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村支部来了个小姐姐》 作者：纳兰十七 文案： 突然之间，赵楠楠从公考的浪潮里被推上了岸，成为了一名大学生村官。 在这个十八线小县城下属的小村庄里，大部分人和事都跟她想象中的一样—— 除了那个住着法式大宅，养着纯种德牧，出入坐着布加迪威龙的男人。 她的乡土情景剧里，看来是混进来了不得了的人。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 甜文 爽文 主角：赵楠楠，周皓言 ┃ 配角：林一风，孟轻舟 ┃ 其它：村官，美丽乡村 第1章 01 皮卡摇摇晃晃，赵楠楠在车子里闻到了谷物的味道。 包括她在内，车子上载着四个人，驾驶座上坐着村主任，副驾驶座上则坐着挂点领导。 他们乘坐的这辆皮卡据说属于村主任，昨天才刚被他用来载过粮食，今天就开到镇政府来接她这个新入职的村官。 村里对她的到来如此重视，赵楠楠心存感激。 车上除了负责挂点龙岗村的镇领导跟村主任，还有一个人，是村里的会计。 他搭村主任的顺风车去镇财政所交账单，又搭顺风车回去。 从镇上回村，一路上都是公路，只有在入村之后才有这么一条村道。 这段路还没修缮，并不好走。 车子行进中，在前面那两位交谈的时候，这个四十来岁的会计也跟新来的后辈聊起了天。 “小赵啊，”赵楠楠听他饶有兴致地问自己，“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套路式的开场，是她回来之后所有人见了她都会问的问题，赵楠楠回答起来甚至都不用打腹稿：“s大。” 说着，她就感到了一阵困意侵袭。 毕竟是入职第一天，赵楠楠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在她心里，既有要面对未知命运的焦虑，又有漫长结束等待的释然。 她妈妈怕刚出社会的女儿不懂职场新人的规则，唠叨了她一晚上，以至于赵楠楠上床睡觉的时候都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旋转。 她睡不着，就窝在床上玩了一晚上手机。 现在被车一摇就有些昏昏沉沉，忍不住要睡过去。 偏偏前排的两人还加入到了提问行列中，赵楠楠只能强打精神，睁开眼睛来应对。 以后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了，车子里坐着的不是领导就是前辈，一个都不能得罪。 关于学校的话题，显然打开了三个男人的家长经，赵楠楠听他们感慨着s大的录取分数线之高。 “明年我侄子高考。”坐在她旁边的会计感慨地说道，“他的第一志愿也是s大。” “噢，那分数得上一本线才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委员，女儿今年刚考上大学，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在这个话题上颇有发言权。 赵楠楠看他摊了摊手，“我女儿本来也想去，没去成。” “他侄子是s市本地户口，要容易一些。”村主任转头对坐在赵楠楠身旁的村会计挤了挤眼睛，说道，“对吧？” 村会计露出了笑容，这是地域保护政策。 从本地区录取上来的学生，分数就是能比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低一截。 毕竟，政府在本区内办学就是为了方便本地生源。 不管怎么样，一个从s大毕业的学生愿意来他们这儿做村官，让整个村都感到倍有面子。 赵楠楠从上车以来就被这么一顿夸，简直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让她整个人都要迷惑且膨胀起来。 幸好她还保存着一些理智，听到了村主任后面这句话：“今年报考的村官就这么几个，算上你小赵，我们全镇十一个村也就只有两个村官。” 赵楠楠顿时又清醒了些。 她在报考之前就听说过，上一批招来的村官两年服务期满，大多都通过考试进入了事业单位或者公务员系统，只是没想到竟然走了这么多。 看来都是应试型人才，她在心里暗暗道，还留在村子里的十不存一。 “所以说，小赵这一来——”林委员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其他村要羡慕死你们了。” 这下说得赵楠楠真的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来做这个村官，也不是自己特别主动想来。 她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大城市的繁华固然令人向往，可是高节奏高压的生活，也让很多人难以呆下去。 于是她决定回来考公务员。 从国考到省考，再到乡镇一级的事业单位招考，她都参与了一把。 此刻坐在皮卡上，赵楠楠再回想起考场外的蝉鸣声，简直就像一场梦。 前面几场没考上，最后她才考了村官。 在参与了市委组织部统一举行的考试之后，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猝不及防地上了岸。 去市委党校上了一周课之后，又这样迅速被投放到了工作岗位上。 车子行进中，路边的一颗碎石飞起来，“啪”的一声击中了车窗。 赵楠楠回过神来，听村主任问道：“小赵是哪里人？” “我是本地人。”她连忙答道。 她在这个小县城里出生，人生前十几年都是在这里过的。 每逢清明时节，其他人要回家祭祖的时候，他们家甚至连动都不需要动，因为他们现在住着的就是原本的祖屋。 “噢？”村主任发出了疑问的声音，“那怎么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声啊？” “因为我十几岁就去市里读高中，紧接着又去了外面上完大学，所以口音变了吧。” 赵楠楠一边回答，一边想起了自己的同学。 他们在离开家乡之后，在市里读书，接着去了全国各地读大学。 她原以为天南地北的，恐怕很少人选择回来在家里找工作，结果没想到一回来就接连在考场里遇上了好几个。 看来他们这一批独生子女，并不止是她的父母想要她回到家乡来陪在他们身边。 叛逆如她的两个好友，也一样被召唤了回来。 想起林一风跟孟轻舟，赵楠楠就有点心虚。 因为她们俩的上岸速度比她快多了。 林一风大学学的法律专业，在省考的时候考进了司法局，孟轻舟则考入了九溪镇，赵楠楠却是在最后一站才来到了龙岗村。 县跟镇之间、镇跟村之间的差距，决定了她们的工作不会有多少交集。 就算是童年好友再聚，以后也是要各奔前程。 “口音变了不奇怪啊。”林委员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她的感慨。 赵楠楠听他说道：“现在的孩子方言讲得好的都少了，九年义务教育一开始就要讲普通话，小赵这已经算是没有口音的了。” “对，说得没错。” 村主任在旁边赞同了他，然后又兴致勃勃地问了赵楠楠一些其他的问题。 大概年长者问起他们现在年轻的人都喜欢用这种盘查户口的模式，翻来覆去的一套话，赵楠楠都已经习惯了。 也许正是这样的交谈，让她在皮卡的摇晃里也不再那样睡意浓重，开始渐渐地找回了一些精神。 她正在思考着村主任刚刚问起的另一个问题，陡然感到车子猛地一刹车，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然后又被安全带绑回了椅背上！ 怎么回事？第一个从赵楠楠的大脑里浮现出来的念头就是这个。 她还来不及叫出声，手先下意识地扶住了椅背。 “我说主任——”车子里静了两秒，林委员的声音哭笑不得地响起，“你别光顾着跟小赵聊天，开车得看路啊！” 刚刚村主任光顾着盘查赵楠楠的户口本，没注意到前面岔路有别的车，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前面的车子仿佛没有受到影响，从他们面前缓缓地开了过去。 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呈现出典雅的流线造型，彻底把他们这辆灰蒙蒙的皮卡给比了下去。 坐在赵楠楠身旁的村会计眼睛一亮，问道：“这什么车？” 汽车就是男人的浪漫，不管是哪个年龄层次、哪个阶层都一样。 会计凭直觉认为这是一辆好车，哪怕他并不认识车上的标志。 “不知道。”村主任研究了半天，耸了耸肩答道，“不过在这路上还能开得这么稳，一看就不便宜。” 赵楠楠盯着车尾的标志，心里叫了一声哎哟我去。这何止是不便宜！ 她在s大上了四年大学，s大的校园有一个特点就是豪车遍地。 尽管她在学校里见到的豪车多，可布加迪威龙这四年来她也就只见到过那么一回！ 没想到回到十八线小县城底下的乡村，眼皮底下竟然会开过一辆。 眼前这辆布加迪威龙款型比起其他款来都要低调，赵楠楠小声嘀咕：“这好像是布加迪威龙……” 布加迪威龙这个牌子在富豪圈响亮，可在四五十岁的镇村干部之中却没有多少普及度。 因为不知道这么一辆车到底有多值钱，所以车里的三人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恍然地“哦”了一声。 赵楠楠：“……” 坐在她旁边的村会计还转过头来，笑眯眯地说道：“果然是大学生，就是不一样，随便一辆车牌子你都认得啊，小赵。” 这不是随便一辆车啊…… 赵楠楠趴在副驾驶座跟驾驶座之间，看着这辆天价豪车在眼前犹如幻影般开走，转了个角就不见了。 等到村主任重新发动了车子，她都还回不过神来。 她想着刚刚看到的那辆豪车，简直有种在大白天做梦的感觉。 那是谁的车？ 跟这个普通乡村的风格也太不搭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 求收藏求留言！ 第2章 02 走过这段难走的村道，前面的路就变得平坦了，外面的景色彻底脱离了城镇。 赵楠楠看着远山和一片片收割完的稻田，感到车子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前进。 “到了。”车子熄了火，村主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招呼道，“下车吧。” 赵楠楠连忙收回目光，跟他们一起下去，然后站在村委会大门外抬头看着眼前这栋三层楼高的建筑。 村委会的大楼一看就跟周围的房屋不一样，自有一种气派。她跟着前面的三人走进了村委会的大门，从正面看到了大楼上那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 龙岗村村委会。 底下还挂着横幅—— “统筹城乡发展，建设美好乡村。” “村庄有规划，环境美如画，产业特色化，生活传佳话。” 这些横幅在二楼三楼各挂了一条，红底白字，非常显眼。 赵楠楠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随着惯性向前走了两步，耳边传来修剪花草的声音。 她低头一看，看到村委会大楼前的花园里有戴着口罩的工人正在修剪草木，花园里的一切都被修整得非常整齐，呈现出勃勃的生机。 长这么大，赵楠楠连居委会都没去过，现在却直接来了村委，当了一名大学生村官。 这让她不得不感慨于命运的神奇。 在入职之前，她仔细研究过了九溪镇各个村委会的大楼构造，一般来说，这都是多功能性的建筑。 在大楼里，不仅有农家书屋这样的阅读场所，还有打台球、桌球的活动场所，可以供村民在其中学习、休息。 因此，大楼里一般都会挺热闹。 村民们的生活比一般人想的要丰富得多。赵楠楠跟着三人走进了一楼大厅，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卷着裤脚的中年人正坐在红木沙发上喝茶。 赵楠楠下意识地观察着他，中年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风吹日晒的古铜色，脸上的皱纹深刻。 他身上的衬衫也穿得扭扭歪歪，脖子上还挂着个草帽，怎么看怎么像是来一楼大厅里歇脚的村民。 于是赵楠楠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转头去看一楼大厅周围的陈设。 来到一个新地方，看什么都稀奇，她正认真地看着墙上贴着的一些准则，听村主任说道：“书记，这就是我们村新来的小赵。” 书记？ 赵楠楠打起精神，看来村支书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衬衫下摆，站在原地扭头一看，只见那坐在红木沙发上被她判断为是普通村民的中年人背着草帽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小赵，高材生啊。” 赵楠楠瞬间呆若木鸡。 她想起孟轻舟去镇上报到以后，回来曾经跟自己抱怨过，说在镇上——尤其是在贴近领导办公室的楼层实在是很难熬。 她去报到第一天，就被人领着把所有的领导都见了一遍。 镇党委书记、委员，再加上镇长、副镇长……满打满算十几个人，十几张脸，她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赵楠楠那时候还觉得自己会比她轻松，因为一个村委会，村干部加在一起顶多就五六个。 五六个人，自己应该是能轻松认出的，可现在当村支书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可能会分辨不清到村委会大楼来的到底哪个是干部，哪个是来玩的村民。 村干部都是村民选出来的。 很多时候，村干部比起一般的村民来，看上去会更像辛勤劳作的农民。 赵楠楠在这一刻深切地了解到，为什么孟轻舟做梦都想让镇上的领导们在胸口别个小牌子，在上面写清楚自己的名字。 此刻她迫切地希望，村里的干部也能这样做。 龙岗村的村支书看起来比村主任要年轻一些，在接到他们之后，他就说道：“来，我们上二楼，到二楼的会议室里坐着聊。” 说完就转身走到了前面。 村主任上前两步，跟他并肩而行，问道：“其他人都上去了？” “嗯。”赵楠楠听村支书答道，“都在上面等着呢。” 走到楼梯前，他又站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赵楠楠，对这位村委会新成员和煦地笑了笑：“小赵，带你去认识一下我们村委会的成员。” 赵楠楠忙不迭地点头，暗下决心一定要认清各个村干部的脸，不再闹出像刚才一样的笑话。 村委会的空间开阔，楼梯也做得气派，从中间上去之后向两边分开，一个旋转往二楼的左侧跟右侧都搭起了楼梯。 赵楠楠跟着他们从右侧的楼梯上去，边走边抬头看上方，看到右边的楼梯口正对的就是会议室。 她上了最后一阶，看着村支书跟村主任在自己前面进去，忽然想到镇领导还在后面，于是停下了脚步，侧身让领导先进去。 林委员对她笑了笑，赵楠楠从他的笑里感觉到了亲切之意。 这样的亲切让她感到有些高兴，可又有些困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能让领导对自己这么亲切。 想了半天得不出结论，她转身踏进了会议室。 龙岗村村委会的会议室颇为宽敞，正中摆着一张椭圆形的大会议桌，十几把椅子摆在周围。 会议室的正前方悬挂着党旗跟党徽，后方则是一幅彩色的龙岗村整体概念图。 这个会议室跟赵楠楠之前去过的镇党委会议室没有太大区别。 会议室里早有好几个人在这里呆着，整个空间里烟雾缭绕的，赵楠楠没有防备，一进来被呛得差点咳嗽起来。 会议桌的右侧并排坐着四个中年人，正在一边抽烟，一边交谈，而一个中年妇女则在旁边给他们倒茶。 赵楠楠看到村支书拿着草帽挥了挥，心想难怪他刚刚在楼下坐着不上来，这上面的空气也太差了。 村主任随手打开了抽风机，抽风机运转的声音有些大，一时间把对面四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赵楠楠趁机挨个看了过去。 村委会干部男多女少，年纪大多都在四十岁以上，她够判断出中年人跟老年人的区别，却看不出人家的确切岁数。 林委员在左侧的第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向她招了招手。 赵楠楠知道他这是要自己坐过去，他跟村主任之间空下了一个位置，显然是要自己在这里坐下。 她犹豫了不到一秒就坐了过去，然后就听坐在旁边的林委员给自己介绍道：“小赵啊，坐我对面的是我们的老支书，春生哥。 “坐他旁边的是我们副主任，雨生哥。 “坐雨生哥旁边的呢，是我们分管治安的村委委员海生哥。” 赵楠楠把他们的名字跟脸一一对上，一个大村通常都是以共同的姓氏聚集在一起的，这些被选举出来分管村民事务的村干部，基本上来自同一个宗祠，他们的名字也是按排行取下来的，都非常好记。 而且她意识到一件事，就是自己根本不用分辨他们有多年长，不怕叫错辈分。 她现在已经出来工作了，这些都是她的关系网，并不需要从她的父母那边论。 她一边想着，一边等林委员给她介绍到坐在最右边的那个中年人。 这个大叔看起来挺有派头的，赵楠楠想着他在村委会里会分管什么工作，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林委员介绍到他。 赵楠楠有些茫然，怎么不介绍了？ 难道是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 “周明生。”只听村支书叫中年人的名字，“你这家伙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来找春生哥吹牛，快走，我们现在要开会了。” 那个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的中年人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那各位领导先忙，我先回去啦。” 赵楠楠被雷得不轻，怎么回事啊这是，她又判断失误！ 这是要怎么样分辨你们啊？ 把闲杂人等赶走了，村支书才指着过来给他们上茶的中年妇女，对赵楠楠说道：“这是你燕春姐，我们的妇女主任，主要负责抓计生的，非常能干。” 赵楠楠看着眼前这个很像在村委会打杂的和善的妇女主任，彻底对自己的识人能力失去了信心。 妇女主任端着茶盘过来了，对她笑眯眯地说道：“妹啊，喝茶。” 大抵是没记住她姓什么。 赵楠楠连忙站起来，从她踏入村委会这一刻起，她就是这群老前辈当中最小的那一个，按照她妈昨晚叮嘱她的那一些事情，端茶递水应该是由她来做的。她迅速融入角色，对妇女主任说道：“我来我来，姐。” 说着伸手从茶盘上端起来那小杯子，给坐在旁边的镇领导端了一杯，又给村主任端了一杯。一入手就感到这杯子真是又小又烫，烫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妇女主任看着她这样子，笑着说道：“放着放着，你小姑娘家家的，手嫩怕烫，让姐来。” 说着端起了一杯，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似的，把这杯子放到了她面前。 赵楠楠看着这属于劳动人民的手，知道他们的手感知度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对向自己释放善意的妇女主任感激涕零。 妇女主任给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茶，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了。 村支书含笑道：“我们村委班子的成员现在就齐了，刚刚大家也见过了，今天呢，主要是我们村主任把我们的新村官，小赵同志接过来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赵楠楠也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过后，村支书才又继续说道：“然后我们挂点，领导也很关心，也跟着一起送小赵过来了。” 他说着，看向坐在赵楠楠身旁的林委员，问道，“领导有什么精神要向我们传达的吗？” “没有没有。”林委员摆了摆手，然后抬手示意他，“书记你说，我们听着就好。” 村支书于是说起了整个龙岗村的概况，包括占地面积、人口、主要姓氏、地形气候、特色经济作物等等，主要都是说给赵楠楠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丁听的。 而至于别的一些工作，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就要赵楠楠上任之后，跟着村委会的其他干部迅速地学起来，然后上手。 赵楠楠听着，飞快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着领导讲话，这还是刚刚孟轻舟要她带上的，没想到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现在已经全面开放二胎，妇女计生方面的工作就轻松了很多，再加上妇女主任又是这里唯一一个女性，所以带着赵楠楠熟悉整个办公地点跟日常事务的工作，就交给了妇女主任张燕春。 妇女主任为难地道：“我哪有什么东西可以交给小赵的啊，还是你们几个多带带她——” “都要带。”村支书说道，“都学学。” 赵楠楠听到这话，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有学习的决心。 整个龙岗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一批来的就她一个，自然是有什么需要干的都要她这个新人身先士卒了。 正想着待会儿可以先去看一看自己的办公地点，就听到门外有人进来。 “书记啊——咦，大家都在啊？” 来人一进来，见到会议室里人这么齐，顿时一跺脚，说道，“你们都在这儿那就好了，刚刚周二家的跟周三家的又吵起来了，动起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继续掉落。 第3章 03 赵楠楠刚拿起杯子想喝茶，就看到所有人都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只听村支书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于是茶都还没有碰到嘴，赵楠楠就飞快地把杯子放了下来。 她把放在桌面上的笔跟本子收回包里，然后一脸懵逼地想着，怎么上任第一天就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她还以为可以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游览呢。 很快，整个会议室就走得不剩一个人了。 他们下了一楼，出了花园，外面停着车，村支书跟另外两个人上了他自己的车，赵楠楠跟林委员一样，依然还是上了村主任的车。 会计留在村委会没有跟着去，但是妇女吵架，妇女主任也要出动，也跟着坐了上来。 治安主任骑摩托一马当先，奔驰在乡间小道上，走得比他们都快。 村主任发动了车子。赵楠楠有些焦虑，不由得问身旁的妇女主任：“姐呀，这样吵起来，我们大家都要过去啊？” 妇女主任解释道：“一般来说不用这么多人都过去的，但是这两家之间闹得特别凶，每次都大打出手，所以一两个人过去是拦不住的。” 赵楠楠听到她这形容，几乎要害怕得打个嗝。 她刚从文明的世界里过来，回到这原生态的乡村里，完全想象不出他们会怎么闹。 妇女主任看着她脸上的小表情，不由得对她笑了笑，说道：“没事儿，不会有事儿，就是闹得凶一点吧。待会儿去到你就知道了。” 村主任开着皮卡在乡间的路上飞快地追着前面的摩托过去。 赵楠楠还来不及想着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在公考培训班上可没有教过当农村村民发生纠纷时，她作为村官她可以怎么做。 一转眼，就到了目的地。 村主任熄了火，前面村支书他们已经从车上下来了，在往人群聚集的院子里走过去。 赵楠楠看到在这院子里种了两棵龙眼树，枝叶伸到了围墙外，而在这外面围着许多人。 里面除了听得到尖锐吵架的声音，还能听到狗吠。 她还没进去，听到这些声音就先感到怂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里面到底在发生怎样的情况。 妇女主任先推门下去，她紧跟着跟了下来，身后才是林委员。 一行三人刚在村主任背后进了这白色围墙的院子，一走进去，迎面扑来的就是一阵浓重的屎尿恶臭。 院子门又在下风口，被这味道一熏，赵楠楠毫无防备，差点后退，而在她身旁，妇女主任跟林委员也忍不住皱着眉掩起了口鼻。 赵楠楠捂着鼻子往里面看去，只见地上倒着两个木桶，原本还算整洁的院子现在满地被泼得都是囤了几天的尿，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粪便。 当中站着一个妇女，脚上穿着黑色的水鞋，手里拿着个瓢，显然就是刚刚用来在这院子里泼尿的工具。 她叉着腰，在指着对面气壮山河地骂道：“林淑英，你个贱货，在我院子门前烧黄纸、撒冥币是吧？我就在你院子里泼尿，我恶心不死你！” 接着后面又是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听得赵楠楠叹为观止，完全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么粗俗直接的骂人方式。 她站在一堆屎尿之间，完全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女王，没人想要靠近她脚下跟她手上那个瓢半步，就算是那个被她指着骂的女人也一样没有过来。 周围之前来的那些村民都在劝道：“慧芳可以了慧芳，你不要太过分。” “我哪里过分？”张慧芳叉着腰站在日光下，额头上冒着汗，脸因为刚才激烈的咒骂和动作浮现出一片暗红色。 她仿佛完全闻不到脚下的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恶臭，在太阳下抹了一把汗，对她的死对头说道：“林淑英，你听着，还有什么招你只管使出来，我张慧芳要是退一步，我跟你姓！” 赵楠楠在院子门口，从七嘴八舌的村民那里也听到了她们这次冲突的起因。 张慧芳是他们这个村民小组的组长，这个村民小组的公田跟私田都有一部分被政府征作了用地二十年，每亩每个月都会有十块钱的补贴。 就在前天，张慧芳刚刚贴出了今年的账目清单，林淑英觉得这账目清单里有猫腻，张慧芳昧下了其中一部分。 于是在张慧芳贴完账目之后，林淑英就开始阴阳怪气地嘲弄她，双方当场就在公示栏下吵了起来，而且还动了手。 林淑英到底年纪大，没有张慧芳这么灵活，去推她的时候，自己打了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她被张慧芳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感到极度的丢人，于是第二天就提了黄纸冥币去张慧芳家门口，在他家门口烧黄纸，又把冥币撒了人家一院子。 张慧芳从工作的地方回来之后，看到这满地的冥币，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丈夫本来是觉得妻子做了这么多事情，还要兼着个村民小组组长，过于劳累了，而她们之间到底是妯娌关系，就对妻子说不要再多去计较，还是等换届的时候赶紧把村民小组组长的位子卸下来，这样他们谁爱管就管，他们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张慧芳为了村民小组长的事儿本来就跟丈夫已经吵过几次，丈夫现在这么一说，她也不敢说什么，嘴上就答应了下来。 可是她这么要强，哪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今天从菜园里浇菜回来，就用满满地挑了一担的尿，来到了林淑英的家门口，拿起瓢就把这尿液泼了人家一墙一地，恶心死他们。 赵楠楠去看林淑英，只见她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先前大概是跟张慧芳又厮打过了，现在头发散乱。 她的头发发际线非常高，几乎已经到了跟耳朵齐平的那条线，看起来颇像清朝的人，头发一散开，就更像个疯子。 她被家人拦着，不让她去跟张慧芳正面冲突，看着这满院子的污秽，又听着张慧芳这么嚣张的声音，她也就骂了起来，声音比张慧芳更大：“你这个贱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贪污私吞我们公田款，要不是我踩了你这骚狐狸的痛脚，你会跳这么高？你会这么狗急跳墙把从你那肠子里拉出的屎尿都泼到我们家里来？我告诉你，你个贱人，老娘跟你斗到底，你别以为老娘会怕了你，明天我就去镇上，去县上，去市上告发你！” 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伸手指着张慧芳，用一连串的污言秽语回敬了她刚才的咒骂。 她的声音极大，充满了穿透力，让跟她隔着一整个院子的赵楠楠都体会到了这犹如山洪海啸一般的冲击。 张慧芳被她骂得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也站在原地叉着腰跟她对骂，两人越骂越起劲。 整个院子里充斥的除了屎尿的气味，就剩下她们尖锐的对骂声。 太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照耀着整个小院，后来的村主任跟村支书在后面劝着，没有靠近这满地的污秽之物。 他们的声音也是徒劳，赵楠楠见识到了在离开城市的文明之后乡村的斗争，剥离了文明的外皮能够有多直接、多野蛮。 这种调解完全不是她所能想象的，也不是她能做到的。 于是赵楠楠完全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可以做什么。 村支书跟村主任站在一起，村支书再次拿起他的草帽开始扇风，想把这些难闻的气味赶走。 村主任小声道：“算了书记，等她们骂得累了再说。” “这两个都是能闹的！”村支书火气上头，“任她们这么骂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这话刚说完，被家人拉着的林淑英就突然爆发出一股神力，把儿子的手给甩开了。 众人听她大叫一声“啊——”，飞快地冲着张慧芳来，完全不管脚下踩到的那些东西。 张慧芳原本笃定这娘们儿不会过来，站在原地老神在在，现在见她像愤怒的野兽一样向着自己冲过来，顿时有些慌了，拔高了声音叫道：“你干嘛，你要干嘛？” 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老娘撕了你！”林淑英发出一声咆哮，脸上狰狞着表情，一把打掉了张慧芳手上的瓢，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来。 张慧芳失去了平衡，尖叫着向后倒去，被重重地摔在铺满了污秽之物的地板上，令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之后，也豁出去了，伸手掐住了林淑英的脖子，大吼道：“老娘跟你拼了！” 这下糟了！ 原本想在周围按兵不动的村干部顿时脸色一变，冲了上去，顾不得脚下会不会踩到什么东西。 就看到这两个女人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拉着对方的头发，在这地上滚来滚去，身上的衣服迅速被这些污秽之物给沾染，让人想下手拉她们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淑英姐，你们这是在干嘛？快放手，像个什么样子？” “张慧芳，你松手，快松手！” 他们像困兽一样，在周围想要拉开这两个人，但又不知该怎么下手。 赵楠楠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冲上去帮忙，毕竟妇女主任也过去了。 然而她刚一动作，就感到手臂被一旁的林委员拉住，把她往院子外拉了拉。 院子中央，已经彻底豁出去的两个女人互相掐着对方不肯放，对周围的劝阻充耳不闻，眼睛充血，只想把对方掐死在这里。 赵楠楠被林委员拉离了战场，站在院子外，不在下风口了，里面的气味也不再直接向着他们扑来。 她的耳边仍旧是那两个女人在厮打、咆哮的声音，她感到自己简直要晕过去了。以后她的村官生涯……就是这样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就，真实案例（ 咳，二更一下，留言收藏发红包啦！ 第4章 04 乒铃乓啷，鸡飞狗跳。 经过林淑英家人的劝阻跟村干部豁出去的不断努力，终于把这两个人拉开了。 然而所有人身上都沾了她们的光，一身的屎尿味儿。 赵楠楠的新官上任欢迎会也只能告一段落，所有人都要各自回家，先去把身上沾到的东西给洗了，于是回到村委会就只有村会计在。 他见到林委员跟赵楠楠，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先浮现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村会计放下了手机，对他们说道：“书记说了，让我先送林委员跟小赵回镇上去，好回去吃午饭。” 赵楠楠脑子里都是刚刚的闹剧，还有那一地的污秽之物，非常怀疑自己还吃不吃得下午饭。 见她一脸菜色，林委员笑道：“小姑娘被吓到了，来村上第一天就让她见到这么精彩的战况，这张慧芳跟林淑英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是啊。”会计为难地道，“基本上每次见面都吵，天天吵，隔一段时间就像今天这样大爆发一次。你也知道林淑英的嗓门大，又凶恶，简直连我们书记都镇不住她，但是张慧芳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样斗来斗去。” 他对赵楠楠说道：“村里的世界就是这样了，小赵你得习惯了。” “她只是一时半会儿怕是习惯不了。”林委员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看她这脸色。” 赵楠楠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忍不住问道：“她们每次闹起来都是这样？就没得调解？” “没得调解。”会计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车钥匙，说道，“走吧领导，我送你们回去。” “那就辛苦了。”林委员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走在一起，赵楠楠挎着自己的包跟在他们身后，上了会计的车。 会计的车就是普通的车，也开了好几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新不到哪去。 上车之后，赵楠楠仍旧感到一阵恶心，她连忙打开了窗，让外面清新的空气吹进来。 从九点多来到村委会，到一场闹剧过后，现在他们离开，时针已经走向了十点，过去了一个小时。 本来在村委会是十一点半下班，然而现在大家都充满了心理创伤，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就各自先散了。 林委员看着窗外的田，土地已经有些干涸，对会计说道：“最近都没有下雨啊，看这地都干了。” “是啊。”会计说道，“还好已经收成了，现在不下雨倒是无所谓。” “之前夏天的时候雨那么多，把田都给浸了。”赵楠楠听到他们说这事儿，又把头从窗外转了回来，听林委员说道，“那时候水稻保险赔了你们多少？” 会计说道：“赔的不多，但也还好，所有人都没有亏得很过，这不就多亏了之前小林让全村都把这保险买上了。” 赵楠楠听得一知半解，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茫然的脸，林委员解释：“我们在说的是水稻保险。” 这是县里的“十大民生实事”之一，主要是为了提升农业抵御风险能力。 东南沿海地区受台风影响大，台风过后，几百亩的水稻都能倒在田里，让水稻种植户损失严重。 尽管政策性水稻保险的费用由各级财政补贴百分之八十，种植户只需要负担百分之二十，可是由于政策规定参保户必须将水稻种植的田块全部投保，不得选择性投保。 水稻种植的保费标准是20元/亩/造，各级财政补贴16元/亩/造，种植户负担4元/亩/造。 可有些农户的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 林委员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来，对上了赵楠楠好奇的目光，说道：“林越是在你之前考到龙岗村来的村官，去年他非常坚决要让所有种植户都投保，走家串户，反复去做工作，所以今年夏天台风来的时候，受灾的农户都得到了赔偿。而他在这里也干满了两年，现在考到市上去了。” “林副支书非常能干。”开着车的会计也转过头来对她说了一声，他开车的风格比起村主任来又要稳健得多。 赵楠楠看着他又转过头去，不由得问道：“林生哥，我的前辈替村里做了很多事情啊？” “是啊。”会计说道，“挺多的，所以他一走，我们都很不习惯，不过还好，又有小赵你来了，总算放心多了。现在县上要在这里搞各种工程，又听说还要推行什么服务平台，这些都得你们年轻人头脑灵活才能搞得清楚，像我们现在年纪大了，要接受新事物就很难，之前林副支书一考走，村支书他们都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办。” 赵楠楠听着，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陡然重了起来。 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些事情还是自己熟悉的领域，自己应该能在这个岗位上贡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像刚刚那样吵架的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调解，也不知道该怎么上去帮忙，能做点别的，不是废物，就让人心安。 车子开回了镇政府，在镇政府大门口停了下来，把她跟林委员放下来。 林委员伸手搭着车顶，弯下腰来对会计说道：“辛苦你了，今天中午在哪里吃饭？要不留下来，到我家去吃顿便饭？” “不用了。”会计说道，“我现在上来，正好中午在镇上吃个饭，下午再回去。” 说完，他又在车里看向了赵楠楠，对她说道，“小赵，今天上午去了村里，现在应该认得路，下午知道怎么去了吧？” 赵楠楠点了点头，伸手在额头上搭了个棚，把阳光挡住了，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去了。” 会计于是对她挥了挥手，然后就开着车子离开了，剩下林委员跟赵楠楠站在镇政府门口，赵楠楠回头看了下领导，问道：“林委员还要回办公室吗？” “时间还早，要回去的。”林委员说道，“倒是你，住在县里，下午要怎么去村上？” 一般的村官都是住在本村，然后考本村的岗位，赵楠楠不一样。 她住在县里，是居民户口，村上也不可能安排地方给她住，所以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怎么样到村上去上班。 赵楠楠估摸着从家里骑自行车到村上也就十几分钟，之前没有确定她是不是要去龙岗村，所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就没买。 她想，自己之后估计得去买辆电动车吧。 “很好。”林委员说道，“年轻人多锻炼，虽说做村官很辛苦，但是也能学到很多东西。等你以后考上来了，要开展工作就更有针对性。” 赵楠楠看着他亲切的脸，十分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林委员。 如果说林委员是她爸爸的病人，是他的朋友，被他拜托着看顾女儿，那赵楠楠肯定会知道的，可这分明不是啊。 于是她大着胆子问道：“林委员，您怎么对我这么好呀，这么护着我？” “被你发现了。”林委员笑了起来，说道，“你的闺蜜林一风，她是我妻子的侄女，叫我姑父。” 赵楠楠“啊”了一声。 她感到这个小县城果然就是小，甚至都不用通过五个人就能跟另一个人扯上关系。 林委员说：“一风她考进了司法局，听说你是去了龙岗村，正好是我挂点的村，说要是见到你的话好好看顾你一把，你们是老朋友了。” “是的，老朋友了。” 赵楠楠摸了摸鼻子。 她，林一风，孟轻舟三个人已经认识快二十年了。 本来还想着没交集了，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又得到一风的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就是五六月份，是交政策性农业保险的时间。 今年好像准备提保额了。 第5章 05 赵楠楠回到家的时候，赵母还在择菜，看到女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赵母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现在才上午不到十一点，上班第一天，她就这么早早到家了？ 她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赵楠楠一边推开半掩的铁门走进来，一边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她整个人都受到了严重的心理打击，变得像咸鱼一样，而且还感觉自己身上散发着迷之臭味，虽然她并没有上去拉架。 赵楠楠把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再出来。 赵母摘好了菜，拿着菜篮子到水龙头下去洗菜，听着女儿在身后的动静，问道：“上班第一天有什么感想吗？” 赵楠楠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回想起脑海中最深刻的画面，不由得“噫”了一声，然后说道：“拜托了妈，就不要让我回想起来。” 她已经把上午穿的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里，赵母从外面隔着窗纱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怎么这么奇怪，问都不给问。” 赵楠楠放下了手，左看右看，没见到爸爸的影子，于是问道：“我爸呢？” 外面的水声停了，赵母的声音传来：“你爸值班呢。” 她把菜篮里的菜压着，然后上下甩了两下，让里面的水都从孔里甩出去，对女儿说道：“今天中午就我跟你两个人在家里吃饭，所以我不做那么多菜了。” 如果放在平时，赵楠楠可能还会抱怨，可是经过刚才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正好少吃点。 洗好了菜，赵母用个盆兜住了菜篮里还湿着的菜，从门外走进来。 看见女儿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瘫成一团，于是对她说道：“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早回来，还死气沉沉的，以后你可怎么干下去啊。” “不是我自己偷偷回来的。”赵楠楠解释道，“全村委会都没人，大家都提前下班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索茶几底下的遥控器，然后打开了墙上的电视。 赵母穿上围裙，走进厨房，打开了燃气灶，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快从里面响起来，跟电视音响发出的声音混作一团。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吃饭，所以赵母做的菜只有一菜一汤，一盘青菜炒肉，一锅杂菌汤。 赵楠楠在她炒菜的时候，摊在客厅里欣赏了半天的国乐，总算被各种美妙的意境把脑海里的糟糕画面给冲散了。 她拿着饭勺去盛了饭，回到长方形的餐桌旁，跟母亲一人坐了一侧。 “试试汤怎么样？”赵母说道，赵楠楠于是拿起碗盛了半碗汤，凑到嘴边尝了尝，然后说道，“有点咸。” “咸？”赵母听到她的话，不大相信的样子，一边拿过勺子给自己盛汤，一边说道，“是你上火了吧？我没放多少盐啊。” 赵楠楠不说话，看着她盛了半碗汤凑到唇边喝了一口，然后放下碗说道，“是有点咸。” 迎着女儿的目光，赵母说道：“咸一点也是正常的，这次买的盐不知为什么，老是放不准，你放平常的量，它根本就没味道，可能我今天多放了点。” “加点水吧。”赵楠楠从桌后起身，到茶几旁去拎了热水壶过来，往汤里加了些水，示意母亲用勺子搅一搅，然后把热水壶放回了原位。 “回来吃饭吧。”赵母说道，“菜不咸，菜刚刚好。” 桌上唯一一盘菜是芹菜炒肉，赵楠楠不大爱吃芹菜，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就这么吃了。赵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在饭桌上，赵母又老话重提，问她今天第一天上班到底怎样。 赵楠楠知道要是不给她说点什么事情，她肯定会一再地问，于是停下了扒饭的动作，对她说道：“有情况。” “什么情况？”赵母一边在碗里添加了水的汤，一边问道。 赵楠楠想起今天上午去村里的时候看到的那辆豪车，不由得感慨道：“我今天在村里看到一辆布加迪威龙。” 说着等她妈妈的反应。 “哦。”赵母平平地应了一声，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女儿的震惊点在哪里。 赵楠楠知道自己选错了话题，她的母亲，李芬女士，业余生活比一般只喜欢打麻将的家庭主妇要丰富得多，但这不代表她是个会观察豪车的人。 布加迪威龙这个牌子于她而言，大概就跟大众奥迪差不多。 赵楠楠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起了龙岗村的挂点领导，说道：“今天我去村上是村主任来接的，我们村的挂点领导也一起送我过去了，他是林一风的姑父。” “林一风的姑父？”赵母终于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这么巧是你的挂点领导啊？” “是啊。”赵楠楠说着，从盘子里夹了一截芹菜，然后停下动作，对自己的母亲说道，“这个世界真小啊。” “一风她现在在司法局是吧？” 赵楠楠一听到这句话，就心道来了，果然又要扯到这事情上了。 于是赶紧应了一声，接着低头扒饭，尽量缩短自己在餐桌上的时间，以减少被母亲教训。 听到女儿肯定，赵母端着碗说道：“她当年高考考得不好，学校也没你强——” 赵楠楠眼也不抬，内心想道，都是二本，谁比谁强了。 何况一风的h大在她考进去没多久之后，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升上了一本，而她的s大学为了确保能够政策倾斜向本地区的生源，坚决不升。 哪怕这是二本里的霸主，它也永远是个二本。 “你们小时候读书一样聪明，等上了高中，她没你厉害，后来现在回来了，你们又一起考公务员，结果呢？现在人家省考上岸，进了司法局，你看看你。”赵母说着，忍不住拿筷子点了点自己的女儿，“就是一村官。” 村官怎么了？村官挺好的呀。赵楠楠在心里抵抗式地想着，然而嘴上却完全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村官挺好的。 她就是不如人家，她就是比人家差。她们坐在办公室里，她却坐在村委会里。 “你一个月才一千八百块的工资，就算是在我们小县城里也不好用啊。”赵母越说越来气，看女儿的目光简直恨铁不成钢。 赵楠楠抬起头来，顶了一句：“那我说我回s市，你又不肯，又要让我去入职。” 赵母瞪着她：“你现在回s市？那你当初回来干嘛？这不是瞎折腾吗。你出去能找到好工作吗？不如就在家给我老实呆着，好好做这个村官，两年服务期之后可以继续考公务员。 “从村官转公务员，考试还能加二十分，比其他人考上的几率要高多了。” 赵楠楠心情又郁闷了下来，她本来还想着晚点可以去同学群里说说话的，她为了公考已经沉默了好久。 群里大多数人都已经找到了工作，要么就是已经在国考省考里上了岸。 她之前没定下来，都不好意思说话，现在觉得自己左右已经有工作了，似乎又已经有了资格跟他们站在同一个高度上。 可是被母亲这么一顿数落，顿时又觉得自己好失败，整个人都灰溜溜的，还是算了吧，不要上去说话好了。 母女俩吃完饭，赵楠楠把自己的碗筷收拾了，放进水槽里，然后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瘫了一会儿，就被赶去睡觉。 “什么呀。”她坐在沙发上，挥手示意挡在面前的母亲离开，别挡着自己看电视，“我还没消化呢，刚吃饱怎么睡？” 赵母拿着一盘水果说道：“先不睡的话，那就来吃水果。” 她看着女儿从果盘里拿走了一块苹果，顺着她的目光往电视的方向看去，看到上面正在播放本地电视台的新闻，县委书记县长又去哪里巡视，又发表什么讲话。 赵楠楠虽然一副不怎么看得懂的样子，但还是努力地把那些话学起来，听进去，一副很努力向政治圈靠近，积极主动地融入角色的样子。 见她这样，赵母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孩子还是有上进心的，顶多就是考运不好。她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女儿说道：“妈，我想买辆电动车。” “电动车？一辆好的电动车三四千块呢。”赵母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你上班第一天，还没领工资，就想买电动车？想都别想，给我老实骑自行车去。” 他们家门口就有共享单车，出去就能骑，方便得很。 赵楠楠抗议道：“从这边骑自行车过去起码要十几分钟，秋老虎，你就不怕我晒黑了嘛！” “给你辆电动车你就不会晒黑了吗？”赵母并不让步，“怕晒黑，就自己涂防晒霜，穿好长袖衣服，戴上帽子，你现在去睡觉，别在这里呆着，真是看到你就烦。” 我看到你还烦呢。 当然，这句话赵楠楠只敢在心里想，不敢在嘴上说，从沙发上起来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村官就是组织部统一招考，然后也是跟组织部签合同，工资比照公务员，由财政统一发。 服务期是两年，两年结束后可以续一年，属于一个过渡性的工作，是考取公务员的曲线救国之路。 就，当过村官考取公务员或者事业编的加分政策好像各地都不一样。 第6章 06 回到房间里，因为觉得天气热，赵楠楠还随手打开了风扇. 她不光想要个电动车，她觉得自己的手机也应该换了。 手上的三星已经用了两年多了，现在一充电就疯狂地发热，而且还会死机，内存又小，她迫切地想要换个苹果六，或者华为也好。 赵楠楠躺上了床，一动也不想动，手机放在枕头边，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眼睛向旁边看去，就看到屏幕闪烁，微信上有新的消息进来。 大中午的，谁会在微信上找她？ 她嘀咕着，左手伸过去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微信，看到是林一风发信息过来了。 见到是她，赵楠楠还是想要跟她说话的，只见林一风发了个表情过来，然后对她说道：“新官上任啊。” 赵楠楠躺在枕头上，两手拿着手机，拇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移动，回复道：“只是去村委会走走，我都还没搞清楚我要做什么呢，就发生了村民纠纷。” 林一风给她发了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说道：“就是这样的。” 赵楠楠猜想，可能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姑父已经跟她说了，于是在聊天栏里输入道：“我今天见到你姑父了。” 林一风说道：“他很好玩的。”看来果然是知道他们今天已经见面了。 聊天栏上又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赵楠楠等了一会儿，思想不免又跑偏。 她的两个好友，孟轻舟是镇干部，坐办公室，林一风是县干部，坐办公室，而她自己是村干部，坐村委会，真是没出息。 等了一会儿，林一风的信息跳了出来，她说道：“下周我也要去九溪镇报到了。” 赵楠楠一愣，什么？ 她连忙发了信息过去，问道：“怎么了？是要下来指导工作还是怎么着？” 林一风的信息很快就回过来，说道：“被骗了，本来以为省考考进司法局就是留在县里，没有想到，所有考进司法局的新公务员都要被下放到各镇的司法所，少则一年，多则几年，什么坐办公室，不存在的。” 赵楠楠看着这些字，不知道脸上该摆什么表情才对。 林一风要来到跟她们一样的地方，不能悠哉悠哉地待在县里，显然不是省考上岸的人就毫无忧虑，大家各有各的烦恼。 赵楠楠忽然感到了心理平衡，然而她并不好意思承认这一点，心里一时间充满负罪感地爽了起来。 还好她们现在是用微信文字聊天，她发了一个拍肩膀的表情给林一风。 感谢微信文字跟表情包里看不出她的罪恶感，也看不出她想笑。 林一风说道：“不管怎么样，想到很快能跟轻舟还有你又在一起，我还是很高兴，比要下放到别的镇上去好多了。” 她给她发信息就是为了通知她这件事情，两人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奇迹般地感到平衡了许多的赵楠楠看着自己的手机，确认电量足够，再次确定自己开了闹钟，就把手机扔在一旁，转头睡了过去。 下午，闹钟设定的时间还没到，赵楠楠就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发现时间还早，可是也没有再睡过去，就起床洗漱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就出门去家门口刷了卡，推了一辆共享单车出来，骑上就往龙岗村的方向走了。 下午的日头毒辣，赵楠楠觉得自己还好听了母亲的话，戴上了帽子，又穿上了长袖，这才没有感觉到皮肤被太阳光给灼烧。 她蹬着自行车，在连小学生都还没起床上学的街道里穿行，一路往着村委会的方向骑去。 骑了大概15分钟，来到了村委会大门口，周围静悄悄的，田间只有耕牛在啃食被收割过的田地。 赵楠楠打开手机，找了找这附近有没有共享自行车的停放点，又把车子骑过去，在那里归还了，才又步行走回村委会大门口。 这真是太麻烦了，这一来一回，她又在烈日下走了几分钟，买电动车的事势在必行，就算要跟她妈欠帐，她也要买。 等她走回来，发现村委会还是没有人。 上午那一阵鸡飞狗跳的，没人想起来要给她大门的钥匙，在这里站着等又很无聊，赵楠楠于是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转到宣传栏底下去，看一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这上面的画报色彩斑斓，每隔一段时间，镇计生办就会发一堆东西下来，让各村贴上去，进行一下政策宣传。 赵楠楠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些，看着上面的图，一时间觉得还挺有趣的，都不知道妇女主任什么时候来了。 “小赵。”妇女主任看到她，站在几步之外叫道，“你来得这么早啊。” “姐！”赵楠楠转过头来，说道，“也没有很早啦。” 妇女主任走在前面，拿出了开门的钥匙，说道：“今天上午也没来得及给你钥匙，你待会记得提醒我要给你。” 赵楠楠“嗯嗯”地应了一声，看到她身上换了一身衣服，就想到今天上午她去劝架的时候，被那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谁给一把拉到了地上，身上也沾了那些东西。 上午回家之后，她大概是洗头洗澡了，还换了一套衣服。赵楠楠一走近，就闻到从她身上飘过来香香的味道。 村干部真是好难做啊，她想道，心理阴影恐怕得要一段时间才能消除。 妇女主任领着她上了二楼，去了跟会议室在不同的方向，打开门之后是一个办公室，里面六张办公桌拼在一起，案头都堆了一些文件。 她指着其中一张对赵楠楠说道：“小赵啊，你以后就坐在这张桌。” 赵楠楠走了过去，看着这张桌子明显比其他桌都要整洁，应该是专门为她打扫出来的。 她转过头来，对妇女主任说道：“姐，在村委会上班，我一般是要做什么？” “你现在刚来我们村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主要每天呢就是要接待群众。” 妇女主任说道，然后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二楼如果要开会的话，我们就负责一下茶水工卫生，楼下的花园是有人定期负责修整清扫的，三楼的农家书屋跟一楼的活动场所也是，就不用我们管了。” 赵楠楠一边听一边点头，看着妇女主任从门背后拿出了一串钥匙，交到她手里，说道：“这里两把钥匙是开楼下大门跟会议室大门的。” 赵楠楠伸手接过，又见她指着门后那排挂钩说道：“其他房间的钥匙就在这里，如果需要开门的话就来这里拿，上面都贴了标签，写明了是哪个房间，你一看就知道了。”交代完这些，又带着她把整个村委会大楼走了一遍，妇女主任才说道：“至于具体有什么任务，就等书记跟主任委派给你吧。” “是。”赵楠楠乖巧地接受了安排，时针现在已经快要走向三点，既没有其他村干部来，也没有村民过来，她们就没什么事，在办公室里呆着。 妇女主任在看报纸，赵楠楠煲了一壶水，在等水开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妇女主任：“姐，今天上午的事怎么样了？就这么解决了吗？” “没呢。”妇女主任说道，“哪这么容易解决，就是把她们拉开之后，让她们先各自回家，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我们村委会这边讲清楚。” 赵楠楠一听明天还要在村委会这里见到那两个人，就不由得担心她们会不会又在现场打起来。 她问道：“她们就一直这样吗？矛盾完全不能解决吗？”妇女主任摇了摇头，说道：“解决是不可能解决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解决的。” 这两家的问题并不在于林淑英认为张慧芳侵吞公款这个问题上。 仿佛因为赵楠楠现在已经是他们龙岗村的村官，算是一家人，妇女主任也不怕家丑外扬，便跟她说了这两人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 原来林淑英跟张慧芳是一对妯娌，她们的丈夫是亲生兄弟。 当年在分家的时候，从老母亲手上分下来的地，林淑英这家分到的地好，但是面积比较小，张慧芳那家分到的地差，但是面积比较大。 从一开始，张慧芳的家境就是不如林淑英的，只是张慧芳夫妇都非常勤劳肯干，尤其是张慧芳，她不仅种了在家那十几亩地，而且担任了村民小组长，还在疗养院里打了一份工。 她每天去上班，负责疗养院里的食物，里面的东西有剩下来的，她都会不嫌辛苦地带回家，用来喂猪喂鸡。 两夫妇这样白手起家，不仅在村里盖起了房，而且在镇上也买了一套商品房，还供出了两个大学生。 等他们的家境好起来以后，村里正好有人要搬到镇上去，不打算再耕自己的那些地了，于是张慧芳就把那几亩地买了下来。 正好那几亩地就跟林淑英的地相邻，后来在分田造册的时候，从上面下来测量这些田地数据的人是由她这个村民小组长带着。 结果在测量过后，土地册一到手上，林淑英就说他们少给她测量了数目。 她所说的缺少了那些地去了哪里？自然是被张慧芳给占去了。 然而张慧芳并不承认自己是故意量短了她，把她的田分到了自己这边来了，于是两人就结下梁子。 之后林淑英就一直盯着张慧芳不放了。 不然本来那些被征用的土地，每年的补贴那么少，一般人哪里会去注意呢？ 赵楠楠一边听，一边点头。 就算钱经过张慧芳的手里，真的少了那么一点，那她义务做了十年的村民小组长，这一点就当是给她的报酬，所有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把账目一直公布得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林淑英跟她有梁子一直盯着她的话，不会这样反复纠缠，最后闹成这样。 “本来就是陈年旧仇，所以说这辈子都不可能解决的。”妇女主任说着叹了一口气，“但又不能把对方给杀了，就只能这样偶尔的闹一闹，打一场，这样勉强维持下去。” 夹在中间做调解的村委会就辛苦了，他们村支书在任期中，主要就反反复复被这两个女人闹腾，给她们做调解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 第7章 07 这一下午，赵楠楠就光听妇女主任讲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怨纠缠，在满足了好奇心的同时，也跟妇女主任拉近了关系。 妇女主任讲起村里的故事来，简直精彩，她对村里的事情这么了解，赵楠楠想起今天上午见到的那辆车，实在是令她在意，于是就向她问起了这事。 “姐。”她给妇女主任倒了杯茶，问道，“今天上午我来村里的时候，见到一辆黑色的车豪车，那是谁的车？” 她心知眼前这位也应该不知道布加迪威龙，于是就没说，只大概描述了一下那辆车的外观。 结果妇女主任根本没印象，村里有车的人多了，车是黑色的也多，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赵楠楠说的是哪一辆。 赵楠楠死心了，问不出来看来还是得回头再遇到的时候，再看看清楚。 上班第一天，比起波澜壮阔的上午来，这个下午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赵楠楠准时下班，又步行去共享单车停放点，刷了一辆自行车出来。 在秋风里，她望着整个村庄，美丽乡村建设开展，到处都是新粉刷过的房子，红墙白瓦。 她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才骑上了车，在秋日乡村风景中一路骑车骑回去。 等回到家，父亲也到家了。 赵父是个医生，从业多年，在县人民医院坐着副院长的职位，依然兢兢业业。 小地方的医院跟大城市的医院比起来，收的病人没那么多，能治的病症也没那么多，所以还算清闲。赵父今天一整天，也就只见了几个病人。 赵楠楠进门看到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于是叫了一声爸， 听到女儿的声音，赵父抬起头来：“回来了啊。” 看到女儿把挎包拿下来，扔到沙发上，于是在报纸后对她说道，“上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怎么你们每个人都问这个问题？”赵楠楠看向他，无奈地道，“就这样吧。” “问这个问题当然是关心你了。”赵父说道。 “村委会能有什么事儿？你女儿只是个村官，又不是什么县官。”赵母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一边摘下围裙，一边泼冷水，“洗手吃饭了。” 赵楠楠朝父亲耸了耸肩。 赵父放下报纸，招呼女儿一起去洗手，准备上桌，赵楠楠指了指门外说道：“我去外面洗。”然后就推门出去，在外面的洗手池洗了手。 只听父亲在里面说道：“今天晚上这么少菜啊。” 母亲的声音传来：“爱吃不吃，吃那么多肉干嘛？容易得老年痴呆。” 这是赵母独有的一套理论，不接受任何辩驳。 毕竟家里做菜的人是她，赵家父女只能接受。 赵楠楠进来看到桌上两菜一汤，劝父亲道：“你就别嫌弃了，我们今天中午才一菜一汤呢。” 赵父顿时感到自己受了特殊待遇：“吃饭吃饭。” 父女两先在桌旁坐下，赵母这才端着她自己的碗从厨房里出来。 三个人的饭碗里，赵父的是最满的，其次是赵楠楠的，最少的是赵母的。 赵楠楠看着母亲的碗，问道：“妈，你吃这么少能吃饱吗？” 赵母说道：“吃那么多做什么？” “对。”赵父在旁边插口道，“饭吃太多了，零食吃不下可怎么办？” “就你长嘴了是吗？”赵母作势要拿筷子抽他。 赵楠楠想起自己家里确实常备着各种零食，晚上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嘴里都会吃个不停。 青菜离得远，赵母给赵父加了一筷子菜，问他今天在医院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 赵父用碗接了妻子夹的菜，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是一样，挺清闲的，不过就是之前老沈跟我说的那个病人，他今天过来了。” “哪个病人？”赵母想了想，没对上号。 “就是那个——” 赵楠楠想起来了：“就是沈叔叔说的那个要来这边疗养，所以要老爸你看顾一下的那个病人吧？” “对啊，就是他。” 赵父给了女儿一个肯定的眼神，“他的病情倒是不稀奇，手术老沈也给他做好了，就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疗养。” 不过从外面回来的人果然就是跟小地方不一样，也忒讲究了这周先生，给他准备了非常高档的茶叶，他都差点没好意思收。 老沈作为原本的主治医师，把自己的病人介绍给赵父，让他能够在疗养期间定期做一做身体检查，有什么问题两边可以沟通，看得出来是老同学非常重要的病人。 一般人来医院，都是直接给主治医师包红包，可是他们有这层关系，包红包就不对了。 所以第一次来，对方就特意准备了那些茶叶。 赵父不喝酒，烟也戒了，就好这么一口茶，送他茶叶也算是提前做了功课，投其所好了。 不过他夸奖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这病人的气质，真是走进医院里，都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对赵母说：“这位周先生看着也就比我们女儿大几岁吧，谈吐跟气质完全不一样，我们女儿，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说着看向了女儿。 赵楠楠不乐意了：“你讲你的病人，扯到我身上干嘛。” “我也就随便那么一感慨。”赵父说道，“今天上午来我那儿的就他一个，我把老沈发来的病历都研究过了，见了这病人就主要跟他聊了几句，真是谈吐不凡，见识广阔。对了，他身边还带着个管家呢。” 那管家的年纪比赵父都大，他一开始都没搞清楚他们两个谁才是进来看病的人。 啧啧，管家，这年头谁还带管家啊。 赵楠楠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个来乡下地方疗养的布鲁斯韦恩还是怎么着？还带个阿尔弗雷德呢。 赵母听完，跟赵父八卦起了一件另一件事：“一风你记得吧，楠楠的闺蜜。” “考上了司法局那个？”赵父说道，“记得，还有轻舟嘛，轻舟考上了九溪镇。” “对。”赵母说，“一风的姑父现在是楠楠的挂点领导，一风这孩子多懂事，还跟她姑父说了要是见到楠楠，就顾一顾她。” 赵父刚要点头，就听妻子说道，“人家小姑娘都知道要顾你女儿，你呢？那么多病人，每隔多久就要去你那里看的里面多少领导，怎么就不见你跟他们说一说，让他关照一下你女儿呢。” 这哪关照得了啊，这镇跟村之间隔了一层呢。 不过赵父没有说话，只是陪笑。 赵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换了话题，问道：“你的朋友里有没有卖电动车的？你女儿想要买一辆电动车。” 赵楠楠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精神一振：“妈，你答应给我买电动车了？” 赵母说：“不是给你买，你要还钱的，分期付款，自己算好每个月要还多少钱给我。” “哦。”赵楠楠顿时蔫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是吧。 倒是赵父比较慷慨，说道：“爸爸给你出一半。” 赵楠楠说：“你怎么不全给我出了呀。” 赵父说：“那我连这一半都不出了。” “别呀。”赵楠楠忙道，“一半也好，谢谢爸爸。我工资才一千八，让我自己还，我不知还到猴年马月。” “没出息，自己考不上。”赵母拿着手戳她，“你要是考上公务员，那每个月工资就翻倍了，想买个电动车还不容易。”见话题又回到了这里，赵父连忙说道：“我记得老陈那卖电动车，我待会打个电话问问他。” “老陈？”赵母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说道，“他那卖的是什么牌子呀？要大厂出品的，别骑到一半炸了。” “我记得卖的是小刀吧，应该可以。”赵父拿起筷子，“总之我待会儿吃完饭先打个电话问问他，吃饭吃饭。” 赵父的办事效率非常高，老陈果然是卖小刀电动车的，吃完饭之后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就确定了让今天本来不打算开门的老陈折回店里，开门迎接他们。 一家三口一起步行，饭后散步去了老陈的店。 这些年县城建设非常好，道路平坦，交通顺畅。 走在河堤边，明显可以感到从河面上吹过来的清风拂面。 在老陈的店里，赵楠楠选中了一辆黄色的电动车。 车子的座椅很宽，而且柔软，坐上去之后比骑共享自行车感觉好多了。 她虽然没有骑过电动车，但是她会骑自行车，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老陈抱着手臂，在旁边跟她的父母介绍道：“这车动力很足，有六块电池，充电之后照你女儿上班的路程，基本上可以顶一个星期。” 赵楠楠骑着电动车出去转了一圈，把速度放到最低档之后，感觉自己上手了，于是又骑回来，就听母亲问道：“嗯，质量是不错，多少钱？” “你放心，绝对不会算贵给你的。”老陈摆手道，“这辆车，我向外面卖四千三。” 见赵楠楠回来，老陈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车头，说道，“算你四千，抹零了。” 四千块一辆电动车，这个价格确实不便宜，鉴于赵楠楠了解到其他人买电动车，别的牌子大概都只要三千多。 “行。”她爸爸显然信任老陈，也信任这个牌子的安全系数，于是就跟老陈勾肩搭背的回去，在店里刷了卡付了四千块。 老陈的店里除了附送她锁头之外，还送了她一顶粉红色的头盔。 赵楠楠仍旧坐在车上，听妈妈在旁算账：“这辆车四千块，你爸给你出了一半，剩下的两千你每个月还五百块给我，四个月，直到你还完。” “好的吧。”赵楠楠说道。 即使每个月要从一千八百块里抽出五百块来还债，也不能使她明天能够骑电动车去上班的快乐稍减。 赵父跟老陈在店里，老陈得了新茶，两人又聊到兴头上，于是让母女俩先回去。 然而在大马路上，才刚上手的赵楠楠并不敢骑着电动车载母亲，于是赵母接替了她，让她坐在后座，母女俩骑着一辆电动车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是车（x 第8章 08 秋日里大多是好天气。 赵楠楠起床在家里吃早饭，就骑上了自己的新电动车，戴上头盔下乡了。 秋风送爽，道路两旁的桂花树都已经开了，甜蜜的味道一直往她鼻端飘来。 赵楠楠没有放下头盔上的面罩，骑着她的小电动车，心里觉得可美。 清晨的乡村，一条村道在稻田中间向着远处延伸，黄色的电动车安静地前行。 清晨的阳光还是柔和的，照在皮肤上并不让人感到刺痛，赵楠楠已经把长袖的外套放在了后面的箱子里，等中午要回家的时候就可以穿上。 她出来的时间早，要去村委会并不赶，所以心情很是放松。 尤其今天是星期五，等过了今天之后，明天就可以休周六周日了。 然而在这乡村的美景之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那天的布加迪威龙又出现了。 赵楠楠看着在前方转角跑到自己前面的车子，感到了它对小黄车无情的嘲笑。 布加迪威龙在村道上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尽管它有着优越的性能，赵楠楠看着车子上的车牌。明显不是属于这个地区的，这是外市的车。 车子的玻璃都是反光的，从外面看并看不清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这一瞬间，赵楠楠的好奇心瞬间爆棚，不由自主的就在岔路的时候跟着布加迪威龙过去了，没有走上另一条前往村委会的通道。 布加迪威龙开在前面，她就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豪车跟她的小电动车一前一后向着龙岗村深处驶去。 赵楠楠还没有来过这一片地方，虽然以后她在这里应该会把整个龙岗村都踏过，她跟着布加迪威龙一路向前就看远远的出现了一栋白色的大宅。 这宅子跟周围所有的建筑都不一样，跟其他房子离的远。 它的外围是用白色的砖石构建而成的，整个房子形成了一种极具法国风情的格调。 而建筑师似乎觉得光是白色的外墙太过单调，就在墙下种植了爬山虎，让爬山虎爬了半墙，于是白绿相间，格外优雅。 赵楠楠看得都愣了，一松油门电动车就慢慢地停了下来，跟布加迪威龙拉开了距离。 这乡间的法式洋房，还带了一个颇大的花园，布加迪威龙一来到门外，花园的大门就自动开启，让车子进去。 这种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有钱的味道的场面，让赵楠楠这个穷人感到非常的怂，即使远远的看着也感到了强劲的冲击。 她自己本身读的是设计专业，即使以专业的目光来看，这栋出现在乡间的法式宅子也是大师级手笔，完全没有任何暴发户气息。 哪怕盖起不久，也以特殊的手法让它变得拥有了时光的沉淀。 车子引擎的声音停下来了，车上的人大概也已经下来，回到了房子里。 赵楠楠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看着白色的外墙在清晨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然后落地窗后开始有人影闪动。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跑到了好像不认识的地方，离村委会非常远了。 “完蛋完蛋。”赵楠楠连忙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倒是还充足，应该不会迟到，于是赶紧挣扎着想从村道上掉头从原路回去， 然而，这辆电动车它贵，贵的意思是它比便宜的要重。 昨晚上她试图调头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大能掌握这个，今天是果然还是一样。 赵楠楠也不敢过分加油，只好先把电源给关闭了，然后依靠着两条腿在车上艰难的挪动，想要凭借力量来挪动这个车子的方向。 在法式大宅的三楼，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看着她笨拙的身影，唇边露出了一点笑意。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后面有辆电动车跟了他们一路。 那电动车的颜色是鲜艳的黄色，一点也不低调，而骑车的人头上戴的头盔又是粉红色的，两个颜色在阳光下看起来简直扎眼。 这个村里的人口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剩下的则是十三四岁以下的孩子，年轻人在这里基本缺席，所以整个村庄的生活节奏是非常缓慢的，非常适合来疗养，当初老管家说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一点。 因此偶尔出现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非常的惹眼，哪怕她戴着头盔。 不过赵楠楠根本没有放下面罩，所以他把她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一开始，他以为她是要在后面拐弯，拐到另一条村道上去，没想到直接跟着过来了。 现在在下面挣扎着不会掉头的样子，看起来真是特别的傻。 男人伸手将旁边的窗帘撩开了一些，下面的村道能够供两辆布加迪威龙通过，还好够宽，不然以她折腾的动作，绝对会摔下田坎。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看到下面的人明显哀鸣了一声，然后车子笨重的车身就从她手中脱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她像是被吓到了，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才又开始去扶自己的车。 站在落地窗前的人没有错过她的任何动作。 在这个平和的小地方，大家住得远，基本上他没有什么机会跟其他什么人碰面，也很少被围观。现在一想，惹来这么一个姑娘，果然还是布加迪威龙太打眼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认识这车的。 他今天出门是因为他早上醒的太早，所以就由老管家开车，去附近的风景区转了一圈。 他站在这里，看着下面笨拙的赵楠楠在试图扶起车子，试了两次之后才成功。 之后她就从车上下来，开始学着之前她看过的人怎么掉头，最后成功了。 他心想，如果她要是再不成功的话，可能自己就要失去耐性，要叫自己的老管家下去帮她了。 他听到身后的门被敲了敲，老管家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手上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水和几颗药。 他说道：“该吃药了，少爷。” 男人站在原地没有转身，仍旧维持着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撩着窗帘的姿势。 “潘叔。”他说道，“记得提醒我要把车换了。” “好的，少爷。”老管家从来不问他为什么。 管家走到他身后，看他伸手接过了水杯，然后服了药，又把空了的水杯放回托盘上。 老管家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就看到村道上那个小姑娘成功的把车子掉了个头，发动车子离开了。 他听到身旁的人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登场。 第9章 09 赵楠楠赶到村委会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她跑上二楼，仍旧得到了妇女主任的夸赞：“小赵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她看一眼手表，时间刚好八点半，大概确实是算早的。 