠一咬牙,道:“没事!既然连你们两个伢子,都敢以身赴险。你跛子爷说什么也不能太掉价吧,最后这一道,也不吝啬于陪你们走上一遭!” 我见他们二人都同意了,知道势在必行,就也不再多说,几个人作好准备。我对他们说道:“那咱们这次就玩个大的。” 三胖子这次身先士卒,当下第一个沿着崖壁上的一个浮桥攀爬了过去。这是从崖壁上通往对面天柱的唯一通道,由厚实的木板搭建而成,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洗礼,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危桥。攀爬在上面,摇摇晃晃的,让众人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三胖子自小就有轻微的恐高症,但为了龙巢内的宝贝,这小子也是彻底地拼了。当下踩着破旧的木板,半跪着攀爬。只是那脸色怎么看怎么觉得难看到了极点,苍白无血,豆大的汗珠遍布着额头上。 我和王老跛子也学着他的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每爬过一步,都要用手试试前面木板的稳定性,就这样,一路前行,众人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悬在半空中,不敢有一丝大意。 好在浮桥上的木板虽然已经不紧密了,但还算是结实。说到这儿,就不得不夸赞一下古人的智慧了。浮桥上面的绳索和木板,在拼接的时候,不知道浸泡了什么东西,能够历尽千年风霜而不朽,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紧贴着浮桥上的木板,望向对面,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在对面天柱漆黑的石壁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古巴族的文字和图腾。刻痕很深,密密麻麻地一直延伸到深渊下的黑暗处,真不知道,巫氏的先人在没有现代化工具的帮助下,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三胖子一边爬,一边提醒我们脚下的木板,防止一脚踩空,坠入无尽的深渊,到时候连尸首都找不到。因为太过于谨慎和小心,众人攀爬的速度很慢,盏茶的工夫也只是爬到了一半,这时候已经累得腰酸背痛,汗水浸透了衣衫。众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抽空休息了片刻,低头向下望去,发现整个深渊就是一个从上而下裂开的巨大的地底裂缝,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深不可测,看上去就像是连接地狱的通道。 对面漆黑的天柱,从地底深渊中笔直地生长了出来,散发着如渊如狱的古老气息,看上去有着很大的压迫感,仿佛真是从地狱深处伸出来的苍天古木! “难道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在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上吗?”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眼前这深不可测的地底深渊,竟然是一处难以想象的天坑。黑洞洞一片,根本看不到底。 “不对,这不是火山口,否则不可能有那么深的。” 四周云气缭绕,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在地底深渊的周边,一共有九座山峰围拢在一起,形成九龙夺嫡之势,而中间的阵眼,便是这处深入地下不知道几千几万米的地下洞眼。 向下望去,九龙环绕之势的深渊,像是没有尽头,里面没有一丝的光亮,石头坠落下去,甚至听不到一丝回响,仿佛坠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到底有多么深,难道洞穿了地壳,直达地心深处?” “这地方太邪乎了,怎么会有这样一处深渊?” 众人面色惊疑不定,面对这仿佛永无止境的深渊尽头,都有一种很大的压迫感,身处于其上,仿佛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坠入那永世沉沦的地狱之中。 王老跛子密切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看到我们停了下来,低声喝道:“不要向下看,继续前进!”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慌忙将眼神从下面移开,小心向前攀爬。 最终又过了大概盏茶的时间,在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后,我们爬到了浮桥的尽头,此刻已经能够眺望到乌木巨巢内部的情景。几个人立刻来了精神,纷纷踏上对面漆黑石柱的表面。 巨大的龙巢是由无数根枯死的漆黑古木堆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虽然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还是显现出它气势磅礴的一面。 白色雾气弥漫,千沟万壑都淹没在云涛雪浪中,那从地底深渊中生长出来的漆黑天柱,也成为了浩浩雾气中醒目的孤岛。忽而风起云涌,浪涛滚滚,四方云动,似是混沌初开,巨大的乌木巢穴在云涛雾气中变幻莫测,露出一角气势磅礴的峥嵘。 “那、那是什么?”三胖子突然惊呼了出来,在枯死的漆黑巨木筑成的乌巢上,他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足有两三米高,像是一座小山丘一般。 不论是从地底深渊长出来的漆黑天柱,还是传说中长江真龙的乌木巢穴,都是大自然难以想象的玄奇,在这近乎绝地的空间内,似乎还隐藏着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巨大的古木呈乌黑色,相互堆积在一块,筑成一个气势磅礴的乌木巢穴,风起云涌,奔涌如潮。待到微风轻抚,四方云散,涓涓细流中,露出巨大的黑色古巢内部的情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就在这黑色古木筑成的巨巢中心,赫然耸立着一只黑色的巨蛋。那蛋足有两三米高,蛋壳表面,不时地发出“砰砰”的类似于人心脏的跳动声,似乎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呼吸,随时准备破壳而出。 忽而微风吹动,白色雾气浩浩荡荡,稍纵即逝。乌木巨巢内部的情景依稀可辨,黑色巨蛋就在其中浮浮沉沉,像是隐藏在浩浩荡荡的波涛之中,浓重处,显得神秘而又奇异。 “这黑色巨蛋,难道真是老长江传说中的龙的后裔吗?” “又或者说,是什么未知的史前巨兽留下的?”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惊呆了,如果这黑色巨蛋确实是真龙留下的龙蛋,那么就证明,在长江流域各个地方的野史、地志、传说中的龙是存在的。那可是人类整个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发现啊! 枯死的黑色巨木堆积的古巢内,雾气浮浮沉沉,像是开天辟地的混沌状态,显得神秘莫测,让人不敢轻易地亵渎。 我们站在乌木巢穴的边缘,向着四周的深渊眺望,巨大的深渊不可预测,看不到尽头。 “咦!那是什么?”三胖子突然惊疑了一声,他指着黑色巨蛋旁边不远处,乌木巨巢的边缘,有一点神秘的光在反射。 “果然有宝贝……”三胖子立马走了过去。我和王老跛子也被他的这声惊呼吸引了过去,紧跟在其后,发现那抹反光的东西,居然是一枚蒲扇大小的漆黑色鳞片。 那鳞片巨大无比,简直就像是一面漆黑古镜,表面闪烁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光的折射下,看起来愈发神异。 “这里绝对是老长江传说中的龙巢,有龙栖息于此,这就是它的鳞片!” 三胖子喜得屁颠屁颠的,两个眼珠子放光,一个箭步跑上去,就把那个蒲扇大小的鳞片拿在了手中,大呼小叫了起来:“谁都别和我抢,先来后到,这是胖爷我先发现的。” 看到三胖子手中漆黑色的巨大鳞片,众人的心中愈发地惊疑不定。难道老长江历来的那些野史传说都是真的?这里真的有龙的存在?只是我心中仍有些疑惑不解,我想起了我们之前在地底暗河中见到的那几片同样是蒲扇大小的鳞片,和眼前的几乎是一般无二,只是那几枚鳞片分明是青幽幽的,和眼前这黑色鳞片截然不同。难道这老长江的龙,还有青色的和黑色的之分吗? 王老跛子同样皱起了眉头,半天没有说话,而是走到那黑色巨蛋前,默默打量着那神秘的黑色巨蛋。 “好神异的巨蛋!历来老长江的河道中出现过不少巨大的怪物,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巨蛋。” “居然还有温热,莫非这黑色巨蛋中还真的能孕育出一条龙来不成?” 我也紧跟在其后,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只巨蛋,如此匪夷所思的生物,实在是让人惊叹,简直打破了我对于生物的认知。几个人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情景,心中都是波浪起伏,一切都像是在梦中一般。 “好恐怖的生物,光是在卵壳内就已经这般巨大,真正成年的话,怕不是比远古时期的史前恐龙还要巨大。看来我们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生物啊。” 我心中波澜起伏,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去,伸出手来,刚想要触摸那巨大黑蛋的表面。 这时候,就听到身后王老跛子一声低喝:“三胖子,你在干什么,想要找死不成?” 我心头一惊,连忙转过头去,却发现三胖子站在对面乌木巨巢的边缘,正对着我们。在他的身后就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地底深渊,此时风很急,吹在脸上,都能够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像他这样站在那里,无疑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难怪王老跛子会低声喝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坠入无尽深渊,到时候连尸体都找不到。 “你小子疯了吗?怎么跑到那儿去了,还不赶快过来。”我开口骂道。 “哦,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气闷,我在这里吹吹风。” 三胖子一脸茫然,只是我总觉得他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是我看错了吗,他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像三胖子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这世上很少有东西能让他真正感到恐惧。 转过头,我继续看着面前那黑色巨蛋。 微风轻轻吹拂,拂动了白色的雾气,巨蛋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显得越发神秘与莫测。我心中感叹着大自然造化的神奇,用掌心轻轻贴在黑色巨蛋的表面,一股温热透过掌心传来,我能够感受蛋内隐隐跳动着生命的韵律。 “三胖子,快过来看看,这蛋里面还有胎动呢!”我一边轻抚着蛋壳的表面,一边对身后的三胖子说。 …… 身后没有任何回答。不知怎么地,我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转头望去,立刻就觉得毛骨悚然。 地底深渊吹动的风越来越大了,呼啸而过,发出凄厉的怒吼。就在我转头的一刹那,我却赫然发现,三胖子愣愣地站在乌木巨巢的边缘,大半只脚已经踏在了半空中,整个人斜斜地向着深渊中坠落而去。 他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手上没有扶住任何东西,只是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任自己的身子直直地坠落进无间的深渊中。 “不要啊!”我大喊了一声,紧跟着就冲了过去。而就在这一瞬间,三胖子整个人已经狠狠地向下摔了出去,那一刻,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无比的茫然! 我怒吼着冲了过去,但一切似乎都是晚了一步。 我看到在半空中,三胖子脸上的茫然迅速转化成急剧的惶恐,那种面对死亡的绝望与恐惧,两种截然不同情绪的转换,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脸上。然后,我便听到了他最后一声绝望的呼喊:“救命……” 怎么会这样?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愣愣地看着整个事件走向了最后一步,就这样目睹三胖子身躯消失在地底黑暗的深渊中,脑海嗡的一声炸开了。 我整个人完全愣住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目眦欲裂,我甚至隐隐能够看到,三胖子在临死前绝望到了极致的那种眼神。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力地、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大脑内一片空白。 明明刚才还是好好地,为什么转眼间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是三胖子自己走出那最后一步的。 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他为什么要选择自杀呢? 一切都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怪圈中,三胖子的意外死亡,让我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了一阵阴寒。 我已经不记得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了,更不知道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呆呆地坐在乌木巨巢的边缘,望着下面黑洞洞的、深不可测的地底深渊。 死人脸小哥失踪了,三胖子也死了,那我们进行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我现在也纵身一跳,是不是就解脱了。 一种绝望到极点的情绪笼罩住我的心。“咚!” 我的脑袋重重撞在巨巢边缘漆黑的古木上面,疼痛立刻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刚才我这是怎么了,我……竟然想要从这里跳下去? 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下传来一阵怒骂声:“他奶奶的,林二八,你他娘的太不够意思了,看到老子掉下去也不拉我一把!快点,帮我一把,胖爷我快坚持不住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大喜过望,冲着乌木巨巢下面大喊:“三胖子是你吗?你小子还没死?” “去你奶奶的,你才死了呢!你胖爷我洪福齐天,哪里是这么容易死的,快点的,别再磨蹭了,把胖爷我拉上去,这下面的风太大了,灌了我一肚子凉气了。”三胖子在下面开口骂道。 我不敢怠慢,连忙探出头去。果然,这小子扒住了乌木巨巢下面悬吊着的一根古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整个人摇摇晃晃,随时有可能真掉下去,成为一堆烂肉。我连忙稳固身形,一手扒住身边的乌木巨巢的边缘,一边探出手,抓住了三胖子的左胳膊,使劲地往上提。 这时候,王老跛子也赶了上来,两人合力把三胖子拽了上来。而就在他爬上古巢的一瞬间,他突然转过脸看向我,神情冷冷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别多管闲事!”他突然开口,声音冷漠得像是另一个人。 我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心想难道真是撞了鬼了?三胖子这小子情形有些不太对劲啊!不等我继续深想下去,三胖子突然冲我一阵“嘿嘿”冷笑,那种笑容僵硬,阴暗,诡异,充满着变态的笑容。 “别多管闲事!”他一个字一个字冷冷地说道。突然爆发出尖刻的笑容,刺得人耳膜生疼。接着,便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半截身子都隐藏着黑暗中。 一时间,我竟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见这和他平时大相径庭的表现,心中便又是咯噔一声,连忙快步向他走去,向他问道:“怎么回事?你小子又发什么疯了?” 他突然尖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实在是诡异,阴气森森的,听得我心中大骇。三胖子怎么突然笑得跟一个女人似的,难道真的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联想到他之前突然跃出古巢自杀的情节,我越发地感觉到整个事情的不对劲。如果真有什么人控制了三胖子,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我立刻向三胖子蹿了过去,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到底是人还是鬼?要是再笑,别怪老子不客气了,赶快给老子从三胖子身上滚出去。”三胖子对我的话依然不闻不问,那尖刻的女人笑声,听得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鬼气森森地冷笑着,突然从身上抽出随身的开山刀,抬手就向我劈了过来。锋利的刀刃划过空气,裹着一阵凄厉的怒吼:“林二八,你他娘的原来一直都是在利用我!”刀尖从我身前斜斜地劈过。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不相信三胖子会突然向我下毒手。在我旁边的王老跛子也被吓了一大跳,惊声喊道:“小心!” 我一个闪避,躲过了那一刀的劈砍,但衣服还是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随即我怒从心中来,一脚就踹了过去,正好跺在三胖子抬起的手腕上,他一个躲闪不及,刀被踹落在地上,随即便恶狠狠向我扑了过来。 此刻,前面也没有什么退路了,我一个闪避不及,整个人就被三胖子按在地上。他咬着牙,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我他妈掐死你!”说完,两只大手就卡住了我的脖子,他的力气太大,一时间,我整个人都窒息了,血液淤积在面部,差点被掐昏了过去。 我心中恼怒,形势危急之下,心说:你他娘的不顾旧情,老子也不客气了。 一膝盖就撞在他的腰眼上,疼得三胖子大叫一声,手中的力气不由得一松。我趁机就是一个转身,手肘反卡住他的脖子,借势把他按在地上。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较上劲了,三胖子这小子手劲极大,根本就没有半分留手,掐得我脖子红一块,青一块的,舌头都快要给我掐出来了。我一看,这样不行,手头上也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两个人就僵持在那里。 王老跛子在旁边见我和三胖子就这样打起来了,而且下手分明就是要人命的那种,立刻就觉察到其中的不对劲,连忙冲我喊道:“二八,你小心点,这胖子有点不大对劲。” 我一边死命地按住不断反抗,并且还不时学着女人尖笑的三胖子,一边对王老跛子喊道:“他不对劲,这傻子都看出来了,我怀疑,这、这小子他娘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你赶快想个办法,我快控制不住他了。” 王老跛子说道:“这可就奇怪,在这地底深渊上的乌木古巢中,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三胖子这么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老长江里面的东西,历来都不能以常理视之,有许多老物件,都是些难以解释的邪性玩意儿。” 王老跛子一边说着话,一边随身取出携带的绳索,和我合力摁住了三胖子,将他五花大绑,像死猪一般捆了起来。不过,我听王老跛子这么一说,突然心中一动,回头望了望乌木古巢中的情景。这时候把前因后果联系个遍,立即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跛子看到我,一时还没有回过味来,但是他循着我的视线,下一刻脸色一下就变了。我回头望去,那枚乌木古巢中的黑色巨蛋,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是黑色的蛋壳表面,显得越发地乌光烁烁。 那巨蛋像是有某种神秘的魔力,我的眼神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怎么也挪动不开了。但是或许是因为之前心里已经有了某种戒备,我的脑袋虽然一时被定在了那里,但是大脑里还算是清晰,心中不断地跳动着思绪。 这个时候,我心里灵光一现,大叫不好,刚才发生的这诡异的一切,以及三胖子的突然发狂,怕都和这枚神秘的黑色巨蛋脱不了关系。这不是一枚龙巢内的龙蛋,它分明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了。 传说中老长江里面出来的东西,有很多都是可以影响人性的邪性物件,但是真实的情景,却很少有人见识过……这东西本身就似乎有独立的意识,能对人的心志进行干扰,三胖子就是不知不觉间着了它的道。乌木所筑的这处巨大的古巢,便是黑色巨蛋所能控制的范围,一旦踏上龙巢,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会心生幻觉。 只是这种东西到底是不是老长江传说中的龙蛋,还真的有待商榷。以前从未听说过,龙这种江河中的神物,会有这般诡异邪恶的能力。如果不是我们小心谨慎,恐怕都要和三胖子一样,就算是到死只能做个糊涂鬼! 我心里越想越气,整个身子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珠子都僵直在眼眶中,连转动一圈都不能做到,急得我满脑门子汗珠刷刷往下流。眼看着我的思维越来越模糊,我牙关上下一合,狠狠地咬在自己的舌尖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眼睛都流出泪来,脑海也为之一清,立刻发现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自我控制。 见那个巨蛋还躺在那里,我心里怒极,哪里还管这么多,提着铲子头就跑上前去。离得近了,这才发现那巨蛋黑色妖异,总觉得有种鬼魅森然之气。我心里恼怒,哪里还管得了这东西是世间罕见的奇物这类鬼话,一铲子头就砍上去了,边砍还边骂:“狗日的,怕就是这黑色妖蛋在作祟。” 连砍了好几下,那黑色蛋壳竟然丝毫无损。我心中诧异,更觉得整件事情皆是这东西引起,更加加大力气,朝着这东西砸下。 “喀嚓”一声脆响,在铲子头死命的敲击下,那如同黑玛瑙般的蛋壳上,终于被敲出了一道裂缝。 我心中并没有任何的罪恶感,像是这么邪乎的东西,留在这世上也只能祸害人。而且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什么龙的龙蛋,连眼下漆黑乌木堆积成的古巢究竟是不是龙的巢穴,在我的心里都打了一个问号。 果然,我又连续地捶打了好几下,那坚韧的黑色巨蛋终于破裂了。里面露出一只快要发育完全的巨大的赤色雏鸟,它身上没有几根毛,黏糊糊的半透明蛋液粘在它肉墩墩的身体上……在蛋壳刚被砸破的时候,这雏鸟还抽搐了几下,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动静。只剩下那一双惨白的眼珠子怨毒地看着我,似乎永不瞑目。 王老跛子见我动作快,没等话说完,已经把黑色巨蛋砸了个稀巴烂,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只是叹息了一声:“算了,砸碎了就砸碎了吧,这种东西留在世界上未必是一件幸事。” 此时三胖子也清醒了过来,那张胖脸在和我的搏斗中,被我两套老拳揍得鼻青脸肿。他的四肢被王老跛子用绳索捆得跟死猪似的,挣脱了半天也挣脱不开,忙着叫我们给他解锁。 我走到他跟前,也不立即松开他,故意绷着脸,对三胖子说:“同志你辛苦了,但是这绳索嘛,暂时是不能替你解开的!虽然这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了,但谁知道你小子有没有受到敌对势力的影响。万一你已经成为了敌人打入我方势力的间谍特务,岂不是要给组织上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三胖子觍着个脸,点头哈腰赔笑说道:“首长说得对,首长教训得是。不过,胖爷我,哦不,胖子我实在是冤枉啊。作为一个立志为祖国考古事业献出自己宝贵一生的新青年,我对组织上的忠心苍天可表啊。虽然这次是犯了严重的路线主义错误,对革命同志动了手,但那也是在敌特反动势力的影响下,无意识做出的行为。