等把包放到办公室后，她折回来问道：“姐，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妇女主任拿着装了水的水壶回来煲水：“桌子我刚刚擦过了，只要等他们来就可以了。” 赵楠楠“啊”了一声，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果然应该早点来，才能够从她手里抢下自己应该做的煲水跟擦桌子开门的工作，给人留下勤快的印象。 水很快就开了，她们待在会议室里，看到村支书跟村主任还有几个村干部陆陆续续的进来。每个人都跟赵楠楠打招呼，夸她来的早。 赵楠楠想，自己本来能够来得更早的。 大概是昨天交谈的时间太短，村支书想起还应该再关怀一下新来的同志，于是问道：“小赵，你春燕姐应该已经告诉你，你的办公桌是哪一张了吧？” “说了。”赵楠楠忙站起身来，说道，“春燕姐告诉我了，而且还给了我大门钥匙。” “给了你钥匙就好。”村支书满意了，拿着茶杯跟村主任相视一眼，说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上班都这么准时。”村主任笑了笑，说道：“小赵，在我们村上呢，村两委干部开会的时间跟镇上的下乡时间是一样的，每周二上午就是我们开会的时候。到时候，你也会见到下乡组的成员。” 一般村里有什么事，都集中到周二来解决，而且也会定期接受村民的上访，以减少他们要到，镇上去反映情况的麻烦。 至于村民代表大会跟村民小组长会议，就要看有什么事情需要讨论，才会举办，举办的场所一般就在一楼的大会议室。 赵楠楠听着，也拿着自己的本子把这些事情都记下来。 又听治安主任说道：“嘿，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电动车，不知道是谁的。” 赵楠楠抬头：“是我的，海生哥，车不能停在那里吗？” 她说着就想站起来，到楼下去把车推走，只听治安主任说道；“不是小赵，那里可以停车。” 赵楠楠停下动作，看到他对自己摆手道，“你以后车就放在那里吧，可以再推进去一点，这样雨棚挡得到，才不会晒到你的坐垫发烫。” “哦哦。”赵楠楠这才安心的坐回了位置上，“我知道了。” 村主任看着她，说道：“小赵，你骑电动车下来的呀？你家住在哪儿？离村上远吗？” “不远。”赵楠楠说道，“就在县城里，骑电动车过来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噢，”村主任点了点头，“电动车挺方便的，不过你是没有考驾照吗？不会开车？” 赵楠楠有些不好意思，她的驾照考了跟没考差不多。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考了驾照，”她在本子上画了两笔，说道，“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开车。” 主要父母上班都离家里很近，家里一直没有买车。 众人纷纷说道：“在离家近的地方上班就是好啊，不过车也是可以考虑买的。” “是啊，反正你都回来了，那看好了就买一辆吧。” 赵楠楠听着他们的话，想到昨天晚上自己买电动车都还有两千块要还，哪买得起什么车呢。 还好是考来龙岗村，要是考到别的地方去，那她要背的债就更重了。 今天这场调解会，两个主角还没有来，赵楠楠听说了，她们两个一个要去上班，得请假回来，另一个则要送孙子去上学，然后才回来， 众人在这里一时间又抽起了烟，就着会议室的烟雾缭绕说起了昨天的事。 治安主任是最快冲到现场去的，他看起来后悔极了，赵楠楠听他在狂拍大腿：“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张慧芳那个女人居然能把屎尿泼在人家院子里，我一下没注意，一进去就踩到了。” 他旁边的人一边哄笑着，一边伸手去拍他背：“你这最近的运气真是背啊，赶紧去庙里拜拜。” 村主任对村支书说：“张慧芳这次事闹的太过了。” 村支书点头，拒了他推过来的烟：“林淑英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赵楠楠昨天听了妇女主任给她说的那些事情之后，知道这时候保持沉默最明智。 本来，在所有人看来林淑英特别凶，嗓门特别大，当她跟张慧芳站在一起的时候，张慧芳的应对就显得有理有据，而且文明，大概所有人的天平都会倾向于张慧芳。 可是听完她们两家之间的渊源之后，就很难说清楚最初到底是谁对谁错。 如果换了是赵楠楠来做这调解，她自问是做不到了。 “你们都不知道，昨天我粘了那一身回去，被我老婆嫌弃死了，我儿子都不让我靠近。”治安主任一边说着一边骂娘，“所以最后那地方怎么样了？是不是张慧芳自己去冲干净了？” 他昨天去得最早，也是提早离开的，不光回去要洗自己身上的东西，还要洗车，所以不知道后续是怎么样。 “怎么可能？”副主任说道，“张慧芳哪里是会低头的性子？最后还是林淑英她们家自己，把那些地方冲干净了。她家狗一开始不是在那里走来走去嘛，踩的到处都是，哎哟那个恶心。” 本来村里养鸡养鸭养猪，大家对这些的忍受度已经比城里人高，可是昨天那事儿真的是太恶心了。 村妇之间的斗争，真的是直接又野蛮，所有人都感到自己倒霉极了。 赵楠楠听着他们说的话，然后看到妇女主任拿着个厚厚的本子过来了，放在自己面前。 她看了看那本子，看到上面写着龙岗村会议记录，于是抬头看妇女主任：“待会我做会议记录吗？” 妇女主任对她点了点头，说道：“以前这些记录都是小林支书做的，之前本子我保管着，现在要你保管了。” 他们这样的大学生村官下来，大多是党员，担任书记助理，专门负责一些案头工作。 “知道了。”她点了点头，“我会好好保管的。” 她低头去看着之前自己的前任是怎么做会议记录的，一翻开就看到工整有力的字迹，一眼就看得出这前任村官是个严谨的人。 会议记录做得井井有条，一手字也写得非常好看。 都说从细节见大，难怪村里的人谈起他都是一副很称赞的样子， 赵楠楠不确定他们对自己的称赞是不是因为之后还需要她做工作，所以先哄着她，但是可以确定他们对林副支书的称赞是真心实意的。 他在这里两年多，是真的有为龙岗村的生活改善作出贡献。 当她沉浸在研究这些会议记录的时候，他们今天这场调解会的主角终于来了一个。 先来的是张慧芳，她先去了一趟疗养院，在那边做好了饭，然后向院长请个假来了村委会。 她身上穿着一身跟昨天不一样风格的衣服，昨天那身下地浇菜，今天这一身显然是为外出准备的。 赵楠楠看着她身上的黑色短裙跟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知道她确实要强，在能力容许的范围内都会让自己显得干净整洁。 昨天做那事，完全就是被逼急了。 张慧芳一进来，就先向村支书跟村主任问了好。 村支书看着她，然后说道：“慧芳先坐下吧，淑英还没有来。” 张慧芳没有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下了。 赵楠楠连忙起身到茶水柜那边去，拿着杯子跟茶壶过来了，给她倒了一杯茶。 张慧芳见到她，说一声谢谢，这才笑着问村支书：“这个小姑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我们新来的村官，小赵。”村支书说，“昨天刚上任，就见识了你大闹一场。” 张慧芳又看了赵楠楠一眼，赵楠楠见她对自己笑了笑，才转过头去看着村支书。 她说：“书记，我也不是什么下贱的人，不是刻意要在小赵面前败坏我们村的形象，可我有什么办法？人都已经闹上门来了，在我家烧黄纸撒冥币。”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文件袋，在桌面上放下。 赵楠楠看到里面是一叠账单，还有一个卷边的黄色账本。 张慧芳开始把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低着头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把账本也带来了，林淑英说我昧了他们的钱，我就要让她看看我这个账本，十年，所有的记录都在这里。” 她说着，拍了拍手上的本子，冷冷地道，“她要是能找出什么来，我跟她姓。” “慧芳，你不要这么冲动。”村主任打圆场，“到底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这么僵有什么意思呢？她林淑英是有不对的地方，跟你昨天也确实做得过了。” “就算我做得过了，那也是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张慧芳放下了账本，伸手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茶，浇熄了火气才说道，“主任，她这样天天揪着我不放，不管我做什么都要给我下绊子，这事要是不解决，以后还得闹。” “闹什么？还有人想闹什么？”赵楠楠正拿着水壶给他们添茶，听到从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大嗓门，一回头果然是林淑英。 她站在门外，撇着嘴一脸的不屑，手里还挎着个菜篮，仿佛是在去送孙子的时候顺带买了菜。 赵楠楠心道来了，她这一来，周围的火.药味就浓重了起来。 村支书坐在自己位置上，倒是显得很镇定，今天这两个人手上都没有什么杀伤性武器。他说道：“淑英来了，先坐。”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一般大学生村官都止步于书记助理了，就是打杂的。 特殊情况下，才会被紧急任命为副支书。 第10章 10 林淑英傲慢地哼了一声，看上去像是给村支书面子，才在旁边坐下。 赵楠楠连忙拿了杯子，上前去给她倒茶，生怕慢了被她骂。 林淑英这个面相看起来就是会无差别攻击的人，赵楠楠把茶杯放在她手边给她斟茶，看她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然后对着村干部说道：“我刚送完我孙子买完菜回来，现在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村支书的脸色看起来像是有点被她傲慢的态度给气到，抿着唇没有开口。 村主任见状在旁打圆场：“淑英姐，今天把你跟慧芳叫到这里来是为了昨天的事，大家都是亲戚，何必闹得这么僵？” 赵楠楠在旁看到林淑英翻了个白眼，顿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只见林淑英伸手抹了抹她的头发，昨天那散乱的头发今天她扎齐了，露出了锃光瓦亮的脑门，看起来更像个清朝人：“不要说这些，事情你们不是清楚吗？” 她一手放在桌上，另一手放在扶手上，整个人用左边的身子靠着椅背。 赵楠楠看她抬手指向张慧芳：“我跟你们说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做的账目有问题，她侵吞了我们的公田款！你们就把这个事情给我查清楚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林淑英你个狗娘养的贱货，你不要含血喷人！” 张慧芳原本看都不看她，听到这话就像被刺了一样。 她一拍办公桌就站了起来，抓起桌面上摊开的账本砸到林淑英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十年来所有公田的款项都在这里，每一年我都公布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昧下公田的钱了？” 林淑英冷笑一声，也站了起来：“张慧芳我告诉你，你不要跟我比声大！” 她虽然身高上比张慧芳要矮一截，但是气势上却比她更强。 赵楠楠听她扯着嗓子骂：“你公开的这些账目有什么用？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理这帐，我们就到镇上去，去县上里！让领导们理清楚了！看看你这个贱人到底做了违法违规的事！” 不等张慧芳说话，两边的领导就把她们扯了回来，按回椅子上，劝道：“冷静，都冷静一点，在这吵什么？” “不是说了我们会调解吗？你们两个一来就这样吵，我们怎么讲？” 赵楠楠放下水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奋笔疾书，尽量把他们说的这些事情都记下来。 即使隔了这么个距离，她依然感觉跟昨天一样，耳朵里被吵得一阵轰鸣。 有了村干部助阵，张慧芳的气势又足了起来，叉着腰对林淑英骂道：“查啊，你有本事就查啊！我的帐都是书记主任看过的，有什么问题他们难道看不出来吗？镇干部下乡的时候你不也过来闹了？是不是把我的账本收上去查了？他们一个个青天大老爷，至于连这点都查不清楚吗？” “那是你们官官相护！就算查出来了也不会告诉我们平头百姓！”林淑英丝毫不输阵，指着村支书跟村主任骂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护着这贱人，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连那个林委员也一样，脚都伸到她裤.裆里去了！” 所有人都听见林淑英后面紧跟着飙出的那一连串污言秽语，不知道从这个女人的嘴里怎么能飙出这么多难听的话。 赵楠楠一个未婚的小姑娘在这里听着，简直尴尬得面红耳赤，同时觉得林委员这枪躺得真是莫名其妙。 村支书原本不打算说话，让这两个妇人吵够了之后再打算出声，然而林淑英越说越过分，令他火冒三丈，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林淑英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你再这样就给老子滚出去！” 他的力气比起这两个妇人来不知要大多少，发出的声音震天动地。 他这一喝，让原本在指天誓日地说着在场所有的男性村干部都跟张慧芳有一腿的林淑英立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村支书的年纪比她大，辈分比她高，而且又是村里的书记，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能镇住她。 果然老虎一发威，两个妇人就都没了声音。 刚刚林淑英在骂的时候，张慧芳虽然没有她那么大的嗓门，但也是丝毫不让地回骂。 “看什么？”村支书冷喝一声，“坐下！” 林淑英动了动嘴唇，看上去非常不服气却又软弱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村支书在扶着椅子，转头看向对面。 张慧芳正被妇女主任拉着，被他这一喝也吓了一跳。 妇女主任顺势说道：“坐下，快坐下，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 会议室里总算恢复了安静，村支书的声音响起，先给这两人各打了五十大板。 “你们这两家的事，从我上任起一直闹到现在，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你——” 他一指林淑英，皱眉道，“有什么问题就向村里反映，动手打人又打不赢人，就去人家院子门口烧黄纸撒冥币，你缺德不缺德？” “还有你——”他一指张慧芳，原本听着村支书训斥林淑英的张慧芳被他指住，神情里顿时浮现出了一丝慌乱。 她坐在原位，等着村支书的训斥。 村支书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她在你家门前烧黄纸撒冥币，你就在他院子里泼屎泼尿，这么不像样的事亏你干得出来！我们龙岗村气氛向来和谐，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们两个还是妯娌，结果却闹成这样，对我们美丽乡村建设造成了非常不良的影响！” 他充满威严地顿了顿，拔高了声音质问道，“我们村委会是不是每天只要处理你们两个的事情就够了？其他事情我们就不用做了！” 赵楠楠看着他把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这两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妇人就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她们不怕因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而在村民中被指指点点，甚至把这当做是武装自我的荣光，可是她们承受不起因为自己影响大局带来的指责，那太过沉重。 这一刻，赵楠楠对村支书心悦诚服，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良久，张慧芳终于找回了遗失的镇定，用正常的音量道：“明天我就去镇上找领导，然后把我这账本全都复印一份出来贴在公示栏上，让所有人来看清楚我张慧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村里人的事。” “随你。”村支书的语气还是那么硬，“不管你贴也好，不贴也好，总之如果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我就报警，让派出所的同志来教教你到底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还有你——” 见他看向自己，不等他说完林淑英就梗着脖子道：“明天我也去镇上，去跟镇纪委反映。告诉他们张慧芳违法违规，私吞公款，让他们来调查。镇上要是管不了的话，我就去县上，去市里，不要以为我没文化好欺负！” 在场只怕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想。 她坐在椅子里，抬高了手臂，依旧是一副指天誓日的架势，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我没文化，可是我儿子有文化，他是在法院的。张慧芳侵吞了我们家的田，我让我儿子去法院起诉她。” 赵楠楠握着笔，从村干部们的脸色看，他们显然是觉得林淑英是去镇上也好，是去法院起诉也好，只要不再搞这样的幺蛾子，随便她怎么样都行。 果然，村支书说道：“好，你要起诉她是你的事，村上管不了，但如果让我再听到你到处乱唱这些谣言，就轮到我去法院起诉你。到时候别说你儿子在县人民法院，就算你儿子在市中级法院当院长也没有用，你记住了。” 被警告过的这两个妇人终于彻底消停下来，村支书将目光移到了正在做会议记录的赵楠楠身上，叫了她一声：“小赵，会议记录做好了没有？” 赵楠楠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说的话提取有用的信息出来整理在案，闻言抬起头来对村支书说道：“稍等，还差一点儿。” 她此刻非常庆幸，在自己前任的那些会议记录里也有这两位的精彩战况，她才知道该怎么合理的把他们这场骂战转化成文字记录下来，不会手忙脚乱。 她在这里奋笔疾书，所有人就在周围奇怪的沉默着，等待着她把会议记录做好。 赵楠楠加快了速度，后面的笔记不免变得有些潦草起来。 “好了！”等写完最后一句话，她立刻站了起来，把这个会议记录本推到了村支书面前，“书记您过目。” 村支书随手拿过，目光在上面扫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是推到林淑英面前，说道：“这是你的发言记录，你自己看清楚，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名，按个手印。” 林淑英的气焰已经彻底的消了下去，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这么闹，而是走正规的程序。 “等我看一下。”她说着，从菜篮子里摸出了眼镜盒，掏出老花镜戴上了，把上面写的东西一字一句的看过去。 赵楠楠站着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这样记录下来，她会不会有什么不满。 不过还好，林淑英对她的记录显然不觉得有失偏颇，很快就拿过了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名字，还按了手印。 村支书又把记录本给了张慧芳：“你也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也签名按手印。” 张慧芳也看了一遍这会议记录本，也没有异议，同样签个名，按了手印。 会议记录本回到了赵楠楠的手里，她看着两人的签名，都是歪歪扭扭写在这记录本上，又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到这里，这场争吵总算落下了帷幕。 林淑英拿起了自己的菜篮，还是那样神气的样子：“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村主任朝她挥了挥手，看得出村支书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你回去吧，淑英姐。” 而张慧芳则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把她带来的那一大堆东西重新装回她的文件袋里。 收拾好之后，也对村干部们说：“那我也先走了，我还要回去上班。” “快回去上班吧。”回应她的依然是村主任，“以后不要再这样闹了，太不好看了。” 张慧芳也是有点心虚，尤其是听到后面林淑英说要直接诉诸法律的时候。 赵楠楠看到她的脸色现在还不大好看，果然是害怕国家机器，纪律部门。 这两人都离开了，剩下她们坐过的椅子还没摆回原位，用过的茶杯还放在桌上。 村支书站起身来，说道：“散了吧，有什么事情需要做的就去做吧。” 众人应和着，各自从位置上起身，离开了这个会议室，就剩下赵楠楠跟妇女主任还在这里。 赵楠楠跟她一起收拾茶杯。 她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问了刚刚就很在意的问题：“姐，明天就是周六，他们去镇上去了也白去，让他们这样闹不会怎么样吧？” “不会怎么样的。”妇女主任很有经验，“去了县里，最后还是要回镇上的，回到镇上又还是要回到村里解决，书记镇得住她们。” 赵楠楠唏嘘地想，这就是村民自治的艺术啊。 第11章 11 上班第一周就这么过去了，赵楠楠打开日历看了看，她是十一月二十多号才来报到的，也就是说，她第一周只上了两天班，第一个月的班也只要上不到十天，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能拿到一半的工资，可以说是非常厚待了。 不过听说不管是新入职的公务员也好，村官也好，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都会比较迟，因为他们新入职还有很多手续要办。 她想要见到钱，还得等到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 周末，因为囊中羞涩，所以她呆在家里没有出门，也没有上她的同学群，而是拿起了拖把跟抹布开始在家里搞起了卫生。 倒是难得休假的父亲一大早就高高兴兴带着他的装备出门了。 他的装备就那么几件套，赵父并不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那样喜欢打麻将，他的爱好是摄影还有钓鱼。 赵楠楠看他今天出去带上了他最高档的设备，极其隆重，仿佛要去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在他穿鞋的时候，赵母问他：“跟老刘约了啊？” 她手里拿着购物袋，也是准备一早出去买菜。 “不不不，”赵父直起身，“不是老刘，是我的新病人。” “就是你之前那个病人？” 见丈夫点头，赵母说道，“哟，这么快就跟人家交上朋友了啊？” “你不懂，”赵父说道，“我跟这位周先生虽然年纪差的有点远，但是我们一见如故。何况他现在身体要恢复，早上也睡不久，正好我们都喜欢摄影也喜欢钓鱼，他就约我周末不用值班的话一起出去钓鱼摄影，毕竟他初来乍到，对我们这里不熟嘛，” “嗯，人家初来乍到，你陪陪他确实也好。”赵母也不反对，“可你怎么去呀？人家有车你没有啊，要骑女儿的电动车去不？” “不用。”赵父摆手，穿好了鞋子，“他的管家会开车来接我。那我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得了一个忘年交，赵父好像连带着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几分，走出去的时候连蹦带跳的。 赵母站在原地看了他半天，然后失笑，转头对把头发绑了起来在家里搞卫生的女儿说：“瞧你爸这德性，我出去买菜了啊。” “等等妈！”赵楠楠拄着拖把说道，“我想吃鱼，中午你买条鱼回来呗。” 赵母的声音传来，人已经走到转角处：“买什么鱼啊？你爸出去钓鱼，晚上不是带鱼回来吗？” “我爸钓鱼？你也对他的技术太乐观了吧。”赵楠楠抗议道，“他什么时候带回过好吃的鱼来啊！” 然而，赵母显然不打算采纳她的意见，连个话也没回就走远了。 赵楠楠认命了，在家里没有经济权就没有话语权，说什么都是白搭。 她继续拖地擦桌子，想着自己绝对要去找点什么兼职好赚点外快，才能度过这荒芜的时期。 - 晚上赵父回来，难得带着丰厚的战利品。 赵母拿进厨房去收拾了，赵楠楠心中怀疑，一问父亲，果然是人家钓的，跟他没关系。 不过是说着自己家里人少，只有他跟管家，怕吃不完才分给了他。 赵楠楠心道，他们家也才三个人，又跟能吃多少似的。 周末过去，周一上班，果然没有再听到林淑英跟张慧芳的动静，赵楠楠就算有心八卦，也不好意思拿这个去烦孟轻舟。 另一方面，她今天骑着电动车上班的时候，总算没见到那辆刺激穷人心的布加迪威龙。 对方换了一辆车。 为什么她一眼就能认出这辆车是那个大宅的主人的？赵楠楠不会说自己差点又跟了上去。 对方似乎也觉得在这里开布加迪威龙太过高调，于是换了一辆只有他上一辆车零头的车——一辆五百多万的宾利，仍旧是老时间，老地点，从那个岔路口开上另一条村道。 赵楠楠把这换车的举动视作是对自己这种穷人的慈悲，起码不管哪辆车，这人都是选的同系列中最低调最不打眼的那款黑色。 周一下午，村支书跟村主任去镇上开了一趟会回来，就告知他们下一年度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收费要开始了。 城镇跟农村的收费方式不一样。 在城里，居委会一般会到居民定点去收取一两天，完成宣传之后，剩下的时间就由居民主动到居委会来上交费用。 在村里，则是由村委会召集村民小组长会议，由村民小组长去挨家挨户收取登记，上交到村委会，再由村委会交到镇上。 城乡居民医疗保险的收费逐年提高，而报销的比例也跟着逐年提高，县里发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对收取率是有一定要求的，要求中心镇达到百分之百，其它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今年的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总额是每人一百二十块，县级财政补贴了三十块，剩下的部分每人就只要交九十块。 九溪镇作为中心镇，城乡居民医疗保险费的收取率被要求要达到百分之百，为了表示镇里对这项工作的重视，每一个镇干部都要到村里去，跟着自己所负责的片区的村民小组长去上门宣传。 村支书跟村主任在周一去镇上开会之后，周二一早就召开了村民小组会议。全村三十多个村民小组长都被召集到了村委会，在一楼会议室听取了关于收取下一年度城乡居民医疗保险费用的工作要求，分发了从镇上领回来的《致村民的一封信》，确保收费的时候每家每户都落实到位，不遗漏一人一户。 这毕竟是一项惠民政策，如果一年过去没有重病还好，要是患了重病又没买到城乡居民医疗保险的话，费用就没得报销，很可能会使得一个家庭，因病返贫，因病致贫。 赵楠楠原本想认真听，不过没听成。 村委会来了这么多人，她跟妇女主任一起在给他们倒茶，忙来忙去，甚至都没注意到下乡组成员来了。 她从人群中走过，去发放《致群众的一封信》时，旁边冷不丁的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赵楠楠吓了一跳，结果低头一看就看到林一风，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一风？” “是我。”林一风坐在林委员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赵楠楠跟她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林一风的刘海已经留长了，梳了侧分，显得比之前公考一起上课的时候更成熟一些。 她停下动作，问林一风：“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告诉你了吗？”林一风说，“下放学习啊，我分到了九溪镇，去了镇司法所。” 赵楠楠想了想，问：“镇司法所是在镇政府一楼吗？” 林一风点了点头。 赵楠楠又问：“那你见了轻舟吗？她的办公室在二楼。” “见了。”林一风说，“我现在下乡就是来龙岗村，只可惜啊，轻舟她跟我们不在一个村，不然我们又可以重聚了。” “不可惜。”赵楠楠高兴地道，“我们以后多得是时间见面。” 在这里见到林一风，对赵楠楠来说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工作，于是说道，“我还要发东西，我们待会儿再聊。” 林一风“嗯”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赵楠楠于是飞快的把剩下的资料都发完了。 都领到资料之后，村民小组会议也就结束了。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从会议室离开，村支书跟村主任从台上下来，对还留在这里的下乡组成员说道：“林委员走吧，带着你的下乡组成员，我们上二楼去。” 赵楠楠原本想在这里把东西收拾完了再上楼去，可是听到村支书招呼她跟上，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妇女主任。 妇女主任说道：“去吧，在楼上给他们泡好茶，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那我去了啊，姐。”赵楠楠这才跟了上去。 楼上的水已经煲好了，她一进会议室，就看到林一风在茶水柜旁边泡茶。 林一风从小就比她机灵，来到这里之后，也比她懂事。 见赵楠楠上来，村支书便说道：“小林你放着，让小赵来就好。” 来者都是客，镇干部来到村里就是客人，哪有让他们来泡茶的道理？ 哪怕林一风也是个新人。 “是啊，一风。”赵楠楠连忙说道，“你快去坐着，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点错，诶嘿 第12章 12 “好。”林一风没有硬是要待在这里，赵楠楠接手了她的工作，继续泡茶。 “刚刚开了村民小组会议，工作都布置下去了。”村支书看着林委员，继续说道，“收费工作下午就可以启动。” “我们龙岗村就是反应快。”林委员笑着夸奖道，“书记的工作落实得非常到位，我看十一个村里可能我们要最先完成任务了。我们村一共是多少户？” 他说着看向管理户籍的村会计，问道，“四百多户吧？” “四百七十三户。”村会计对这数字记得很清楚，“应该不用两天就能收齐。” 村支书在旁含笑颔首，显然对于村里的工作效率，是非常有信心的。 等林委员将目光移回来的时候，他补充道：“这四百七十三户里有好几户全家都在外务工，到时候我们会打电话过去问清楚他们有没有在外面买保险，确保不出现疏漏。” “有书记把关，镇上是非常放心的。”林委员没说他放心，直接又抬高了一个层次，这种肯定感又不一样。 赵楠楠端着茶过来，见他转头对身旁的下乡组成员介绍道：“这是我们龙岗村的书记，老资格了，不管什么工作，我们龙岗村在书记的带领下都完成得很好。像是之前的卫生村啊，美丽乡村试点啊，我们龙岗村的表现都非常出色，县里面几次来嘉奖，上过电视的。” 众人纷纷点头。 “林委员过奖了。”村支书笑着说道，“村上能取得这些成绩，靠的都是镇里面的支持，县里面的关心。不然的话，那些项目凭我们自己也做不起来啊，现在龙岗村最欠缺的就是龙头企业引进了。” 赵楠楠给他们端上茶，虽然只来了几天，她也是知道的。 龙岗村的村集体资产里只有一座承包的水电站，水电站带来的收益跟村委会每年举行各种活动项目收支刚好相抵，村集体资产并没有多少盈余。 龙岗村可以说是全镇十一个村里最穷的一个，手里没钱，这是村支书的一块心病了。 尤其之后很快就要全面推进基层医疗改革，要在村里选址建立村卫生院。 县里的资金是不可能那么快到位的，每次基本上都是要工期到一半，或是完成之后才能见到影。 没有钱的话，根本连一个卫生院都建立不起来。 到时候在镇上一说出去，就是拖了全镇的后腿，会被人在背后偷笑。 但是这种事情急不来，总得上面要有政策支持，才能办的起来。 林委员让村支书稍安勿躁，村支书也明白，于是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那几个下乡组成员，说道：“这就是今年下乡组的新成员吧？” “我就不用说了，书记。”坐在林委员身旁的青年说道，“这是我挂龙岗村第二年了，今年还是下乡组组长。至于我身旁这两位，一个是计生办的陈琳姐，还有一个是今年新考进来的公务员小林，也跟我一起在镇司法所。” 他的话音一落，那名叫陈琳的镇计生办干部就笑了起来，一副熟稔的样子。 “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书记。” “记得。”村支书笑着说道，“陈琳也是挂过我们龙岗村的。” “是，前两年才去了别的下乡组。”陈琳爽朗的声音让人一听就有好感，“没想到到处轮了一遍，今年又回来了。” “陈琳老计生办干部了。”妇女主任说，“之前在这里的时候，可是给我们村里帮了不少忙。” 赵楠楠发现两人显然是旧相识，一个负责妇女工作，一个在镇计生办，工作之间多有交集。 那么剩下的，就是新来的林一风了。 “小林也是今年新考进来的公务员？”村主任对新人比较感兴趣，“跟我们小赵一样啊。” “主任，不大一样啊。”会议记录本正在赵楠楠的手里，要递给她身旁的村主任，她开口道，“一风比我厉害。” 会议记录本一个是村委会的大厚本，一个是下乡组的小本，每一个参会的人，都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村主任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笔要签名，一边看向她：“怎么，你跟小林还认识啊？” “认识。”林委员说道，“当然认识了。她们两个是同学，认识了快二十年了。” “这就是缘分啊！”村主任一拍手，说道，“两同学又聚集这里来了，以后就可以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了。” “我们会的。” 赵楠楠说着看着林一风，林一风对她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各组挂片我已经分好了。”村支书说着，把传到他手边的会议记录本还给了赵楠楠，“新的宣传栏他们下午会送过来。” 下乡组过来挂职锻炼，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要公布在楼下的宣传栏上，标明他们负责的片区，方便村民有事可以随时跟他们沟通。 所以说，镇村干部的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 赵楠楠一回到座位上就把刚刚领导们说的话都记在了笔记本上，现在开始把内容抄在记录本上。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林委员说道，“大家各自联系好自己所负责片区的村民小组长，跟着去宣传一下我们的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收费工作，力求早日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 众人纷纷响应，林委员又说了一下昨天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后，镇党委会议上发布的几项工作。 主要是现在进入干旱季节，要加强森林防火。 而且，粮食收割之后还要禁止烧秸秆，这些都需要安排人手巡查。 这些事情这周不开展的话，下一周估计上面也要发下任务来让他们开展了。 “未雨绸缪。”他说，“村上现在最好就先安排好人手，逃不了的。” 赵楠楠一边记，一边听着这么多工作，感到自己上班第一周，确实是非常清闲了。 按照这样的工作量，怎么可能有多少时间坐办公室啊。 这周二上午，因为先开了村民小组长会议，然后才是下乡组会议，所以等他们的事情说完之后，又接待了两个来询问政策的村民，讲得清楚就已经11点多了。 所有人于是从村委会离开，准备回家。 林一风站在赵楠楠旁边，看着她最后一个走锁门，问道：“你现在每天是怎么来上班？” “我啊，骑电动车呗。”赵楠楠锁好了门，推了一推确定锁好了，这才转头看向她，一指停在停车棚下的电动车，“我刚买的。” 其他人下乡的时候，要么骑自行车，要么骑摩托车，见他们陆续都走了，赵楠楠才后知后觉地在正午的阳光下寻找林一风的车。 左看右看没看到，她于是问道：“你怎么来的？” 林一风说：“我姑父带我来的。” 她本来是打算着赵楠楠骑自行车过来，那她们就可以去附近的共享自行车那里刷一辆出来，两人一起骑车回去。 现在更好，赵楠楠骑了电动车来，正好可以载她了。 赵楠楠从停车棚下把车推出来，一边推一边对林一风说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开车过来的。” 林一风在旁边站着：“那哪能啊，你知道我考的是司法局，那么近离我家几步就到了，买个车也没有用啊。” 赵楠楠还在努力推车：“可你现在不是到镇上来了吗？” “到镇上也是啊，我妈说走路也就十来分钟。”林一风说着摊了摊手，“她让我自己要么走路，要么骑共享自行车，锻炼身体。” 赵楠楠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激动地看她。 不明所以的林一风回以疑惑的眼神：“？？？” “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赵楠楠感慨地说，“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林一风叹了一口气，说道：“唉，难兄难弟啊。” 赵楠楠努力了一把，终于把车推了出来。林一风看着她并不熟练的动作，担忧地道：“我看着怎么这么悬呢？你骑着车多久了？我会不会被你摔下去啊。” “不瞒你说，”赵楠楠直起身来，抹了一把脸，“我上周四晚上刚买的车，现在还在磨合之中，你要坐我的车回去就要看你有没有勇气了。” 林一风怎么会没勇气？ 她要是能接到霍格沃兹的通知书的话，绝对会进格兰芬多。 两分钟后，赵楠楠戴好了头盔，林一风坐在她的后座上，按住了自己的帽子。 赵楠楠的车上没有第二顶头盔，她就只能这样了。 “准备好了没有？”赵楠楠问道，“我要走了啊。” “走你。”林一风表示自己抓好了，无所畏惧。 电动车于是在村道上缓缓前进。 片刻之后，驾驶员像是觉得自己载人没问题，才提高了速度。 赵楠楠戴着头盔，依然能听见林一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说：“下午我去收费，你要跟着来吗？” “我下午有事！”赵楠楠大声回答她，“我得先做个表，我做完表再跟你一起去？” “好啊！”林一风也大声回答她，在风里，她们的声音都被吹散了。 赵楠楠听见她说：“那我就迟点来吧——我也要做个表！” 原来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在镇里，大家都很忙。 把林一风送到家，赵楠楠本来想约她要不两个人中午就在外面吃算了，结果林一风提醒她：“别忘了，晚上我们还要在外面聚餐。” 赵楠楠一愣，她是真的忘了。 下乡组成员新来报到，村里也是她新来报到，于是打算搞个迎新，在私下吃顿饭联系感情，时间就定在了今天晚上。 赵楠楠说道：“那还是回去吃吧。” 林一风一拍她的肩膀：“现在我们革命战线统一了，回头再聚吧，交流一下不一样的消息。” “不一样的消息？我这里可就多了。”赵楠楠想起布加迪威龙跟那大宅子，觉得林一风肯定能理解自己的震惊，“那就先不跟你说了，下午见。” 第13章 13 下午是一个炎热的下午，热得根本不像秋天，负责印刷广告的人过来，把楼下的宣传栏给换了。 赵楠楠一下午都在打电话。手机上的微信群还在响个不停。 镇上为了工作方便，每开一个项目，基本上就会拉一个微信群。 之前在这微信群里呆着的是前任村官，现在赵楠楠来了，负责联络的事情自然也就交给了她。 村委会里有电脑，但是台数不多，幸好也只有她一个人要用。 赵楠楠四处打电话问人填完了上头要的表之后，就在微信群里发了过去，然后一看时间，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她来上班之后，甚至还没喝上一口茶。 “啊，腰好酸。”她于是一边从电脑前站起身来，一边想伸手拿放在桌上的茶杯，就听门被敲了敲。 “谁啊？”赵楠楠抬头一看，只见林一风站在门边，“咦，你怎么这么快就下班了？” 林一风走进来：“我哪有下班，我这不是过来继续上班吗？” 她说着，看了一眼赵楠楠桌上摊开的资料，说道，“怎么你刚来就要做这么多事？” “不然呢？谁做呀。”赵楠楠招呼她坐下，然后去找杯子给她倒茶，“今天一下午都没人来，我只煲了水，喝水行吧？” “行啊。”林一风点头，看着赵楠楠在办公室里忙碌的身影，然后说道，“我看你挺适应这里的嘛。” “不是很忙的时候我还是适应的。”赵楠楠说，“忙起来就容易出错。” 她走过来，林一风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杯子，说道：“我爸说了，工作呢，是永远都做不完的，不用太急。” 她转了转杯子，对赵楠楠说，“你想，就算你之后考走，也还有两年时间要待在这里呢。” “有道理。”赵楠楠觉得她说得没错。 不过又见林一风喝水的动作一顿，眼睛看向自己，说道：“你这两年也可能大部分都不在这里，镇里最近有很多工作，我估计你这么能干，他们会把你抽调上去的。” “村里也没多少人手，”赵楠楠瞪大了眼睛，“他们能答应？” “不答应不行啊，要服从组织的安排。”林一风理所当然地道，“所以你就惨了，不光要在镇上工作，你还得兼顾着村里。” 她说着拍了拍赵楠楠的肩，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悲惨的未来。 林一风对她说的不是恐吓，而是真话。 把下面一层的人往上一层抽，让他们协助完成工作，是一种风气。 村里的被调到镇上，镇上的被抽调到县里，县里的又被抽调到市上，一层抽一层，都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人民群众，谁能说不？ 两人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林一风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给自己所挂区域的村民小组组长打了个电话。 她今天上午就跟对方约好了，说好自己跟班去宣传城乡医疗保险收费的事情。 电话很快通了，这个负责新一新二村民小组长说她会在家门口等她们。 林一风于是结束了通话，把杯子里的水喝了，又把一次性杯子扔进垃圾桶里，对赵楠楠说道：“可以走了吗？” 赵楠楠关了电脑，背起了包问道：“我们怎么过去，还是骑我的车过去？” “不用。”林一风说道，“新一新二离这边很近，我们走过去就可以了。” 而且之后走家串户，也都是靠走的比较快。 “车子就放在这里，还是待会回家的时候再来骑，骑了直接去吃饭的地方。” 赵楠楠听从了她的话，却为林一风这个刚被派下来挂点的人对村里的情况比她这个村官还要熟而感到了不好意思。 关好了办公室的门，两人出发，在村道上走了一段，然后下了一个有坡度的村道。 与其说是村道，不如说是田间小路，一路走过去，可以感受到阳光照亮了大地一整天又辐射回来的热度。 走到尽头，一个转角，两人就看到了今天要带他们四处走的村民小组长。 新一新二的村民小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手里拿着一张写满户主名字的单子，赵楠楠注意到她并没有拿今天上午他们发下去的致村民的一封信。 林一风管她叫东云姐，村民小组长朝她们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从新一开始过去，顺路。” 两人自然没有异议。 她又说：“新一大概有二十多户，现在这个时候差不多都有人在家。” 她说着，抬手在左侧这边虚圈了一下，然后又放下了手，“等从新一收完，我们再去新二。”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她估计六点前应该能够走得完。 这个时间算得非常稳妥，赵楠楠跟林一风都觉得没有问题，跟着村民小组长出发了。 走了两步，就来到了第一家人的门口，村民小组长敲响了门。 里面没有动静，村民小组长于是叫起了门：“春英嫂——春英嫂在家吗？” 她叫着又稍微后退了几步，像是让自己的声音能够穿过门上的镂空，传到院子里去。 “我是东云，春英嫂在家吗？” “来了！”从里面传出一个年长妇人的声音，说道，“来了来了东云，就来开门——” 农村里的房子普遍建得大，都带有院子或天井，吃过晚饭之后，村里人除了会到村道上来散步之外，还会在各家的院子里坐着乘凉，闲聊。 这就是务农一天回来之后，人们的交流时间。 眼前的红色铁门打开了，一张妇女的脸出现在门后，村民小组长拿着她的笔跟名单走上前去，说道：“嫂子，我来收钱。” “收什么钱啊？”妇人说，“又要收钱啊。”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村民小组长说着让开两步，让她看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姑娘，“这两个是镇里跟村上的干部。” 林一风立刻上前去介绍自己，说道：“春英嫂，我是镇司法所的干部。” 赵楠楠也上前一步，说道：“我是村里新来的村官，嫂子。” 那妇人看着她们，“哎哟”了一声，说道：“两个干部这么年轻，这是要来收什么费啊？” 林一风从包里掏出了致村民的一封信递给她，赵楠楠在旁边同步解释道：“我们是来收下一年度城乡居民医疗保险费的，每家每户都要交。” 妇人接过了那张纸，一面看一面问：“每个人要多少钱啊？” 赵楠楠也不知她看清了没有，只说道：“每人九十。” “这么贵呀。”那妇人抬起头来，算了一笔账，“我家四口人，全交上那不就要三百六十块了？” 三百多块要一口气拿出来，对农村家庭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了。 赵楠楠心虚地想，这要是自己在家遇上居委会的人来收费，别说是三百六十块了，一百六十块她也拿不出来，太穷了！ “这个钱交上就是求个平安。”村民小组长适时地接口道，“你想，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大病得花多少钱，交了这个国家就能给你报销七成。” “是啊。”赵楠楠也说道，“这是惠民政策，有利于我们人民群众的，县里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还补贴了三十块。这原本每个人是要交一百二十块的，现在只要交九十块，你家四口人就一口气省了一百二十块呢。” 妇人被她说动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说道，“我们家四个人，就是三百六十块，给。” “这你拿好了。”村民小组长给她开了一张收据，然后让她在名单旁边签上名，把收据的其中一联撕给了她，“这是到时候报销的凭据。” 赵楠楠看她点头把收据收好了，又对自己三人说道：“哎，真是辛苦你们了，进来喝杯茶不？” 村民小组长说道：“不用了，你看这后面还有几十家要走呢。这第一家就先来了你这儿，我也是下午忙完之后才抽空来收钱的，不忙喝茶，下次来。” 村民淳朴，三人收钱也配合默契，渐渐变成了赵楠楠跟林一风搭档解说，村民小组长填写收据负责收钱，林一风再让他们在名册上签名，进度还算快。 等到差不多六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新一走完了，新二也走了一大部分。除了一两家外出务工没人在家的农户以外，剩下的各家钱都收取到位， 天色近晚，蓝色的天空已经被金红色的云霞覆盖。他们向着一条赵楠楠感觉有些熟悉的村道上走去，离开了田间的小道，又回到了水泥路面上。 路上有人驱赶着耕牛悠悠地走回家，那栋白色的法式大宅遥遥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哇——”林一风是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有一栋这样的宅子，她的反应跟当初赵楠楠见这宅子第一眼的时候一模一样。 赵楠楠没有想到这栋房子也属于新二组。 她跟村民小组长走了一路，也算是跟她比较熟悉了，在林一风还沉浸在这宅子的美貌中时，她凑上前来问村民小组长道：“东云姐，这宅子是谁的？建得够漂亮啊。” 而且造价恐怕也吓死人。 村民小组长看着那法式大宅，说道：“宅子是前两年建的，不过之前一直没有人回来住，据说应该是一个大老板的。” 大老板的祖籍在龙岗村，原本的老房已经年久失修，他们就把老房拆了，建了一栋这么新宅子，最近才有人住回来。 看来这房子的主人真的是非常的神秘，让对这一代都非常熟悉的村民小组长也没有见过他。 赵楠楠听她说道：“宅子的主人我是没有见过，不过跟他住在一起的老先生我倒是见过几次。” 他们这次去收医疗保险，主要也就是跟这个老先生打交道了。 霞光中，他们走近了这座大宅，在村民小组长的带领下推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要见面了（ 第14章 14 法式大宅的花园跟农家自带的院子不一样，里面种的花树都非常的齐整，有人精心打理伺候。 贵的东西，都容易让人产生敬畏的心理，赵楠楠跟林一风脚一踏上这干净平整的地面，就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一样。 赵楠楠明明记得自己上次跟来的时候，这门是锁着的，是坐在布加迪威龙里的人遥控了才打开，可今天他们过来，村民小组长一推门就开了，这让她感觉有点反常。 林一风察觉到她的紧张，问道：“怎么了？” 赵楠楠没有说话，本来在乡下地方有这么漂亮的宅子就已经够奇怪的了，风格完全不搭。 哪怕现在只是夕阳西下，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但她看着眼前这个沐浴在夕阳光辉中的法式大宅，看到爬山虎的叶片上笼罩的阳光，都感到了一阵胆颤。 不光是花园的大门开着，这进入大宅的门也敞开着，只是里面没有亮起灯。 让人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怪兽，正蹲着在那里，眼睛盯着外面。 “奇怪。”赵楠楠听村民小组长说道，“那位老先生好像不在。” 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这里的，每次她有什么事情过来，这位亲切的老先生都会出来接待。 赵楠楠看她试探着朝里面叫了几声潘先生，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于是打算从台阶拾级而上，进到里面去。 “东云姐——”赵楠楠刚伸手想拦她，叫她别过去，就听到从门里发出了一阵属于兽类的低低的咆哮声。 “啊——！” 想要探身进去的村民小组长发出一声惊叫，大惊失色地退了出来。 两条黑影犹如箭一样从昏暗的室内窜了出来，把另外两个人也吓了一跳。 赵楠楠意识到两双绿油油的眼睛不是自己的幻想，而是真的在发着幽幽的绿光。 雪上加霜的是，在她身旁的林一风也尖叫起来。 这两条大狗在暮光中显出了身形，是非常雄壮的德牧，牙口跟耳朵都显示出了它们的健康。 “救命啊！狗啊！”林一风躲到了赵楠楠身后，拼命地跺脚，“狗啊！” “一风别怕！”赵楠楠握住了她的手臂。 这个闺蜜天不怕地不怕，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非常的成熟镇定，只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怕狗。 哪怕是小型犬，都能让她心惊肉跳，何况是这样凶猛的大狗。 刚刚一路上，都没有在村里见到没拴住的狗，哪怕闻到犬吠声也不用进去，让她有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以为在这里也不会见到狗。 “不要紧张——”赵楠楠挺身上前，对村民小组长说，“不要紧张，不要跑。” 那两条大狗并没有越线，来到门外之后就停在了台阶上，显然是训练有素。 赵楠楠想它们应该是被训练出来，好在主人出去的时候看守着这个家。 “没事，我没事。”村民小组长也是一开始没有防备，被它们的出现给吓到了，等现在冷静下来看到是两条狗，她也就镇定下来。 农村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养狗，她自己家也养，只是没有这两条德牧这样油光水滑，威武雄壮。 赵楠楠跟这两条大狗对峙着，想着这里的主人真不愧是进出坐着布加迪威龙的存在，养的德牧也是纯种。 她看着这两条大狗，看着它们竖起的耳朵，一点也不难判断出这是两条纯种的猎犬，只是不知是什么赛级，作价几何。 大概很贵，卖了她也买不起。 想到这里，赵楠楠就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 她不知道二楼的窗台后正有人在看着她们，只说道：“我们没有恶意。” 两条大狗蹲在台阶上，伸着舌头喘气，眼睛眨了一下，并没有扑上来。 见状，赵楠楠大着胆子又上前了一步，试图跟这两条德牧交流。 然而她身后的林一风却把她拉了回去：“危险！不要过去！” “没事。”赵楠楠舔了舔嘴唇，说道，“它们很聪明的，不会咬人。” 跟林一风不一样，她是看到毛茸茸的生物就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这么名贵的纯种犬在这里，要是不伸手摸一摸，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你没看见吗？”她说，“它们是经过严格的训练，不会随便咬人的。” 在林一风看来，赵楠楠简直就是在被咬断手的边缘试探，太作死了！ 赵楠楠小心地靠近两条大狗，就在她的指尖要碰到德牧的脑袋时，三个人原本都以为没有人的房子里忽然传出了一把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回来。” 听到主人的召唤，两条德牧的耳朵顿时抖了抖，转身跑了回去。 拴在它们脖子上的绳子在地板上拖行，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赵楠楠眼看就要摸到它们了，结果却这样失之交臂，只感到极度可惜，不由地向着室内望去。 只见刚刚还昏暗的室内，现在亮起了灯，只不过这灯似乎是感应到有人从楼上下来，所以亮在了楼梯角，并照不亮里面昏暗的空间。 而外面的天光也在这短暂的瞬间里又暗了几分，她只看得到里面站着的那个人有着高大的轮廓。 他走路没有声音，是因为赤着脚。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那两条狗狗回到了他身边，蹭着主人的裤腿。 在光和影之间，赵楠楠的目光仿佛触到了他，两人之间产生了短暂的交集。 再然后，这宅子的主人就又带着他的两条狗转身回楼上去了。 林一风刚刚一直屏住的那股气，这时才终于呼了出来。 赵楠楠从意外跟惊讶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之后，就觉得什么啊，这个宅子的主人看到他们来了，居然也不跟他们打声招呼，问问他们来是要做什么，就这样回去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到身后传来年长者的声音，亲切地问道：“几位光临，不知是有什么事？” 三人从原地转过身来，就看到老先生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从门外走进来。 他有着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眼眸里却带着睿智的光芒。 他走进来，每一步都是那么的从容，赵楠楠觉得眼前的这位老绅士可能是她活了二十几年见过最优雅的存在。 以至于反衬得她们这样进入人家的宅子，特别的粗鲁。 “我猜几位刚刚是见到楼上那位了。”老先生一下就猜出了刚刚发生过什么，他来到了她们面前。 “那个……”赵楠楠开口道，“其实也没有见到，就是刚刚两条狗狗跑出来，他站在楼梯口把它们叫回去了。” 整个人仍旧是隐藏在黑暗里，她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赵楠楠发现自己发了一会儿呆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想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而村民小组长已经开始给老先生解释他们此次的来意。 老先生听完他们的来意之后，先表示了感谢：“我为我的雇主服务，他已经给我足够的薪水和保险，我想我不必再买这么一份城乡居民医疗保险。”顿了顿，又道，“楼上那位也是一样。” 林一风已经缓过神来，在问道：“您确定您不需要吗？” “是的。”老先生向她微笑，“相信我的雇主还是有足够的钱为我买下一份齐全的保险，使我这个老人免于在生病的时候，承受过重的经济负担。” 赵楠楠真心觉得他说话的腔调跟村里的人不一样，跟他们城镇里的人也不一样。 她发现老先生在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得想自己刚刚是不是把心里想的话说漏嘴了。 不过还好，看林一风的表现她是没有暴露自己的土包子气质的。 老管家会这样看她，纯粹是想起了那天早上发生的事。 在三楼，他的少爷在看着下方的村道，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时，看到的显然就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士。 看得出来，她身上有着吸引人的特质，还有一个好性格，看起来也不怕他们家的狗。 “那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村民小组长说道，“刚刚真的是不好的意思，惊扰了您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刚刚把狗叫走的那个男人，老管家见状说道：“请不用放在心上，我的雇主就是这样，他的身体不太好。医生让他情绪不要过于激动，所以养成了尽量少在陌生人面前出现的习惯。” 原来如此，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老管家说道：“为了表达我们的狗吓到了几位的歉意，不如进来喝一杯茶再走吧。” 能进这个大宅子里看一眼，的确充满了吸引力，可是考虑到他们待会还要去赴一个晚餐，赵楠楠跟林一风都摇了摇头。 “还是下次吧，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 村民小组长也说道：“你们这边就是新一新二的最后一户，既然收完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老管家善解人意地道：“那就不妨碍几位了。” 他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三人离开。 从这法式大宅的离开之后，赵楠楠跟林一风才感到走出了那个气场的笼罩，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们头顶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那些金红色的云霞也都消失在了一片深蓝之中，从两边的稻田里传来的是阵阵的蛙鸣声。 蝉已经不再叫了，从空气中吹过来的是秸秆的清香，村民小组长跟她们告别，从小道上离开。赵楠楠和林一风则打算沿着这条村道走回村委会，去取车。 “这宅子跟宅子里的人真是特别。”林一风看赵楠楠，“你之前知道他们的存在吗？” 赵楠楠踢了踢路面上的石子：“当然知道了。” 她们两个走在一起，乡道前后都没有别人，只有远处的白色大宅亮起了灯，隐没在在更远的边界上那些昏黄的灯火中。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赵楠楠说，“你不是想问我说有什么特别的吗？我来村里的第一天，就遇到这间房子的主人从外面开车进来，你知道他开的是什么车吗？” “什么车？”林一风看她一眼，见赵楠楠凑近来小声说道：“布加迪威龙。” 林一风反应了一下，才不淡定地道：“就是那款在中国最低售价都要2500万的布加迪威龙？！” 赵楠楠点头，她就知道林一风能够明白自己的震惊。 她用手肘撞了撞林一风，说道：“神秘吧？真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回来的人呢。” 林一风走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的大宅，然后说道：“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没有答应那位老先生进去坐一坐了。” 赵楠楠一想也觉得后悔，多好的一个机会呀，可以看清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两个人尽管扼腕，可也不可能这样折回去，只能继续在暮色下满怀遗憾地离开。 第15章 15 三楼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宅子的主人正坐在黑暗里，两条德牧都在他身旁，一条坐着，一条趴着。 老管家准备好晚餐，跟药一起端上了三楼。 在踏进来之前，老人站在门边观察了一下黑暗中的人所在的位置，眼底露出了然的神色。 尽管坐在黑暗中的人不动声色，刚刚也只是下去叫住了两条狗就又回来了，可他所在的这个位置还是刚好可以看到来访的客人离去的背影。 “我们刚刚来了几位客人。”老管家端着托盘来到了宅子的主人面前，再三确定自己收好了笑容，“我想少爷你应该已经见到了。” 他说着，把托盘放在了桌上，感到自己在黑暗中吸引了两簇目光。 在沉默的主人脚下，布丁跟软糖张大了嘴，同时打了个哈欠。 然后，原本坐着的软糖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趴了下来。 老管家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地道：“我注意到，那天跟在我们后面回来的那位小姐，也在这几位的客人当中。” 他说着顿了顿，才用一种微妙的夸赞语气说道，“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姐啊。” 坐在黑暗中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老管家进来的时候甚至没有随手打开房间里的灯，纯粹靠外面走廊上的光来辨认里面的状况，宅邸的主人在黑暗中开口的时候，声音比刚刚给三人解围的时候要高一些。 “潘叔。”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吗？”老管家“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是想告诉少爷你，你关注的那位年轻小姐没有被你的狗吓到，反倒是有点被你吓到。” 明明只要露个脸就可以，却偏要隐身在黑暗中，连灯都不开，把布丁跟软糖叫走就离开了。 “我其实觉得少爷你应该多跟其他人交流。”老管家诚恳地建议，“客人们肯定会很乐意跟你说一会儿话，在客厅里喝一杯茶再走。” 他们只是来养病，没必要搞得那么与世隔绝。 “不了。”周皓言说，“我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是什么使你这么执着于你的神秘感？”老管家问。 周皓言沉默着，终于伸手打开了自己身旁的落地灯。 灯光像潮水一样，柔软的向着四面蔓延，很快就填充了整个空间。 周皓言的眼睛在柔软的灯光下泛着光芒，他看向陪伴着自己从另一个城市长途跋涉到这里来的老人。 他深吸一口气：“你知道的。” “这个，我恐怕我不是很清楚。”老管家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是走出黑暗显然也不是那么难。” 不，这很难。 周皓言站了起来，两条狗狗依然趴在原地，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他来到落地窗前，不由得把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在那里跳动的，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脏。 或许是过于顺遂的人生突然遇上能够将一切毁灭的巨浪，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身躯却遭到了心脏的背叛，哪怕手术做得很成功，在胸口留下的伤痕也愈合得很好，周皓言也无法再相信胸膛里跳动的心。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老管家说道：“沈医生保证过，手术做得很成功，你的新心脏很健康，少爷。你还可以活很久。” 老人透过落地窗看周皓言，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这一切是建立在你按时吃药，按时用餐的基础上。” 周皓言看着夜色中的乡村，夜晚的乡村跟白天完全不一样，这里安宁静谧，看不到什么人，只有在村道两旁的路灯一路闪亮的延伸向城镇边缘。 “你不能因为担心自己有一天会突然倒下死去，就这样把自己封闭在这里，不去跟外界交流。”老管家说，他开始觉得自己没完没了地重复这些，显得有些唠叨。 “我有出门走动，每天早上。”周皓言说着，从原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管家，“非常健康的那种。” 老管家耸了耸肩，“由我开着车载你出去外面兜风，并不属于出门走动这一项范畴，少爷。而且你的社交圈里只有我，这很不好，很不利于健康。” 顿了顿，他又说道，“如果你觉得你的新朋友不能承受跟你深入交往之后又失去你，那么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就能够承受这个了吗？” “等等。”站在窗前的男人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恨不得摆脱我，你一直在提退休的事。” “让你拥有健康的社交生活跟摆脱你完全不是一回事。”老管家提醒道，“而且我觉得刚刚那位小姐很喜欢布丁跟软糖，她很适合成为你重新融入世界的契机，你不妨试着借助狗狗跟她打开话题。” “在你眼里我已经沦落到要靠两条狗来跟女生搭讪的地步了吗？”周皓言挑起了眉，他放下了按在胸前的手，“我只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不代表我的魅力衰减。” 怎么会复杂呢？老管家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小男孩，他说：“不会的，少爷。” 老人说着上前两步，站在他的少爷身边，跟他一起看着这乡村的景色。 “看看这夜景，少爷。我们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是为了让你能够过上一种放松的生活。” 周皓言听他说道，“你要相信，即使脱离了周家的光环，你也是依然是很有魅力的人。想想你跟赵医生，你是他的一个普通病人，而你们处得很不错。” “赵医生是个不错的医生。” “我希望你们之间的友谊能够给你带来一些信心。”老管家作了结语，“好了，该吃饭了。” 在离开之前，老管家在门边停住了脚步，对站在窗前的人说道，“记得吃完饭之后，把药吃了。” 见周皓言点头，他才拍了拍手。 软糖跟布丁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它们叼起了自己的牵引绳，跟在老管家的后面下了楼，准备去享用它们的晚餐。 老管家确定，自己待会儿上来收走托盘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应该会被吃完。 他一边下楼，一边对两条狗狗说：“你们的主人确实魅力不减，是不是？” 两条狗狗叼着自己的牵引绳，无法回答。 老管家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少爷确实有让人幸福的能力，只要不那么别扭。 他说：“你们看看他，高大，英俊，新的心脏也工作得很好，没有什么后遗症，有钱而且有你们，实在是很大的加分项了。” 他们来到了楼下。 老管家想，自己已经远远超过了退休的年龄，还能这样陪他多久呢？ 只希望他能尽快找到重新融入这个世界的契机，或者更好的，找到一个共度一生的伴侣。 老人准备好了布丁跟软糖的狗粮，放在两条狗狗面前：“来吃吧，姑娘们。” 两条德牧的食量很大，它们的狗粮跟肉的补充非常频繁，也许明天又要补充了。 老管家看着这两条狗狗，蹲下来摸了摸它们的头。 - 喝得酩酊大醉醒来的清晨，伴随闹钟的声音冲进脑子里的除了晕眩，还有疼痛。 赵楠楠发出一声呻.吟，伸手胡乱地关闭了手机闹钟，按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被宿醉击溃。 昨天晚上的欢迎会，所有人都喝了起码一杯以上的酒。 镇村干部是世界上最能喝的人，这一点她从入职以前就知道了。尽管在餐桌上，她已经吃了足够的东西来打底，可回到家之后依旧没有摆脱酒精的折磨。 赵楠楠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发现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顿时一身冷汗。 不过还好，一看闹钟时间被她妈妈调早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显然在出门之前她还有时间洗个澡，换掉身上的衣服。 片刻之后，赵楠楠一边擦头发一边像游魂野鬼一样飘了出来。 赵父正坐在餐桌前，看着一脸难受的女儿，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感受到镇村干部的热情没有？” 赵楠楠不应声，蔫头蔫脑的在餐桌旁坐下，看着面前摆的这碗白粥，碗里还微微的冒着热气， 她不知道自己昨天那么糟糕的样子父母看见了多少，总之他们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完全没有同情。 他们默认她出来工作之后，就是要学会这些酒桌文化，在酒桌上应酬。 这似乎是一条必经之路，谁也帮不了她。 赵母在厨房里说道：“你赶紧把饭吃了，然后吃颗药再去上班。” 听到上班两个字，赵楠楠的动作一顿，发出一声哀嚎。 她把头抵在了餐桌上，逃避现实地嚎道：“还要上班啊……” 赵父抖了抖报纸：“你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在八项规定出来以前，不管迎新也好接待也好，所有事情都是在酒桌上完成的。” 他说着，自己也心有余悸。 毕竟做到副院长这个位置，应酬是少不了的，就算是治好了一个病人，人家答谢你也是要喝酒宴请。 他经常就看着自己刚刚治好的病人在酒桌上到处敬酒，心都替他悬着。 还是八项规定好，清风正气。 “当然要上班。”赵母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放到了餐桌上，“不上班你哪来的工资？” “太可怕了。”赵楠楠直起身来，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我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她想着自己喝了一杯都这样，那其他人喝了那么多，喝得那么尽兴，今天不知还能不能来上班？她艰难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又吃了药，才戴上头盔，骑上自己的电动车。 来到村委会，果不其然依旧是只有妇女主任在，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村支书跟村主任今天开会去了。 妇女主任的酒量比她好，昨天也是只喝了一杯，看起来精神比她好多了。 她看到赵楠楠惨白的脸，对她担忧地道：“小赵，怎么酒还没有醒啊？” 昨天赵楠楠在酒桌上喝了这杯酒之后，就跑去吐了昏天暗地，非常没有战斗力。 “姐啊，”她趴在那儿，有气无力地道，“你们怎么这么会喝酒啊？” 她长这么大，从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就像在学校不许早恋，一毕业就要求他们要结婚生子一样，在读书的时候不许喝酒，一毕业就要他们酒量猛涨，根本都是不可能任务。 她坐在自己办公桌后，听妇女主任说道：“其实我也不大会喝。” 她安慰赵楠楠，“我看今天上午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做完工作之后早点回家，再睡一觉就好了。” 赵楠楠趴在桌上，点了点头。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林一风比她更惨，她今天上午还有个会要去开。 此刻坐在会议室里，她强行打起精神，用手机给赵楠楠发了好几条微信。 赵楠楠笑出声，在桌上趴了一阵子之后感到自己回复了一点精神，于是回完她之后就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蜂蜜，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 她们下午还要继续走呢，毕竟昨天只收了新一新二的费用。 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收费工作，县里面交代下来的期限是两个月，而九溪镇作为中心镇，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身先士卒，作出表率。 镇党委书记给他们下达的期限是一个月内，进度起码达到百分之八十。 尽管对人口比较少的各个村来说，要完成这个任务比较轻松，可也还是得抓紧时间。 赵楠楠跟林一风下午约了继续，老时间老地点见面，换一个村民小组长跟着去收费，就一个去开会，一个自己忙工作了。 蜂蜜水解酒，这个招数是林一风刚刚教的，一杯蜂蜜水下肚之后，赵楠楠感觉好了些，继续完成自己的案头工作。 赵楠楠做了个表，一下午就给各个村民小组长打电话，确认收费工作进展情况，然后记录下来。 在她这里积压的还有巡查的人手安排。 村支书跟村主任已经把村两委干部跟下乡组成员打散了，混编在一起分成三组，三天一轮，轮流在龙岗村范围内巡视焚烧秸秆的情况，发现一例禁止一例。 他们给她的是手写版的名单，她现在要转成电子版，然后发一份给林委员。 赵楠楠看着自己平时用惯的excel表格，现在看着都让她发晕，一个表格花了她不止两倍的功夫来做。 酒是穿肠毒，她再也不喝了！ 第16章 16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赵楠楠跟妇女主任打了个招呼，立刻就骑车回了自己家。 然后胡乱吃了点东西，又吃了药，就抓紧时间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觉了。 睡觉绝对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良方，她定上了闹钟，确保自己能够睡足两个小时。 赵父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回来吃饭的时候发现女儿不在，于是问妻子：“楠楠呢？” “她啊，”赵母答道，“一回来吃了东西就去睡觉了。” “她还觉得不舒服啊。”赵父感慨道，“这一点也不像我呀，酒量这么差，以后可怎么做强做大？” 赵母闻言看了他一眼：“她酒量要是真的不像你的话，那绝对是能做强做大的。” 赵父被她讽刺了一句，端起饭碗不说话了。 赵楠楠一沾上枕头，就立刻陷入深眠，不知是酒精残存的作用还是药物作用，等到闹钟让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她睡了足足两个钟头，感到自己的精神总算好了，头也不晕了，下午上班肯定没问题。 她左右闻了闻，觉得自己的被子里还有酒味儿，非常不爽，于是把被套跟床单全部拆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准备顺势换套床单。 洗衣机开了快洗模式，赵楠楠在桌上压了张纸条，让她妈妈起来之后帮她把床单晒一下，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 酒醉的世界跟清醒的世界，果然完全不一样。 来到村委会，看到赵楠楠恢复活力，妇女主任很高兴。 她要是不清醒，妇女主任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村委会里的女性实在是太少了，跟居委会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情况。 居委会从两委干部到普通的成员，可能十几个人里才有一个男性干部，妇女主任提到过，每次她去居委会那边都很热闹，不像村里这么清冷。 赵楠楠马力全开，忙到四点多，林一风准时出现了。 她的状态显然也没有昨天好，还是宿醉的后遗症，而且还是抱着头盔来的今天。 “哟。”赵楠楠说道，“自备头盔啊。” 林一风说道：“我们今天要去两个小组，比较远，我借了人家的车过来。” 她从镇上借了组织办小姑娘的电动车，白色的，还借了人家的头盔。 两人从村委会大楼出来，赵楠楠去推自己的车：“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林一风说：“今天的路比较难走嘛。”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骑在了那辆白色的电动车上，车身比赵楠楠的小黄车小巧多了。 赵楠楠哼了一声，戴好头盔，两人出发。 村民小组长已经在她家门前的路口等着她们，两人花了五分钟时间来到她们今天的目的地，把车子停在了村民小组长家的院子里。 赵楠楠再次发觉到了农家院子的一个好处，把车停进去门一关上，就非常安全，里面还有狗。 “这一片住的比较分散，基本上都是沿着国道这样错落下来的。”村民小组长给她们介绍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我们今天可能只能走得完一个小组。” 林一风说道：“没关系。” 这新三新四的村民小组长跟新一新二的村民小组长是一个类型，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赵楠楠拿到名单的时候做了个统计，发现村民小组长大多是由女性担任，到底是因为细心而且具有亲和力，所以能够很好的开展工作。 三人上路了，而赵楠楠跟林一风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村民小组长说他们今天下午都能走得完一个片区。 这一片的住户不仅住得分散，而且地形也非常要命。 他们在收完一家之后，要去另一家的时候，走的是用青石板搭成的阶梯。 赵楠楠意识到，这一家所在的海拔高度比另一家起码要低个三五米。 在这低洼的地方种着一棵遮天蔽日的榕树，树下还有一口井，而这户人家在周围圈起了一片地，养着到处跑的鸡。 村民小组长提醒道：“你们小心一点。” 她走惯了这条路，后面两个年轻的姑娘可没有走过。 青石板上，打滑的不仅是青苔，还有可能是鸡粪。 “慧珍姐，”赵楠楠跟林一风在阶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问走在前面的村民小组长，“这里把房子建得这么低，发大水的时候不就淹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了国道的方向，那路面几乎要跟这家人的房顶都要齐平了。 “没那么容易淹。”村民小组长应道，“我们这里除了九八年发过洪水之外，其他时间都没有淹过。” 毕竟这个县的地理位置比较高，而且泄洪的管道也通畅。 他们来到了这家人门口，村民小组长跟户主打交道去了，赵楠楠跟林一风站在一起。 “你知道，”林一风说，“如果发洪水的时候，我们也要出来抗洪抢险的吧？” 林一风到底是大院子女，从小就在县委大院里长大，知道的事情比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考公务员的赵楠楠要多得多。 “抗洪抢险？”赵楠楠震惊地看她，“我们能做什么呀？” 她觉得自己在这水里被一冲就要跑了，还得等别人来救她。 “他们总能找点什么事情给你做。”林一风说，“就像巡山，我们不是快要开始巡山了？周末也没得空闲。” 她说着，沉重地拍了拍赵楠楠的肩膀，“你不是已经把名单弄出来，发给我姑父了吗？” “我不知道我弄出这个名单来是为了毁了我们的周末！你说要是发生火灾的时候，我们能怎么办？” 赵楠楠仿佛看得到自己扑上去救火的身影，她想象着那烈火焚烧，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为国捐躯。 “没事，第一梯队不会是你。”林一风说，“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顶多就是扑了火之后，让你从下面送点水上来。” 在交谈中，他们一路爬上爬下，翻山越岭，好不容易走了五户，来到第六户的时候，家里没有人。 现在已经五点多了，小学放学了，这家的小朋友正好往这边过来。 在赵楠楠跟林一风身旁，村民小组长问他：“你妈妈呢？” 小朋友背着书包，伸手一指国道，说道：“我妈妈在上面卖橙子。” 村民小组长说道：“好。”然后对赵楠楠跟林一风说，“走吧，我们去国道上找她。” 他们这新三组，一共就只有十一户人家，等收完最靠近国道的这一户，就能一边往回走，一边顺路收过去。 她转身，赵楠楠跟林一风跟了上去。 这小地方的国道上，通常会有住在附近的村民从自家的果园里收了水果，挑到国道旁去买。 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树荫下的箩筐里摆的都是西瓜，炙热的国道上每隔几十米，就能看到一个简陋的水果摊。 从国道上经过的车辆如果看到想吃的就会靠边停下，下车向果农购买，也省了从这里到城镇中的运费跟人工。 靠近国道，车子的引擎声跟喇叭声越发清晰，他们经过一条有些陡的坡道，从跟刚才不一样的方向穿了出来，来到了国道上。 赵楠楠今天身上穿的裤子面料是反绒的，裤子上挂了一腿的苍耳，还有各种植物的种子，一上来就忍不住弯腰去拍它们。 拍完之后，她站在国道旁，看到夹道两旁种植的速生按长得很高，树叶上积满了灰尘，阳光从上面透下来的时候，看得到其中飞舞的细小微粒。 而在几步之外的一棵路树下坐着一个农村妇女，面前摆着两个大箩筐，里面堆满了金红色的脐橙。 这个县盛产脐橙，脐橙上市的时间就在十一月下旬。 赵楠楠小的时候，经常跟父母回村里过节，也曾经见过脐橙的种植场地，那漫山遍野的树上硕果累累，让人看着都欣喜。龙岗村这里也有不少脐橙种植户，见左右没有车，村民小组长带着她们走了过去。 正在摆摊卖脐橙的妇女看到他们，笑着叫了一声慧珍姐，问道：“怎么，这两个是你妹妹啊？” 她把赵楠楠跟林一风当成是村民小组长的妹妹，赵楠楠不意外，毕竟她们这个年纪要做她的女儿也太大了些， “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有这么两个妹妹。”村民小组长说，“这两个是镇村干部。” 镇村干部这四个字仿佛有魔力，这妇人一听就停止了用草帽扇风的动作，脸上露出了比之前更灿烂的笑容，说道：“两位干部来做什么呀？” 村民小组长说：“来收费，下一年度的城乡居民医疗保险，你们家不是没人吗？” 妇人点头，听面前的村民小组长说道：“刚刚你儿子回来，我就问他你在哪儿，他说你在这里卖橙子。” 赵楠楠的目光已经被箩筐里的脐橙给吸引了。 这些橙子个个看上去都大个饱满，散发着清香，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让人分辨不清果实表面的色泽是天然的，还是被阳光镀上的。 林一风的声音在旁边给她做背景音：“我们两个是跟慧珍姐来这里，宣传一下这个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收费的。” 她把这个收费标准跟妇人解释了一遍，妇人爽快地说道：“行，一个人九十块钱是吧？我们家孩子要交吗？” 村民小组长问道：“你们家孩子上学的时候应该也交了保险了吧？” 妇人说：“他交是交了，不过这里再交一遍也没问题吧。” 这当然不会有问题，村民小组长点了头。 赵楠楠的目光从箩筐里移向了妇人，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红色的纸袋。 她没有用钱包，里面装的应该是卖橙子的钱，零零碎碎的。 她从里面数出了两百七十块，递给村民小组长：“这是我跟我老公，还有我儿子的。” 村民小组长收了费，林一风把名单递给坐在箩筐后的妇人，让她在上面签名。 “你老公还在外面啊？”村民小组长一边给她写收据，一边说道，“国庆也没回来吗？” “是啊。”妇人签好了名，无奈地道。 村民小组长写收据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你家种了这么多脐橙，你一个人收，收得过来吗？” 赵楠楠见这妇人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我一个人，就算两三点钟去收，收到天亮也收不过来，最后还是请了大伯一家帮忙。” “收是收下来了，可是卖还是成问题吧？”村民小组长说道。 赵楠楠看着这满满的一箩筐脐橙，听妇人说道：“是啊，今年脐橙真的是大丰收，太多了。来收的人把价压得很低，也不是全要。” 村民小组长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尽管她家并没有种太多的果树。 妇人说着，拍了拍身后放着的空箩筐，说道：“我今天挑了两担上来卖，价格已经很低了，也就只卖掉了两筐而已，回头啊我还得把这两筐挑回去。” 她说着，看向赵楠楠跟林一风，说道，“两个妹子别光站着了，尝一尝我们自己家种的脐橙，非常甜。” 从刚才就没把目光从筐里移开的赵楠楠一听，顿时不好意思了：“这怎么行？” 党的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怎么不行？”妇人说道，“干部们都辛苦了。” 她说着，又对村民小组长说，“慧珍姐，不是怠慢你啊，我知道你家也种了，品种比我家还好。” “知道。”村民小组长笑着点头，对赵楠楠跟林一风说，“秋玲嫂叫你们吃，你们就吃吧。” 说着，她自己伸手从筐里拿出了两个脐橙，给了赵楠楠跟林一风，“拿着。” 第17章 17 赵楠楠拿着脐橙，跟林一风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脐橙一入手，就十分有分量，看来今年结的果不仅是数量多，而且品相也很好。 赵楠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没刀子的情况下吃过橙子，在家里都是用水果刀把橙子切开小块吃的，一时间犯起了愁。 这怎么吃啊，也没有刀子。 “吃啊，怎么不吃？快尝一尝。”妇人见她俩没有动作，于是坐在马扎上向前一倾身，拿起了一个橙子就这样徒手剥起了皮。 她的动作利索，赵楠楠思维定式，还没想过橙子也能这么剥皮。 就看妇人两手一用力，从中间一分像剥橘子一样把这脐橙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了赵楠楠，一半递给了林一风。 别人招呼她们吃橙子，还要给她们剥好，真是要命了。 妇人热情地说：“尝一尝。” 脐橙的果肉饱满，气味香甜，赵楠楠没有抵住诱惑，低头就在这半个橙子上咬了一口。 果汁在嘴里爆开，橙子的清香味蕾上蔓延，她顿时“唔”了一声，然后夸赞道：“真甜。” “没骗你吧？”种出的水果被.干部这样夸赞，妇人也很高兴。 赵楠楠看她从箩筐里取出两个塑胶袋，把橙子往里面装，低着头说道，“两个妹子跟着慧珍姐来，都辛苦了，装回点橙子去家里吃，别跟嫂子客气啊。” 赵楠楠忙道：“别别别！” 这算怎么回事啊？吃了还不算，还又吃又拿。 可是妇人不管，抬头对她们一笑：“甭客气，嫂子这儿多得是橙子，今天这些不卖掉我还要挑回去，你们带回两袋去当给嫂子减重。” 林一风灵机一动：“嫂子要不这样，我们跟你买吧，多少钱一斤？” “对对，”赵楠楠也反应过来，擦了一把嘴，“我们跟你买了，反正橙子这么好吃，买了你也不用挑那么多回去了。” 妇人抬头：“这样啊？” 赵楠楠拼命地点头。 于是，赵楠楠跟林一风把这两箩筐脐橙给包圆了。 赵楠楠家里人少只买了五斤，剩下十来斤都在林一风那里了。 这个季节脐橙上市，在店里卖大概是四块钱一斤，在国道旁农户直销，妇人卖十块钱三斤。 现在赵楠楠跟林一风要跟她买，她说道：“两块五一斤就好了。” 哪怕是对整个行情并不怎么了解，没有怎么买过水果的赵楠楠，也觉得这样确实是非常便宜了。 他们来的时候轻装上阵，离开的时候都买了那么多橙子，显然是不可能跟着村民小组长继续走完后面那几户了。 村民小组长说：“你们俩拿那么多东西，就先回去吧，后面那些我晚上自己走完就可以了。” 林一风提着她那两大袋橙子，赵楠楠还帮她提了半边，两人实在是走不动，于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三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听村民小组长说：“今年的脐橙恐怕是要滞销。” 夕阳日暮，田间处处炊烟，一片好风景。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得到许多种植脐橙的果园，树上都结满了饱满的果子。 法式大宅里，周皓言看着老管家提回来的这一大袋的橙子，布丁跟软糖从他身边走开，好奇地上前去闻了闻。 周皓言走过来，不由得问道：“这是做什么？” “这是橙子。”老管家把袋子从两条狗狗的鼻子前拿了起来，放在了餐桌上。 他转身准备去橱柜里把装水果的盘子拿出来，声音遥遥地传来，“我假设少爷你认得这种水果。” 他当然认得。 周皓言随手从里面拿出一个来，在手上抛了抛，然后又放到软糖跟布丁鼻子前。 布丁跟软糖闻了闻这金红色的水果，周皓言迎着狗狗湿润的眼神对它们笑了笑，把那橙子随手放回了桌面上。 他朝着厨房的方向扬声道：“我是问你怎么买这么多橙子，我们这里有人很喜欢吃橙子吗？” 老管家拿着水晶盘从厨房里走出来：“现在正是脐橙上市的季节，少爷。我在带布丁跟软糖散步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有农户在叫卖。” 他把盘子放在了桌上，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了几个脐橙放在其中，退后一步端详了一阵，觉得跟自己的餐桌搭配，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它们非常新鲜，而且非常便宜。”老管家把注意力分了一部分给周皓言，“赵医生说过，你需要更合理的膳食结构，多吃些水果我想是没有坏处的。” 周皓言在这些事情上从来就没有争赢过自己的管家，他只能说：“我只想确定我们两个吃不吃得完那么多。” 老管家给了他一个微妙的表情，“这些橙子都是给你的，少爷。” - 在路上，赵楠楠问村民小组长：“我们村有很多脐橙的种植户吗？” “是的。”村民小组长答道，“整个九溪镇都有很多地方可以种脐橙。” 他们这整个县就是多山地丘陵，地形非常合适，而且气候也非常合适。 脐橙作为一个主要的经济作物，一向是他们县传统的农产品，广销远处，不过任何东西都一样，多了就不好了。 所以村民小组长也说：“今年脐橙的收成实在是太好了，不能全部卖掉。” 林一风安慰道：“如果滞销的话，政府会出面进行安排的，其实也不用太紧张。” 不过以前没有遇上过这个事情，所以不知道政府的机制完不完善。 他们回到村民小组长的家，把买的橙子搬上了车。 林一风拍了拍手，松了口气说道：“幸好我今天骑看车过来。” 赵楠楠看她那多到溢出的橙子，不禁问道：“你这么多橙子搬回去，吃到什么时候啊？” 说着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没事。”林一风说，“吃不完可以榨汁嘛，做点水果茶什么的带到镇上去，一下子就搞定了。” 村民小组长看着两人骑上了车，都不是特别熟练的样子，再三叮嘱她们要小心。 然在才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骑着电动车在夕阳下走远了。 赵楠楠身上没有什么现金，刚刚买橙子的钱还是向林一风借的，说好了回去就从手机上转回给她。 她现在到了月底，手机上的流量都没有了，不敢在外面开4g流量。 回到家，赵楠楠把车一停好，就把橙子从车上拎了下来，想着给自己的母亲尝尝鲜。脐橙这才刚上，她觉得自己的母亲应该没有那么快去买，而且这也算是她上班以来买回家的第一样东西，多少有些特殊意义，说不定吃起来都会特别的甜。 “妈——！”赵楠楠拎着五六斤橙子打开了家门，扬声道，“我回来了，你看我买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地上，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赵母拿着个碗，一边打蛋一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问道，“你买了什么？” 赵楠楠的目光盯着柜子旁边那两个大麻袋。 其中一个已经打开了，倒在地上，那些金红色的饱满的脐橙从里面滚了出来，滚了一地。 她母亲就让它们这么放着，看起来没有打算收拾的意思。 赵楠楠看着这两大袋橙子，又再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的一袋，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倒是赵母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看到了袋子里的东西，收到：“哟，新鲜，你也买了呀。” “这怎么回事？”赵楠楠抬起头，看着自己母亲，问道，“怎么……怎么这么多？” 赵母停下了打蛋的动作，说道：“今年脐橙大丰收，便宜的像狗屎一样——” “妈——！”赵楠楠听到这个充满刺激性的字眼，受不了的闭上了眼睛，脸皱成一团，“停！” “怎么啦？”赵母看着她，听女儿说道：“拜托你不要说那个词。” “规矩真多。”赵母感到莫名其妙，“反正我一听就直接让人调了两百斤过来，你知道的吧，就你爸的堂弟，你叔叔，家里果园种的就是脐橙。” 赵楠楠睁开眼睛。 她看着这两百斤的橙子，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五斤，不由得问：“你调这个，是花了多少钱？” 赵母喜滋滋地道：“不贵，两块钱一斤。” 这还真不贵！ 赵楠楠想，比她这个整整便宜了五毛钱呢！ “毕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赵母一眼就看出女儿买贵了，随口道，“你呢，买贵了吧？” 赵楠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她敏锐地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可以分担炮火，于是左右望了望，问道：“我爸呢？不是说下午不用上班了。” “你爸出去下象棋去了。”赵母说着，转身要回厨房里。 赵楠楠还没来得及高兴母亲停止嘲笑自己，就听门外传来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回来啦！” 赵楠楠一转头，看到她父亲喜滋滋地提着一袋东西，伸手一推门又说了一句，“我回来了，老婆！” 等进门之后，看到赵楠楠，他才发现女儿也下班了。 “楠楠也回来了？”赵父献宝似的提起手里的袋子，“你们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 他的目光无意中触及到地上那一堆橙子，反应跟赵楠楠刚刚一模一样。 赵楠楠从自己的父亲脸上看到自己在两分钟前的表情，滑稽无比，看他失落地放下了手，“哎呀，你们也买了啊……” “是啊，”赵楠楠面无表情的向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塑料袋，问道，“你买了多少钱？” “不贵！”说到价格，赵父大概觉得可以打败妻女，于是喜滋滋地说道，“两块八，便宜吧？我在路边看到在卖我就买了，这放在店里要四块呢。” “……”赵楠楠心道真的不是我想打击你，她指了指自己的袋子，对父亲说道，“这一袋，两块五。”然后又指了指地上那两麻袋，“这两袋，两块。” “哎呀，这么便宜？”赵父一脸失策，他把手里的橙子放在了一旁，“早知道我就不买了！” 赵母的声音从厨房里凉凉地传来：“你们父女俩一样样的，以后都给我少买东西为妙。” 赵楠楠听着她的话，看着父亲脸上的表情，忧愁地想，比起这些，她现在比较担心这两百一十斤橙子他们家要怎么吃，又要吃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楠楠的故事快六万字啦！ 打算6.2入v，明天再更一章，然后6.1停更存一天稿。 全文篇幅三十万左右，还有很多基层工作的故事跟周总这个不一样的烟火。 希望大佬们到时候继续支持，啾啾啾。 第18章 18 突然之间，全世界就被橙子给占领了。 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这金红色的海洋仿佛要将整个小县城都淹没。 赵楠楠在路上走过去，看到有许多三轮车，宽敞的车后面的架子上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脐橙。 而在村里的时候，在国道旁，在树荫下，也多了好多个像之前的水果摊那样，堆着金红色的脐橙。 林一风的水果茶滞销了，因为当她带着这个茶去的时候，办公室里也堆满了圆滚滚的惹人喜爱的脐橙。 所有人手上、嘴边都沾染着香甜的汁液，再提不起兴致来品尝用脐橙做成的水果茶。 甚至打开微信朋友圈的时候，那几个赵楠楠关注的本地的私人甜品烘焙坊，他们推出的新品也都是橙子味的汽水、橙子味的果茶、橙子味的蛋糕等等。 脐橙的价格从市面上三块钱降到两块五，再降到两块，一降再降，商贩们热情的吆喝似乎都没有让这些被卖出去更多。 因为这个县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家庭所需要的脐橙份额，都已经饱和了。 在赵家常去的水果店里，架子上是见不到脐橙的。老板一边给她们泡茶，一边说道：“街上已经有那么多脐橙了，我从批发市场里批发过来的也不会比他们更便宜，品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基本上没得赚。” 今年的脐橙实在是太多了，政府部门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让机关食堂尽量去采购这些脐橙，帮助果农消化。 可如果说往年的脐橙结果量只有一的话，那么今年就是二到三。 除了被水果贩子调走运到批发市场去的量之外，还剩下一大部分，整个市场都无法消化，只能连带着脐橙的价格越发地往下掉。 明明是丰收的季节，可是却要为卖不出脐橙而发愁，甚至利润比往年还减小，这是个奇怪的场景。 赵楠楠来到办公室，村主任、妇女主任刚好都在，还有其他几个村干部。 妇女主任正在切橙子，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一见赵楠楠进来就招呼她说道：“小赵，过来吃橙子。” 赵楠一看到橙子就条件反射性地想打嗝，站在门边摆手道：“不用了，姐。” 村主任一看她的表现就知道，肯定也是在家吃橙子吃腻了，他说：“你家里也没少买橙子吧？” 赵楠楠说道：“是啊，我妈买了两百斤呢，就呆在家里每天吃。” 她爸爸的医院也很干脆，采购了橙子当职工福利，他们家的橙子还没吃完，赵父隔天又搬回两箱来，实在是要命。 想着吃不完可以送亲戚吧，结果别人家也是一样。 都是机关单位工作人员，这段时间都被动员采购，或者直接就用橙子当福利，每一家端出来待客的水果都是橙子。 学校食堂甚至开发出了新的菜谱，橙子炒肉，让学生们怨声载道。 赵楠楠的堂妹就在本地的中学念高二，在学校里要受橙子荼毒，回到家还要被塞橙子，让她对着曾经很喜欢的水果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不过在龙岗村，比起吃橙子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收费进度。 本来按照上周结束的时候赵楠楠统计上的数据，他们村已经完成了将近50%，这个进度，从工作布置下来到他们上报也就才三天时间，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快了。 村支书跟村主任本来觉得这样的进度放在十一个村里，就算不是排前三，也应该在中游了，可没有想到周一去开会的时候，在会议上公布出来的进度个个都比他们快！ “最快的那个甚至已经达到了80%，把我们远远甩在了后面。”村支书一边说，一边都要被气笑了，“除了四个居委之外，就我们村是最低的。” “这些人也太精乖了。”村主任唏嘘道，“平时做事情都不积极，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紧张起来？” “太鸡贼了！”治安主任更直接，“要搞事情也不跟我们通气，前面那几个80%、70%多的村就知道自己抱团，没义气！” 赵楠楠在旁听着，往他们杯子里添茶。 “想想也难怪。”村主任看向村支书，说，“镇党委书记刚刚到任，这些老狐狸都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又没有什么机会，好不容易来个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收费了，当然要抓紧了。” “新的镇党委书记任下来了？”妇女主任问，“什么时候的事？” “任下来了。”村主任说道，“就上周五，我跟书记周一去开会的时候就见到她了。这可是我们县八个镇里唯一一位女书记，不得了。” 九溪镇作为中心镇，一把手这个位置是非常锻炼人的，而换人的频率也是很高的。 最长的一任书记在这个位置上大概做了四年，最短的据赵楠楠所知，就是上一任裴书记，一年半之后就调走了。 新来的陈书记是从宣传口调来的，在来任九溪镇一把手之前，她在县电视台当台长，同时也是县委宣传部副部长。 能到千头万绪的基层来当一把手的，都是非常有能力的干部，这位陈书记显然是位女中豪杰。 “陈书记新官上任，估计那几个村都想着要在一把手面前表现表现。”村支书说道。 今年又是评贫困村的时候了，那三个村跟他们龙岗村的问题一样，村集体资产跟村经济发展并不怎么好，迫切地想要上头能够扶持他们一把。 不管怎么样，龙岗村也不能落后，眼下他们几个人就是聚集在这里开一个小型会议，也不准备再召集村民小组会议了，只打算各自去催一催。 “我们一定得把这个进度给追上去。”村主任敲了敲桌子，垫底什么的实在太丢人了。 “放心。”副主任说道，“我们之前不是觉得其他人也不会太快，所以都留了力，只要认真赶一赶，三天内进度就能达到90%多了。” 村支书点了点头：“村里那几户没人在家电话又没打通的，一定要想办法跟他们联系到，不然以后出了事不能报销医保，责任就是我们的。” 众人慎重点头。 赵楠楠刚把水壶放在一旁，就听村主任对自己说道：“报进度的事情是小赵在负责吧？” “是的主任，是我在负责。”赵楠楠忙回答道，“我每周五下午都给村民小组长打电话确认进度，然后统计汇报到镇上。” 她这么一个交流障碍的死宅，一上岗就迅速地练成了一下午打几十个电话不眨眼的本领，工作实在是锻炼人。 “小赵你这样，”村主任坐在椅子上，拿手指点了点她，“汇报的时候多长个心眼，问问他们别的村进度怎么样了，总之下周再开会的时候，我们村千万不能再垫底了。” “好的。”赵楠楠立刻点头，“我知道了。” 见村主任交待完了，村支书才开口：“还有，我今天去镇上领回来的那些禁烧秸秆的宣传资料还有横幅，都要找个时间尽快贴出去了，森林防火巡查也要开始了。“ 一听到禁烧跟巡查，赵楠楠忙道：“书记，名单我都打出来了，就贴在办公室，然后每人桌上我都放了一份。” 村支书舒展了眉头，面带笑意地夸奖她：“做得好。” 龙岗村的荒山不多，田地多，他们主要就是在田间巡查，宣传一下禁止焚烧秸秆的事情。 上班时间去巡查，中午照样休息，周末轮班轮到的时候也要去。 赵楠楠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熟悉整个龙岗村。他们负责的那一片，妇女主任已经带着她走了两遍，从第三次开始，赵楠楠就开始独立巡查了。 因为这项工作的开展，她整个人在短短的两周内直接黑了两度。 回到家，她母亲对她各种嫌弃，拿了护肤品要亲自往她脸上擦。 赵楠楠不停地闪躲：“干嘛呀？你刷墙呢妈！” 她刚洗完澡，脚上还穿着拖鞋，有些打滑，不敢动作太大。 “你别躲。”赵母一把抓住了她，把东西往她脸上抹，“你看你这黑的，都可以直接去演黑豹了！” 赵楠楠没躲过，被她糊了一脸，悲愤地叫道：“你塞到我嘴里了！” “谁让你动来动去？”赵母把护肤品往她手里一塞，“你自己擦。” 赵父抖着报纸，他最近过得非常滋润，不是钓鱼就是摄影，也晒黑了点。 他嘿嘿一笑，说道：“你女儿是没有赶上收割粮食的时候，村里到底青壮劳动力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收获的时候劳动力不足的话，村干部也是要帮忙的。” 那样的日头下，她能晒得比现在更黑。 “听见没有？”赵母戳她，“不要偷懒，好好擦防晒，戴帽子，把你的草帽带上，放在你的电动车箱里。” 由于着火的时候他们也是要上山扑火的，所以赵楠楠在妇女主任的指点下买了迷彩服跟胶鞋，再戴上下乡必备的草帽，她整个人就更加完美地融入到了乡村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入v啦！ v章留言再掉落红包！ 第19章 19 红日初升, 赵楠楠屈服在她妈妈的威压下，眼下她就正戴着草帽，穿着运动服跟运动鞋在田间巡视。 她的电动车就放在路旁树荫下, 她形单形只，要不是林一风还要继续跑她的宣传，兴许还能跟她一块儿走。 赵楠楠停下脚步，转了个身, 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自言自语道：“唉, 有点无聊。” 在这里巡查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视野开阔, 无论哪边烧起来都能一眼就看到浓烟，立刻就过去制止。 虽然她来龙岗村上班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月，但赵楠楠还是不认为村民们会认得自己, 如果发生什么状况的话，妇女主任也说了，就直接打电话给她，让她过来处理。 不过还好，经过上周的拉横幅跟贴宣传画宣传之后，村里都没有发生焚烧秸秆的现象。 其实他们也知道，单是这样禁止是治标不治本的，关键还是在于寻找一个更环保高效的途径来处理秸秆, 让村民能够获得更高的回报。 九溪镇在这方面的建树是推广了沼气池。 无论是秸秆也好, 腐烂的植物也好, 都可以跟粪便一起发酵，产生沼气，供家庭使用。 赵楠楠自己也在网上查过资料，在江浙地区曾经也推行过的一些政策，后面都被证明并不那么见效，现在所有的地方禁止焚烧秸秆都还是靠人力巡查，制止为主。 她想着怎么样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一边想着，一边在田间走动。 最近她都在拓展自己的思路，想要赚取一些外快。 一个月一千八的工资实在是太少了，令她捉襟见肘。 尤其在参加工作之后，很快就多了很多人情应酬，像是村主任上周刚刚当了爷爷，于是所有人又包了个红包。 赵楠楠感到囊中羞涩，甚至打过脐橙的主意。 上周末下午，她跟孟轻舟还有林一风三个人出来，在餐厅里一起喝下午茶。 看到餐厅里也新增了各种橙子味的甜点，赵楠楠便问她们道：“你们觉得，我要靠这一波橙子的风潮，能不能赚到点钱？” “不能。”林一风打击了她，“现在原个的橙子都卖不出去，只有深加工过的产品才能够打开销路。” 就连她自己做的水果茶，都不能在办公室里畅销，何况是其他呢。 孟轻舟倒是没有把她的创业热情一棍子打死。 她一头俏丽的短发在上班之后，留得稍长了些，染了个温柔的栗色。 赵楠楠看她推了推眼镜，听她对自己说道：“村官创业这方面，上面是很支持的，你要是能做出典型的话，组织还会对你进行表扬。” “没有没有——”赵楠差点被呛到，连忙摆手，“没有到创业这么夸张啊，就是想赚点零花钱。你看像是我在微信上开个店卖点鲜果切怎么样？就把水果都切好了，然后外送给你们。” 外面的城市都有这样的服务，只有他们小城镇没有，买水果都是要整个的，还要自己洗去，麻烦死了。 “你这主意好是好。”林一风拿叉子戳着蛋糕说道，“可你现在只有买橙子的渠道啊，不可能让那些来你店里买水果的人都只点橙子吧？” 别的水果没有平价进货渠道，这生意就做不起来。 水果储存量不够大，这生意也做不起来。 要大量储存水果，很麻烦的。 “还有啊，”林一风拿叉子点了点她，“你自己要在村委会里忙，谁出来替你送外卖啊？难道你要叫阿姨替你送吗？” “她才不可能帮我送呢。”赵楠楠捏着吸管嘀咕道。 她母亲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出去打麻将，手气很好，几场下来赢的钱就比她的工资要多了，才不可能为她搞这样的生意呢。 孟轻舟说：“那你要雇人的话，钱就多了呀，根本入不敷出嘛。” “多半还会赔本。”林一风总结道，“就算你学那些私人烘焙一样，拿脐橙做原料制作甜点，你也不可能一下子打开销路，还是放弃吧。” 被她们这样劝说着，赵楠楠还是放弃了。 眼下她蹲在路边，揪着手边的野草，望着渠里流淌的清澈水流想：有什么办法能够赚到钱呢？” 正想着，忽然感到旁边有人碰了碰自己。 赵楠楠头顶冒出问号，转头一看，只见两只有些眼熟的大狗蹲在近旁。 刚刚碰到她的，应该是其中一只。 “哇！”赵楠楠眼睛一亮，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是你们！” 她看着两只德牧，两只大狗在夕阳下皮毛显得越发的有光泽，两双狗狗眼乌黑湿润，非常安静的待在一旁。 赵楠楠被它们的美貌所吸引了，几乎就想这么扑上去摸它们。 好在，在扑过去之前好歹想起了这么名贵的狗狗，不会是自己出来遛自己，总要有人牵着它们出来。 她抬头，看到在狗狗身后站着的老先生，脸上挂着跟那天一样的和蔼笑容。 “赵小姐。”老先生跟她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 赵楠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在老绅士面前，她感觉自己怎么老是在出洋相。 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努力地回想了几秒，才想起那天村民小组长是怎么称呼他的。 “潘先生？”赵楠楠试探地打招呼，见老人点头，她才放松下来，说道，“真巧啊。” 她低头看向拴着牵引绳，正乖巧的蹲坐在地上左右张望的两条德牧，问道，“您是出来遛狗吗？” 这个答案再显然不过了。 “大型犬需要比较多的运动。”老管家温文尔雅地解释道，“我早上带它们出来一次，下午也会带它们出来一次。” 乡村的环境不仅有利于病人的休养，也有利于狗狗的身心健康。 赵楠楠觉得这样的运动量对狗狗来说是很充足，可是对一个老人家来说，是不是就有点过重了？ 她看向老人，尽管她不善于分辨年长者的确切年龄，可即使是这样她也看得出，老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当然可以。”老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得到允许的赵楠楠立刻便蹲了下来，伸手摸向了自己垂涎已久的德牧。 因为手掌下传来的触感，她的喉咙里克制不住地发出了幸福的呜声。 实在是太好摸了，狗狗！ 赵楠楠简直灵魂出窍，而且它们身上好干净，没有任何味道，老先生肯定是不止每天这样出来遛它们，还经常给它们清洁。 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己跟两只狗狗还不是那么熟，赵楠楠简直想失礼的把头埋在狗狗的皮毛里。 她撸了它们半天，终于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对面前的老先生说道：“谢谢。” “不客气。”老先生笑眯眯地道。 “要照顾这两只狗狗一定很辛苦吧？”赵楠楠问道。 “事实上，还好。”老先生说着，伸手摸了摸狗狗的脑袋，“布丁跟软糖都很乖。” 布丁……软糖？ 这是它们的名字吗？ 赵楠楠看向蹲在面前的大狗，下意识地问：“这是谁给它们起的名字……” “不要看它们现在长大了。”老先生以一种温柔的、像在谈论小朋友的语气解释道，“它们两个也有是小淑女的时候的，所以来到家里的时候，它们的主人就给它们起了这两个名字。” 这还是两个淑女，赵楠楠低头，不得不承认它们比自己优雅多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我，”只见站在面前的老先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两年来，我确实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迎着赵楠楠的目光，他解释道，“毕竟在几年前，要同时照顾他们三个，对我来说还是游刃有余的，可是现在上了年纪，多少就开始顾及不到了。不瞒你说，我最近都在想着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帮我照顾它们两个。” 被谈论到的两个主角抬起了头，望着这两个人。 赵楠楠看着面前的老绅士，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几乎以为他说的合适的人就是自己了。 “我的要求也没有什么特别，”老先生说道，“就是每天带它们出来走一走，至于洗澡喂饭的工作，宅子里自然有其他人会解决。” 赵楠楠没有问那个其他人是谁，她只是试探着指了指自己，问道：“您觉得我合适吗？” “赵小姐你吗？”老先生看了她片刻，含笑点头，“非常合适了。” - 布丁跟软糖刚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还是两只小狗崽，喝奶的时候还需要奶瓶喂， 它们身上的毛还很短，两只小狗崽看上去又圆又软，仿佛是某种绒毛玩具，周皓言给它们起名的时候也遵循了它们各自的特点。 小狗身上焦糖色的毛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焦糖布丁跟软糖，周皓言给它们起名的时候可能没有考虑到，以后它们长大再叫这个名字会有多么的不适合。但不管怎么样，它们现在已经长大成两只大狗了，周皓言也习惯了它们的陪伴。 这天早上他依旧失眠到清晨，躺在床上亲耳听着整个乡村从一片寂静中苏醒。 他转头看向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眼下是早上7点，很快，潘叔就要带着他们的狗狗出去晨练。 周皓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依旧毫无睡意，于是起身。 他并没有费心换上别的衣服，仍旧穿着入睡时穿的那件白色t恤跟居家长裤，赤脚从楼上下来。 深秋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尤其是在清晨的时候，如果让潘叔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又要念着他穿上鞋子，尽管在他们的房子里到处都铺着地毯。 不过他很清楚，这个时间段潘叔应该是不会在大宅子里了。 这样想着，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走下了最后一个台阶，就看到老管家熟悉的身影站在他们的餐厅里，正在将食物摆盘。 仿佛听到周皓言那几乎完全被地毯吸走的脚步声，老管家从原地转过了身：“早安，少爷。” “……早安。”周皓言停住了脚步，感到脚下的地毯一下子变得扎人起来，“今天没带布丁跟软糖出去晨练？” 老管家给他一个“这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的眼神，然后目光落在他脚上，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我认为你最好把鞋子穿上。” 周皓言机智的没有说以为他不在这里所以才这样赤脚下来，而是顺从地走到客厅，从鞋柜里翻了一双自己的拖鞋出来穿上了。 因为他不喜欢在室内穿鞋，所以潘叔给他准备了足够多的拖鞋，放在整个宅邸里，随时监督他穿上。 见他穿好了鞋子回来，老管家才拉开了椅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少爷。” 周皓言依言走到餐桌旁坐下，察觉到整个宅子安静得有些过分。 布丁跟软糖确实是安静的狗狗，通常情况下并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只有像那天那样有陌生人闯入了它们的领地，它们才会发出警告。 可是连它们走动的时候拖曳绳子的声音都没有？这也太过了。 “布丁跟软糖呢？”他拿起刀叉，随口问道。 “它们有自己的活动，少爷。”老人回答道，“你不能指望它们跟你一样老是待在屋里。” 周皓言的动作一顿，说道：“我以为它们的活动需要有引导者陪它们一起开展。” 他不认为老管家会放心让两只狗狗自己跑出去遛自己，虽然布丁跟软糖足够聪明，可世上总有不怀好意的人，喜欢偷猎犬只。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一件事。”老人在餐桌旁站直了身体，宣布道，“为了减轻负担，我雇了一个人来陪它们散步。” 周皓言起床之后见不到他的两只狗，显然是新来的狗狗保姆带着它们出去了。 他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管家：“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你是告诉我，你请了一个人来照顾我的狗。” “是的，少爷。”老管家平和地说，“你没有听错，我请了一个很值得信赖的朋友来照顾它们。” 他说着转身走到了厨房里，开始擦拭抽油烟机跟灶台，声音清晰地传到周皓言的耳朵里，“考虑到我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很多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我觉得我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很好的同时照顾好你们三个。” “等等，”周皓言说，他皱起了眉，“我以为我跟布丁软糖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不，”老管家转过身来，给了他一个关爱的眼神，“在我眼中看来，你们三个没有什么区别。” 顶多是布丁软糖比较让人省心。 周皓言看着盘子里称得上是丰盛的早餐，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有一个陌生人，要以这样的方式掺和到他平静的生活当中来。 老人看着他，说道：“或者，你更愿意接受我找一个人来分担我的工作，由她来帮忙照顾你，我继续照顾布丁跟软糖？” 这个念头显然让他觉得值得一试。 周皓言看着他跃跃欲试的表情，权衡了一下把狗狗交给陌生人跟要忍受和陌生人交往这两件事之后，决定牺牲布丁跟软糖。 “它们总是能跟人相处的很好。”他转变了口风，“我相信你的眼光，我想新来的这位保姆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那并不是保姆，少爷。”老管家说道，“我更喜欢称呼她为一个朋友。” 一个几乎是免费来帮忙的朋友。 昨天他跟赵楠楠在路上相遇谈起这件事情的报酬的时候，老人坚持要支付日薪200，作为她帮忙照顾布丁跟软糖的报酬。 然而赵楠楠觉得这太多了。 她觉得自己只是帮忙遛狗，完全没有做什么，于是拼命的推辞。 “这实在是太多了。”老管家还记得她像是吓到了一样地摆手，“我没有想过要得到报酬，这甚至花不了我多长时间，我只是想帮个忙。” 而且布丁跟软糖这么可爱，就算是让她倒贴钱跟它们玩，她也是很乐意的。 赵楠楠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如果日薪200，那一个月下来她就能拿到6000块，几乎是她本职工作的四倍了！ 太多了！ “可是我坚持要为你的劳动支付报酬，赵小姐。”老管家很坚持，“否则我不好意思把这两只狗狗交给你。” “这样吧，”赵楠楠采取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每天支付我……20块就可以了。” 她觉得20块是个不错的价格，既不会让她有太大的负担，又不会让老先生觉得这是占了她便宜。 老管家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人，简直像是怕得到太多的劳动报酬一样，他说：“不如我们各退一步，150块怎么样？” 而赵楠楠觉得这还是太多了，两人站在田边，就这个报酬的问题开始了砍价。 作为雇主的一方想要给雇佣者更多的钱，而作为受雇的一方则拼命的想要少收钱。 老管家把这整个过程像讲餐前故事一样讲给了周皓言听，不过没有提及另一个人的身份。 周皓言显然被逗乐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管家的讲价才能会用在这种事情上。 “所以，”他问，“对方最终接受了怎样的报酬水准？” 老管家答道：“我们最终达成了约定，每天为她这份工作支付50块，这会是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标准。” “很好。”周皓言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今天就是这位日薪50块的朋友上班的第一天？” “是的，少爷。”老管家转过身去，“你很敏锐，我们的朋友已经带着布丁跟软糖出去活动了，给我这个老人家分担了一些工作，让我可以更好的照顾你，比如在这里给您准备早餐，看着你吃饭什么的。研究表明，一个人用餐多少会让你感到孤独，并且食欲下降。” 周皓言不能说他这个研究结果到底对不对，不过确实自己的管家在这里这个事实确实让他感到一阵心安，并且温暖。 这温暖甚至削弱了昨夜长久的失眠带来的不适，从这一点上看，找一个人来遛布丁跟软糖，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而在另一边，赵楠楠同样对自己找到的这份兼职非常满意。 每天早晨七点钟到位，遛狗一小时，然后把狗狗送回去。 每天下午五点半到六点钟这个时间段过去，具体时间主要看她什么时候能够下班，再遛它们一小时。 上班之前遛一遛，下班之后走一走，轻松赚取生活费。 本来她的生活模式就已经非常健康，在接到这项兼职工作之后，她的生活模式就开始向一个更健康的高度前进。 为了准时上工，赵楠楠把上床睡觉的时间从原本的十一点半改成了十点。 看到她十点钟就调好闹钟上床睡觉，赵父跟赵母都感到一阵困惑。 平常这个时候她还在外面跟他们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玩手机呢，这样的作息过于健康了吧？ 村官的生涯有这么累吗？两人面面相觑。 第二天，赵楠楠准时跟他们道了晚安，准备回房睡觉的时候，赵父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然后就听女儿说道：“我接了个兼职。” 赵楠楠看着父母的表情，确定他们没有什么事了，于是挥了挥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灯睡觉。 赵父跟赵母维持着本来的姿势愣了一会儿，然后赵父反应过来，指着赵母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 “什么？”赵母说着有点气短，不过还是硬撑着道，“我怎么了我？” “你看你把女儿逼成什么样了。”赵父说道，一边上班一边还要找兼职，太可怜了这。 这样算起来，他的女儿一天是要工作超过十个小时啊。 在这个生活节奏缓慢，所有人都懒懒散散的小县城里，这种勤奋简直是异类。 赵母拿着零食，悄悄地反省了一下，不过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依然嘴硬道：“你要是心疼她，你就把她买电动车的钱全出了，那她就不用找兼职了。” 说完哼了一声，继续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 不管父母是怎么想的，赵楠楠觉得自己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城乡居民保险医疗收费的工作在村主任的督促下迅速推进，在下周镇一级会议上公示的时候，龙岗村从最后一名跃居到第二名。 排在第一名的那个村人口只有龙岗村的三分之一，全村上下总的户数只有一百二十户，他们的进度在上一周就已经达到了百分百。 这个结果让村支书扳回一城，在周二的会议上，他高兴地表扬了村两委干部，而林委员也带来了陈书记对龙岗村扎实开展城乡居民医疗保险收费工作跟禁烧秸秆工作开展的赞赏。 作为负责汇报数据，撰写汇报材料的人，赵楠楠得到了特别的表扬。 她低头记着会议记录，听林委员叫了自己一声，然后说道：“小赵最近晒得很黑啊。” “啊？”赵楠楠抬起头来，下意识的捂脸。 “可不是嘛。”妇女主任在旁说道，“小赵跟我一组巡查，禁止焚烧秸秆，这一段时间的日头可够猛的呀，把小姑娘都晒黑了。” “没有吧？”赵楠楠放下了手，解释道，“我出门的时候已经戴上了草帽了。” “草帽没用的。”林委员说，“我们的干部只要是认真负责，扎实开展工作的，都会晒得很黑。” 村主任在旁打趣道：“肤色就是我们认真工作的证明，也是我们的勋章嘛，哈哈哈。”他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小赵你可要注意了，别晒伤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楠楠想起自己回到家被母亲抓着把美白霜往脸上抹的事，也跟着尴尬的笑了两声。 插曲过后，林委员又说起了今天要传达的第二件事，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上周鸿程中学背后的那座山烧起来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 赵楠楠停下了笔，一脸茫然，什么烧起来？ 她左看右看，看到所有人都点了头，显然就只有她一个人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 林委员说道：“就是上周末的事情，镇干部都在家里睡着午觉就接到了信息，说鸿程中学背后发生了山火，全镇干部都赶了回来，分了三批上山去灭火。” 赵楠楠听得心头一跳，她上周没有找林一风跟孟轻舟，她们两个也什么都没跟她说，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村支书问道：“最后发现是什么引起的火灾没有，林委员？” 林委员摇了摇头：“那地方很多监控死角，而且摄像头安装得也不多，不过据了解应该是有人蓄意纵火，就是没有抓到他人。”鸿程中学位于鸿程村辖区内，山火烧起来之后村里的民兵队先是跟消防大队一起上去扑火，接着镇上的干部才赶到。 赵楠楠听林委员感慨道：“陈书记虽然是女性，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我都追不上她。” 一般发生这样的山火，镇一级的男性领导干部总是冲在最前面，九溪镇新任的一把手是位女书记，没想到也如此生猛，做了镇一级救火队的首发阵容。 “陈书记年轻。”接茬的仍旧是村主任，他说，“林委员你比她年长几岁，体力上有差是难免的。” 赵楠楠听到林委员嘿的笑了一声，仿佛觉得就算是年岁有差，这样落在书记后面也是不应该的。 只见他收敛了笑容，说道：“我做乡镇干部这么多年，遇上的火灾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场，尤其是在秋天，天干物燥，山上特别容易起火。只是像这样故意放火烧的，就特别麻烦了。” 赵楠楠不知道他感慨什么麻烦，只听他说了下去。 “通常情况下，会跑到山上放火的要么是些顽固分子，想在县里举行重要会议的时候要扰乱会议秩序，要么就是精神病人。”林委员说，“周末这火扑灭以后，林业局统计了一下，烧掉的山林不多。” 烧了不多是多少？赵楠楠一脸茫然地想。 林委员没有解答她心中的疑问，仿佛烧掉了多少山林面积并不是关键。 他说：“陈书记对这个事情非常重视，周末救完火回来，尽管大家都很累了，我们还是开了个碰头会议。办公室当天下午就写了个情况汇报，由陈书记亲自递到了县里。” “陈书记怎么这么重视这个事情？”村支书问道。 也不怪他纳闷，他们县里别的不多，就森林资源最多，活立木总蓄积六百多万立方米，全县森林覆盖率达到70%以上。 那么多亩山林烧掉这么一点儿，九牛一毛，新来的书记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村支书怕新来的党委书记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林委员却摆了摆手，打消了他这个疑虑。 他说道：“书记这么紧张，不是无的放矢。你们也知道我们县里连火车站都没有，人口又是九县一区里最少的一个，既没有矿产，也没有什么特色经济。” 林委员说的这些赵楠楠都知道，只不过在听他这么说之前，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小县城条件这么不好，让人觉得如此贫困。 见大家杯子里的茶都少了下去，赵楠楠站起身来，去拿了茶壶给他们添水。 “交通不发达，什么经济都发展不起来。”林委员说着，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就像我们村是贫困村，我们县也是贫困县，要让市里省里对我们有政策倾斜跟政策扶持，总得拿出一点特色让上面的领导看吧？” 赵楠楠走过来，拿起林委员的杯子给他添茶，站在他身旁听他说道，“省里这些年大力提倡发展，看的也不光是经济，渐渐也开始偏重环境。我们县的生态优势突出，森林覆盖率在全省那么多个县里都是一等一的，70%这个数据一拿出来就特别的亮眼。” 就是靠森林覆盖率这个数据，县里从市里得到了一波支持，在省里也挂上了号。 所以，现在不管是新上任的县委书记也好，县长也好，都非常重视森林覆盖率的事。 这个比例是绝对不能掉下去的。 在政策落地之前，这个比例只有升，没有降的份。 赵楠楠端着茶壶走开，去给另一边添茶。 事关经济命脉，事关扶持政策，所有人的神经自然都绷紧了。 过去老百姓吃山靠山，现在整个县的发展也一样系在这些郁郁葱葱的山林上，难怪这一场山火只是烧掉了不到一亩山林，陈书记都要向县里汇报，还要亲自去负荆请罪。 “上面说了——”林委员说得有些口干，端起赵楠楠刚添的茶喝了一口，“森林防火这件事，现在直接跟所有领导挂钩，要追究责任。” 这个比例要是跌落到百分之七十以下，包括书记在内，所有领导当年不得升迁。 赵楠楠这些日子干多了统计方面的工作，对县里的各种数据也略有些印象。 全县的森林覆盖率大概是71.6%，用全县总的山林面积减去全县总面积乘以70%，得出来的数字就是他们今年允许损失的山林亩数。 她心算了一下，然后一惊——这样算来，能允许他们失误的亩数也不多啊。 难怪一场火就让镇党委书记心惊肉跳。 于是，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纵火的人没抓住，这鸿程中学离他们龙岗村可不远啊。 甚至他们龙岗村跟鸿程中学所属的鸿程村在交界处都有共同的山林，很容易下一次这个逃逸的纵火犯就会跑到他们这里来放火。 赵楠楠在会议室里绕着会议桌走了一圈，给所有人都添了茶，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委员说完了前面的背景，正好说到重点：“所以，陈书记当时听了我们十一个村里，我们龙岗村跟南溪村已经提前开展了巡查工作，大力表扬了我们村。” 先是表扬，其后肯定就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有人都清楚这样的套路。 “我明白陈书记的意思。”村支书舒展了眉头，“工作开展得早，还是林委员的指导有方。” “不敢不敢。”林委员忙笑着朝他抱拳，“我哪有什么指导，是书记你认真负责。” 村支书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所以看来我们接下来要加强巡查，巡查范围要再扩大，不光是要禁止焚烧秸秆，还要巡视山林。” 赵楠楠在会议记录本里记下了今天开会这第三点要点，她抬起头来，下意识地道：“可是这样一来，人手会不会有些不够啊书记？” 村两委干部——包括她这个书记助理在内，再加上下乡组成员，现在分成三组每组也就三个人。 三个人不光要巡查整个龙岗村境内的秸秆焚烧状况，还要把整座山林囊括进去，怕是会按下葫芦起了瓢。 “不用担心。”村主任回答了她，“我们村是有护林员的，护林员就住在山上。” 他说着，转向了村支书，说道，“不过看来这一次也要出动我们的民兵队伍了吧？” “没错。”村支书对坐在两个位置以外的治安主任说，“把民兵队伍名单调出来，通知他们到位，然后你跟小赵一起把巡查的人手安排好。” “没问题。”治安主任打了包票，“现在秋收结束有一段时间了，田里的秸秆该运的大多已经运走了，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这段时间宣传的禁烧令挺有效。我想，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森林防火。” 村支书点头，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 赵楠楠做着会议记录，感到即将迎来的会是一场攻坚克难的战争。 在这个干燥的秋季没有过去之前，在那个纵火的精神病人没有被抓住之前，停战的枪声永远不会响起。 第20章 20 “小赵。”散会之后，赵楠楠准备收拾茶杯, 听林委员叫了自己一声。 “林委员？”赵楠楠停下了动作, 站在会议桌这头看他。 “过来。”林委员手里拿着他的笔记本, 对她招手。赵楠楠走了过去，听他低声说道：“你之前在村里巡查的时候, 都是一个人, 之后要再到山上去，可不能一个人了。” 赵楠楠听他是要提点自己, 忙点头，然后问道：“林委员，上周末的火灾，没人受伤吧？” “还好, 我第二批上去的, 也烧得不是很严重。”他说着看了看赵楠楠的表情，恍然大悟, “哦，你是想问一风她们怎么样了吧？没事，一风就是下山的时候把脚给扭了, 她跟轻舟已经是第四批上去的了，在山上见到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火星。” 林一风把脚给扭了？赵楠楠嘀咕道：“她怎么也没告诉我。” “估计是怕丢人。”林委员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有也是怕你担心。好了, 巡山的时候要是没人跟你一起, 就打电话给我, 别一个人跑上山去。” 他叮嘱完赵楠楠之后, 就拿着本子走了，会议室里就剩赵楠楠一个，她继续收拾杯子。 治安主任说名单他中午会发过来，发过来之前需要先打电话确定人员，赵楠楠把这事记上了备忘录。 她一边收拾一边想，林委员说她一个人在村里面巡查不安全，也不完全是这样。 在她接受了潘先生提供的那份兼职之后，牵着布丁跟软糖在村里面走，看起来最不好惹的那个才是她。 就像那次她下班之后去大宅里接了布丁跟软糖出来，路过一片田的时候，正好看到有村民在那里准备点燃一堆秸秆，好烧成草木灰倒回田里堆肥。 那天正好是她巡查的时间，赵楠楠身体快过脑子地牵着狗狗走了过去，站在水泥路上居高临下地对着这个中年人说道：“你——” 她一开口，那村民就吓了一跳，显然最近的禁烧令他是知道的，现在顶风作案也有点害怕。 本来他听见来制止的是个小姑娘，还想横一横，结果扶了扶草帽直起身，就看到面前站着的小姑娘手里还牵着两条凶凶的大狗，顿时就没了胆气。 赵楠楠看着他脸上僵硬的表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劝道：“大叔，现在禁止焚烧秸秆，你快把这些东西给撤了。” “好的！”那村民忙道，“没问题！我这就把东西给撤了，我不烧了！” 赵楠楠觉得这村民过于配合了，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这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原地没动，本来是怕自己一转身他就又点燃，可是没想到他说到做到，不光把刚刚点起来的引子给吹灭了，还把那些堆好的秸秆抱回了车上。 村民一边动作，一边转过头来对她说道：“我真的不烧了，小姑娘。” ……太听话了！ 赵楠楠正想着他怎么这么听话，就看到这大叔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牵着的两条狗狗身上，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他怕的不是自己，而是布丁跟软糖！ 村里的狗固然多，可是像这两只德牧这样大只，这样充满威慑力的，还真是少。 赵楠楠憋住了笑，对他说道：“不要再让我抓到了。” 那村民连忙点头，推着一车的秸秆从田里上来，一溜烟的跑了。 赵楠楠蹲了下来，揉了揉乖巧的布丁跟软糖，对它们说道：“你们两个看起来多乖多温柔啊，还戴着牵引绳呢，他怎么就怕你们啊？” 布丁跟软糖看着她，伸着舌头喘气。 赵楠楠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一指前方：“秋光大好，我们跑一跑。” 布丁跟软糖一得令，就立刻拉着她跑了起来。 把两条跑得尽兴的狗狗送回大宅的时候，赵楠楠还跟老先生说起了它们今天立的功，轻轻松松就帮她把想要焚烧秸秆的人给吓跑了。 一般来说都是狗仗人势，可是到了她这边就突然反了一下，变成了人仗狗势。 赵楠楠可以说是越来越喜欢它们了。 算起来，她做这份兼职工作，已经持续了有差不多一星期。赵楠楠一边想着，一边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准备下班。 她每次去接布丁跟软糖，之后再送它们回去，在那个宅邸里见到的都只有老先生，她从来没有跟宅邸的主人打过照面。 老先生说过，宅邸的主人作息时间比较不规律，很多时候所有人都起来工作了，他才开始睡。 赵楠楠也就默认自己这样正常的作息，是遇不见他的了。 吃过午饭后，她打了个电话去关怀自己扭伤了脚的朋友：“你因公负伤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林一风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问题：“那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她还是那么有活力，“我不过是扭到脚而已，就是之后这阵子巡山我都没法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行了。”赵楠楠说，“我比你靠谱多了。” 乡镇干部轻伤不下火线，林一风不能下乡，可是班还是要上的。 两人又简短地聊了两句，赵楠楠就让她快点休息，小心扭伤的脚，然后挂了电话。 下午下班之后，她照例去接布丁跟软糖出来遛弯，跑了一圈回到大宅里，老管家邀请她到屋里来坐一坐，品尝一下他新制的甜品。 之前他也会邀请她进去坐，只是赵楠楠并不是很好意思，而今天她终于没能拒绝老人家的好意，进了屋里。软糖跟布丁跑上楼去找它们的主人，她则坐在客厅一边品尝老人的手艺，一边和他聊天。 跟城里的甜品大势所趋一样，老先生拿出来的甜品也一样是橙子主题。 赵楠楠不免要问：“潘先生，你很喜欢吃橙子吗？” 老管家放下杯子，回答道：“我最喜欢的水果，应该是蓝莓。” 赵楠楠猜测：“那就是这间宅子的主人喜欢吃橙子了？” 老管家摇了摇头：“事实上，他并不怎么喜欢。” 赵楠楠吃东西的动作停了：“那为什么都是橙子——”她顿了顿，解释道，“不是说不好吃，我只是好奇。” 老先生笑了起来：“这里盛产橙子，十一月最新鲜的水果就是脐橙，他们在路边卖的这么便宜，我一不小心买多了。” 宅邸的主人这段时间吃橙子吃腻了，所以他才开始做这些甜点。 赵楠楠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呆滞地道：“我以为只有我家会一口气囤那么多橙子。” 她说着，叉了一块橙子味蛋糕塞到嘴里，衷心地感叹道，“做成真好吃，要是我也会做就好了。” “如果赵小姐想学的话。”老先生和蔼地道，“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赵楠楠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请教教我吧。” 他们家那两百多斤橙子吃到现在还有呢。 她吃着橙子，想到最近市面上脐橙的价格越来越低，然而还是有很多橙子卖不出去，烂在地里。 政府层面的支持力度是有限的，他们所能解决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她在村里巡查的时候，会看到果园里果农们表情焦躁地跟来采购的人交涉，有时候也会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他们。 吃完了蛋糕，赵楠楠跟老先生告辞。 老先生打包了两块蛋糕，让她带回去给她的父母品尝。 照他的说法就是他做了一整个蛋糕，宅邸的主人又不能完全吃光，很高兴有人能够来帮他们分担。 赵楠楠觉得没办法，家里人少就是这样，食物稍微做多一点就会浪费，或者是要吃好几顿。 她接受了老先生的心意，保证会带到自己的父母那里，然后拎着蛋糕穿过了花园，从大门出去。 赵楠楠把她的小黄车停在了门口，老管家目送她骑上了车，戴好头盔从村道上离开之后，才转身回宅子里去准备晚餐。 - 老管家做好了晚餐，准备叫楼上的人下来吃饭的时候，周皓言还在睡着。 老人推门进去，就看到他的少爷躺在床上，而布丁跟软糖则趴在他身边。 两只狗狗都乖巧的没有出声，没有打扰主人难得的安眠。 老人自言自语道：“显然，我永远是这个屋子里的反派角色。” 他伸手打开了灯，刺目的灯光让躺在床上的人皱起了眉头，从睡眠中被弄醒。 “该起床了，少爷。”周皓言听见老管家的声音在说，“你这样的表现，时常让我觉得我太过纵容你了。” “天黑了吗……”周皓言发出一声呻.吟，没有说再让我睡几分钟这样的话，他仍旧皱着眉，问道，“几点了？” 老管家看着他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睁开眼睛看向了窗外。 跟灯火通明的室内相比，外面的天空确实已经足够黑暗。 睡过了一个下午的人从床上下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懊恼。 他扶着有些昏沉的头，说道：“我上床的时候只是想睡两个小时就起来。” “然而我注意到你并没有给自己调闹钟。”老管家揭穿了他的谎话。 “我正在度假，潘叔。”周皓言觉得他没有必要给自己调闹钟，并不用赶时间去那些烦人的会议，或者任何应酬的场合，“而且我的心脏不好。” “你的心脏非常健康，不健康的是你的作息，少爷。”老管家说道，“你不能只是在这里睡完你的假期。” “晚上吃什么？”周皓言在床上坐了几秒，转移了话题，“我好像闻到了奶油的味道。” 老管家在赵楠楠面前说谎了，这个宅邸的主人并不是不喜欢奶油蛋糕，相反他非常喜欢，只是不能多吃。 “晚餐都是你喜欢的食物。”老人说道，“以及我准备了奶油蛋糕作为饭后甜点。” 见坐在床上的人想开口说话，老管家又道，“在你用餐的时候，我会帮你换掉这张被单。” 换被单？ 周皓言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换，直到他听到自己的管家拍了拍手。 布丁跟软糖训练有素地从床上站了起来，敏捷地一跃跳下了床。 他看到了自己的被单上留下的梅花印，原来它们两个从外面回来，都没有洗澡就跳上了他床。 他听见老管家说：“所以我在这里给你换被单，你下去吃晚餐，我想吃完晚餐之后，少爷你应该不介意给它们两个洗个澡？” “……好。” 第21章 21 出产自乡间法式大宅的蛋糕被带回家后, 得到了赵母跟赵父的盛赞。 等蛋糕被消灭光以后, 赵楠楠收拾了盒子又顺带搞了卫生，开了扫地机器人让它工作。 她弯腰扎着垃圾袋, 听母亲对自己说道：“周末没事了吧？跟我回你外婆家。” “哦, 好啊。” 赵楠楠的外婆腰椎有点问题, 还有糖尿病。 今年年初她在县医院换了新药, 吃了之后控住了血糖，可是却在腿上形成了血栓，把血管都堵住了。 老人家一开始没觉得什么，等到后来不能走了, 被送到医院去，才发现严重到左边小腿都有些坏死，要是再晚一点恐怕要截肢。 赵父在其中斡旋，给她联系了自己在市医院的同学, 给她安排了手术, 又安排好病房, 还出了一大半的费用，赵楠楠外婆的腿才保了下来。 手术也不是一劳永逸，还要日常吃药控制。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恢复得很好，就出院了，现在一算, 出院都已经快半个月了。 而赵楠楠新入职, 工作忙得很, 还没有去看过她。 听母亲这么一说，赵楠楠才想起自己好久没见外婆了，她直起身来，提着垃圾袋问道：“我是不是该包个红包给外婆？两百块会不会太少了？” “两百块钱还嫌少？”赵母稀奇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突然阔绰起来了？包一百块钱就可以了，你外婆只是想见你，你给多少钱倒没有什么。” 赵楠楠手上现在是比以前要松一些，因为她接了遛狗的兼职，工资是日结的，一周下来手上怎么也有了三四百块。 赵父听着妻女说回娘家的事，忍不住插嘴道：“现在田里的秸秆应该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你们的巡查工作也差不多可以停了吧？” “才不是呢。”赵楠楠把目光转向了爸爸，说道，“老爸你的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上周末火烧山的事情你知道吗？就为了那个，现在我们全镇都要加强巡查，不光是村里，还要去山上。” “怎么了这是？”赵母来了精神，她打牌的时候也会听到这些消息，“据说是有人故意放火是吧？” “是的。”赵楠楠自己倒了杯茶，往沙发上一坐，说道，“据说还是个精神病人，可难搞了。” “那你是要去巡山了？”赵母问道。 “嗯。”赵楠楠抱着杯子点头，眼睛还落在电视上，上面正在播着《绿箭侠》，“还是跟之前巡查的时间一样。” 赵母坐直了身体，严肃地告诫女儿道：“那你给我听好了啊，上山可跟你在村里走来走去不一样，还可能会遇上精神病人，你不能单独行动，你可得给我把皮绷紧点。” 赵楠楠盯着剧情，嘴上说道：“知道了啦。” 赵母一看她这满脸“哪有这么巧让我遇上”的表情就来气，坐在她旁边伸手戳她脑袋：“知道了知道了，你每次都说知道了，转头就耳朵一甩就忘到脑后去了。” 赵楠楠抱着杯子躲她，听母亲说道，“要是看到真烧起来了，就立刻给你领导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冲上去！你不是专业的知道吗？冲上去就是白白送命而已。” 这话赵楠楠听得耳朵起茧，电视也没法看了。 “行了行了，我不会冲上去的。”她胡乱地应了几声就放下了杯子，站起身来说道，“九点多了，我洗澡睡觉了。” 她新近养成的十点钟上床睡觉的习惯保持得很好，贯彻到底，她妈妈也不能拦着她不让她去睡觉。 看着女儿溜走，赵母憋着火没地撒，听到丈夫在旁边说道：“橙子味的蛋糕真好吃，要不你也学学怎么做这蛋糕，也好把家里的橙子给消化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赵母瞪他一眼，站起身来，“不会做，你爱吃不吃。” 赵父被训得有点茫然，看着妻子进屋的背影，摸了摸耳朵：“不会做就不会做嘛……凶什么凶。” - 秋季少雨，森林防火工作把整个镇都拉入了警备状态。 赵楠楠见到了村里的民兵组织，跟治安主任一起把名单分好，巡查时间定好，所有人先集中上山踩了一遍路。 这座山在鸿程村跟龙岗村交界处，横跨了两个村的辖区。 上山总共有三条路，一条在东面，一条在西面，还有一条在北面。 北面那条路比较少人走，覆满了野草。 两边村民的祖坟有一大部分都在山上，县里的公墓还在选址阶段，没有建起来，所以每到祭祖扫墓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要上山烧纸。 每年这个时候，也是他们森林防火的重点时期。 这样算起来，基层干部简直是连轴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带休息。 上山的路倒并不崎岖，因为走的人多了，平坦得可以直接把电动车骑到半山腰上去。 山上种植的都是松树，在靠近道路两旁的松树上还挂着塑料袋，树皮上被切开的口子让松脂流到里面。 赵楠楠鲜少有上山的经历，不过她肢体协调能力还行，所以没有摔跤。 上周末镇里上山救火是从北面上来的，那个有精神病的纵火嫌疑人真的是说他脑子有问题，他在这方面又完全不蠢。 为了给他们加大消防的难度，他选择了比较难上的北路，然后才选了个地方纵了火。 这样一来，不仅给从北路上去的人增添了阻碍，还成功地给整个九溪镇的基层干部添了堵。 镇村干部们苦中作乐，赵楠楠听林委员在前面说：“那以后一周差不多轮得到两次上山，就当做是锻炼身体了。” “是啊，就当锻炼身体。”村支书走在他旁边，头上戴着他那顶草帽，说道，“你们镇干部是比较少锻炼。”也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赵楠楠观察着山上的环境，地上铺满了松针和干枯的野草，看起来确实是非常容易着火。 一声轻响，她脚下踩到了干枯的松塔，于是把它踢回了道路外。 妇女主任现在不跟她同组了。毕竟是要上山，两个女性上山上来，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也很难控得住场面，还是要跟其他男性成员分组搭配着来好。 赵楠楠听她对自己说：“山上有一点倒是比在村里好，就是这树都是多年生的，足够茂盛，挡得住太阳，大中午也不会晒到。” 他们仍旧是三天一轮班，只是每天的班次分成上午、中午跟下午。 也就是说，大中午也是要有人在这上面巡视的，彻底做到严防死守。 村主任从前面回过头来，对着赵楠楠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小赵来山上巡查，就不会像在村里禁烧秸秆的时候一样，晒得那么黑了。” 赵楠楠也不垂死挣扎了，机智地道：“这就是我们基层干部的肤色嘛。” 她拿林委员之前说的话来反击，逗得他哈哈大笑。 他们从西边上去，上到山顶就停住了脚步，因为从这里划分，对面就是鸿程村的地盘了。 村支书拿下了草帽，在风里扇了扇，说道：“他们现在应该比我们还要紧张，毕竟已经被烧过了。” 治安主任嘿嘿地笑了一声：“所以说，我们的同伴那么紧张，我们就轻松多了，他们那边一看，肯定也会看得到这边有什么动静。” “这样也不能偷懒。”林委员叮嘱众人，“陈书记交代了，一定要准时到位巡查，任何人有事情要请假换班要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追究起责任来，还是要追究到你们身上。” 而且，镇领导还会来巡查，确认各村的防火队伍有没有到位，要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被查到缺岗，那就脸上难看了。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赵楠楠站在山顶上向下望去，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她感到山风吹过自己汗湿的额头，听身后的林委员说道：“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从中午开始，就开始巡查。” 赵楠楠的巡查班次排在上午，她的第一次巡查时间安排在了周五。 这也就意味着巡查结束之后，接下来就可以好好地过周末，直到周一再次上山去巡查。 跟她同一班的是下乡组的组长，还有一个民兵营的成员。虽然把民兵也加入来之后，整个巡查队伍一下子壮大了，但是因为分了三个班次，所以人力又分散了。 他们这一组的成员都非常靠谱，早上各自出发到山下，八点半准时集合，然后上山巡查。 第一天巡查的过程，风平浪静。 太阳高度角从一开始的倾斜到垂直九十度，都没有在这里逮到任何形迹可疑的家伙。 “那家伙之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也学精了。”下乡组长一边下山，一边嘀咕，“短时间内，我看他是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赵楠楠也是松了一口气，今天这样风平浪静，之后几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看来她可以安心的过个周末，好好探望自己的外婆了。 第22章 22 赵楠楠的母亲并没有远嫁, 她的娘家就在县城里, 跟赵家就隔着几条街。 赵楠楠周六早上起床之后就跟她约好八点半在门口等她出来，然后她骑着她的电动车载她一起去外婆家。 尽管是周末，因为她爸爸也要值班，所以赵母还是早早起来, 给他们两个做了早饭。 赵父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儿，嘿地笑出了声。 赵楠楠抬起头来看他：“干嘛？” “我是真没有想到，”赵父感慨，“这大周末的，你能放弃睡觉的时间, 还要去做兼职。” “因为穷啊，”赵楠楠嘟囔，她也想瘫在家里不动，“而且都答应人家了, 反正我也是晚上十点钟就睡觉了。” 赵父夹了一块荷包蛋，对端着榨菜炒火腿片出来的赵母说：“别人家的女儿都是他们要想方设法逼着她们按时睡觉，我们女儿倒好，睡得比我还早。” “比你睡得还早不好吗？”赵楠楠拿起了一颗馒头，“我们90后也到了该养生的时候了。不好好养生、不好好保护自己的话, 可就要给全县的人均寿命拖后腿了。” 他们县前几年才认证了世界长寿之乡，作为乡民, 她不说争取活过一百, 争取活到九十还是可以的。 她把馒头跟碗里的粥吃完, 然后把碗一推, 说道：“我吃饱了，我出门了。” 赵母在厨房里听到她的声音，拿着碗跟勺子跑了出来，看到女儿背上了包，已经走到了铁门边，忙说道：“跑那么急干嘛呀？给你切了橙子，吃了橙子再走！” 赵楠楠听到“橙子”两个字就怕，恨不得不吃，走得比刚才更快。 她的声音从外面遥遥地传来，说道：“我不吃了，你跟我爸吃吧，外婆不是喜欢吃橙子吗？待会给她拎过点去呀。” 赵母被她气笑了，赵父机智地埋头吃饭，免得又被她抓来开火。 大好的周末，不用上班的人跟不用上学的小朋友都在家里尽情地补觉，街上早早出来的都是要负责家里买菜的家庭妇女。 赵楠楠骑着她的电动车，带着她的头盔，感受了一下清晨的空气。 小县城的空气很好，比起外面大城市的乌烟瘴气来，这里的空气简直称得上是清新。因为没有什么大型工厂，所以相应的也就贫困。 环境发展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所差的就是付出的代价是大还是小。 全省的其他地方发展起来了，现在转向扶持他们，他们的小县城在发展的道路上也就可以少吃点亏，少走点弯路，不偏离绿色发展这个宗旨。 乡村的周末跟它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赵楠楠骑着她的电动车，从已经收割完的田野上飞驰而过，来到了熟悉的大宅前。 