二八爷,要是你也不相信我,那胖子我只能跳悬崖自尽了,我他奶奶的不活了我。” 我对三胖子说:“嗯嗯,念你态度还算是诚恳,所以呢,组织上决定,先对三胖子同志再观察两天,方能作出最终的定性。趁着这些天的工夫,你也要深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挖以往的错误观点。尤其是,最重要的一点,对待同志一定要耐心和善,不能挟私报复,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革命同志大打出手……” 三胖子那张胖脸肿得像是肉夹馍,见我还拿他开涮,杀猪似的大骂起来:“哎,我说林二八,你个狗日的有完没完。胖爷我都放低身子,承认错误了,你还要咋的!我看,你小子就是趁机搞阶级斗争,陷害革命同志,明显是想要铲除异己。你说说,是不是存着心思想把我们都斗趴下了,你小子好独贪好处……” 接着,他又痛心疾首地教育我做人不能太贪心,事事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老是想着对付其他的革命同志。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行了行了,你小子别他娘的鬼扯了。这次组织上就原谅你了,不过希望你戴罪立功,谨慎行事。不然的话,下次再被什么鬼东西附身,就没人能救你了!”三胖子被我松了绑之后,仍是不甘心。 这小子跑到刚才被我砸碎的黑色巨蛋前,对着那只怪鸟的尸身,又是一通乱踹。最后,还对着地面“呸”了一口。“刚才就是这畜生在作怪?这只怪鸟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来头,长得这么奇怪,莫非是什么妖怪变的?”三胖子道。 “别瞎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怪。”说实在话,我对于这黑色巨蛋的来历也颇有疑惑,老长江地底深渊中居然会存在如此匪夷所思的生灵,实在是超出众人的想象范围。 “不是妖怪?那也一定是什么带着妖邪之气的鸟。否则,怎么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能力……”三胖子道。 “它毛还是红颜色的,你怎么不说它是凤凰呢?”我取笑三胖子。 这句话刚一出口,三胖子还没答话,反倒是王老跛子脸色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 “说不得还真有这种可能,若论这赤色怪鸟的体型,倒真和老长江历来传说中的凤有些相似……”他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三胖子在旁边耻笑他道:“跛子爷,我说你是不是研究东西研究傻了?凤凰要是全都长这副德行,还会是传说中的神鸟吗?这话要是说出去,以前古代那些拜凤求凰的老百姓都得吐你一脸唾沫。” 王老跛子摇了摇头,道:“我想起一件事,早年间我曾经在河南的一处长江支流挖掘过一座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贵族墓穴,当时在那处大墓中曾挖出过一些帛书,上面记载着一些墓主人生前的经历。” 那帛书上所述的事件非常闲杂,有些像野史,涉及到当时许多楚国上层社会的人,是一种类似于个人日志的自传体书。而且年代太过久远,大多已不可考究。 不过,其中所述的一件事,却引起了王老跛子的注意,里面提到历代楚王都在后山豢养珍禽异兽,却从来不让人观看,违者必死无疑。 一日,后山有异象传来,许多人都看到有一只大到难以想象的赤红色巨鸟,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展开垂天之翼,哀鸣三声,飞过楚王宫殿上空,坠入深山之中。臣民们纷纷祭拜,大家都知道了后山豢养的是楚国的图腾,传说中的凤鸟。 是夜,那名楚王也离奇暴毙,死前据说极为痛苦,脸上充满妖邪之气! 听王老跛子说,和黄河“龙”文化不同,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河流之一,长江历来以禽鸟为尊。尤其是在古代荆楚的区域,也就是现在湖北的荆门、荆州、宜昌等地区,对于凤鸟的崇拜更是到了一个鼎盛的状态。 周朝初年,转投周王的荆楚族得到了中原王朝的支持,从而建立起自己的国家。 民间历来有传说,楚王的祖先年轻时受人迫害,无奈逃进了深山大泽中,在那里遇到了一种半人半鸟的神灵,和它达成了某种可怕的契约。所以才能够在春秋时代,陡然崛起,一连吞并了周边的许多小国,成为一方大国。 “大荒之中,有山名北极天桓,海水北住焉。有神九首,人而鸟身,名曰九凤。” 虽然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文献资料能够说明这种传说的真实性。但是在《山海经》的某些模糊不清的记述中,还是暴露了楚王室和那种从大泽中出来的神秘鸟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谓“九凤”所居的“大荒之中”,虽不知其确切范围,却可以肯定包括楚地在内,因为楚人之先帝颛顼,与他的九个嫔妃皆葬于此。依照我的理解,当年楚王在后山中豢养的九凤,应该是一种大到极点的巨大赤鸟,否则,也不可能形容成是垂天之翼了。 只是楚人历来就有崇凤的传统,楚王既然在后山一直豢养这种神鸟,为什么不多加利用以达到凝聚民心的作用呢?反而是秘而不宣,像是在竭力遮掩什么不让别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而且随着后山赤色巨鸟的坠空死亡,不久后,楚王也离奇暴毙,死之前经历过极为痛苦的过程,这似乎更加透露出某种不能为人言的惊悚信息来…… 这种猜测实在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一直以来,楚王室为什么会专情于崇拜九凤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谜团。因为在中国古汉语中“九”和“鬼”字同音,所以九凤也被叫做鬼车、鬼鸟。这其实是一种长着赤色羽毛的巨大凶鸟,民间素来对它畏惧有加。传说这种鸟最喜爱栖息于阴暗晦涩的地渊之中,喜爱吸取人的魂气,操纵人的心智,它的血滴下来,就会酿成巨大的灾祸。 这种预示并不吉祥的妖鸟,为什么会成为战国时代楚国先祖所崇拜的神鸟呢?而且,根据王老跛子所言,在那名楚王死后,当时陪在他身边的近侍和婢女,乃至于楚王的亲信、妃子,都被莫名其妙地杀死,一个不留。楚王室花费那么大的力气,似乎是要守住某种秘密。那么在当时楚王临死前到底经历何等的痛苦,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中会不会透露出某些线索能够揭开楚王室的最终秘密? 而这,又是否是那些当年参与整个楚王暴毙事件的人,之所以被集体灭口的真正原因呢? 我向王老跛子求教,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个只有当年的楚王室自己才知道了。” 我苦笑了一声,知道这句话纯粹是白问了,楚王室都灭绝不知道几千年了,到哪里再找知情人去?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讲,楚王室还留有后人在这个世上,那血统也不知道稀薄到了什么份上,估计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搞不清楚了,更不可能知道这般离奇的秘辛了。 还有一个观点,是三胖子提出来的。据他讲,从统属而言,楚族源于中原,西周初年被周成王所封,自然而然接受的是姬周文明的统治,与当时中原华夏部族有着很密切的关系。但从时间上来看,楚人本含有古蛮族血统,与中原文化尚土崇龙、敬鬼远神的传统截然不同,在楚国内崇火尚凤、亲鬼好巫之事大肆发扬。 那时候,在楚国的一切行为大多与卜筮星占脱不开关系,落花洞女、仙娘、放蛊、赶尸等等鬼神之事大行其道,由于年代久远,时至今天,也没有任何历史学家能够真正说得清楚,历史上真实的楚国究竟是一种什么情形。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历史上,楚国上上下下对于巫术的顶礼膜拜,已经到了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地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会使得一个大国衍生出如此奇异,甚至可以说是畸形的信仰呢?这里面有太多的不解之谜,只有从某些地方野史、传说中才能够找到只言片语。一直以来,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这些典籍抹煞掉了,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也正是三胖子说这段话的最终含义,有人费尽心机想要掩盖一个秘密,一个隐藏在历史真相中的不可思议的答案。 而这种抹杀是那般透彻,也就从另一个方面证实,这个秘密必然是十分惊人! 三胖子的说法,得到我和王老跛子的一致赞同。按照我的理解,这种巨大的赤红色的巨鸟,在古代楚国来讲必定是一种极特殊的神权的象征。所谓的九凤,在华夏的历史上,是完全能够和黄河龙并列的神物。从某种程度来说,尤其是在以凤鸟为尊的长江流域,在一些少数民族的历史传说中,甚至把它抬高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只是眼前这乌木筑成的巨大古巢,如果真的是老长江传说中龙的巢穴,那么怎么会有古楚人崇拜的九凤的蛋呢? “我觉得现在对于我们来讲,这黑色巨蛋究竟是不是凤凰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已经打破了。你没有听说过吗?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老母鸡死了就卖不出价钱了,同样地,这凤凰也一样……我觉得咱们还是关注关注这天柱上的其他东西。除了这鸟巢和蛋外,还有没有其他宝贝,也好弥补弥补我们这次费尽千辛万苦来这的损失!”讨论了一会儿,三胖子有些不耐烦了,叫嚷道。 “别老惦记着你那些宝贝了,三胖子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之前就已经告诉你了,要深挖自己以往错误的观点,反省以前的所作所为,拿出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要记住咱们来这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救小梅和栓子的两条性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到老山古龙褪下的龙衣。”我发表了一段讲话,深刻地批评了三胖子“唯物”主义的贪婪性。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我倒是很同意。这天柱既然是古巫氏最重要的祭祀圣地,那么就绝对不仅仅只是这处乌木巨巢那么简单。其中一定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换而言之,当初的古人,一定会把最好最珍贵的东西,都奉献给他们所敬畏的神灵。老山古龙衣就非常有可能藏在这里。咱们一定不可以放弃寻找。”我接着说道。 王老跛子在一旁说道:“没错!依照我多年的经验而言,这里我们所接触的只是冰山一角。隐藏在这地底深渊天柱下面的,怕才是古人不想让我们这些外来人所找到的东西。”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决定继续在这片区域寻找。毕竟这处从地底深渊中生长出来的漆黑石柱,横向面积宽大广阔,那乌木巨巢也仅仅是偏安一隅,占据了一小片区域。剩下的部分大多隐藏在雾气缈缈间,一时看得并不真切,我们还有很大的搜索空间。 第三十章 死亡之地锁龙井 众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分头行动。只是各自都要小心点,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就要大声地呼叫出来,另外两个人就会赶去接应。毕竟在现在这个地方,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也容不得众人不小心谨慎。 我手中握住用来防身的铲子头,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薄雾笼罩的天柱上。四周都是那种组成天柱的漆黑的岩石,很明显被人打磨过了,显得光滑而平整。走在其上,不时能够看到地上显露出的古怪条纹和图腾纹饰,都是远古巴族古巫氏的风格,与我们在老长江地下暗河洞窟内看到的那些壁画一般无二。 我正在暗自感叹间,就听到不远处三胖子大喊大叫了起来。初闻时,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心中一沉,赶忙就跑了过去。待到近处,就看到三胖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东西。我立刻就松了口气,心道这小子干什么事都是一惊一乍的,迟早要惹出大娄子。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让他改掉毛病,谈何容易。 这时候,王老跛子也赶了过来,两个人一起来到三胖子的身边,就看到在他的身前是一处位于天柱端面犄角旮旯的地方,一块青色的巨石横陈,似乎遮住了什么东西。 我心中一惊,道:“这个地方……” 三胖子说:“应该就是这里,胖爷我就说我是一个福星,没走两步就找到了关键点。” 我笑道:“别在那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到底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遛遛!先把这大石板移开,咱们再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三胖子说:“好!”说罢,他捋了捋袖口,就要上手。 “要不要帮忙?”我说。 “切,这点小事还要你出手吗?”说着,三胖子踏步上前,双臂死死抱住青石板的两端,肘部的肌肉顿时凸起。 “啊!起!”三胖子暴喝了一声,双臂猛然间用尽全力,那将近一米多直径的青石板,竟然被他一寸寸地硬生生地抬了起来。 “咣当!”一声剧烈的响动,巨大的青石板被卸到了一边,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碎屑迸溅。不过对于这些众人都没有在意,因为此刻所有人的心神,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在那块青石板的下面,有一口井! 没错!就是一口井!就是一口完全由人力打出来的井!这井内黑洞洞的,深不可测,看不到有水的痕迹,不知道干涸了多少年。 只是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口井,实在是不可思议。“做得不错。”我拍了拍三胖子的肩膀,这小子显然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没有找到什么宝贝,反倒挖出来一口井,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走向前去,半蹲在地上,视线落到了井边。 一连观察了许久,我最终确定,这确实是一口井,而且是一口古井。井口不大,直径只有一米左右,边缘是用青石堆砌而成的,和被三胖子搬开的大青石板的材质一样。这和天柱本身的漆黑岩石截然不同,泾渭分明,却又十分和谐地融为一体,显得愈发神秘与古朴。 我伸出手,摸了摸井口的边缘,很凉,是那种透心的凉,这或许是井内的环境造成的,与外界的温度形成一个极端的反差。 不过,眼前这口井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即便是站在井口的边缘,我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特殊的地方,但是当这口井出现在这处区域的时候,本身就说明了它的不正常。 “咦!这些天尽出些邪乎事!怎么老子搬开一块大石板,竟然搬出了一口井来。”三胖子双手扶住井的边缘,无比讶异地说道。 他从地上捡了块碎石头,直直地丢了进去,下一刻,我们就听到了一声“咚”的沉闷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还回弹了一下。但是我们都可以肯定,那石头绝对没有直落到井底,在这个井的半空中,似乎还有着什么巨大的东西。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龙眼这种地势。”王老跛子似乎愣住了,他呆呆站在井口边,嘴唇微微张开,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好久后才开口道。 “什么是龙眼?里面有没有宝贝?”一听这里面还有门道,三胖子心中顿时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探宝之心。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们讲的九龙戏珠的地势了吗?那是风水堪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龙脉之一,历来传说只有通天之人才有资格进入。而这黑洞,虽然形似一口井,但却直接贯穿了大地深处。这是九龙戏珠的那枚‘珠’,汇聚了九条龙脉精华的宝穴。” “不会吧,这么邪乎?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次彻底发达了,找到了传说中的龙眼?”三胖子大笑起来。 “是你自己想多了,这种宝穴只有通天的人,才有资格在死后葬在这里。历来古往今来,也只有黄帝一人而已。你我何德何能,又有什么资格将这种宝穴据为己有?”王老跛子道。 “他奶奶的,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难道咱们这次真的是要白跑一趟了?”王老跛子的话,显然是打击到了他。三胖子的脸当时就垮了下来。 我没有理会这两人,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这口井,最后轻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在古井井口边缘青石板内,竟然悬挂着十几根青铜锁链,不知道有多长,笔直地垂到黑暗的尽头。由于井内的雾气太重,青铜锁链的表面已经长满了苔藓,加之光线昏暗,刚才众人心惊于龙眼这口井的来历,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 现在看到这么多古代青铜锁链,直直地垂入井内,我立刻感觉到这里面果然有蹊跷。 我想,刚才三胖子丢进井内的石头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似乎还被反震了一下。由此可见,那东西的体积一定是小不了。现在竟然又在井口的边缘发现了那么多古代的青铜锁链,也许在这深井之中,还悬挂着什么东西。而且位置就在我们身体的正下方,只是不知道这口井到底有多深,众人能不能下去看看。 正想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在了一根青铜锁链的上面,想要拉起来看看这青铜锁链的另一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时候,只见王老跛子脸色一变,一下子就向我扑了过来,大叫了一声:“不要!快停下!” 我立刻就知道不对,但是已经晚了,就在王老跛子口中大吼的一瞬间,只看到井内的雾气一阵翻滚,隐隐地传来“咔咔咔”的机械运转的声音。 下一刻,我就感到手上的青铜锁链猛然一震,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拽到了井口中去。我死命地扒住手中那根青铜锁链,只觉得锁链上长着的那些苔藓,就好似涂了层润滑油一般,使得我整个人都向井内滑了下去。 慌忙中,我抬起了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三胖子和王老跛子那惨白的面容以及他们冲着井内大喊的嘴型。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的身体完全没入了一片黑暗中。 就这样下滑了三四十米,我也彻底地反应过来了。心里大叫不好,急忙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匕首,插入了青铜锁链的链孔中,方才卡住了身形。 “呼!” 我大口地喘了一口气,此时我已经下滑到了几十米的深度,深入到龙眼井的内部中,也就是那根从地底深渊中生长出的天柱的柱干中了。 我想了想,一咬牙,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落入了井中,也不差耽误这点时间。我从怀里的口袋中摸出了火折子,点着后,向着四周摇了两下。 借着昏暗的光圈,方才看清四周的景象。我身处于一片死寂空间中,那井口看起来直径只有一米,但真正深入其中才知道,里面的空间是越来越大。“妈的,难道整个从地底深渊中探出来的天柱都是中空的吗?”我心中暗骂了一声。 四周黑洞洞的,一片虚无,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我整个人像是处于万物俱灭的虚空里。现在这种情景,让我的心里升起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寒意。 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已经是死路一条,想要从这里出去唯有一个方法,就是沿着青铜锁链爬出去。 忽然,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黑暗中似乎隐隐传来一个声音,在死寂的空间中带起了一点回声。是从井口上方传来的,像是在叫着我的名字难道是三胖子他们来救我来了? 我正感纳闷,就看到旁边的一根青铜锁链也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开始还不明显,但是很快幅度变得越来越大,好像是从井口有人沿着青铜锁链从上面爬下来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时候看到在我上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随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八,你在下面吗?” 我答应了一声,那人随即就下来了。我抬起火折子,方才看清这个人竟然是王老跛子。 “你怎么下来了?”我问道。 他说:“我们见你掉进井里面了,怕你出什么事,就商量着下来一人搭救你,三胖子太胖,爬锁链估计有点够戗,所以我就没让他下来。” “嗯。”我点了点头。只见王老跛子抬起头,冲着井口扯开嗓门大喊了一声,声音不断在死寂的空间内回响。 紧接着,听到井口上方也传来一声回应:“没有事吧?”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三胖子。双方通过这个方式,一问一答,很快就确定了各自的安全。 我和王老跛子身处在天井内部,三胖子则留在井口外,给我们做接应。 “怎么办?现在要上去吗?”我问道。 王老跛子仔细思忖了片刻:“既然已经下来了,说不得也要看看,这龙眼井里到底有什么玄机!”我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到了这种环境,人的第一反应,大多都是恐惧,惊慌,想要离开这里,但是看他的表情,却出奇地镇定,似乎是胸有成竹。 鄂西四块板子,历来都是湖北这一带土夫子中集大成者,熟知各种奇门异宝,异闻诡事,难不成他知道这下面是什么东西? 一咬牙,我身形一闪,心想,我倒要看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忙把横贯在青铜锁链中的匕首抽了出来,紧跟着就滑了下去……井口的下方空荡荡的,青铜锁链笔直地垂入无尽的黑暗中。历经了千年的岁月,锁链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异常滑腻,所以两人下落的速度非常快。只是到了后半段,因为担心下面有什么危险,于是两个人逐渐放缓了下滑的速度。 再次向下滑落了一段时间,出乎我的预料,王老跛子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 我说:“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说没事,这下面好像有东西!我心中一惊,赶紧又向下落下几米远,到了和他并行的平面,连忙双腿一勾,再次用匕首卡住青铜锁链的环扣,固定住身形。 王老跛子用手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向下看。 我点了点头,打开火折子,低头一看,一时间目瞪口呆,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借着手中火折子昏暗的光亮,可以隐约地看到,就在这黑暗冰冷的地下深渊的空间中,数十根粗壮的古老锁链被绷得直挺挺的,像是悬挂着什么东西。从我这儿往下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小山一般的庞然大物,被锁在半空中。 