布丁跟软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赵楠楠摘下了头盔，骑在车上招呼它们：“布丁！软糖！” 两条狗狗立刻从里面跑了出来，跑到了她面前。 赵楠楠从车上下来，蹲在它们面前，抱着它们好好地撸了一把毛，问道：“吃过早饭了吗？想我了吗？” 两条狗狗亲昵地磨蹭着她，赵楠楠笑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看到从打开的门边出现了老管家的身影，她站起来，叫道：“潘先生。” “赵小姐。”老管家身上穿着外套，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赵楠楠看着他，问道：“这么早，你要出门吗？” “是的。”老先生微笑着点头，说道，“我要去市里一趟。” 赵楠楠“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我待会儿把布丁跟软糖送回来的时候……” 仿佛看穿了她的担忧，老先生说道：“你送它们回来的时候，宅邸的主人总是在的，这扇门不会关上，你把它们送回院子里就好了。” “好的。”赵楠楠就跟老先生告了别，然后按照他们往常的路线开始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引擎声音。 她一回头，看到大门正在自动向着两边打开，而那辆宾利从里面缓缓开了出来，老管家坐在驾驶座上，显然是要开车出去。 赵楠楠站在原地，看着宾利远去的影子，想着另一辆布加迪威龙。 平常他们开布加迪威龙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宅邸的主人也坐在后座上，让老先生开车？ 她在秋风中伸手挽了挽被吹乱的头发，天气已经冷了下来，不能再穿短袖了，她里面穿的是长袖，外面还加了一件外套。 她嘀咕道：“你们的主人，是不是什么也不会做啊？” 布丁跟软糖蹲在她脚边，没有回答她。 赵楠楠摇了摇头：“我以为我已经够无能了，没想到你们的主人比我更生活无能，走了！” 她领着两只狗狗小跑热身起来，然后被它们拉着加快了速度，奔跑在深秋清晨的村道上，感到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意迅速将这凉意驱散。 赵楠楠觉得自己的体力越发地好了，本来在高中的时候，她还没有很废柴，可是等上大学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爱运动，体力也变弱了。 一开始遛布丁跟软糖的时候，两只狗狗还因为她的身体没有跑得那么尽情，现在随便撒欢不带喘气。 阳光渐渐地闪耀起来，毕竟是偏近了冬天，没有那么刺眼。 赵楠楠把手机放在外套里，遛狗的时候只凭感觉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她喘着气，感觉应该才过去了不到四十分钟，还没到要把手机拿出来看的时候，可是往常在她口袋里安静的手机此刻却响了起来，铃声回荡在村道上。 赵楠楠刚把自己的手机铃声从欧美的小资情调歌曲变成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集体里播放的那种富有苏联风情的进行曲，还不大适应。 她一边把手机摸出来，对布丁跟软糖说道：“布丁软糖，坐下。” 狗狗对她的指令迅速作出了反应。 它们乖巧地蹲在赵楠楠脚边，左右张望，赵楠楠夸奖了它们一声好孩子，然后看清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发现居然是妇女主任。 这么早的时间打过来要做什么？ 她脑子里想着这个事情，然后接起了电话，招呼了一声：“姐，怎么啦？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楠楠——等等这个不用带！”妇女主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还伴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她那边正在手忙脚乱。 “是这样的楠楠，”她语速急促地道，“我儿媳妇的羊水刚破了，快生了！” 赵楠楠听了，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啊”了一声：“恭喜你啊姐，你要做奶奶了！” 妇女主任的笑声从那边传来，显然紧张中带着期待和欣喜。 “那个——”她说，“我现在要赶紧安排，陪她去妇幼保健院。” “嗯嗯！”赵楠楠站在秋风拂过的村道上应了两声，这还是她第一次跟新生命的诞生这么接近，她说，“姐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是是是！”妇女主任连珠炮似的说，“今天是轮到我上山去巡查，而我现在要陪我儿媳妇去生孩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替我去今天上午的巡查？” “行！”赵楠楠立刻眼也不眨地答应了，“生孩子是大事，巡山我替你去，姐你忙你的。” “真的？”妇女主任没有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说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楠楠，姐回头给你值班值回来。” “没事儿。”赵楠楠拿着手机，摆了摆手，“等宝宝出生以后，姐你记得告诉我一声啊，你现在快收拾好东西，赶紧去妇幼保健院吧，林委员那边我会打电话跟他说的。” “真是辛苦你了，楠楠。”妇女主任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们这组值班的都有谁你知道吧？” “我知道。”赵楠楠说，“名单是我跟海生哥一起排的嘛，你放心，快去吧。” “那我先挂了啊。”见她如此靠谱，妇女主任松了一口气，然后挂断了电话。 赵楠楠收起了手机，蹲下来对布丁跟软糖嘿地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听到没有？我同事要做奶奶了！” 她揉着两条狗狗，高兴了一会，然后又反应过来，“不对，我又要包红包了！” 还好，不管赵楠楠是有钱还是没钱，布丁跟软糖都非常喜欢她，完全不在意她跟自己的主人不在一个阶层。 赵楠楠从这两只大狗身上找回了一点慰藉，直起身来拍了拍裤子，说道：“走吧，我们原路跑回去，然后我就该去上山了。”一人两狗再次在村道上跑了起来，布丁软糖仿佛也没有介意今天这行程的缩短。 带着它们回到大宅门口，赵楠楠一看手机，时间跟原本她送他们回来也差不多。 她于是弯下腰来，摸了摸布丁跟软糖的头，说道：“那你们就先回去喽，我下午再来见你们。” 她说完伸手去推眼前的门，然后发现——推不动。 赵楠楠：“？？？” 她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这个大宅，没有在三楼二楼的落地窗后面看到有人的影子。 老管家说宅子的主人都会在这里，所以外面这扇小的门是不会关闭的，可是现在怎么关上了？ 她伸手在嘴边拢成了喇叭的形状，向着里面喊道：“你好，有人吗？有人在家吗？门锁住了，布丁软糖进不去啊。” 她在下面喊了两声，宅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没有人在这里面一样，眼前这扇紧闭的门也没有突然打开。 赵楠楠放下了手，想道，真是奇了怪了，大宅的主人出去了吗？ 她低头看向布丁跟软糖，两条狗狗还非常安静地待在她身边，不吵也不闹。 怎么办？这周围又没有人住在这附近，也没有人能告诉她宅邸的主人到底去了哪里。 布丁跟软糖感到她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抱住它们的脖子，听她好像非常困扰地说道：“我还要去巡山呢，潘先生又不在，你们的主人好像也不在，我不能把你们放在门外啊，难道我要带你们去巡山吗？” 她说着，试探地问道：“你们要跟我去巡山吗？” 布丁跟软糖用湿润的目光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尾巴。 第23章 23 小黄车在村道上飞驰, 布丁跟软糖一个蹲在她前面的踏板上，另一个蹲在她的座椅上。 赵楠楠庆幸自己买的车子座椅非常的宽敞, 可以蹲得下一个布丁。 不过它这样毫无防护地蹲在那里，不像软糖被她的腿挡住了，赵楠楠还是有些担心。 她于是尽量放慢了车速，慢悠悠地往山的方向去。 布丁蹲在她背后，沉甸甸地靠着她, 蹲得非常平稳, 竖起来的耳朵在微风中不停地抖动着。 相比起狗狗们的兴奋来, 赵楠楠却是有些忐忑不安, 把人家的狗狗牵上山，而且还没有防护地让它们坐她的电瓶车。 可是布丁跟软糖看起来都非常高兴。它们大概来到这里之后, 出门的范围就是在村里, 看到不同的环境, 顿时两条狗狗都兴奋起来。 来到山脚下, 赵楠楠停下了车，虽然电动车可以一直骑上半山腰, 可是山上比较不平坦, 电动车颠起来，她怕把坐在后面的布丁给颠下去。 “下车了。”她摘下头盔，对狗狗们说道。 布丁一抖耳朵, 直接从车子的后座上跳了下来, 软糖跳下的高度比较低, 动作比较优雅。 两只狗狗都动作一致地抖了抖毛, 然后抽了抽鼻子，闻着从山上传来的植物清香。 赵楠楠锁好了电动车，牵起了它们两个的牵引绳，说道：“我们准备上山了，你们两个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她放心带它们来的原因，主要还是山道蛮平稳的，给它们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她的手机号码潘先生应该已经留在了家里，等宅邸的主人回来之后，看到超过了时间，两条狗狗还没有回来，就会打电话给她。 到时候她再看看怎么把狗狗送回去。 赵楠楠牵着两条狗在原地等了一阵，都没有看到这一组的人出现，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一看，八点二十，还没到八点半，没有来倒也正常， 只是布丁跟软糖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往山上去，赵楠楠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拉力，低头看向它们，说道：“你们已经想上去了吗？” 她左右看了看，这是一个好天气，山上很安静，除了风声就是鸟鸣，也没有哪里升起浓烟，看起来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她觉得反正也快八点半了，自己到山上去，多半这一组的另外两人也很快过来，于是就对布丁跟软糖说道：“好吧，我们先上去吧。” 布丁跟软糖的爪子踩在地上，在那些碎小的土块上有些打滑，所以它们走得没有在平地的时候快，仿佛还在适应着脚感。 赵楠楠走在它们身后，看着它们一边走，一边低头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只觉得可爱，拿出手机想把它们拍下来。 这时候正好有电话打进来，她一看，上面显示的是母亲的号码，于是暗叫一声糟糕，她忘了已经跟母亲约好的时间要去看外婆了。 她接起电话，只听她妈妈在那头问道：“还没回来呢？不是说好了八点半在门口等的吗？” “情况有变，妈。”赵楠楠心虚地道，“村干部她儿媳妇要生了，送她去妇幼保健院了，拜托我今天上午给她值一趟班。”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她妈妈开怼了：“你个死孩子，你来不及回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过来？” “我没有！”赵楠楠喊冤道，“我这不是刚想打给你嘛，你看你电话响了一下我就接起来了，我手里正拿着电话呢。” “歪理一套套。”赵母没好气地道，“所以你今天上午是没空跟我去你外婆家啦？” “是啊……”赵楠楠小声道，被布丁跟软糖拉着走，“毕竟我这边是要巡查一上午的嘛，我们下午再过去吧。” “那你自己小心点。”尽管是在叮嘱女儿小心，可赵母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充满了被放鸽子的燥气，“挂了啊。” 居然没被训得狗血淋头，赵楠楠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妈妈这个人不是说心地不好，就是牙尖嘴利，并且觉得自己嫁的丈夫呆，生的女儿也是二愣子，智商根本就没有遗传到她。 她还有一个电话要打，于是单手拉着布丁跟软糖，任它们带着自己继续往前走，一边单手打开了通讯录，选择了林委员，把电话打了过去。 虽然是大周末的，但是林委员也应该起床了，赵楠楠估摸着电话响了两下，林委员就接了起来。 “小赵？”他那自带笑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问道，“一大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林委员。”赵楠楠开口叫了他，说道，“我有个事情要跟你汇报，春燕姐她今天有事儿，拜托我跟她换了一下值班，今天我替她巡山。” 坡度渐渐要走到顶，赵楠楠看到在坡顶上仿佛有团什么影子在动，于是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方向。 只听林委员在电话里说道：“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走到坡顶，赵楠楠的声音戛然而止，迎面一阵风吹来，空气里充满了刺鼻的汽油味儿。 她看着那个蹲在路旁收集了一堆枯枝，身旁还放着一个瓶子的家伙，顿时大喝一声：“你是谁？你干嘛呢！” 那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连帽衫，下身穿的是条黑色的裤子，脚上的鞋子也不配套。 他本来正在拿打火机想要点火，被她这一喝，手一抖，火就灭了。 赵楠楠感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速，肾上腺猛飙，耳朵鼓膜都听得见血流冲撞的声音。 她看到那蹲在地上的人转过头来，头发蓬乱成一团，脸上也脏兮兮的，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可能是梁静茹给了她勇气，她又怒喝了一声：“你干嘛呢！” 仿佛察觉到她的怒意跟眼前这人的危险性，布丁跟软糖也一改之前的温顺，呲起了牙。 它们四肢微微弯曲，前肢压低，做出了要进攻的姿势，从喉咙里发出了吼声，向着这家伙狂吠起来。 这个想纵火的人听到狗吠声，看到赵楠楠手里牵着的这两条大狗，手脚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再顾不得其他，把打火机一扔，站起身来转身就跑！ 敌退我进，赵楠楠怒吼一声追了上去：“别跑！” “小赵？！”林委员待在镇党委会议室里，听着从赵楠楠的手机里传来的动静，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个动作引得办公室里所有的领导都看向了他。 他们的会议已经结束了，待会儿准备由书记跟副书记带队去各村巡查，看森林防火巡查队伍的到位与否。 陈书记原本在跟镇长说着话，看见林委员一下子表现得这么紧张，刚想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就听林委员对着他的手机说道：“小赵，你那边怎么回事儿？小赵你快回答！你遇见什么人了？小赵！” 然而电话被挂断了，他看着手机上这个电话被挂断的界面。 “怎么回事？”陈书记从上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出什么状况了吗，林委员？” “书记——”林委员如梦初醒地转向她，一手拍在了桌上，“龙岗村，是龙岗村有状况！”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机里调出排好的值班表，想看今天是谁跟妇女主任一起在山上巡查。 在场的镇领导看着他从座位旁边绕了出来，听他说道：“我们要尽快过去，龙岗村新来的那个村官小姑娘——她可能一个人对上纵火犯了！” 时间突然之间变得紧迫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跟它赛跑！ “站住！”赵楠楠把手机攥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误把通话都截断了，只顾着往前跑。 布丁跟软糖冲在她前头，像是两个最神勇的追踪者。 赵楠楠觉得非常生气，她明明穿着运动鞋，那人穿着不匹配的夹脚凉拖却跑得比她还快，简直像兔子一样，一下子就钻进了野草之中。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这样追着他过来，明明知道这是个精神病，而且手里可能还有汽油跟打火机。 可是当她的心脏在胸膛里鼓动的时候，就让她什么也不能想，只能往前追。 这人显然有着丰富的逃脱追捕的意识跟经验，根本不走大路，而是从没路的地方这样子跳了下去。 坡度陡峭，纵火的精神病人直接坐到了地上，两手撑地让自己不停地往下滑，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一样。 赵楠楠也跟着跳了下去！ 然而她根本就不熟悉这样的路况，要不是运动神经不错，早整个滚下去了。 眼看着前面的人越跑越远，自己追不上他，而原本应该跟她一起来巡查的人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赵楠楠非常不甘心！ 难道就要这样放着这个家伙跑掉吗？难道还要继续让所有人提心吊胆，怕他再跑出来放火吗？ 她被脚下的草根绊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颗松树苗。 树苗太小，她一只手稳不住身体，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抓。 然后手指一松，她原本抓在手里的缰绳跟手机就一起飞了出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布丁跟软糖一下子就提了速，一个跃起从赵楠楠身旁飞扑了出去，化作两道残影，咆哮着冲向了那个几乎快要消失在树林中的纵火犯！ 第24章 24 赵楠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刚站直身体, 听到从山脚下传来的犬吠声停止了, 紧接着传来的是纵火犯疯狂的惨叫声。那人简直被狗淹没不知所措。 赵楠楠松开了手上握着的松树苗, 弯腰去捡自己的手机, 听到那一阵阵惨叫声, 不由得打了个颤，生怕布丁跟软糖把他给咬坏了。 她拿起了手机，在这个位置上站稳了, 想着是从另一条路下山去抓住那个家伙，结果就听到从头顶上传来了脚步声：“小赵！” “小赵人呢？！” 抬头一看，就看到今天跟妇女主任来巡查的两个成员赶到了！ 两人本来就在来的路上, 接到林委员打来的电话，顿时加快了速度冲上山来。 他们还怕赵楠楠已经跟纵火的人正面杠上了, 又怕赶到的时候山上已经烧了起来，结果两样都没有，可是到处看也没有人影。 “我在这里！”赵楠楠见他们像是在找自己, 忙喊道, “我没事！” “喂！”其中一人看到了正在那个尴尬位置上的赵楠楠, 连忙扯了扯自己同伴，“在那儿！” 另一人也连忙看向了这个方向，跟自己的同伴一起快步走过来。 等他们看清了赵楠楠的模样, 顿时咋舌——还以为敢跟纵火犯正面硬杠的姑娘是个牛高马大的, 没想到这么斯文。 两人问道：“你没事吧, 小妹？” “我没事！”赵楠楠忙道, “你们快到山脚下去，那家伙被我的狗牵制住了，没跑了！” 这两人站在上方，也隐隐听到从山脚下传来的惨叫声。 两人没想到这小姑娘上山来巡查居然还带狗，而且这狗感觉怪凶的，把那人吓成这样了。 其中一人当机立断，说道：“我先下去看看，你在这里把她拉上来。” 他的同伴点了点头，他就立刻跳下了坡，熟门熟路地从这没有路的山坡上一路下去了，身手矫健得跟赵楠楠这个等级完全不一样。 另一人站在路边，向赵楠楠伸手道：“上来吧。” 赵楠楠朝他摆了摆手，估量了一下这坡度：“没事，我能自己上来。” 那人看她说着就把手机扔进了口袋里，然后伸手抓着可以固定自己的东西，从那个尴尬的山坡位置上来了，回到了路边上。 回到平地上，赵楠楠弯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这些枯枝败叶，听面前这个民兵大叔感慨地道：“小姑娘，你行啊，一个人单枪匹马跑上来，遇到了纵火犯。” “我不是，我本来在遛狗呢，接到春燕姐的电话来给她替一下班。” 赵楠楠忙解释，怕人家把自己当了愣头青，“它们难得出来遛遛，一来到山脚下就特别兴奋，直拉着我往上跑。” 本来她还想等他们的，结果没想到一登顶就看到有人想纵火。 民兵大叔看她：“你没受伤吧？” 赵楠楠摇了摇头。 民兵大叔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跟老陈走到一半，接到领导的电话，说你一个人在山上遇见纵火犯了，可把我俩给吓的。” 他们是八点半开始巡查，两人本来还想着八点半准时来到山脚下就行，哪里成想有人不到八点半就跑上来了，而且还这么凑巧地遇见了意图纵火的那个精神病人。 赵楠楠站直了身体，反手一指他们刚刚上来的那个方向说道：“就是在路旁，有一堆枯枝，还淋了汽油，你们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吧？” “看到了。”民兵大叔说，他们刚闻到那股汽油味可是心里一突，这样要是烧起来，那就完蛋了。 “我一上来就看见人准备点火。”赵楠楠悻悻地道，“我一喝他就跑。” 民兵大叔了然地道：“所以你就追上来了。” 赵楠楠一抹脸上的汗，点了点头。 民兵大叔心里就感慨，这丫头怎么这么虎呢。 这要是没牵那两条狗过来，她今天可就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 山脚下的惨叫还没停，落在他耳中只让他心里更加好奇赵楠楠牵来的狗是什么品种，能让那家伙惨叫得这么厉害。 赵楠楠喘匀了气，忙道：“我们也下去吧。” 布丁跟软糖可不一定听别人的话，多半还得咬着人不放。 等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纵火犯躺在一堆枯草当中，两手抱着自己的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两条德牧在旁边守着，让他动也不敢动。 布丁跟软糖都非常有分寸，咬的时候只要咬住了他的衣服，现在不咬着也依然有强劲的震慑力。 那民兵大叔跟着赵楠楠下来，一看到这两条漂亮的大狗，就不由得眼前一亮：“哎哟我去，小妹你这狗不错啊。” 布丁跟软糖蹲坐在地上，耳朵有神地立着，看上去沉稳又威猛。 那个先他们一步下来的民兵见到赵楠楠，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妹啊，你这是军犬吧？太神了。” 牵着两条狗，别说是上山巡查，抓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纵火犯，就算是要去侦查案件也行了。 赵楠楠顾不上回答这些问题，她蹲在了布丁跟软糖面前，摸了摸它们的头，然后又开始检查它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爪子有没有被刺伤。 “你们没事吧？”两条狗狗像大型毛绒玩具一样，被她揉来揉去地检查，也很乖，根本不挣扎，跟当时民兵跑下来看到的时候判若四狗。 赵楠楠现在平静下来，就觉得自责了。 她没牵住它们，这可是面对丧心病狂的纵火犯，受了伤可怎么办？ 还好现在它们两个看起来除了身上沾了草屑，被蹭得有点脏脏的以外，其他没有什么问题。 民兵大叔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那个蜷缩在地上还在瑟瑟发抖的家伙。 这下子好了，人赃并获，上面还有着他放火的证据，他们这两个村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能够放下来了。 车子引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镇领导跟村干部全都来了。 他们下了车，飞快地朝着这个方向跑来，显然是在车上就跟民兵大叔通过信，知道人在这里。 赵楠楠一眼看到了林委员跟村支书，而在林委员前面的则是她在入职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镇长，跟一个大概是他说过救火的时候冲在第一位的新任镇党委书记。 不光是这样，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位穿着制服的民警，一行二十几个人呼啦啦一片过来，这样的阵势，把赵楠楠吓得打了个嗝。 “小赵呢？”陈书记一马当先地走过来，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倒在地上的纵火犯，而是关心起了据说一个人跟他对上的小姑娘。 赵楠楠站在旁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村支书就走上前来指着她说道：“书记，这就是小赵，我们龙岗村的村官。” 陈书记的目光落在了赵楠楠身上。 赵楠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面前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的书记看到她的衣服上虽然沾着一些枯枝草屑，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狼狈，也没有受伤，顿时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赵楠楠看着她走到了自己面前，对自己说道：“小赵，你很好，你立了件大功。” 如果不是赵楠楠提前上山，如果不是她临阵不退缩，把这个纵火犯给吓跑了，那么接连一周内在她的辖区里连续发生两次火灾，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赵楠楠感到陈书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明明是女性，她的手掌却非常的有力。 林委员在旁说道：“但是你这也太鲁莽了，小赵。” 尽管书记发话之后，站在她旁边的镇长都没有说话，可林委员作为龙岗村的挂点领导，绝对有资格这么训她。 陈书记把手从这小姑娘的肩上撤了下来，赵楠楠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让领导们担心了，我就是一急……主要我当时也不是一个人上来的，还带了两条狗。” 听到她的话，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站在她脚边那两条安静然而威武雄壮的大狗。 “是啊，领导。”那个先一步追下山来看这个纵火犯的民兵说道，“这两条狗简直神了，我追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它们两个守在他身边，这小子一口也没被咬到，看起来就是吓得不轻。” 蜷缩在枯草上的纵火犯接受着众人的目光审视，完全不敢把手放下来，仍旧害怕着那两条狗又回来咬他。 镇长在旁看了半天，此刻找到了发言的机会，对着赵楠楠说：“小赵，看来你这两条大狗是警犬级别啊，真不错。” 牵着这么两条大狗到这里来巡山，别说是光这一个家伙，就算再来两个也不在话下。 “镇长说得对，哈哈哈哈哈。” “这两条神犬立了功，要嘉奖，一定要嘉奖。” 在他们身后，那些镇领导纷纷笑道，空气一改之前的凝滞，变得活泛起来。 陈书记脸上也带上了笑容，赵楠楠听她问道：“抓住这人的时候，他是不是在放火？” 两个民兵看向赵楠楠，赵楠楠作为目击这个人放火，又抓住这个人的人，她的话才是第一手的证词。 “是的，他在放火。”赵楠楠说着一指山顶，“我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堆好的枯枝上已经浇了汽油，准备放火，那堆枯枝现在还在山上，犯罪现场保存得很好。” “很好。”陈书记点了点头，显然很高兴。 赵楠楠看着她转过身去，对那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说道，“张所长，人就交给你了。” 被她称作张所长的年长民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身后的青年民警上前把蜷缩在地上的人铐起来，押回他们车上去。 赵楠楠看着这人被从地上拉起来，不知道精神病人的犯罪要怎么让他承担责任，不过肯定不会再让他这样出来乱跑了。 她松了一口气，心想太好了。 这个念头刚落下，金色的阳光就穿过云层照了下来，洒遍了眼前这片绿色的山林。 第25章 25 纵火犯抓到了,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接下来一段时间, 他们的森林防火工作就不用像之前那样绷紧神经, 来防范这个家伙了。 领导们来都来了, 也就顺势上鸿程村跟龙岗村共有的这座山上转了一圈，每一个人都在大力夸奖赵楠楠跟她的两条狗。 “小赵你这两条狗真不错啊。” “你怎么过来的？就这样骑电动车载它们过来的？” 不过，对抓到纵火犯的两只狗狗英雄，所有人还是很怀有敬意的, 没有上手去摸。 赵楠楠嘴上回应着他们的夸赞，眼睛还在看着布丁跟软糖身上的草叶, 不时伸手帮它们摘掉一点, 然而碎屑太多了, 根本就摘不干净。 很难说经过这么一遭，她跟它们两个到底谁更狼狈。 还好, 一波夸赞之后，领导们的注意力很快从她这里移开, 赵楠楠不用再分神回应他们。 林委员走到她身旁，严肃地道：“原本想要批评你一个人就敢跑上来对抗纵火犯——” 赵楠楠心里一咯噔，就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说道, “不过看在你带了两个帮手上来的份上，就算了。”“……”这么一个大喘气, 她差点就要跪了。 林委员低头, 弯腰凑近看了看布丁跟软糖, 问道：“这是德牧吧？” 赵楠楠“嗯”了一声, 说道：“对。” 他们已经落后到了第二阶梯后面，走在前面的都是镇领导了，林委员直起身，感兴趣地问道：“它们受过专业训练？” 赵楠楠“呃”了一下，这个她并不知道，她说：“其实它们不是我的，我是在帮人照顾。” 林委员露出意外的神色，显然没有想到她居然还兼职帮人家遛狗：“这是养在龙岗村里的？” 赵楠楠点头：“我上班之前去遛它们一回，下班之后再去溜它们一回。今天周末，本来我遛完狗就应该把它们送回去了，可是它们主人把门锁了，所以我就只能带着它们上山了。” “它们的主人出门倒是出得巧。”林委员听完了原委，点头道。 他看着这两条狗狗，要不是它们的话，今天也不会这么顺利抓到纵火犯。 既然赵楠楠是牵着这么两条训练有素的大狗上来的，那也就不算莽撞了。 两人走着，听走在前面的领导声音传来，说道：“今天这场英勇的追击，真应该把我们电视台也叫来采访一下我们的英雄。” 他们新任的这位镇党委书记是从宣传口过来的，用这个话题跟她拉近距离，再合适不过。 只是就苦了赵楠楠，一听到“采访”两个字她整个人都懵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让她妈看见，她妈还不知要怎么削她！ 陈书记回过头来看着赵楠楠，隔空问道：“小赵，你怎么看？” “书记！”赵楠楠忙摆手道，“我什么也没做，我上电视干嘛呀？” 不能上，千万不能上。 可惜他们看不出她的苦衷，村支书还在旁助攻：“那让电视台的记者来，你不上，把主要镜头给我们立了功的两条神犬总可以吧？” 他看着赵楠楠牵着的这两条大狗，心里还在盘算着是不是应该买点什么吃的来犒劳一下它们。 赵楠楠就看到陈书记的眼睛亮了亮，显然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把焦点放在两条立功的狗狗身上，正好县公安局近期正打算配备警犬，拿这个来做一次前期宣传也不错，很有震慑力。 布丁跟软糖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上电视了，赵楠楠忙拒绝了他们：“书记，不是我不配合工作，是这两条狗狗实在不是我的，我只是帮人在照顾它们。” “你只是帮人照顾它们？”村支书问。 看到赵楠楠点了头，他又问道，“它们的主人是咱们村的？” 他说着，又转换了一下思路，这样或许就可以让这个村民来配合他们，让狗狗出一下镜，正好也能正面宣传一下他们龙岗村的工作跟形象。 赵楠楠噎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宅子的主人算是村民吗？ 他这么低调，连他们去收城乡居民医疗保险的时候都不露面，怎么想也是不会让布丁跟软糖接受采访的。 在领导们的注视下，她最终说道：“它们的主人好像身体不好，是回来疗养的，我想他应该不会想要被打扰。” “疗养”两个字触动了村支书的神经，赵楠楠听他问道：“这两条狗，是不是从新二那座大宅里出来的？” “对对。”赵楠楠精神一振，她原本还以为村支书会跟其他人一样，对那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没想到他这么通达。 “嗯。”村支书点头，“我知道了。” 赵楠楠看他转向了陈书记，向她解释道：“书记，这两条狗狗可能真的不方便出镜。” 他低声跟陈书记解释了一番，站在赵楠楠这个位置并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很显然，他对那间宅子的主人并不陌生。 陈书记听着村支书的话，不停地点头，最终说道：“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工作还是要落实在日常上。”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赵楠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从东路上去，到了坡顶，看到了那堆堆在一起被淋了汽油的枯枝，于是又把它们都好好处理干净，以免酿成山火。 一群人里，赵楠楠最是狼狈，她得了特许可以牵着两条狗狗先回去，起码先把这两条英雄战犬先还给人家。 布丁跟软糖对这一次上山巡视的活动感到非常满意，两条狗狗都还呈现在兴奋的状态。 赵楠楠来到自己的电动车前，把它们抱上去的时候不得不严肃地叮嘱了一番，才发动了车子，朝着大宅的方向驶去。 回到大宅门口，总算是有惊无险。 无论是布丁还是软糖都好，都没有兴奋地在她的车子行驶的时候跳下来。 赵楠楠停了车，看到大门依然关着，显然老先生还没有回来。 她从车上下来，布丁和软糖也跟着从车上跳了下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 赵楠楠看着它们这一身乱糟糟的，心里其实有点心虚。 它们两个对回到家这件事情也感到高兴，走到了铁门前，朝着里面叫了两声，似乎在期待有人来给它们开门。 赵楠楠跟它们一起在原地等了片刻，并没有看到有人来开门。 “没人啊。”她伸手揉了揉两条大狗的脖子，然后一推刚刚并打不开的那扇小门，想证明自己的话，“你们看——”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赵楠楠：“？？？” 怎么回事？门能开，宅邸的主人回来了？ 对布丁跟软糖来说，眼前这宅子就是它们的家，它们可没有赵楠楠那么多顾虑。 门一打开，两条狗狗就一前一后地跑了进去。 赵楠楠站在门边，原本想着看它们进去了就这样把门关上自己离开，可是看着布丁跟软糖身上脏兮兮的，跑进屋里简直就是灾难，不知会给老先生增加多少工作量。 这样一想，她就不由自主地从门外跟了进来，叫住了布丁跟软糖。 两条狗狗听话地停在了门边，赵楠楠说：“过来。” 二楼，周皓言听到下面的动静，第一反应就是遛狗的人把布丁跟软糖送回来了。 他刚刚出去了一下，把门给锁上了，按照原本的时间，把它们送回来的人大概没门进，所以又拉着它们出去遛了两圈。 他手上拿的原文书是刚刚寄过来的，他去取了件，听到楼下的声音渐渐消下去，想着遛狗的人应该已经走了，于是就拉过了一张椅子，选了个光线适合的位置开始看书。 从外面吹来的风就像天空一样干净而旷远，赵楠楠蹲在地上，把布丁跟软糖身上的牵引绳解了下来，开始给它们仔细地检查爪子看有没有抓破。 她之前在山上就已经检查过它们有没有伤了，现在再认真看了一遍之后，确定没问题，只是身上脏脏的，于是说道：“我来给你们洗澡好不好？” 布丁跟软糖都眼睛湿润地看着她，赵楠楠对它们笑笑，然后撸起了袖子，说道：“今天你们这么棒，所以这是奖励。” 她说着，从花园的狗屋旁找出了工具，还搬了张小凳子出来，调试了水温之后，坐在小凳子上，对它们招手道：“你们谁先来？” 楼下安静了一会儿，现在又闹腾起来。 周皓言皱起了眉，放下了手中的书，一旦有动静干扰，他就看不下去了。 他听着下面的声音，应该是请来的保姆在给它们洗澡。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着花园看去，果然看到花园里坐着一个人，正在用超级不专业的手法给布丁洗澡。 狗跟猫不一样，狗天生喜欢玩水，一旦要洗澡的时候，布丁跟软糖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周皓言站在二楼看着她，她要给它们洗澡，甚至没有想过先把其中一只给拴起来，结果现在她一拿起水冲布丁，软糖就过来捣乱。 “软糖！”周皓言听见她的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年轻。 他挑了挑眉，他还以为自己的管家找来遛狗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 只听那个年轻的声音在说：“软糖你不要过来捣乱，你那么想洗澡吗？布丁——布丁你不要甩，啊！你甩我一脸水，你们两个怎么跟疯了一样？！” 在两条撒欢的大狗面前，人的力量简直是渺小的。 周皓言看她洗狗变成洗她自己一样，狗狗身上都是泡沫，她自己身上也是一样，让人看着就有种似曾相识的着急感。 他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种感觉驱使着他从二楼下来，走下了楼梯，穿过客厅来到门前，看清了赵楠楠的脸。 是她，上一次跟踪他的车子回来的，后来又来收医保想摸布丁跟软糖的人。 怎么老是她。 第26章 26 布丁跟软糖在幼稚地围着赵楠楠打转, 在那个下午雇佣了赵楠楠的老管家深藏功与名。 周皓言看着她被两条兴奋的大狗闹得整个人几乎要从凳子上翻过来, 终于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对着两只兴奋的狗狗说道：“坐下。” 赵楠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先是一僵, 然后拿着花洒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这宅邸的神秘主人。 布丁一坐, 刚好坐在了水管上, 柔软的水管被它挤压，从花洒中喷洒出的水流瞬间变得强烈起来。 赵楠楠一下子没拿稳，花洒就从她滑溜溜的手中窜了出去。 “别跑——”她伸手想去抓住, 可是太滑了, 几下都没抓稳。 周皓言看着她像表演杂耍一样，整个人前倾想去抓滑得像鱼一样的花洒, 最终让它摔在了地上。 赵楠楠的动作定格在原地, 无数细小的水流仰面向上冲去，又因为重力的原因回落，像是在花园里下了一场局部小雨。 雨水冲刷着她，她站在雨里，而宅邸的主人干燥地站在台阶上。 他比她想象的更英俊, 气质更优雅，跟她完全像是生在两个世界。 当他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 就好像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从云层上照下来的阳光穿过了这场人工雨, 奇妙的角度恰好在这花园里投射出了半圈彩虹。 这真是赵楠楠人生中见过最梦幻的画面。 如果她不是在这里想要消除布丁跟软糖身上的罪证，结果却被它们搞得狼狈不已的话，她会更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 周皓言看着她僵直地站在花洒旁边，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住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往旁边走一步就可以离开这水流冲刷的范围。 他从台阶上下来，脚上的缎面拖鞋就这样踩进了水里。 地面上的水混合着从布丁软糖身上洗下来的泥沙跟草屑，而他丝毫不在意地踩了过去，走到水龙头旁边把水关上。 雨停了，赵楠楠如梦初醒。 她想回来洗狗，结果现在人家一整个花园到处都是她喷出来的水跟泡沫，给人家主人带来的麻烦显然不是一星半点。她听见空气里传来的声音，低头看着那双缎面拖鞋从水里踩过，洁净的鞋面沾染了水渍和泥渍。 那高大的身影从她面前走过，赵楠楠听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姓周。” 似乎这样，就是自我介绍了。 赵楠楠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而布丁跟软糖还浑身湿透，在旁边乖乖地坐着。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赵楠楠下意识地伸出了两只手，有种被大领导接见的感觉：“你好，周先生……” 周皓言没有动，赵楠楠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只见手上全是泡沫跟水。 她感到自己的脸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忙把手给缩了回来，开始解释：“我是潘先生请回来遛狗的……” 周皓言没有说话，赵楠楠解释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正常音量渐渐地低了下去。 尤其是说到两条狗狗跟着她上山被弄脏了以后，她想洗狗，可是现在整个花园里都是水跟泡沫，两条狗也没有洗干净，还惊动了周皓言。 显然，她并没有在帮忙。 还好，她想帮忙这件事情看起来还是很可信的，周皓言并没有怀疑这一点。 他弯腰捡起了花洒，对赵楠楠说道：“狗不是这样洗的。” 他叫了一声“布丁”，布丁就顶了一身半湿不干，还沾满沐浴露泡沫的毛乖巧地走向了他，被半蹲下来的周皓言揽了过去。 赵楠楠看他打开了水龙头，花洒里重新喷洒出温度适宜的水流。 他抬眼看向赵楠楠，仿佛无声地对她说看好了，然后拿起了地上的工具，手势娴熟地给布丁洗起了澡。 赵楠楠看着他的动作，比起自己来真是熟练太多，飞溅的泡沫跟水滴落在他身上，他也不在意。 赵楠楠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几十块钱的衣服，再看向这布丁跟软糖的主人身上那几千块钱的衬衫，他居然就这样浑不在意地穿着这么一身在洗狗。 软糖在这边跃跃欲试，周皓言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它想过来。 “拦住它。” 他只对赵楠楠说了这么一句，赵楠楠就条件反射地一把抱住了软糖，不让它过去。 她看着周皓言，他的黑发看起来稍长了，尤其是刘海垂落下来的时候，有些遮挡到了眼睛。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老先生说的她主要负责遛狗，家里自然会有人负责给它们洗澡，原来说的就是他吗？ 周皓言把布丁从头到尾好好地清洗了一遍，用花洒冲干净了它身上的泡沫，然后关上了水龙头。 赵楠楠还抱着软糖，见他看向自己，听他问道：“看懂了吗？” 赵楠楠连忙点头。 周皓言又问：“学会了吗？” 赵楠楠：“？？？” 只见蹲在她对面的人一扬手，把手里的花洒扔了过来。 赵楠楠下意识地接住，听他说道：“你来。” 她低头看一下自己拦住的软糖，感到这么一抱，她跟着它分享了更多的泡沫。 周皓言示范了一次要怎么洗之后，显然就把她说的学会了当成是真话，转身就从花园里离开。 布丁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正站在原地抖动身上的皮毛，把身上的水珠都甩出去。 赵楠楠拿着花洒，揉了揉软糖，说道：“好吧，我们把这个澡洗完。” 周皓言的缎面拖鞋踩在地板上，留下了湿漉漉的印子。 他一进客厅就把鞋子脱了，赤脚在地上踩过，才又换了一双鞋子回到楼上，去拿手机给自己的管家打电话。 今天他管家的行程是到市里去给他拿抗排异的药物，周皓言靠在沙发扶手上，考虑到自己身上也沾了水跟泡沫，没有坐上去。 电话通了，老管家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虽然不知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是又在家里给我折腾出什么麻烦，不过我正在回来的路上，少爷。” “家里没有事。”周皓言将手机换了一边，对他说道，“你现在是在市里，还是快回到县城了？” “快到县城了。” “我需要你带一套女式的衣服回来。”周皓言给对面的管家报上了尺码。 赵楠楠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湿透了，总不能让她这么湿着骑车回去。他目测了一下她的大致尺码，应该跟实际相差不远，他目力精准。 老管家在电话那头长长的“哦”了一声，他的少爷到底是听见了他的话，又开始学着跟周围的世界接触，而不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吗？ 可是趁着自己不在，就把人带回来白日宣淫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 “你在想什么？”周皓言敏锐地察觉到了老管家的思维在跑偏，头疼地解释道，“是你请来的那位赵小姐遛狗回来想给布丁跟软糖洗澡。” 两只狗在洗澡的时候有多活泼是他们都知道的，而她显然不擅长这项工作，所以把自己也搞得一身湿透。 “原来如此。” 老管家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遗憾，尽管事情确实有在按照他所期望的发展，他家少爷终于跟赵楠楠碰了面，他说，“我会尽快回来，并且带上合适的衣服。” 周皓言相信老管家的许诺，他放下手机站起身来，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仍旧走回了他刚刚坐着的沙发前。 再往前几步，靠近了落地窗。 下方，赵楠楠果然是还在跟软糖搏斗，想要把软糖冲洗干净。 已经洗完澡的布丁又兴致勃勃的加入了战场，它永远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玩水的机会。 “好吧好吧——”赵楠楠的声音带着笑意跟挫败，好像被它们两个打败了一样，“我跟你们玩！” 反正软糖身上的泡沫已经冲得差不多了，他们确实有时间可以在这里玩一会儿水。 而且她自己身上也很湿，这玩耍的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 周皓言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幼稚的、一点也不专业的玩起了水，这一幕本来应该让他皱眉，然而他并没有。 就像是被什么笨拙的生物闯进他的势力范围内，影响了他的情绪一样，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在水中格外活泼的布丁跟软糖，让赵楠楠忘记了自己把它们洗干净就悄悄从这里离开，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打算，等她听到车子的引擎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磨蹭得太久了。 大宅的铁门受到了遥控，缓缓地向着两边打开，幸好大宅的车库跟她所在的位置不在一个方向，让赵楠楠不用站在水泊中讪笑着给老先生让路。 她关上水龙头，不确定自己在这场玩闹中浪费了多少水，只是把地上的泡沫都冲干净了，然后等着老管家从车库里出来。 她打算老实跟他说清楚今天发生什么事之后，再为现在花园里这乱七八糟的情况向他道歉。 毕竟在用心维护这里的人是他。 老管家的身影出现在一丛月季之后，依然是那样绅士，赵楠楠看到他一手提着一个保温箱，另一只手拿着一身女装。 等等，那是给她的？ 赵楠楠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潘先生从外面回来，会预见到她浑身湿透，也许需要换一件衣服，这毫无疑问是宅邸的主人告诉他的。 她没有想到宅邸的主人刚刚上楼是为了打电话给他，叫他带身适合她的衣服回来。 在她不好意思的同时，老管家也在看着站在原地的赵楠楠，知道他的少爷让自己带身衣服回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不等赵楠楠开口，他就先给藏在二楼的人刷起了好感度：“我的主顾说了，我们不能让你这样回去，所以我带了一身衣服回来。你可以在这里洗个澡，赵小姐。” 赵楠楠的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的想拒绝，她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境地，没见过给人遛狗还要借人家的浴室来洗澡的。 “不不。”她急忙摆手道，“不用了，潘先生。” 然而，老管家很坚持。 “我坚持，赵小姐。” 他走到了赵楠楠的面前，讲究的牛津鞋踩在地面上，把手里的衣服给了她，“这是我离群索居的雇主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这么关心一位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关上他的门。” 赵楠楠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眼前的老先生就补充道，“当然了，也希望你能答应一个老人的要求，不要让我从我的雇主那里得到一个办事不力的评价。” 赵楠楠屈服了。 第27章 27 赵楠楠踏入了浴室。 短暂的思考后, 她几乎立刻确定自己是他们搬来这里以后，第一个借用他们浴室的人。 她把手里拿着的这套衣服放了下来。 老管家给她买的是一套运动款的外衣, 看款式很平常, 但是布料很舒服。 尽管周皓言精确地报上了她的尺码, 但是老管家觉得如果把衣服买的太合身的话，会让这个女孩子感到更加的尴尬, 于是做出了这个安全的选择。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站在这个跟整个大宅风格统一的浴室里, 赵楠楠忍不住到处看了看。 浴室很宽敞, 不仅有淋浴间, 还有浴缸, 架子上放着的毛巾是新的，浴巾也是新的，简直就像假日酒店里一样。 室内摆放着很多瓶瓶罐罐，赵楠楠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上前去拿起它们看了看, 在上面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标志。 这些洗发水、沐浴露、润肤乳什么的全是什么祖马龙、爱马仕，完全就不是他们普通家庭里用的多芬、力士那样的风格。 赵楠楠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小心地把这些瓶瓶罐罐放了回去。 贫穷真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她外面的衣服虽然湿了, 但是里面的还是干的。 她在这个浴室里洗了个澡，把自己整干净了之后出来，发现老管家又准备好甜品, 正在餐厅里站着等她。 赵楠楠左右看了看, 原本以为会看到刚刚那个已经跟自己打过照面的周先生, 然而他并不在。 看来他刚刚下来见她，也是因为她闹出的动静太大，让他在上面不得清静。 老管家看着她的举动，等她走过来，对她说道：“少爷在楼上。” 赵楠楠在餐桌旁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他了？” “没有这回事。”老先生说，“这是我新做的蛋糕，试一试。” 本来看着面前的蛋糕，赵楠楠应该拿起叉子就先品尝，然后像之前那样给老先生以赞誉，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先动叉子，而是两手放在腿上，老实交代：“我今天遛狗回来的时候门锁了。”“少爷跟我说了。”老管家说道，“他那时候出去了一阵，就把门锁上了。” 赵楠楠说：“然后我同事正好家里有事，拜托我帮她去上山巡查，我就把布丁跟软糖带过去了。” 她说完，忐忑地看着老管家，老管家很善解人意，对她露出了微笑，说道：“没事，他们喜欢上山的，只是平时我腿脚不便，不能上。” “这不一样。”赵楠楠心怀愧疚，“我明明知道山上有纵火犯出没，我还带它们去。” 听到“纵火犯”三个字，老管家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收敛了笑意，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赵楠楠于是把最近有精神病人出没，在山上故意纵火的事情告诉了老管家。 “我跟布丁和软糖上山，就看到那个人想要点火。”赵楠楠说，“本来我应该转身就跑的，可是却火气上头，冲了上去。” “赵小姐。”老管家神情严肃地道，“你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实在是太鲁莽了。” 赵楠楠被他这样说着，就像是在被长辈教训，乖乖地低头，完全不敢反驳。 然而老管家的话锋一转，说道：“还好这一次你带了布丁跟软糖上去，你做得好。” “诶？”赵楠楠无措地抬起头，说道，“你不是要教育我，把布丁跟软糖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当然不了。”老管家对她露出笑容，说道，“布丁跟软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犬只，我的雇主家训练他们的是专业的退伍军人，在规避危险这方面，我相信它们做的比你要好得多，所以你带它们上去之后结果怎么样？抓到了那个人吗？” “抓到了。”赵楠楠还没有从这个转折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道，“布丁跟软糖一下子就追了上去，把他给扑倒了，然后其他人就赶了过来，把他给抓住了。” “我就说，有它们在纵火犯应该跑不了才对。”老管家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红茶，向她举杯，“它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是的。”赵楠楠说，“而且它们也没有把那个人咬伤。” 这一点很重要。 在外面，布丁软糖已经被老管家用大大的毛巾把身上的毛发擦得半干，正趴在干燥的毛巾上，在台阶上晒着太阳，尾巴不时地摇晃。 “所以，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老管家一锤定音，“没有人受伤，犯人也被抓住了，让布丁跟软糖享受它们洗完澡之后的阳光，然后我们来享受甜品吧。非常感谢你减少了我的工作量。” 赵楠楠听出老管家是以为自己给两条狗狗都洗了澡，连忙说道：“不是我，是周先生。” 老管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所以他的少爷不光是在上面看着她洗狗，还下来身体力行地指导了？ 他越发觉得自己请赵楠楠回来遛狗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他说：“这让我很意外。” 赵楠楠看向他，咬着叉子，头顶浮现出了三个问号。 老管家说道：“我的雇主在一次成功的大手术之后，就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不大愿意跟外人沟通。在我们搬来这里之后，你是第一个成功跟他说上话的人。” 原来如此，赵楠楠心里浮现出这四个字，难怪那时候潘先生不在家，他在黑暗里待着，把两条狗狗接回去也不愿意露面，而刚才在告诉她应该怎么洗狗之后又回到了楼上。 不过打听人家的**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赵楠楠忍住了心里的疑问，点了点头之后就没有说话。 老管家新制作的甜品一如既往的出色，消灭了盘子里的蛋糕跟杯子里的红茶之后，赵楠楠感到自己受到了非常棒的款待。 老管家收起了盘子，问道：“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如果赵楠楠要留下来吃午饭的话，他就不会允许他的少爷把饭端到楼上去吃，正好可以让他跟这个世界的接口多接触，然而正在看手机的赵楠楠闻言忙道：“不用了。” 时间还充足，她现在回去的话，还可以跟母亲一起去见外婆。 赵楠楠跟老管家说了自己还有事，连忙起身告辞。 路过正在晒太阳的布丁跟软糖的时候，又揉了它们一把，才来到自己的电动车旁，翻出了头盔戴上，退回到门边跟老管家挥了挥手，从这里离开了。 周皓言听见敲门声的时候，还在读他那本原文书。 既然他的管家上来，那就说明楼下的人已经离开了。 老管家走到他身边，向他举了一下托盘上的蛋糕跟红茶：“少爷。”示意他放下书，过来吃甜点。 周皓言看了看表：“现在不是吃甜点的时间。” “那是因为赵小姐来了，所以沾她的光，你今天上午可以吃甜点。”老管家自然地答道。 周皓言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居然沦落到要沾别人的光才能吃到蛋糕的地步。 不管怎么样，在甜点面前，自尊心永远要退居次位。老管家看着他站起身来，听他问道：“她就是你请来的帮我遛狗的那位朋友？” “是的，”老管家说道，“赵小姐很能干。” 周皓言拿起叉子，看着面前的蛋糕。 这次蛋糕不是橙子味的了。 经过那么多天艰苦卓绝的奋斗，他们终于把家里的橙子消耗光了，其中大部分都被用来榨汁让他喝了。 “再提醒我一下，”他说，“她是你花了多少钱雇来的？” “50块，每天，少爷。”老管家手里拿着托盘，打量着他，“你只是换了个心脏，不是换了个大脑，怎么会健忘到这种地步？如果让那些在商场上跟你拼死拼活的对手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他们会不会发出解气的笑声？”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周皓言说，他的管家出品的蛋糕配上大吉岭红茶，果然是绝配。 “但是你显然也不能吃太多的蛋糕了。”老管家在拿着托盘离开之前说道，“有研究表明，过分摄入糖分会让人的大脑变得迟钝。” “什么研究？”周皓言头也不抬地道，“没有见到详实的数据，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只是在跟你开个玩笑。”老管家摇了摇头，“你真是越来越没用幽默感了，少爷。” 从周皓言的反应来看，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幽默感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老管家回到楼下，准备去收拾浴室。 赵楠楠使用过的浴室，一切都保持得非常好，用过的东西她也小心地摆回了原位。 看得出来，她希望自己尽量不要麻烦到别人，不过可能就是因为她对这些细节关注过头了，所以她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老管家看着她留在浴室忘记带走的外衣，不由得“噢”了一声。 第28章 28 赵楠楠停好了车子，进屋的时候有些偷偷摸摸。 本来没有在客厅里见到母亲的影子, 她刚要松一口气, 就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妈！”赵楠楠吓了一跳, 从原地回过头来, “你吓死我了！” “没听到我的脚步声吗？”赵母说着看向女儿身上的衣服,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出去的时候是一身衣服，回来的时候又是另一身？” 赵楠楠心虚, 看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就是因为不想跟她妈解释这个事，所以才想偷偷摸摸地溜进来，把衣服给换了。 赵母打量着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女儿最近晒得那么黑，跟个土妞似的，穿着这身衣服竟然还挺好看。 这样想着, 她露出了然的目光，把门带上了, 说道：“又去买衣服了是吧？” “是的。”赵楠楠顺着她的话应了她, 这就省得她再编一个谎言来骗她了，说道，“好看吧？” 赵母走过来, 把她推开，让她别挡着自己的路：“一身衣服要好几百块, 你每个月就领那么一点工资, 哪经得起你这么花。” 赵楠楠皱了皱脸, 她工资就那么点，那也不能不活了是吧？ 她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客厅，听她说道：“你巡山巡完了是吧，下午不用去了吧？” “下午不用去了。”赵楠楠说，“我们下午可以去外婆家。” 今天中午又是她们母女两个在家吃饭，赵父依然值班。 赵母进去做饭，赵楠楠摸到冰箱前，从里面拿了支冰淇淋出来，坐回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 赵母在厨房里看到她吃冰淇淋，顿时眼皮一跳，出声制止道：“待会儿要吃饭了，你还吃冰淇淋，吃得下吗你？” “吃得下啊。”赵楠楠说。 她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本地台，看了一会儿新闻。 等面前这则新闻过去，跳到下一个新闻的时候，就看到画面上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赵楠楠咬冰淇淋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她先是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然后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想看清新闻上的画面。 只听旁白播送道：“今天上午，我县侦破一起纵火案——” 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屏幕上映在她眼里的是他们龙岗村跟鸿程村交界处的那座山，有一群领导正从山上下来。 赵楠楠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本地记者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灵通了？ 这时，她听到了厨房里的动静，顿时如梦初醒地把这个新闻关了，调到了另一个台。 救命，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妈妈知道今天上午她有过这么一段惊险的经历。 这只会招来无穷无尽的指责跟教训，并不会带来什么美言或者赞誉。 赵楠楠握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呆坐了一阵，想到自己的母亲好像并没有看本地新闻的习惯，这才悄悄地放松了些。 正在这时，赵母从厨房里招呼她进去帮忙端菜，赵楠楠忙站起身来，应道：“来了！” 她暂停了自己随手调到的歌唱节目，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厨房。 - 中午的太阳很是猛烈，不过还好，赵楠楠的小秘密在她妈妈面前隐藏得很好，也没有什么人打电话来叫她出面接受采访。 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刷朋友圈，看到妇女主任的儿媳已经顺利生产，妇女主任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发出了小孙子的照片。 新生命的到来总是令人欢欣鼓舞，赵楠楠给她点了个赞，然后安心地把手机扔到一旁，沉进了梦想。 这一觉睡到了四点多，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太阳没有正午那种炽烈张扬的气场了，赵楠楠骑上了电动车，载着母亲去了外婆家。 外婆家几十年都没有变过，房间跟过道上堆满了杂物，有生锈的自行车，也有不能用的洗衣机。 赵楠楠的母亲每一次来都说要找人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可是外婆跟外公都固执地认为这些东西还有用，不该就这么扔掉。 在母亲例行的抱怨声中，赵楠楠把电动车停在了对面屋檐的阴影下，锁好了电子锁，然后跟母亲一起进了外婆家。 她们一进屋就感到了一阵阴凉。 老房子都是这样，在天气热的时候特别的凉，在天冷的时候也特别的湿冷。她的外公跟外婆都住楼下，楼上是他舅舅一家生活的范围。 赵楠楠跟着母亲来到了一楼客厅，推门走了进去。 老太太歪在沙发上，腿上盖着薄薄的毛巾被，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在看电视。 “妈。”赵母叫了一声，吸引来了老太太的目光。 赵楠楠站在她身旁，跟着喊了一声外婆。 “楠楠？”老太太拉低了眼镜，确认外孙女来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快过来楠楠，外婆好久没见你了。” 不用母亲催，赵楠楠都自动自觉地走了过去。 她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假期都是在外公外婆家度过的。那时候她父母都上班，家里并没有人管她，就把她放在外公外婆家，由他们照顾。 所以，她跟两个老人的感情都很好。 赵楠楠低头看了看外婆的腿，见老人家的那两条腿都盖在毯子下，她看不出什么异样，于是抬起头来问她：“外婆，你的腿好了吧？” “好啦，都好啦。”她外婆拉着她的手，说道，“做完手术之后就没问题了。” 赵母站在一旁看她们祖孙说话，赵楠楠感受着外婆粗糙而布满皱纹的手温暖地覆在自己手背上。 “你妈妈说，外婆做手术的时候，你把存的钱都拿出来给外婆了吧？” 赵楠楠点了点头，她这几年也是存了些钱的，做家教啊、做兼职啊、写文章啊，大三之后她的生活费就不用家里负担了。 之前外婆一说要做手术，情况有这么严重，几家人都在一起凑钱。 还没毕业的赵楠楠也把自己的存款全部拿了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买辆电动车都还要给她妈妈分期付款。 “那你现在还有钱用吗？”外婆关切地问，“手头紧吗？没钱用的话，就跟外婆说，外婆把钱取出来还你。” “不用。”赵楠楠忙道，怕她真的要拿存折出来，“我这不是已经参加工作了嘛，不用外婆还我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沙发的边缘坐下，“再说了，我上大学那几年学费不都是你给的？还跟我计较这些做什么。” 赵楠楠考上s大以后，前三年的学费都是她外婆掏的。 外婆的老家村里征地，正好征到他们的地方，补偿了二十多万。 外公跟外婆自己留了十万养老防身，把剩下的十万都平均分给了三个孙辈，实在是没得说。 赵母在一旁开始收拾有些乱的客厅，不时拿着空了的袋子问老太太：“这东西还要不要？” 老太太就在这不时被打断的环境中，认真地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外孙女，然后对她说道：“村官的工作很辛苦吧？晒得这么黑，真是作孽哦。” “也还好啦。”赵楠楠真心实意地给自己的工作开解，“有工作总比没工作好吧，” “那倒是。”外婆笑了起来，说道，“你妈妈之前说你考到哪个村了？外婆都忘记了，是在外婆那个村吗？” 赵楠楠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龙岗村。” “龙岗村我知道。”外婆点头，“在鸿程村隔壁。” 她拉着外孙女的手，跟她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又像每一次见到赵楠楠时一样，说起了她小时候：“我们楠楠啊，打小就特别聪明，所有人都夸你。那时候你跟着你妈妈回村里，我们一群人在那儿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吃花生，你看我们吃你也想吃，那时候你才一岁多吧？是吧，芬儿？” 外婆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抬头看向了赵母，见她点头之后，才转过来继续对外孙女说道，“连话都说不清楚，小手也没有力气，我们说你不能用嘴去咬花生壳，脏。谁都想不到你居然把花生扔在地上，脚一踩，哎，这样就开了，然后我们一屋子人看到了就笑啊。” 这事情赵楠楠在她外婆嘴里听了不下二十遍，尽管一岁多的时候的事她什么都不记得，可是想着那画面，她还是自我感觉很聪明的。 这么聪明的小孩儿，理应说长大了应该更有出息，怎么她现在就混到这份上了呢？ 外婆又说：“那时候在村里带着你玩儿，你看到隔壁家老梁的孙子四岁了还穿开裆裤，你就觉得很奇怪，就问你妈妈，这哥哥穿的是什么裤子呀？” 赵楠楠对这也没有印象。 她脑子里记得最牢固的就是她妈带她回村里的时候上山采野果去了，野果是真的好吃。 外婆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用喜爱的目光看着她，像是艺术家在看着自己杰出的作品：“一转眼我们楠楠都长这么大了，大姑娘了，现在工作又稳定了，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赵楠楠：“？？？” 她没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就扯到这上面，连忙对外婆说道，“外婆，我还小呢。” “不小了。”她外婆摇了摇头，说道，“你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已经三岁了。” “那是她结婚生孩子得早。”赵楠楠想象了一下自己现在要是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那她的人生会是怎样残酷的样子，越想就越觉得害怕。 她严肃地道：“我们这一代人不一样，我们要先奉献社会，先实现人生价值才讲其他。” “看看你，急什么？”外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外婆就是想说，有合适的你就一定要先谈着，是不是立刻结婚倒无所谓。你看像老梁的孙子，他也跟你一样回来考公务员，考回了镇上。” 赵楠楠随口“嗯嗯”地应着，脑子里在思考着她外婆这番话中心思想是什么。 这是想告诉她所有人都很有出息考上了公务员，只有她失败了吗？ 然后，她就发现外婆根本不是这意思。 “唉——”外婆拉着她的手，一脸惋惜，“你要是在外婆那个村就好了，就可以跟老梁的孙子互相了解了解，发展发展。” 赵楠楠：“……” 不不不，她一点也不想了解，不想发展！ 第29章 29 这或许是每一个回到小地方来工作的人都要面临的尴尬境地。 不管你是在外面工作了几年还是大学刚毕业，不管你是谈过恋爱还是没谈过恋爱, 只要你的工作一稳定下来, 就会被周围的人赶鸭子上架似的催促快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赵楠楠根本就没想过这事，男女之间会走到一起, 首先要被对方所吸引。 一个吸引不了她的人，要她去发展了解，甚至还要奔着谈婚论嫁去, 只让她感觉人生灰暗。 “看电视。”她抓起遥控器，生硬地转了话题, “我们看电视吧。” 赵楠楠随手换了个台, 她想得很理所当然，既然这个电视节目吸引不了外婆的注意，那就换一个。 结果, 她发现自己的运气真的很不好，一换就是本地台, 而且上面还在重复今天中午的报道, 说着前阵子放火烧山的嫌疑人被抓住的事。 赵楠楠：“……” 镜头前, 领导们正在侃侃而谈, 听到熟悉的方言, 在收拾客厅的赵母也转过头来，看到了正一脸严肃在发言的镇长,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赵楠楠听她问道：“这不是你们镇的镇长吗？” “是吗？”拿着遥控器的人僵直地道, “我怎么没有印象？这个看起来好无聊啊, 我们换个台吧。” 说着想要按遥控器, 结果却被她外婆拦了下来。 “就看这个。”老太太说，“我今天中午正好没有看本地新闻呢。” “……” 赵楠楠心道我命休矣，向着所有她能想到的神佛祈愿，让她妈妈别注意到这个。 “声音怎么这么小。”外婆一边说着，一边从她手里拿过了遥控器，把声音放大，“放大一点，才听得清楚。” ……看来神也抛弃了她。 镇长的声音还在从电视里传来：“这一次发现险情的是我们龙岗村的年轻干部，我们巡山安排的时间是从早上八点半开始，她今天八点就提前到岗，正好抓住了想要纵火的嫌疑人。” 接着镜头一切，出现了村支书的脸，赵楠楠听他语气严肃地说道：“青山绿水就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宝库，是不容许任何人破坏的。以后我们会做的更好，保护好我们子孙后代的财产，让人民放心。” 然后，采访结束了。 随着画面切向演播厅，赵楠楠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赵母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之后看向了女儿，指着电视问她：“刚刚上面是你领导吧？” “嗯……”赵楠楠虚弱地应了一声。 赵母看着她：“那他们刚刚说的制止了纵火的人是谁？” 赵楠楠张了张嘴，想着刚刚那段采访既没有提到细节，也没有提到狗，自己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于是说道：“我不大认识……” 可是她在她妈妈面前，从来就没有成功瞒过她。 “你放屁！”赵母柳眉倒竖，伸手一指女儿，“赵楠楠你——” 赵楠楠下意识地往后缩，外婆紧张地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骂孩子啊。” “妈你别挡！”赵母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戳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儿的脑袋，“我就说你怎么出门的时候穿一身衣服，回来的时候又换了一身了，敢情你不要命了，啊？你一个人去追那纵火犯？” 外婆听到这话，惊得直抚胸口，拉着赵楠楠的手说道：“楠楠，你告诉外婆你没去——” 纵火犯，就是刚刚电视上说的那个被抓到的纵火犯？她外孙女一个人去抓的？！ 她……她还抓到了？！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一个人上山！”赵母扭住了她的耳朵，让赵楠楠“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痛痛痛！我不是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赵母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你没一个人上山，那你衣服是怎么回事？！” “放手啊妈痛痛痛！”赵楠楠拍着她的手背，“我做兼职——” 赵母怒呵道：“你还在放屁？！” 赵楠楠被她扭耳朵扭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感觉自己有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赵母被她气得直发抖，外婆见她们俩这样子，忙去拍女儿的手让她松手。 “芬儿！松手，松手！”她护着外孙女道，“别打，别打，让孩子说清楚啊。” “这还用她怎么说？”赵母拔高了声音，“我可清楚的很！妈你不知道，本来说好了今天上午就过来看你的，结果她打个电话回来说有人请假，要她顶替去巡山，就在山上折腾了一上午——” 外婆看向赵楠楠，追问道：“楠楠，是这样吗？” 赵母撒了手，一想到女儿在山上遇见纵火犯可能发生什么事情，她就后怕。 赵楠楠看到她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恨恨地看着自己道：“我看她就是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真不是！我真不是一个人上去的！” 赵楠楠的耳朵得了自由，她连忙一手捂住了，感到自己备受摧残的耳朵在手下烫烫的发热。 她看向外婆，争取自己的盟友，急道：“外婆你别听我妈的，我哪有那么英雄！” “那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看着她，心里也急，“快告诉外婆。”赵楠楠连忙解释了自己的遛狗兼职，把自己接到电话之后想送狗狗回去，结果狗狗的主人不在，只能牵着两条狗上山的经过说了一遍。 结果正好撞见那家伙在意图纵火，就开口喝止了他。 “那人一见我牵着狗就想跑！”赵楠楠一边说一边比划，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好家伙，布丁跟软糖当时就冲了出去，追着那家伙下了山！你们不知道，它俩有这么高——” 她说着站起身来，在自己的腰部往上比了个高度，看向外婆跟母亲，“这么高！那纵火犯都吓破胆了，最后就被抓住了。” 老太太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赵楠楠做了个总结，把自己撇了个干净：“所以严格来说，立功的是它们，不是我，我没去追那家伙！” 她说得情真意切，就算是顽石也要被她的话给打动了。 她维持着这个手势，看向母亲，外婆已经相信了她的话，可是她母亲李芬女士还没有。 赵楠楠见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平复了心情，然后没好气地问道：“那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我擅自把人家的狗带上了山。”赵楠楠一秒钟切换了表情，哭丧着脸道，“它们追着犯人跑了，搞得浑身都脏兮兮的，我怕丢了工作，就想把它们洗干净——” 虽说她给布丁跟软糖洗澡并不是因为这个。 “——然而并不得法，于是就把自己也搞了一身湿。”赵母听她小声解释道，“狗狗的主人借了衣服给我，我就换了回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赵楠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被揪过的耳朵泛着红。 “哼，谅你也不敢说谎。”赵母看着自己的女儿，总算气消了些。 她从椅子上起身，赵楠楠一看到她这个动作，又下意识的往外婆那里缩了缩。 “躲什么？”赵母一瞪眼，她又立刻坐直了，然后还是被母亲一手戳在了脑门上，“我告诉你，没有下一次了。” “好了好了。”外婆拍开女儿的手，“行了行了，孩子知道了。” 赵母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你换下的衣服呢，直接扔进洗衣机里洗了吗？” 衣服？赵楠楠回想了一下自己把衣服放在哪了，然后一拍自己的额头。 她就说从大宅离开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她根本没有把换下来的衣服带回来！ 大宅里，洗衣机工作的声音停止了，老管家把风干好的衣物从里面拿出来，到二楼的阳台上去晾晒。 书房的阳台跟晾衣服的大阳台相邻，在二楼书房看书的周皓言听到老管家的脚步声，一抬头眼角余光就瞥见衣物篮里跟其他衣物不搭调的颜色，头顶不由得冒出了几个问号：“？？？” 他放下了书，看着那身被挂上晾衣架的衣服，困惑地问自己的管家：“这是谁的衣服？” 老管家把晾好的衣服摇上了顶端，这才转过身来看他，回答道：“我想，也许是赵小姐走得太匆忙，忘了把衣服带走。” 周皓言沉默了片刻，决定装作没有看到老管家脸上那“为了衣服她还会回来”的表情，继续看书。 - 得知女儿把衣服忘在了别人家里，赵母又数落了她一番。 不过这火力比起刚才已经要小得多了，赵楠楠觉得可以接受。 她们在外婆家待到五点多，赵母把客厅收拾了一遍，然后又拖了地，这才打算结束这次探望。 临走之前，赵楠楠想起自己还没有把红包给外婆，于是赶紧从包里掏出了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外婆手里。 “外婆，我工作太忙了，都没有什么时间来看你。”赵楠楠说，“这红包你拿着，买点牛奶啊水果什么的。” 外婆不肯接，拼命地要她拿回去。 她推过来，赵楠楠就推回去，两个人就像在门口打太极。 “我已经工作了，外婆。”赵楠楠跟她僵持着，劝道，“你就接吧，就接了吧。” “别跟她客气了。”赵母最不耐看这样打太极，站在电动车旁扬声道，“妈你就接下吧。” 她一边说，一边看表，盘算着带女儿去一趟县医院。 “好吧。”老太太被说服了，收下了红包，感慨地望着外孙女，“楠楠那么懂事，那外婆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赵楠楠拍了拍她的手，“那我们先走了啊，我有空再来看你。” 跟外婆告别完，母女二人骑上了电动车。 “先别回家。”赵楠楠感到母亲扶着自己的肩，坐上了车后座，“去你爸那一趟。” 赵楠楠“哦”了一声，也没细想现在要去她爸那里干嘛，就发动了自己的车子，骑过长长的巷道，从巷子里钻了出来，往县医院的方向骑去。 第30章 30 这大周末还要正经上班的, 除了基层干部，就是医务人员了。 时钟还差一刻六点，赵父抖了抖报纸, 看完了最后一版, 然后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下班时间到咯。”他站起身来, 很高兴今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又到别的办公室去逛了逛。 “老张？”他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还不回去？” “就回。”宽敞的大办公室里坐着的医生跟他差不多年纪, 也在看报纸, “等看完这张报纸。” 两人唠嗑了两句，时钟就走到了六点，赵父心满意足地准备下班。 没想到, 还没出大办公室的门, 就看到妻女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这可是难得的奇景, 刚跟他唠嗑的张医生酸了酸他：“赵院，幸福啊，夫人跟千金一起来接你回去。” 赵父嘿嘿地笑了一声, 老夫老妻了, 还来接他下班, 确实是感情深厚羡煞旁人。 可是等夫人一走近，他就立刻收敛了笑容, 这看起来不像是来接他回家的, 更像是要来杀人的。 赵父立刻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没等他想出自己犯了什么错，妻子就把女儿推了过来，说道：“给她做个检查。” “怎么啦？”赵父回过神来扶住女儿，仔细地打量她，“怎么回事儿？你妈打你啦？” “我没事！我妈没打我！”赵楠楠对父亲这贫瘠的想象力感到绝望，她看向被气得都笑起来的母亲，再次保证道，“妈我真的没事！” 所以说，她就特别怕他妈知道她英勇上山的事，不光是会被她骂被她抽，最要紧的是她还无法预测她妈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我不信。”赵母抱起了手臂，一脸你的话不可信的样子，然后催促一头雾水的丈夫，“还愣着干什么呀？东西掏出来给你女儿做个检查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父当然是只能照着做。 “老张。”他对办公室里坐着的张医生说道，“工具借我一下啊。” 老张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尽管用。 赵父带上了听诊器，让女儿过来，先听她的心跳，然后又拿了血压计出来，让她坐下，伸出手臂量血压。 赵楠楠一脸无奈地照做。 赵父一边测量，一边严肃地问：“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赵楠楠摇头，感到手臂上的挤压感在强烈之后又松了下去。 赵父看着血压计上的读数，正常得很，于是换了个测血糖的仪器出来。 赵母还在旁边站着，所以他只能一边调试仪器，一边低声问女儿：“咋回事儿？” 赵楠楠手肘撑在桌上，也靠近了父亲，对他小声说：“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赵母站在旁边，眼睛望着他们，父女俩立刻分开。 “把手伸出来。”赵父说。 赵楠楠伸出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头就被扎了一下，让她“啊”了一声。 血糖读数很快就出来了，非常正常，没有任何问题，赵父基本排除了女儿当着她妈妈的面忽然倒下这个可能。 “没事吧，很正常吧？”赵楠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一边把手缩回来一边说。没想到她爸却掏出来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坐在椅子上瞧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脸凑过来。 赵楠楠：“……” 小手电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赵楠楠眼泪都快冒出来了，问道：“你这检查的什么啊爸？” “别乱动。”赵父一手按在女儿的眼皮上，一面看她的瞳孔，一面说道，“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视网膜病变。” “瞎了瞎了！”赵楠楠猛地往后一退，就躲开了父亲的手。 赵父收好了手电筒，直起身来，对妻子说道：“她真的没事，顶多就是手上划破了点皮。” 听他这么说，赵母低头向着赵楠楠的手看去，只见女儿的手上有几道划破了皮的痕，都没出血，甚至都不用ok绷。 然而赵母想起她今天上山的细节，又对丈夫说道：“不行，你给她消消毒。” “好的。”赵父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任劳任怨。 他取了酒精跟棉花来，然后用目光示意女儿把手放上来，接着拿起沾了酒精的棉花往她手上一按。 “啊啊啊——”赵楠楠毫无防备，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疼疼疼！” 她简直怀疑没破皮的手被她爸这么一按，直接就破皮了。 “你还知道疼？”赵母冷眼看她惨叫，“疼就对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赵楠楠当然不敢了，又听母亲在问：“你这手弄破之后有没有被狗舔？舔了是有几率感染的。” “我没有！”赵楠楠叫起来，“我真没有，我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打什么狂犬疫苗？”赵父配合着妻子把女儿折腾了一顿之后，觉得差不多了就松了手，问道，“这样可以了吧？” 赵母看着女儿惨兮兮的样子，总算放过了她。 赵楠楠手上的小破皮被郑重其事地用酒精擦了一遍，整个手掌都嗖嗖地发凉。赵父满脸写着幸灾乐祸，把借用的东西放回了原位，终于可以从办公室离开了。 父女三人一起下楼，从妻子口中，赵父总算知道了女儿今天在山上都干了什么。 说起她的英雄事迹，赵母自然又是一路念她念到楼下，赵楠楠一路低着头不敢吭声。 她清楚得很，只要一有动作就会迎来疾风暴雨，让她根本就不敢动。 趁着赵母去推电动车，赵父才站在医院大厅的台阶下看着女儿，语重心长地道：“你啊，就知道你容易冲动你妈才一直叮嘱你，看你现在把她气得。” 赵楠楠感觉自己巨冤，她就做了这么一次英雄，原本想默默无闻，结果电视台的新闻却让她露了馅。最后不仅没有受到表扬，而且还在这里承受了精神压力跟**折磨，实在是没有比她再冤的了。 她叹了一口气：“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抓住纵火犯的事多亏了电视台的报道，在全县范围内都流传开了。 而抓住纵火犯的英雄的真正身份，出于种种考虑，只在小范围内流传。 镇党委会议上决定，虽然真的大奖励没有，可是给个人的锦旗却不能省，于是在网上订做了锦旗，周末加急，周一就到了位，由陈书记亲手颁发给了赵楠楠。 赵楠楠周末在家里被横眉冷对，去大宅里接布丁和软糖的时候也还有点心虚，没想到周一来上班，就接到了这么一面锦旗，顿时感到心里一阵暖意。 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陈书记颁了锦旗给她，勉励她继续在基层一线，为建设美丽乡村而奋斗，然后就从村委会离开，回镇上去了。 赵楠楠看着手里这面锦旗，一想到要是把它带回家，那就是在时刻提醒着她妈妈她到山上干了什么。 她神情一肃，这么一来，这绝对是不能带回家的。 “书记。”她看向村支书，征询道，“我能不能把这面锦旗挂在办公室里，时刻提醒自己，勉励自己？” “好啊。”村支书笑着答应了。 这当然没问题，她个人的荣耀变成现在村委的荣耀，村一级求之不得。 当即治安主任就拿来了钉子跟锤子，在办公室的墙壁上钉了一枚铁钉，然后把这面锦旗端端正正地挂了上去。 赵楠楠站在下方，仰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锦旗，看着“护林先锋”这四个大字跟后面的“九溪镇政府赠”，心里小小地膨胀了片刻，然后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工作了。 一桩事了，她想道，这一页就算这么掀过去了，她还要把自己有限的精力跟热情，投入到无限的乡村建设工作中去。 然而事与愿违，她今天注定是不能好好工作。 才刚回到座位上，赵楠楠就看到刚刚还在墙壁前欣赏着那面锦旗的村干部们围了过来，站在她桌前对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赵楠楠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怎么了？有事儿吗？” “小赵啊。”村主任笑眯眯地道，“镇上给你颁了锦旗，表扬你周末在抓住纵火犯这件事情上的贡献，我们村一级也应该有所表示才行。” 村里也要有所表示，也要表彰她？不用了吧？ 赵楠楠一边感动于他们对自己的看重，一边谦逊地道：“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主任，表彰什么的就不用了吧。” 村主任说道：“我们集中讨论了一下，以你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想要村上这么麻烦，所以我们想了想，就不再表彰你了。” 赵楠楠听着，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了困惑的神色，既然已经想好不再表彰她了，那现在是跟她说什么呢？ 刚刚荣升了祖母的妇女主任从身后拿出了两面锦旗，递到了赵楠楠的面前。 赵楠楠一看上面的字，一面写着“见义勇为”，一面写着“救火英雄”，落款是龙岗村村委会，而赠与的对象则是……？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只见上面一个写着“赠布丁”，一个写着“赠软糖”。 锦旗起的作用跟她刚刚从陈书记手中接到的那面一样，只不过表彰的对象不同—— 墙上挂着的那面“护林先锋”是表彰她的，而这两面锦旗则是表彰两只狗狗的。 看着赵楠楠的表情，治安主任解释道：“村里讨论过了，没有在采访里面提到它们也就算了，可不给一点表示是不行的。” 然而知道这两条狗狗的主人是那大宅的主人之后，他们就知道对方什么也不缺，他们送什么过去也不对，还是送两面锦旗比较稳妥。 赵楠楠看着这两面锦旗，这庄严的配色，这充满热血的话语，跟她刚挂上墙的那面大概是出自同一家店。 她的锦旗还可以不带回家，直接挂在村委会，这两面锦旗要是送过去，可就没别的地方挂了。 她想了想这两面锦旗挂在那大宅里的画面，就感到很不对劲，画风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到底是村委的一片拳拳之心，而且这旗子做都做出来了。 是以，赵楠楠“嗯”了一声，说道：“挺好的，我觉得送锦旗非常有水平，大宅的主人一定会收下的。” “你也这么觉得？”村主任眼睛一亮。 赵楠楠还没回过味来，点头道：“是啊。” 她的话音落下，站在她办公桌周围的人就都松了一口气，村主任说道：“那好，送锦旗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赵楠楠下意识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主任，怎么会是我去——不是应该您几位去，才显得出村委的重视跟尊重……” “诶——”村主任摆手道，“书记交代过，没别的事就最好不要去打扰大宅里的人休养。本来呢，要不是听说小赵你跟那宅子的主人有交情，还一直是你帮他遛的狗，我们也不敢这么冒昧，订做这锦旗送过去。” 赵楠楠一脸懵逼，不知道这坑什么时候挖好，就让她给跳进去了。 妇女主任把锦旗放在了她桌上，村主任把这项工作交给了她，立刻就像放下了心口大石，拍了拍手说道：“暂时没别的事情了，我现在要到田心组去给人调解一下纠纷。” 治安主任也说：“我要去镇武装部一趟。” 妇女主任则要去镇计生办，正好搭治安主任的顺风车，赵楠楠跟那两面的锦旗被留在原地。 她伸手把这两面锦旗拢过来，心道那就等下午下班之后，去遛布丁跟软糖的时候顺便把这两面锦旗交给潘先生。 然而没想到，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村主任却转过头来，叮嘱道：“小赵，现在要是没什么事，就先把锦旗送过去，免得忘了。” 第31章 这就是为什么她现在会一脸茫然地夹着两卷红色锦旗, 在上班时间出现在法式大宅外的原因了。 赵楠楠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除了那次跟着村民小组长来收城乡居民医疗保险之外, 她还没在上班时间来过这里。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了一丝压力, 要不等下了班再来？ 她现在就偷偷来, 然后偷偷走, 装作没人看见她—— “汪！” 布丁跟软糖一下子打破了她的幻想，她才在门外站了不到两秒, 它们就发现她了。 “汪汪！”两条狗狗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热情地跑向了她, 彻底暴露了赵楠楠的行踪。 “别叫，别叫——”赵楠楠提在胸口的一股气全泄了, 只好推门进来，“你们两个怎么没好好待在屋里？” 布丁跟软糖围在她脚边绕着她转圈, 尾巴还不停地摇晃。 赵楠楠迎着它们湿润的眼睛, 简直可以从其中看出期待的光芒。 “不不不。”她说, “我不是来带你们去散步的，我们今天上午已经出去过了, 记得吗？” 布丁跟软糖显然假装没有听懂她的话, 依旧殷勤地围绕着她，等着她带它们出去。 赵楠楠被它们萌得不行, 蹲下来好好地蹭了它们一把，然后才抬头看向安静的大宅, 问道：“潘先生呢？他不在家吗？” 老管家现在确实不在家, 今天是他的采购日, 还在家里的除了两只狗狗，就是宅邸的主人了。 在听到布丁跟软糖发出第一声叫声的时候，周皓言就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床上，依旧是失眠到清晨，又才找到一点睡意。 房间的窗帘还拉着，他从床上起来，仍旧可以听到下面两条狗狗的叫声，仿佛来了它们很喜欢的人。 不用想也知道来的是谁。 他赤脚踩在地毯上，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往下看去。 果然看到赵楠楠蹲在他的两条狗狗身旁，正在向着门的方向探头探脑，仿佛在找他的管家在不在。 周皓言在窗前站了一阵，如果是换了别人，他可能就会站在这里等她自动离开，可是赵楠楠的话…… 他想了一下自己的管家可能有的反应。 潘叔回来要是知道他就在这里看着，等赵楠楠发现里面没人，偷偷把东西放下就走，一定会用非常不赞同的目光看他。 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周皓言最终放下窗帘，回到床边，穿鞋下楼。 花园里，赵楠楠已经决定放弃了，她在这里探头探脑了那么久老先生都没出来，那肯定是不在家了，也不能指望宅邸的主人下来迎接她吧。 她松了一口气，摸着布丁跟软糖说道：“既然没人在的话，那我就下午再——” 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台阶上。 赵楠楠的声音一下子就卡住了。 周皓言看起来像是刚醒来，在这个深秋的季节，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仿佛完全不畏冷。 那张英俊典雅的面孔再配上略显凌乱的黑发，让他整个人透出难以言喻的魅力。 然而，让赵楠楠无法移开目光还是他的手臂跟胸膛，这件简单的白色t恤完美地凸显了他的肌肉线条。 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样的肌肉。 他一出现，原本待在赵楠楠身边的布丁跟软糖就像被磁铁吸走的小螺母一样，从她手臂间钻了出去，跑到了主人身边。 赵楠楠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在上一次跟周皓言短暂的接触里，她所得到的信息只有他姓周，是宅邸的主人，也是布丁跟软糖的主人，甚至没能好好地把他的样子记在脑子里。 现在看来，不是自己没好好去记，而是没有记住。 她的大脑承载不了这样的美貌冲击，所有的记忆都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周皓言看着赵楠楠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移到她手臂下方夹着的那两卷锦旗上，然后又移回了她脸上。 两条狗狗在他脚边暖暖地贴着他，周皓言可以感到它们的尾巴贴着自己的小腿摇来摇去。 赵楠楠站起来之后，目光平视，正好落在周皓言的胸口。 她直觉自己这样盯着对方看却不说话不好，于是开口道：“周先生，我是来送锦旗的，给布丁跟软糖……” 她虽然在对着周皓言说话，但眼睛却一直无法从他的手臂跟胸膛上离开，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周皓言对她说了什么，赵楠楠一句也没听清。 只看到视野中那宽阔的胸膛在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周皓言下了台阶，布丁软糖跟在他身边，来到了赵楠楠的面前。 他又说了一句什么，那声音低沉动人。 “什么……”赵楠楠的视线落点从他的胸膛变成了他的肩膀，她眨了眨眼睛。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居然一直在盯着人家的胸看！ 顿时，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让她整张脸爆红。 她终于意识到周皓言刚刚说了什么。他说，能不能先把眼睛从我胸口移开。 - 壶里的水煮开了，咖啡醇厚的香味很快在空气里逸散开来。 老管家在冰箱里存放的甜品让这场会客显得正式，两条狗狗分别卧在他们的沙发旁边，尾巴在地毯上扫来扫去。 赵楠楠坐在沙发上，等着宅邸的主人从厨房里出来。 老管家喜欢用红茶来招待客人，而周皓言的风格不一样，他端来了两杯咖啡。 “谢谢。”赵楠楠接过了他递来的杯子，试图装作无事发生，不管怎么想，盯着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陌生男性的胸不放都太尴尬了。 不过，宅邸的主人看起来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生气？ 赵楠楠想着，又从咖啡杯后飞快地看了周皓言一眼，从他低垂了眼眸去摸布丁的神情判断，他是真的完全没有感到冒犯。 周皓言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从狗狗身上收回了手，开始享用难得的咖啡。 在没有来这里疗养之前，他过的是跟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在这里他基本不跟任何人交往，然而在他的心脏叛变他之前，一切都不一样。 他有着足够丰富的社交圈跟多彩的社交生活，习惯于做人群中的焦点，像呼吸一样自然地使用自身的魅力，夺取别人的眼球跟注意力。 可接受完换心的手术之后，他就没这待遇了，毕竟当他身上插着管子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就算他再有魅力也施展不开。 在漫长的恢复期当中，围绕在他身边的又都是经验丰富的年长护士跟医生，几乎没有给他多少施展魅力的余地。 等到康复出院之后，来到这里，基本上也就跟丰富多彩的过往说再见了。 他的魅力对看着他长大的管家是无效的，而对趴在他脚边的布丁跟软糖来说，不管你长得好不好看，在它们眼里都是好看的，它们都深深地爱着你。 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这样有人被他的魅力征服的画面，周皓言发觉自己还挺怀念这个。 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赵楠楠，发现她从咖啡杯后看自己，眼神一下落到自己身上，一下又移开。 “那么，”周皓言主动开口问道，“你说，你是代表龙岗村来给我送锦旗的。” “是的。”赵楠楠迅速地回神，回答道，“不过不是给周先生你，是给布丁跟软糖送。” 她本来把自己带来的锦旗放在了一旁，听周皓言提起便拿起来给他看，“就是这两面锦旗。” 周皓言的视线在旗面上掠过。 赵楠楠看他放下了咖啡杯，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自己身上，问道：“你觉得这两面锦旗挂在哪里会比较合适，赵小姐？” 挂在哪儿合适？赵楠楠心里突了一下，这难道不是应该由潘先生来定吗，怎么考起她来了？ 她拿着那两面写着“见义勇为”跟“救火英雄”的锦旗，虽然觉得奇怪，但大脑还是迅速地转动起来，试图在这间大宅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来安置手上拿着的东西。 “怎么样？”就像是要扰乱她的思路一样，坐在对面的人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人心跳的笑容，“你有什么好提议吗？” “没有！”赵楠楠把这个答案说出口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毫无必要地拔高了。 她于是又降低了音量，在宅邸主人的注视中小声道，“这玩意除了挂在村委会办公室里好看一点以外，挂在哪里都不合适，更别说是在这里了……” 在处处都透着典雅的法式大宅里，这样饱和度高的红黄配色物品，完全就是灾难级别的存在。 但凡是个设计师，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两面旗上墙。 周皓言忽然问：“他们也送了你这么一面锦旗吗？” 赵楠楠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点了头。 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面前的人也许比她想象的要更了解自己，他也看了本地台的新闻。 “你把它挂哪里了？” “……村委办公室。”毕竟要是带回去的话，又会被她妈削。 做人真的是好难，赵楠楠想。 她的名字就起错了，不该叫楠楠。 第32章 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周皓言就像是满足了好奇心，抬手从赵楠楠手上接过了锦旗。 任务完成，赵楠楠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放下了举了好一会儿的手，瞬间就觉得自己应该告辞了—— 因为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讲了。 如果两人再熟一些的话，赵楠楠可能还会问问周皓言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可他们完全不熟…… 赵楠楠放空了片刻，眼睛一不小心又掉在了人家身上。 坐在她对面的周皓言把锦旗放到了一旁, 没有拆穿赵楠楠，就这样任由她看着自己，然后引着她说话。 他有非常高超的说话艺术，能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再加上音质低沉动人, 分分钟就能将局面掌握在手中。 老管家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看起来铁了心要把自己框在避世人设里的人正在孔雀开屏，而赵楠楠就坐在他对面, 被他释放过头的魅力晃得有些眼晕。 那被周皓言吸引的表现, 老管家曾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过。 他们通常对他的少爷充满了赞叹，仿佛整个脑子都已经被他占据，剩下的反应就只有点头跟恍惚的笑。 可赵楠楠不一样，老管家清楚地看到在她的眼底还藏着困惑。 大概是因为面前的人前后表现得差异太大, 让她怀疑。 于是，在周皓言进一步被他曾经的行为模式控制之前, 老管家登场了。 察觉到他的归来, 趴在地上的布丁跟软糖立刻直起了身子, 动作一致地迎向了他。 屋里另外两个人的目光也几乎立刻向着门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外出购物归来的老人。 在这个大宅里，在狗狗眼中的权力等级是这样划分的—— 布丁跟软糖最喜爱的人是把它们养大的周皓言，而老管家是给他们三个提供食物的人，所以他的等级在周皓言之上。 赵楠楠是最近新加入的常驻成员，主要负责带布丁跟软糖出去运动，狗狗们对她的喜爱程度大概可以跟对周皓言的持平。 只不过长期的陪伴，让周皓言的地位还是要高于她。 “我注意到少爷你终于愿意从你的二楼下来招待客人了，可喜可贺。” 老管家一边走进来，一边说，布丁跟软糖凑到了他身边，兴致勃勃地探头嗅了嗅他手里提着的袋子。 它们待在周皓言跟赵楠楠身边的时候，如果说尾巴转动是风力一档的话，那么呆在老管家身边就是风力二档。 老管家把挂在手臂间的外套挂到一旁，弯下腰来摸了摸它们。 赵楠楠还在看着布丁跟软糖绕着老管家撒娇，冷不丁就听周皓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说道：“我有点冷。” 她转头看他，就见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太明显了。”老管家直起身来，目光落在他身上，“毕竟你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来御寒。” 周皓言决定不理会他的讽刺：“既然你回来了，那招待我们客人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老管家忠诚可靠地做出了回应。 赵楠楠看到对面的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自己点了点头，她感到之前那个颇有兴致跟自己交谈的形象瞬间就在他身上消失了。 真是奇怪。 她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目送他离开，脑子里盘桓着疑问。 布丁跟软糖摇了摇尾巴，从沙发旁走过，跟着它们的主人上了楼。 跟疑惑的赵楠楠不同，老管家几乎能看到周皓言脑子里的齿轮是如何地转动的，看穿那个背影里藏着的话—— 【还是躲开吧，免得再招惹什么人，然后心脏一停止跳动，就又多出一些人要为我伤心。】 等周皓言的身影在楼梯上消失了，老管家才转向赵楠楠。 此刻，赵楠楠脸上的困惑毫不掩饰。 她问：“他向来都是这样吗？” “怎样？”老管家问。 赵楠楠于是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她看着老管家，说道：“一开始我听你说起这宅邸主人的时候，我以为他身体不好，所以很少跟人接触，性格也内向——” 他们第一次见面，周皓言确实身体力行地践行了这一点。 这宅邸的主人表现得非常疏离，仿佛不愿意跟其他人多有接触。 可是他今天展现在赵楠楠面前的形象，完全打破了他之前给赵楠楠的刻板印象。 他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样，是鲜少跟人接触的内向性格，反倒像是社交高手，能引导谈话节奏，在任何人面前都游刃有余，掌控一切。 赵楠楠回想着他说话的声音，那些细微的表情跟动作，还有不时浮现在他脸上的微笑，全都构成了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形象。 然而，等老管家一出现，这一切就像是午夜十二点前的魔法一样消失了。 周皓言收回了他的光芒，再次变得黯淡低调，让赵楠楠都搞不清楚他所展现出来的两面，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真实。 “这其中涉及到了一些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现在说起来有点太复杂。”老管家温和地道，现在他们知道了，在周皓言身上会有两种模式随机切换。 第一种是低能耗的蜗牛模式。 从来到这里之后，周皓言就一直致力让自己停留在这种状态上。 这种模式优点是低能耗，让人省心，可是持续的时间长了就不利于心理健康，老管家一度担心他会抑郁。 现在看到他第二种模式出现，老人又觉得放心了些。 鉴于他前后表现得这么分裂，赵楠楠犹疑地问道：“周先生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周皓言还站在楼梯转角处，会听到她说话。 “他不是，他没有。”老管家一边收拾周皓言用过的咖啡杯，一边摇头，赵楠楠听他解释道，“你刚刚看到的就是他没生病之前正常跟人交往的形象。” 也就是第二种孔雀开屏模式。 一开始住院的时候，周皓言还会习惯性地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后来他就停下了。赵楠楠思考着，她结合之前老管家说的话得出了一个结论，问道：“周先生病得很严重吗？” 人在病得很严重的时候，确实有一部分病人会想把自己跟这个世界分割开来，然后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安静地死去，这个心理很正常。 “比较严重。”老管家说，“一度危及到了他的生命。” 赵楠楠看着他，觉得那段时间对面前的老人来说也一定不好过。 他们如此亲近，他要看着周皓言徘徊在死亡边缘，一定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孩子要被死神拉下去一样。 “都过去了。”仿佛接收到赵楠楠投射过来的善意担忧，老管家露出了一个笑容，端着盘子跟杯子往厨房方向走去，“现代医学比起几十年前来要昌明太多，他们治好了他。” 赵楠楠跟进了厨房，在老管家身后猜测道：“所以你们才来这里疗养？” “这里的环境适合疗养。”他说道，“远离喧嚣的人和事，对他的恢复有好处。” 赵楠楠看着他拿着盘子在水龙头下冲洗，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只是我没有想到，跟之前的生活脱离会让他顺势把自己封闭起来。看他过去那段时间表现出来的一切，我还以为他已经失去了跟人交往的技能。” 还好，刚刚那一幕让他重新建立起了对他的信心。 人或许可以压抑自己的本能，可以把自己整个封闭起来，但是一旦有人给他打开一个缺口，被压抑的本能就会自然而然地释放出来。 就是他刚刚看到的那样。 老管家冲干净了杯盘，拿过毛巾擦干手，转过身来看赵楠楠：“所以赵小姐今天来是——” “哦，领导交代了任务，让我来送锦旗。”赵楠楠反手指了指被周皓言放在茶几上的锦旗，把自己的来意又说了一遍。 老管家耐心地听完，给了她一个笑容：“请替我感谢村委，感谢他们对布丁跟软糖的嘉奖，锦旗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这句话落在赵楠楠的耳朵里，差不多就是“东西我会收下，但绝对不会把它挂起来”的意思。 她没有任何异议，只是站在橱柜底下看了看手机，就开口道：“任务达成，我也该回去了，下午再来接布丁跟软糖去运动。” 老管家微笑地点头，赵楠楠朝他挥了挥手，准备从这宅子里离开。 走没两步，老管家就在身后叫住了她：“赵小姐。” 赵楠楠站在原地回过头来，听老管家说道，“以后常来做客。” 不光是带布丁跟软糖出去散步，也多跟它们的主人交流交流。 赵楠楠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想起刚刚周皓言坐在沙发上的样子，脸莫名地热了一下。 不过迎着老管家殷勤的、指望有人能够把他带回正常世界的眼神，赵楠楠还是勇敢地点了头：“好的。” 不就是再免费多遛一个人吗？她可以的！ 第33章 从小到大, 写在赵楠楠的学生手册上的评语里都有这么几句—— “为人热忱, 责任心强。” “团结友爱, 善于帮助同学。” “…… ……” 等等等等，充分展现了教过她的老师对她的了解, 以及对她办事靠谱的肯定。 送完锦旗回到村委会大楼，赵楠楠立刻开始着手研究像周皓言这样重病后的心理创伤该怎么治愈。 她握着杯子，在办公室的旧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查着搜出来的资料，不时地用鼠标点击两下，对搜出来的这些重病心理创伤表现叹为观止。 什么在重病之后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和资金援助, 于是开始投身公益事业, 在跟病魔抗击的同时也亲切友好地鼓励同病房的病友, 成为他们在黑暗中的阳光。 可是, 这样一个光明的人在对待身边照顾自己的亲人时, 却是另一副嘴脸，动辄对亲人打骂不休, 一点不顺心就化身魔鬼。 “可怕。”赵楠楠一边滚动页面, 一边庆幸幸好周皓言不是这样，看来他们这个群体之中的分裂表现不是特例啊。 她建了一个文档，把自己找到觉得有用的资料都放了进去，然后保存。 虽然周皓言的问题，肯定有医生给过他们更专业的指导，赵楠楠怎么搜集资料都不会比医生更专业, 但是周皓言看上去起码愿意跟她交流啊。 她给自己加油打气, 做好准备下午一下班就带上周皓言, 一起去遛狗。 然而，当她下班骑着小黄车来到大宅门外的时候，出来迎接她的就只有布丁软糖跟老管家。 赵楠楠摘下头盔，跟老管家问了好，然后问道：“周先生呢？”她一手抱着头盔，另一手指了指二楼，“他还在楼上吗？” 老人表现出了迫切地想让宅邸主人跟这个世界正常接触的愿望，理论上来说应该会不留余力地把人推出来才对，赵楠楠来的时候都做好心理准备，会在门边看到牵着狗狗的周皓言，结果她来了却没见到他？ “很遗憾。”老管家把牵引绳交到她手里，站在原地两手交叉放在了身前，“他还在楼上补眠。” 赵楠楠接过了已经准备好往外冲的布丁跟软糖，从车上下来，把头盔放在了踏板上，听老管家解释狗狗的主人有点睡眠障碍，上午她见到他的时候，刚刚经历了又一个清醒的通宵。 在赵楠楠离开之后，终于被困意找上的人就维持着看书的姿势，在书房里睡着了。 老管家在午餐时间把他叫醒，迫使他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之后，就把人驱赶回床上去补眠。 “怪不得。”赵楠楠若有所思地说着，用两根手指朝老人比了比自己眼睛下方，“怪不得我看他的眼睛底下好像有点发青。” 死亡跟黑眼圈，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谁它们都不会放过。 尽管如此，老管家还是觉得这句话最好别让楼上的人听到。 - 晚上回家，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赵楠楠又问了赵父关于病人心理的问题。 赵父给她解释完之后，捧着碗稀奇地看她：“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说打死也不要当医生，对医学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吗？” “那也要了解一点儿。”赵楠楠刚一开口，就发现她妈妈也在盯着她，于是随口扯道，“自从参加工作，我发现自己可能会面对的情况什么样的都有，难保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这倒是没错。”赵父赞同了她这个说法，“起码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学过的急救就派上用场了。” 赵楠楠手一抖，夹着的丸子差点滚到桌上，她希望最好不要有要给周皓言急救的情况出现。 吃完晚饭，打包了垃圾，赵楠楠又一头扎进资料库里，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考公务员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用功。 中途她被叫出去洗了澡，回来湿着头发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又看了一个多小时。 “啊——”她把笔夹在耳朵上，背向着椅背弓去，两手交叉着向前伸了个懒腰，“累——！” 做了那么多跟（病）人交往的功课，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老人的厚望，成为周皓言跟世界重新连接的关口。 这时，门被敲了敲，赵楠楠扬声道：“请进。” 赵母端着一碗雪蛤探进身来，看着坐在电脑前的女儿说道：“今天这么迟还不睡？” 听到这话，赵楠楠飞快地瞥向电脑右下角，一看都快十一点了，已经超过她平常睡觉的时间一个小时了。 “不睡正好。”赵母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碗走进来，“把木瓜炖雪蛤吃了。” 赵楠楠接过了碗，看着自己的母亲，忍不住开口道：“妈，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赵母随口问道，靠在桌旁看着她。 屋里没开大灯，只有电脑旁边的台灯亮着，这温暖的灯光洒在赵楠楠脸上，而赵母的上半身还是隐藏在黑暗之中。 看不清她妈妈脸上的表情，赵楠楠更有了胆气，她说：“我想问，你跟我爸是怎么认识的。” “问这个做什么？”赵母没有生气，而是回忆了一下，开口道，“你爸爸是我朋友的朋友，认识之后他就经常约我出来玩，然后有一天他就跟我说我们去结婚吧，我就答应他了。” 赵楠楠听着这个父母的爱情故事，一点也感受不到恋爱那酸酸甜甜、跌宕起伏的滋味。 “不是吧，你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她在电脑桌前坐直了身体，忘了自己一开始问这个问题的初衷，“就耍了一阵朋友，我爸随口一说，你就答应了？” “是啊。”赵母点头，赵楠楠不敢相信地道：“这也太随便了吧，我爸是你的初恋吗？” “是啊。” “那你们相处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火花吗？” “那时候哪有这么多事。”赵母说，“80年代处对象，也就是坐你爸的摩托去兜风，去歌舞厅跳个舞，然后跟他去朋友家看他们打牌。” 她就是在那时候学会打麻将跟打扑克的。 赵楠楠一边吃着那碗雪蛤，一边听着80年代的故事，然后把空碗还给了她妈妈：“吃完了。” 赵母看了一眼那空空的碗，伸手接了过来，叮嘱道：“待会记得刷了牙再去睡觉，还有，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就是……”赵楠楠“就是”了两下，最终说道，“就是想从你们的相处之中，探索一下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结果并没有什么用，她半点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说的话赵母自然是不信的，不过懒得多问，于是端着碗就出去了。 赵楠楠看着卧室门在面前关上，坐在椅子上挠了挠脸颊，决定还是放弃在跟周皓言交流中的主动权。 他是社交高手，只要他愿意，跟任何人交流都永远不会冷场。 反正她的任务就是当个桥梁，陪他回归正常社会，只要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不穿那件白t恤就好了。 这么一想，赵楠楠立刻心情舒畅。 考虑到明天是下乡日，她还得早点到村委会去准备茶水，于是关了电脑关了台灯，刷牙洗脸，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毫不意外又没有见到周皓言。 今天是他去医院检查的日子，赵楠楠遛完布丁软糖把它们送回家，就看到那辆宾利停放在花园侧旁，等着主人坐上去。 时间紧张，赵楠楠就没有在这里等到周皓言下来，她骑上自己的小黄车往村委会赶，一上楼就发现在下乡组来之前，会议室先来了个她不认识的中年妇女。 在那中年妇女对面，坐着村支书跟村主任，他们俩今天也来得特别早。 赵楠楠连忙跑上来，把包放在一旁准备去烧水：“书记，主任，你们来很久了？” 一看她那么急急忙忙，村支书就开口叫她慢一点：“没事，我们也是刚来。” 赵楠楠在壶里接满了水回来，站在茶水柜旁一边等水开，一边听他们三人交谈，发现原来这中年妇女是他们村的农技员。 农技员是由镇农业站聘请的，主要负责帮助村民解决一些农业方面的问题，并不很常到村委会来，所以赵楠楠入职以后一直没有见过她。 妇女主任这几天帮手带刚出生的小孙子，来得也比较迟，一进会议室发现已经来了三个人，于是陪了个笑脸，然后一面擦手一面走到了赵楠楠身旁：“茶泡好了？” “泡好了。”赵楠楠点头，妇女主任于是接了手，跟她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把茶杯放到会议桌上。 农技员正在跟村支书和村主任说话，看见赵楠楠，暂时被分了一下神，笑道：“这小姑娘没见过啊，春燕姐，是新来的干部？” “是。”妇女主任点头，从托盘上拿了杯子递给她，笑着说道，“这是我们书记助理，今年新考进来的村官。” “小赵非常能干。”村主任像炫耀自家子侄一样地炫耀道，“前阵子森林防火的时候，还抓住了纵火犯，镇里送来的锦旗还在隔壁挂着呢。”“厉害啊。”农技员立刻对她刮目相看，赵楠楠感觉她大概是在想着自己是不是练过什么武术，忙道：“运气好，运气好。” 这梗只怕一段时间内是过不去了。 “还是继续说脐橙的事吧。”村支书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回桌上，“村民请你来村委代他们反映的情况，我都了解，也去果园里看过了。” 说实话，这情况有些难办啊。 第34章 过去两周时间, 龙岗村的脐橙彻底熟了，都得摘了。 可今年脐橙结果的量太多, 往年来收购的批发商吃不下, 就造成了果子滞销。 过去两周里, 政府宣传、媒体宣传、单位支持, 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 农技员说：“这也只消化了一部分。” 龙岗村的果农还把原本就比往年低的价格往下再压了些, 批发商又吃下了一部分，可也就只是这样了。 眼看着果子都要烂在土里, 村民坐不住了, 就找了农技员。 农技员于是来了村委会, 代表脐橙滞销的村民先集中跟村里反映一下。 赵楠楠竖着耳朵听完，拿着托盘回到茶水柜旁小声问妇女主任：“姐，别的村是不是也这样？” “是啊。”妇女主任一边把烧开的水往暖水壶里倒, 一边说, “别说是别的村，我们整个九溪镇、整个县都是这样, 所有人都在想办法。” 为了解决问题，各村采取的措施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虽然妇女主任嫁来龙岗村已经好几十年了，但是依然跟自己的娘家那边频繁走动，她听说了她娘家蓝溪村是由村里的食品加工厂直接收购了村民的橙子, 加工成果干跟水果罐头。 而其他村则是找了别的销售渠道, 有的经由农产品合作经销社铺货卖出, 有的则寻求了扶贫对点帮扶单位的帮助。 龙岗村的村民听到别的村村委都有积极的活动，自然而然也会想向他们村委会求助。 只是，他们龙岗村的情况跟其他村不一样。 首先他们还没有扶贫对点帮扶单位，没有办法向外界求助。 其次，他们村委的能力弱于其他村。 一般来说，竞选村支书跟村主任的，很大概率都是自己本身有些实力、有些生意的人。这样一来，在参与村民选举的时候，他们就能确保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为这个村做实事。 可是，龙岗村曾经是个软弱涣散村，上一届的村两委成员因为违纪事实而受到处罚，基本无一人逃过。 于是，镇一级当时就任命了现在的村支书做村主任，派了一名副镇长来做第一书记，又破格提拔了当时的大学生村官林越做了副支书。 等一切事务上了轨道，就又到了换届选举的时候。 他们这一任村两委班子是新配齐的，各方的实力都弱于其他村，在这种时候基本上是拿不出什么有力举措的，比较愁人。 赵楠楠怎么也没想到龙岗村还有这样的过往。 听妇女主任说完他们的无奈之处，再看村支书跟村主任，她就更真切地感到他们两人心中的焦虑了。 “村民们到我这儿来反映的时候，提了很多其他村的措施。”农技员说，“主要提到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联系个水果电商平台来销售我们的橙子。” 科技进步，时代改变，农民的思维也跟过去不一样了。 当线下销售不行的时候，有人的目光就会转向线上销售。 过去几年里新闻媒体上报道的各地水果丰产滞销，电商平台帮忙销售的新闻，在此刻似乎都成了一条新的出路。 可是说是说得火热，村民们却根本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联系这样的平台。 赵楠楠本来在旁听着，还觉得现在的农民伯伯跟得上时代，可是听农技员说完，村支书跟村主任脸上就露出了苦笑。 这也太难为他们了，这要上哪儿去找？ 农技员看着他们的表情，也感同身受地干笑道：“我也知道，这不是随便说要找就能找的，所以我这不是跟他们说了，让我周二下乡日到时候先过来，跟书记与主任你们商量了，再向镇领导反映反映，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是。”村支书叹了口气，“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也就只能看镇上能不能给些指导意见，看怎么来解决了。” 一到八点半，下乡组来了。 林委员看上去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今天会议室里的气氛比往常沉重，等到进行完一贯的会议议程，他就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扶手对村支书说：“书记，今天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啊，怎么了？” “瞒不过你啊。” 村支书于是把橙子滞销的事告诉了他，林委员听着很是关注，不停点头。 只是说没多久，门外就出现了三个身影，都是本村村民。 赵楠楠看林委员抬手示意村支书停一停，听他扬声问道：“有什么事要找村里吗？先进来吧。” 坐在背对着门这一排的所有人转过头去，就看到三个村民从门外进来。 赵楠楠起身让座，又去端茶，这几个村民说明来意，他们都是为橙子的事来的。 尽管农技员说了周二她会先来村委会反映情况，寻求帮助，可村民们一合计，还是决定再派三个代表来。 “坐，大家都先坐。”林委员坐直了身体，两只手都放在了桌面上，跟这几位村民说明了一下情况，“刚刚书记跟主任就在跟我们说这个事呢，村委非常上心。” 那三位村民拉开椅子坐下来，都有些惴惴不安。 赵楠楠暂时放下了自己的会议记录，端了三杯茶过来，然后又给所有人添茶。 在三位村民当中，最年长的那位看着林委员，说道：“领导——” 他开了口之后，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村支书，问道：“书记，这位是领导吧？” “对对。”村支书还没开口，村主任就先笑着介绍道，“是我们村的挂点领导，林委员。” 那村民点了点头，看向林委员：“领导，我们村里种橙子的人家占到了全村的一半，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几棵树。我们三家——”他指了指己方的三人，“承包的果园最多，囤积的橙子也多。” “嗯嗯。”林委员点头，对身旁的下乡组长说道，“记着。” 村民抹了一把脸：“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往年这些橙子大部分都有批发商来我们这里调走——” 林委员打断他，问道：“往年村里橙子调走价格是多少？” 村民显然是做过一番准备才来的，对他的问题对答如流。 “往年市面上橙子的价格一上市是4块钱，批发商从我们这里调走，一般都是一块八到两块钱。” 林委员看向村支书，村支书答道：“对，他说的没错，往年的价格确实是这样，” 那村民说道：“可是今年，我们的价已经压到了一块二，也只调走了三分之一，果子下得早的人家，运气好的能走五成。” 就这样，剩下的数量也依然很是惊人，而且堆放得越久，他们的亏本的风险就越高。 “别急，慢慢说。”林委员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很懂大家焦急的心情。” 那村民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焦虑神色也没有散去几分，依然握着拳：“那些批发商说了，如果压到八毛的话，他们能再吃下一半。” 可是八毛钱这个数字实在是太低了，他们全年劳作跟所有的投入加上去，如果就这么八毛钱甚至更低地贱卖了，那么他们这一整年就白干了。 “实在是走投无路啊我们。”在他身旁的两个村民也开口了，“领导，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放心。”林委员点头，认真地道，“能做的我们一定都会做，一定会想办法帮大家解决。” 他说这样的话，眉头却紧皱着，村支书跟村主任看着心里也明白，全镇十一个村，哪个村不是这样？ 镇上就算再努力支持，再给他们倾斜，分到他们头上也就是杯水车薪，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来找出一条路。 他们做了会议记录，对这三位村民说一定会尽力地帮他们解决问题，然后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妇女主任把门关上，所有人继续在会议室里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这事实在不好办，所以在座的好几位村干部又开始抽烟，就连平常不抽烟的村支书也忍不住接了一根点燃了，将自己的脸隐藏在了烟雾之后。 村主任试探着道：“其实其他村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有的村就是本身的食品加工厂，能够消耗了这多出的橙子，有的村真是找了其他的销路。” 这两个条件他们村都不具备。 林委员点头，看向他们两个：“书记跟主任有什么意见？” 更好的意见是没有的，路也就那么几条，要么也跟其他村一样，找到别的线下销路，要么就换个思维，找个线上销路。 关于电商平台销售滞销的水果已经有一套流程，并且有过成功的案例。 现代科技发展给了他们在大年的时候，超出预期增产的物资以消耗的途径。 只是这一切说起来简单，在从没有开展过这样行动的龙岗村来说，却没有石头给他们摸着过河。 而且村两委干部都有了一定的年纪，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并不比年轻人，一切做起来都比想象中要难。 所以他们没有贸然提出这个解决方式，哪怕它就在那里。 林委员表示了解，承诺会先回镇上向镇里汇报一下，再看怎么来解决。 第35章 一从会议室出来, 赵楠楠就抑制不住激动，单手给林一风发了条微信，然后一手抱着会议记录本回了办公室。 伤筋动骨一百天，林一风今天也没有来村里, 倒是在微信上跟赵楠楠有来有回地发了好一阵信息。 信息发过去，见那边没反应, 赵楠楠于是先把东西放在桌上, 坐在电脑前打开了微信网页版。 她想着橙子的事, 心里关于创业的小火苗又熊熊地窜了起来。 这简直像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在推着她站出来，扛起他们龙岗村卖橙子的大梁。 上有扶持大学生村官创业的政策，下有立刻就能落地成型的项目, 中间还有迫切想要给村民寻找一条新出路的村两委—— 赵楠楠毫不怀疑自己现在要是站出来振臂一呼，后面就会有大把的人追随她。 真是想想都忍不住激动得搓手。 然而，她想得再激动也好, 也没胆子在刚刚那样的场合站出来说自己愿意带领大家卖橙子。 在其他镇干部在楼下大厅被村民拉着寻求保证的时候, 她也在电脑上搜索起了怎么通过电商平台销售水果。 网上一直有些非常经典的案例, 可供他们参考。 只是它们经典的地方不在于它的成功，而在于它的失败。 赵楠楠一手撑着头，一手按着鼠标把页面往下拉, 看着看着慢慢就坐直了身体。 她正在看着的这篇报道, 有着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就在去年, 某个地区的万亩水果滞销, 一个由大学生创业的生鲜电商品牌在听到消息之后, 出于善意上门进行联系，承诺无利润帮忙销售这些菠萝。 消息一出，当地的农民欢呼雀跃。 全国各地的消费者在电商平台首页上看到这个“帮助果农”的公益性活动之后，也纷纷通过这家电商品牌购买了这些滞销水果，销售量在一天之内达到了几十万公斤。 万亩水果滞销的问题解决，农民收益得到了保障，消费者又通过便捷的方式买到了水果，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发展到最后，却是整个水果电商品牌毁于一旦，创业者净损四十几万。 赵楠楠把整篇报道认真地看完了，连微信不停地闪烁都没去管。 这篇报道里多个环节多个角度详细分析了这家生鲜电商品牌失败的原因，很是震撼到了她这个外行人。 首先，当这个生鲜电商品牌向水果滞销地的果农伸出援手的时候，负责人并没有跟当地政府、村委构建起合作的关系。 这就很不应该，这毕竟是帮助当地政府、村委解决水果滞销的问题，起码要让这两者参与到其中来。 村民自治是一项非常有智慧的治理制度，在原产地大批量收购果子的时候，如果有村委会的参与，会给这一环节提供更有力的保障。 赵楠楠觉得比照他们龙岗村，这时候要是有生鲜电商品牌上门来表示愿意帮助他们销售橙子，他们村肯定会非常积极地参与到其中。 毕竟现在最想要找到解决方法的就是村委会，其他村采取的有效措施给了村支书跟村主任极大的压力，如果有人来牵这个头，他们肯定会非常高兴在其中出一份力。 再来就是跟农户签订的合同标准跟违约问题。 或许是大学生涉世不深的天真，或许是抱着“我们是来帮助果农，他们不会欺骗我们”的心态，这家生鲜电商在跟当地农户确定帮助销售的时候，签订的合同中只约定了收购价格跟数量，却没有规定有无法及时提供果子或者以次充好的情况出现，农户要承担什么违约责任，生鲜电商又要通过怎样的方式来追究。 在生意场上，永远不要指望道德和人心能够取代契约和法律。 这家生鲜电商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没有把自己放在商人的位置来完成这项助农活动，反而坚定地把自己放在了慈善家的位置上。 在商言商，没有契约保护的商家，落在农户眼中就是十足的冤大头，活该为他们滞销的水果买单。到了这个时候，农户所考虑的已经不是感激商家提供的帮助，而是想着要如何从对方手中攫取更大的利益。 于是农户开始以次充好，在果子里混入熟果跟达不到收购品质的次果。 生鲜电商品牌的创始人远在千里之外，对生鲜电商这个看似新潮实则传统的行业又没有从业十几年的老手那样深刻的认知——任何时候，都应该亲自到原产地来盯着采购跟品控环节，坏果自然而然就从当地代办手中混进了销售链里。 入库人员在把果子收上来之后，也没有详尽地检查，就这样直接打包发出，进入了物流运输阶段。 到预售环节结束，进入发货环节的时候，还有农户退还定金，坐地起价，从原本定好的每斤四毛涨价到每斤一块、一块二。 第一次发起这种助农活动的商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情况出现，为了发出货物，他们只能接受果农的坐地起价。 生鲜批发的毛利有多少？顶多百分之二十。 而在生鲜电商中，物流、仓储、人工成本、市场推广、货物损耗这几项加在一起，就占到了整体价格的百分之三十五到四十。 一场坐地起价，就能让商家陷入赔本的境地。 而当品相不好甚至腐坏的水果被运送到买家手中，退货换货又是一笔支出。 买到坏果的买家向电商平台发起投诉，直接损害的是这家生鲜电商的品牌，真正提供了坏果、次果的农户却有钱落袋，完全不需要付任何责任。 过高的成本，过高的坏果率，最后直接让这个新生的生鲜电商品牌因为这次善举而倾家荡产。 帮助果农销售滞销水果的活动消耗了普通人民群众的善心，付出了钱买到的却是糟心，几次之后，这样的活动在众人眼中就被蒙上了欺骗的色彩。 农户的短视，生鲜电商的“天真”，消费者的失望，这几点叠加，造成了善意的崩垮，也写就了生鲜电商在“管管水果，救救果农”的前世今生。 再回头看这篇报道的标题，《“水果鲜锋”破产，动摇的是整个生鲜电商的未来》——“水果鲜锋”就是这个互联网上第一家因为助农活动而破产的生鲜电商的名字，只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赵楠楠关闭了网页，喝了口水压压惊。 她在纸上划了两笔，都有些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帮忙卖橙子了。 这要是一不小心踩了什么陷阱，再复制了“水果鲜锋”的悲剧，她哪有那么多钱来赔？ 她最初想卖橙子，不过也就是想赚点零花钱。 林一风的消息已经在网页标签末端叠了十几条，赵楠楠再不回复，她就要打电话过来了。 组织办今天下午要收他们的《下乡日志》上去检查，他们基层干部下乡挂点，都是要写下乡日志的，规定每周记录三篇，写清楚都帮助村民解决了什么问题，调解了什么纠纷。 林一风人来不了村里，日志却不能落下，就眼巴巴地指望赵楠楠来给她提供信息，好完成任务。 这次据说还要抽个十来本送到县组织部去，她还差好几篇没写，简直要急疯。 还好，那边半天没动静的赵楠楠终于又开始打字了，嗖嗖嗖的发来几张图片。 她一看，赵楠楠直接把她做的会议记录拍了下来，给林一风作为写下乡日志的参考。 翻到最后一页下乡组会议的记录，林一风立刻发现了华点。 赵楠楠坐在电脑前，正在搜刚刚那篇报道里提到的什么b2c、b2b、o2o模式，就看到林一风的回复又刷刷地过来了，问道：“橙子滞销？村民来村委会寻求帮助？你是不是觉得天助我也，终于给你逮到机会卖水果了？” 赵楠楠觉得那把火在心里烧啊烧，一时间猛烈起来，一时间又被理智压过。 她惜字如金地问林一风：“你怎么看？” 林一风发来一个表情，电脑上的小人正在摸着下巴。 赵楠楠看着她把一大段话甩过来：“现在县里能做的都做了，得靠民间力量了，你要是真想干，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平时你们要是想搞个创业项目，计划书交上来，上面要批复都要斟酌再三，现在不同，橙子需要尽快卖出去。事急从权，你就随便给出个卖橙子的计划书，解了上头的燃眉之急，卖多卖少不管，项目肯定会很快就批给你，马上就能落地。” 仿佛为了怂恿赵楠楠，不给她更多考虑的时间，林一风又是一段话甩了过来。 “你之前不就是打橙子的主意么，现在不过是让你把摊子撑大点，这就怂了？你这橙子要是卖好了，直接就在领导面前挂上号了，以后再说起龙岗村的赵楠楠，那都跟别人不一样。不要怂，就是干，这不是还有我跟轻舟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停停停——”赵楠楠看她还有滔滔不绝要往下讲的架势，连忙发了三个字过去，然后琢磨了一会儿，“林一风我怎么觉得你突然这么积极？你就是想搞个大新闻，好接下来三两个月下乡日志都有内容可写吧？” 对面给她发来了一个捂脸大笑的表情，算是承认被她猜中了。 赵楠楠飞快地打字：“可我看村里的意思，是更想找个电商平台来帮忙。” “那还不简单？”林一风说，“你自己开个淘宝店不就完了？” 第36章 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跟林一风谈完之后，贫穷跟对成功的渴望都让赵楠楠觉得自己应该放手一搏。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赵楠楠觉得自己应该像林一风说的那样, 先搞个计划书。 她本来以为自己上班这么久，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 在公文写作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她的。 结果一搜大学生村官创业计划书, 看到搜出来的东西，才发现自己不会写。 她不知道他们龙岗村有多少橙子，也不知道这些橙子能存放多少天，卖的时候要通过什么手段来宣传, 啥都不懂，一头雾水。 于是她决定把这计划书先放一放，然后像林一风说的那样, 先去开个淘宝店。 她打开淘宝, 按照上面的申请步骤先申请了一个店铺, 等上传完身份证之后，又看到还要交押金。 赵楠楠囊中羞涩，哪来的押金, 于是这一步也卡住了。 还是先多了解一下橙子的问题吧。 问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问, 只能下午上班以后, 在妇女主任这里旁敲侧击一下, 又跑到村主任那里问一下。这样拼拼凑凑, 大半天工夫下来，还是没谱。 倒是一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都六点零五分了，连遛狗的时间都差点要忘了。 赵楠楠顾不上多想，把自己那根本不成型的计划书打印了出来，两张纸对折对折往包里一塞，然后就关了电脑，关了办公室门，骑着自己的小黄车向着大宅的方向奔去。 布丁跟软糖在大宅门边翘首以盼，赵楠楠一放下车子就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我们走吧。” 布丁跟软糖轻易就原谅了她，奔向了它们期待已久的放松时刻。 然而今天不比平常，平常什么也不用想的赵楠楠此刻脑子里却充满了她的计划书。 在整个遛狗的过程中，她不停地走神，不停地在脑内把自己的计划打散又重组，试图让它看起来更有条理一些。 两只狗狗也察觉到她的茫然，它们体贴地放慢了速度，陪着她在乡间的村道上慢慢地行走。 天边的云渐渐地积压了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晚霞。 在这渐渐失去光芒的天空中，云不停地堆积，而风也大了起来，吹得赵楠楠的头发不停地往眼前飘。 布丁跟软糖叫起来，灵敏的鼻子闻到了空气中渐渐凝聚的水的气息。 赵楠楠眨了眨眼睛，看到周围一下子就大变色的天空，这才反应过来：要下雨了吗？ 天气预报明明没说今天有雨啊！ 她把连帽衫的帽子往头上一罩，然后拉紧了系带，对布丁跟软糖说道：“跑！” 不多时，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将整个天地联系在一起。 赵楠楠被两条狗拉着，飞快地跑回来大宅，看到自己原本停在大宅门外的小黄车已经被推进了车库里，比她都干爽的多。 她牵着布丁跟软糖，跟它们一起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密集的雨势，心中隐隐滑过一个念头。 这场雨下来，橙子收不及，也不知要烂掉多少在地里。 布丁打了个喷嚏，吸引了赵楠楠的注意。 她蹲下.身来，把帽子从头上摘下来，问道：“你冷吧？” 他们还算跑得快，还没被淋透，可是雨这么大她要怎么回去，这就是个问题了。 可靠的老管家出现在了门边，跟赵楠楠建议道：“雨这么大，还是在这里避避雨，不要急着回去吧。” 赵楠楠原本想答应，可是一看自己这一身，于是干笑起来：“反正我都淋湿了，还是直接回去吧。” 这么一身糟地进去，只会把客厅给弄脏了。 然而老管家却露出了更和善的笑容，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不如就去洗个澡吧。” 赵楠楠：？？？ 她看着老管家拿出来的衣服，才想起来自己上次在这里换下的衣服还在这没拿走呢。 她讪笑着接了衣服，自己找去了一楼的浴室。 一回生二回熟，想去浴室都不用人领了。 她想着自己来这里没几次就借用了人家的浴室，搞不好再多来几次，都要睡在这里了，然后为这个想法大摇其头。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个要停的趋势。 赵楠楠进去洗澡的时候，老管家也给布丁跟软糖洗了个战斗澡，赵楠楠出来以后，帮忙给它们吹干了身上的毛。 她见雨势那么大，想骑着她的小黄车回去不淋湿实在是有点难度，于是就答应了老管家的邀请，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今天在外面吃饭，不回去了。 等把布丁跟软糖吹干得差不多了，也到了晚饭时间。宅邸的主人从楼上下来，一看到客厅里和乐融融的景象，简直以为自己又看错了。 赵楠楠待在他屋子里的频率实在是过于高了，周皓言很怀疑自己的管家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见他下来，老管家宣布准备开饭，而且他们今天有个客人，可以陪周皓言一起吃晚餐。 说完，他就进了厨房，把准备好的食物端了出来。 而赵楠楠跟周皓言坐在餐桌的两头，周皓言听着坐在对面的人不停地向自己说麻烦他们了，非常不好意思，只摇了摇头。 来到这里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餐桌上吃饭，鲜少有这样有人陪他一起的体验。 见周皓言没因为餐桌上多出一个人而感到不适应，赵楠楠的紧张心情也消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期待。 老管家做甜点的手艺让她相当惊艳，她一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香气，就忍不住幻想等一下端上来的会是什么。 她胡乱地想道，跟这个法式大宅配套的，怎么想也是牛扒跟鹅肝什么的。 结果菜端上桌以后，她就发现这还是她熟悉的家常菜式，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精致又量少的食物。 她的表情落在周皓言的眼里，让他忍不住心下一动，坐在餐桌这头开口问道：“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吗？” “不是。”赵楠楠摇头，可是仔细听，语气里还是难掩失落，“我还以为你们在这儿，应该都是吃些米其林餐厅菜式什么的。” 看来也不是超有钱的大富豪吃法。 周皓言拿杯子的动作顿了顿，问道：“想吃吗？那就让潘叔做。” 赵楠楠get到了华点，所以是真的有？ 见周皓言真的打算让潘先生再准备别的菜式，赵楠楠连忙制止了他，说道：“不要不要，我就随口说说。” 见周皓言听见了自己的话，她才放下了手，又问道：“就我们两个在这里吃饭，潘先生是什么时候吃饭的？” 赵楠楠看着周皓言面露沉思，居然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这简直是个未解之谜，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管家是什么时候完成他自己的个人事务的。 他说：“一般都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老管家总是表示，如果想要有人陪你吃饭的话，你就得自己努力找。 真是谜一样的男人。 如果不是也见过他生病，见过他吃药，周皓言觉得自己的管家很可能是个仿生人，在额侧的圈大概是用头发盖住了。 餐桌上的氛围轻松，周皓言仍旧习惯性不时地引着赵楠楠说两句话，作为晚餐的调剂。 他发现自己今天的胃口不错，把这归功于可能是因为有人在陪他吃晚饭，然而坐在对面的赵楠楠却有些心不在焉。 从她放空的眼神跟没有效率的动作，就可以猜到她大概是在为什么事情担忧。 于是在这场晚餐进入尾声的时候，周皓言便问道：“有什么焦虑的事情吗？” “什么？”赵楠楠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周皓言看着她，思考着她的工作性质，想也知道能够困扰到她的顶多也就是报告写不出、报表做不出，有时候可能是工资发不出。 他挑了挑眉，如果是最后一点的话，那正好，钱他刚好有很多，不是问题。 可赵楠楠的答案让他没有想到，困扰她的问题竟然是让他之前被腻得受不了的橙子。 赵楠楠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她刚说完，消失了好一阵的老管家就又出现了。 老人推着餐车，收起了餐桌上的盘子，对赵楠楠说道：“这个事情，他还是很有研究的。” 说着指了指周皓言。 赵楠楠的第一反应是：“啥？你也是卖水果起家的吗？你是水果王子什么的？” 周皓言觉得，她真是时刻都语出惊人。 他从餐桌后起身，对她说道：“跟过来。” 他带着赵楠楠去了客厅，示意她在对面坐下，然后开始教育她：“生鲜，尤其是蔬菜水果，用互联网思维来做是非常没有利润空间的生意。” 从很多个环节来讲，损耗率都很高，包装费也高，各种高。 熟果进入不了运输过程，只能在批发市场中流通，而不够成熟的果子要是寄出去，买家发现不能立刻吃，又会跳脚，他们的评分就会让店铺的信誉降低。 而且，水果蔬菜的价格在互联网上普遍都要比一般的市场要高，平时没有人会过得这么精致。 周皓言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茶杯，然后向赵楠楠举了举，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样的人才会过精致生活。 “这些物资有便宜方便的，肯定还会选择就近，所以说，这个思路并不怎么行得通。” 原来如此，赵楠楠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听老管家在旁说道：“但是村里的橙子卖不出去，我们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要为村民解忧一下的。” 赵楠楠抬头看向他，听他建议道，“家里的冰箱足够大，不如就再买个几十斤橙子放着吧。” 听到他这话，赵楠楠还没有什么感觉，周皓言却是脸都绿了。 第37章 餐前水果是橙子，餐后甜点是橙子, 喝个果汁也是橙子味的生活, 周皓言已经过够了，一点也不想再回去了。 卖橙子没利润, 不像他会做的事情，那又怎么样？为了他自己, 还是卖吧。 见他开窍了, 老管家才微微一笑，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赵楠楠还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坐在对面的周皓言说道：“你为什么想卖橙子？” 赵楠楠耿直地说：“我穷。” 在别人面前被问到这个问题，她还可能伟光正地遮掩一下，不过在周皓言面前，好像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周皓言看着她这一脸毫不隐瞒自己目的的样子, 只觉得好笑。 他放下杯子, 又问道：“卖完这一季橙子, 有别的打算吗？” 赵楠楠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她也就是瞅着遇上了橙子滞销这机遇，可以小小地赚一笔，至于其他的后面哪能预计得着又会有什么水果滞销呢？ “那你打算怎么打广告, 做宣传？” 赵楠楠的表情茫然了一瞬, 然后对周皓言说道：“你等等啊。” 周皓言看她低头，去翻她自己的包, 然后从里面翻出了两张纸。 赵楠楠觉得周皓言问的这些问题都挺耳熟, 好像她都思考过。 回想一下, 这不是之前计划书里的内容吗？ 她把自己那还不成型的计划书翻出来, 然后看了看宣传这方面，说道：“可以加入聚划算，可以找快手抖音上的红人做广告。” 她念完上面干巴巴的两行字，期待地抬头看向周皓言。 周皓言向她伸手，赵楠楠眼里冒出问号，看到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手上的两张纸上，不由得就有些紧张。 周皓言见她没动作，于是勾了勾修长的手指，低沉地道：“拿来。” 赵楠楠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上学的时候，老师上周五布置的作业说要这周一就交，可她就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多还空着。 “不要了吧？”赵楠楠说，然后看到周浩言挑了挑眉，她下意识地想把那两张纸藏到身后去，“我写得很差……不好意思给别人看。” 周皓言的手还停在半空，“拿来。”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楠楠，不怕她跟自己负隅顽抗：“还想不想卖橙子了？还要不要我指导你了？” 赵楠楠被踩中死穴，周皓言是她现在唯一一个可以指望的专业人士，尽管他刚刚并没有承认他自己是卖水果起家的。 她把那两张纸从背后拿了出来，咬着牙，往前一伸：“给。” 然后就不敢看周皓言看到她这份没成型的计划书，跟上面各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对面没动静，本来把目光移开的赵楠楠忍不住又把目光偷偷地移了回来，看向周皓言。 就见他以像是在看几千万的合同那样的认真严谨，在看她这两张破纸。 都说认真的男人好看，好看的男人认真起来，那是什么样子？ 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赵楠楠的思考回路一下子就跑偏了，她怀着虔诚的心情欣赏眼前这画面。 上一次周皓言穿的白色短袖体恤太影响她了，还好，今天他身上不仅穿着衬衫，而且外面还罩着一件薄款的线衣，显得非常学院派，整个人看上去也很年轻。 赵楠楠盯着他的脸，心想：他是几岁？感觉上应该比她大不了两岁，就这样事业有成，而且还经历了那么多。 在赵楠楠盯着他的脸发呆的时候，周皓言已经把她写的这个完全不成型的计划书看完了。 他把那两张纸折了起来，抬头刚要说话，就看到赵楠楠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哼。”他于是靠在沙发上，嘴角一勾。 赵楠楠立刻回神，收回了过于放肆的目光，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然后问道：“嗯，这个计划书，怎么样……” “幸好你把这个给我看了。”周皓言说。 怎么样？赵楠楠一下子兴奋起来，就听坐在对面的人说了下去，“否则等你成功把橙子卖出去，我也已经被橙子腌入味了。” 他的话说完，就看到赵楠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 “好吧。”赵楠楠想伸手把她那两张破纸拿回来，然而被周皓言制止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听他说道：“这个留在我这里，你明天再过来一趟。” 