天柱内部的光线非常暗淡,一时间很难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隐约,觉得那东西非常大,超出我们的预计。 王老跛子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两个人显然都被震慑住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下面,黑暗虚无的深处,那被古老锁链锁住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铛铛铛……”的一阵嗡鸣声响起,我和王老跛子抬头望去,知道这是三胖子在给我们发信号,借此以确定我们的安全。这是王老跛子下来时,和他事先商量好的约定。 我们同样震动锁链,借以示意他,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井口上方渐渐没有了动静,我和王老跛子定下心来,再次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目光投射到下方那片虚无的黑暗中。 从我们这里看过去,那锁链非常长,早已超过了我们想象的范畴,一直垂到下方无穷无尽的幽暗中,像是一直通到天柱内部,地底深渊的最深处,永无尽头,根本就没有底一般。那庞大的黑影,就这么施施然地悬吊在半空之中,此时距离我们还有二三十米远的距离。 只一眼,我和王老跛子就决定继续向下行。毕竟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如果不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实在是有些不太甘心。又下沉了一段距离,我们的速度再次慢了下来,估计距离那东西已经不太远了。低头一看,在锁链的尽头,一个黑糊糊的小山一般的庞大黑影,正被悬挂在半空中。 我探出火折子,在光亮的映衬下,那庞然大物的轮廓,一下子便显露无遗。 只一眼,我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立即从心底涌起,紧接着,更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是,龙?龙的尸体!” 我和王老跛子全都骇然地望向了黑暗的虚无中,在那里,身长不知道多少丈的庞大生物的骸骨,被几十根粗大的古老的青铜锁链捆绑着,就这样直挺挺地悬吊在地渊的半空中,青铜锁链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无尽黑暗的深渊中。 传说中的九条龙脉汇聚之地! 这口井便是王老跛子之前所说的九龙戏珠的地形,眼前这条黑洞洞的通道,汇聚了九条龙脉的精华,直接贯通了地底深处……这老家伙身为鄂西四块板子,历来眼光最为毒辣,照他所讲,这龙眼实乃汇聚了天地大川之精华,实在不是普通人可以享受的。说实在话,虽然听他这么一说,我表面上点头,心里却也没当回事。但眼下看到这条被悬挂在无尽虚空中的庞大龙尸,却也知道了这话的分量。 只是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世上难道真有龙这种生物吗?历来只听说过长江发大水,有走蛟的传说,但那大多也是积年的深山老蟒和藏匿在河床中的巨鼋在作怪。但若是说,龙这种近乎传说中的生物,还真没有多少人见过。我原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但今天的种种经历,却完全让我看得瞠目结舌,几乎颠倒了我整个前半生的观念。 “难道这便是古巴族巫氏族人地底天柱的最终秘密?这就是他们在老长江地下建造城池,守护这里的原因?难道这条被锁在无尽深渊中的龙的骸骨,便是所有原因的所在?” 沿着粗壮的青铜锁链,我整个几乎都呆住了,张开嘴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在这天柱的内部,无尽的地底深渊之中,就像是一片虚无,唯一的分界线,便是那绑在庞大的龙骨身上的几十根古老的青铜锁链……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的瞳孔再次急剧收缩,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最为震撼的画面。 “我终于知道那些古人明知道这处地方乃是龙眼,居然还敢建造那么大的工程,因为……因为这里分明是一处锁龙井啊!”王老跛子叹道。 “什么意思?”我心头一震,忙问。 “你有没有听说过老北京城里,关于地下海眼的传闻?”王老跛子开口道。 我眉头一挑:“老北京城的地下海眼?” 据说刘伯温和姚广孝在建北京城的时候,曾发现了几口海眼,直接贯通到大海,其中有三个最大的,一个在北海白塔下镇着,一个在现今的京西玉泉山一座大庙下镇着,还有一口在东直门的北兴桥。 当时为了防止海眼倒灌,发大水淹了北京城,于是就把一条龙锁在了海眼里了。后来有人在上面盖了座岳王庙,就把那条龙永镇在海眼里了。到现在,还能看到在庙里有口井。 这些传说,都是老北京城里的老话。当时的人和现在不同,都很迷信,于是那口井一直搁在那里没有人敢去碰。日伪时期的时候,北平沦陷,当时的日本司令官听到这件事,偏偏他娘的不信邪,于是就强迫当时的老百姓打开井盖。当时听说没有人敢下去,里面黑咕隆咚的不知道有多深。就看到一条很粗的铁链子,长满了红色铁锈,一直延伸到井的最深处。 日本人当时就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宪兵,叫人往上捯铁链,非说要看看这井里到底有什么。听老人讲,当时铁链拽出了几百米都没有见到头,拉得整个街上都是哗啦啦的铁碰撞声音,当时人心中都有些毛了,说不能往上捯了,再往上捯龙王爷就发威了。日本人还让人向上拉,到了最后,就听到井里哗啦啦地往上冒黑水,就跟开了锅一样,水都沸腾起来了。同时,还能听到井里发出“隆隆”的沉闷声和某种古怪的动物的怒吼声。日本人一看也害怕了,赶紧叫人把铁链子放回去。后来当地人又怕出什么事,结果又找来一块大石板将井口封住了。从此以后,这井就成为一个禁地,没有人敢再碰了。至于那龙井的传说,以及那铁链子下究竟锁着什么,直到现在也一直是个谜。 假设下面没有龙,又为什么有人花费那么大力气,铸造那根超级长的铁链子,他的目的是什么?一直以来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 王老跛子说完这个故事,又将目光转向我。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笑着道:“你难道觉得眼下这口地底深渊的井,和老北京岳王庙下的那口井是一样的?” 王老跛子没有答话,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真他妈邪门了,这古代人怎么有这么多的门道!”我有些气愤。 “我觉得这龙眼内的情形也差不多,这里肯定有古巴人巫氏族某个重要大人物的棺椁。要不然,他们才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呢。这龙眼汇聚了三山五岳的精华,只有尊贵到极点的人才有资格葬进去。所以古人便想了一个法子,寻了一条龙来镇住这口井,也就变相地,减缓了其中的反冲。”王老跛子说道。 “我怎么觉得,这井里的老物件都这么邪乎啊!”我嘟囔了两句。 最终,我们还是决定继续向下滑,降落在那处庞大龙尸上看看。眼前白惨惨的一大片,在虚无的地底深渊中,没有任何的光线和温暖,有的只是冰冷和黑暗。那条庞然大物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中,被几十根粗壮的青铜锁链锁住,仿佛已经停滞在那里无数年的时间,像是一座山一般横贯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画面,我总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苍凉和寂寞,毕竟那是一条龙啊! 我们终于下潜到庞大龙尸横贯的地方了,眼前的白色龙骨,长达近百米,和传说中那样,充满了震撼性的力量。骨骼犹如生铁铸造一般,龙角遒劲有力,长着巨大的狰狞的爪子,周身闪烁着苍茫而久远的气息。 龙,这种生物自古以来在皇权的世界中,就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物。长江和黄河流域,历来都不乏其种种传说,但是现实发展到今天,有谁还会相信有龙的存在。 由此你就能够想象了,当我和王老跛子在这枯寂冰冷的黑暗空间中,看到这个震撼人心的场面,精神上会受到多么大的震荡和冲击。直到多年后我还觉得整个人像是在梦中一般。 站在冰冷的龙骨之上,眼前的龙尸像是一座最完美的钢铁雕塑,即便是没有任何动作,都能让人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和震撼性。只是现在这条龙,早就没有了生机,血肉都化成了尘埃,只剩下冰冷的骨骼,在这枯寂黑暗的深渊中,永世长存。 “那是……” 深深震撼之后,我和王老跛子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骇然。 “那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龙骨里面还像是有东西?”两个人都很吃惊。 我们攀在龙尸粗大的骨骼上,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形,唯恐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可就必死无疑了。眼前这具庞然大物长达百米,全身各处都绑缚着碗口大的青铜锁链,连首尾和五爪都不例外,将它牢牢地固定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 前方就能看到龙的腹腔,一根根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白色肋骨,弯曲合拢,形成一个巨大封锁的空间。里面黑糊糊的一排排长方形的物体,像是有什么东西存在。我们快速地爬到近前,扫视四方,顿时全身一阵阴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火折子的映衬之下,我们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在龙尸的庞大腹腔内,停放着一排排巨大的棺材,一具具都是由黑色的古木凿空,显得古拙,暗淡,不知道经历多少年的岁月,依旧透露出让人心悸的神秘和莫测来。 在每一具棺材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奇怪的文字。我看了半天一个都不认识,但猜测应该是古巫氏族的本族文字,顿时一阵阴冷。 “这些都是昔日古巫氏的大人物,巫王最信任的部下。”王老跛子说。 当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后,我和王老跛子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一阵骇然,难道古巫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到最后竟然是为了放置这些棺材?不知道经历了多长的时间,有些棺材盖上已经开始龟裂,布满了厚厚的尘埃。 两人不由得一阵唏嘘,尘归尘,土归土,即便是建造了那么大的不可思议的工程,这些远古的先人还是死在了这里,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这棺材中的骸骨……”我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我面前不远处,有一口棺材不知道怎么掀起了大半个棺材盖,透过空隙能够看到,其中躺着一具尸骸,肌肤成紫黑色,干燥枯黄的头发紧贴在脸上,狰狞得像是厉鬼一般。 说实在的,经过这一段路程,什么样可怕的场景我没有见识过?但是在这漆黑的空间中,空然见到棺材中狰狞的枯尸,还是把我吓了一大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觉得这地方不对劲,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地渊中怕是有极大的凶险,咱们还是尽快把事办完离开吧。”王老跛子说,这地方非常不祥,动则就会要人命,如果没有经验的人到了这个地方,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即便是以他多年的盗墓经验来说,也不敢轻易地犯险。 “有几口棺材无缘无故被打开了,这地方肯定还有什么东西。”老跛子沉声道。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好几口棺材都被掀开了。要知道,我们现在身处在地底深渊中,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几千年来除了我们就再没有活人进入了,又是什么人把这些棺材打开的? “不好!”我的脸色也变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地方太邪门了,处处透着诡异,让人心里毛毛的。“你还是小心点为好,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看着我们。虽然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我是盗墓的老手,这种感觉时常都会灵验的。” 经王老跛子这样一说,我更觉得此地阴气缭绕,两个人都觉得不太对劲。气氛诡异得让人后背冒冷气。 “赶紧向前看看,爬到龙头处。”王老跛子低语。 我心里觉得奇怪,既然这地方那么邪门,不赶紧离开,到龙头处干什么?这老跛子心思深沉,虽然在一起行动了这么久,我还是有些捉摸不透。不过,出于某种信任,我还是紧跟在他的身后,向着龙头方向爬去。 我们爬了大概盏茶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龙头所在的位置。这龙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就好像是一个古老的白色庙宇,那龙上下颌便是庙门。 我用匕首轻轻地在上面敲了敲,发出“铛铛”的脆响。这龙骨头实在是够硬,经过了几千年的时间,还这般坚固,和寻常的鱼骨截然不同。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肉,但看起来愈发地狰狞凶恶,一个脑袋就有卡车头那么大小,牙齿锋利,让人不敢多看。我们没敢多在龙头上停顿太长的时间,毕竟是身处在地底深渊中,下面不知道还有多深,万一一个不小心,从地底吹上来的阴风,就能把人从龙头上掀下去。 沿着龙腮的位置爬了进去,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我们看到在龙下颌的部位,搁置着一个大到极点的青铜棺椁。那铜椁黑沉沉的,显得十分古老,四边都用榫卯和锁链固定在龙骨之上,棺盖上落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我们一看,便知道这正主算是真的见到了。再仔细观察,在铜椁的四周,还立着九盏似龙似蛇的不知是什么神兽的青铜灯,乍看之下,被火光映衬成诡异的青灰色,显得愈发古老陈旧。铜椁上还刻着不少密密麻麻的奇异花纹,都是很明显的古巴族巫氏特征,显得格外古拙,甚至可以说有些原始。 王老跛子围绕着铜椁转了三圈,对我说:“这青铜椁恐怕就是古巫氏的王椁了,我们想要的东西应该就藏在这里面。待会肯定要打开看看。” 我皱了下眉头:“你是说老山古龙衣?难道会藏在这口奇形怪状的青铜椁里?” 王老跛子道:“古巴族人,尤其是古巫氏向来崇蛇,这老山古龙就是活过百年的积年老蟒,它褪下来的皮都是神物。最可能就是拿来作为古巫王的陪葬品。” 我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这青铜椁,在历来的陵制中也属于特殊的一类。里面封存的东西,大多都有些邪乎,想要打开它,倒不是什么难事。但鬼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王老跛子道:“按照常理来说,这龙眼井乃是九龙汇聚之地,生人之气极重,而且又是在这龙骨之上,邪祟之类的先天就被克制。即便是青铜棺椁想要发生尸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是有什么大凶之物。当然,那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两个商量了一阵,还是准备再看看这口棺材究竟是什么样子,再决定如何动手。 谁知道就在这时,“咣当”,棺盖缓缓一动,竟然被打开了…… 两个人都是一惊,这青铜棺椁的封闭极严,与平常的棺椁不同,即便是有什么邪祟之物被封在里面也都别想出来。现在都没有人去动它,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打开?我也觉得很是奇怪,就探头向着棺椁里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我头皮发麻,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磕磕巴巴道:“这、这哪里是人啊?” 这青铜棺椁一打开,两人立即就觉得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凑近一看,只见棺椁里浸满了尸蜡,那古巴族巫氏族王的尸身浸泡在里面,还保持着原本的面貌。只是这棺材上雾气缭绕,黑水纵横,那情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妖邪之气。更让我们觉得恐怖的是,那棺椁内的尸体,分明是一个惨白的类人的生物。身上倒没有什么出奇的,只是那脖子实在是太长了,简直像是蛇脖子。他脸上还戴着一个古怪的铁面具,看不出真实的面貌。只是露出嘴和两个眼珠子,发着寒光,看上去显得更加诡异。 说实话,这段时间内古木棺椁内的尸体我也见过不少,满打满算,老长江地下湿尸就有上百具,还有长满惨白怪手的地藏王肉太岁,每一个都能把人吓得头皮发麻。但我可以这么说,那些东西虽说是丑陋,但我还能撑着看,可是这一具我真是不敢拿正眼多看一眼。倒不是说这一具巫王尸比其他的更恐怖,只是我总觉得,这东西隐藏在黑色铁面具下面的脸庞总是透出一股妖异。尤其是那两颗眼珠子分明是碎金色的,发着寒光,冷漠得根本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王老跛子显然也被吓得够呛,他脸上显出惊容,骇然道:“没有想到,这古巫氏的巫王竟然长成这副模样!” “这真是巫王吗?”我有些惊疑不定,问道。可是这脖子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条蛇。我心中暗暗称奇,王老跛子看着我,有些不确定地说:“你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老长江有传闻,据说历代的古巫王都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我看着他。 王老跛子从怀里取出一大包东西,我看了一眼,是黑驴蹄子,钉尸钉之类的玩意。我心想,怕不是把他以前吃饭的家伙都带来了吧。 王老跛子收拾好工具,对我说:“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不过据传说,有一次,老长江突然枯竭,他们就是从干枯的河床中走出来的。还有种传说,说老长江的河床沟通着地底深渊,历代古巫王都是从地渊中爬上来的怪物。” 我心想,不会吧?只是看着王老跛子这样认真的表情,心里也有些发毛。就问道:“那也不能这样说,据我所知这世上就有一个长脖子的女人族,她们自幼就带着铜项圈,随着年龄的增长,脖子上的铜项圈不断叠加,最终能带上二十五六个项圈。这种铜项圈的重量极大,能够引起锁骨软化,使脖子增长,脖子长度甚至能够占到身体的六分之一。搞不好这古代巫氏的巫王也有把这脖子拉长的传统。” “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的真相都掩盖在历史之中,不亲眼看到谁也不知道如何。”王老跛子神秘地笑了笑,咂了咂嘴,接着说道:“不过,这铁面人看起来还是有些邪门。咱们还是要小心点为妙,听说被这东西的尸毒咬上一口,就会渐渐被同化成他们的同类,脖子也会长得那么长。” 我虽然觉得他是在逗我玩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娘的,要是变成这个怪物样子,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就说到这里,在这种地方别胡乱开玩笑,是不是有变成这种怪物的危险以后再说。我现在想问的是,这青铜椁打开了,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王老跛子被我这一通抢白,也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就对我说:“一般来说,最重要的陪葬品都是放在棺椁主人的身边,也就是棺材内。但现在看这个青铜棺椁,里面都是尸蜡,这还不太好办了。” 我一想也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实在是没有胆子把手插入这尸蜡中掏东西,尤其是看到棺材内惨白的,跟条蛇一般的铁面人,更觉得有些恶心。于是我们商量一下,看看棺椁的周围还有没有藏东西的地点。 就在我移动脚步的时候,正好看到铁面人嘴巴微张,他的嘴里面好像含着什么东西,看形状好像是颗红色的珠子。“这个是什么东西?”我心里暗暗惊奇。听说慈禧老佛爷死后,她嘴里就含着一颗夜明珠,孙殿英那伙人挖开棺盖的时候,慈禧的脸还是红润的,跟活人差不多,这就是夜明珠的作用。莫非这铁面人口里也含着这个东西?那可是绝世奇珍。 边想着,我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王老跛子。他惊奇道:“奶奶的,这可是好东西啊。有了这东西,那什么老山古龙衣都可以不要了,这可是传说中的摩尼珠,是世间一切邪祟、毒物的克星。有这东西在,小梅和栓子所中的金蛇蠡痋也就微不足道了。” “摩尼珠?”我皱起了眉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惊呼道,“你、你是说,这是龙的……” 所谓的摩尼珠,其实来讲就是民间说的龙的颌下珠,大小如鸽子蛋,通体赤红如血,万毒不侵。一说是真龙归化时所留,还有的说是地下龙脉千丈处,由龙脉精华凝聚成,亦有说是龙的下颌骨遇火焚化,种种传说莫衷一是。 庄子就说过,在九重之渊的骊龙的颌下有珠,甚至把这段话写在了书中。 我惊奇地叫道:“这可是好东西啊,可是怎么把它拿出来?这家伙带着铁面具,只留下嘴上一个黑糊糊的小洞,万一一个没弄好让他吞下去的话,总不能开肠破肚拿出来吧。” 王老跛子道:“在摸斗门中,有一门技艺,就是专门对付这种铁面尸的,叫做蚌里取珠。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二指禅功,探入口中而不觉。如果用在盗门中,又被叫做缺一门。有如神来之手,贼临身,被偷者甚至连少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 我说道:“敢情这淘斗,盗墓还有这么多门道,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可是这么做,未免太危险了吧,把手指头探进去,万一这狗日的真是个大粽子,一口咬下去该怎么办?” 王老跛子笑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双黑糊糊的铁筷子,说道:“所以我每大行其事时,都会带足了工具,这一双铁筷子,本就是为了蚌里取珠特意准备的,有它在,就没有任何的危险了。” 我一想也是,但是心中还是对那青铜棺椁中面有妖异的铁面尸有几分忌惮,于是就怂恿道:“那既然如此,那就看您老的手艺了。我就不掺和进去了,毕竟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干吧,嘿嘿,外行指挥内行就不太好了。” 王老跛子看了我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右手熟练地握住两根黑色的铁筷子,十分稳健地向铁面尸的口中探去。而我则在一旁,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眼见着那双铁筷子快要探入铁面尸的口中,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笑。紧接着,就看到王老跛子手腕上突然一紧,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纤细的惨白人手死死地扣住,他急忙向后缩手。但那只女人手扣住他的手脖子很紧,一时竟挣脱不开。 紧接着,又是一只白生生的人手,呼地从青铜棺椁里面冷不丁地伸了出来,一把掐住了王老跛子的脖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头皮都要炸开了,正要上去帮忙,就听到王老跛子冲我低声一喝。这老家伙也是个厉害角色,根本没有顾得上那两只鬼手,右手腕一挑,竟然生生地将那铁面尸口中的摩尼珠挑了出来,一下子拨到我的身前,我赶紧一把抓住。 这时候就见王老跛子整个脖子都被那纤细干枯的女人手箍了起来,头被拉得仰了起来,整个人呼吸困难,整张脸憋得青紫。我害怕这老跛子出现什么意外,狠狠一咬牙,把心一横,就要上去帮忙。却被他一把制止住了,这老家伙原本就是鄂西土夫子出身,生平盗墓掘冢,杀人越货,什么世面没见过?眼下里身处险境,还面不改色,他脸上显现出狠辣的表情。 只见他低头一把抓住了那个掐住他脖子的女人的手,整个人向上一提,哗啦一声,青铜棺椁里尸蜡飞溅,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生生被他带了出来。 我虽然已经作好了某些方面的准备,但突然见到眼下这场面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被王老跛子从棺材中拽出来的东西,分明是一个黑糊糊的肉瘤子。长着黑毛,有八条蟹脚一般的毛腿,最上面卷曲着两只枯手。最诡异的是,在肉瘤子的背面居然还长着一张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人脸,看起来就如厉鬼一般。事后想来,恐怕刚才的一切都是这鬼东西在作怪。 王老跛子把这东西从棺材中拽了出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地凝重了起来。那东西整个显露在外,突然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刺得人耳膜生疼。 王老跛子赶紧从口袋抓出了一把粉末状的东西,迅速撒在那肉瘤子上。那张小脸再次尖叫了起来,八只蟹脚就想向旁边爬去。王老跛子马上抽出一根钉尸钉,反手一插,生生把那个肉瘤子连同小脸钉死在了龙头墓室的隔板上,那肉瘤子痛苦地扭动身形,很快便没了动静。 王老跛子又冲那肉瘤子撒了一把什么东西,几下的工夫,整个人脸都化成了黏糊糊的脓水,流淌开来,顺着隔板上的缝隙滴了下去。我骇然地看着他,半天后,才开口问道:“这、这什么东西?” 王老跛子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这是鬼脸栖!据说是厉鬼附在蜘蛛的身上长成的一种怪物。以尸气为生,只有用钉尸钉钉在木板上,才能将其杀死。我以前在河南盗一处五代古墓时,曾经遇见过一次。”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想,这老东西还真是他妈的深藏不露,和这种老狐狸比起来,我和三胖子似乎都显得太嫩了。但想是想,我口中可不敢说出来,正想开口问他,下步该怎么办。 这时候只见王老跛子整个脸色都变了,我心中纳闷,不知道哪里又出了古怪。紧接着,便听到对面巨大的青铜棺椁中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然后整个棺材都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王老跛子脸色惨白,大叫一声:“小子,赶快走,没时间了。” 我知道这老家伙性情深沉,见惯了大风大浪,能让他这么惊慌失措的,整个事情肯定已经紧张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于是对王老跛子喊道:“小心点,你也赶快上来。” 说完,我赶紧把那颗性命攸关的摩尼珠塞进了怀里,脚踩着龙骨上的隔板,沿着开始的那根碗口大的青铜锁链,拼命向上爬去。 第三十一章 龙凤斗:巴山之蛇大战荆楚九凤 这时候,就听到下方剧烈的撞击声仍不断地传来。我心中担忧老跛子的安危,低头向下一看。就见到他把四根长长的、尖锐的黑色钉尸钉,分别钉在铁面尸的四肢关节处,同时把黑驴蹄子塞进了铁面尸的嘴巴中,但那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凶戾,仍是在青铜棺椁里抖个不停。 我心知不妙,看来老跛子的那一套也没有效果了。我们偷了那摩尼珠,这青铜棺的古巫王怕是真起了什么尸变,连忙呼喊王老跛子逃命要紧。 他在下面似乎也知道形势紧急,急急忙忙地爬出龙头墓室,也不管那一地的工具了,迅速沿着一根青铜锁链就向上攀爬而去。 黑暗冰冷的龙眼井中,我和王老跛子没命向上爬,下方就听到一阵古怪的锁链撞击声,不用看也知道狗日的铁面尸正在向我们追来。 爬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就觉得身体下方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我向上爬,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这狗日的古巫王的铁面尸莫非是追着我来了?老子身上又没有什么东西,这掉了毛的老粽子又有什么好惦记的呢?除非这东西是奔着我们抢的那颗摩尼珠来的。心里想着,我更觉得毛骨悚然,玩了命地向上爬去。 眼见着就看到井口的洞光了,三胖子在上面大声地呼喊,我感到整个身子一沉,脚踝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我心里立刻便剧烈地跳了起来,只见一具惨白的,全身沾满了湿乎乎的尸蜡的铁面尸体,挣扎着沿着铁链爬了上来,伸出苍白的、浮肿的大手一把抓住我脚脖子,正向下拉扯。 尤其是他那张带着铁面具的大脸,从黑暗中探了出来,两只碎金色的眼珠子像是要爆了一般,死死地盯着我,黑洞洞的口中发出“呼呼”的怪叫声。这摆明要把我整个人都拖进无底的深渊中,那长长的惨白的脖子,弯曲着,让我想到了蟒蛇捕食田鼠一瞬间凶残的场景。 我心下说,你这个狗日的不让我活,老子也不让你好过。抬起脚就死命地向下踹,连踹了好几下,都跺了正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尸身长年浸泡在尸蜡中的缘故,我的鞋子蹬上去,就哧啦哧啦地撕下了它几块皮肤,露出其中红红的肌肉,有些血水从它体内渗出。 可这东西纹丝不动,依旧死死抓住我的脚踝。我看他的眼睛中,是那种到了绝望的怨毒,好像异常不甘心我们抢走了他口中的那个珠子,黑洞洞的嘴巴里发出呼呼的怪叫,像是癫狂了一般,把我死命地向下拖拽。 我顿时心生恐惧,拼了命地想把它甩掉,但我的脚踝被他的手死死地握住,一时竟挣脱不得。这东西嘴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好像一定要我给他陪葬,我心说这下完了。难道真要陪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样的东西下地狱吗? 但一想起,他身上泡得发胀的惨白肌肉,我突然便觉得一阵恶心,拼了命地向下踹,正好有一脚踢得这东西向下一沉。趁着他一松手,我一脚就踹在他的脸上,当时我彻底起了杀心,下的力气很大,一脚将他的长蛇脖子踹得向后一仰。这铁面尸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怒啸声,双手在半空中一阵乱抓,便重重摔进一片黑暗中。 我呼出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觉,我被他抓住的那只脚脖子此刻已经没了知觉。刚才那一阵拼了命的折腾,整个人的力气也耗损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是还死死地抓着那碗口大的青铜锁链,恐怕早已经步了那被我踹下去的铁面尸的后尘,坠入这深无止境的地底深渊中。 饶是如此,我已经能够感到我的身子向下滑,赶紧将匕首重新插入锁环中,这才勉强固定住身形。这时候,就看到上面突然一暗,三胖子的大脸从井口探了进来:“你他娘的,还有心情在那里挂着,小心一个不注意掉下去。” 我抬起头,见着小子满脸红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骂道:“你个狗日的,待在上面倒是舒服,老子在下面拼死拼活,差点给粽子做了伴去。现在爬不动了,休息休息都不成吗?” 三胖子二话不说,从上面丢下一根绳子,正好丢到了我的身前:“你小子把绳子绑在腰上,胖爷拉你上来。不过要小心一点,别一个没抓住,反倒是把胖爷拉下去了。” 我不想和他扯淡,把绳子绑在腰上,就向上爬去。 大概盏茶的时间,终于看到曙光正向我招手,眼瞅着就要爬到井口了,突然感到手上抓住的青铜锁链以及整个天柱都震动了一下。我手上一松,差点就要摔下去,幸亏上面三胖子还死死抓住绳子,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我忙低头向下看去,就看到在我们身下无尽的黑暗深渊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般。每动一下整个深渊仿佛都受到了牵连,青铜锁链“哗啦啦”地作响,连抓都抓不稳。 我死命抓住青铜锁链,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快要爬到井口的王老跛子:“这难道这里是个火山口?要喷发了?” 王老跛子也是惊疑不定,向着下面眺望了一番,道:“不是啊,这里怎么可能是火山口?要真有火山爆发,能够闻到硫磺味的。” 我将信将疑,道:“那这个震动是怎么回事?” 王老跛子脸色也不对劲了,大吼道:“我也不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快,快,赶快向上爬!” 我听他这么说,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顿时强打起精神,借着三胖子在上的拉力,沿着青铜锁链快速向上攀爬而去。 就在这会工夫,我距井口还剩下五六米的距离,整个天柱内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了。我的整个身子悬吊在青铜锁链上,摇摆不定。这时候,只听上面的三胖子突然大吼一声:“出事了,林二八,你他娘的赶快往上爬。”我见他脸色惨白,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喉咙深处咕咕地滑动,似乎看到了某种令他极度恐惧的事情。 我一听他这么喊,突然就觉得情况不妙:“什么意思?这可是地底深渊啊,他这么害怕,该不会是说下面有……”边想着,我就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让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从下面黑暗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震动。 随后,我便看到,黑暗中露出了一对巨大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碧绿色眸子,闪着冰冷的光,看得人心生胆寒,无法与其对视。 就在这一瞬间,我们三个都被吓呆了,一动不能动。整个人像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张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地底深渊中,有未知的巨大生物,正迅速地向我们逼近。这时候情况愈发地混乱,笔直垂入黑暗的青铜锁链哗啦啦地作响,整个天柱的内部震动得更加剧烈,简直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 只是周围的光线太过昏暗,众人一时间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从深渊里爬上来了。只是那两个惨绿的眼珠子,足有磨盘大小,细长竖立呈梭子状,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善物! 我被吓得脸都绿了,大吼道:“他妈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王老跛子也魂不附体:“鬼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老子他娘的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动静。谁知道这该死的地底深渊中,居然、居然还有这种生物的存在。” 上面的三胖子趴在井口,急得头上直冒汗,破口大骂:“他娘的还在啰唆个什么劲,还不快上来,找死啊!” 此时,我也没有闲工夫和他们扯淡了,眼下情况紧急,虽然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靠着什么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但依照现在这样的速度,恐怕要不了几个呼吸间,就能和我们碰个对面。 两个人拼了命地向上爬,我先前被铁面尸纠缠所以慢了一步,王老跛子率先爬上了井口的边缘。三胖子趴在旁边大吼:“赶快点,这井口就这么点大,看那东西的体型是绝对爬不上来的,上来后就安全了。”谁知,他的话语刚刚落下,烟雾涌动,我只觉得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当做猎物,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整个天柱内都在剧烈地摇晃,无数巨大的碎石掉入了地底深渊中。紧接着,一个庞大到极点的生物从黑暗中探出头来,一下子就撞到了井口处……而我也刚刚在三胖子和王老跛子的帮助下,爬出龙眼井,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脚下袭来,那股力量实在是来得太快,太剧烈了。只觉得耳边轰鸣,尘埃沸腾,整个井口就被撞得碎裂开来。 那一瞬间,我感觉就像被急速行驶的大卡车撞个正着,脚下都没了感觉,整个人被狂涌而上的气浪冲了起来,而后又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大脑一片空白,就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耳朵中都是“嗡嗡”的轰鸣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从地渊中钻出来的东西真正模样,心里的震撼无法言语,简直可以说是魂飞魄散!那从地底深渊中冲出来的东西,分明是大得无法形容的蛇头,足有一个解放牌大卡车那般大小。之前看到的那两个惨绿绿的光点,竟然是巨蛇的一对梭子形瞳孔,如石磨般大小,我当时就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整个人像是掉入了冰窟窿一般。四周的碎石屑雨点般砸了下来,出于本能,我抱住了脑袋,蜷缩住身形。慌乱中,就听到一个惨兮兮的熟悉声音响起:“他娘的,二八爷,你能不能起来,胖爷我都快被你撞散架了。咳咳……” 我眼前是一抹黑,四周看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根本看不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轰鸣声中,我被三胖子一把拖到了一边。同时一声巨响,一块半个桌子大小的大石板狠狠砸了下来,生生将刚才我停留的地方砸得陷了下去。 很快,身后响起了三胖子叫苦的声音。 “我说二八爷,你他奶奶的是不是公报私仇啊,胖爷我活脱脱地给你当了一回人肉垫子,你个王八蛋也不能轻点,差点把胖爷我撞成个二等残废。你可知道,胖爷我可是三代单传,家里的独苗。要是把胖爷我撞出个好歹,你可就是大罪。” 三胖子一从地上爬起来,嘴巴就像是机关枪大声地喷射了起来,嘚啵嘚,嘚啵嘚,没完了。 “奶奶的,死胖子你他娘的还有时间在这废话,快点跑啊!”王老跛子气急败坏地大骂了一声,转身就慌忙向着远处冲去。“嘶嘶……” 三胖子还没转过弯,还想反嘴的时候,“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众人回头一看,整个井口都爆裂开来,布满了无数条巨大的裂缝。一条庞大的巨蛇自井口破裂处,慢慢向外移动,露出一节巨大到极点的身子。蛇身上覆盖着蒲扇大小的黑色鳞片,卡车般大小的蛇头却是青色的,浑身乌光烁烁,狰狞而又妖异。 “去……去他妈的,这……这还是蛇吗?分明是条黑龙,只是他奶奶的……这……这也太夸张点了吧。”王老跛子颤声道,面上抽搐了两下。 “我的妈呀,跑啊!” 那黑鳞巨蛇从天柱内探出头来,两道细长竖立的巨大蛇眸,闪烁着冰冷的光,一下子转向我们。王老跛子一看不妙,大吼了一声:“快跑!”我紧跟其后,三胖子被那目光一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掉头就跑,那速度快得,很快就追上了我们。 “他妈的,你们这帮没义气的家伙,也不提醒胖爷一声,真是他娘的缺德!”三胖子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着。 我实在是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蛇,可是眼前的景象却是如此真实。那巨蟒身上每一片蒲扇大小的黑色鳞片,都闪烁着乌光,就好像是铁水浇铸成的,摩擦在天柱的黑色岩石上,甚至能蹭出火星来。它身体盘绕起来,那硕大、狰狞如绿色火车头的蛇头,吞吐着蛇芯,就如同一条红色匹练,让我的整个心都沉下去了。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东西是如何从地渊中爬出来的。在这深不可测的地底深处,在这古老巫氏天柱的下面,难道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 王老跛子已经率先爬过天柱连接对面的浮桥,在那边大喊大叫着什么。我没有时间多加理会他,先让三胖子爬了过去。这小子太胖,加上又有轻微的恐高症,一下子就把我堵在了浮桥的后面。 在我们身后,巨蛇身上漆黑如铁铸的鳞片,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恐惧的嘶嘶声。我感到那种冷血动物的毫无情绪波动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立时就觉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此时此刻,我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隐约间看到这巨蛇把身子盘成了蛇阵,两个眼睛散发着冰冷的寒光,突然缩起了脖子,对我便做出了一个象征攻击的姿势。 我自幼又不是没有见过蟒蛇捕食的样子,一看到这动作,便明白了蟒蛇的意图,心里暗道不好,就想要闪躲,但根本来不及了。一瞬间,那青鳞片覆盖的硕大蛇头缩起了脖子,猛然向我弹了出来。我心里暗骂:“三胖子,你小子这次可害死我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到对面“咻”的一声尖锐破空声响起。 难以想象的穿透力,那抹黑色的痕迹被人灌入了可怕到极点的力量,速度快到了极致。 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眼前只是闪过了一道黑色铁钎,仿佛已经遁入了虚空之中,眼睛甚至已经捕捉不到那抹快到极点的印迹。 当这个想法在我脑袋中闪现的时候,那只铁钎已经呼啸而来,闪电般地贯穿了巨蛇一只磨盘大小的眼睛。鲜血随即喷射出来,一声凄厉的嘶叫,那蟒蛇受到剧痛,甩动着脑袋疯狂地动了起来。这庞然大物身体盘起来,都有一座黑色小山那般恐怖,如今一发狂,就如同一条黑龙一般,整个天柱都被它撞击得七零八落。鳞片擦着岩石冒着火星,碎石纷纷坠入无底深渊中。 我从未见过眼前如此恐怖的场景,看得都有些呆滞了。突然一条黑色的尾巴扫到了我的脚边,我站的那处天柱的边缘地带,整个石板都被那巨力掀了开来,脚下一个踩空,没有抓牢,整个人向着黑暗的地渊中一头栽了下去。 这意外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我甚至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大叫一声,心想这次他妈的算是真的完了。 正在心灰意冷之际,一个人影突然就从对面的浮桥上蹿了过来,速度快到了极点,就像是脚踩在平地之上。那人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就把我往后拖,我回头一看,这个人竟然是消失了很长时间的死人脸。 只见他浑身是血,右手拖着我就向浮桥对面逃蹿,也难得他身材瘦削,却有这么大的力气,抓着我个大男人,就跟拎着一个小鸡仔差不多。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上似乎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等我看清楚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他的左手上,提着的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脑袋。 只是那东西并不是人,脸庞狰狞巨大,眸子冰冷无情,尤其是它竟然没有鼻子,只是留下两个黑洞洞的小孔。妈的,这分明就是我们之前在死城古宅中遇到的那种人形怪物,怪不得死人脸一身的伤痕。他之前就是去追击这东西才失踪的,看样子应该也是经过了一场恶战。我想着,转眼间已经被死人脸拖上了对面的石崖,他剧烈地喘着气,看样子伤得不轻。 我赶忙扶住他,这时候三胖子、王老跛子他们也过来接应了。 王老跛子也没顾得上和我们闲扯,一看这情况不好,一刀就斩断了桥头的绳索。历经千年,早已破败不堪的浮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直线,轰然撞击在对面的天柱上,整个崩塌下去。那巨蟒一只眼睛被死人脸的铁钎贯通,疼得蜷缩成一团,粗大的尾巴横扫,将整个天柱的表面破坏得七零八落,甚至连那乌木巨巢也不例外。里面早就被我砸碎的黑色巨蛋,整个被抛了起来,坠入了黑暗的地底深渊中。 我看着死人脸,问他有没有事,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撑得住,三胖子瞥了瞥他左手中提着的那颗怪物的脑袋,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死人脸看向他,冷冷地说:“铁猴子!” “当初在死城古宅中就是这东西在作怪吗?”我问道。 死人脸不可置否,点了点头:“这东西又叫做巴山猿貁,原本是古巴族贵族圈养的宠物,后被带来此处,巫氏族灭亡之后,这些东西便鸠占鹊巢,占领了这处死城废墟。现今在城池古宅废墟里活动的人形生物,便都是这些东西在作祟。我灭杀了它们其中的王,想必这些畜生今后会安生点,不敢继续来犯。” 三胖子一听,脑门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见死人脸把铁猴子的头颅扔在地上,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骂道:“狗日的,当时把老子蒙上头打闷棍的,竟然就是这畜生,胖爷这回脸算是彻底地丢到家了。”说完,又忍不住地向着铁猴子的脑袋踹了几脚,临到末了,还啐了一口。 死人脸转过来,没有理会他,反倒是看了王老跛子一眼。 我们寻着他的目光望去,耳边传来“轰隆隆”的撞击声,这才想起对面的天柱上,还有一个大家伙在疯狂肆虐呢! 对面的天柱竟然开始轻微摇晃了起来,即便是眼前从地底深渊中长出来的巨大石柱,在那庞大的蛇躯的绞缠之下,似乎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之声。 那青首黑鳞的巨蛇,用庞大的乌光烁烁的妖异蛇躯,缠绕在漆黑的天柱上,就像是从远古世界中爬出来的怪物。它的一只眼睛被死人脸以铁钎刺瞎,感到疼痛难忍。硕大的蛇头摆动之下,原本坚硬的黑色岩石,纷纷被恐怖的力量掀开、撞碎,摔入无止尽的地底深渊之中。 三胖子看得是目瞪口呆,脸色有些发白,走到我跟前,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对面那狂暴肆虐的恐怖巨兽,低声地问道:“你们下面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爬出来这样一只怪物来。” 我额头上也满是汗,道:“之前我们在井下的时候,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有一条龙被几十根青铜锁链悬吊在地底深渊中。我们进入龙骨之中,撬开了古巫王那老粽子的棺材,本来就准备上来了,哪里知道有这种东西跟在后面,更没想到它……它居然还会爬上来。” 众人听得是面面相觑,尤其是三胖子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虽然他们相信这时候我没必要说假话骗他们,但我所讲的这些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让人难以置信。只是当眼前这恐怖到极点的上古巨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一切质疑都变得非常可笑了。 此时,对面“轰隆隆”的声音大作,巨蛇吞吐着红芯,仿佛以泰山压顶之势,就要探过天柱和石崖的距离向我们这边游来。 我感到,那巨蛇睁开仅有的一只惨绿色的眼睛,并不只是在看弄瞎它眼睛的死人脸,更多的是扫在我的身上。 它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贪婪,我心中不由得一跳,开口道:“我操!这畜生怕也是为了我们从古巫王那老粽子嘴里扒拉出来的那颗摩尼珠而来的。” 众人顿时齐齐变色,而对面的黑鳞巨蛇长长的身躯盘成蛇阵,缩起脖子,两次向石崖这边探过来,都以失败而告终,不由得暴怒异常。乌光闪烁的鳞片摩擦着身下的天柱,发出刺耳的“咔咔”声,石屑簌簌地向着地底深渊落去。 王老跛子看着那恍如铁水浇铸一般的庞大身躯,脸色变得越来越白,我站在他旁边,只听到他嘴里喃喃地说道:“天哪!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这……这是修蛇啊!” 我当下心中一动,转头看着王老跛子,问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王老跛子脸色发白地说道:“修蛇又叫巴蛇,古时候被称为‘蛇神’,其实就是中国古代一种传说中的超级巨蛇。