外面的雨还在下，赵楠楠的心情却一下子放晴了。 她握拳：“你准备帮我了吗？” 周皓言心道，就算他不打算帮她，他的管家也会确保他出手帮忙的。 就在他思考着要把这个计划书交给谁做效率更快的时候，老管家投喂过了布丁跟软糖，带着它们从它们专用的小饭厅里出来了。 他站在两人面前，以一种非常自然的姿态问赵楠楠今晚是否要在这里留宿。 如果她要在这里住的话，那么他现在就要去把客房收拾出来。 赵楠楠忙道：“不用，不用。” 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吃晚饭已经够麻烦主人——好吧，周皓言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麻烦到，被麻烦的是潘先生。但是留宿在这里，真的不用。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可是外面的雨还是下个不停。 看来是等不到雨停了，还是直接穿上雨衣，就这么骑上电动车回家吧。 赵楠楠想着，打算跟周皓言和老管家告辞，就听周皓言说道：“潘叔你开车送她回去吧。” “啊？”赵楠楠转头，看到周皓言从沙发上起身，拿着她的计划书打算上楼去。 见赵楠楠看过来，他对她解释道：“雨太大了，让潘叔开车送你回去比较安全。” “可是我的车子……” 赵楠楠的车还在他们的车库里，四千多块的电动车跟宾利和布加迪威龙排在一起，简直像只小绵羊待在两头史前异兽中间，其他不说，血统和身价就完全比不上它们两个。 “你明天过来再骑回去就好了。”周皓言干脆地替她做了决定。 老管家也欣然接受了这个工作，“在这样的雨夜，让年轻的小姐一个人回去，不是我的待客之道，请稍等片刻，我去把车开出来。” - 站在台阶上，赵楠楠撑着伞，在雨中听到发动机传来的声音，不由得感到一阵激动，伸长了脖子想看老人是会开哪辆车出来。 周皓言上了楼，布丁已经跟着他上去了，待在她身边的只有软糖。 赵楠楠低头看它，软糖蹲在她脚边一动不动，爪子在距离雨水落下来有几公分的地方，在淋湿的边缘试探。 狗狗正试探着想把爪子伸出去，就被站在它身旁的人一把搂住了，不由得呜了一声。 “好软糖呜——”它感到身旁的人揉着自己，听她问道，“你来送我吗？你想跟我回家吗？” 揉了没两把，车子就开过来了，赵楠楠一看到在雨中的车子，顿时就“哇”了一声。 布加迪威龙！ 她的梦中情车！ 没想到老管家要用这部车子来送她！ 尽管大宅的车库里就这么两辆车，选择布加迪威龙的几率就是二分之一，可是真要坐上这辆车的时候，赵楠楠还是觉得头晕目眩。 她撑着伞从台阶上下来，按耐不住激动地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抖了抖伞才坐了进去。 就在她准备关门的时候，一道黑影从旁边扑了过来，窜进了车子里。 赵楠楠：“……” 老管家从后视镜里看过来，就看到软糖蹲坐在后座上一脸正直，假装自己没有突然窜上来把赵楠楠吓一跳。 “软糖！”赵楠楠气恼地揉了揉它，然后越过它伸手去把门关上了，“你跑上来干嘛？真的想跟我一起回去啊？” 她注意到软糖跳下来的时候，爪子上沾的水在真皮座椅上留下了小印子，简直克制不住冲动要拿袖子在上面擦擦。 “准备走了，赵小姐。”老管家提醒道，然后收回了目光。 在前方，大宅的门在遥控下缓缓地开启，车头灯发出的光芒在雨帘中照出两道通透的光。坐在车里，完全听不到外面的雨声。 赵楠楠抱着软糖，坐在一辆价值2000多万的豪车上，绝对是她短暂的人生中最值得夸耀的一件事情。 当初她坐着村主任的皮卡来龙岗村上任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坐在这辆布加迪威龙里，由专人送着回家去。 在这个雨夜里，出门的人并不多，黑色的布加迪威龙从那段凹凸不平的村道上，开上了平坦的公路，然后向着城中心驶去。 老管家问起了赵楠楠的住址，赵楠楠回答道：“就在青年街路口，在那家麦当劳对面把我放下来就是了。” 老管家开着车，听到这个地址，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耳熟。 几秒之后他想起来，上一次自己开车来接赵院长的时候，就是在这个路口。 巧合的是，赵院长也有一个刚毕业出来工作的独生女…… 老管家镜片后睿智的光芒一闪，果然小县城里，缘分就是多。 第38章 雨水落在铁皮瓦上, 发出密集的声音。 赵母在家里一边擦碗，一边从厨房探头往外看：“怎么还不回来, 都九点多了。” 赵父在客厅里拿着遥控器换台，应道：“不是说了在朋友家吃饭吗？急什么, 待会儿就回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 赵楠楠就撑着伞从门外进来了。 “嘿。”赵父一乐, 说道，“说曹操曹操到, 你看她这不就回来了？” “什么曹操？”赵楠楠把伞收起来, 放在了门边，从周皓言家里带出来的伞也好像格外贵的样子，让她都不敢随手往阳台上放。 刚刚在路口把她放下来以后, 老管家就开着车在路口转了个弯，又载着软糖回去了。 要不是雨这么大，非常应该邀请他来家里坐坐，喝杯茶。 赵楠楠直觉地认为他跟自己的父亲应该很聊得来,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 潘先生还刚好问起了他呢。 “你妈刚才说你怎么还不回来。”赵父看着推门进来的女儿，“今天在哪个朋友家吃饭的, 一风家吗？还是轻舟家？” “都不是啦。”赵楠楠把包放在沙发上, 然后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 “是我帮忙遛狗的那户人家。” “回来了？”赵母洗了两串葡萄, 装在透明的水晶碗里从厨房里端出来, “淋湿了没有？” “哇，葡萄！”赵楠楠答非所问，她一看到不是橙子的水果就高兴，“谁买的？” 说着伸手就要来拿。 赵父听到女儿的声音，从电视机上收回目光一看，也忍不住说道：“哟，今天不是橙子啦？”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儿埋怨地盯了一眼。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好不容易她妈端出来的不是橙子了，他就还要提。 赵父也反应过来，还好，赵母没说你不吃那我就给你换橙子，而是说道：“是今天上午有人来做客提过来的，我看不是特别新鲜，就先洗给你们吃。橙子还能放两天，不急。” 因为不是特别新鲜，所以他们才有机会吃，真是怎么听都觉得悲惨。 他们家冰箱里现在还是橙子的天下，赵楠楠吃了两颗葡萄，自我安慰这虽然不是特别新鲜水灵，但是吃起来还挺甜的。 正要伸手去拿第三颗，就听她妈妈说道：“下这么大雨，你怎么回来的？” 她看了看女儿身上的衣服，不像是冒雨回来的，“你的车呢？淋湿了没有？” 赵楠楠只想好好地吃葡萄，心里恳求她妈妈能不能有一天不要那么明察秋毫，不过还是没胆子不回答。 她拿着葡萄：“我朋友送我回来的，坐的他家的车，我电动车就放在他家车库里放着，明天遛狗的时候再去骑。” 赵父在旁边点头，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可赵母却犯起了嘀咕：朋友朋友，这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看着女儿这傻愣愣的样子，就怕她当个村官，然后就变成了农村媳妇。 她在心里嘀咕完，寻思着女儿也不像在谈恋爱的样子，随口说道：“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下雨呢，下雨你也遛狗吗？” 赵楠楠一愣，是啊，明天下雨呢，还要遛狗吗？ 大宅，二楼书房，灯亮着。 周皓言看着自己许久没有打开的电脑，耳朵在雨声里捕捉到了车子回来，然后熄火的声音。 趴在他脚边的布丁撑起了身子，周皓言看它一眼，说道：“软糖回来了。” 他刚刚下楼，本来想去给布丁拿玩具，顺便看看软糖在哪里，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就猜到软糖应该是跑上了车，跟潘叔一起送赵楠楠回去了。 哪怕有每天早上跟傍晚两次出去玩的时间，对两条狗狗来说也不是很够，布丁要安静一些，软糖则是逮到一切出门的机会都想跟着去。 布丁“呜”了一声，又趴回了自己的前爪上，周皓言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天气预报说明天早上还下雨，她也不能带你们出去遛弯了。” 看着布丁趴在地上抬眼看自己的样子，周皓言忽然有种在欺负小朋友的感觉。 他收回了手，又看向了电脑屏幕，潘叔出去送人都回来了，他在这里打开了公司的内部聊天软件，还没有正式开口说话。 在聊天窗口上，几个联合创始人一如既往的活跃，信息飞快地滚动着。 周皓言从离开公司来到这里养病之后，就没有再登上自己的账户，也没有再关注他的朋友们。 他的团队非常年轻，非常有活力，上至决策层，下至每一个员工都是这样。 从前他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直到后来他的心脏中了一箭。* 周皓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关闭了聊天窗口，打开了公司的内部邮箱，然后发布了任务—— 一份五十万斤规模大小的脐橙销售计划书，要求要在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完成发送回来，奖励丰厚。 任务一发布出去，所有在线的员工就听到系统“叮”的一声，提示自己收到了新邮件。 他们点开邮件，看到发件人是谁的时候，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紧接着再看邮件标题—— 50万斤规模，这也太小了！ 这可能是他们做过规模最小的营销策划了！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封新的邮件就转发过来了。 邮件上显示这个任务已经被人接了，接下任务的正是他们的cmo。 这……杀鸡焉用牛刀！ 不过没人敢吐槽，因为这项任务是他们神隐了大半年的前ceo发布的。 周皓言在离开公司的时候就干脆地卸任了ceo，把决策权交给了另一个联合创始人，自己做个大股东，只管分红，不再问公司事务。 他一看到自己发布的任务被接了，下一秒，被他最小化的聊天窗口就强制跳了出来。 联合创始人群里闹成了一片—— “卧槽卧槽卧槽我看到了谁？！” “皓言！！！” “这个卖橙子的方案是怎么回事？你的世外桃源修养，考察结果就是准备回来进军生鲜电商吗？！” “这是条不归路啊，没意义啊。” “对啊老大，你想吃你自己随便买点不就成了？何必扶贫。”周皓言才不想吃橙子，他伸手在键盘上敲了两行字发了出去：“别问，好好干。干得好我不会亏待你的。” 手快接了他计划书的cmo靳辰：“……” 没错，还是周皓言，这一说话就暴露出他跟原来那个他还是一样。 他私聊了周皓言，问道：“你现在在哪儿？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你不会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吧？” 周皓言没回答，靳辰猜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这些话题。 “好吧。”他于是妥协道，“我不问了，不过你还是得告诉我，这份计划书你要用在哪儿？我得给你结合当地实际，才能做出最优的方案。” 他等了一会儿，看到周皓言发过来一个地名，反手一查，发现那是个离他们天高皇帝远的18线小县城。 然后这个负心薄幸的前ceo就轻飘飘地发过来一句，“好了，写完之后记得明天早上6点前发给我，我先下了。” 靳总监：“……” 周皓言发布完任务，一身轻松。 他虽然没急着关电脑，但是也没有想要去搜关于公司的新闻。 那些都是属于他过去的时间，不属于现在。 他靠在椅背上，抬起两手交叠在脑后，看到书房的门被顶开，软糖探头进来。 它朝周皓言讨好地“呜”了一声，走了进来，卧到了布丁身旁，老管家随后端着托盘，带着他的药推门进来。 老人看到坐在电脑前的周皓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他走过来，看着自己的大少爷：“所以，赵小姐明天会拿到她非常想要的计划书了？” “嗯。”周皓言接过了药，就着清水服下。 “我原以为——”老管家拖长了声音，“少爷你会为了避免跟其他人有所接触，自己来完成这份计划书。” 周皓言把杯子还给他，恢复了刚才那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在使自己劳烦跟使他人劳烦之间，我选择后者。” 他看着站在桌旁的老人，顿了顿，才又说了一句真心话，“何况这笔生意的规模也实在太小了。” 又没有什么利润可言，他完全提不起兴致。 自从失去了生活的热情，他对什么都没有参与的兴趣，这么帮赵楠楠已经是极限了。 老管家一边转身离开，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这场雨，他可能还能再避世一段时间，但是有了这场雨，就难说了。 第39章 雨下了整整一夜, 只在大家临出门上班上学的时候停了一阵。 赵楠楠刷了一辆公共自行车，骑上就往村委会的方向去。 雨后, 整个世界像是被洗过一样，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泥土气息。 水沟里因为持续了一整夜的强降水, 水位都涨了起来, 水流也变得湍急, 冲刷着在雨夜里倒下来的野草，向着环城河的方向奔流而去。 天空中堆积的仍然是厚重的雨云, 没有阳光透出来, 整个世界依然是灰蒙蒙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诶嘿！”赵楠楠还了自行车，步行来到村委会, 胜利地举起双手在原地转了个圈，“安全抵达！” 她趁着不下雨出来，时间现在还不到八点，村委会的大门都还没开。 她临出门的时候接到了潘先生的信息, 询问了她的邮箱地址, 告诉她计划书已经做好，会发到她的邮箱去。 除此之外, 老人还告知她因为下雨的缘故, 今天就不用来大宅里遛布丁跟软糖了。 赵楠楠觉得布丁跟软糖这一整天大概就只能蹲在台阶前，望着下雨的天空, 期盼着雨什么时候能停下, 然后能有人带它们出去玩儿了。 上了二楼, 来到办公室，她烧好热水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然后就趁着所有人都没来，打开了电脑去接收那份计划书，准备打印出来。 乡村新雨后，村道上湿漉漉的一片。 从果园到路旁，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箩筐，装得满满的都是橙子。 从箩筐里露出来的橙黄颜色，在这灰暗的早晨里，成为了乡间景致的一点亮色。 抢收了一晚上的村民尤有倦色，身上的雨衣也挡不住雨水，把他们里面的衣服都浸湿了。 一百多亩的果树，一晚上就把所有的果子都摘了下来，装在箩筐里，用油布遮着。 当日来过村委会的三个村民站在箩筐前，最年长的那个抹了一把脸，对面前的批发商说道：“真的有诚意，八毛拉走。” 站在他面前的三五个批发商跟这群村民是一样的打扮，水鞋、雨衣，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身上干爽。 “老周。”为首的批发商掏出香烟，给他递了一支，笑吟吟地说道，“八毛是我们上一次来收购的价钱了，经过这么一场雨，你不能指望我们还按这个价格跟你们收购吧？” 在老周身后，已经有好几个村民按捺不住地叫了起来。 “怎么不成？我们是连夜把橙子抢收下来的，橙子并没有见到雨水。” “是啊，没有见到雨水的橙子，跟下雨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那批发商笑了起来。 “没有区别？哈哈哈。”他笑着转向身旁的同伴，那四个人跟他一样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回荡在雨停的间隙，令所有饥困交加的村民脸上都露出了不忿的神色。 他们上一次来，想用八毛钱吃下他们所有的橙子，村民们没有答应，这一次他们赶在雨后就驱车过来，那几辆货车上全是空空的，就等着把他们的橙子吃下来，然后一筐筐的全部搬到车上去。 “好吧。”等到面前这几人停下笑声，老周才凝重地开口道，“你们准备出多少钱？” “这个数。”为首的批发商收敛了笑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五毛？”跟在老周身后的那两个承包果园的村民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声。 五毛钱，就想收走他们这里将近六十万斤橙子？ “不不不。”批发商拖长了声音，说道，“五毛钱，我收购你这里一半的橙子。四毛钱——” 他回手划了划身后的四个人，“我让我这四个兄弟勉强勉强，跟我一起吃下你们所有的橙子。” 这一下，所有因为劳累和困倦而麻木的村民，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批发商看着这一幕，却并不是特别在意。 天空中又飘起了雨，他放下了手，说道：“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不过请尽快。” 在他身后，一个留着胡子的精瘦年轻人笑了一声：“还考虑什么，除了我们，哪还有有人有能力吃下你们这么多橙子？” “是啊。”另一人应和道，“见了雨水的橙子坏得有多快，你们自己是知道的。而且你们村也没有可以存放橙子的条件，是坐着看它们烂，还是作价四毛全部卖给我们，快决定吧。” “想五毛钱就买我们的橙子？”一个妇女从后方的村民中站了出来，大步走向前方。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来到这几个供销商面前，从路旁抓过一筐橙子，掀开上面的油布，抓着边框就咬牙切齿地道：“我倒掉也不给你！” 说完猛地一掀，金红色的、饱满的橙子就从箩筐里滚了出来！ 橙子滚到湿漉漉的路面上，迅速地沾上了水，一路向着路沿滚去，然后扑通扑通掉进了水沟里！ “轰”的一声，雷声撕裂了周围的寂静。 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的赵楠楠被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弄皱了手里的计划书。 她抬头看向窗外，外面天色比她刚刚骑自行车过来的时候还要阴暗，一点也不像早晨，简直像是到了傍晚一样。 “几点了啊……”赵楠楠一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八点二十了。 按理来说，这时候妇女主任应该来了，可是她探头往门外看了看，还是没有人来。 “奇怪。”赵楠楠坐回椅子上，挠了挠脸颊，“大家怎么不过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不怪她乱想，因为跟山火一样，一旦发生洪涝，村干部也是要下去抗洪抢险的。 就是村里一般没那么夸张，只有可能是沟渠太久没清理被堵住了，需要派人去清。 就在又一阵雷声响起的时候，几个人行色匆匆地上了村委会二楼，下一刻，在云层中积蓄的水一下子化作了偌大的雨点，向着整个世界倾覆下来。 赵楠楠还没来得及感慨雨势之大，就看到村支书跟村主任的身影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前。 村支书一边跟身后的人说着话，一边伸手要去开会议室的门，然而拧了两下，没拧开。 赵楠楠顿时想起自己昨天回家的时候把门给锁了，于是赶忙拿出了钥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书记书记，门我昨天锁了！” 村支书于是退开一步，让她开门。 赵楠楠一边开门，一边偷眼去看他，觉得村支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憔悴无比疲惫，简直像是一晚上没有睡觉一样。 怎么了这是？ 她打开了门，先进去开灯开窗开排气扇，又回办公室把烧好的水拎了过来，想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桌上的那份计划书也顺手拿了过来，准备找个机会给村支书看看。 她把计划书从邮箱里下载下来，打印出来之后，认真地看了好几遍。 不得不说，这份计划书做得太好了！ 每一步做得非常详尽，非常严谨，从收购到运输，各个环节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赵楠楠虽然不懂商业，但她看着这份计划书就感到心头火热，好像只要按照上面的步骤做，即使是她也能顺利地把50万斤橙子卖掉。 周皓言到底是何方神圣？ 赵楠楠想，一晚上就能出这么详尽的计划书，而且看上去没有任何漏洞，还给每一个环节都设置了替补计划，防止出错，真是太厉害了他。 村支书跟村主任刚刚陪村民们抢收了一晚上橙子，身上的衣服都是随便拧干的。 橙子收下来之后，村民们他们先回来休息，说批发商跟他们约好了，很快会过来谈一谈价钱，然后把橙子拉走。 尽管村支书觉得事情肯定不那么顺利，可是他年纪也大了，忙了一晚上也实在是站不住了，于是就听了村民们的话。 不过，他没有放心地回家，而是忍不住召集了村两委干部，准备开个会，制定个应对计划。 万一他们谈不拢，橙子卖不出去，他们村委会该怎么办？ 外面雷声隆隆，屋里头却只有抽风机转动的声音，面对村支书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很沉默。 半晌，村主任才说道：“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当时就说了，只能由镇上来帮忙想办法。” 村支书说：“可镇上要是想不出办法了怎么办？难道就看着我们的村民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心血烂在那儿吗？”这必然是不能的，这么一个村里，他们每一个人都跟橙子滞销的村民家里沾亲带故，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血本无归？ “这样。”治安主任最终说道，“我兄弟的儿子毕业之后，进了一家生鲜电商公司，发展的势头非常好，在线下有很多零售店。如果真的不行，我就打电话给他，看看能不能从那边想想办法。” 赵楠楠给他们每一个人都端上了茶，听着这句话，看到村支书脸上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好。”他说，“这算是一条路，还有——” 他本想问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可是看到自家干部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治安主任能想出这么一条路来都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已经黔驴技穷，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就把“还有”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书记——” 一片安静里，他听到旁边传来了赵楠楠的声音，看到一只手试探地把一叠文件放到了他面前，“这是我……找专业人士帮着弄的一份计划书，您看看？” 第40章 外面雷声越响, 屋里就显得越安静。 村支书拿起了计划书。 他的目光在标题上匆匆扫过, 看到“大学生村官”跟“计划书”这两个关键词以后, 就继续匆匆地往下看。 赵楠楠见他一开始看的速度很快，简直称得上是一目十行，心里还忍不住感叹书记不愧是书记, 看文件就是快。 可是村支书越是看, 速度就越是慢，等他看清楚这份计划书是关于什么计划的时候，又猛地把第一页翻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那个标题。 在标题的位置上, 用了二号宋体加粗写着“大学生村官创业计划书”, 而这整个计划书的目标就是解决他们村五十万斤滞销橙子的问题。 村支书的动作一时间顿住了, 他觉得这个计划书上说的……非常可行。 赵楠楠在旁看到他的反应，心里有点忐忑。 本来她把计划书来回看了两遍，觉得万无一失，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 应该也有时间给他们从长计议，可现在的气氛怎么有点奇怪？ 她下意识地看向村主任, 正好村主任也在看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村主任将目光转回村支书身上，试探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书记？” “什么……” “小赵给你的是什么计划书？让你看得这么入迷——”村主任笑着说道, “让我们大家也看看嘛。” 村支书吸了一口气, 如梦初醒地抬头, 看向了赵楠楠, 拿着计划书看她：“小赵，这计划书——” 赵楠楠拘谨地道：“您看可以吗？” 村支书脸上有一种奇妙的神色，像是欣慰，像是激动。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于是放下了计划书，对赵楠楠说道：“等等。” 从果园离开之前，他叮嘱过自己留在那里的侄子，一旦跟批发商谈出结果就打电话过来，谈不出也打电话过来。 那份对龙岗村的村民们来说，像救命稻草一样的计划书被放在他手边，村支书的目光又在上面掠过，就这么一小叠纸，在他眼中却重逾千斤。 有了这份计划书，有了这个大学生村官创业项目，他们村不光能够自主解决脐橙滞销的问题，而且以后也不用再担心。 今年的脐橙能卖出个好价钱，村民们不光不会亏损，或许还会有盈余。 无数个念头在头脑中转来转去，最终都归于沉寂，他先接起了电话：“喂？” 伴着雷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所有人就看到村支书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嗯，好。”哪怕赵楠楠站在他身边，也没有听清打电话来的人跟他说了什么话，只听村支书说道，“把大家伙稳住，我这就过去。” 看他结束通话，村主任立刻问道：“怎么了？” 他刚刚是跟村支书一起从果园回来，一看就猜到应当是果园那边跟来的批发商发生了什么事。 村支书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那几个批发商心太黑了，价钱谈崩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隆隆的雷声再次从所有人耳际滚过，那电光似乎映白了这个房间里所有人的脸，尤其是治安主任。 他刚刚说了，要是刚抢收下来的六十多万斤橙子卖不出去，他就要打电话给他兄弟，让兄弟的儿子跟他的公司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给龙岗村这边提供一些帮助。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心里是很没底的，还是希望村民们能跟批发商谈拢。 眼下一说谈崩了，他立刻就感到肩上的担子沉了起来，六十万斤啊…… “我去打电话。”治安主任抹了一把脸，刚想起身就被村支书叫住了：“等等。” 村支书把他叫住以后，又看向了赵楠楠，向她确认道：“小赵，你真的有把握帮助我们村把这些橙子都卖出去？” 赵楠楠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让她不由得也跟着严肃起来。 她说：“书记，我不能保证全部卖掉，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村里。” “说实话，我们现在是山穷水尽了。”村支书站起身来，环视了会议室一周，“昨天那一场雨，我们连夜把一百多亩果树的果子都抢收了下来。刚刚村民们跟批发商谈价钱没谈拢，批发商直接去了隔壁村收购，现在我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把这些橙子卖出去了。” 所有人听着村支书的话，又想到刚刚赵楠楠拿来的那叠文件，顿时意识到这六十多万斤橙子的销售这件事，重点已经瞬间转移到了他们村支部新来的这个年轻人身上。 他们不知道赵楠楠做了什么，向村支书提出了什么计划，唯一可确定的是，村支书已经对她提出的方案表示了认可，觉得她找到了一条可行的路。 于是所有人看着赵楠楠，眼中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来，仿佛认识了她全新的一面。 “你是年轻人，头脑灵活，对这些新鲜事物也比我们这些老人家要了解。”村支书看着她，真心实意地道，“你作为一个新来的干部，一个女孩子，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别的不说，我们村两委一定会全力配合。” “对！”治安主任第一个响应，一拍桌子道，“要海生哥做什么，你就说！” 赵楠楠的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诚实地反应出了主人的激动心情。 一风说得对，事急从权，这项目落地落定了。 “春燕。”村支书把计划书给了妇女主任，对她说道，“去复印几份，大家都看一看小赵提出的这个营销计划。这个计划要是落实了，能够帮我们卖掉五十万斤橙子。” “这么多！”妇女主任维持着探身的姿势愣在原地，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现在先要去果园，”村支书一边说，一边推开了椅子，“我会在路上把这个创业项目跟镇里汇报一下，主任跟我一起过去。” “好。”村主任也是明显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一个变化。 他站起身来，一边对赵楠楠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一边无声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赵楠楠给他比了两个大拇指回去，然后一听村支书要向镇里汇报，立刻说道：“那我现在就把电子版先发到镇上去。” 一般来说，下面的村委、居委跟镇一级沟通，都会把要呈给镇党委书记、镇长的文字资料先一步发到党政办。 赵楠楠也动作起来，准备往办公室走：“我会发到党政办邮箱。” “对了小赵，”村支书想起了什么，对赵楠楠说，“你说这个计划书是找你朋友帮你完善的，你看有没有可能让你那个朋友，也参与到我们这个项目中来？” 赵楠楠听到这个要求，脚下急刹车，这是要问周皓言愿不愿意参与到这个助农项目中来吗？ 她想起他昨晚上说做生鲜电商吃力不讨好的语气，只觉得他会出手帮忙的希望渺茫。 可在场的其他人却纷纷说道： “是啊小赵，这个时候，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力量！” “你那朋友计划书都帮你做了，也就不拘泥参与到这个他制定出来的计划里来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确实是这个理，可那是周皓言。 赵楠楠心里嘀咕：你们是不知道我去找谁帮了这个忙，要是知道我找的是大宅里的周先生，还会不会这样怂恿我去把人拉出来再帮忙？ 不对，现在情况这么紧急，说不定他们也会心一横，直接去大宅里求周皓言帮忙。 算了算了，还是她去吧。 尽管她觉得麻烦周皓言这么一次就够了，可她心里也赞同他们说的，是周皓言制定了整个计划，有他出手，更加不会出现纰漏。 “我尽量。”赵楠楠于是一边往办公室跑，一边说，“我会尽量的！”尽量厚着脸皮再去找人家指导工作。 见她离开，村支书对剩下的几位村干部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快行动起来，等计划书一复印过来，你们就先看清楚上面有哪些是我们村委能做到的，划分一下。” 现在，他要先去果园告诉村民们这个好消息，即使跟批发商谈崩了，他们耗费了一年的心血种出的橙子也不会卖不出去的。 雨势渐大，皮卡在村道上向前驶去，雨刷开到了最大也依然扫不及落下的雨水。 副驾驶座上，村支书跟林委员通了电话，讲了计划书的事。 “好，我先让党政办把计划书打出来，然后再去跟陈书记请示汇报。”林委员听完之后，立刻表示自己会先跟镇里请示，“书记你是不是现在就过来，跟陈书记面对面地讲一下？” 他原本还想提醒村支书把赵楠楠也带过来，然而村支书说了声抱歉：“我现在要先去安抚村民。” 看着雨中模糊的人影，看到他们的动作，村支书的神情愈发凝重。 “停车！” 第41章 “你们这是做什么！”村主任一停稳车, 村支书就解开安全带从车里冲出来, 伞也不撑帽子也不戴就冲进了雨里。 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让人痛心, 一筐筐的橙子被倒进水渠里，湍急的水流推动着这些金红色的、饱满的果子向着远处流去。 “叔！”听见他的声音，留在这里稳住大家的侄子立刻跑了过来, 他来到村支书身边, 苦着脸搓手道，“瑛嫂子说四毛钱想收走她的橙子，简直是在作践橙子，宁愿倒了也不会卖给那些人。” 他口中的瑛嫂子就是那个在批发商提出黑心价之后, 第一个站出来把箩筐掀了的妇人。 刚才见她这么做, 身后的村民又都是那般愤怒的表情, 几个批发商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得意。 他们留下一句“你们会后悔的”，就开着空荡荡的货车从越来越密集的雨里离开了，剩下龙岗村的村民和一筐筐橙子，无助地留在雨中。 橙子也收下来了, 批发商也走了，他们又没有储存的地方,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于是又有几个村民站了出来，学着瑛嫂子一样把橙子往水渠里倒，像是要借这个方式来宣泄心中的苦闷。 村支书的侄子根本就劝不住他们, 现在看到叔叔来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村支书来, 那几个还抓着箩筐边缘的村民在雨中大声叫他, 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书记，我们没办法啊书记！” “不倒掉又能怎样，我们没办法啊书记！” 是啊，他们没办法。哪怕是到了今天，他们这些农民也依然要靠天吃饭。 老天让他们顺利，他们就顺利；不让他们顺利，那么丰收也会变成沉重的担子。村支书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他握手成拳，用力在空中一挥，让自己的声音穿透了雨幕：“我们有办法！” 他看着这些村民，看着那摆了一路的脐橙，大部分都还用油布裹得好好的。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不需要把橙子贱价卖给批发商，我们村委有办法！我们村的年轻干部给大家找了一条新的路子，只要我们团结起来，齐心协力，就能把橙子卖出去！” 村民们脸上麻木的表情褪去了，眼中又露出希冀的光芒来。 “自己干？”他们试探着问，“怎么自己干？” - 党政办公室。 打印机里飞快地吐出了三份纸质文件，守在打印机前的年轻姑娘立刻把它们拿了出来。 她来到电脑桌前，把文件整理齐了，然后在左上角按了个装订针，接着从办公室里出来，快步走向了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 镇党委书记跟镇长的办公室跟党政办在同一层，镇长办公室此刻空着，没有人。 她来到书记办公室外，敲了敲磨砂玻璃门，接着推门进去。 这整个大办公室灯火明亮，被分隔成内外两间，外间是待客室，隔出来的里间才是陈书记的办公室。 宽敞厚重的办公桌后，陈书记坐在椅子上，在她对面坐着的是镇长跟林委员。 听到敲门的声音，林委员说道：“来了。” “书记，镇长，林委员。”受命去把龙岗村传过来的计划书打出来的办公室科员将打好的三份计划书交给了他们，然后完成任务，退了出去。 林委员见镇长杯子里的茶剩得不多了，于是起身到外间拿了茶壶进来，给陈书记跟他两人的杯子倒满了，才坐回了原位。 刚刚一放下电话，他就立刻过来了。 正好，陈书记跟镇长刚谈完事情，他就捡了个空，把龙岗村想要自行找出路，解决橙子滞销问题的事跟两人汇报了一下。 只是这具体要怎么解决，村支书那边也没来得及说，他一挂断电话就去制止村民把橙子往水渠里倒了。 还是村主任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跟林委员说了村支书正在安抚村民，还有计划书已经发到了党政办邮箱里的事。 看到这计划书的标题——《大学生村官创业计划书》，陈书记扶了扶眼镜，一手拿着计划书，看向林委员：“我记得龙岗村的村官，就是那个——” 镇长有印象，不等林委员开口就答道：“就是那次带着两条大狗上山，抓住了纵火犯的小姑娘嘛，姓赵？” “对，姓赵。”林委员这才拿起了计划书准备翻看，看龙岗村到底打算怎么办，答道，“叫赵楠楠，是今年刚考去龙岗村的。” 等他翻了几页，看清楚这份计划书是谁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刚刚陈书记为什么要这么问。 “年轻人的觉悟很高啊。”镇长拍着计划书说道，“而且计划也做得很好。” 陈书记又低下头去，认真看手里的计划书。 镇长则对赵楠楠产生了兴趣，拉着林委员问：“她才刚入职没两个月，就敢出面挑起这么重的担子？” 那比起她优秀的前任也不遑多让了。 “是的，小赵同志非常优秀。”林委员中肯地说，“工作很认真负责，也很能融入到群众当中。” 不过这一次，她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挑大梁，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的时候，陈书记已经把这份计划书从头到尾认真地看完了。 她见过不少大学生村官创业项目提交上来的计划书，有走心的，也有不走心的，不过通常都有考虑不全面的问题，而且整个方案经常还有些幼稚。 可眼前的这份龙岗村的计划书就完全没有这个毛病，根本不像是个刚毕业的小朋友写的。 而且考虑到从橙子滞销到现在，时间也不过就两周，能给出这么详尽的计划，就更难得了。 她抬头，开口道：“林委员。” 听见陈书记叫自己，林委员停下了跟镇长的话头：“书记？” 他看着她的表情，从其中判断她对这份计划书持什么态度，只听陈书记问道：“小赵在学校念的是商科吗？” “不，她念的设计。”林委员思考了一下，问道，“书记怎么这么问，是不是这份计划书——”有什么问题？ “不，没问题。”陈书记把手放在计划书上，认真地道，“这份计划书我个人认为非常好，具备实施的可能性。”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忍不住想问赵楠楠念的是不是商科。 林委员听到她的话，心里不禁替赵楠楠高兴了一下，确认道：“那书记你的意思是？” “批了。”陈书记说，“特事特办，让龙岗村方面这就可以动起来了，手续方面可以边做边补，橙子滞销的问题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尽管林委员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位女书记的雷厉风行，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感慨：果然就是不一样。 “龙岗村方面，我会亲自给他们书记打电话，告诉他们放手去做，具体村里跟镇上的衔接工作还是由林委员你来负责。”陈书记说道，“万一有什么村里一时办不到的，就告诉我，我们镇上来帮忙想办法解决。” - 赵楠楠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想着什么时间去找周皓言合适。 现在过去那是不行的，那封邮件发过来的时间显示是在早上七点半，现在才不到九点，他肯定是在补眠了。 手机在她手边响起，赵楠楠分神一看，是林委员打来的，于是连忙接了起来：“林委员——” 她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吗，林委员的声音就带着笑意传了出来，说道：“楠楠，恭喜你啊。” 恭喜她什么？赵楠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计划书通过了吗？” “对，计划书通过了！”林委员也没卖关子，爽快地肯定了她的想法，“我打电话告诉你这件事情，至于你们村支书那边陈书记亲自打电话作指示去了，让你们村委尽快全力地动起来。” 毕竟那六十多万斤橙子已经全部下了树，龙岗村之前又没有什么储藏的经验，必须尽快做处理。 赵楠楠高兴地点头道：“好好好！”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项目落地，就要启动了，她激动得都要语无伦次了。 “那有什么需要就打我的电话，我会向镇里反映。”林委员说完，又笑着鼓励了赵楠楠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一显示通话结束，赵楠楠就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呜哇！” 她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走动，揉着自己的脸。 项目要落地了项目要落地了，她要卖橙子了！ 赵楠楠高兴地碎碎念着，一时间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来启动这个计划，尽管上面已经贴心的把该做的事都按照顺序123全部罗列好了。 她转身扑向桌子，拿起手机，觉得自己应该先打个电话跟林一风通通气。 毕竟涉及到跟村民签合同的事，合同还要她帮忙。 然后号都还没拨出去，手机屏幕先一步亮了起来，又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赵楠楠看到上面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想着这会是什么人打过来。 “喂？”她接通之后，先礼貌地问候了一声，“你好，请问是——” “是我。”周皓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也不说他是谁，仿佛笃定赵楠楠会听出他是谁一样，“那份计划书通过了吗？” 第42章 “通是通过了——”赵楠楠拿着手机, 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困惑地小声问道，“不过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睡觉了吗？” 难道是把计划书发过来以后, 就一直在等着这边的消息, 都没有回去补眠吗？ 她简直都被感动了，周皓言竟然对他们村民的事这么上心, 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份计划书真是帮大忙了，我得替龙岗村的村民感谢你。” 周皓言在那头似乎笑了一声, 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像一根羽毛在人的耳膜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赵楠楠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让她在没有其他人的办公室里迅速地伸手捂住，怕被看到。 她说得没错，周皓言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下了比他预想中还要多的力气。 尽管计划书是靳辰跟他的团队搞的, 可是发回来之后，却是周皓言亲自审定。 在原有的基础上, 他又做了调整和改动，改掉了很多不适合龙岗村的部分，最后才发给了赵楠楠。 他并不担心这份计划书会通不过,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回床上，是为了以防赵楠楠没经验。 到底是第一次做这样的项目, 即使有步骤详细的指导, 她可能也不知道第一步该怎么迈。 本来按照他一开始的打算, 他现在打个电话过来, 只要赵楠楠说这个项目批了，那么他联系好的车队就会直接进入龙岗村。 他们会在雨中搭起帐篷，开始检查果品，过秤、处理、包装，跟村民签订合同，支付款项，最后再把合格的橙子装上车，运往储存仓库。 在各地的订单过来之后，这些橙子就会被打包装好，被发往全国，以周皓言的手笔，这六十多万斤橙子要被销售一空，不会超过三天。 可是当老管家问起他打算怎么帮助赵楠楠，结果听到这样的答案之后却露出了不赞同的脸。 “我没看错的话，这应当是赵小姐自己的创业项目，少爷你只是要从旁提供一些协助，做一些顾问的工作。如果这样从头到尾都由你一手包办了，那这个计划书的题目就要改了。” 这就会变成他的个人善举，跟赵楠楠一点关系也没有。 通过这件事情，她既不会体验到做助农项目的困难，也不会从中得到经验而获得成长，这跟周皓言答应帮她的初衷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 他简直习惯性地用力过猛。 不过幸好身边有足够睿智的老管家，阻止了他把这一场全村齐心协力共创事业的契机，变成他个人微不足道的一次慈善行动。 最终，他的电话没有打向运输车队，而是打给了赵楠楠。 听完赵楠楠在电话里对自己表示的感谢，周皓言开口道：“表示感谢可以，但是不要给我送锦旗，也不要给我送橙子。” “不会不会。”赵楠楠一着急甚至忘了捂耳朵，明知他们在讲电话周皓言看不见她的动作，还是下意识地摆手，“绝对不会了。” 仔细想想，周皓言这个预防针打得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说不定村民知道他这么落力帮忙之后，真的会留下几箱品相最好的橙子，要送到大宅去，还会敲锣打鼓送锦旗。 “——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感觉到周皓言似乎打算结束通话之前，赵楠楠连忙叫住了他。 周皓言靠在椅背上，布丁跟软糖知道今天下雨，它们没有办法出去，都蔫蔫地趴在他脚边，撑起眼皮看向外面密集的雨帘，想着雨什么时候会停，赵楠楠什么时候会来。 他说：“你说。” “是这样的——”赵楠楠定了定神，“做这样的项目，我们都没有经验，我们书记知道这个计划是我朋友帮我做的之后，就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加入到我们这个工作中来。” 她说完，没有听到周皓言的回应，又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告诉他们这个计划是你帮忙做的，你放心。不会有人去打扰你的，如果你不想加入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她把周皓言划归到了自己朋友的范畴里，所谓朋友，就是有一定的交情，互相帮助过，解决过对方的问题——也许还在一起吃过蛋糕，喝过茶？ 可这只是她赵楠楠这么想，周皓言不一定把她当朋友。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阶层、两个世界的人，要不是周皓言动了那么大的手术要来龙岗村休养，他们可能这辈子也不会认识。 “听着。”周皓言说，赵楠楠辨认着他的语气，试图从中判断他有没有被冒犯，“我不会参与到整个销售过程中，如果我出手了，你们就没有任何需要努力的理由了。” 赵楠楠理智上认同他这句话，而感情上却不免有些失落，并且有种自己身后骤然失去了强大后盾的心情。 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情，周皓言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鉴于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愿意担任顾问的角色，有任何你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啊。”赵楠楠顿时感到自己的底气又回来了，“好！” 挂电话之前，周皓言告诉她：“现在第一步，先去联系运输车队，我已经帮你们把城东的仓库订下来了，先把橙子运到那里去。” 赵楠楠：“！！！”——帮大忙了！！！ - 雨一直下，村支书的话一讲完，村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箩筐到水渠尽头，把他们刚刚倒下去的橙子捞起来。 几个人一边捞，一边抬头看对方的脸，憋不住笑。 “你们笑什么？”原本一心只顾着打捞橙子的瑛嫂子听到笑声，撑着腰直起身来，问道。 头上的斗笠挡住了雨水，让她可以看清面前这几个在不停窃笑的人。 真是的，这几个家伙，笑她性急，笑她手快，可她们不也跟着倒了吗？ “没笑什么。”见她不高兴了，那几个跟她一起来打捞橙子的妇人都说道，“没笑什么，你别多想，我们就是心里高兴。” “是啊，高兴！” “没在笑你，那不是动作太快没有办法嘛。” 听着这些话，瑛嫂子也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她说，“动作都快点，把橙子都捞起来好回去了。” 村支书的发言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他所说的那些计划、那些安排、那些布置，个个看起来都正确无比。 而随后陈书记打来的电话，更代表了镇党委、政府的态度，也坚定了村民们自己卖橙子的决心。 几个捞橙子的妇人在这里说的话，也是很多人在心里面偷偷想的事情。 “你说，我们这些什么也不懂的，真的也能把橙子卖出去？” “能，肯定能！有书记的领导，咱们全村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什么做不到的？”对全村人所能做到的事，瑛嫂子是最深信不疑的那一个，“再说了，之前不是都以为今年没戏了吗？现在眼前就摆着一个能够把橙子卖出去的机会，能卖多少是多少，卖多少都是赚的。” 她的这番话，引来了几个妇女的赞同。 她们站在水里，手上拿着湿漉漉的橙子，纷纷点头道：“对，没错，能卖多少是多少。” 有人还畅想起来：“这次我们把橙子这样卖出去了，那是不是以后都可以像这样自己来买卖了？” 这样的话，就不用再指望那些奸商，不用管他们开多少价钱。 “这就不知道村里是怎么想的了。”瑛嫂子沉思着，目光在这段水渠里扫过。 倒下来的橙子在水里被冲着，滚了一大段路，到了这转角的地方，正好有树枝在这里挡住了去路，才沉在这里，让她们不必往更远的地方找。 她看了看放在边上的箩筐，里面差不多都装满了，于是率先从水里爬了上来。 “走了。”她说，“把橙子抬回去吧。” 在她们顶风冒雨地把橙子抬回来的时候，村支书正在做老周的思想工作。 橙子的收购是需要检验果品的，不同的果子定价也不同。 而村里面种橙子的就他们这三家最多，种的时间最长，村支书提出让他们三个来检验，从经验上讲，肯定是没问题。 可三个人却怎么也不接受，老周苦笑着说：“书记，你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兄弟三个吗？” 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亲戚，给他们的果子分三六九等，用不同的价格收购，肯定要得罪人。 谁不想多赚点钱？谁不想让自己家的果子被分排在优等品？这些人一来求，他们该怎么做？ 帮他们就是对其他人不公平，对写了这个计划书，承担起这整个风险的干部不负责。 要是不帮他们，又会结仇。 升米恩，斗米仇，这道理三人再清楚不过了，谁也不想碰这棘手的事。 “而且我们做了检验果品的人，那我们的果子谁来检验？”这六十多万斤橙子里，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就占了快有二分之一了。 “真的不行？”村支书又问了一遍，然后叹了一口气，这就麻烦了，谁才能胜任得了这项工作呢？ 正想着，就看到村道上远远地开进来了好几辆货车，紧接着，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村支书一看是赵楠楠的号码，连忙接了起来。 “书记！”赵楠楠的声音从他手机里传了出来，说道，“我已经联系了货车，应该就快到果园那边了！我们把橙子检验过称装上车，就先运到城东的仓库去放着！” 第43章 赵楠楠, 党的好干部，群众的好女儿，做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得让人惊叹。 可是她这速度上去了, 其他人却没有跟上，听着身后村民们的欢呼，村支书感到自己拖了全村人后腿。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几辆货车后, 很快又来了两辆车。 从两辆车上下来十几个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服装, 动作迅速地从货车上搬下了好些个在夜宵排档上常见的帐篷。 往空地上一撑，并成一排，就形成了一个无雨的空间。 然后，又从他们的车上搬下了电子秤、桌子、计算器等东西。 做完这一切之后, 带头的那人辨认了一下村支书所站的位置, 然后走了过来。 他跟村支书打招呼：“书记你好, 我是利乐超市的采购员。” 村支书困惑地和他握手，说道：“你好。” 小赵不是说只叫了货车过来，把橙子检验上称之后就运到仓库去, 怎么利乐超市的人也过来了？ 利乐超市是他们县城最大型、种类最齐全、客流量最多的连锁超市, 他们卖什么都是全国统一配给的, 应该不会这样私下到当地来进行收购。 村支书收回了手, 问道：“请问你们来我们龙岗村是要做什么呢？” “是这样的。”站在他面前的采购员解释, “我们接到了一项委派, 来龙岗村这里做脐橙的品质监控，协助收购。你看现在方不方便直接开始？尽快收完，也好让大家不要淋雨。” 品质监控？协助收购？ 村支书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好好，这就可以开始了。” 站在他面前的采购员一点头，做了个手势，他带来的十几个人就一字排开地站到了桌后。 这简直就是天降奇兵，利乐的采购团队是绝对专业的采购人员，论经验丰富一点也没话说，而且又是第三方，在公平公正公开上也没得质疑。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也机智地反应过来，立刻就有人抬着他们的橙子走上前去，配合检验过称。 他们目前面临最大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整个计划就像马力十足的火车一样开始全速前进。 村支书觉得眼前的画面不真实，可是这又确实发生了。 他忍不住嘀咕：小赵只是说她联系了货车过来，没说还有专人过来帮他们做品控，那多半就不是她找来的了。 那又会是谁呢？ 大宅，一楼台阶前。 老管家搬了张椅子坐在这里，惬意地看着眼前的雨景。 今天下雨不出门，屋里的三个也难得让人省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把还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到了椅子自带的茶托上，伸手拿起腿上的报纸抖了抖，开始伴随雨声看起了今日新闻。 - 赵楠楠叫完了货车，付完了定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自己的支付宝余额就剩下十几块钱，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整个人坐在办公桌前耷拉下来：“创业真的难啊，一文钱逼死好汉……” 要不是前几天发了工资，她现在连定金都交不出来了。 六十多万斤橙子，这几辆货车就在那拉了，如果一天拉不完，明天要继续，还得加钱。 不行，赵楠楠一个激灵，不能没钱，资金链不能断。 她于是拿起手机，给她爸爸打了个电话。 赵父刚接待完一个病人，见手机响了，是女儿打来的，就顺手接起来，“喂。” “爸。”赵楠楠张口就道，“江湖救急，借点钱给我。” 赵父被她这样不客气的要求给弄得乐了，嘿了一声：“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上班时间打电话给你老爸。闯什么祸了要用钱？不是说前两天刚发完工资？” 短短两句话，赵父已经脑补了自己的女儿骑电动车撞了人，借了网贷还不出来，买什么东西被骗了，等等等等，总之没一件好事。 这还好是跟他借钱，要是开口跟她妈妈借，首先就要被像审犯人一样刨根究底，然后被骂个狗血淋头。 她总把女儿当成爱闯祸的孩子，完全无视了赵楠楠小学之后就好好做人，不再闯祸的事实。 “我就是有急用，顶多回头给你算利息。”赵楠楠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把自己想成什么样，在椅子上坐着两脚一蹬，原地转了一圈，“借我五千。” “五千？我哪来那么多钱？”赵父结束了回忆，拒绝道，“我工资卡在你妈妈那。” “少来。”赵楠楠在这头翻了个白眼，“你还有张卡呢。” “好好好，借你。”赵父敌不过她，只是加了一句，“待会儿就给你转过去，不过你要保证这钱不能用来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绝对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赵楠楠借到钱，心里安定了，“谢谢老爸，我先挂了。” “……”赵父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心想打回去告诉她钱还没到手呢，就这么敢先挂老爸电话。 不过他约好的病人要过来了，所以他还是飞快地从手机银行转了5000块私房钱给女儿，然后开始接诊。 听到转账信息提示音的时候，赵楠楠正给孟轻舟打电话。 她跟林一风一个要帮她找扶持政策，一个要给她起草合同，两个合伙人，一个也跑不了。 孟轻舟接了电话，听她说完缺钱的事，很爽快地就注入了资金。赵楠楠听她这边忙，于是就没多打扰她，说了“再见”之后立刻挂断了电话，接着就看到打款信息过来了。 孟轻舟有钱人，大手笔，一下子划了五万块过来，直接是赵父给的十倍。 赵楠楠跟支付宝绑定的银行卡里一下子就有钱了。 “哇！”赵楠楠这辈子就没这么有钱过，看着账户余额高兴了会儿，想起了一件事。 她打开了自己的淘宝店申请，发现还没批下来。 个人申请淘宝店要两个工作日时间，掐指一算，还有明天才有结果，哪怕她赵老板现在有钱了，也没机会给她交保证金。 算了，这事先缓缓吧。 财大气粗的赵老板退出了淘宝页面，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林一风。 电话一接通，林一风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说道：“合同还没弄好呢。” 陈书记的口头批准一下来，赵楠楠就跟她通了气。 听说项目批了，林一风立刻就去找她姑丈，跟林委员确认之后，勇敢地挑起了起草收购合同的重任。 先前说过，林一风是在省考的时候上岸，进了司法局，轻松惬意得不得了。 后来赵楠楠才知道，她大四就通过司法考试，考取公务员充满优势，简直手到擒来。 别说是起草合同，就是现在让她当法律顾问也绰绰有余。 不过林一风这个人比较喜欢稳妥，她起草完合同之后，还打算找她们镇司法所所长给她把关斧正，免得出什么差错。 九溪镇司法所的所长才是个能人，本身是副科级干部，享受正科待遇，又是相当有名的律师，就没他打不赢的官司。 因为非常有能耐，所以受到的礼遇也很高，作为他手下一员的林一风也跟着水涨船高。 因此，被分到九溪镇司法所，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能跟着传奇律师学习，去了一般的律师事务所，还真没这样的机会。 “我不是管你来要合同的！”赵楠楠替自己辩解道，“我淘宝店还没申请下来呢。” “那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我正忙着呢。” 她从党政办那拷了一份赵楠楠的计划书下来，正在认真研究，看用什么标准来起草收购合同。 就听赵楠楠说道：“我来问你要钱！” “什么？”林一风怀疑自己听错了，“管我要钱？” “是啊，算你入股！等我们的五十万斤脐橙销售项目做完了，给你分红。” 林一风听懂了，赵楠楠没钱了。 “行。”她于是说道，“我等一下给你打过去。”然后结束了通话。 赵楠楠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等了没多久，又进来一封短消息。 随着“叮”的一声信息提示音，她点进去一看，看到账户余额里又多了五万。 赵楠楠：“……” 孟轻舟，林一风，果然都是有钱人。 ——现在她也是了！ 眨眼间，赵楠楠就从一个余额只剩下几十块的人，变成了一个有着十万现金的大款。拿了钱有了底气，自然也就该到去现场看一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 赵楠楠背上包，跑到会议室跟妇女主任说了一声，就下楼骑上电动车出发了。 果园离村委会有一段距离，她穿着雨衣骑在电动车上，感到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刺骨的。 这天气，想想村民们跟橙子还在淋雨，她心里就着急，也不知道这一上午过去是能拉走几车。 来到果园外，远远地看到那十几个帐篷连成一片，上面还有着利乐连锁超市的标志，赵楠楠愣了一下。 她停下了车，掀起了头盔面罩，看到村主任正站在其中一个帐篷中，似乎在跟人说话，顿时反应过来—— 这是他们找来的外援吗？ 这也太机智了吧！ 第44章 村支书站在细雨中, 戴上了斗笠。 今天这一上午, 车子就拉了两三车橙子走, 搬运到城东的仓库去, 实在是非常有效率。 在这里等着的村民渐渐地少了，摆在箩筐里的橙子也少了，利乐的采购团队果然专业。他们经手的每筐橙子，不光检验过品质，而且还打了防水标签出来贴在箩筐上, 上面标明了定价跟重量。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电脑上录入了村民的身份证号码跟过秤的相应橙子数量，等回头签合同的时候要操作起来，又省了很多手脚。 村支书背着手站在原地，心中那种不真实感终于消散了。 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书记，书记？” 一个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村支书看到穿着雨衣、戴着粉红色头盔的赵楠楠跑到自己面前来, 张了张嘴：“小赵？” 在已经小下来的雨中，赵楠楠把头盔摘了下来, 只戴着雨衣帽子：“春燕姐她在村委会, 所以我就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说着, 转头看向了这些帐篷跟仍在帐篷里忙碌的专业人员，小声问道, “利乐是来买我们的橙子的吗？” “什么？”村支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看着显然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赵楠楠, 忙给她解释道, “不是，他们是来帮忙品控跟定价的，你看。” 说着给赵楠楠指了指对面的帐篷。 帐篷里，穿着工装的采购员正在飞快地检查那筐橙子，然后在村民紧张的注视中过称，在电脑上输入打印出了定价跟重量。 一贴上标签，那村民就眉开眼笑地把橙子搬到了剩下的那辆货车上，显然对采购员给出的评价非常满意。 见赵楠楠一脸赞叹地看着，村支书忙问道：“你不知道这事？” 她应该知道吗？赵楠楠茫然地想。 她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身旁的村支书：“我不知道啊，我刚还以为是村里跟超市联系，让他们来收购一部分橙子呢。” 一老一少相顾茫然，最终村支书说：“会不会是你的朋友出手帮忙了？” 一开始，赵楠楠也觉得他说的有可能，毕竟周皓言把仓库都订了，再叫个品控团队来也很正常。 可是仔细一想，他都已经说了不会再插手这件事，而且订仓库很正常，可是把人家超市的采购团队叫来这样公器私用，就不正常了。 这不像周皓言的手笔，赵楠楠也想不出他是要跟超市有怎样的交情，才能这样让他们来当外援。 她决定把这个疑问先放到脑后，回头再去问他本人。 看着眼前这个忙碌的团队跟渐渐减少的橙子，她征询地问村支书：“书记，快到中午了，要不要请大家去吃饭？下午再接着忙。” 尽管今天一直下雨，没有太阳，又冷，可大家还是忙得出了一身汗。 六十万斤橙子，哪有那么快能清点得完，乐观点算也要两三天时间，这样就不急在一时了。 三个大果园的承包者主动做了让步，让一般少量的村民先走，他们最后来。 主要他们自己在果园边上还搭建了板房，可以先把他们的橙子搬回板房里放着，不怕风吹雨淋。 听她这么一说，村支书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点头道：“对，差不多也到吃饭时间了，该让他们休息一下。” 他说着，就动身往那个一下车就来自己打招呼的采购员所在的帐篷走，赵楠楠机灵地跟了上去，跟着他进了帐篷。 帐篷里，一个村民刚刚称完了他的十几筐橙子，贴上标签正要走。 他看到村支书跟赵楠楠一起过来，就停下动作，笑容满面地想要对村支书表达自己的谢意：“书——” 然而，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村支书打断了：“老夏，回头说，回头再说啊。” 那村民意识到村支书这是还有话要对人家采购员说，于是嘿嘿地笑了一声，说了句“书记你忙”，就搬着橙子往货车方向去了。 赵楠楠跟在村支书背后，抱着她的头盔，看到原本坐在桌子后的人在电脑上录完了数据，站起身来对他们露出了笑容：“书记。” “陈先生，真是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忙。”村支书已经弄清楚了对方姓什么，上前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如果不是你们，我们都不知要怎么来了。” “没什么。”赵楠楠听站在桌后的人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村支书松开了手，姓陈的采购员指了指后面剩下的橙子，说道：“剩下的这些，我们加班加点赶一赶，应该今天就能检验完。至于那些拉回了果园里去的，我看明天我们再过来，一天功夫也能够清点完。” 同一个果园里出来的果子，质量相差不远，分起品级来会更容易。 龙岗村出产的橙子品相都很不错，要不是这样，今天早上那群批发商也不会第一站就来这里，试图压价收购。 “辛苦了，辛苦了。”村支书诚恳地道，“我就是过来问问，你看午饭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是不是就由我们村做东，让大家一起到附近的饭店去吃一顿？这里的帐篷桌子还有其他东西，我们会留人在这里好好地看着，吃完饭再看找个地方让大家休息休息，下午再继续。” 赵楠楠在旁跟着点头，想着自己刚收到的钱这就能派上用场了，不用给村里添麻烦。 然而面前这个姓陈的采购员却笑着说道：“不用了书记，我们吃外卖。” “吃外卖？”村支书下意识地说道，“外卖怎么行——” 外卖哪比得上村里的小饭店？ 到村里的饭店去吃，也不远，就两步路。 他现在就打电话过去让他们宰只土鸡来煲汤，再来几个拿手好菜，就上小酒，在这下雨的天气里最合适了。 就听外头响起一声喇叭，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外卖送到了！” 赵楠楠探头出去一看，来的不是饿了么的外卖小哥，而是一辆小车。 刚刚探头出来喊话的人又缩了回去，接着车子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好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拎着。 他们拎着手里的外卖，一溜烟地进了帐篷，从左到右依次摆过去，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就在村支书跟赵楠楠面前，来人对站在桌后的采购员说道：“都送齐了，您趁热吃。”一边说着，一边快手地解开了袋子，又揭开了盖。 外卖盒子一掀开，整个帐篷里顿时弥漫开了一股鲜香的味道！ 赵楠楠：“！！！” 她看着里面露出真容的整只龙虾刺身、海鲜焗面、螃蟹生蚝还有顶级的老火靓汤，眼睛都直了。 村支书的反应跟她一模一样，这哪是什么工作餐，哪是什么普通外卖？这简直就是把大酒店里的顶级料理随便打包了几桌过来，让他们直接在这里吃！ 这种规格的工作餐，难怪他会婉拒村支书的邀请，乡村小店的土鸡汤哪比得上这个！ 陈先生还邀请他们坐下来一起吃，大酒店送来了足够的米饭，三人搭台绰绰有余。 可这哪好意思，村支书忙道：“不用不用，你们吃，我去让村民们先回家吃饭吧。” 他转身出了帐篷，剩下赵楠楠还站在这儿，陷入了沉思。 之前，她觉得请利乐超市的采购部来做外援的不是周皓言，可是叫这种等级的外卖又像是他的手笔，简直都把她搞糊涂了。 陈先生见她还在这里，于是举着刚拆开的筷子问她：“小姑娘，要坐下来一起吃午饭吗？” “啊？”赵楠楠抱着头盔回过神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陈先生你慢用。” 等到村支书跟村主任让剩下的村民都回去吃饭，就留一两个人在这里守着之后，他们才叫上了货车司机一起，到村里的小饭店吃饭去。 除了妇女主任回家做饭，剩下所有的村干部都坐到了不大的圆桌旁，就着雨声吃了一顿饭。 听说他们搞这么大动作，是为了帮村民销售这六十多万斤滞销的橙子，两个货车司机都很佩服。 再一听说这整个销售计划都是赵楠楠负责的，两个司机就更佩服了，要不是之后还要开车，简直要拉着赵楠楠喝两杯。 赵楠楠庆幸，这还好是要开车。 他们点了一桌八菜一汤，有六个大男人在，很快就吃干净了。 赵楠楠见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借口出去拎开水泡茶，来到外面找了正在吃饭的老板娘：“老板娘，先结账。” “好嘞。”老板娘放下碗筷，麻利地过来按计算器，赵楠楠就站在柜台边等着。 包厢的门一开，村主任也出来了，他拿着钱包准备结账，一看小姑娘居然抢先了，顿时失笑：“来来来，我这儿结，一群人吃饭怎么能让个小姑娘给钱。” 老板娘抬头，赵楠楠忙一挡，拿着手机道：“我我，我这儿结，老板娘——微信转账！” “三百八十块。”老板娘一乐，调出手机二维码给她扫了。 赵楠楠动作迅速地付了钱，然后转头对村主任“嘿”地笑了一声，说道：“好了。” 村主任拿手指点了点她，赵楠楠顺手从柜台上提了个满的热水壶，催促村主任，“主任你跟我抢什么，走走，回去喝茶。” 第45章 回到包厢里, 里面已经开始讨论等橙子的运输问题了。 赵楠楠一进去, 就听其中一个司机说道：“要合作, 还是顺风好。” 本地有好几个快递点, 一般人只知道寄个快递要多少钱，不知道跟快递点合作起来是怎么回事。 都是运输行业，问起这两个货车司机就不同了，内里的条条道道他们门清。 “对，顺风好。”另一个司机也附和道，被坐在他旁边的副主任问起怎么好的时候, 他点了根烟, 隔了片刻才说道, “我亲戚也在淘宝上做点生意，开个店卖我们这儿的特产, 都是熟食。” 村主任回来入座，跟其他人一样感兴趣地听着，赵楠楠没他这么悠闲, 她还要给大家把茶斟上。 平时她在村委会里斟茶递水，感觉自己就是个泡茶小妹，现在感觉却不同了, 就像是主人招待客人，感觉无比奇妙。 司机说：“他跟几个快递都合作过，发现就顺风最靠谱, 速度最快。”谁都知道熟食不耐久放, 哪怕用上了真空包装放了冰袋, 也要尽快发出，“虽说比别家的价要高，但是这点钱还真省不了，别家还寄丢过他的件，要个赔偿也扯皮半天，到后来他就只跟顺风合作了。” 等他说完，村主任就主动请缨：“那这事就我去联系吧，别什么都你们干了，我就什么都不用做。” “好。”村支书笑着点了头，“就你去。” 吃过午饭，喝足了茶，所有人又继续工作。村支书本来让犯困的赵楠楠先回家睡一觉，可是赵楠楠拒绝了。 大家都在这里为了橙子的事忙，她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怎么好意思就这么回家睡觉。 她在又开始运作起来的采购团队这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需要用得上自己的，就骑上电动车回了村委会，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趴了会儿，继续起来精神抖擞的战斗。 有利乐的采购团队在，橙子的品控跟入库环节直接二合一了，下一步该做的就是准备橙子的包装。 赵楠楠查过橙子的储存方法，刚刚也听采购员说了一些，知道橙子要好好存放，关键是下树之后表面别留水，然后套上保鲜袋。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水分蒸发，二来可以防止一个橙子坏掉之后，“传染”给别的橙子，存放得好的，可以一口气放到明年三月份。 这么一想，橙子真是特别争气的水果。 不像樱桃，也不像菠萝，在运输过程中的损耗比它们要小多了，就连定制箱子跟保鲜袋什么的也是一样。 那些用来装橙子的统一规格的纸箱跟保鲜袋是到阿里巴巴上去订的，赵楠楠在上面找到了适合的厂家，用计划书上提供的数据定做了装橙子的纸箱，然后又订了保鲜袋。 阿里巴巴上的客服讲起话来都格外爽快，对赵楠楠来说完全是全新体验。 她跟厂家敲定了细节，商定尽快把样品寄过来之后，就付了钱。 她本来还想在纸箱上印个显眼的logo，可是一想她淘宝店都还没开起来，哪来的logo。 何况在她想来，卖橙子就是一锤子的买卖，没必要以要铸造什么知名品牌的阵势来干这些事，箱子就还是原装素色的好，唯一的装饰就是在上面印一行字，标明产自九溪镇龙岗村。 看着账户上的钱又少了一部分，赵楠楠开始想打广告的事。 传统的广告模式——比如平台的首页推广、免费试用活动、参加聚划算是在考虑范围内的，不过其他渠道也要利用起来。 想着想着，就随手打开微信，进了大学同学群。 从考公以来，赵楠楠已经很久没有进这个微信群了，里面一如既往的热闹。 现代人的聊天工具是随着年纪增长而变化的。在他们初中的时候，毕业班级群拉的还是个qq群，在之后好几年，都还有人说话。 等上了高中，就没多少人用qq了，赵楠楠的好友列表上永远是一堆灰暗的头像。 到了大学，微信就成了他们新的主要联系方式，大抵是因为即将步入社会，要跟三次元接轨。 三次元的人群都用微信，上一辈老喜欢在家族群跟朋友圈里分享没证实过的民科跟心灵鸡汤，新一代则分享各种手游信息。 赵楠楠看着自己的大学同学在谈天说地，算起来，他们大学毕业也不过才半年时间，虽说找到工作的人不少，但是大多数还是在瞎混。 她一来就先发了个表情，然后立刻就有人注意到她了。 “赵楠楠！好久不见。”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赵楠楠在哪儿呢？” 平心而论，赵楠楠在大学里的人缘还是挺好的，大学一毕业，大家各奔前程，她销声匿迹的尤其彻底，乍一露面，简直就是惊喜。 赵楠楠拿着手机，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朵笑花，输入道：“我在这儿。” 立刻就有人问她：“楠楠，你毕业之后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也不到群里来！” 赵楠楠心道，怎么可能不到群里来，不过就是你们说话，她在窥屏。 当然，她没说实话，只矜持地输出了一个字：“忙。” 前一阵还在讲着别的话题的大家立刻就涌了上来，纷纷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不是说你毕业之后就回家了嘛。” “回家考公务员？考上了吧。” “肯定考上了。” “可公务员不是很清闲嘛，怎么这么忙啊。” 看看，这就是为什么她不说话，在群里面对同学们的疑问，可不比面对她妈妈的指责压力轻。 不过还好，她现在是实干家了，赵楠楠于是也不怕自揭其短，谦虚地说道：“高看我了，没考上。” “没考上？没关系，下回再考。” 群里话锋一转，开始安慰她了。 “你看我们班里去考公务员的，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了，也没几个考上的，不着急。” 反正他们还年轻，时间还多。 “那你现在是在家里干嘛？” 终于来到戏肉了，赵楠楠立刻回复道：“不干嘛，就做点小生意，卖卖橙子。” 隔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六十万斤橙子已经下树进了仓库了，都是品质上乘的脐橙。怎么样，要不要从我这里买点？” 脐橙以秭归脐橙跟赣南脐橙出名，龙岗村这边种的是赣南脐橙。 他们群里的人虽然都是在s大读书，但却来自天南地北，不全是吃着脐橙长大的人。 看到赵楠楠发的信息，群里安静了会儿，接着爆发出了一片感叹号—— “！！！” “！！！！！！！” “六十万斤橙子，这能赚多少啊赵老板？！” “赵楠楠你厉害了啊，女中豪杰，这哪是什么小生意啊？” 赵楠楠膨胀了一下，然后说了实话：“大家夸奖了，这其实是个助农项目，我主要是负责牵线搭桥给村民们卖橙子。” 她把这边橙子今年滞销的事情说了说，然后群里的同学在问清橙子的规格以后，纷纷表示等到时候开始卖了，他们要买一两箱支援支援。 上来正事都还没做，就先在班级群里推销了几十箱橙子出去，赵楠楠心满意足。 她跟大家友好告别，退出微信，然后才想起自己打开微信不是为了去群里，而是为了找人。 于是又登进来，打开通讯录，找到了自己的大学室友。 在他们这一届里，除了正经当设计师的，正经想考体制内的，还有就是像她室友这样剑走偏锋做自媒体的。 现在生活多元化，工作形式也多元化，她室友搞的视频创作以各个地域特色为核心，玩梗调侃，早在大三的时候就已经红出校内，现在在微博上已经是有着上百万粉丝的大v了。 不是她不工作，而是这就是她的工作，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 追求稳定的老一辈人可能不理解，可赵楠楠却是非常的理解，并且非常向往的。 能够把自己的爱好变成自己的工作，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她的信息发过去，她室友刚好在线。