传说它行走在草丛中,青草会自动向两旁偏倒,让开一条蛇道,这便叫做所谓的‘蛇神开道’。黄帝时代曾派遣三千甲士围杀修蛇,据说死后的蛇尸能堆成一座山……不过,这东西就算是有,也早在五千年前就灭绝了,这条是从哪爬出来的?” 顿了顿语气,他又说道:“这么大的巴蛇,怕不已经在这地渊下活了多少年了,简直是成了精了!这东西据说体长能达到180米,头部青色,身体黑色。能够生吞一头大象,过了三年才把骨架吐出来。我本以为这种东西和《山海经》中大部分东西一样,都是上古年间杜撰出来的神话传说。没有想到,这……这居然是真的。” 我听得是目瞪口呆,终于知道了在死城外的荒地以及石崖上,那些碎裂的大型牲畜的骨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巴蛇吞吃东西,有一个特点,就是会把骨骼反刍再吐出来,那些人和大型猛兽的骸骨,分明就是古巫氏人敬献给蛇神的祭品,供眼前这种超级大蛇吞吃啊。 不过,像王老跛子这种土夫子出身的四块板子,历来就不把各种风水传说看成正理,要不然也不会做这种挖坟掘冢,断人祖荫的阴损勾当了。此刻他居然能说出来这种结论,看来着实被震撼住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山海经》中所记载的怪兽,还有诸多神话中才能出现的生物,都曾经在地球上出现过?” “不错!”王老跛子阴沉着脸,“不仅仅是《山海经》中记载的那些怪兽,要知道,在古中国各个种族都流传着各自的传说,或许那不仅仅是传说的生物,虽然这些东西已经完全找不到哪怕一丝痕迹了,但是或许它们真的曾经真实地出现过!还记得我告诉你们的,我在汉代大墓中挖出来的那幅古代帛书吗?根据上面的记载,楚王室就是和一种半人半鸟的神灵签订了某种诡异契约,才获得争夺中原霸主地位的资格……” “这、这,你说的这些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我有些骇然地望着他。 王老跛子继续说道:“或许吧,但是这些全都是记载在《山海经》中的历史。《山海经》这本书是古中国一切神话的根源,即便是在中国释儒道的挤压中,这本以怪力乱神著称的奇书居然还能流传下来,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根据他的想法,在古中国的秦始皇时代,嬴政“焚书坑儒”,唯一没有烧掉的一部书,便是山海经。汉武帝刘彻“废除百家,独尊儒术”,他唯一不忍心废除的同样是这本《山海经》。在中国古代,所有掌握了最高权力核心的统治者,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隐瞒了某些很重要的信息…… 而且《山海经》所包含的各种信息万象更迭,有关于地理的,医药的,矿物的,神话的,动物的,植物的,超出你的想象。这样一个庞大纷杂的工程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人杜撰出来的,由此甚至可以推测在上古年间,人大多愚昧无知,极容易把各种超出人想象范畴的生物和巨兽当成图腾来崇拜,并且供奉起来,这便是上古各个民族神灵的由来。 “这毕竟还是你的推测,之前也已经说过了。传说中的生物,根本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存在的痕迹,甚至在绝大部分的人的历史和记载中,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如果他们真的存在,又是隐匿到哪里去了?” 王老跛子脸色突然变了一下,突然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是否还记得,这条巨蛇到底从哪里爬出来的?” 我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感到一阵阴寒袭来。“它……它当然是从地渊中来的……”说着,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盘在天柱上肆虐的巨蛇一眼,“难道?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是……” 这个时候,轰隆隆的巨响再次把我们拉回了现实的状态中。修蛇庞大的身躯,已经将天柱绞缠得摇摇晃晃,几乎让人担心这巨大的从地底深渊中伸出来的古老天柱,会不会在下一刻就轰然倒塌。 那布满青色鳞片的狰狞、硕大的蛇头,探出在半空中,正拼命地向着石崖方向伸来,那惨白的獠牙发着寒光,红色匹练一般的舌头,不断在空中吞吐着。怒声嘶吼,它所对的方向,果然就是我们这群人。更准确地说,是我手中的摩尼珠以及它想报的一箭之仇。 众人看着那黑色铁铸一般的蛇躯,都不由得心中凛然,死人脸示意众人退后些。三胖子压低声音道:“这畜生摆明就是不想放过我们,它肯定还惦记着二八你说的那个什么珠子,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咱们一时半会也没找到出路,要是让这畜生攻过来,那还不是狼入羊群,要不要咱们也想个招弄死它得了。” 死人脸和王老跛子都没有说话,我则狠狠地白了三胖子一眼,呸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他娘的,这畜生一口能吞掉一头大象,你手里又没有枪炮,想弄死它?你去弄死个给我看看。” 三胖子被我一通抢白,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想当然了,只得嘿嘿地装傻笑了笑,自我化解尴尬。 就在众人心中焦虑的时候,整个石崖上似乎只剩下巨大的修蛇愤怒的嘶吼。这个时候,三胖子突然惊呼了一声:“看,那是什么?好大的一片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天就一下子变得暗了下来。 我们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抬头向上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天色说变就变暗了呢?就是这一眼,让我们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在天空之上,突然飘来了一处巨大的阴影,就像是乌云一般,遮天蔽日,甚至遮挡了光线,连石崖、天柱所在的区域全都暗淡了下去。 随后,便传来了一声响彻九天的尖唳,整个天地似乎都被那声音刺透了。刚才陷入癫狂状态中黑色巴蛇,突然便停止了动作,粗大的蛇身盘绕在天柱之上,形成了一个蛇阵。硕大而狰狞的蛇头抬头望向天,做出了一副随时攻击的姿势。向着那片遮盖大地的乌云,嘶吼不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妈的!”这下连三胖子都忍不住骂出声来,那哪里是什么一大片乌云,分明就是一只大到难以想象的大鸟。它全身长着赤红色的羽毛,就好像是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火烧云。看上去虽然还没有巴蛇那般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却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而面对这突然而至的巨鸟,那巴蛇竟然也收起了狂躁的性子,变得谨慎了许多,慢腾腾地将身子盘成一大盘,分明是面对天敌才有的态度。 王老跛子身子有些颤抖,过了半晌,才嘶哑着声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低声呐呐自语:“这,这是九凤,九凤……” 山崖之上,我们几个人远远地避开,望着那从地底深渊中伸出的天柱上,两只庞然大物的争斗,脸色都不由得有些发白。 “娘的,这哪里又来了一只大鸟啊!怎么又和这巴蛇干上了。那样子看起来还挺凶……难道这蛇和它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用得着发这么大火气吗……”三胖子仰头看着天空,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哼哼,虽然不至于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但也差不了很多了。你还记得龙巢内那颗被我们打碎的黑色巨蛋吗?”我看着三胖子说道。 “不会吧,你是说?”三胖子立刻捂住了嘴巴,使劲地咽了咽口水。 “不错,那黑色巨蛋便是这头巨鸟的后代,这鸟是上古的一种凶禽,叫做九凤,实际上是史前时期的一种鹏鸟。春秋时期,楚人崇拜的凤凰也就是这种东西,几千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还有一只,还产下了蛋。” 我和三胖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中,正对着黑鳞巴蛇疯狂攻击的那只赤红的奇大之鸟,都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幸亏这扁毛畜生回来得晚,巴蛇已经把它的蛋扫入了无尽深渊中,要是让它知道是我们几个小不点砸了它的蛋,绝了它的后代,那后果实在是不敢想象。毕竟这大鸟还长着翅膀,不像是巴蛇被困在天柱之上一时过不来,要是让这大鸟追杀,根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轰隆隆的巨响中,屹立了千年不倒的天柱遭受了最可怕的灾难,到处都是破碎的石块,雨点般坠入深渊的黑暗中,烟雾蒸腾,一派废墟般的景象。而在漆黑岩石组成的天柱之上,巴蛇粗大的蛇躯上,每一片蒲扇大小的鳞片都像是生铁铸成,死死地盘绕在一起。它吞吐着红色的芯子,露出獠牙,对着天空怒吼。神兽九凤张开翅膀,就如同一大片红色的云朵,遮盖住天日,每挥动翅翼一下,就能够卷起一阵龙卷风。四散的风劲甚至把远远观战的我们都吹得站不住脚步。 传说中的九凤一身赤红色羽毛,展开巨大的翅翼,更是气势惊人,两个脚爪金灿灿的如同黄金一般,锋利的爪勾恐怕连钢板都能够洞穿。尖锐的鸟目死死盯住黑鳞巴蛇,振翅而飞,不时地俯冲而下,两个似乎不逊色于起重机大吊钩的爪子,不断在庞大的蛇躯上留下一道道深入骨肉的血口子。 黑鳞巴蛇更是躁动不安,甩动着硕大、狰狞的头颅,就像是一条黑龙舞动。它蛇口大张,露出尖锐如镰刀一般的惨白獠牙,亦是全力反击,同时不断尝试用尾巴抽向天空中的九凤。 这两头庞然大物,都是上古赫赫有名的凶兽,巨蛇神鸟的争斗惨烈到了极点,直打得对方满身伤痕,羽毛乱飞,鳞片迸溅,我们这些人在远方看得都呆了。幸好眼下里,在老长江地下暗河背面的荒芜地带,没有人烟,否则以这两头恐怖的凶兽的力量,足够把一个小城镇都给毁了。 天昏地暗,疯狂的搏杀中,即便是整个蛇躯都如同铁铸一般的巴蛇,也已经是血染蛇躯了。它的体积实在是太庞大了,对于能够在天空中翱翔的九凤来说,正是最好的肉靶子,所以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遍布全身,黑红色的血水不断地渗出来,几乎将身体下方的漆黑天柱都染成了蒙蒙血色。 这畜生乃是上古奇兽,一身蒲扇大小的黑色鳞片,就像是最坚固的铠甲,除非是九凤这等可怕的史前猛禽,否则根本不可能伤得了它。不过,巴蛇也不是这么好惹的,依靠着庞大到极致的身躯优势,撕咬得九凤同样悲惨到极点,全身赤红色羽毛纷纷脱落,血水横流,身上也有密密麻麻的巨大伤口。要知道这巨大奇鸟在古楚国可是凤凰的象征,此刻被折腾得如此狼狈,不知道当年的古人看到后会何等地心痛。 这个时候,两只亘古巨兽都已经精疲力尽,纷纷停止了攻击。黑鳞巴蛇整个庞大的蛇躯,死死地交缠在天柱之上,九凤也不甘示弱,扇动着翅膀,在半空中与黑鳞巴蛇对峙。一时间,巨蛇嘶吼,奇鸟尖唳,双方这个仇可是结大了,大有不致对方于死地不罢休的架势。 不过,从占尽地势的角度来看,巴蛇的体型更加巨大,但毕竟只能够盘踞在天柱之上,无法移动,而九凤却占据着地利,能从天空疾驰,能从各个角度攻击,占尽了便宜。 毕竟,鹏鸟这类的生物,自古以来便是各种毒虫巨蟒的克星,上古佛教传说,就有金翅迦楼罗,以各种毒龙为食,日进三千条。不过,这大自然的生物都是相生相克,奇鸟能杀得了巨蛇,巨蛇也就有机会将奇鸟绞杀成为一滩烂泥。 黑鳞巴蛇也似乎意识到这一点。这些畜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才长到眼前这种庞大的体型,性格奸猾,最善于趋吉避凶,一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一转蛇头,竟似要重新钻回天柱内部,爬回地底深渊中。 空中的九凤眼见这情形,更是愤怒之极。它与这巨蛇有杀子之仇,怎肯如此轻易地放对方离开,顿时放出一声尖锐凤鸣,鸟目圆瞪,竟再次俯冲而下。那两只磨盘大小的锋利大爪子,豁然俯冲抓下,同时低下头,巨大的尖喙也同时向黑鳞巨蟒啄食而来,整个大峡谷的上空,像是刮起了一阵飓风,天昏地暗,风云失色。 而就在这时,原本像是已经钻入天柱内的黑鳞巴蛇突然抬起了头,大声地嘶吼,獠牙毕现,巨大的蛇目中,放射出无穷的凶悍以及冰冷。它甩动着黑龙一般的身体,竟猛地朝迎面而来的九凤撞去。 远处,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抹惊骇。这畜生他妈的简直成了精了,竟然诱敌使诈,从一开始它就没想要退回天柱内,而是利用九凤急于进攻的心态,来个瓮中捉鳖。 “轰隆隆!” 刹那间,天地变色,碎石飞溅,“轰轰轰轰!”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尘土飞扬,整个天柱上半截十几米轰然倒塌,被黑鳞巴蛇和九凤这两只亘古凶兽搏斗间生生地撞塌了。 就在一瞬间,烟雾弥漫,飞沙走石,九凤展翅怒冲之下,和整个黑鳞巴蛇硕大蛇头来了一个大碰撞。众人甚至隐隐能够听到骨骼碎裂的嘎嘣声响,紧接着,黑鳞巴蛇发出了一声愤怒的怒吼,声音声音极其凄惨,似乎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而与此同时,狂风肆虐,乱石满天飞,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这中间到底谁胜谁负。 一阵狂风袭来,卷起漫天的灰尘,隐隐能够看到深渊上空的景象,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嘶吼,一条黑龙般的蛇躯稳稳盘踞在天柱之上。 只是在黑鳞巴蛇硕大的蛇头上,出现了一个磨盘大小的窟窿,血流不止,它的另外一只眼,竟然被九凤啄掉了眼球。至于九凤,则彻底成为了这场争斗的失败者,半只翅膀被巴蛇以蛮力生生撞得粉碎,凄厉惨叫着,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只能够听到一阵“轰隆隆”的撞击重物的声音,眨眼间,便没了动静。 大蛇以无匹的力量,把九凤生生撞入地底深渊后,遍布蒲扇大小漆黑鳞甲的庞大蛇躯,盘踞在古老的天柱上,血染全身,仰天嘶吼,似乎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亲眼见到发生在深渊之上的恐怖大战,众人心中受到的强烈冲击可想而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荒谬的感觉。所谓“九凤”原本便是古楚人的图腾,早在周时期,楚人对于凤的崇拜就到了一种很狂热的地步。至于“巴蛇”更是早期巴人本氏族的崇拜物。而巴人和古楚国更曾是世敌,文献史籍中屡有“巴楚世代相攻”的记载。 早在春秋的时候,巴人便有过打败楚国的历史记载,但西周之后,楚人迅速在南方崛起,巴人被迫向西退去,这也造成了历史上巴楚世代相战。而眼前,“凤”战“蛇”的恐怖情景,在我看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则更像是古时候楚人与巴人未完战斗的某种延续……而在这一次,却显然是古老的巴蛇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第三十二章 被发怒的巴蛇追击 众人站在远处的石崖上,一个个脸色苍白,心里都在想着一句话:他娘的,这还是蛇吗?简直奸诈似鬼,比人还要聪明。几乎就在同时,似乎是想起了远处还有我们这群小不点的人类,巴蛇大声嘶吼,蓦然转过头来对着我们,已经瞎了的巨大的蛇目中放射出无尽的凶光和贪婪,竟然不管身上严重的伤势,再一次不顾一切地向我们探出硕大的蛇头。 众人只听到巴蛇一声巨大的嘶吼,就见到它那铁铸一般的庞大蛇躯,呼地向我们冲了过来。饶是我们这几个人都是胆大包天,也被吓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这东西实在是太庞大了,探出头来,就像是一头来自亘古的黑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够抗衡的!好在它正盘踞在残破天柱的入口,面前便是一条宽阔巨大的深渊,两方面落差极大,即便是以巴蛇这么大的个头想要越过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之前连接天柱和石崖的那座浮桥,已经被王老跛子砍断了绳索,彻底地支离破碎,现在如此巨大的地底深渊横贯在那里,让我们心中多少有了点底气!那大蛇狂怒冲来,就如泰山压顶一般,“轰隆隆”地引起滔天巨浪,好在仍是差了不少的距离,那巨大的蛇头没有探到我们所在的石崖,大家再次心有余悸地停下了脚步。 “不能在这里等了!”死人脸突然沉声道,“这东西迟早会爬过来的,我们不能和它硬碰硬!” 虽然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但大家都清楚,这巴蛇被我们弄瞎了一只眼睛,早已和众人结下了不解的梁子,而且它心里惦记着我们从古巫王嘴里扒拉出来的那颗珠子,所以即便是之前和九凤拼了个两败俱伤,恐怕也不准备放过我们。如果让这大家伙跑上石崖,就算大家拼了命地逃跑,恐怕也没有任何的活路了。 “没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王老跛子也同意死人脸的看法。 “这么宽的深渊横贯在那里,那东西应该过不来吧?”三胖子有些侥幸地说道。 他的话让众人多少有了些安慰,但我看着对面那巴蛇癫狂的样子,以及盘踞成一座肉山的庞大蛇躯,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这他娘的见了鬼的大蛇,连天柱都能爬上来,这区区一条深渊恐怕拦不住它吧! 果然,就在我心里想着的时候,对面的天柱再次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之声,整个天柱都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这声音实在是响彻云霄,滔天的气浪裹挟着碎石飞屑,铺天盖地,几乎震得人耳膜发聋。我们看到那庞大到极点的蛇躯,猛然出现在视线里,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蛮横的姿态,硕大狰狞的脑袋已经冲撞过来,将整个黑色山崖的地面,都“咔咔咔”地压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缝,随后那巨大的青色狰狞蛇头,已经高高地昂了起来,长长的红芯吞吐间足有两三米! 他妈的,隔着一条深渊,这畜生竟然跑过来了。虽然在巨大的深渊口,它铁柱一般的蛇躯还横贯在那里,但前半部分,已经爬上了石崖上,巨大的蛇眼流淌着鲜血,正对着我们这些人。 “我操!这蛇怎么爬过来的?”三胖子愤怒地骂道。 所有人都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后跟涌上全身,这条大蛇虽然眼睛瞎了,但蛇类的嗅觉和听觉向来都十分灵敏,如果被它追上,我们恐怕连给这畜生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快跑!向后退!”死人脸呼喊了一声,率先向着远处的古城废墟中跑去。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也紧跟着他的身后跑了过去。 黑崖上,巴蛇仰天嘶吼,两只巨大的鼻孔喷吐着白气,它庞大的蛇躯已经抽了回来,盘踞在岩壁上,刚刚昂起蛇头,居高临下地对着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不点,张口大声地咆哮,红芯吞吐中,硕大、狰狞的脑袋猛地蹿了出去,向着我们逃跑的方向,追了过来。 “快跑!快跑!赶快些,再不逃就没命了。” 跑在最前面的居然是三胖子这小子,虽然我们这一行人长得最胖的就数他了,但是若论起逃命来,这小子跑起来简直他妈比兔子还快。他狼狈地向前狂奔,边跑还边大声地吼叫,让我们快点跟上。 王老跛子紧跟在死人脸之后,两个人都是行动派,他显然也觉察到死人脸的真正意思,冲着我和三胖子大喊道:“大家快往古城里退!快快快!里面有建筑和通道,能够阻挡这大家伙一会!”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们就听到身后轰隆隆的一阵巨响,整个地面似乎都震动了起来。就仿佛一个巨大的压路机,沿着对岸碾压过来,地震了一般。 脚下一阵剧烈晃动,一阵“隆隆”的轰鸣声,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身后的那条超级大蛇追了过来。 “他娘的,这狗日的不是一条蛇吗,怎么没腿的跑得比有腿的还快?” 三胖子破口大骂,同时努力地摆动着肥硕的大屁股,拼了命地向前蹿,整个人显得很是狼狈。 我满头大汗,冲他喊道:“死胖子,到了这会你还有力气说风凉话?你他娘的要是长得和它一样大,跑起路来绝对比这大蛇还要快!” 身后剧烈的轰鸣声以及巨大的嘶吼声音,感觉越来越临近了,巴蛇那庞大的身躯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黑色的鳞片就像是铁铸的一般,沿着黑色的山崖一路地碾压了过来。所过之处,所有的东西都被压得粉碎。 “快进去!从这里进去!我们把它引到古城的通道里面去!” 众人拼了命地向前逃,重新沿着古巴族城池的通道向着城内跑去。整个城池的街道虽然宽广,但和这史前巨兽的蛇躯相比较而言,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我们想,这应该能够阻拦它一会吧。 沿着古老街道的尽头,四周到处都是古代那种巨石堆砌成的建筑,我们甚至来不及辨别方向,就沿着四周曲折的小巷,向着外面冲去。死人脸突然沉声道:“我们尽量选择狭窄的通道走!这东西没有了眼睛,只能够依靠嗅觉听觉跟着我们,这能够阻挡它一会。”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顾不得再有什么客套,都拼了命地向前奔,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但还是不敢停下来。此时已经顾不得这古老的城池中还有没有那些铁猴子了,相比于巴蛇这种地底深渊中爬出来的庞然大物,那些东西简直都算是可爱的小不点了。 王老跛子一边跑,一边让大家不要停下:“快跑!快跑!那家伙个头太大,这街道阻止不了它多少时间的。”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所有人便听到身后的街道深处,“轰隆轰隆”的一阵巨响,烟尘弥漫,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推土机,将那一栋栋古老的建筑推平,碾压。我们甚至能够感到脚下地面不断晃动,有的墙壁上已经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快快快!不要停下来!”我大声地叫嚷道。 巴蛇庞大的身躯疯狂肆虐,从它进入古城街道那一刻起,就听到不断有古老的建筑被彻底摧毁。这家伙的力量太大,凡挡在它面前的东西,无论是墙壁、建筑、街道、宅院,都纷纷崩塌垮落下来。到处都是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大片大片碎石乱屑就如同雨点一般砸了下来! 这末日般的景象,让人顿时觉得身后那嘶吼声,愈发地恐怖和狰狞起来,虽然已经猜测到那古老的街道阻挡不了它太久,但巴蛇的力气还是出乎我们的预料,街道崩溃的速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这见了鬼的大蛇,他娘的不像是血肉之躯,倒像是铁铸的一般。 疯狂逃命喘息间,听到身后的隆隆巨响,我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就觉得整个身子都哆嗦了起来。当时的情形实在是恐怖,只见到一个解放牌大卡车一般大小的青色蛇头,就这么生生地“挤”进了巷道中来,它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哗啦啦的一阵巨响,整个小巷子就生生地被挤爆了! 随着那巴蛇愤怒的咆哮,飞沙走石,两旁的建筑被这史前蛮兽以无匹的蛮力硬生生地撞开。巴蛇张开高高昂起的蛇首疯狂地嘶吼着,红色的芯子不断地吞吐,似乎正在感知我们所在地位置,然后就猛地蹿了过来。 轰隆隆又是一连串的巨响,巴蛇巨大的身躯再次撞进了一条通道,只一下,地面就开始剧烈地颤抖不停。四周的墙壁上,更是裂纹遍布,很快就终于坚持不住,彻底地崩溃垮塌,石块都碾压成粉末。 “它又过来了,快点跑!”王老跛子大叫惊呼了一声。 我们都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沿着古老的街道,向着远处逃蹿,可是还没跑几步,我就突然觉得怎么少了一个人,再回头一看,却发现死人脸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个家伙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思,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在愣愣地出神想着什么。 而在对面百米开外的地方,大蛇那狰狞、硕大的头颅正奋力地从一条巷子“挤”了出来,两旁的建筑就这样被它碾压成碎片。可是死人脸却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远处的景象发呆。 我心中气极,但不忍丢下他一个逃跑,狠狠一咬牙,再次冲了回去,大吼道:“你疯了?还不赶快过来,逃命要紧,莫非真他妈的不想活了不成?” 死人脸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低沉道:“你跑吧!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干掉它!” “什么?你在搞什么鬼?” 死人脸没有理会我,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喝道:“听我说!把你们从深渊中的那颗珠子给我!不要停下来,朝着积尸地的那个方向跑!那里的地形很合适,把它引到那里去!我有一个方法,或许能终止这家伙的行为!” 说着,这家伙也不管我同不同意,自顾自地在我身上摸了起来,几下就把我藏在身上的摩尼珠拿走了!还未等我开口说话,死人脸就快速闪进了旁边的小巷中,随即没了踪影。 我当时都愣住了。 我操!这小哥不会是想撇下我们,自己拿着宝贝跑路吧? 不对,半晌后我终于回过神来了:“他、他不会想利用……利用那些积尸地上的尸蛩吧?” 正在我为自己的猜测大吃一惊的时候,三胖子见我还没跟上来,站在远处大吼道:“你小子疯了吗?你娘的还不快点跑!” “来了!来了!”我摸了额头上的冷汗,紧跟着跑了过去。边跑,边把死人脸的想法告诉了他和王老跛子。当然,省去了我把摩尼珠交给了死人脸的那一段。这时候连命都快没有了,即使再珍贵的奇珍异宝,放在身上也没有屁用! “反正我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倒不如拼上一把,被这条大蛇吞掉,和被虫子咬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上赶子也是买卖,那就拼上小命,搏上一把,或许还有转机!”王老跛子狠狠地说道。 “轰轰”又是一声剧烈的响动,整个地面再次抖了三抖,在巴蛇无休止的狂暴肆虐下,就连我们所处的这处墙壁,也都震出了一道道裂纹,粉末自墙壁上簌簌地向下落。 就像是发生了大地震,众人脚下的地面打着晃震动个不停,人站在上面被震得七荤八素,只觉得一股阴霾笼罩着心头。 终于又随着一声惊天嘶吼,轰隆!地面猛地一震,像是要垮塌了一般,一声带着暴怒的嘶吼声响彻云霄,震得所有人耳朵发麻,紧跟着我们就看到,一个青色的卡车一般硕大的头颅从远处的街道中“挤”了出来,迎面的两栋墙壁都被生生地压塌。 “不好!赶快逃!它来了!”王老跛子大吼。 众人魂飞魄散地向着远处逃去,惊魂一瞥中,我看到一个巨大无穷的蛇头,从古老的街道建筑中轰然冲出!伴随着它高昂起的巨大蛇头,怒吼声如同雷声大阵。那哪里还是一条蛇啊?简直就像是一条从江河中蹿出的黑龙,一双巨眼还流淌着黑血,蛇脸上布满了青色的角质层鳞甲,从它的三菱形的脑袋后方,一根根嶙峋的骨节成扇子状,连着薄薄的骨膜!两个粗大的鼻孔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狰狞到了极点! 此刻,那大蛇大声地咆哮,蒲扇大小的黑色鳞片“咔咔”地摩擦着地面,简直能够蹭出火星来,撕裂之声不绝于耳。它硕大的蛇首高高昂起,獠牙毕现,闪烁着寒光,不得不说,就我们这样的小体格,还真不够这畜生一口吞掉呢! “我操他妈!这狗日的玩意儿,也太大了!哪里还是条蛇,跟一条黑龙差不多了!这东西要放到动物园,管保比什么大熊猫都要受欢迎!”三胖子两条腿跑得贼快,一边跑,一边叫嚷着。 轰轰轰! 这东西显然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动静,一昂蛇头猛地向我们蹿了过来,在这一刻,众人的心脏都快要停止了,随即那大蛇的身形一顿,仰天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咆哮。随即两旁古老的建筑,轰隆一声,如地裂一般轰然垮塌。 “操!它被卡住了!这畜生身体太大,被牵制在巷道中出不来,趁这工夫咱们快跑啊!赶快!”紧跟在王老跛子身后,我和三胖子向着积尸地的方向狂奔。 我们才离开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一阵垮塌声,下意识地扭头一看,那大蛇整个暴怒了起来,晃动着粗大的蛇躯,无匹的力量轰击在两旁的古老建筑上,生生扫平了四周的障碍,将周围完全化作了一片废墟! “他娘的!这简直是一头地狱里跑出来的怪兽!”三胖子大骂。 “那可是巴蛇!”王老跛子和他并肩跑在一起,他的脸色很阴沉,“这是上古巴族传说中的蛇神!传说黄帝想要猎杀它,都派了三千甲士,死伤无数,才杀掉过一条。何况眼前这条都不知道在地底深渊生活了多少年了,已经长到了极限的状态。”他也忍不住地咒骂了一声。 听着身后的隆隆声,众人疲于奔命,穿过了古巫氏建造的城池,沿着灌木丛,向前方一步逃命,所有人都疲惫到了极点,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就在身后的不远处,那一阵阵建筑垮塌的声音,夹杂着大蛇狂躁的嘶吼声,就如同一根索命的利刃,不断地驱使众人向前狂奔! 那巴蛇庞大的体形以及一路上横冲直撞的恐怖力量,足以让人心生胆寒,即便是再狂妄自大的人,面对那样的场面和威势之后,也不会愚蠢地去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可是身后那大家伙根本没想要放过我们,众人根本甩不掉它,现在也只能想个法子,先保住小命再说。 “去他娘的!这该死的畜生又跟过来了!”三胖子气得破口大骂。因为就在身后,那古城的城门处,巴蛇硕大、狰狞的脑袋,已经快要出来了,整个古老城门,历经了千年风霜,仍屹立在这里,现在却被这头从地底深渊中爬出来的怪物,轰击得摇摇晃晃,莫名地垮塌。我们一行人不敢停歇,撒开腿向前继续逃命。 四周都是荒瘠的灌木丛,夹杂着零星散落的动物骸骨,没有了砖墙的阻隔,众人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一口气就冲到了尽头,就在前方,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条暗河流出的分支。众人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向四周,却根本找不到死人脸的影子。 “我操!二八爷,这小哥呢?”三胖子苦着脸,“他娘的,这小子不会那么倒霉,已经被这条大蛇吞掉了吧?” 我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妈的!那小子刚才就跑得没影了!” 说实在话,我现在也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那死人脸小哥到底跑哪里去了。他真的是想把那大蛇引来,利用尸蛩来驱虎逐狼,还是拿了宝贝,干脆独自逃命去了?不过,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想要返回只是自找死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下走了。 “不管他了,我们先过了这条河再说。”王老跛子阴沉着说。 一行人哗啦啦地跳入水中,拼了命向前游去。 “积尸地到了!” 三胖子冲在最前面,爬上了岸,眼见着那一块块隆起的尸蛩巢穴的土包子,顿时精神为之一震,大嚷了起来。 “别管它们,赶紧冲过去!快点跑!那东西追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轰隆隆”再次传来,地面上像是被安装了打桩机,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一行人仓惶地望向后面,对面掀起了一层层惊涛骇浪般的尘埃,一声愤怒的嘶吼声,响彻大峡谷。 众人心生惊惧,互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苍白,三胖子一张脸彻底地塌了下来,叫嚷道:“我操他娘的!这鬼东西还真他妈的锲而不舍!” “三胖子!你他娘的还有闲情说风凉话!”我跑上前去,道,“还不快打起精神,要是这鬼东西追上来,大家都得完蛋!这些土包子,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待会咱们把那些尸蛩都引出来,就看它们虎狼相争了!” 三胖子一听这话,当时脸就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的娘啊!不会吧!还要把尸蛩引出来?” “废话!不把它们引出来,怎么对付得了这个大家伙!”我抓住了他的脖子,就把他提了起来,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耽误了,地面震动得愈发厉害,不能再犹豫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嘶吼之声,众人听得头皮发麻,那吼声中带着让人难以承受的无形的压迫感,整个地面都开始晃动,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绝望。面对着这种明显超出人力范畴的东西,手中又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热武器,想要与之抗衡实在是太难了。 “该死的!”王老跛子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这东西,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只是眼下这种地方太平坦了,没有任何遮挡,咱们想要逃都没地方可逃了!” 远处“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愤怒的嘶吼声,刹那间,就好似毁天灭地般,激起了千层水浪。一头庞大的凶兽从对面河道中蹿出!这该死的畜生,蛇身盘踞着,几乎像是一座小山,黑色的巨大鳞片闪烁着乌光,哪里还像是蛇?整个身体铺展开来有种巨大的压迫感,狰狞到了极点,青色的蛇首高高昂起,张口怒吼着,居高临下地对着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不点。 它庞大的黑色身影飞快地蹿来,一路上,所有阻挡在其前面的砖石和土丘,都被碾压出一条长长的蛇道出来! 众人心头惊骇,眼见着那东西快速地移动,我回头望向其他二人。“不行!这里太宽阔了!那东西的体格又这么大,咱们不可能甩掉它。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积尸地中的尸蛩引来,否则咱们都得全军覆没!他娘的!”说完,我狠狠一咬牙,心道:一个人死也是死,两个人也是死,倒不如豁出性命,让这个狗日的畜生给我陪葬。当下一横心,就想上前去。 “你这要干什么?!”三胖子察觉到我的意图,一把抱住我。 “不能再耽误了!”我回头向着他大吼了一声。 就在这时,巴蛇那庞大如山一般的蛇躯,在山丘上一路碾压过来,所过之处,路旁的灌木、石头之类全被碾压得粉碎。 第三十三章 恐怖的蛇神终于死了! “咦!那是谁?那不是小哥吗?他这是要干什么?”王老跛子惊呼了一声。我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下去,就在从对面山丘背面突然蹿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几个闪身,就来到了距离巴蛇最近的山丘上。死人脸站在那里,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从地上搬出了一块缸子大小的岩石,双手环抱,在土丘上连续转了好几个圈,借着向前冲的冲劲,抡起那块巨大的石头就扔了出去! 轰!一声巨大的破空声响起,那蓄满了死人脸全身力气的黑色石块,直直地向前砸了出去。 巴蛇庞大的身躯蜿蜒着,蛇首高高地昂起,体积太过庞大,反倒成为最好的活靶子。就听到“嘭”的一声,那很大的黑色岩石就这样直直地轰在大蛇的脑袋上! 那石块呈不规则的形状,四周边边角角,都很锋利,而且又被死人脸蓄满了力道,就这么直直地扔了出去,简直可以被称为凶器了。要是砸到人的身上,就算是头骨也会被砸得粉碎,脑浆飞溅,即便是巴蛇如此硕大的头颅,也被轰得惨叫了一声。它的鼻孔喘着粗气,死死对准了死人脸。 “他在干什么?难道是想激怒这个大家伙?”三胖子看得都愣了。 “不对!”我脸色一变,“他是要以身犯险,想要把巴蛇引到积尸地深处去!” 我的话没有说完,就见死人脸有了新动作。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转向面前巴蛇庞大如山的身躯上,突然一个转身,向着积尸地的深处那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尸蛩的巢穴——跑去。 轰轰!大蛇被彻底地激怒了,丢下我们,对着死人脸逃跑的方向,一下子蹿了出去。 死人脸身形飞快,几个起落就蹿出了老远,还没等停歇一刻。只听到轰隆一声,巴蛇硕大狰狞的脑袋就生生撞击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一个磨盘大小的石头被轰飞了起来,石渣迸溅得到处都是。幸亏死人脸的反应及时,先一步蹿了出去,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撞在身上,闷哼一声,飞出去老远。 连续翻滚了几圈,死人脸才站稳了身体,再看看他的身上,衣服都破烂得不成样子,有些地方已经被碎石擦出了深深的伤口,鲜血都流淌了出来。若不是他的身体素质大异于常人,恐怕就要在这轮狂暴的攻击下没命了。 几乎是刚一碰面,在巴蛇那蛮横的重撞下,死人脸就受伤了。我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心道他不要出事。他身后的巴蛇再次大声地嘶吼,昂起蛇头,吞吐着匹练般的蛇芯,嘶吼中充斥着无限的凶悍之色,不闻不顾,竟然再次用巨大的蛇头撞了过去。 死人脸已经跑出老远,远见着巴蛇没有追上他,竟然再次站定了身体,回头冷漠地望着那身形庞大的巨蛇。 巴蛇感受到对方小不点挑衅的行为,愤怒地嘶吼一声,昂着头就冲了过去。 “轰!”刹那之间,大地震荡,尘土飞扬,地面上生生被撕裂出一大条漆黑的裂缝,死人脸刚才站立的小土丘轰然垮塌,竟然被巴蛇以可怕的蛮劲撞倒塌陷了下去。 一击不中,巴蛇巨大的蛇躯扭动间再次蹿了过去。死人脸身手矫捷,速度快到了极点,一跃之间,便是三四米的距离,不断在各个密集的土丘之间来回蹿动。巴蛇愤怒地扭动着庞大的黑色蛇躯,疯狂地横扫着周围一切,有许多土丘都被它扫得塌陷了下来。不过,死人脸的样子也很狼狈,有几次躲闪都是堪堪错过,差一点就被愤怒的巴蛇用蛇尾扫成了肉泥,身上也被四周的碎石刮出了一道道的口子,鲜血淋漓,眼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快快快!快点跟上去!”我扭头对着三胖子和王老跛子大吼了一声。他们两个眼看死人脸快不行了,又听到我的怒喊,几个人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嗡嗡!” 整个尸蛩群终于炸开了! 在周围所有的土包子中,一团团黑色的乌云一般的尸蛩群疯狂地涌了出来,那种剧烈的嗡鸣声简直听得我们头皮发麻。 哗啦啦的一大片涌了过来,就像是巨大的黑色浪潮迅速向着四周辐散开来。对于血气敏感到极点的尸蛩来说,现在最为显著的目标无疑便是庞大到极点的巴蛇了!所以就在那一刹那,一团一团乌压压的尸蛩群,潮水席卷一般,立刻朝着庞大的蛇躯席卷而去。 刹那间,尸蛩便汇聚到一起,把巴蛇包裹了起来。即便是身体庞大如同黑龙一般的巴蛇,也不过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就被尸蛩群淹没在汪洋一般中。 站在远处,我们看着那庞大的巴蛇整个被淹没在浪潮般的尸蛩中,都不由自主地呼出了一口气,似乎压在胸口的大石落地了。 “他娘的,这次终于成了!我看这条死蛇还不被啃成白骨!”三胖子大笑了起来。 “但死人脸该怎么办?”我的话立刻让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所有人循着我的目光望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死人脸就站在原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冷地看着那巴蛇奋力扭动的蛇躯。他满身都是血,浑身上下破烂不堪,但那些尸蛩每每到了他的身旁的时候,都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哗的一声纷纷倒退,仓惶地离他的身体远远地。这也就形成了一副奇景,四周到处都是奔涌而来的尸蛩,几乎像是潮水一般铺盖了整个地面,只有死人脸所在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没有一只尸蛩敢于靠近他的身躯! 我们这才想起来,当初在老长江地下暗河中,死人脸手上滴下来血便能逼退尸蛩,他身上的气味似乎便是这些以尸气为生的邪物的克星。众人纷纷放下心来,三胖子更是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娘的!怎么忘了这一茬了,这个小哥的血是最灵验的杀虫剂!” 我也累得不行,靠在他的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果这时候,巴蛇再来一次轰击,相信很容易便能把我们这些筋疲力尽的不起眼的人类轰成碎片。 大蛇还在疯狂地咆哮,肚皮朝天,不断在地面上翻滚,轰隆隆地引起巨响,但是仍无法甩掉那些虫子。它庞大蛇身与地面摩擦出声响,蹭掉了不少的尸蛩,然而更多尸蛩依然附在它的身上,看上去简直形成了一座肉山。 我和王老跛子他们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大蛇有如此强横的生命力,被这样数量如同潮水一般的尸蛩攻击,还竟然这样地有活力。 三胖子在旁边大嚷道:“狗日的这大蛇怎么还不死,要是今天能够逃出去,胖爷我就对老天爷发个毒誓,出去一定顿顿吃蛇肉,害死这畜生的徒子徒孙。” 我在旁边听得发笑,王老跛子却阴沉着脸道:“不行!这蛇太大了!那些尸蛩虽然攻击得很厉害,但是对于这巴蛇巨大如山的身躯来讲,这伤害根本要不了它的命。而且要不是这畜生已经被九凤袭击成重伤,依靠它浑身巨大的蛇鳞,这些尸蛩根本攻不破它的防御,就怕它一时间死不了,又来攻击我们……”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轰隆一声巨响,那原本被尸蛩爬满全身的大蛇脑袋猛然就蹿了起来,硕大狰狞的蛇头上,爬满了不断撕咬的尸蛩,它却毫不在意。睁着那两只早就瞎了的眼睛,怨毒地盯着我们,甩动着庞大的蛇躯,竟猛地向我们撞来。 远处,我们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都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心肝都开始颤了起来,这畜生真他妈的记仇,它分明就是想在死之前拉着我们一起上路啊。 “轰隆隆!” “快逃!”我大吼了一声,旁边的三胖子也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两个人就跟在王老跛子身后狼狈而逃。 刹那间,大地摇晃,碎石飞溅,隆隆声中,尘土飞扬,巴蛇巨大的蛇躯向着我们冲来,巨大的蛇头张开,獠牙毕露,丝毫不顾正向着它口中钻进去的尸蛩。又有十几个被尸蛩腐蚀成空的土包子轰然倒塌,我们疯狂地向着前方逃去,巴蛇怒吼着在后面追着。那怒吼声让我们窒息,只能勉强振作起精神来,才不至于被碾成一团肉泥。 “这日子没法活了!胖爷我竟然也会有一天被一条蛇追得乱跑,不知道老子祖上做了什么孽,倒了这八辈子的血霉!”三胖子大嚷大叫了起来。 我在旁边与他并肩逃命:“别发牢骚了!逃命要紧!你小子真想找死不成!” 眼前着众人正在险象环生之间,不知不觉,一个黑色的消瘦身影出现在我的旁边。我一看是死人脸,刚想叫他快逃,一根粗壮巨大的蛇尾就抽了过来。 轰隆一声,整个地皮似乎都要被掀了起来。巴蛇对于他的恨意,远比我们更强,这一击几乎用尽了全力,烟尘弥漫,只能够听到大蛇愤怒的嘶吼声。 我知道死人脸必定不会坐以待毙,以这小哥的道行,我根本不用担心。只见他猛然向前一蹿,躲过了从天空中抽打过来的粗壮蛇尾,一只脚踩到对面的山丘上,猛然一跃而起,然后一个蹬身,竟然借着巴蛇庞大扭动的黑色蛇躯跳将了起来。整个人的身子在半空中奋力一扭,一跃到上空之中,在他身形接近了巴蛇上半身的时候,此刻那大蛇的狰狞脑袋才抬了起来,不等它来得及反应,死人脸口中就已经发出了一声厉喝! 我们只看到在三次起跳的助力下,死人脸整个人在半空中高高跃起,如同彗星一般,穿透空气的阻隔,轰然间撞向了大蛇的头颅。 他这一落下,就如同雷霆盖天之势,踩在了大蛇巨大的头颅之上,轰隆一声巨响,那威势就像是开天辟地,看得我们眼睛都直了。饶是那大蛇力量无与匹敌,在这措不及防之下,也被踩得头颅向后一仰。顿时,死人脸就双腿跪在蛇的头颅上,他跪在那,全身淌着血,已经分不清是巴蛇身上的蛇血,还是他身上的人血了。 他猛然再次弹跳起来,大吼一声,所有的力气都聚集在一起,一只脚踹在了那柄还插在巴蛇右眼之上的铁钎。 “死!死!” 整个峡谷似乎都回响着这个声音,“轰隆隆”大蛇已经挣扎着抬起了头,但随着死人脸最后一击,它整个右眼的眼珠子都炸了开来,蛇血迸溅,整个铁钎以无与伦比的力量生生贯通了它的眼睛,深入了它的头颅深处! 大蛇仰天嘶吼了一声,声音中蕴含着不甘与怨愤,整个庞大的身躯似乎承受不住死亡的重压,轰然垮塌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整个地面都剧烈地抖了三抖。从它的眼珠子中,流淌出浓烈腥味的黑血,渐渐地铺展开来。 大蛇努力地想要昂起头,挺起身子,但最终还是轰然地坍塌在地上,硕大的口中,眼睛上,鼻孔中,都流出了黑红色血液来。呜咽声中满是绝望,更多的尸蛩便围拢了上来,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死人脸吐了一口鲜血,沿着巨大蛇背上的细密鳞片咕噜噜地落回地面,瘫倒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经过了一连串的袭杀,以及之后爆发出的致命一击,已经将他最后的一丁点力气都榨得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躺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份了。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刹那,我和三胖子、王老跛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已经结束了。眼见着这庞然大物竟然生生地被死人脸单枪匹马地干掉了,众人无不觉得毛骨悚然。看着躺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连小指头都动弹不得的黑衣年轻人,我心中只有一句话想说:“这、这还是人吗?” 不过,经过了短暂的震惊之后,众人立刻大眼瞪小眼地反应了过来,顾不得再多想,赶忙去查看死人脸的伤势! “死……小哥,你还没有死吧?”三胖子站得距离最近,他跳下岩石,也顾不得一身恶臭难闻的蛇血,一把扶起了躺倒在地上的死人脸。 一连摇晃了好几下,死人脸都是一动不动的,像是陷入了昏迷状态。幸好他当时落下的角度很巧妙,是沿着那条巨蛇的后背落下来的,这也就减缓了大部分的撞击力,没有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但饶是如此,面对现在的情景,我们几个门外汉也是束手无策。“妈的!难道也要像传说中的那样,让三胖子给死人脸来个人工呼吸?” 一想到三胖子扶住死人脸的腰肢,深情款款一口吻下去的场景,我就忍不住一阵恶寒,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三胖子叫了大半天,也不见死人脸有醒转的迹象,抬头道:“这小哥……这小哥该不会是嗝屁了吧?” 我蹲下身来,一摸死人脸的鼻息,骂道:“嗝屁个熊!你他奶奶的能不能讲些好话,这分明还有鼻息,怎么到你小子嘴里就变成死的了?” “或许是休克了,要不然我摸他的心脏都不跳动了。”三胖子底气不足了。 “算了,扯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小哥叫醒,总之不能让他这么一直昏迷着吧!毕竟他是为了救我们才发生意外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们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安心。”我打断了三胖子。 四周一下再次安静了下来,几人都一阵叹息,毕竟谁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想要救醒死人脸谈何容易。 这个时候,就听王老跛子说:“我来试试吧!这小哥可能是刚才受到的冲击力太大,昏死过去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磕到什么要害部位,看他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啊,连呼吸都那么困难,现在最要紧的是续命,免得他一直这么睡着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察觉到了整个事情的严重性,赶忙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你有没有办法先帮我把他弄醒再说?” 