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刚刚在群里发生的对话，她发了个表情给赵楠楠，说道：“毕业就不见人，四年同宿舍情谊啊赵楠楠，不是上来推销橙子我都见不到你吧？” 对着她，赵楠楠就没那么多无谓的自尊了：“别损我了，我考了三次公务员都没上岸，哪有脸上来见你们啊，骂都被我妈骂死了。” 室友发了个大笑的表情过来：“那你现在卖橙子，总算有底气上来了？六十万斤规模啊赵老板，你好大胆。” “别吹，要脸。这就是我的大学生村官创业项目，机缘巧合落地了。”赵楠楠坦白了前因后果，“我妈还不知道我卖橙子的事呢，我上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忙。”“找我打广告？”室友一点就透，答应得非常爽快，“好啊，把资料给我，我给弄到我的下期视频里去。” 她现在还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没有工作团队，要干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 这样固然自由，但是耗费的精力也多，赵楠楠是很佩服她的。 她刚想提报酬的事，就看到室友又发了一段信息过来，说道：“不过光我这边视频也不行，你要再写两篇软文，我给你找找门路推出去，然后那些大v这么一转，事情就成了。” 只要他们的橙子质量过硬，这一季过去，品牌就立起来了，下一季要卖就简单了。 第46章 赵楠楠都没想下一季的事, 可是这明摆着的好处, 不要白不要, 她当然说好好好，好完之后才问：“要多少钱？” “你跟我提什么钱？”她室友说，“软文你自己就会写啊。” 她说的是事实, 上大学的时候，赵楠楠就靠着一手软文跟鸡汤, 赚取生活费, 充实小金库。 虽然没像林一风跟孟轻舟那样阔绰, 但也算活得相当滋润。 “这不好吧。”室友哪怕说给她打个折，赵楠楠都觉得高兴, 直接不要钱就不好了，“你们大v的价目表网上之前不是爆过吗？发一条广告都要好几千块的。” “那是假的。”室友毫不客气地说, “我这样的几千块请不动，一般打个广告都是要上万的。” “……”原本有十万块在手, 就觉得自己有钱的赵楠楠听到这句话, 只觉得底气也没有了。 “不用钱——”室友最终说, “就当是大学的时候你给我打那么多次饭，还陪我去校医院看病的报恩啦。” 赵楠楠激动, 赵楠楠不好意思，最后让室友留了地址，给她寄两箱最好的橙子过去。 退出微信, 她撸起袖子, 打开了文档。 自从上班以来, 赵楠楠就好久没有写软文赚外快了，幸好功底还在，一下午运笔如飞，很快就写出了一篇，然后存在电脑里，准备带回家去修改。 今天下雨不用遛狗，赵楠楠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问题迫切的需要找周皓言，于是就没过去，直接回家了。 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赵楠楠觉得这一天下来脑力体力消耗甚大，就光顾着埋头扒饭。 赵母看不惯她这狼吞虎咽的样子，问起她中午干嘛去了，怎么连家都没回。 赵楠楠不敢不回答，艰难地把饭咽下去之后才说道：“没做什么，就是村里的橙子收了——” 赵母：“然后卖不出去，就发动你们买？” 赵楠楠：“没有啦。” 她心道现在他们都准备搞电商品牌销售了，哪还会卖不出去？看来她妈妈的想象力也是有限，只想着村里会让他们村干部买，没想过他们要干大事。 吃完晚饭，等赵母进去洗碗，赵父才开着电视小声问女儿：“那你借我那5000块钱做什么去了？” 赵楠楠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爸爸，估计他是真心实意地以为自己是借钱买橙子，放下了茶杯坐直身体跟他谈话：“就借我5000块钱而已，能不能不要这么刨根究底？” 怕被厨房里的赵母听到，父女俩说话都记得压低了声音，赵父说：“知女莫若父，以爸爸对你的了解，你不会平白无故从我这里借钱的。”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赵楠楠知道他今天是非要自己给他个交代不可，于是揽过了父亲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就是为了橙子的事，我们村不是橙子滞销嘛，大家都没办法，所以就想着借电商平台来销售。” “哦。”赵父觉得耳朵痒痒的，伸手搓了搓才问道，“那跟拿我的钱去有什么关系？” 赵楠楠离远了些，说道：“我负责那个项目。” “你什么？”赵父怀疑自己听错了，退开一些转头看女儿，“什么项目？” “大学生村官创业项目。”赵楠楠压低声音，像做贼一样跟她爸爸说起自己的工作，“目标是帮村里卖掉五十万斤橙子，今天从你这里借钱就是为了项目启动。” “……”赵父一时间说不出话了，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是第一次认识她。 居然不声不响就搞了这么大的事，半晌他才说：“你行不行啊？你搞过这个吗？” “我怎么不行啊？”赵楠楠说，“天时地利占尽，我一呼百应。” 想到这么多人都团结在她身边，指望她、支持她，她就觉得自己这份工作简直前所未有的有意义。 “小声点，小声点。”赵父伸手去捂她的嘴，“让你妈知道她不念死你。” 赵楠楠躲开了他的手，然后吐了吐舌头。 她妈妈就是求稳定，不指望她大富大贵，也不指望她干什么事业，否则也不会要她回家来考公务员。 “这机会千载难逢。”赵楠楠重新压低了声音，拍了拍沙发扶手，“老爸你都不知道，平日里要卖一个水果有多麻烦，要在上面过一个项目有多艰难。而且这事要是做好了，龙岗村今年的人均收入就有能上去了。” 赵父没好气地道：“要是没做好呢？” “没做好就亏了呗，不过亏也亏不了多少的。”她说，“我看过那些失败案例了，我知道那些问题都出在哪里，我还有专业人士指导，不会重蹈覆辙的。” 赵父并不信她：“你最好是不会了。” 赵楠楠说：“放心放心，我找了我同学帮我打广告，她在微博上可有影响力了。” “微博？”赵父说，“微博有影响力有什么用，现在不都流行直播吗？直播卖东西那才叫快，这都不懂。” 他损完女儿，觉得自己那五千块多半是拿不回来了，于是坐到一旁继续看电视。 赵楠楠当然想过这个：“可我同学里不是没有搞直播的嘛，要是有的话我早就一起找了。” “嗯？你小表哥不就是搞直播的？”赵父随口一句话，炸得赵楠楠有点懵，“前两年他大学毕业不找工作，窝在家里搞游戏直播，你姑妈不是还在家族群里面让我们好好去劝劝他？现在他也是做出成绩来了，每个月随便都是十几万收入，毕业第二年就在外面买房买车，你姑妈可得意了。” 赵父自己说着，也不无羡慕。 走在时代尖端，又有自身优势，果然不管干什么都能闯出一片天地。 “等等——”赵楠楠说，“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嗯？”赵父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哦，是，你不在家族群里，你不知道。” “……不是，我为什么不在家族群里？”赵楠楠没想到其中还会牵出这么一个事，质问道，“我不是赵家人啊？” “你那时候不是老嫌麻烦吗？”赵父提醒她，“说这样的群里面老在贴什么鸡汤文科普文，不着调，所以就没拉你进来。” 赵楠楠一想，好像又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打开qq，一边想着他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时髦，一边给她表哥留了言。 没指望立刻得到回复，她把手机放在一旁，先自动自觉去洗澡。 赵父在客厅里看电视，被相声节目逗得直乐，伴随着夸张的笑声，赵楠楠洗完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看手机，表哥的回复已经过来了。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把笔记本电脑上的淘宝店页面关了，准备问问表哥认不认识什么人，能接卖橙子的广告。 那边的回复很快就过来了：“交给我。” 赵楠楠放下毛巾，狐疑地打字：“你不是做游戏直播的吗？” 一般来说，要卖水果，不是找个吃播或者别的什么比较合适？ 她表哥没说话，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 赵楠楠定睛一看，就看到她的表哥穿着lo装，戴着假发化着妆，对着镜头做可爱嘟嘴的表情简直就是萌妹本妹。 ……现在游戏直播都要这么拼了吗？！ 她表哥的下一句话很快过来了：“我今天答应了他们发福利，女装大佬，在线直播，观看人数肯定要爆，卖橙子的事交给我肯定没问题。” 赵楠楠扼腕：“今天太急了，我店都还没开成。” 她淘宝店铺都没申请下来，预售链接也没有。 那没办法，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不过她表哥保证绝对支持她的工作，回头再给她找个玩吃播的哥们。 两人结束了聊天，赵楠楠继续修改她的软文，又研究淘宝上水果店的装修，最后跑出来把赵父从沙发上拉起来，拿了冰箱里的橙子要他帮忙拍照。 “要拍了放到淘宝店上去啊？”赵父端着他的单反，很是感到受重视，“放心，爸爸是专业的，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好看。” 赵母切了橙子出来，在客厅里没见到人，绕到书房一看，发现这父女俩在捣鼓照片。 赵楠楠搞了个简易打光板，把橙子放在里面，然后赵父就从各个角度拍照，按快门的声音连绵不断。 赵母在门外看了半天，觉得好笑，又不知这父女俩是想干嘛，摇了摇头就走了。 雨连绵地下了几天，下了树的橙子全都安全地运到了仓库里，准备套袋。 赵楠楠收到了林一风发过来的合同，林一风在电话里说道：“合同是我起草的，我们所长把关的，绝对没问题。” 拿到合同之后，村里又开了个会，成立了助农项目的领导小组，建立起了一系列台账，正式把这作为他们村今年开展的一项重要工作。 然后，在村委会大楼召集了村民会议，根据利乐帮忙登记的数据，跟每家每户签订了合同，又雇了四五十个人去仓库打包橙子。 整个项目红红火火，进行得非常顺利，哪怕是雨也浇不灭大家心中的热情。 而另一边的大宅里，受到雨水的影响，布丁跟软糖两天没出去了，呆在家里蔫蔫的。 它们的主人坐在书房里，看着摆在手边的手机。 他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着，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赵楠楠居然一直没打电话过来，按理来说她已经有了他的手机号，应该在昨天就要打电话过来求助品控跟广告的事情了，可她没有。 难道她就一点问题都没有遇到吗？ 周皓言觉得这不应该。 老管家推门进来，见他这样一直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机，一言不发地放下了水杯跟药丸，又深藏功与名地出去了。 第47章 又到了周皓言去医院复查的时候, 赵父给他做完一系列检查，表示情况不错，然后问他失眠的症状有没有减轻。 周皓言一边扣起袖口，一边摇了摇头。 “不急。”赵父一边收拾东西, 一边说，“这个主要还是靠你自己调整，我建议不要吃太多的药。” 毕竟他换了心脏, 还在吃着抗排异的药物, 药物跟药物之间会有些拮抗作用，还是少吃比较好。 “顶多吃点褪黑素。”赵父建议道。 周皓言头也不抬地说：“褪黑素对我没效果。” “那也没事, 只要你睡眠充足，时间都是可以慢慢调整的，这个关系不大。” 老管家在旁开口道：“少爷的睡眠确实是规律的。”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入睡, 睡到下午五点起来, “不过最近他的时间有些改变。”周皓言看他一眼，老管家表情平静。 赵父感兴趣地问：“怎么改变法？” “没什么。”周皓言说, 然后转移了话题, “最近一直下雨都没有出门, 看哪天我们再约个时间出去钓鱼。” 赵父没有怀疑, 他感慨道：“是, 这两天天气好了。之前不下雨的时候, 我女儿他们都有任务, 要去巡山, 防止森林火灾。” 听到防止森林火灾这几个字, 周皓言立刻就想起了赵楠楠，想起她送来的两面锦旗。 老管家问道：“赵院长的女儿是在基层工作？” 赵父没有察觉出他这个问题别有深意，只说道：“是啊，考试运不好，考公务员都没考上，只考了个村官。” 周皓言抬眼，他现在被引起了一些兴趣。 他看着眼前的赵院长，观察着他的脸。 赵楠楠长得像她妈妈，而且又被晒得那么黑，跟斯文白净的父亲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去。 可是现在一旦开了头，就能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有些地方极其相似。比如说眉毛，在眉弓那里的转折，两人简直一模一样。 周皓言问：“赵院长的女儿是在哪个村？” “噢，皓言你知道我们这里有哪些村？”从一开始叫周先生，进步到忘年交以名字相称，中间不过就是隔着几次钓鱼几次摄影的时间，赵父叫他的名字已经非常顺口。 周皓言说：“都知道一点。” 一开始是只知道龙岗村，不过后来替赵楠楠完善那个计划书的时候，他就把整个九溪镇乃至整个县落都了解一下，大致知道哪个村在什么方位，哪个村又有什么特色经济作物。 他的记忆力是强项，随便什么资料在眼前过一遍，就能记住个八成。 赵父说：“她在龙岗村，考上个村官比谁都忙。之前森林防火结束之后，因为他们村橙子滞销，就风风火火地搞了个项目，帮忙卖起了橙子。” 听到这里，周皓言已经彻底肯定了赵院长的女儿就是自己认识的赵楠楠。 他想着，自己跟她的父亲平辈论交，那她见了自己，岂不是该叫一声周叔叔？ 这样一想，他的唇边就泄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觉得自己的管家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想想那次下雨他开车送她回家，之前他就去过一样的地方接她父亲。 要想搞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对老管家来说，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 周皓言顺势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她卖橙子很忙吗？” “忙，怎么不忙？”赵父半点没察觉面前的人已经认识了自己的女儿，又有些骄傲，又要装作不在意地说，“她一个小孩子，刚毕业出来就挑这么大的事，都没敢告诉她妈，怕被她妈妈削。” 周皓言认真回想了一下，赵楠楠确实活泼开朗，为人热忱，有点傻乎乎的，但就是隐约有些不自信。 哪怕有些事情她做得挺好，她的表现也像是随时怕被人削。 他之前只是觉得奇怪，但碍于两人之间并不大熟，就没有问。现在看来，估计就是从她妈妈这儿受的影响。 被削惯了，总怕做不好也被别人这样对待。 老管家给面子的沉默着，周皓言继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们打算怎么卖橙子？”见赵父看着自己，他说，“这方面我不是很懂，有些好奇。” 赵父想了想之前他同学把病历发过来的时候，提起过周皓言的背景。 他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认识了好些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几个人联手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一做就做出了大规模。 在他因为做手术的事情退下来之前，听说都没有考虑过继承家业的事，所以对这些传统的买卖不是很了解，这正常。 他就把从女儿那里听到的事捡了捡，跟他说了起来。 说到赵楠楠雄心万丈，据说是有可靠的朋友给了她勇气，还帮她做了整个计划书，然后在镇上立了项目，争取到了一些支持。 之后就是他们整个村都动员起来，把橙子收了，运到了城东的仓库里。 这些周皓言都知道。 计划书是他做的，城东的仓库也是他定的，他感到自己对整个流程都智珠在握，出任何问题都不会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然而就是没有想到，能什么问题都没出，他后续的所有安排都用不上。 像他这样的人，多少都有点强迫症，自己做出来的计划居然没有一手掌控，就感到被排除在了计划外。 可是正像老管家想的，要他主动迈出那一步，回到正常的社交工作圈中去，很难。 他打的是守株待兔的主意，想着这两天等雨停了，赵楠楠就要来了。 等她来接布丁跟软糖的时候，他就可以让她做个工作汇报，也好搞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偏差，让他失去了对整个事情的掌控。 结果雨停了赵楠楠也没来，这几天遛狗都是潘叔去的。 赵父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大抵所有父亲在夸赞自己的女儿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变得话痨。 “橙子入了库，合同签好，她在网上订的保鲜袋跟箱子也都来了。于是白天就在仓库里，跟他们村的妇女们一起给橙子套袋。” 这些妇女接这个工作，每天工钱是六十块，赵楠楠却是免费做。 “等到确定没问题，赶得上交货，她就在办公室里继续搞她的淘宝店装修——淘宝店上面的照片还是我帮她拍的呢。”赵父说着，不无得意的笑了起来。 周皓言跟着笑了一下，想着她对身边的人这利用还真是彻底，而且定位精确。 他问：“淘宝店装修好了，那广告投放呢？” 赵楠楠自己学设计，可以做淘宝店的装修，广告总不能再她一手完成了吧？ “广告啊，”赵父说，“她有个大学室友，是搞自媒体的，在微博上据说挺有号召力。她俩感情挺好，她室友就免费给他们村的橙子打广告去了。” 周皓言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老管家在他身后适时的开口道：“赵小姐还真是交游广阔呢。”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赵父摆了摆手，说道，“我这个女儿我知道，她就是像我，为人比较热忱，比较喜欢给人家帮忙，所以反过来别人也记得她，也愿意给她帮忙。” “这是非常好的品格。”老管家话中有话，“我个人十分欣赏。” 周皓言只装作没听见，皱眉道：“只是微博自媒体吗？” 这样的力度，会不会有所欠缺？ “没错，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赵父一脸“我们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对周皓言说，“所以我给她指了条明路，让她也到直播平台上去打广告。” “她去了？”周皓言挑眉。 “去了。”赵父说，“我的外甥刚好就是干这行的，给帮忙找了个合适的朋友，等淘宝店一弄好，链接一上，就给打了一波广告。” “我有些好奇，”老管家彬彬有礼地问道，“广告的效果好吗？” “好得出奇！”赵父啧啧称奇，“说是一小时就卖出了八万斤，所以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在那没日没夜的打包，填快递单，然后从快递点发出去。” 周皓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天见不到赵楠楠人了，也明白为什么从这个项目启动之后，她就一直没来找自己了。 “还有客服，”赵父一次性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了个彻底，“我听说他们在网吧里包了个大间，让村里的几个年轻媳妇在那里充当客服。” 网吧网速又快，单独包间环境又好，每天还结工钱，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去。 周皓言感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老管家已经开始忍不住要微笑了，他沉默了片刻，打算起身告辞。 赵楠楠的创业团队，还真是能凑合就凑合，充满了她的个人风格。 赵父看着他的表情，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也说，就他们这草台班子也能卖橙子，而且都卖出去差不多一半了，我现在相信她是真能把五千块还给我了。” “五千块？”周皓言一边往外走，一边侧过头来看起身相送的赵父，“什么五千块？” “就是她这草台班子的项目启动资金。”赵父解释，“从我这里借走了五千，然后又从她两个闺蜜那里一共借了十多万——现在的小年轻，怎么这么能呢。” 一切谜底都解开了，从品控环节到启动资金再到推广渠道，最难搞的三项赵楠楠都解决了，难怪不找他。 从医院大楼出来，到停车场去取车的时候，周皓言开口道：“最关键最开头的那一项品控，她是怎么解决的？” “这个困惑，也许我可以为你解答。” 老管家一面打开车门，一面说道，“毕竟少爷你难得对一件事情感兴趣，见你对赵小姐的事业如此上心，我感到我也应该做点什么。所以在你让我给她订仓库的时候，我就顺便给她找了个品控团队，以第三方的名义加入到了这个项目中。” 周皓言：“……” 他坐在后座上，看着老管家花白的头顶，问道：“是哪个第三方？” 老管家发动了车子：“当然是周家的家族企业了。以防你忘了，你除了是一家上市企业的大股东，还拥有上万家连锁超市。我只是跟采购部沟通了一下，他们就派了人过去，看来很有效。” 第48章 周皓言把赵楠楠想得充满干劲, 借助周围的一切力量把局面掌控在手中, 对自己用完就扔, 可事实上赵楠楠这几天已经忙到快失智了。 正像赵父所说的那样，她上午在仓库里跟妇女们一起给橙子套保鲜袋, 下午回来就开始搞各种报表, 都是些镇上安排下来的工作。 她体会到了林一风当初说的箴言——上头不会因为你现在在负责一个五十万斤规模的销售计划，就把这些工作给你免了，下面总得有人干活。 而等晚上回到家, 她还要算账。 她在大学念的设计, 根本没学过账怎么算，都是现学现做, 这么多要学的东西压在一起，赵楠楠感到自己都要智熄了。 以至于每天在算完账上还剩多少钱之后, 就一头栽在电脑前，动都不想动。 让她在这样高强度的脑力体力劳动中坚持下来的，是在橙子上线后火爆的销售场景跟仓库里忙碌的村民们喜悦的笑容。 就像教书育人的老师, 工作再累也好, 只要看到学生茁壮成长，他们心里就高兴, 赵楠楠也是一样。 尽管卖橙子这件事把她累得半死，可是眼看胜利在望, 六十多万斤橙子已经差不多要卖光了, 她就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坚持下去。 收购合同上, 她是用两元/斤的价格跟村民收购了这些橙子, 收购规模也从一开始的五十万斤，直接涨到了六十八万斤，一口气把龙岗村滞销的橙子全都吃下了。 两块钱一斤的收购价，一整个仓库的橙子总价就将近一百四十万，压力不可谓不大，连林一风跟孟轻舟都佩服她。 林一风想起自己一开始怂恿赵楠楠站出来解决橙子滞销的问题，只是为了有内容方便写下乡日志，哪想得到她会铺出这么大的摊。 赵楠楠手上的钱在付了定金跟运输费用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于是又从她们这里要了十万。 这也是她们这个小团体的极限了，想要在交果后就迅速付完剩下的款的话，她可能就要开口去向周皓言借了。 知道她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所以村委出面，跟村民们约定好按合同上写的付款时间再延期一个月。 在橙子交货的两个月内，跟他们结清全部尾款。 有了村委的担保，再加上赵楠楠给出的收购价比批发商一开始说的八毛钱要多出一倍多，比往年的收购价都要高了，所以村民们都答应了延期付款的条件，给了赵楠楠更多喘息的空间。 他们都等着电商平台的效果。 只要他们走出的这条新路能突围，从今往后，他们就不用再寄望于批发商，自己就可以自主地卖橙子。 而且，橙子滞销的风险已经彻底转嫁到了赵楠楠身上，哪怕这些橙子卖不出去，他们也不会亏损。赵楠楠一开始听到村民的话时，只觉得这样的想法虽然有些冷血，但却是人间真实，等到橙子正式上架的时候，她就完全不担心这个了。 龙岗村的果质非常好，个头全部都在80mm以上，赵楠楠在定价的时候谨慎地参考了现在的市场价格，又参考了计划书，最后定下一箱十斤装的橙子，六十块包邮。 橙子的质量高于市场平均，又低于市场平均的价格，可想而知，一上架很快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直播第一天，她的店第一小时就卖掉了八万斤橙子！ 这一盛况让整个村的村民都欢呼了起来！ 一箱一箱的橙子被打包好，贴上了快递单，被送往全国各地，所有人开始等待买家的反馈。 顺风特快，不是乱盖，当天他们就等来了第一个评价，账户上就打进了第一笔钱。 …… 转眼间，一周时间过去，又到了下乡日。 从办公室过来，赵楠楠照常拿着水壶要去煲水，刚走到会议室门口，水壶就被人劈手夺了。 “来来，小赵，你坐着，这个不用你忙。”治安主任难得主动煲一回水，笑嘻嘻地把赵楠楠往旁边推，“你坐你坐，海生哥去煲水。” 赵楠楠不明所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摊开会议记录本，茫然地看着村支书。 她明显的精力不继，严重的睡眠不足，要是现在让她去遛狗，她能被布丁跟软糖拖着走。 还好，大宅那边很体谅她，让她可以继续请假，不用去遛布丁跟软糖。 她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想到好久没见两只狗狗，心里就感到愧疚。 村支书原本在笑眯眯的跟林委员说着话，一转头看到赵楠楠这个样子，顿时忍不住问她：“小赵，你很久没有好好睡个觉了吧？” 跟她不同，在橙子火爆销售之后，村支书就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在家里睡了个好觉，现在看上去精神焕发。 林委员也看向她，打趣道：“只怕是做梦都在想着橙子的事。” 赵楠楠“啊”了一声，反应十分缓慢。 脚伤已经痊愈的林一风坐在她对面，摇了摇头，一脸不想看她蠢相的样子。 林委员对村支书说：“说到这个，我今天一来，可是感到整个龙岗村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那可不，为了卖橙子，所有人都积极努力，能干什么就帮着干什么。 能操作电脑就当客服，不能就去做打包的工作，还有在快递点帮忙填写快递单的，一改往日农闲时的慢节奏。 “多亏了小赵啊，站出来挑起了这个大梁。”村主任插口道，“她提出的这个计划，解决了我们龙岗村最大的难题，今年可是个名副其实的丰收年。” 所有人都点头，笑眯眯地表示赞同。 赵楠楠听到夸自己的话终于反应过来，开口道：“主任别夸我了，都是大家伙的功劳。” 这要是没有村委会在中间做个缓冲，她的压力就大了，怎么从村民里找到这些帮手？怎么搭起这整个台子？ “对了，橙子现在卖的剩下多少了？”林委员关切地问道，“应该已经卖了一半了吧？” 村支书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林委员，这你就小看我们了，橙子现在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林委员一惊：“就是说，你们一周时间就卖完了六十多万斤橙子？这厉害啊！” “不是一周卖完六十多万斤，是两三天就卖完了。”赵楠楠说，“剩下这几天都是在忙着打包，点货，发货。” 是的，她这一整仓库橙子都卖完了，很快她就可以脱离苦海，不用再管这个事情了。 这是支持赵楠楠拖着睡眠不足的身体支撑到现在的原因。 橙子卖完，结了款项，把给村民们的钱付上，剩下的就是她的啦！ 赵楠楠美滋滋地想着自己能拿到多少钱，然后看到林一风才想起来，还要除掉还给自己的爸爸、林一风跟孟轻舟的原始资本，再要按比例给他们分红，最后才是她的。 不过没事，那也很多了！ 之后再请上村委会、下乡组的大家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下乡组也是帮了很多的忙，帮着完善手续、传达信息，省了她好多事情。 对了，回去之后还要拜托室友去把她那还在微博上转个不停的软文给撤下来，他们都没货了，橙子都要下架了，还有顾客不停地过来询问。 林委员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 龙岗村的橙子项目在上报的时候，陈书记就说非常看好，可是谁能想到能落地得这么好，实施得这么顺利，从头到尾都没来求助过镇里。 他看着村支书，说道：“过去总说摸着石头过河，现在我是知道了，这事看来也得分人。有的人一次性就过了，有的人还在河里打转。” 嗯？什么有的人过去了，有的人还在河里打转？ 这是什么意思？ 赵楠楠觉得自己困倦的大脑又理解不了这些话了，就听林委员问了一句：“他们应该也要来了吧？” “是。”村支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应该快到了。” 说完，赵楠楠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了几个脚步声。 她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去一看，就看到从楼梯上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跟村支书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从打扮到气质都很“村支书”。 他们一到门口，在会议室里坐着的大家就站了起来，赵楠楠也一脸茫然地跟着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那中年人上来就握住了村支书的手，“老周！” “老罗。”村支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同样带着笑意。 “小赵，”村支书转过头来，看向她，介绍道，“这是我们兄弟村，鸿程村的村支书，这次来我们龙岗村，是为了跟我们互通有无——” “哎。”鸿程村的村支书说道，“我们是来学习的，是来学习先进经验的。” 什么先进经验？ 赵楠楠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周围的人，就看到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目光都在看自己。 她终于意识到，村支书刚刚那句话，好像就是专门对她讲的。 在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知道鸿程村的村干部们是来做什么的，就只有她不知道。 第49章 鸿程村跟龙岗村是兄弟村, 两个村的地理位置一样, 种植的经济作物也类似。 在龙岗村遇到橙子滞销问题的时候，鸿程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那天批发商从龙岗村过去，去到鸿程村，向他们提出了一样的收购价格。 鸿程村当时就没答应, 现在说起来依然是一肚子的火：“这样压价也太欺负人了！” 龙岗村这边也是同仇敌忾：“是啊, 就是说。” 于是，鸿程村也跟他们的邻居一样，开始想办法如何处理他们滞销的橙子。 龙岗村这边风风火火地搞起了电商平台销售，鸿程村也觉得这是一条光明大道，于是也效仿龙岗村开展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 在第一步上, 他们就卡住了。 龙岗村这边第一步之所以进行的顺利, 是因为有利乐的专业采购团队来进行品控，可鸿程村没有啊。 不过他们也是头脑灵活，直接找了在县城里开水果店的村民回来帮忙。 那店主五十多岁, 带着他两个儿子，回来给村里帮大家做品控。 可是, 他们毕竟不是利乐的那样的专业化团队, 老板父子三人忙活了一整天, 也没有什么进度，后面的事根本就无法再继续下去。 不得已, 他们只能把橙子能拉的拉回家, 不能拉的也学着龙岗村租了仓库, 把橙子拉到那里等待处理。 而且各家的橙子混乱地堆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哪些是谁家的，很是麻烦。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龙岗村这边传来了捷报，68万斤橙子一周内就完售，很快就要完成发货。 这个消息犹如给鸿程村打了一剂强心针。 他们自己不行，可是龙岗村行啊，他们做不到的事情，龙岗村能做到啊！ 这个销售平台已经搭建起来了，只要乘着龙岗村的东风，他们鸿程村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于是鸿程村的村支书跟村两委干部一合计，就决定今天过来向龙岗村寻求帮助。 他做事非常的谨慎，借龙岗村的力来销售他们的橙子就是最后一条路，他们不能给邻居任何拒绝的机会。 所以他们兵分三路，全线动员，首先由村支书跟村主任到镇上去说明情况，向镇上寻求帮助，顺势提出可以让龙岗村来看看能否帮他们销售橙子。 其次发动了村干部跟村民小组长，让所有跟龙岗村那边有关系的人，过去说说自己村里的状况，寻求他们的帮助。 像治安主任，他的媳妇儿就是鸿程村村支书的侄女。 媳妇儿嫁过来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从来不要求什么，唯独这一次求了他，治安主任怎么着也得答应，于是对于赵楠楠特别殷勤。 通过电商平台来销售橙子这件事，看上去谁都可以做，可偏偏只有龙岗村这么成功，怎么看都是因为赵楠楠这个关键。 眼下，他们殷切地看着这个灵魂人物，试图从她这里听到她愿意两村联合，复制奇迹，帮助他们鸿程村销售橙子的承诺。 赵楠楠的反应让他们吓了一跳。 她一头栽在会议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然后“嗷”了一声。 她太困了。 捂着额头直起身来，困意从她脸上飞走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赵楠楠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飞快地把手放了下来：“鸿程村现在积存了多少橙子？” - 鸿程村积存的橙子比龙岗村要多，足足有八十多万斤。这些橙子在品质上跟龙岗村相近，要是把销售权拿过来，又是一大笔能给龙岗村创收的生意，每个人都很期待。 而鸿程村的村干部从龙岗村离开的时候，每个人脸上也都带上了笑意。 尽管赵楠楠刚刚只是说会尽快去看看，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于是在龙岗村众人的相送下高兴地下了楼，坐上了车，然后跟他们挥手道别。 车子一发动，鸿程村的村支书就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 “唉——”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了却一桩心事，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车厢里的应和声此起彼伏，除了在感慨龙岗村的好运，也在感慨那小姑娘的年轻。 刚刚在会议室里，桌上坐着的最年轻的就是赵楠楠跟林一风了，这事的决策权居然全都在这样的小姑娘手上，啧啧。鸿程村的村支书听到这些话，原本闭着的眼睛张开了：“年纪不算事，有志不在年高，你们也甭拿性别说事，我们九溪镇新任的镇党委书记也是女领导。” 只能说亏得龙岗村有这么好的运气，招来了个这么能干的小姑娘。 他心里可清楚，这整个事要运作起来，得有多大的人脉力量。 看着赵楠楠的样子，也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刚毕业就能办到这样的事情呢？ 鸿程村的村支书心里有点不解，不过一想算了，反正回去只要等他们过来，他们尽力配合就好了。 鸿程村的人离开了，下乡组的例行会议也简短地开完了，他们人一走，村支书就把赵楠楠单独叫进了办公室，想问问她是打算怎么做。 按照他的想法，肯定还是以他们龙岗村的劳动力为主，最好是形成一个固定产业，主体就落在他们龙岗村。 他们卖橙子这段时间以来，可是给村里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啊。 村支书甚至想着，如果这个模式可以延续下去，不光通过平台来卖单一的水果，也卖其他东西，那就好了。 不过这些话在他看到赵楠楠无比缺觉的样子时，他就说不出口了，转而劝道：“小赵，要好好休息啊。” 他真怕她骑电动车来上班都会撞到树上，栽到田里。 赵楠楠本来在两眼放空地想着这下该去见见周皓言了，去的时候是买点什么过去才好，听到村支书说话她就“啊”了一声。 然后意识到领导这是在跟自己交待事情，忙坐直了身体，说道：“书记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村支书看着她，简直没脾气，最终无奈地摆手道：“没事了，你先去忙吧——注意休息啊。” 赵楠楠一边应声，一边迷惑地想他把自己喊进办公室就为了这个吗，然后起身打算出去给潘先生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她去见周皓言该带点什么礼物给他。 此时，距离第一批橙子发货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不断有买家确认收货，一笔一笔的款项打进了赵楠楠的账户。 她一收到钱就马不停蹄地去了银行，按照各个合同上留下来的银行账户，一笔一笔地把尾款打给了村民。 多的像三大果园，每家都差不多要转近30万的款项，少的农户也有一两万收入。 龙岗村的村民们拿到钱之后，个个都眉开眼笑，这钱来得又快又多，今年肯定非常好过。 有些甚至都等不及过年了，拿到钱之后就立刻置办了宴席，在闲下来的第一天就召集了好几户交好的人家，一起围着桌子打边炉。 餐桌上，不知谁先说起了今天上午鸿程村来村里的事情。 “听说了没有？今天鸿程村的村支书带着他们村干部过来了，求我们村帮他们销售橙子。” “他们那边是滞销了多少橙子？” 知道的人举起了一只手，比了个手势，说道：“80多万斤。” 众人咋舌，80多万斤？那数目可不小啊。 “这么多橙子，除了我们这边，也没别人能吃下了吧？” “那可不，批发商顶多也就能吃下个60万。” 现在说起那些批发商，他们的心情可就不同往日了，以往是要指望着他们来买橙子，现在他们自己有渠道也有能力卖了，再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了。 “没错，放眼望去，也就只有我们村有这个能力了，哈哈哈哈。” “喝！” 所有人都觉得，这种他们拥有优势，要别人来上门相求的感觉真是好，难怪当初那些批发商这么有恃无恐。 “我听说，别的村都把实在卖不掉的橙子就那样做低价卖给了批发商，还一直在嘲笑我们傻。现在听到我们村赚了那么多，也不知是谁傻，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在火锅冒出的热气中，他们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发出了笑声。 男人们聚集的这桌说话声音特别大，传到女人们坐的那张桌子，让所有女人都“哼”了一声。 因为他们要喝酒，所以不喝酒的女人们就干脆自己坐了一桌。 “瞧他们那样。”有个年轻的女声哼笑道，“要不是我们，橙子能卖得那么快吗？” 她们这一桌可都是在仓库里打包、在网吧里做客服的骨干，没了她们，这生意绝对不会做得这么顺利。 “瑛嫂子，你在仓库里打包，这么一周拿了多少工资？” 听到这问话，那之前当着批发商的面把橙子往水沟里一倒的瑛嫂子笑了起来，挑眼看她：“你猜猜我拿多少钱？” 问她的妇人眼睛一转，说道：“我猜六百块。” “少了。”瑛嫂子说。 本来她们是按每天的工作来付钱的，可是后来为了赶时赶工，所以赵楠楠又换了个方式，给她们按件付钱。 瑛嫂子手脚麻利，做事特别快，一个人顶得上两个人。 “我光是装这橙子，就挣了两千多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用塑料袋装着的钱，往桌上一拍，“你们自己看。” “好多！”妇人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真厉害啊！” “是啊……” 看着她们羡慕的表情，瑛嫂子得意一笑，把钱从桌上拿了回来。 刚要收回口袋里，就听有个声音酸溜溜地道：“这有什么，那个姓赵的村官把我们的橙子随便包装一下，就在网上卖六块钱一斤。这六十多万斤橙子，她赚了怕是得有一百多万了吧。” 第50章 瑛嫂子动作一顿, 看向了说话的人。 刚刚说这话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 长了略显刻薄的脸，细眉长眼薄嘴唇，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所有人来吃饭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就她, 还带着俩孩子。大的正在满地疯跑, 小的还不会说话，正乖乖的被母亲抱在怀里。 她本来正拿勺子舀了汤喂小的，一抬头见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于是一挑眉毛，说道：“怎么了各位嫂子, 我说得不对吗？” 在座这么多人里, 她是唯一一个既没有参与打包, 也没有充当客服的人，甚至那晚去抢收橙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去。 他们家那三万多斤橙子, 由头到尾他们夫妻就没出过半点力，全是靠六十多岁的老母亲跟小叔子夫妇打点的。 今天晚上小叔子夫妇回了娘家, 倒是由他们顶了缺, 拖家带口的过来吃饭了。 她喂完孩子, 把勺子往碗里一扔，撇着嘴道：“那淘宝店上面明明白白的标着价, 就是60块钱一箱。算起来这一箱橙子的成本多少？二十块。快递点是我表舅爷去联系的, 他都说了, 快递费一箱六块钱。再加上纸箱跟保鲜袋，还有你们这些装货、发货、打单的人工，全部加起来扣除掉，剩下的利润也有将近三十块钱。一箱利润三十块，十斤橙子算一箱，我们村卖出去六十八万斤橙子，就是六万八千箱，那是多少钱？” 随着她的话，席上的妇人们都下意识地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得出了将近两百万的利润，当即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刚才瑛嫂子拍出那两千多块她们都觉得多，现在跟那小赵村官赚的钱一比起来，哪里算得上什么。 不知不觉，男人们那桌也安静了下来，全都看着这个方向。 见状，这抱着孩子的妇人更是来劲，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再说起来，跟她坐在一张桌上的婆婆打断了她。 “清芳。”头发已经花白的婆婆无奈地道，“少说两句。” 平常在家里，这个大儿媳就从来不干什么活，她知道说不动她，也从来不多说。 然而这一次，他们家里这三万多斤橙子都是托了人家小赵姑娘的福才卖出去，而且还卖了这么个好价钱，作为一个什么也没有干的人，大儿媳这样说，未免太过忘恩负义。 她的大儿媳被打断，顿时不耐烦起来：“妈，你懂什么？” 婆婆有些生气：“是，我是不懂，可是人家小赵姑娘每天都来仓库跟我们一起打包，看我们辛苦，每天她都会买吃的喝的过来。她帮我们找出路卖橙子，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赚点钱怎么了？” 她儿媳还没说话，坐在另一张桌上的大儿子就开口了，样子比他媳妇还不耐烦：“妈，就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们给收买了？那是赚点钱的事吗？那是一百多万！” 他说着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砸，喷着酒气道，“我们村要是有这一百多万，能干的事可多了！” 是啊，众人心里一动，他们村里要是有这一百多万，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大儿子哼笑一声，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喝多了，实则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他深谙众人的心理，知道怎么说才能煽动他们。 “就是！”他媳妇立刻在另一张桌上附和道，“她是不是我们村官？当官是不是就要给我们做主？”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的孩子抱高了些，好伸手去拍桌子，“我们种出来的橙子卖了六块钱，那就该六块钱都是我们的！她为我们做了事，我们体谅她辛苦，每家出一部分给她当辛苦费，那才是她应得的！” 这话乍一听颇有道理，赚取到的财富由他们这些生产的人来决定如何分配，有些人顺着这个思路一想，都开始默默地点头。 只是这个屋里，沉默的大多数心里却明白这是瞎扯，如果还是跟之前一样由批发商来收，转手他们就算卖出天价，这两公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还不是看小姑娘好欺负。 渐渐的，也有人附和起来。 “我觉得贵生两口子说得有理，你一个村官干部，拿了党给你发的工资来给我们做事，就不应该再额外赚钱。” “嗯，也不是说我们不知道感恩，橙子每斤卖六块钱，我们给你五毛当辛苦费，这就是应当的。” 那夫妻俩隔空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做丈夫的拔高了声音，盖过其他人：“说得没错！应该我们给她五毛当辛苦费，而不是卖了六块钱，我们就得两块，她拿四块！她这是在我们身上吸血！” 被煽动的众人也有些义愤填膺起来，仿佛真的是赵楠楠侵占了他们应得的利益。 夫妻俩见状，趁势怂恿道：“各位，我们明天就去村委会，要村里给我们一个说法。她该拿的她拿，不该拿的就要给我们吐出来。” 酒壮人胆，有喝得满面通红的人吼道：“让她把店也给拿出来！我们用不着她了，我们自己干！” 屋子里一片轰然叫好，他们只要一想到可以把鸿程村的八十多万斤橙子接过来他们自己卖，两块钱一斤买下，转手一卖毛利就能拿到接近三块钱，真是叫人心头火热。 卖橙子而已，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 - 赵楠楠坐在台灯前，不知道正有人想算计自己，此刻的她只是像所有骤然暴富的人一样，心中充满了不真实感。 在把欠村民的尾款都打出去以后，她算了一笔账，发现在自己交完税之后，剩下的利润大概还有120多万。 这个数字简直让人感到头晕目眩，要知道在一周以前，她还是个账户里只有两三千块钱的穷人。 她洗过澡，湿着头发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忍不住“哇”了一声，然后赶紧去跟她的另外两个合伙人报喜。 在创业项目最初起步的时候，林一风跟孟轻舟各出了十万，她爸爸出了五千。 她爸爸那一份，她已经早就还给他了，借了五千还了一万。 赵父收到钱，知道她成功把那六十八万斤橙子卖出去以后，先是惊喜地夸她“行啊，不愧是我女儿”，然后又后悔当初怎么没多借点给她—— 这么高的回报率，简直比在牛市炒股还要疯狂！ 不过世事向来如此，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他女儿现在就算是先所有欠下的账都还清了，手上也还有几十万流动资金可以继续操持鸿程村的橙子贩售，根本不需要再接受注资，赵父只能扼腕叹息。 赵楠楠进入了微信群，群的名字叫“升官发财卖橙子”，成员就她、林一风和孟轻舟三个。 赵楠楠宣布了她把所有欠款结清的消息，剩下再打过来的就是她们的钱了。孟轻舟顿时发来了恭喜的表情，林一风则说道：“行啊，后面你就可以接着操劳鸿程村的事了。” 赵楠楠说：“我先把你们借给我的本金跟这次的分红打回给你们啊。” 她本来想要按照1:1的回报给她们每人打20万，可林一风跟孟轻舟一听就连忙按住了她：“你这给的也太多了！” 她们两个基本上什么都没做，顶多就是一个帮她搞定合同，一个搞定手续，哪承受得起！ 最后一人拿回了12万。 算清了账，赵楠楠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就算她这么大刀阔斧地搞，等最后账户上所有的钱到位，把税交了，她也依然是个实打实的百万富婆。 她很感慨，如果不是卖橙子，可能她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然后就被问道： “那你打算给你的顾问支付多少费用？” 林一风跟孟轻舟都知道她有个顾问，不过不知道那是周皓言。 赵楠楠本来抱着手机快乐的在床上打滚，看到她们这个问题就愣住了—— 是啊，她该给周皓言支付多少顾问费？ 如果支付得少了，那是对不起他的工作，如果支付得多了，看起来又像个土鳖暴发户，根本不懂行情。 这实在是太难做了。 她从床上坐起了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打个电话给潘先生问问最保险。 大宅里，正拿着掸子在清理花瓶的老管家听完她净赚一百万的战绩，先是对她表示了恭喜，然后在电话里解答了她的疑问：“少爷的顾问费怕是没有人出得起，所以我建议赵小姐你就把这当做是朋友之间的帮忙好了。” 也就是说，不要提钱的事。 赵楠楠直觉这样是占了周皓言的便宜，坐在床上挠了挠脸，又问：“那他喜欢什么？我明天过去的时候，给他带件礼物好了。” 她仔细想了，觉得老管家说的很有道理，像周皓言这么有钱的人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了，给钱给他反倒是对他们友情的侮辱。 所以，不如送一个他会喜欢的礼物，挑个名贵的，也好代表自己的谢意。 “赵小姐明天要过来吗？”老管家停下打扫的动作，思忖了片刻，“要是过来的话，就请带上一些苹果过来吧，这两天他闹着要吃苹果派，我正好没有时间出去采购。” “好、好的。” 第51章 也不知是不是越有钱的人, 就越不食人间烟火。 跟住在大宅里的两人一对比, 赵楠楠简直自惭形秽。 她表示自己明天早上会过去遛布丁跟软糖, 然后跟老管家说了再见, 准备换身衣服出去买苹果。 见她从房间里跑出来, 头发还半湿着就要出门, 赵母忙叫住了她：“等等, 都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赵楠楠一看时间, 这不是才九点钟吗？她站在门边, 答道：“我明天要去见朋友, 他想吃苹果，我出去买一些。” “家里有苹果，不用出去买。”赵母在她身后喊道, “你直接把冰箱里的苹果拿去就好了。” “冰箱里的苹果？”赵楠楠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那是多少钱一斤啊？我怎么送得出手啦？” 她一边说着, 一边推门出去，“我要到水果店里去买。” 不光要买好的，她还要买进口的。 坐在沙发上的赵父听着她们母女你来我往这一阵子，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扶了扶眼镜说道：“老婆，我们陪她一起去嘛。” 赵楠楠正在门口穿鞋子，抬头看向她爸爸,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母也看着他, 说道：“怎么, 你也想买点贵的苹果，去看你朋友？” “不是。”赵父笑眯眯地站起身来，说道，“这天气不错，这不是刚好出去散步嘛。” 本来他们夫妻俩晚上是有出去散步的习惯的，只是前阵子一直下雨，所以就断了好长一段时间。 赵母想想也对，便说道：“等会儿，我去拿银行卡，跟你们一起出去，顺便取钱。” 赵楠楠看着她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后，伸手要掐他爸爸，压低了声音道：“你干什么叫把我妈叫上啊，我自己会挑苹果。” 她爸爸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说道：“这不是爸爸陪你出去，不叫上你妈妈一块，显得奇怪嘛。” “不是，我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出去啊？”赵楠楠纳闷地道。 赵父严肃地说：“你现在身价可跟之前不一样了，百万小富婆，走在街上容易被人打劫。” 赵楠楠分辨不出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在开玩笑，虽然嘴上说了一句“怎么可能”，心里却不再抗拒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赵母拿着银行卡出来了，说道：“走吧。” 于是一家三口出了门，她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把那两个磨磨蹭蹭的父女扔在身后。 来到大街上，她先去对面的银行取钱，无所事事的父女俩就在台阶下面等着。 赵父小声问：“想好钱怎么花了没有？” 赵楠楠小声回答：“想好了。” “哦？”赵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说来听听。” 赵楠楠看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今天上午隔壁鸿程村的人来了，他们那边橙子也滞销，想求我们这边帮帮忙。我打算把手头上的资金再投进去，给他们卖完那八十多万斤橙子。” “哟呵！”赵父很意外，“你现在卖橙子还卖出名堂来了？都有人来求你们帮忙了。” 想不到吧？ 赵楠楠骄傲地挺了挺胸，然后对爸爸小声道：“我要拎苹果去看的那个人，就是我的项目顾问。之前多亏了他出手帮忙，事情才有那么顺利，我得去求他再帮我一次。” 起码告诉她，利乐超市的人是怎么请过来的，她还得请他们去一趟鸿程村。 赵父觉得能把自己的女儿教得这么厉害的，肯定是个跟自己一样的能人。 “人家也算你半个老师了，应该的应该的。”他说，“不过你就拎一袋苹果过去，会不会太失礼了？” 赵楠楠不确定地道：“那拎两袋？” 不行，话一出口她就否决了。 潘先生肯定会让周皓言一个人把这些苹果吃掉，那他的食谱上讨厌的水果除了橙子，很快又会多一个苹果了。 现在晚上九点多，街上的店大部分还在营业，小县城虽然不比外面的大城市繁华，可他们家门口这条街上的店，基本上都会开到十点以后才关门。 她看到一个刻印章的店，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我到对面去一下。”她对她爸爸说，“妈取了钱，你让她跟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赵父不明所以，刚想问个清楚，可是女儿已经撒腿跑过去了。 赵母取完了钱，从自助银行里出来，没见到女儿：“女儿呢？” 赵父说：“跑到对面去了。” 赵母看了看他指的那家印章店，纳闷地道：“跑那里去干嘛？那里有苹果卖吗？”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拔腿走了过去。 在店里，赵楠楠刚跟店员说好锦旗上要写什么字，在确认道：“明天早上我过来拿，没问题吧？” “没问题。”店员说，“我们老板起老早了，七点钟就开门了。” 他们这印章店还兼职复印店，打这里经过去上学的学生要复印什么东西，都会在他们店里复。 赵楠楠放心了，一回头看到爸妈站在几步之外，就说道：“我搞定了，我们走吧。” 赵母问：“你订了什么？” 赵楠楠搓手：“嘿嘿，定了个锦旗。” 布丁跟软糖都有锦旗，周皓言为村里做了那么大的贡献，不给他颁个说不过去吧？ 周皓言在书房里坐着，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大宅的暖气已经开了，窗也关得好好的，他希望自己的管家没有听到刚刚那声喷嚏。 此时，他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脱了大量苹果的袭击，却没逃过锦旗，只知道赵楠楠明天要过来。 呵，这下终于忍不住要来找他了吗？ 潘叔的消息灵通，说了他们龙岗村卖橙子基本上没有遇到问题，已经完售了。 因为非常成功，所以隔壁村慕名求了过来。 赵楠楠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事情又回到了第一步——品控，她要搞清楚到底是谁把利乐的采购团队请过来帮了这个忙。 尽管这一次会面比周皓言所想的要迟了一周，但他还是等到这只兔子了。 这一次橙子卖成了，龙岗村尝到了电商平台的甜头，肯定会有更高的诉求。 他们会希望这个电商平台能够一直运营下去。 不光是这样，最好要像现在一样，能够为村民们提供工作岗位，为整个村提供活力与生机，为村里带来持续的收入。 这样，等到下一季橙子再成熟，他们就不用再去求人，自己就可以直接将橙子继续销售。 赵楠楠写广告软文可以，搭个草台班子可以，可是这样一个真正的企业，她是办不起来的。 谁能办得到？周皓言笑了一声，当然只有他了。 他之前在大宅里待得无聊，手痒做好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这个。 布丁跟软糖趴在书桌对面，看着主人隐隐发光的眼睛跟他唇边带着的笑意，觉得主人看起来比之前都要有活力多了。 说不定再过一阵子，他就能像以前一样，带着它们出去玩。 水果店里，那一排进口苹果刚到，个大又新鲜，赵楠楠一口气买了好几斤。 买苹果的时候还有个插曲，她对在水果摊前走来走去的赵母说，妈你想吃什么就拿，我买单。 她妈妈本来正在看着提子，这进口的提子二十五块钱一斤，她不是很下得去手，听女儿这么一说，顿时看向她，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你发奖金了？” “没什么。”赵楠楠说，“你想吃就买嘛。” 赵父在旁喝茶，忽然一拍脑袋，说道：“你还欠你妈钱呢，买电动车分期付款的！” 他要是不提，赵楠楠都给忘了，于是又立刻还了钱。 反倒搞得赵母更怀疑了。 赵楠楠一边觉得爸爸猪队友，一边用他们村橙子卖得好，他们发了补贴的借口混了过去。她虽然成功地卖掉了橙子，但还是不敢让她妈妈知道她这么胆大包天，更别说后面还要铺个更大的摊，说出来都怕被揍。 最后，他们买了苹果，也买了提子回家，赵楠楠晚上睡了个好觉，恢复了卖橙子之前的正常作息。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上她买的苹果跟她妈妈塞进来的两大串提子，骑上电动车，往久违的法式大宅方向去了。 十二月的寒风凛冽，她早早在电动车上套了棉手罩，装上了挡风被，只要戴上头盔把面罩一放，冷风就丝毫都进不来。 来到一周都没来的地方，她轻车熟路地停好车子，拎着苹果下来。 刚走到门边，就看到在客厅半掩的门口站着的两只狗狗竖起了耳朵，显然是一眼就发现了她。 “布丁！软糖！” 赵楠楠从铁门外进来，看着它们两个顶开了门，朝着她兴奋地扑过来。 她把给周皓言带的苹果跟锦旗放在了地上，弯下腰来伸手迎接它们，然后被扑了个满怀。 “一周不见，你们想我了吗！” 布丁跟软糖不会说话，可是赵楠楠却听见有人说道：“它们想你了。” 她蹲在地上抬起头，就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靠在门边。 周皓言穿着白色的毛衣，手里拿着咖啡，朝她举了举杯。 第52章 在这个时间见到醒着的周皓言, 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 他居然还说要跟她一起出去遛布丁跟软糖。 赵楠楠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把带来的水果交给了老管家, 看到老管家面露欣慰——赵楠楠都不确定他这份欣慰是对自己买的苹果表示满意，还是对周皓言主动出门这件事感到高兴。 他宣布今天的甜点是苹果派，并且打算用赵楠楠拎来的提子做一些果酱。 “潘先生——”赵楠楠看着等在外面的周皓言，向老管家确认道，“他跟我去遛狗，不会有事吧？” “没事, 医生早就说过他应该多运动。”老管家把今天要用的苹果挑出来之后, 又把剩下的放进了冰箱, 向赵楠楠保证道, “请放心。” 赵楠楠并不是特别放心。 她回想了一下急救步骤，确定自己没把学过的东西忘了，出了状况能应付, 这才跟老管家道了别, 从大宅里出去。 老管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站在料理台前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 他有好几次看着周皓言想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赵楠楠, 最后都放下了，装作无事发生过。 今天周皓言会主动提出陪赵楠楠去遛狗，还是考虑到她只是早上过来一下, 晚点还要去上班。 他如果从早上开始补觉补到下午, 回头又找不到机会跟她说要说的事, 于是周皓言就干脆保持清醒等到她来，还从自己的管家这里得到了一杯咖啡。 潘叔做甜点的水平高超，泡咖啡的手艺同样是一绝，周皓言自己也可以泡，不过就是做不出那种味道。因为心脏手术的缘故，他已经被禁咖啡很久了，今天终于又喝到了这个味道。 他手里牵着布丁跟软糖的牵引绳，低头看了看它们。 两只狗狗蹲在他脚边，对久违的户外运动已经非常期待了，毕竟跟老管家出去的时候，它们可不能随意撒欢。 今天就不一样，不光有一周没见的赵楠楠，还有好久没有陪它们出去的周皓言。 两只狗狗的尾巴摇得已经跟小风扇一样，恨不得赵楠楠现在就出来。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总算看到赵楠楠从里面出来了。 她已经摘下了来的时候戴的围巾，还脱了外套，只穿着里面那件运动服。 大概是一周没有怎么见太阳，她露出来的脸都白了许多，看来是黑得快白得也快的体质。 看她走过来，周皓言就伸手把布丁跟软糖的绳子交给了她。 赵楠楠接过绳子，在原地弹跳了两下，算是热身运动。 跳完之后一低头，发现周皓言把两只狗狗的绳子都给了她，自己走开了。 赵楠楠：“？？？” 她眼底冒出了问号，看着周皓言的背影消失在车库里，很快又回来。 赵楠楠看到他手上多了个东西，从她身旁走过，留下一句：“走。” 原来是去拿了一架平衡车，放在地上就踩了上去，两手插着口袋出门了。 赵楠楠：“……” 不是，这也叫陪她出去遛狗？ 这分明就是在旁边看着她被两条狗狗拖着走吧。 震惊归震惊，她还是牵着布丁跟软糖跟了上去，说道：“出发！” 布丁跟软糖得令，立刻“汪”了一声，兴奋地窜了出去。 赵楠楠有一周时间没跟它们在一起，都有些忘了它们每次窜出去的爆发力了，被拉着向前冲去，转眼就冲出了大门，冲到了清晨的村道上。 大宅外的这条村道，长而且平整，一头延伸向县城，一头延伸向国道。 十二月清晨的风吹过来，带着冷冽的寒意，赵楠楠为了活动方便只穿了两件衣服，顿时就感觉出了冷。 她看到在前方，周皓言站在平衡车上，依旧是两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 他穿得不比她多，只是在室内穿的毛衣外随意加了件外套，迎着迎面吹来的风，仿佛完全不觉得冷。 站在平衡车上，在两边空空的稻田间，犹如闲庭信步，姿态无比潇洒。 他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绳索摩擦的声音，知道是自己的两条狗拉着赵楠楠从背后追了上来。 他平衡车前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赵楠楠只要小跑着就能跟上。 布丁跟软糖虽然是久违地出来玩，但是也知道要爱惜能陪它们跑步的脆弱人类，迁就着赵楠楠的体力，没有跑得太过放纵。 赵楠楠适应了一下这个奔跑的速度，渐渐找回了感觉，在跑了一段之后周身就迅速地发起热来，也不觉得冷了。 于是看向周皓言，对站在平衡车上始终保持着跟自己平行的人说道：“你今天是这么早起来了，还是一直没睡？” 赵楠楠看着周皓言调转了目光，侧过头来看自己，这一段路很平坦，大概是不用看着前方，也不必担心会摔倒。 他答非所问，说道：“想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尽管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张俊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赵楠楠还是觉得这话有点暧昧。 她思索了两秒，怀疑可能是周皓言的声线的锅，天生就这样，说什么都像在调情。 于是一边小跑，一边说：“你打个电话给我，我不就过来了吗？” 周皓言的表情高深莫测，如果他想打电话的话，他还用这样等吗？ 他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前方，说道：“汇报一下你的工作。” 赵楠楠“哦”了一声，拉着两条狗狗，边跑边跟他讲起了过去一周自己都干了什么，卖橙子都卖出了什么成绩。 周皓言听着这些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她说得基本上跟他从赵院长那里听来的相去不远，连遣词用句都差不多。 果然是父女。 天地广阔，路的尽头是环合的山，把整个小县城环抱在了其中。 周皓言听着赵楠楠的声音，想起了从前还在公司里的时候，自己也像现在这样在整个大平层里骑着平衡车来去，谁要是想汇报工作，就得像现在这样追着他。 和他一起工作的人，不仅要有过人的头脑，而且要有过人的体能，说事情要说得又快又有条理，不然一眨眼ceo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赵楠楠的肺活量还好，能一边跑步一边跟他汇报，不过更难得的是把数据记得详实清楚，让周皓言觉得跟得上自己的节奏，可堪大用。 “——就是这样了。” 赵楠楠一汇报完，立刻开始调整呼吸，继续往前小跑。 这样边跑边说话耗氧量大，而且一张嘴冰冷的空气就会进到她的肺里，让她的喉咙跟肺都有种被刀割的感觉。 她真心觉得周皓言真是个能折腾人的顾问，每次跟他见面的场景都这么奇怪。 第一次没见着他的脸，第二次就被花洒淋了个透，第三次又下大雨，现在第四次居然是村道上，她跑着遛狗，他站在平衡车上。 正在心里吐槽着，就听见周皓言说：“前面路口左拐。” 赵楠楠条件反射地照做了。 本来她遛狗的时候都是一路跑到底，然后再跑回来，现在往左一转，他们就跑到了一条她没去过的路上。 这一段还有点斜坡，她本来怕周皓言刹不住车，不过转头一看，人家在后面跟得好好的。 见赵楠楠看过来，周皓言又将自己的位置驱前了一点，依旧跟她平行：“看我做什么？继续往前。”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赵楠楠忍不住问，因为发现今天走了新的路，所以布丁跟软糖都很兴奋，两条狗狗渐渐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加速奔跑。 她问完之后就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刚调整过来的呼吸又有些乱了。跟在她身边的周皓言倒是想加速就加速，想减速就减速，随心所欲，毕竟不用他自己跑。 他没回答赵楠楠的问题，而是问道：“对龙岗村未来的发展，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 赵楠楠又没想过要留在这里当村支书，等回头有公务员考试了，她还是要去参加的。 她心里想着什么，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没想法，可是我看村里很想把这个电商品牌打造起来。” 不然也不会在鸿程村来求助的时候，表现得那么积极主动。 她在心里想，可是这种事情，再积极主动也没有用。 这一季橙子卖完了，他们就没有商品可以在平台上销售了。 跟快递点合作的事情倒是随时可以重新延续，人手也总是充足的，所差的就是商品。 周皓言不予置评，不过赵楠楠会想到这件事，说明她的眼光不只局限在卖橙子上，让他又看到了一个栽培她的加分点。 他们一直跑到一个挂着“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牌子的大门前，才停下了。 第53章察觉到他们停下了, 布丁跟软糖也没有继续前进。 赵楠楠看着这个地方，周皓言在她旁边从平衡车上下来, 和她一起在冬日清晨的寒风里看着这个废弃的种植基地。 布丁跟软糖走上前去，低头在大门底下嗅了嗅，因为泥土跟灰尘而打了个喷嚏。 “这是哪里？”赵楠楠若有所思地问。 周皓言站在她旁边，说道：“一次失败的尝试。” 像其他村一样, 龙岗村也曾经积极地试图改善他们的经济状况。 “有一段时间, 各个村曾经发挥地理优势, 跟从外地来的客商一起承办各种种植基地。” 村一级提供土地, 客商选择种植项目，政府给予财政补贴，并提供政策优惠, 给各村引进至少一个以上的支柱产业，以期提高各村的经济收入，给当地提供就业岗位。 “这些项目落地之后, 大部分都是先天不足，后天畸形。” 有些存活下来，在客商有意无意的忽视中, 这样毫无作用地存在着, 并没有给村一级带来多大的改变。 有些客商则在骗取政府的补贴之后, 迅速人间蒸发，项目也没有落实, 只把这些空有外壳的烂摊子留在这里, 村里也没有办法, 眼前的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就是其中一个。 “龙岗村出了地，可是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他们改善村里经济的梦想也就此破灭。” 赵楠楠听着周皓言的话，伸手推了推眼前的这扇门，这个废弃基地的门不出所料地锁上了，他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周皓言怎么关注这种地方？ 赵楠楠把布丁跟软糖的绳子随手塞给了周皓言，走到围墙边去看。周皓言低头看她塞过来的绳子，感到有些好笑，她还真是塞得顺手。 从外围看去，这个种植基地占了很大的面积，虽然这个客商只是打算来这里套取一笔政府的补助，随便建一个就跑，但是这里的基础设施做得还是不错的。 她想着，伸手在竹子做的围墙上按了一按，就听到连续“啪啪啪”几声响，竹子上缠绕的固定绳就断了。 “小心。” 赵楠楠听到周皓言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着手往后拉了一把，感到肩膀撞在了他身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围墙倒了一片，露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透过这个缺口，看着里面那些破破烂烂的大棚，赵楠楠决定还是把“基础设施做得不错”这句话收回。 周皓言放开了她，赵楠楠小小地“靠”一声，自己站稳了：“这么大的地方荒废成这样，那些人良心不痛吗？” 这怎么会痛？ 周皓言说：“龙岗村也觉得地方空着浪费，可是这个地方一切手续都是合理的，只不过是不盈利，想要拿回来还要一堆手续。” 赵楠楠听他在近旁说道，“我查过，这个基地有近百亩的面积，跟龙岗村的脐橙种植面积差不多了。这么大一块地，不打算分割转让，这个村里，你觉得有什么人有能力把这整个废弃的基地给吃下来，还保证盈利？” 没有。 一般的客商到这样的十八线小县城里来，要投资发展的也是传统工业，倒是可以把这里拿过来建厂房，可是那样污染就会超标，跟现在的绿色发展理念背道而驰，九溪镇政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 “不能化整为零，又不能把这里建设成传统的工厂，于是这里就一直空着。” 在他们脚边，布丁跟软糖低头嗅着从墙缝里长出来的野花。 即使是在十二月里，这些顽强生长的植物也会努力地开出花来，柔柔的白色花瓣贴着两条狗狗湿润的鼻子，在上面留下浅淡的花粉痕迹。 周皓言对这里了解得那么清楚，赵楠楠不免转过头来问：“你是想要来接盘吗？” 他对她挑了挑眉，接盘这个词用的好。 他说：“以龙岗村跟鸿程村的橙子产量，这一季卖完之后可以赚到不少钱，两个村除了种植橙子之外，还有柚子。” 柚子上市的时间比橙子滞后一些，依旧可以用电商平台的思路来销售柚子，但是在这之后，从春天到秋天，两个村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水果出产。 如果只是每年在冬季有这么一场销售，那么把这个销售平台固定下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只有找到一种可以四季销售，便于运输，而且经过加工之后会更有价值的产品，才有继续发展的意义。 “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想想如果把这里拿过来，种什么才合适。”周皓言布置完任务，把布丁跟软糖的绳子塞回给她，准备转身走人，“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你带它们再跑两圈就去上班吧。” “等等——”见他这就要离开，赵楠楠连忙叫住了他，“我还有个问题。” 周皓言停住了动作，踩在平衡车上看向她：“什么问题？” “利乐超市的采购团队！”赵楠楠语速飞快地说道，“那天是他们来村里，帮着验收了橙子，我想知道是谁请他们来的。” 周皓言对她一挑眉：“你说呢？” 赵楠楠想也不想就说道：“是你。” “猜错了。”周皓言站上了平衡车，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往他们刚刚来的方向离开。 赵楠楠站在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的大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震惊地想：竟然不是他！ 不是他的话，那会是谁？ 然而周皓言走得飞快，她站在原地牵着布丁跟软糖，只能放弃追上去再问他了。 “布丁，软糖，走吧。” 布丁跟软糖立刻停止了嗅花的行为，抖了抖耳朵又照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四十分钟之后，赵楠楠带着它们回来，周皓言已经回楼上去补眠了，她在客厅只看到老管家。 布丁跟软糖在门口的垫子上自觉地蹭干净了爪子，才进了屋。 老管家告诉她：“苹果派要再一个多小时才能烤好。”他问赵楠楠下午会不会过来，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就表示自己到时会把苹果派先烤好，让她带回家。 赵楠楠表示了谢意，又被邀请坐下来喝杯茶。 她跟老管家说起刚刚周皓言带她去蔬菜基地的事，她不确定周皓言是不是真的有投资意向，感觉还是要问问老管家，他更知道楼上的人在想什么。 “看来这一星期，他在书房里研究的就是这些事情。”老管家说，他们两个对坐着，分享他泡的红茶。 赵楠楠听到周皓言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给了她卖橙子的计划之后就开始准备，不由得眼睛一亮，问道：“是不是之前那个计划勾起了他的热情，让他又想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里来了？” “也许吧。”老管家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但是也没有告诉她这是因为她一星期都没有过来，周皓言那满腔的控制欲无处发作，这才又有了这下一步计划。 赵楠楠放下杯子：“啊，这是件好事，我会好好干的！” 老管家思忖了片刻，对于周皓言的想法，他还是清楚的。 他慢慢地开口道：“他这么做，除了是因为在大宅里待得无聊，应该还考虑到了其他因素，” 正在努力想种什么合适的赵楠楠“嗯”了一声，困惑地问道：“什么其他因素？” “现在说了，你可能不大清楚。”老管家很清楚现在说起来，赵楠楠不大会相信即使她帮这些村民卖了橙子，他们其中也会有人不会感激她，甚至会反过来攻击她。 他是希望这个村里的人不会太过令她失望，毕竟她付出那么多心力，可是人心这种东西，谁知道呢。 人可以拥有世界上最纯净的心灵，也可以拥有最大的恶意。 老管家只能说：“等到时候遇见了，你就知道了。” 这样打哑谜的方式，赵楠楠完全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接受他的提醒。 “我该去上班了——”她看了看手机，说道，“谢谢你的红茶，潘先生。” 老管家起身送她出门，最后温和地说道：“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或者打电话给少爷。过去的一周里，他可是非常期待你的来电。” 老管家随时随地出卖自己的少爷，毫无压力。 赵楠楠骑上电动车，带上头盔，在放下面罩之前，又问了老管家一句：“我刚刚问他，那个超市的采购团队是不是他请来帮忙的，他说不是——” “是我。”老人矜持地道，“我给他们打了个电话。” 这个不能指望周皓言自己来，他根本就想不起自己名下还有超市这件事。 赵楠楠的疑问得到了解答，而且老管家允诺，如果她再有需要的话，依然可以请他们来当外援。 得到承诺，赵楠楠一身轻松，发动了电动车就从大宅门前离开。 来到村委会，她停好车子往楼上走，刚来到二楼，就听到会议室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赵楠楠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尽管好奇，却并不意外。 毕竟自她入职以来，村委会这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然而走到会议室门口，她刚想探头进去看看，从走廊尽头拿着水壶过来的妇女主任就一把拉住了她：“诶，楠楠！” “姐？”赵楠楠被她拉着走，“怎么了？” “别说话！”妇女主任压低声音道，“里面吵着呢，别进去，让书记跟你海生哥去处理就好。” 她拉着赵楠楠，把人拉回了办公室，赵楠楠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大对，而且还不停地往外看，好像是怕有人跟过来。 “里面在吵什么？”赵楠楠把包放在椅子上，好奇地问道，“吵得很凶吗？” 她在外面听着感觉动静还好，完全比不上林淑英跟张慧芳的战斗力。 