三胖子在旁边听着,有些怀疑地说道:“跛子爷,也没听说过你有替人续命的能耐啊!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您老可别拿那些游医郎中的手段来糊弄人。别人没有治好,再把小哥给弄出毛病了,那可就麻烦了!”我一想也是,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再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救命的关键时间就坏事了。 我忙说道:“跛子爷,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啊?现在这种情况可不是什么小事,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王老跛子显然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此刻也没辙了,他对我说:“说实在的,小哥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我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现在只能拿续命丹给他吊着一口气,至于能不能挺过来,全凭他自己的意志力了。”说罢,他小心从怀里取出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给我。 三胖子奇道:“靠,续命丹,这可是好东西啊!你老小子到现在还藏着这么一手,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次要不是死人脸小哥性命垂危,也逼不出你身上的那么多些东西啊!” 我稍微一思考下,知道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事关紧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拿起那粒续命丹,小心翼翼地把死人脸的脑袋扶正,心想:“小哥,现在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关了。”然后一压他的腮帮子,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就准备把那颗续命丹塞进他的嘴里。 就在我两根手指捏着那粒药丸,几乎快要碰到他的双唇的时候,我的手突然一抖,因为我很清晰地看到就在那一瞬间,死人脸苍白的嘴唇动了一下,那意思分明是:“住手!” 我当下一愣,心里暗道,怪啊,这死人脸不是昏迷不醒了吗?怎么还能够说话。虽然他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我小时候在琉璃厂附近和许多走江湖卖艺的把势人打得热乎,学过一段时间唇语,所以很清楚地就明白死人脸嘴唇对碰两下说的意思。那分明就是“住手”两个字。这是怎么回事?我心说,不会是遇到鬼了吧。就在这时,又看到昏迷的死人脸嘴唇动了两下,意思是:“你手上的药丸有问题,一入嘴我必死无疑,绝对不要沾到我的嘴唇。” 我听得是莫名其妙,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忙同样用唇语问道:“小哥,是你吗?你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这个时候,就听王老跛子说:“二八,你怎么停在那儿了,有什么问题吗?”他站在我身后的背阴处,所以并没有看到我和死人脸之间轻微的动作。 我答应了一声,心里暗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忙回答道:“没事!我在扶正他的位置。关键是这小哥现在昏迷不醒,我怕续命丹卡到他的喉咙,到时候吞咽不下去,就更麻烦了。” 老跛子说:“没事,你按照我的方法,用右肘托住小哥的脖子,将他的头立起来,左手捏开他的嘴,把续命丹递进去。记住,一定要用手托住他的脖子,然后拍他的后背,防止药丸堵住喉管!”我答应了一声,不敢大意,按照他所言的一一行动,暗中却继续用唇语和死人脸沟通。 我抬头看了一眼三胖子,发现他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这边情景,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就听死人脸突然用唇语说了一句话:“你看看他的影子。” 看老跛子的影子?什么意思?听死人脸这样一说,我整个人不由得一震,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地向着身后瞥了一眼。只是王老跛子站在那里,脸色红润,看起来很正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越发地摸不到头脑,就压低声音道:“没有什么影子啊!” 死人脸躺在地上,闭着眼,嘴唇微动,对我说:“还记得当初在老长江地下暗河的吊脚楼中吗?那面青铜古镜是西周时期方外之士用来镇压邪祟的法器,任何带有邪气的东西,在其面前都无法遁形。我告诉你不要害怕,你眼前这个老跛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我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王老跛子,他正在和三胖子说着什么话,终于躲过了巴蛇的追杀,他整个也显得比较轻松,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有问题的人啊!我心里就越发地疑惑了起来。低声道:“小哥,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死人脸道:“还记得当时在青铜古镜面前,这老跛子那古怪的行为吗?这本身就说明了某种问题!你千万要小一点,他怂恿你把丹药喂给我吃,恐怕已经决定对我们下手了。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话,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让我们三人中任何一个活着从这地方出去。”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问:“这也太武断了吧!难道我们眼前的这个老跛子,真的不是一个人?但……”我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当初在青龙山攒棺地下墓穴中,看到的另一个酷似老跛子的身影,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死人脸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只是继续低声说道:“是!即便他真是一个人,恐怕也对我们起了歹心。无论他对你讲什么,你千万都不要相信,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更不要把那颗丹药放进我的嘴里,把我怀里的摩尼珠喂给我,这老跛子之所以还要害死我们,他真正的目标是这枚龙的颌下珠。” 听着这话,我又忍不住朝对面望了一眼,却发现那王老跛子也不时回头向我这边看,好像是在查看我到底有没有把丹药喂给小哥。突然间,我就觉得他的眼神鬼鬼祟祟的,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阴郁,十分诡异,不由对死人脸小哥的话相信了一大半。忙在他身上四处翻找了两下,那摩尼珠就是我之前交给他的,很快便翻了出来。 我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的话,是相信死人脸,还是该相信王老跛子。正在发怔间,手就不知不觉停在了半空中。 这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就问王老跛子:“对了,跛子爷,之前三胖子中毒的时候,你不是说所有的药品都掉进了暗河中了吗?怎么现在又冒出续命丹了,之前怎么不拿出来?” 王老跛子眼神有些闪躲,干笑道:“嘿嘿!当时胖子中的是马陆毒,需要对症下药,与眼前小哥的情况截然不同。我的续命丹是压箱底的宝贝,只能吊住人的一口气,却不能解毒。毕竟世上奇毒千千万,哪有什么能解百毒的东西。” 我听着觉得他说的话也挺有道理的,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心说:不对啊,依照这老跛子的城府,处事那么圆滑,即便是续命丹不能替三胖子解毒,也肯定会说出来的,不可能现在才做出这等亡羊补牢的解释啊! 正在想着,我再次看了一眼王老跛子,却发现他在对面,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快要放进死人脸嘴里的摩尼珠,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起来。 我心中更觉得奇怪,正准备再试他一下,谁知道王老跛子突然变得十分阴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吼道:“原来你们一直不相信我!”说着就向我这边跑来,他的脸孔突然变得有些狰狞。我心里一抖,下意识就把手里的摩尼珠塞进了死人脸的嘴里,向后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大叫道:“你他娘的疯了!发什么神经!” 眼见着我把摩尼珠整个塞进了死人脸的嘴里,王老跛子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双眼变得通红,竟然一句话也不说,一刀向我劈来。他的神态十分怨毒,就好像与我有杀父之仇一般,来势无比凶狠,我一看这架势,心里立马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我靠!该不会这老跛子眼见害人的事情败落,恼羞成怒了吧!一边想着,一边连忙又向后退了几步。 王老跛子整个人的神态已经彻底地扭曲了,大吼了一声:“我要了你的命!”说着,脸上的青筋都暴开了,眼里凶光一闪,开山刀就向我劈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我甚至反应不及时,只得掉头就跑。别看这老东西跛了一只腿,跑起来却是飞快。我脚下一个踉跄,绊在了石头上,差点摔倒,身后王老跛子已经追过来了,一丝情面都不留,一刀就向着我的脖子砍过来。我心中大骇,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击,同时抓起了地上的石头,向他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他的手腕上。他手腕吃痛,哎呦一声,刀掉落在地上。我趁机将他扑倒在地,骂道:“妈的!老子他娘的和你拼了!” 一想着这老家伙刚才竟然想要我的命,我心里也是杀机涌现,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谁知道这老跛子不知怎么搞的,力气突然变得奇大,一个甩身就把我按在了地上。他脸色十分阴毒,一个顶膝就顶在了我的肚子上,剧痛让我大脑一片空白,这老东西根本不准备放过我,死死地卡住我的脖子,手上青筋毕露,想把我的整个颈椎骨都捏断。眼看着我就要玩完的时候,身后砰的一声大响,我的脑海都快失去意识了,就觉得身上一松。王老跛子惨叫了一声,整个人被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好几个跟头。 我抬头一看,正看着三胖子拿着铲子头跑了过来,边跑边骂:“你这个老跛子,老子早就想揍你了。”我看得直咋舌,这三胖子打起人来,还真是他娘的黑啊!幸亏他还不想要老跛子的命,否则如果这下是竖着劈下来的话,估计连脑袋都要被削掉一半。 三胖子正满肚子怨气没地方发,又眼见着王老跛子对我下那么重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去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老跛子一个没反应过来,又被他踹得一个趔趄。但是这个老跛子不知道吃了什么大力丸,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老年的瘸子,受了那么大的重击,还什么事情都没有,突然从地上猛地一跳,一下子把三胖子扑倒在地上。 三胖子反应不及,被他压在下面,紧跟着,太阳穴就结结实实地挨了王老跛子的一巴掌。这一巴掌的力气打得实在是太大了,啪的一声脆响,我就看见三胖子整张脸的皮肉都迸裂开了,鲜血直流。他整个人躺在地上,立刻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半天不能动弹。我心中又急又怒,刚想站起来去帮忙,但是刚才受到了王老跛子的重击,满嘴都是血腥味,刚站起来,又一下摔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陷入了危局中,王老跛子熟悉而又阴沉的面孔,变得整个都狰狞了起来,他嘿嘿地冷笑了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开山刀,冲我和三胖子呸了一口,狠狠地说道:“等会再收拾你们!”然后提着刀,向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死人脸走过去。 这个时候,我终于相信死人脸的话了,这个狗日的王老跛子恐怕真不是什么人,最起码不是一个普通人,否则他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像是三胖子这般凶狠的主,历来打架都不要命的,却被他一巴掌抽得差点失去了知觉。这老东西性情阴沉,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让我们三个人活着离开这里,他诱使我们来到这个地方,无非找几个替死鬼,帮他找这地底深渊中的摩尼珠。 此刻,王老跛子彻底撕去了伪装,阴沉地笑着,走到了死人脸的身前,举起手中的刀。 “哈哈哈……像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我还要感谢你们,帮助我进入了这里。要不然摩尼珠这种东西怎么会落在我的手中。”他看着死人脸阴沉地笑了笑,脸上的青筋毕露,像是爬满了无数条青色的蜈蚣,显得十分的丑陋和狰狞:“你吞了这东西,倒没有什么事。堂堂龙的颌下珠又岂是这么好消化的?没想到吧!像你这种人物,如今都会落到我的手中,谁叫你多管闲事的,你吃了摩尼珠,我就划开你的肚子,把它再挖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刀,就准备把死人脸身体开膛破肚! “我操你妈的!”我愤怒地大骂道,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肚子又是一痛,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三胖子嘴里也是“呜呜”地不知道骂的什么,在旁边奋力地扭动着身体,半天没有爬起来。王老跛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眼里凶光一闪,就准备把刀刺下去。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仿佛已经预料到血溅当场的悲惨结局。却见到原本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死人脸突然睁开了眼,同时眼中寒光一闪,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他的右手就已经握住了王老跛子拿刀的那只手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即便是性情城府都如老跛子这般深沉的人,也不由得大吃一惊,惊呼了一声:“你!”他疯狂地想要拿着开山刀往下刺,但是手腕被一只修长的手卡住,纹丝不动。形势逆转得太突然,我甚至觉得有些瞠目结舌,死人脸对着脸上还残留着猖狂笑容的王老跛子冷冷地说了一句:“你错了!你能够瞒得住所有的人,却瞒不住我!”同时他握住王老跛子手腕的那只手一用劲,我听到“喀嚓”一声,清脆骨断的声音。王老跛子惨叫了一声,手骨竟然生生被捏碎。我们全部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王老跛子大吼道:“你就算察觉了又有什么用?你的眼睛已经废了,又身受重伤,能耐我何!”他脸上尽是凶狠的神情! 可是他很快就惶恐地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不能动了,在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面前,被压制得生生跪倒在那个削瘦的年轻人面前,只有头颅可以昂起看着那让他恐惧的身影。“是吗?”死人脸只是冷冷地说道,他脸上蒙住眼睛的那块黑布突然便解开了,露出里面让人心悸的那一双惨白的重瞳,看着王老跛子掺杂了恐惧、愤怒、怨毒的扭曲面孔:“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去吧!” “啪!” 没有丝毫预兆,王老跛子脸上的两颗眼珠子突然便爆开了,只留下两个令人恐惧的血窟窿。他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跌跌撞撞地向着远处逃去,似乎想要离他心中的恶魔越远越好! “哗啦哗啦”的声音顿时扩散开来。在离开死人脸身体范围后,尸蛩群突然出动了,一团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仿佛炸开了锅,朝那个慌不择路的身影席卷了过去,犹如一大片黑绿色的浪潮拍打而去! 王老跛子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叫,刹那间,便被无数的尸蛩群压在了下面! 这些尸蛩群的数量实在是太庞大了,简直是潮水一般。原本就被巴蛇身上流淌的血液吸引得兴奋起来,一旦脱离了死人脸的周身十米范围,王老跛子身上的血腥气味,就像是黑暗中的明灯,一下子把它们都吸引了过去。黑色的浪潮瞬间疯狂涌来,一阵撕咬,还不到盏茶的时间,就再也看不到人的影子了。 震惊!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三胖子也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嘴巴张得老大!这一切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事情急转直下,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哎呀呀,胖爷我晕晕乎乎的,谁来帮我一把!”直到听到三胖子号丧一般的声音,大家这才缓过神来。 我赶忙摇摇晃晃地过去帮忙,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又来到了死人脸的身旁。别看他刚才大发神威,把王老跛子玩弄在股掌之间,此刻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脸色苍白,重新跌坐在地上。 第三十四章 地下城永远沉下去了 众人围拢在一起,过了好久,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我们冒着被漫山遍野尸蛩群围攻的危险,匆匆地拎起铲子去寻找王老跛子被啃食得差不多的尸体。好在死人脸身上的血气,对于这些尸蛩有很大的克制作用,一旦我们扶着这个黑衣小哥走近,那些乌压压的一大片的尸蛩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哗啦一声四散逃开来! 我和三胖子一路上也是战战兢兢,生怕死人脸一个不高兴,甩手不管了,我和三胖子岂不是像之前的王老跛子那样,成了这些小虫子的开胃菜啊? 随着距离那处王老跛子跌倒的土坑越来越近,像是嗅到了死人脸身上的血气,那些正扑在上面啃咬着最后残存骨血的尸蛩,呼啦一下纷纷掉头逃蹿!乌压压的尸蛩群一下子散开,露出里面只剩下一小坨的残骸。只是等三胖子用铲子头刨开覆盖在其上的泥土一看,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死的究竟是个人还是个白毛怪? 我们借着大峡谷上空射进来的光亮,终于看清楚土坑里的那一团东西是什么了。王老跛子整个人都看不出人形了,连同骸骨、血肉都被啃食得干干净净,仅剩下最后一小坨肉末,只是从那团血肉中露出许多白色绒毛一般的东西,像极了裹着羊皮的一只大耗子。 但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王老跛子真他娘的是只妖怪变的?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老长江地底暗河尽头吊脚楼中那面青铜古镜面前,王老跛子那诡异的动作和形态,确实像极了一只剥了皮的大耗子,当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知其中有异,当下便不理会旁边三胖子的惊呼,自行蹲下身子,用开山刀拨开那些白毛状的东西,想要看看里面的血肉是否有什么变化。 胖子在旁边叫道:“我操!这老跛子来得太古怪了,不但力气大的吓人,尸体还长白毛。二八爷,你这可得小心点,免得被传染了,你也长白毛就不好了……”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和这小子说话,就用铲子头拨弄了一下,说道:“不弄个明白,我实在是不心安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我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说话的时候,我们全都凑过去看,只见那白毛包裹的血肉本来是静止在那儿的,可等我们探过头去,却突然一阵抖动。这下子来得太突然了,众人根本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向后一仰,差点滚出去。但饶是如此,心里也是怦怦乱跳,他娘的诈尸了吗?但就算是诈尸,好歹也得是个有形有骨的全尸,像眼前这摊子血肉还能出什么邪乎事儿? 就算一直默不作声的死人脸,看到这幅情景,都脸色变了起来,众人惊骇之余,半天合不拢嘴。我和三胖子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唾沫,强打起胆子再次望了过去。这一眼,就看到土坑里的那摊血肉掺杂着许多白毛,正一动一动地不断蠕动,似乎是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在里面挣扎着想要出来。由于那些白毛包裹着血肉,包得甚是严实,所以里面的东西拼了命地想要出来,还是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怪物,但看形状并不是很大,应该没有太大的危害。 我见这王老跛子死后都不安生,顿时怒不打一处来,狠狠地一咬牙,硬着头皮用刀把那东西扒拉开。霎时,一只手掌大小、绿油油的大虫子跑了出来,舞动着两只大螯,就想要逃蹿开来,被三胖子一脚踩死。众人一看只不过是虚惊一场,都松了口气。只是看着面前的那摊血肉白毛,早就被尸蛩群啃食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但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形。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王老跛子死后现出来原形?还是他原本就是个大老鼠变的?众人都觉得一股阴冷传遍传身。 四周的尸蛩铺天盖地,即便是有死人脸的震慑,我们也不敢多待,我和三胖子一起动手,用铲子头和开山刀掘出了一些泥土,把王老跛子残留的最后一些骨血埋了进去。虽然知道这原本就是掩耳盗铃的举动,在这种积尸地任何一点食物都会被漫山遍野的尸蛩挖出来吃了,但聊胜于无,我们只是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罢了。毕竟,和王老跛子相识一场,最后兵戎相见,也不是大家所盼望的。 一切弄好之后,我们也不敢有半分的拖延,收拾收拾衣装,扶着脸色苍白的死人脸向积尸地的外面走去。 死人脸艰难地抬了抬手臂,示意我们先停下来,他脸色苍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远处。 我和三胖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就明白了。 巴蛇白骨森森的庞大蛇身还躺在那里,就如同一条横贯在地面上的黑墙。死人脸的那根从不离手的“黑色铁钎”,依旧牢牢地插在巴蛇的右眼中,卡在被啃食的惨白的眼眶骨中。大片大片的青色鳞片都被揭开,露出里面的血肉和白骨,那根黑色铁钎贯通了巴蛇整个眼球,只露出一个被黑布包着的手柄在外面。 虽然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但那大蛇早就没了动静,我们扶住死人脸一步步走了过去,顿时,趴在巨大蛇躯上的尸蛩群,随着我们的临近,哗啦哗啦地大片大片逃窜开来。我们走到如同小卡车头般的巨大蛇头前,三胖子踩着蛇身爬了上去,伸手去拽那铁钎的末柄。 我扶住死人脸,看着三胖子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咧开嘴笑。这时候,就听到旁边小哥用很虚弱的声音说:“你们不是要救人吗?这蛇血,是最好的药。”我听着,心里不由得一动! 蛇血? 眼前这庞然大物,在古代不就是传说中的蛇神吗?它在地渊中生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任何的深山老蟒都不是它的对手。这大家伙,甚至可以称得上所有大蛇小蛇的祖宗辈了,它的蛇血,可是传说中的宝贝呢!“那么,这蛇神血,一定能解栓子和小梅身子上的金蛇痋毒……”想到这里,我立刻欣喜若狂,摩尼珠已经被死人脸吞到肚子里了,我正愁还有什么能解金蛇痋毒呢,现在送上门来的宝贝怎么可能不要。当下也顾不上脏不脏的问题,就在自己身上乱摸,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容器。干脆横下心来,我从身上撕下来一块布头,从巴蛇的残躯上撕下来一块血肉,仔细地包裹起来,塞回了怀中。 这时候我看到三胖子站在硕大的蛇头上,一张胖脸憋得通红,样子十分的可笑! 可无论他怎么拉,那黑色铁钎就像在大蛇的眼眶中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我心里大吃一惊,这胖子别的我不敢说,可要是论起力气来,那可是实打实的真工夫。以前小时候军队大院里打架,这小子一屁股能坐倒仨,力气大得没话说。之前在天柱上,他一个人就把锁龙井口的那处大石板掀开了,可现在竟然拽不动一根区区的铁钎。天啊!这铁钎当初刺入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靠,二八爷,这东西卡得也太紧了吧……”三胖子在上面叫苦。 我心中暗骂这小子丢人现眼,这时候,就听到旁边死人脸吸了口气,道:“这龙刺旁人是很难拔出来的,你,扶我上去吧!” 死人脸在我的搀扶下,爬上了巨大蛇头的上面,我们走到三胖子的旁边,听他还在那里气喘吁吁,看上去累得够戗。我冲他撇了撇嘴,道:“三胖子你这身肥膘该减减了!否则两下子就喘成这样,那怎么成。” 三胖子平生最怕人说他喘,一瞪眼,就想要反驳我,这时候就看到死人脸已经握住了铁钎的手柄,一声“咔咔咔”刺耳的骨肉摩擦声,那先前还纹丝不动的铁钎,竟然硬生生地被抽出来了。三胖子立刻就瞪大了眼珠子,半天合不拢嘴,在他最引以为豪的力气上吃了个败仗,这小子立刻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我心中看着发笑,却没有点破。三个人又麻利地从蛇背上翻了下来。 “嗡!” 就在这时,我们却突然发现周围有些不太对劲了,剧烈的嗡鸣声让我忍不住嘴角一抽搐!就见到在无数大小不一的土包子下面,疯狂地涌起来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尸蛩群。 尸蛩群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轰然炸开了! 一团一团乌压压地从土堆里蹿出来,朝着四处逃散开来!那架势并不是为了攻击我们,或者抢夺巴蛇的血肉,反而更像是某种绝望前的暴动与逃命! 好在死人脸身上的血气,依旧对它们有很强的克制作用。当这些狰狞的虫子经过我们所在的区域时,都会事先散开,留出一个巨大拱形的空间,等越过我们之后,又会再次合拢起来,潮水般四散而逃!“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一个个心中都涌起了不好的预感,这一刻四周出奇地死寂,整个大峡谷只能够听到“呼呼呼”风刮过的声音。但就是这无形的风中,却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了,众人一个个仰望天空,都觉得四面一下子似乎有了轻微的震动,紧接着,就听到远方传来了一阵阵“咔咔咔”的奇异声响。那声音起始时还算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简直是轰隆隆的雷霆,我们孤独站在大峡谷的尽头,感觉似乎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一时间紧张得连心跳都减弱到一定的程度。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事有不妙,只是眼下里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是面临绝境了,就算是再发生什么,也不过是坏上加坏而已。这时候,三胖子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就见他指着远处,哆哆嗦嗦地说:“是老子眼花了吗……妈的,那个天柱在动。”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发出微弱的震动,众人的身体都快僵硬了。由于大峡谷的光线实在是有些黑暗,众人对远方的情景看得并不真切,但还是能够听得到远处山体的崩裂声。整个从地渊中伸出来的天柱都开始倾倒,似乎之前所有承受的压力都一并爆发,整个地底就好像是有一头亘古未见的巨兽,疯狂地向上冲击,挣脱出一条条巨大的裂缝来。 三胖子一哆嗦:“他奶奶的……咱们莫非是遇到地震了,一定是之前这狗日的大蛇和巨鸟在天柱上打架,把那根从地渊中伸出来的天柱撞断了,引起了地脉运动,这天柱一塌,整个大峡谷都……就都起了连锁反应了。” 我心想:“他奶奶的,不会是这么倒霉吧。以前就听说过神话中有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打架,共工怒撞不周山,引起天地倾斜,难道这倒霉事发生到我们身上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祝融据说便是古巴族的老祖先之一,巴蛇又属水,九凤被楚人尊为凤凰,一身红毛五行属火,如果掉换个个来,恰好和古代传说的情形有几分相似。莫非这远古时期传说中的天柱不周山,和这老长江地底大峡谷中的岩石黑柱还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联系,甚至这就有可能就是不周山的化身……”想到这,我越来越觉得古代神话典籍中记载的事情,未必真是那么不可信。但是还不等我继续思考,就已经被脚下的震动弄得焦头烂额了。 远处的古城已经在一片轰轰轰的轰鸣中,变成了一片废墟,烟尘弥漫,尘土飞扬。山体的裂缝继续扩大,整个天柱彻底地沉入深渊中,整个地脉开始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大地中不断传来闷雷声,仿佛要把积蓄已久的怒火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震得人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死人脸转头看着我们,说:“不好……这里连接着长江的地下暗河,一旦发生山崩,整个山体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地壳运动,立刻就会引发暗河水倒灌,到时候整个大峡谷都会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中,大家赶快离开这儿,再晚就出不去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更剧烈的山体闷响就轰轰地响了起来。 众人立刻沿着山体的栈道奋力向上爬去,三胖子一边爬一边还对我说:“娘的!要是这长江暗河水真的倒灌了下来,咱们借着这水的浮力,是不是有可能从上面出去?” 我啐了他一脸唾沫星子,骂道:“你小子脑袋是被驴给踢了吗?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前面石崖可是连接着地底深渊呢,这得是多少的暗河水,才能给它淹没。而且就算是有水,你又不是鱼,小心被水冲进河道中做了死漂。” 我们正说着话呢,整个大峡谷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下方的众多尸蛩同样能够感受到大难临头,纷纷惊慌失措地从密密麻麻的土包子中爬出来,爬得到处都是。我们一行人却实在是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一心想着逃命要紧,沿着古老栈道拼了命地向上爬。 在整个山体的晃动中,原本就十分古老的岩壁栈道,更显得摇摇晃晃的。爬在上面,众人甚至不敢直立起身子,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一脚踏空,摔进下面的尸蛩堆里。但饶是如此,众人爬得也是胆战心惊的,身下颤颤巍巍的,就好像是赶着驴车走那种不平的山路。可现在也没时间发牢骚了,几个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只有狠狠地一咬牙,拼了命地向前爬去。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在死人脸的带领下,我们沿着古老的栈道摸索入一条岔道,最后进入了一条横面插进山体的巨大裂缝中。他好像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带着我们一路穿梭攀爬,就如同在迷宫中行走一般,我和三胖子虽然心中有疑惑,但现在事态紧急,也就没来得及问他。 地势逐渐升高,约摸走了大半天的工夫,三人终于摸索着走出了山缝。钻出暗无天地的地洞,我们这才发现竟然深处在一片大山之中。看周围的地势,应该距离滚龙坝子所在的区域尚有一段距离。此时天空星星点点,三人又疲又饿,就在周边顺势找了个山洞,休息了一阵,等到第二天天明,我和三胖子一早起来,却发现那死人脸小哥已经再次神秘失踪了,只留下了一些做好的豚鼠肉,还冒着些热气。 我和三胖子死里逃生,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也并没有在意。毫不客气地吃完豚鼠肉,一路向西,我们走走停停,重新回到老长江古渡口屯子。栓子娘和小梅娘早就望眼欲穿,差点快急疯了。只是她们也知道我们这一去,前路难测,一准还不知道究竟会怎样呢,只能打碎了牙齿硬往肚子里咽,满肚子苦水,终于把我们给盼回来了。 我们回到岸上后,也顾不得和村子里的人客套,马上去了老村支书家里,见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小梅和栓子,也自是不敢怠慢,赶忙把从老长江大峡谷中得到的修蛇血给两人喂服了进去。 服了蛇血,又用大被套裹着身子闷了一下午,这两人的皮肤上渗出来一大滩浊水,脸色立刻变得红润了起来,呼吸也渐渐地趋于平稳。 我和三胖子全都舒了一口气,知道栓子和小梅这两条小命算是保住了。我们在老长江大峡谷弄死的那条巴蛇,是远古时期的“蛇神”,能够生吞活象,走蛇道,它的血能解百毒。因为生活在长江极深的地脉深渊中,方才躲过了大破灭的劫难,一直存活到至今。黄帝时代曾派出三千甲士围杀这种远古大蛇,死伤了大半,便是为了取其血,炼制解蛇毒的丹丸。 后几日,上山赶冬荒的老村支书一行人纷纷下来,见到我们几个后生伤的伤,病的病,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方才知道我们这几日竟然是去了滚龙坝子下的地下暗河,更是瞠目结舌。 要知道,滚龙坝子这个地方历来都很邪乎,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进入其中的人也很少能活着出来。所以久而久之,周围的人对其也就谈之色变了。但念在我和三胖子这一次擅自行动,是为了挽救小梅和栓子的两条小命,老村支书也不好借题发作,就顺势把整件事情压了下去,并嘱咐我们不要把这件事传扬出去,以免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也知道他这是为了我们大家好,也就紧闭上嘴巴,没有把事情外传。 不过,在交代王老跛子的事情上,我和三胖子却犯了难!这老跛子已经在老长江大峡谷中被尸蛩啃了个精光,又如何交代?在当时那个年代,死一个人是很大的事情,绝不是仅仅交代几句话就能够完事的。更何况,老跛子死后整理遗体时,我和三胖子都在场,那些残留的动物毛发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外传。 也就只能顺势打起了马虎眼,我们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半天。 这是我和三胖子来之前已经商量好的,就说这老跛子年岁大了,在地底暗河下又受了惊吓,身子骨一弱,整个人便一命呜呼了。我们当时所处的地势十分不利,又不能把老跛子的尸身带出来,于是就随便找了处地方把他给草草地埋掉了。 我们都很清楚,在面对这件事情上,绝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总不能说老跛子是个妖怪,想害我们,被死人脸看了一眼,眼珠子就爆掉了,最后被尸蛩群啃得连渣都不剩了吧。更不能提老跛子死后那些莫名其妙的白色毛发,否则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肯定会被当做牛鬼蛇神给抓起来,到时候就算是哭恐怕都来不及。这件事我们商量了再三还是决定压在心底死不能松口。不过老村支书听完我们说的事情后,却一脸见鬼地望着我们。 据他说,他在前些天还看到了王老跛子,那时候老跛子正在东山上采草药,两人还说了会儿话,怎么到我们嘴里就成了死人了。说罢,他还是不放心,就匆匆地叫了几个人,带着我们去了古渡口对岸的青龙山的攒棺上。 王老跛子死得连个渣都不剩了,老村支书见到的那个老跛子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还是说老跛子还阳诈尸了?那也不对啊,就算是诈尸,他连尸体都没有了,诈的是哪门子尸啊?我和三胖子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一阵阴寒涌遍全身。 顾不上再细细琢磨,众人跟随着老村支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直奔青龙山方向去了,到了攒棺……一阵翻腾后,大伙没有找到王老跛子,却在攒棺下面的一处大墓中,找到了一具被铁棺封死的干尸,佝偻着背,头发枯黄,似乎是死去了很长的时间,他的右脚好像有些跛足…… 我们借着煤油灯的光亮,看到在铁棺对面的杂物堆下依稀地露出一团白色的绒毛,当下便觉得有异,就扒开杂物的一侧。 果不其然,就在那里面还躺着一只狼狗般大小的死黄皮子。一脸奸猾,既丑且邪,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全身黄毛都变成了白色,两个眼珠子无缘无故地爆开了,淌着两行黑红色的血泪,身上爬满了无数黑色的蚂蚁,像极了惨死在长江积尸地的王老跛子。 更奇怪的是,那老黄皮子的右脚,似乎也是个跛子…… 后来,一行人就这么匆匆地下了山,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王老跛子。只是听说,就在我们离开不久的一天晚上,突然电闪雷鸣,一个闪电钻进了青龙山上的攒棺上,把整个义庄都给点着了,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 后来,有胆大的人偷偷上山去看,发现整个青龙山攒棺的地下竟然是一个大黄鼠狼窝,所有的大大小小黄皮子共有数百只,都被劈成了一段段焦炭,尸首焦糊,难以辨认了……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我再也没有上去过那座青龙山上的攒棺,但是内心深处始终有个难解的疙瘩。我查过很多的资料,不过在当年的那种环境下,各种讯息十分匮乏,更何况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更是被严厉禁止的。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对于当年的那件事抱有很深的疑惑。 直到好几年以后,社会秩序各方面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民风也不像之前那般严苛,我便把我当年在青龙山义庄攒棺上看到的景象说给一些朋友去听。他们大多都不太相信,但也有几个人的话对我解答心中的疑惑很有帮助。其中有一个人是个瞎子,号称“刘半仙”,常在老北京天桥附近一带走动,据说在解放前也是鄂西一带“寻龙头”的看家子出身,他的一双招子便是在一次“走地穴”的过程中被废掉的,文革的时候这老小子被拉出去批斗,好不容易混到了四人帮被打倒,为了养家糊口,也就借着老本行做起了打眼算命的行当来。 据他说,长江历来有“胡黄白柳”四大仙。所谓的黄仙,便是指的黄鼠狼,也就是黄皮子,被民间唤作“黄二大爷”。自古以来,在这四大仙中,黄皮子和狐狸向来都被公认是最为奸猾和通人性的生灵,在各个民间撰本和地志野史中,也不乏这两种畜生修炼成精的故事,这其实也并非是偶然。 据说黄皮子这种东西最为邪性,天生的一对阴阳眼,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也就日久成精!尤其是上了年岁的老黄皮子,一旦活得年头久了,在山林大泽里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皮毛就会渐渐变白,就如同老人华发渐生,垂垂老矣。体内便会形成类似于牛黄马宝一般类似于结石的“赤丹”,它的形体奇异,能蛰伏潜藏蛊惑变化,而且行动诡秘灵敏,能够蛊惑人心,摄人心魄。 而且这种东西还和胡大仙不一样,狐狸虽然精怪,但历来是独善其身,黄皮子却有不同,这种东西最善于扎堆儿。这些畜生过多少劫,遭多少难,最终得了道,成了精,能通人性,知道人类社会是怎么回事,立刻便会聚拢起来,形成一个金字塔形状的等级制度。往往是添油加醋的理解和模仿人的衣食住行等等行为举动,这便是民间传闻的“黄皮子坟”。这地方初听之下显得很是神秘,其实便是黄皮子扎堆儿的地方。 传说在大兴安岭的小波勒山,曾经有一个超级大型的黄皮子坟,整座山几乎都被掏空了,形成了一条条相互连着的密道,里面住着成千上万只黄皮子,成为了当地的一霸。在那种地方,阴气弥漫,黄皮子闹得最凶了,假借古建筑、庙宇、道观、阴宅古墓充做栖身之所,上面看似是人类的建筑,下面其实棺椁早就被黄皮子占据,成了黄大仙的招魂棺! 黄大仙要想续命,就必须找到内丹,但内丹属于生物体内的结石瘤状物,吸收日月精华和山川大泽之气凝练而成,属于后天生长的异物,那种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又怎么是那般容易得到的? 像是这种世所罕见之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机缘,想要见上一面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长江历来有龙的传说,虽然现今为止都还没有人见过这种神物,但是物性相吸,自然会有狗急了跳墙的邪祟生物把主意打到那上面去。 我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还是很难解释其中的某些疑点,因为历来老黄皮子成了精,也只能摄人心魂,迷住人的眼睛,不可能真的化成人形,所以此后的事情,刘半仙也只能够给出个大概的揣测和推论。根据他的想法,青龙山的那处攒棺地下,很有可能便是一处巨大的“黄皮子坟”,历来地面上的事情都归守陵人管,墓下面的事情都归黄妖管。 王老跛子可能是在“黄皮子坟”中得到了黄大仙“招魂棺”中的赤丹,于是便产生了某些非分的妄想。他先前本身就是个掘坟挖冢的四块板子出身,可能是在盗墓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某些汉唐以来道家古墓中的邪术,加之攒棺天井上那面阴刻石门本身便有古人对滚龙坝子龙巢的描述,继而引发了老跛子心中的某些邪念,打算夺天地造化奥秘。 因为道家中历来便有所谓的“尸解”之说,古代的道士认为,方士修身练道之术须重“神形双修”,即便是在人死之后,也可炼形于地下,其在地上的尸体刻意镇封在铁棺、铜椁之中,面容不改,且头发、指甲都照常生长,功成后便可以羽化升仙。在羽化前,被镇封在铁棺材中的尸体被称为“守尸鬼”。 刘半仙说所谓的“太阴炼形”,古往今来便有实例。在唐朝时期,就曾有一名朱道士游览青城山的时候,意外地来到了一处名唤“龙桥”之地,眼见着山崖长满了花树,穿插其间,发现在背对着山石的地方平坐着一具惨白的人的枯骨,他的双手按在膝上,身上已经爬满了苔藓和藤蔓,骨骼却白得如玉般。朱道士方才回忆起,自己祖父生前曾提起过在这青城山中坐着一具骷髅,年代已经不可追溯,很久远了。也有人说,这可能就是死后在做太阴炼形之法的道士,尸解的枯骨端坐在山川中,目的就是为了吸收日月精华之气,用以洗涤灵魂,早日能羽化升仙。 我听得神乎其神,觉得刘半仙所说的后一种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当初在进入长江流域地底暗河的那处吊脚楼时,被那面青铜古镜照过后,王老跛子的举止行为就越发地古怪起来,十分诡异。只是在当时,一众人着急从地底暗河中出去,也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想来,当时确实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谁能够想得到,他竟然是被老黄妖上了身。 对于这些,刘半仙说得很隐蔽,只是说鄂西四块板子这行,历来挖坟掘冢,坏人风水,泄露的天机太多,故只要沾上盗墓这一行当的,晚年大多都不得善终,多少会碰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这是“四块板子”一脉的宿命!晚年,必遭横劫。 只是听了他的解释,我还是觉得其中与事实还是有很多出入,后来猛然醒悟,或许刘半仙所说的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存在。王老跛子显然事先就已经存在着某些非分的妄想,他早就从攒棺天井处的石刻中知道了所谓古巴族巫氏族乌木龙巢的事情,却故意引诱我们一同前去,心怀叵测自是不言而喻。但老村支书后来见到的那个“老跛子”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早与攒棺下面的黄妖有所勾结,合力图谋了整个事件,老村支书之前见到的那个老跛子便是黄大仙的徒子徒孙用摄魂圆光之术变幻的?还有那义庄下面的那处汉朝古墓,里面黑色铁棺内的干枯尸体怕不下几百年了,王老跛子、铁棺枯尸、黄大仙同样是跛了右脚,这三者又是什么关系。难道真的王老跛子早就死了上百年了,被那只全身纯白的老黄皮子以内丹续命附身,借以行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对于这些,说实在话,我始终是不太相信,但长江的一切历来都是这么邪乎,否则那在铁棺材里停放了上百年的干枯尸体,又实在是难以解释。 这件事刘半仙也解释不出来,讨论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直到半年以后,我都忘记了还有这档子事情时,他却寄了封信给我,上面附了一本唐代时期的笔记体小说。其中记录一个十分恐怖的故事,说是在唐代宗永泰年间,扬州孝感寺的北面住了一个,主人姓王名生。一个夏天的月圆之夜,王生喝多了酒,醉倒在了床上,手垂在床边。他的妻子害怕他着凉,就想要把他拉起来,突然幽暗的地面钻出来一只干枯的巨手,一把抓住了王生的胳膊,把他向着地面上拖拽。王生正在迷迷糊糊间,竟被拽下了床,半个身子都陷在了地里。他的妻子和婢女大骇,忙合力拽住他的大腿,不让其沉下去。但终是抵挡不住巨手的力量,最后王生整个人连带着身上的衣服都被拽进了深深的地缝中。再后来,其妻召集家人挖掘地面,就在距离地面二丈处,挖出了一具干枯的骸骨,看样子已经有数百年了。 在永泰年间的那个晚上,王生就这样诡异地从人间消失了,又或许,他已经变成了地下二丈深处,那具已经干枯了数百年的枯骸! 我看了这个故事,知道他想告诉我的是什么意思,看来,王生在酒醉中被那只从地下伸出来的干枯巨手拽进了地缝中,其妻子组织人从地下二丈处挖出来的那具枯骨,应该就是王生的尸骸了。只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可怕的力量,才能使得一个人的生命被剥夺了上百年,突然从这个世间消失,变成了几百年前的一具枯骸呢?这会不会和青龙山攒棺下面的那具铁棺材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呢? 我再一次写信向刘半仙征求意见,他很久没有回信,后来才让人捎带来一句话,这要亲眼见到才知道。 我苦笑一声,知道这一切算是没有下文了。不过通过和刘瞎子这一番讨论,也让我换了个思路想问题。我越来越觉得长江的那种铁棺材内大有问题,可惜当初青龙山上的义庄早就被雷电劈中,烧成了一团灰烬,整个山顶都坍塌了一大半,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下面。往事不堪回事,逝去的终将逝去,那些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现在想来,却恍如大梦一场,除非让那些死去的人再活过来,否则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之所以到现在还在惦念,无非是想要给自己心中一个答案罢了。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想,也是该我放手的时候了。 两个月之后,我在潘家园租了个门面,整理了一下以前的家当,做起了三分真七分假的小古董卖卖,原以为日子就会这般平静地一天天过去,谁知道没过多久,就被搅进了长江流域另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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