妇女主任收回目光看向她，无奈地道：“你就听姐一回，别跟着过去掺和。” 第54章 村支书跟治安主任在会议室里坐镇，两人都经验丰富, 镇得住场。 只要赵楠楠好好待在办公室里不露脸, 那些人就不会扑到她身上, 他们村委也能保护得好她。 妇女主任再三叮嘱，见她点了头, 这才拿着水壶出去，回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现在挤满了人, 村支书跟治安主任坐在会议桌右边, 显得势单力薄，而坐在他们对面的人则是来势汹汹, 趾高气扬。 妇女主任走到茶水柜边上去，把壶放上去煮水。 一般村民要来闹事, 无非就是几种形式, 第一种是来到这里就静坐，不管你问什么，他都不会回答你。 第二种则是进来就大吼大叫, 首先在气势上压倒所有人，然后再等能谈事情的人来了，才消停一点，坐下来跟他谈。 第三种就是以人数取胜, 不光自己来，还要叫上一堆人来助威, 自己躲在背后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妇女主任看得清楚, 昨天晚上在聚餐的时候张嘴挑唆的周贵生两口子安安稳稳地待在后排, 李清芳还抱着个孩子，眼睛里尽是算计的光芒。 看来就是等着其他人先闹起来，他们好跟着捡漏。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村委会，本来想直接杀到办公室去堵赵楠楠，结果却发现扑了个空。 被妇女主任引着到会议室一看，好家伙，村支书跟治安主任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 看到两人等在这里，周贵生两口子先是愣了一下，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们？ 狐疑过后，又觉得就算是村支书在这里等着又怎么样？他们今天这谈判是谈定了，尽管今天来的人比他们想的要少。昨天在餐桌上他们可是一呼百应，明明个个都是拍着桌子说要跟他们一起来村里讨公道，可等隔天早上他们再过去一叫，就个个都闭门不见，不是说喝多了头痛，就是说昨天摸黑回家的时候摔伤了腿。 是，村里的路确实有好几段都没修好，也没安上路灯，可这也太巧了。 不过十家里有七家没来，好歹还剩三家，聚在一起也就来了。 在来的路上，正好在早餐店里遇上了村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小年轻，李清芳眼睛一转，就上前去跟他们说了说要来村委要钱的事。 这些二流子正愁没地方可挖钱，听她这么一说，个个眼睛都亮了。 不就是个来他们村里工作的小姑娘？只要有钱，别说是村委会，就是镇政府他们也敢去。 于是多了他们五六个人，队伍复又膨胀了些。 周贵生跟李清芳自以为混在这么这么一大群人当中走进来很不起眼，没想到村支书谁也不看，目光就正正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夫妻俩心里一突，听坐在会议桌前的村支书点了他们的名：“贵生，清芳，难得见你们跟大家伙儿一起来村委。” 说着目光从他们两个脸上扫过，让这两公婆又打了个突，怀疑村支书是不是知道今天这事儿是他们两个挑起的了。 村支书的目光落到李清芳怀里的孩子身上，在心里皱了皱眉，这两人简直不配为人父母，竟然还把孩子带到这里来。 要是论起来，他们两个也同样不配为人子女，做事的时候叫不动他们，投机钻营，伸手要钱的时候倒是哪里都有这两公婆的影子。 昨天他们的聚餐一结束，见他们要闹，老周就立刻打了个电话给村支书。 村支书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到他的话又气得坐了起来，披着衣服在房间里边听边打转。 老周经营这么大一个果园，心里敞亮得很，这苗头绝对得压下去。 是，他们村今年是有着落了，这些人还有余力想从赵楠楠这里再挖点利出来，可是鸿程村火烧眉毛，就指望他们龙岗村能拉一把。 眼下宴席一散，不光是他在这里给村支书打电话，那几个跟罗清芳坐一桌的媳妇也在跟鸿程村那边通气。 她们是从鸿程村嫁过来的，怎么能看着李清芳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手机彻夜响不停，那些闹着要来村委找赵楠楠的人，统统被族里的长辈训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两个村之间有多少渊源？要是被他们这么一闹，那姓赵的姑娘不愿意再出手帮鸿程村，那这几大家之间非得撕裂了脸不可。 不光是他们的老子娘骂他们，就连族中长辈也打电话过来骂。 村里面最重的还是宗族，一个人可以跟父母对着干，但绝对不能跟整个宗族对着干。 所以第二天早上，周贵生两口子来叫他们的时候，才有那么多人闭门不见。 会议桌左边就那么十张椅子，全部被二流子跟另外两家的男人坐了，周贵生只跟老婆一起坐在了后排靠墙放着的椅子上。 他一边给村支书赔笑，一边说：“我们两口子人微言轻的，也就是跟着来凑个热闹。” “是啊。”李清芳颠了颠孩子，坐在椅子上跟着赔笑，“这不是怕我婆婆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所以才跟来看看。” 村支书皱着眉，那为首的二流子见状敲了敲桌子，说道：“我听嫂子他们说了，你们村委的人昧了他们的钱，我们哥几个看不过，来帮他们讨债。” 治安主任在旁，嗤笑一声，什么帮着讨债？这些人要是真能讨到了钱，一分都装不进他们的口袋。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是谁叫来的，也不知该说李清芳是蠢还是胆大包天，这跟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 他跟村支书等在这里，就是昨天听到了通风报信，说这些人今天要来闹。 村支书简直被气得不行，好不容易他们村的橙子卖出去，只要这个平台模式能固定，他们以后就再也不用求人了，就只盼赵楠楠不要像之前计划书上那样，只是卖完这一季就把店关了。 他们还在想着怎么来劝她帮忙，这些人倒好，赶着上来添堵，就只看到眼前利益，只顾得上自己。 村支书几个电话打出去，鸿程村那边就立刻有了反应，先把那些人心浮动的给按住了。 还有些按不住的，就是这几家被周贵生煽动，要跟他们一条道走到黑的，都是在家不干活，一等到有了钱就伸手想要分，拿不到就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 “你们来讨什么债？”村支书沉声问道，“你们来向谁讨债？” “当初跟你们买橙子的时候，是不是签过合同了？”他说着，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过，“合同上白纸黑字，是不是清清楚楚地写了要用多少钱收购你们的橙子，之后赚多少也不用再给你们分红？对这个价格不满意，你们当初没签合同的时候怎么不说，怎么不闹？觉得自己的橙子金贵，一出手就能卖得上六块钱，自己怎么不挑着去卖？” “话不是这么说，书记！”坐在会议桌上的一个黄脸妇人声音一下子拔高起来，把昨天李清芳说的话照搬了一遍，觉得自己占着道德制高点，“你跟我们是一家的还是跟那姓赵的是一家的？她是不是我们的村官，是不是就该为我们做事？橙子拿去卖了多少钱，是不是都该给回我们村民？” “这话你怎么不去跟批发商说？”治安主任简直都被气笑了，怒道，“他们要四毛钱一斤来收购你们橙子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跟他们说这橙子拿出去卖六块钱一斤，叫他给你们实价，也用六块钱一斤你们收？” 那妇人一瞪眼：“那怎么一样，那奸商是我们龙岗村的干部吗？我们给他钱了吗？” 她就揪着赵楠楠是他们村的干部这一点不放了，跟治安主任对峙。 “那你们又给小赵钱了吗？” 治安主任也是脾气火爆，直接就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指着她道，“她一个小姑娘，这里六十八万斤橙子，卖不出去的风险她一个人扛下了！这还好是卖出去了，要是卖不出去呢？今年你们每家橙子都卖两块钱一斤，比往年收购价还要高，你们个个都可以丰衣足食。你们想过没有，这样的安定谁给你的，是小赵自己承担了风险！你们既然要了这份安定，那后续收益就不关你们的事了，后面她就算赚两百万，三百万，那都是她的本事，你们没有资格向她要钱！” 那妇人被他挤兑得说不出话来，那些二流子见状则一下子站了起来，作势威胁道：“好啊周海生，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你这还算人吗？” 治安主任毫不后退：“你们这些无事生非的才不算人！你，你，你——”他连指了三个人，恨铁不成钢地道，“好好的学不上，就在外面当小流氓。你们爹妈辛辛苦苦种地赚钱，就是为了把你们养成流氓吗？” 说着再连指了两个人，“你，还有你！一把年纪了，工作也不找家里也不管，你们爹妈白养你们了！有你们在，他们连申请低保五保的资格都没有！” 治安主任一拍桌子，“来啊，是不是要跟老子比谁的声音大，来！” 他们吵架的声音那么大，让李清芳怀里抱着的孩子一下子哭了起来，整个会议室简直乱成一片。 哪怕是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赵楠楠也听得清清楚楚，脸色被震得有些发白，她终于明白老管家今天早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第55章 怎么会这样？ 自己明明是好心帮忙, 为什么还会有人这样看她。 赵楠楠站在原地, 就听里面传来那些二流子的声音在说：“不管你们今天说什么，反正姓赵的要是不给钱, 我们就不走！” “没错, 我们就不走了, 就在这里我看也挺好, 又有空调, 又有地方可以睡。” 赵楠楠简直要窒息了, 他们要在这待着那怎么行？村委会还有那么多电脑，还有各种台账。 她握紧了门框，想起老管家说的有什么问题就给他打电话，赶紧转身回去拿手机。 那三户人家跟周贵生、李清芳已经不说话了, 只有这些二流子还毫无顾忌, 敢跟村支书和治安主任对着干。 治安主任也是火气上来，当即就说：“你们不走, 老子就在这里陪你！”看着妇女主任拿着茶托过来，他瞪眼道，“还倒什么茶？不用给他们倒茶。” 会议室里的声音一时间平息下来, 那几户人家就在原地坐着。 二流子坐得住, 他们三户坐得住, 可周贵生两公婆坐不住，孩子还哭得心烦。 他们在原位上坐了会儿, 李清芳见孩子怎么哄都哄不住, 于是拿肩膀撞了撞丈夫, 对他小声道：“我先抱孩子回去，她一直哭的。” 周贵生也被小女儿的哭声弄得烦透了，立刻挥手道：“你去，去吧。” 李清芳在原地坐了会儿，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就抱着孩子从位置上起来，然后向着门边退去。 她从后门抱着孩子出来，见孩子还哭得一抽一抽地吃手指，就在她手上打了一下：“你这个讨债鬼，真是——” 话还没说完，无意间一抬眼就看到对面办公室里闪过的人影。 她顿时眉毛一挑，也不管孩子在吃手指，抱着女儿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走到门边，只见那年轻的小村官正在背对着门的方向，跟什么人打电话：“……是，他们闹上门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宅里，周皓言本来吃完早餐准备上楼补眠，就听到自己的管家接了个电话。 “不用着急，赵小姐。”老人沉稳地道，“我这就过去。” 这样的情况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自然有应对的手段。 老管家让赵楠楠安心，然后挂了电话，一边摘下围裙，一边准备拨出另一个号码。 就听坐在餐桌旁的人开口道：“是赵楠楠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吗？” 老人拿着手机，电话还没拨出去，站在原地转过头来看他。 周皓言的那一丝在意并没有掩饰得很好，老管家眉头一松，放下手机，三言两语向他解释了赵楠楠现在的处境，然后问道：“少爷要跟我一起过去帮赵小姐解围吗？” 这种事情有潘叔在，其实不用他过去也能解决，不过沉默片刻之后，周皓言还是从餐桌后站了起来：“等我上楼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 老管家露出一个睿智的微笑，说道：“好的，少爷。” 村委会办公室里，赵楠楠拿着手机，放下心来。 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了一把尖锐的嗓音，站在门口大声嚷嚷道：“你们快来，那姓赵的可不是在这里吗！” 赵楠楠下意识地转身，就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堵在自己的门口，细眉长眼薄嘴唇，一脸刻薄相。 会议室里的人听到这一嗓子，顿时哗啦一下全站了起来，然后往外冲。 村支书跟村主任也往外冲去，互相看了一眼，心道坏了，不是让赵楠楠别出来的嘛，怎么又出来让人发现了？ 赵楠楠看着一群人围过来，势如狼虎。他们对着村支书跟治安主任还有几分忌惮，可是对着赵楠楠这个小姑娘，他们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一围过来看到她，他们立刻就高声叫道：“姓赵的，还钱！把我们的钱还给我们！ “是，还钱！赶紧还，不然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不客气什么？你们想怎么不客气？”治安主任一边挤过来，一边用力地把这些人划开，费力的把赵楠楠护在了身后，村支书也一样挤了过来。 赵楠楠听着他们的话，胸口憋了一口气，非常想站出来跟他们互怼。 可是她这才入职多久，哪有什么经验，嗓门哪有这些人大？做会议记录她还可以，要跟他们互怼她根本怼不过。 这些人刚刚在会议室里还有几分克制，现在见到正主，立刻就像鲨鱼见了血一样，恨不得从赵楠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村支书跟治安主任看着他们兴奋的眼神跟泛红的脸，只觉得这一下要收场恐怕是难了。 可是无论怎么样，也不能退，在楠楠面前挡着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妇女主任还拿着茶托，站在从会议室到办公室的走廊上，焦急地看着前方。 她没有那两个男人那么大力气，能够挤得过去，现在也不知该怎么来控制这个场面。 只见在这隆冬的天气，她额头上也急得冒了汗。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她一低头，看到了正在上楼梯的那个瘦小的身影。 她先顾不上那边了，连忙来到楼梯边，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得开口问道：“玉招婶，你怎么过来了？” 那头发花白的婆婆抬起头来，她不是别人，正是周贵生的母亲。 她走上了最后一个台阶，站到了妇女主任面前，顺着那些人吵闹的声音朝着办公室方向看了过去，顿时忍不住露出了痛心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跟儿媳今天过来，她劝不住他们，万般无奈，只能给跟家里关系近的村主任打了电话。村主任人在鸿程村，一听他们要闹，简直急得嘴上冒泡，立刻就给她出了主意，然后让她赶紧过村委会来，把那两公婆给扼住了。 他们两个就是源头，事情总要从源头开始解决。 妇女主任见她看着那个方向，顿时在走廊上喊了起来：“你们别吵了！贵生！清芳！你们娘来了！” 妇女主任平时不声不响，这一拔高嗓子一喊，声音顿时盖过了所有人，让那些激愤的人都从会议室门口回过头来，看着走廊。 周贵生跟李清芳没往前挤，都躲在人的外围，一听这话立刻回过头来，果然看到他们的妈站在楼梯口。 两人顿时就来了气，一起开口道：“妈，你怎么来了？ “是啊妈，你来掺和什么！” 头发花白的婆婆两眼发红，扯着嗓子道：“我不来？我再不来，整个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以后都在下面，我有什么脸见你们的爹！” 她说完，走到了人群面前。 她是长辈，年纪又大了，经不得摔，所有人都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她过去。 赵楠楠站在村支书跟治安主任身后看到她，有些困惑地叫了一声：“婆婆？” 这是在仓库打包橙子的人里年纪最大的婆婆，她来仓库里的时候还怕赵楠楠嫌她年纪大了，手脚不麻利，就一直握着赵楠楠的手，跟她说自己才刚六十多，头发只是白得早，身体还是很硬朗，干活也很麻利。而且，她家里二儿子的孩子生病了，需要钱，所以她想来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在这里帮忙。 赵楠楠原本担心老人家会太辛苦，可是旁人都劝，说她在家里更辛苦，长子跟长媳根本什么都不管，还是在这里比较好。赵楠楠心一软，就答应让老人家过来了。 “闺女……”婆婆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地道，“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婆婆怎么会对不起我。”赵楠楠看着她，也跟着红了眼睛。她真的觉得这些来闹的人很伤人心，但是能帮到像婆婆这样善良又勤劳的人，她还是很开心的。 婆婆摇着头说：“你不知道，婆婆没用，拉不住他们……” 除了赵楠楠，还有谁会用两块钱一斤的价格来收购他们的橙子？这就是这些橙子在他们这里的价值，周遭还有哪个村子能卖出这样的好价钱？ 趁这个机会，见其他人都没出声，妇女主任立刻说道：“办公室里太窄了，我们都回会议室，回会议室去说。” 这办公室确实是窄，他们也觉得赵楠楠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跑不了，于是都扭头走了回去。 只有周贵生跟李清芳走在最后，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再回到会议室，所有人坐回了椅子上，赵楠楠是被婆婆牵着手拉进来的。一进来，婆婆的目光就在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唯独看也不看自己的儿子跟儿媳。 她拉着赵楠楠的手，对她说：“好闺女，婆婆家三万斤橙子，多亏了你才卖出去，可是我的大儿子跟大儿媳不争气，果树一直是我跟老二一家侍弄的，他们除了伸手向我要钱，煽动这些人到这里来向你要钱，别的他们什么也没做。”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周贵生跟李清芳的脸非常不好看。 赵楠楠听到是她的儿子跟儿子教唆这会议室里的人来向她讨要所谓欠他们的钱，才明白为什么婆婆一来就说是她对不起自己。 婆婆红着眼睛道：“儿子再不争气，也还是我生的，我家的三万斤橙子，他们依然有份。”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纸包，众人看到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 赵楠楠看她一边解开纸包，一边在抹着泪说，“三万斤橙子，老二家得一半，老大跟我这个娘得一半。你打来的那六万块钱，家里已经花了四万了，我把剩下的两万都取出来还给你，之前我签的合同也带来了。既然老大家不愿意让他们这一万五千斤橙子这样两块钱贱卖，那我就先把这一半的钱还给你，加上我在仓库打包的时候赚到的六百，婆婆再给你写上九千四的欠条，婆婆对不起你。” 第56章 治安主任跟妇女主任看着这一幕, 都于心不忍。 可如果不是婆婆这样做了，他们这个局面就没办法破。 看着他们的老母亲伏在桌案上, 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欠条，还在上面按下指印, 周贵生跟李清芳脸上都是红一阵青一阵。 “闺女——”婆婆写好欠条, 拿到了赵楠楠面前, “来, 拿着，婆婆对不起你。” 赵楠楠看着那张九千四的欠条, 再看着眼前老泪纵横地说着对不起自己的婆婆，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把这张欠条收下了。 她回了办公室，拿出存放在自己这边的合同，又回到会议室, 当着所有人的面, 把这一式两份三万斤橙子的收购合同给放进碎纸机里碎了。 然后, 又重新拿了两分空白合同出来，填了一万五千斤的数字，跟婆婆重新签订。 合同一式两份，婆婆手里拿着一份，她自己手里留了一份, 跟那张九千四的欠条夹在一起, 放回了文件袋里。 众人的目光落在文件袋上, 知道这里面装着的都是赵楠楠跟村里的村民们签下的合同。 赵楠楠看了看他们, 尤其看了一眼周贵生跟李清芳，见他们两个脸上没有写着什么羞愧，反而因为凭空拨出来这一万五千斤橙子的数额而窃喜，还在等着赵楠楠会按每斤六块钱的价格把钱补回给他们—— 呸，想得美！ 赵楠楠在心里咆哮，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扭头看向了村支书，说道：“书记，利乐超市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鸿程村的橙子只要是能符合规格的，我全接了。” “太好了！”村支书脱口而出说道。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他、治安主任还是妇女主任，都是喜上眉梢。 没想到在经过这个事情之后，他们楠楠还不忘初心，一口气就把鸿程村的橙子全都承包了。 村支书拿起手机，说道：“我这就给他们书记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楼梯上，周皓言跟潘叔正好来到门边，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两条狗狗也安静地停住了脚步。 听到赵楠楠跟村支书的对话，周皓言回头看了管家一眼，知道他是又越过自己给了赵楠楠承诺，所以她才这么有魄力。 赵楠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说道：“那要先辛苦鸿程村送一万五千斤80mm以上的橙子过来，先还给贵生哥跟清芳嫂。” 原本在幻想着她会给钱的周贵生夫妇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相当精彩。 这……太贼了！ 所有人都回过味来，为什么赵楠楠会在这个时候接下鸿程村所有橙子的销售生意。 原本还以为她只是个没有城府，空有运气的小丫头，没想到也这么能算计，能这样反将他们一局！ 周皓言站在门口看着赵楠楠，简直对她刮目相看。 没想到表面看起来傻乎乎的，居然不是个吃了亏会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的主，逮到机会也是会反击的。 治安主任一领悟到她的意思，立刻就拍着桌子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何必那么麻烦，海生哥我直接带他们过去，一万五千斤斤橙子，品质绝对上乘！” 村支书跟妇女主任都在他旁边尽量绷着脸，可嘴角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们。 治安主任撸起袖子，一副说走就走的架势，对坐在对面的那夫妇俩说：“走，带你们到我老丈人园子里去选，选到你们满意为止！” 周贵生跟李清芳现在后悔得要死，又怨恨老太太为什么要这时候站出来，他们要这破橙子有什么用！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治安主任完全就没打算给这些人脸，还好帮鸿程村卖橙子的事没被他们搅黄，他只当这些人不存在，拍着胸脯给赵楠楠打包票：“楠楠，我告诉你，两块钱一斤这个收购价，我老丈人家绝对很满意，没人会反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向前探出身子跟赵楠楠确定道，“还是两块钱一斤吧？” “嗯！”赵楠楠认真地点了头，“还是两块钱一斤，都是乡里乡亲，绝对不厚此薄彼。” 这几句话说得，让另外三家人脸色也青一阵红一阵起来。 他们现在都庆幸自己家的合同是自己签的，不是像周贵生跟李清芳一样，是他们的老娘签的合同。 老太太现在把合同一作废，还给赵楠楠还钱打欠条，赵楠楠就倒欠他们家一万五千斤橙子。 赵楠楠一转手又收购了那么多新的橙子，完全有十足的理由拿橙子来砸人，周贵生跟李清芳能怎么办？ 合同已经撕了，他们能拿到的只有这一万五千斤橙子。 更要命的是，现在除了赵楠楠，再没有人能够用两块钱这样的价格向他们买。 凭他们自己能卖出六块钱一斤的价格？别说笑了，六毛钱一斤都不知卖不卖得出来。 赵楠楠杀鸡儆猴，她也知道今天主要来闹的是什么人，那些流里流气的不过都是些陪衬。 她说完之后，不再看周贵生跟李清芳，径自对剩下的那三家人说：“我也是第一次当村官，第一次做这样的助农项目，没什么经验。所以，我觉得我们大家都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 如果没有刚刚那段插曲，听她这么一讲，剩下的人还可能会觉得她这是要服软了，可是经过刚刚的事之后，谁还会这么想？ 就听赵楠楠说：“觉得我收购价格开得不行不满意的话，就把合同拿来，钱退回给我，然后合同销毁，我拿上好的橙子等重还给你们，你们自己去卖吧。” 听听这话说得，在座这些想讨便宜的人脸色都不对了，先前觉得这是个软柿子好捏，没想到这么呛人。 不等他们开口，赵楠楠又飞快地说道：“大家也看到了，我接着很快就要去收购鸿程村的橙子，你们想要钱我这里是没有的，只有价值六块一斤的橙子。” 说着还摊了摊手，周皓言在门外，唇上掠过一丝笑意。 那几个二流子见事情要坏，这些人有要怂的意思，他们一分钱也收不到，顿时闹了起来：“不行！谁要你的橙子？就要钱！” “今天拿不出钱，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他们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把赵楠楠围住，周皓言站在门口一松手，布丁跟软糖立刻扑了进来，挡在了赵楠楠面前，朝着这些小流氓狂吠！ “哇啊！”为首的二流子被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慌乱的往后退去，差点把身后的人都给绊倒了。 等他看清从门外窜进来的是什么东西以后，顿时抓狂地叫了起来，“谁把狗带进来的！谁？！” 赵楠楠前一刻还在被他们恐吓，下一刻就看到布丁跟软糖把他们吓了一跳，顿时知道自己的后援来了。 她满怀喜悦的往门口一看，原本以为会看到老管家走进来，结果却看到了周皓言。 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斜纹细呢三件套，黑色的短发也打理过了，身上仿佛还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那张英俊典雅的面孔上没有赵楠楠平时熟悉的表情，倒是有着不让人讨厌的疏离感。 那些二流子一站定脚步，看清周皓言的长相之后，顿时叫嚣起来：“你是谁！居然敢放狗咬人，信不信我把你告到派出所去！” 周皓言气定神闲地道：“我哪只狗咬人了？” “对啊。”赵楠楠也拉住了布丁跟软糖的绳子，安抚地抱着它们的脖子，“倒是你们，看上去就一副想咬人的样子。” ……这不是拐着弯骂他们是狗？ 这些二流子气得要命，而其他人都还没想明白这两个新加入战局的人是何方神圣。 倒是村支书，他认出了老管家，老管家对他微微点头。 可哪怕村支书的联想能力再好，也想不到赵楠楠卖橙子找的外援会是大宅里的这位。 他只是高兴又困惑地想着：他们怎么来了？ “钱是没有钱的。”周皓言把摘下来的手套拿在了手里，赵楠楠看着他的手，满脑子都在想这手套是不是小说里大佬们的标配小羊皮。 仿佛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周皓言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对合同不满意的话，那就只好法庭上见了。”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但是却被他的气势压得不敢吭声。 一片寂静之中，周皓言的声音响了起来：“所以，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终止合作，按照她的意思来把橙子拿回去，要么就上法庭。我觉得你们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打赢这场官司。” 他们当然知道打不赢！今天来纯粹就是看准了赵楠楠一个人好欺负，所以来闹一闹试试。 现在通过周贵生跟李清芳的结果，他们已经知道她不好欺负了，也就熄了要闹的念头，才不会跑到法庭上去呢。 不过输人可以，输阵不行，他们看着周皓言，质问道：“你又是哪个？” 周皓言看向村支书，用最简单的一句话解释了自己今天的来意。 他对村支书微微点头：“我是投资商。” 村支书还没反应过来，赵楠楠立刻就想起了今天早上他带她去看的那个废弃的蔬菜种植基地。 这些来闹事的人听到“投资商”这三个字，还在嘀咕：“投资商又怎么样？就算你是投资商，也不能插手我们村内部的事。” “就是！”那些二流子看赵楠楠拉住了两条狗，看上去超凶的，他们不能再继续围堵她，就调转矛头去攻击周皓言这个外人，“你一个外人，哪轮得到你来管我们村的事！” 村支书神色微变，就怕这几个王八蛋把好不容易等来的财神爷给气走了，才要说话，就听周皓言玩味地道：“你们村内部的事，我不能插手？” 赵楠楠看着他的表情，直觉他下一句要石破天惊。 只听周皓言说：“我的名字还在周氏祠堂的牌匾上刻着，凭什么我不能插手？” 第57章 “周”是龙岗村的大姓, 龙岗村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姓周。 周氏祠堂占地面积有六百多平方，建筑面积一千六百多平方，非常气派。 从明朝洪武年间他们搬迁过来开始，周氏一族延续到现在，已经不知繁衍了多少代。就拿他们去年刚刚修订的族谱来说，都有足足一本牛津字典那么厚, 用的还是十六开大本。 这么一本又大又厚的族谱, 在周皓言的家里也有一本，是他们刚来的时候, 村支书送来的。 去年周氏修订族谱的时候，曾经收集过周家子孙的信息，为的是在祠堂重修的时候，重制“进士匾”。 以前那块“进士匾”是皇帝御赐给他们龙岗周氏的, 上面镌刻的名字属于康熙年间考取进士的周家人名字, 只不过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摘下来弄丢了。 现在要重制，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块一模一样—— 主要族中最年长的长者也记不住那块匾额上写的字了。 于是，他们就打算把周家杰出后人的名字刻在上面，依旧挂回祠堂二进的第二根横梁上, 跟其他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匾额并排而立。 这块“进士匾”，不是谁的名字都能写上去的。 周家出去做生意的子孙很多, 生意做得大的也多, 可是在学业上或者科技上有所建树的却不多。 那块“进士匾”造成后, 上面总共就镌刻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周明生院士, 他早年在北京求学, 后来进入了中科院，是跟村支书同辈的人，已经快五十岁了。 还有一个就是周皓言。 他在全球排名前十的名校里以非人的速度拿齐了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在只出大商人、少有读书人的周氏里算是一个异数。 于是造匾的时候，族里特意跟他爷爷联系了，然后把周皓言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一般人没事不会往祠堂跑，也不会仔细去看进士匾上写了谁的名字，周皓言回来之后又基本待在大宅里，从来不见任何人，村里人哪知道他也是龙岗周氏的一份子？ 他们都被这话镇住，一时间都调转目光去看村支书，村支书老神在在地作证：“他说的是真话。”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认识了周皓言那么久的赵楠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的名字放到上面去的。 她隐约所能想起来的只是老管家说过他们会选择来龙岗村，是因为这里适合养病，又是周浩言的祖籍……祖籍？ 那也不对啊，祖籍的话，他的名字出现在族谱上是正常的，出现在匾额上是什么操作？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看村支书那样，这又确实是真的，因为他为人最是稳重，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说笑。 见如同自己意料之中，全场都被镇住，周皓言于是慢条斯理地走到了会议桌尽头，拉开了椅子坐下。 正沉浸在思考中的众人听到椅子腿在地板上拖曳的声音，回过神来，就听坐在上首的人说：“现在投资商要跟村支书谈正事了，闲杂人等请回避。” 一干闲杂人等：“……” 在这个会议室里，确实已经没他们的戏了，他们就是些闲杂人等。 再不服气也好，赵楠楠也已经给了他们最后的答复，不服气就把合同拿回来，钱退回给她，她会把等额的橙子还给他们。 而且，这个名字写在祠堂里的投资商来头太大了，他要来谈事情，他们一点也不敢闹。 这要是坏了村里的大事，少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说不准还要被送到拘留所去蹲几天。 那几家人于是讪讪地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准备离开。 只有那几个二流子还站在原地不动，看赵楠楠手里牵着狗在那几家人身后追着问他们：“要撕合同吗？要橙子吗？不然回头橙子卖光了你们再来找我，我可就拿不出橙子，只能跟你们法院见了啊。” 那几家人老脸羞得通红，胡乱地摆手，让她闭嘴。 这还用讲什么？他们已经够丢人了。 赵楠楠把自己刚刚受的气全部奉还，这才收回目光。 她看着刚刚周贵生跟李清芳也偷偷随人流出去了，也不等自己的母亲，真是渣。 治渣达人周海生周主任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追了上去：“贵生！” 他一把搭住了周贵生的肩膀，跟着他一起走，声音还从楼梯上传来，“这么心急啊，我这不是还在后头吗？走，这就到鸿程村去，把短了你们的橙子给你们。” 赵楠楠听见他的话，那声音里的恶趣味满到都快溢出来了，只感到这下真是扬眉吐气，爽！ 她看向坐在村支书身旁的周皓言，不由地想老管家说的早有准备，难道就是带着气场全开的周皓言过来气人吗？ 这个念头转完，她就发现那些二流子还站在原地，于是朝他们抬了抬下巴：“你们怎么还不走？戏已经散场了，主角都跑了，走吧。” 那些二流子眼睛一转，狡辩道：“他们走他们的，我们留我们的，这有什么相干？村委会大楼不是人人都能来吗？” “就是。” 他们就是想留在这里，听听这个投资商跟他们村支书到底要说什么，看看里面有什么油水可捞没有。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想要在他们这里做什么，总得还是要过了他们这一关。 他们相信这个投资商不会这么不识做的。 周皓言是没反应，可是赵楠楠不满了，这还有完没完？ 她牵着布丁跟软糖上前两步，眼睛上下地打量着他们，开口道：“你们站在这儿，说不好我待会儿手一松，这两条狗狗就扑出去了啊。” 这五六个人闻言，顿时低头看向正老老实实蹲在她脚边的布丁跟软糖。 仿佛察觉到他们的注视，两条狗狗迅速地站了起来，身体伏低，朝他们呲了呲牙。 ……这太可怕了，这么大的狗，两只，一口就能把他们的手脚给咬断。 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赵楠楠真的说得出做得到，于是指着她放狠话道：“算你狠，我们走着瞧。” 赵楠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出了门，然后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么老土的反派台词，能成气候才怪。 “布丁！软糖！”她蹲下来把狗狗抱在怀里，揉着它们夸奖道，“我的大宝贝，你们又立功了——” 会议室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就剩下他们几个人，妇女主任重新砌了一壶茶，给村支书跟周皓言换上。 村支书坐在旁边，他还是第一次见周浩言的面。 之前他去了大宅两次，都只见到了他的管家，看着面前这个属于自己子侄辈的年轻人，他的身份又那么特别，村支书都感觉自己不是很能拿捏得好态度。 周皓言见状，伸手拿过了桌上放着的茶杯，让茶水沾了沾唇，然后主动说道：“我这次来，是想在龙岗村投资一个种植基地。” “好啊。”村支书脱口而出，问道，“你想在这里种什么？” 赵楠楠听到这个问题，蹲在地上抬起头来，周皓言上午才跟她讲完种植基地的事，让她去考察在这里种什么合适，她都还没搞清楚呢。 她眼巴巴地看着周皓言，周皓言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他说：“我已经初步选定了几个品种，还没最终定下。” 看看，这话说得多漂亮。 赵楠楠真心实意地觉得周皓言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场面都稳得住。 老管家坐在一旁，向给自己倒茶的妇女主任道谢，一看赵楠楠的小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人想道，也就只有她才会相信他的少爷的计划书里还会有空余的位置待填——这基地要种什么，周皓言早就想好了。 他种他想种的，赵楠楠自己想自己的。 “嗯，好。”村支书先是沉稳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激动地道，“太好了！那——这个基地你想要建在哪里？想好了没有？” “已经想好了。”周皓言点头道，“我打算把那个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拿过来。” 一听他说这话，村支书眼睛猛地一亮，那个地方可是他的一块心病啊。 要是在他任期内，周皓言能把那里真正地用起来，那就真的太好了。 “这只是我计划里的一个小分支，打算放在龙岗村，做成村里的龙头企业。”周皓言也知道他乍一听这话，心情难免激动，于是又简略地说了一部分自己的计划，让村支书安心。 “……至于具体的衔接洽谈，还要先辛苦书记你去跟镇上先说一声，然后其他的我们再慢慢来。” “好好好。”村支书满口答应，这个基地要是能够重新发挥作用，镇上肯定是会答应。 这一点他觉得绝对没问题，他只是担心周皓言有没有去看过那个基地的情况。 “那个基地现在废弃了很久，你去看过具体的环境吗？” “没有。”周皓言不引人注意地停顿了一秒，然后撒了个谎，“没有。” “好，”村支书立刻说道，“那我先让人带你去看看——” “也不用劳烦其他人了。”周皓言伸手一指蹲在地上的赵楠楠，“让她陪我去就可以了。” 被点到名的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懵逼地道：“我？”他们早上不是才去过吗？怎么又去？ 不过她一对上周皓言的眼睛，就知道他有事要说，于是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这样也好。”村支书直觉两个人认识，看赵楠楠都能把他的狗带上山就知道了，他问道，“小赵知道那个基地在哪吗？” “知道，书记。”赵楠楠从地上站了起来，上午才去过，印象深刻。 周皓言把茶杯放回桌上，从座位上起身，向村支书伸出了右手。 等到村支书起身伸手和他相握，他才彬彬有礼地道：“那我就不打扰书记了，让她跟我去看看那基地就行。”“好。”村支书面带笑容，难抑激动，他现在立刻就动身去镇上，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第58章 跟周皓言一起从村委会离开的时候, 赵楠楠还以为他是要带自己到什么新的秘密地点去看一看。 结果, 他们根本哪里也没去, 一上车就直接回了大宅。 可怜布丁跟软糖蹲在真皮座椅上, 四只眼睛向往地看着外边，还以为自己能再出去玩呢。 于是等发现车子回到了大宅门口时，它们两个看着打开的车门, 都不愿意从车上下来。 周皓言站在车门边, 因为衣着的缘故，看上去比平时更有威严。 赵楠楠听他低沉地道：“下来。” 布丁跟软糖发出了轻柔的呜咽声，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作用。 它们的主人像对待试图通过撒娇来获取额外玩耍时间的孩子一样对待它们, 态度坚决，没打算让步。 察觉到这一点, 布丁跟软糖停止了负隅顽抗，乖乖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老管家把车子停放回车库里，赵楠楠站在常绿植物生长的花池边，等到周皓言的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了感慨的声音：“周总真的好严格。” 周皓言抬手看表, 赵楠楠对奢侈品的认知有限，不知道这表是什么牌子, 只单纯觉得好看。 一般来说, 好看就意味着很贵了。 “你也可以带它们出去玩。”周皓言放下右手, 转身离开, 赵楠楠连忙跟了上去, 听他说道, “如果你想错过潘叔的苹果派的话。” 苹果派！ 用她带来的苹果做的！ 赵楠楠瞬间回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老管家说苹果派还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烤好，现在他们刚好赶上。 想到老人精湛的厨艺跟她在大宅里吃过的甜品，赵楠楠立刻转了口风：“我觉得下午再带它们出去也可以。” 当务之急是先吃到新鲜出炉的苹果派！ 烤好的苹果派被从烤箱里端出来，散发着诱人的甜蜜香气，配着大吉岭红茶。 要不是想起家里还烤了苹果派，周皓言也不会撒这么个谎，把人给带出来。 一个苹果派两个人分，赵楠楠吃了其中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进了周皓言的胃里。 吃完之后，周皓言才从餐桌旁起身，邀请她跟他一起到楼上去。 赵楠楠一边擦手，一边想着他怎么能吃得那么快，还能保持优雅，一时间就忘了这是自己第一次被邀请到楼上去。 她知道周皓言的书房在二楼，卧房在三楼，不过这两个都不是他们今天的目的地。 周皓言带着她，一直走上了四楼天台。 一推开那扇关着的门从室内出来，冬日里苍白的阳光跟阴沉的天空立刻和寒风一起，侵蚀了他们身上的温暖。 “我们到这上面来做什么？”赵楠楠跟着周皓言走了出来，走在她前面的人从进入大宅之后就没有再穿他的外套，此刻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和修身马甲。 他站在天台上，两手插在口袋里，就好像他并不感到冷一样。 赵楠楠走到他旁边，在这个广阔的视野里意识到他们所在的建筑就是这一片土地上最高的建筑了，其余剩下都是农田，还有远处那些低矮的院子。 在这里可以轻松地看到村委会大楼，也可以看到所有从村道经过的人，看到整个村子里发生的事。 “看到没有？”周皓言伸出右手，在周围一片画了一个圈。 看到什么？赵楠楠不确定他这是把多少土地给圈了进去。 她脑内自动播放起了bgm，一个女声在唱道：“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 在那个声音唱到1992年之前，她回过神来，发现周皓言正在盯着自己。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你刚刚说什么？”赵楠楠连忙道，“风太大我没听清。” 周皓言放下了手臂，问道：“你做村官是为了什么？” 他刚刚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不过是赵楠楠自己走神，没接住他的上一个问题，她老实地道：“因为没考上公务员，所以考了村官。” 周皓言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从她这里听到这个答案，他又问道：“经历了今天这样的事，你对你的工作有没有什么新的看法？” 赵楠楠看着他英俊典雅的面孔，跟他站在这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天地之间，感到各种她之前没来得及想的问题一起涌上了心头。 她沉思，她总结自己入职这段时间来遇上的事，感觉却比她过去二十多年里经历的都要多。 从对基层工作一点都不了解，到现在可以熟练地进行各项工作安排；从之前什么都不知道，谁她都不认识，到现在走到哪都能找到路子办成事；最最重要的一点，她来的时候身无分文，现在却已经腰缠万贯。 从精神到物质，双重富足，双重进步。 村官这个一开始她只觉得是个过渡，是个跳板的工作，不知不觉竟然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变化，赵楠楠自己都有些震惊。 就像给村民们卖橙子这件事，堪称她人生里最大的一次成功，她在其中很是体会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跟基层工作的乐趣所在。 本来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主动地活着，主动地思考，就像活水一样，在前进的道路上奔腾不息。 基层建设这个领域，刚好给了初出社会的赵楠楠自由施展的地方，她感到满足。 哪怕遇上一些不和谐的浪花，也无法浇灭她心中的火热。 见她像是想通了，兼职做她人生导师的周皓言才又开口道：“两年前全省探测富硒土壤的时候，探测出了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壤面积，这整个县，就坐落在这三万多平方公里之中。” 赵楠楠反应过来，他刚刚画的那个圈，是把整个县都画进去了。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在龙岗村设立的这个种植基地，只是其中一部分。” 周皓言在这幅巨大的图景里放了非常多东西进去，在产业园区建立起来以后，将会形成一个巨大的产业链，将整个九溪镇，乃至整个县都囊括进来。 “硒是一种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当土壤里硒的含量达到0.4毫克每千克的时候，这样的土壤就能被定义为富硒土壤，可以种植出天然的富硒产物。” 他给赵楠楠充当了一下化学老师，解释了一下硒这种微量元素在人体中的功能跟作用，“其中有一项就是它的高抗氧化性，能够阻碍端粒缩短，从而延缓细胞的衰老，增长人的寿命。” 周皓言花了一周的时间，探索龙岗村的产业结构转型，寻找新的出路，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富硒农产品的打造上。 他移开了目光，赵楠楠看着他的侧脸，听他认真地道：“这片土地里的硒含量能够达到0.6毫克每千克以上，而且九溪镇还是出了名的长寿镇，依托长寿之乡来打造富硒农产品，绝对是事半功倍。” 在龙岗村的基地投建只是一个开始，等到把整个图景铺开，覆盖到整个九溪镇，乃至整个县，他们现在这个初具雏形的电商品牌就能够源源不断地销售产品了。 就在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所有的土地里都能长出金子。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带赵楠楠上天台来的原因。 赵楠楠听得心驰神往，周皓言一出手果然就是大手笔，一般人根本想不到他要做什么。 她想着那些农产品能给村里带来多少收入，卖出多少钱，就听他说道：“六块钱一斤的脐橙只是今年的价格了，等到明年，品牌造势一出，价格就又不一样了。” 橙子的价格还能涨？赵楠楠震惊地道：“还能涨到哪里去？” 她在广告里卖的那些情怀，写的那些软文，已经是够不错的包装了，还能怎么涨？ 周皓言看她一眼：“富硒土壤里长出来的橙子，自然也是富硒橙子，送到检验机构去检验一下其中的硒含量，只要高出一般标准就能够卖出高价。” 要知道，全国范围内成矿的硒只有一处，富硒土壤分布也并不广泛，在东南沿海地区通常土壤里都会缺乏硒元素，更需要食用这些农产品来进补。 在普通的瓜果蔬菜中，含硒量高的都是黑色的作物，像黑豆、黑木耳等等，种植的时候固然可以进行人工喷洒，可是种出来的作物价格高，成本也高，哪比得上在富硒土壤里自然生长有优势。 “那以后，这些土地里出产的米就是富硒米，”赵楠楠敬畏地看着这些土地，“生产的瓜果都是富硒瓜果……” “对。”周皓言还提醒了她一句，“生产的水也是富硒矿泉水。” 还有深加工的农副产品，绿色天然，富硒有机，在加工之后全都可以通过c2c、c2o模式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销售。 产业链一打通，电商品牌一筑牢，他们这个十八线小山城的村民就再也不用为东西滞销而发愁，农民的收入也会比现在翻好几倍。 赵楠楠想着这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跟发展前景，简直要两眼发光。 周皓言见她想清楚了，于是勾起嘴角，说道：“在打响品牌这一方面，我有足够的经验，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在这里面想扮演什么角色。” “嗯？”赵楠楠正兴奋地畅想着未来，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他，眼睛仍然在发亮，问道，“什么？” “就是说——”周皓言顿了顿，“如果你是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我们依然可以延续之前的模式——我当你的顾问，给你支持，具体的事情由你来负责。” 企业由她挂名，走依托村官身份，获取政策减免与支持的路子，在本村拿地，从本地招人，脱离原本的个体经营模式，真正打造一个一流的乡镇企业。 第59章 赵楠楠听着周皓言给她讲富硒农业的发展前景, 两三年内这个品牌就会有一定的规模, 其他基地也会陆续地建起来，形成一个富硒农产品王国。 “到时，通过电商跟线下销售双管齐下, 整个企业会不断壮大。”周皓言看了一眼在旁一脸神游的人, 说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项事业会占据你很大一部分精力, 很快你就顾不上其他了。” 赵楠楠头顶的一撮毛被天台上的风吹得翘起来。 周皓言看着她慢慢地张开嘴，然后发出一声疑问的声音：“啊？” 进入冬季, 少了猛烈的阳光照射，他注意到她终于白回来了。 她这唇红齿白的样子，顿时土气锐减，甚至都让人能够原谅她的反应迟钝。 大概是天台上待着太冷了，周皓言看到她跺了跺脚, 接着眼睛偷偷地在自己身上扫过, 然后试探地开口提议道：“我们进去里面说吧？” 周皓言顿了片刻，才点了头。 确实, 在天台上穿这么少的衣服站着风度是有风度, 可是也真的冷。 赵楠楠听他“嗯”了一声, 然后转身往天台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背对着自己说道：“既然你觉得冷, 那就回去吧。” 赵楠楠缀在他身后, 搓着两只手问道：“那——橙子的检验什么时候做？你要跟我一起去鸿程村看一看吗？” “不急。” 果然, 从天台上一回室内，立刻就感到了温暖。 周皓言在冷风中一直紧绷的肩背也放松了些。 赵楠楠听他说道：“今年是赶不上了，等明年橙子熟了，拿到检验报告再配合品牌造势，每斤卖上二十块钱也是小意思。” 他说得这仿佛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听在赵楠楠耳朵里却如同石破天惊。 都是一样的橙子，加上一个富硒概念跟商业营销，价格立刻就翻了三倍不止——而且听他的意思，卖上二十块还不是顶尖的价格？赵楠楠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计算橙子每斤二十元，六十万斤橙子能赚多少钱，一百四十万斤橙子又能赚多少钱，满眼都在飘着“￥”的符号。 周皓言本来在往下走，忽然察觉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他站在楼梯上转头一看，发现赵楠楠又陷入了她自己的世界，两眼放空。 “好多钱啊……”他听她在喃喃地道，“明年我就提高收购价格……” 说到这里，赵楠楠的表情变幻了一下，变成了记仇.jpg。 周皓言看她松开了握在栏杆上的手，以一种她清醒的时候绝不可能有的力气在上面拍了拍，宣布道，“村里的所有人，明年我都每斤六块钱跟他们收购！除了今天那些来闹事的！” 就不收，就让他们自己卖，气死他们！ 周皓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他低沉的笑声，赵楠楠才如梦初醒，察觉到自己还站在楼梯上，刚刚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听去了。 看到周皓言似乎是觉得她这样很幼稚，赵楠楠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不是我小气，是他们太过分。” 她后来转过弯来，明白这些人就是看自己好欺负，所以才这么蹬鼻子上脸。 “那你就要足够强，让他们不敢欺负你。”周皓言收起了笑意，意味深长地道，“想想怎么做，才能让这些想蹬鼻子上脸的人也找不到理由来反对你做的事。” 赵楠楠一时间想不出，听站在几个台阶之下的人说道，“保守估计，五年之内，你的个人资产就会比现在翻上几十倍。” 她现在有一百万，赵楠楠想，翻上几十倍，那就是……几千万？！ 赵楠楠简直要被哽住了，她的职业规划里还没有出现过这么宏大的图景！ 现在赚到一百万都让她手足无措，遭人嫉妒，赚到更多的钱可怎么办？ “你现在只是帮一两个村子卖橙子，等以后掌控了整个镇——乃至全县的农产品销售市场，身家翻个几十倍是正常的。” 何况他说的只是保守估算，要是按照正常发挥的话，五年之后，她的个人资产应该会上亿了。 到时候，三十岁的赵楠楠就会成为十里八乡最杰出的女企业家、三八红旗手、妇女代表，出席省市县人代会，在主席台上回顾自己的奋斗之路。 想象到几年后比现在更成熟，面对各种情况也会更加游刃有余的赵楠楠，周皓言心中生出了一种微妙的自豪感。 他在这个小县城里蛰伏不出，也照样能打造出一个出色的企业家。 他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投资，丝毫不会被浪费。 - 从老管家手里拿到烤好的苹果派，跟他告别的时候，赵楠楠依然满脑子回荡着周皓言说的话。 杰出的女企业家、三八红旗手、人大代表…… 老管家问要不要开车送她，或者借周皓言的平衡车给她，赵楠楠都说不用了，还是自己走回去的好。 老管家看出了她的异常，只是叮嘱如果苹果派冷了，放进微波炉里转一下就可以。 他看着赵楠楠眼神发飘地从大宅里走出去，甚至都没像往常那样跟布丁软糖告别，就猜到他们刚刚在天台上大抵是有过一番冲击心灵的交谈。 赵楠楠走在路上，想着刚刚周皓言描绘的图景，依然觉得不真实。 如果旁人，可能听到这么大的诱惑，可能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可赵楠楠刚主持过一笔六十多万斤橙子的买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所以在楼梯上，她对周皓言说：“我还要考虑考虑。” 周皓言也没有要她立刻就做决定，只是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他们下到了三楼，周皓言不打算再送她下去，准备回床上补眠，看到赵楠楠站在楼梯扶手旁，像是有话想问自己，于是站在门边等她开口。 两人对视了片刻，结果赵楠楠摆了摆手，像是把她想问的问题收了回去，就这么走了。 拉上了窗帘的卧室里，周皓言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手枕在脑后，想着赵楠楠刚才的欲言又止，在睡意模糊的边缘思考道——她是想问他什么？ 赵楠楠想问的事情很简单，她就想问周皓言是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他做一步想三步，把这整个图景铺陈得这么大，赵楠楠都习惯了。 而他之所以会问她想不想来挑这个大梁，赵楠楠觉得原因无非就是两个—— 第一，是她重新建立起了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周皓言自然而然也就选择通过她来继续跟周围的一切接触。 第二嘛，周皓言自己本身就很有钱，不需要再有这样一份事业来锦上添花，所以把这个机会给了赵楠楠，无所谓为她做嫁衣。 赵楠楠掂量着自己卖个橙子还行，要是想管理个这么大型的企业，估计就力不从心了。 没有周皓言从旁指导，她顶不了什么事。 所以她想问，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打算给她多少时间来成长，然后才重返他自己的王国。 这问题刚要是问出来，就好像显得她根本没打算自己努力，就指望着他来解决一切一样。 赵楠楠低着头，拉紧了衣领，把寒风都挡在外头。 有他在，就好像有指路明灯，有坚实后盾一样，什么她都敢干。 反正她两年服务期过去也不一定能考上公务员，要是先帮村里发展起一个龙头企业，给村里提供就业岗位跟机会，那挺好的。 他们的村官服务期是两年，到期还可以再续一年，赵楠楠想，要是搞这个基地的话，那就再跟村里续一年吧。 “考不上公务员，就像他说的那样，做个乡镇企业家……” 赵楠楠在衣领后面嘀咕道，然后被风一吹又清醒过来，觉得不行。 且不说这摊子铺得这么大她能不能撑得起来，就说她打算弃政从商，她妈妈就得把她怼趴下。 这跟她要求的稳定完全就是背道而驰。 不行，她不能这样直接对上她妈。 赵楠楠默默握拳，怎么着也要把爸爸拉到跟自己同一阵营，好帮自己挡挡火线。 “就这么决定了。” 她放下右手，自言自语着点了点头，然后一抬眼就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 赵楠楠连忙拉下挡到了鼻子底下的衣领，叫道：“婆婆？” 原本在风中低着头赶路的老人抬起头来，看到叫自己的人是赵楠楠，连忙擦了擦眼睛，对她挤出一个微笑。 赵楠楠的笑容凝住了，她的目光落在老人发红的眼圈上：“婆婆，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老人像是想要躲闪，可赵楠楠飞快地走到了她身边，挽住她瘦弱的手臂，问道：“谁欺负你了，你怎么哭了？” “没有。”老人一边摇头，一边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说道，“没人欺负我，没事，闺女。” 赵楠楠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话？ 她想着刚刚所有人离开的时候，婆婆是跟着他们一起下楼的，其他人也没必要跟她过不去，能让她伤心难过的也就只有她大儿子跟大儿媳了。 赵楠楠一边跟她走，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去摸纸巾，然后把纸巾掏出来递给了她，小声道：“他们骂你了吗？” 婆婆接过她的纸巾，没有说话。 在这时候，沉默即是默认，赵楠楠感到有一股火在心里烧了起来，烧得她无比憋屈。 之前那些人那样针对她，她不够强大，做不到无动于衷；现在看到婆婆因为帮了自己，就被她的大儿子跟儿媳这样欺负，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她终究经历得太少，就像周皓言刚刚说的让她想办法，她脑子里也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生气。 倒是老人擦完眼泪之后，像是好多了，就拍着赵楠楠的手对她说：“我没事，闺女，你回去吧，婆婆一个人走回去就好。” 赵楠楠没撒手，她说：“婆婆，我送你回去吧。” 本来她不知道婆婆住在哪里，是打算回村委会去问了再把钱给她送回去，现在遇上正好。 老人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好，闺女你跟我一起回去，在婆婆那吃顿午饭再走。” 满园鸡鸭，今天正好抓一只出来，烧给她吃。 于是，赵楠楠拎着热腾腾的苹果派，挽着老人一起下了一条小道，七拐八弯来到了老人住的地方。 “到了。”老人从口袋里掏出用绳子串着的钥匙，去开果园的门，“闺女来。” 赵楠楠看着眼前的果园跟里面饲养的鸡鸭，停驻了片刻，才跟在老人身后走了进来。 她本来以为婆婆愿意让自己跟过来，是因为大儿子跟大儿媳都被治安主任拉到鸿程村去了，没想到老人却根本没有跟他们住在一块。 他们家的果园里除了脐橙，还种了些柚子树、龙眼树，像其他农户一样散养着鸡鸭。 这些家禽可以生蛋，粪便又可以在果园里堆肥，养大之后还能卖钱，一举多得。 不过也因为这样，地上就有不少鸡粪鸭粪。 婆婆让她小心脚下，然后带着她来到了修在果园外侧的老屋里。 一进屋，老人就立刻开了灯，赵楠楠看着这装在走廊兼厨房里的昏黄灯盏，现在冬天没有太阳，便是开了灯也依然让人昏沉。 她看着周围简陋的一切，把手里拿着的苹果派放在了唯一一张破旧但还算干净的桌子上，然后问老人：“婆婆，你就住在这儿？” “是啊。”老人找出了一次性杯子，细心地烫过了才给赵楠楠倒水，“我就住在这儿。” 赵楠楠问：“你一个人住吗？” 老人说：“对，老大在村头建了新房，老二也一样。”她把杯子端给了赵楠楠，拉着她在长条凳上坐下，说道，“分家的时候我跟了老二，老大不管我的。” 杯子里装着的水不烫手，赵楠楠就这么捧着，听老人说道：“本来跟着老二，我也过了两年清闲日子，只要在家里帮他们小两口带孩子就成，可是哪知孩子突然生了病。” “我之前就想问了——”赵楠楠端着水问道，“孩子生了什么病？” 老人叹息道：“脑子里长了个瘤，做了手术。” 赵楠楠“啊”了一声，老人看着她，说道，“他们这几年挣的钱都给孩子治病去了，可是也不够。我没办法，就又回了老家这里来，养鸡养鸭，侍弄果树，想赚点钱给孙子治病。” 她家二儿子跟媳妇也是勤快，在城里打工，每天一回来就帮着老娘伺候果树和鸡鸭。 今年孩子病情反复，又继续做化疗，三万斤橙子堆积在这里卖不出去，可要了他们命了。哪想到，来了个赵楠楠，帮他们把所有橙子都收购了去，老二一家都对她感激得不得了。 只有大儿子跟大儿媳，原本说了不来帮忙，也不会要这个果园里出产的一分一毫，可转眼就仗着自己是老人儿子的身份，跑去跟赵楠楠要钱。 老人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赵楠楠连忙放下水杯劝慰她，老人却只是拉着她的手，反复地对她说：“闺女，我对不起你啊……” “没事，没事的婆婆。”赵楠楠也不知能怎么安慰她，“我会处理的。” 天知道她能怎么处理。 老人却摇着头，自责不已地道：“闺女，你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来我们这里扎扎实实做事，哪想得到会遇上这些糟心的人跟事。” 赵楠楠一哂，大概就是她运气好吧，还能成事，想想帮人家卖水果还破产的“水果鲜锋”。 她拿出手机，对老人说：“婆婆，那些钱你先拿回去吧。”说着要给她转账，“你的银行账户是多少？我给你转回去。还有那张欠条，我回去就撕了，不用还。”“闺女！”老人闻言也顾不上自责了，慌忙按住她的手，“这怎么行？欠你的钱就是欠你的，不能转回给我，那欠条也不能撕！” 可赵楠楠哪是她按得住的？ “婆婆你就别拦我了，今天要不是你过来，我也没法从村委会好好出来了。”赵楠楠连上了4g信号，上了手机银行，“你放心，那一万五千斤橙子他们要不动。” 就算那夫妇俩有脸拿，拿了也没地方放，也卖不出去，多半被拉着去，还是会灰溜溜的回来。 老人眼里含着泪，听她嘱咐道，“到时候他们要是回来了，你就别说这钱我又还给你了，都拿去给小朋友看病就成。” “唉……”老人叹了一口气，抹着泪道，“我这是积了什么福，才能遇上你这么好的孩子……” 赵楠楠输入密码的动作一顿，没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她倒是想知道这么好的老人家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那种儿子跟儿媳。 她的银行里还有转账记录，直接把那两万多块给老人转了回去，然后说道：“好了！” 她打开了放在一旁的苹果派，让老人尝一尝：“婆婆你吃，这苹果派可好吃了。” 老人推拒不过，拿起一块吃了，眼睛一亮，对赵楠楠说：“好吃，真好吃。” 赵楠楠本来想让她吃多点，可是一想老人家年纪大了，吃不得这么高糖高热的东西，而且这家徒四壁的，也不可能有微波炉跟烤箱。 于是看着她吃了两块，就把盒子合上了，起身告辞。 “婆婆我下回来看你，再给你带好吃的。” 赵楠楠不打算在这里吃饭，给老人添麻烦，想着直接走回村委会去。 老人跟着站起来，赵楠楠看她一脸的欲言又止，便问道，“婆婆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闺女……”老人怯怯地叫她，“鸿程村的橙子，要卖的时候，打包还能让我去吗？” 她怕出了这事，赵楠楠会不愿意让她再去仓库里。 赵楠楠鼻子一酸，说道：“婆婆你来，我一定给你留个位置。” 她伸出手，握住了老人粗糙干瘦的双手，许诺道，“你放心，婆婆，明年我一定带大家挣更多的钱，以后你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 冬天的白昼特别短，不到六点天就黑了。 墙上的钟指向六点，赵父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就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 他再看了一眼时间，这个时间还有谁来？ 不过他还是扬声道：“进来。” 站在外面那个人影把门推开了，然后探头进来：“爸爸。” “楠楠？”赵父看着女儿，“你怎么来了？” 赵楠楠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副院长的办公室里有暖气，不过赵父嫌暖气开着闷就没开，只是把门窗都关上，还是比外面的温度要高的。 见女儿钻进来没应声，只是在自己办公室里左看右看，赵父开口问道：“怎么，今晚要在外面吃饭？” 通常如果要在外面吃饭，她妈妈都会让她下班之后骑电动车来接他，然后父女俩再一起过去饭店里。 “什么？”赵楠楠听到他的话，忙转过头来说道，“不是！” 她拉着自己的背包带子，接受着父亲审视的目光，听他说道：“不是吃饭——那你又来借钱？” 赵父一边说着，一边吃惊地伸手指向了她。 “也不是！”赵楠楠把包从身上拿了下来，受不了地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有跑腿跟要钱两种功能了？” 赵父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倾身准备泡茶：“又不是吃饭，又不是借钱，说吧，来找你爸我有什么事？” 看他伸手，要去开茶叶罐，赵楠楠忙伸手制止道：“不用了，不喝茶了。” 赵父的动作停下来，眼睛看向她，确认道：“这可是好茶哦，你不喝？” 赵楠楠心道我懂得喝什么好茶，然后摇了摇头：“不喝。” “那行。”赵父也不拿杯子了，说道，“说吧，有什么在家里不能说，要特意跑到这里来找我。” “嘿嘿。”赵楠楠笑了一声，摇晃着食指点了点他，“知女莫若父。” “快说，”赵父催促道，“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或者说又想搞什么大新闻，要他帮忙，瞒着她妈妈。 大多数时候，父女俩都在同一战线上，比较有共同语言，比如之前她去卖橙子，她父亲就支持了五千块。 赵楠楠权衡了一下，先选了个比较容易接受的消息，对父亲说：“我们龙岗村的橙子卖完了，接下来我准备给隔壁村卖橙子。” “好啊。”赵父果然轻轻松松就接受了这个消息，还说，“爸爸对你有信心，多少斤？” “不多。”赵楠楠放松了些，说道，“也就八十多万斤，一下就卖完了。” “唔。”赵父看着她这完全没压力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怎么，又接受注资，要带爸爸一起发财吗？” “不是。”赵楠楠觉得她爸爸怎么就钻钱眼里去了，摆手道，“主要是第二件事——” 她顿了顿，宣布道，“我想承包一个基地。” 赵父端着自己的茶杯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噗——” 赵楠楠敏捷地闪躲了。 赵父擦干净从下巴上流下来的水，看着自己的女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要干嘛？” “就……承包种植基地啊。” 赵父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她从做了村官以后，越跑越偏了。 ——先前只是卖橙子，现在都要承包基地种东西了！ 他放下杯子，有些惊慌失措：“怎么、怎么一下子就玩这么大了？” 赵楠楠伸手挠了挠脸颊，说：“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嘛……”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赵父的声音才再响起来，问道：“多大的地？在哪里？” “就在龙岗村。”赵楠楠说，“面积也不大，就有十几亩吧。” 就十几亩……赵父听到她这个用词，简直要窒息了。 “十几亩还不大啊？”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可能要被送去矫正思维了，“你把那地方承包下来干嘛？种橙子吗？” 说实在的，先前卖橙子他不担心赵楠楠亏，他就怕她成功了这么一次就膨胀起来。 今年卖得好，那是今年运气好，明年要是种植规划没做好，产量更多了却卖不出去，她就知道后悔了。 而且种植基地这种事情，一包就起码是五年时间，可麻烦了。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楠楠从茶几另一边绕过来，坐到了她爸爸身旁，给他解释道，“我是要在这个基地里种植富硒农产品……” 下午一回村委会，她就立刻上了电脑查了富硒农产品的利润空间，真的是比普通产品要大好几倍！ 他们这里有那么多富硒土壤，又有初具雏形的电商平台跟实力强劲的合作伙伴，简直是得天独厚，不搞起来都对不起自己！ 最重要的是，周皓言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看到了人生的全新可能。 不管他什么时候走，她都要抓住机会做出点尝试，因为一旦看过这样波澜壮阔的人生，她就再也不想回到平凡的人生中去了。 只有做更伟大的尝试，她才能有更多的力量，来帮助别人。 第60章 跟其他人相比, 赵父恰好是一个身在体制内，也关心家乡建设的人。 所以一听赵楠楠讲富硒农业这个概念, 赵父就知道这是要在他们这里的富硒土壤上做文章。 赵楠楠把周皓言跟自己讲的都原样跟他讲了一遍，然后坐在旁边期待地问他：“怎么样，能做吧？” “嗯。”赵父点了头，“能做。” 不光是能做的事, 而且能做大做强，做得好还能成为他们这里的产业支柱。 赵楠楠以为现在他们意见达成一致了, 正要松一口气，可赵父又看向了她，一脸沉思地道：“可是照理来说, 探测富硒土壤是两年前的事, 你看现在全省范围内有富硒土壤的地方都没有一个成型的富硒农业, 这说明富硒农业不好做啊。” 就算能用比市场更低廉的成本生产出来, 要打开销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赵楠楠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她“嗯”了一声，说道：“是不好做, 我都查过了, 他们做得不成规模是因为没有打响品牌。” 赵父看着她，听她说道，“可我们不一样啊, 我们这是长寿之乡, 权威认证, 首先就证明了吃我们的富硒农产品能延年益寿。” “有点意思。”赵父示意她接着说。 “长寿品牌是我们的优势, 只要宣传造势跟上了，很快就能拓宽市场的。” 赵楠楠自己卖橙子，就属于靠广告打得好，软文写得动人，对这一点认识非常深刻。 “只要抓好这一块，像脑白金一样在消费者这里狂轰乱炸，形成既定的印象，后面不用我们再炸他们也一样会记得。” “这你想出来的？”赵父怀疑地问。 “怎么可能。”赵楠楠摆手，“这当然不是我想出来的了。” 她就算能想到这个也没用，她又没那么雄厚的资本这样做，只有周皓言才能想到并且做到。 “还是我那个顾问，我那朋友，他想的。” 这都不知第几次从她嘴里听到她这个顾问朋友了，赵父心想她就拎了那么一袋苹果跟几串提子过去，他怎么这么好心愿意教她这么多东西？ 事极必反，肯定有诈。 他狐疑地道：“你说得这么好，你那朋友怎么不自己去做？” “就……回馈社会？而且他是回这里来休养的，不想再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来了吧。” 赵父听着她的话，不由得脑补了一个世外高人的形象，最终放弃地道：“好好，你想搞就搞吧。” “真的？”赵楠楠确认道，“你答应了，爸爸。” 赵父问道：“我要是不答应，你就会不做吗？” “不会。”他看到女儿连谎都懒得撒，耿直地道，“我会背着你干。”那不就是了？他叮嘱了一句：“这事千万不要让你妈知道。” “我知道。”赵楠楠她把背包从沙发上拿起来，伸手一拍爸爸的肩膀，“回家回家，今天我载你。” 赵父看着她这红光满面的样子，觉得让她这么做也不是什么坏事。 年轻人嘛，总要闯一闯，把她留在这个小地方，本来就已经够消磨意志的，只要不过于膨胀，跌倒了还能站起来就行。 赵父想开了，于是回办公桌后关了电脑，然后跟女儿一起出去。 医院办公大楼这一层安静得很，父女俩在电梯前面等着，赵父忽然问道：“你的顾问朋友，这一次也会帮你吧？” “是啊。”赵楠楠看着顶上电梯显示的楼层数，“电梯到了！” 赵父看着女儿走进电梯里，心想有机会一定要见见她的顾问。 - 有了父亲做盟友，赵楠楠就彻底放宽了心，现在就算被她妈发现她没把心思放在考公务员上，而是打算去做乡镇企业家，要揍她也有人替她挡着。 村委会的那场闹剧没有后续，没有波澜，隔天，赵楠楠就跟利乐的采购团队一起去了鸿程村。 鸿程村上下早已经翘首以盼，就等着他们来收购他们村的橙子。 因为他们摘下的橙子是在拒绝批发商的收购之后，都经由村委会的登记统一装上了车，送到了临时租下的仓库里，所以赵楠楠直接跟他们村委会对接，对仓库里合格的橙子都统一收购价，依旧是每斤两块钱。 在利乐超市的采购团队做好检验登记之后，合格的橙子就会留下，不合格的橙子就筛下运走。 这些不合格的数目具体要怎么分摊，全都由鸿程村村委去负责，赵楠楠并不管。 这八十多万斤橙子，他们用了三天时间清点，接着等鸿程村那边跟每家每户确认无误，赵楠楠就风风火火地跟他们排队签了合同，把钱打进了村民的账户里。 这一次她帮着卖的是鸿程村的橙子，到仓库里打包、装箱的主力自然也是鸿程村的村民。 除了上次在网吧里充当客服的年轻媳妇，跟打包速度飞快的那几位嫂子，别的赵楠楠一个都没邀。 龙岗村的村民们看着鸿程村这边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在仓库里打包的打包，帮忙填单的填单，心里陡然有了危机感。 原以为赵楠楠是他们这边的人，这次再卖橙子怎么着也还是要请村里的人，没想到居然把他们撂在了这儿。 大部分人都知道那几家人到村委会去闹的那一遭，心里多数也是觉得赵楠楠就算够强硬不让他们得逞，她也依旧是他们龙岗村的人，得站在龙岗村的立场上为他们谋福利。 可现在看来，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她曾经这么想过，只是现在不了。 龙岗村的人不是不可替代的，鸿程村比他们更贫穷，那边的人比他们更迫切，也更懂得珍惜来自外界的帮助。 起码那些坏掉的果子退回来，他们就自己平摊了数目，赵楠楠付的钱是按村委登记的数目算的，也没人跑去跟她闹。 据在仓库里跟鸿程村的人一起打包的那几个妇人说，鸿程村的人一见到赵楠楠就对她千恩万谢，跟他们龙岗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是转头她跳到鸿程村去，他们都不奇怪！ 这几天见赵楠楠又忙得不见人影，赵母问赵父：“你女儿又在搞什么？不是说橙子卖完了吗？” 赵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随口说道：“这不是橙子卖得好，隔壁村的求上门来了吗？她就回去帮忙了。” “奇了怪了——”赵母手里拿着抹布，一手叉着腰说道，“他们村里没别人了吗？就非要她去。” 赵父含糊地“嗯”了一声，想着这事缺了他们女儿还真不行，他们女儿现在可是关键人物，合同都要她签字。 她现在一个人单干，什么都要自己来，难怪忙得脚不沾地。 等以后企业搞起来，手下有了得力的人，应该就会比现在好吧。 赵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直接肯定她会走乡镇企业家的路线了，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不知赵楠楠想承包种植基地这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于是第二天等女儿一回家，他就试图在她洗完澡扎进房间里之前堵她，想不着痕迹的问上一问。 结果，堵了一个星期都没堵上。 现在她白天走的比他还早，晚上又睡得比他还晚，这一周下来，他竟没有逮到机会跟她问清楚这事。 河岸的冷风中，鱼线在惨淡的阳光中划出一道细细的冷光，追着鱼漂投入了河水里。 赵父向身旁的人抱怨道：“我的女儿心太大了，现在一个村都装不下了。” 他跟周皓言此刻正在河岸上钓鱼，在旁边来钓鱼的都只带个板凳，拿个鱼竿就在栏杆前一坐。 他们不一样，老管家在河岸边搭了个简易帐篷，既挡风又御寒。 在等鱼上钩的时候，手边的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红茶跟甜品，搞得这两人完全不像是来钓鱼，更像是来享受的，真真是羡煞旁人。 周皓言看着他把鱼竿放下，坐回了椅子上，端起准备好的红茶喝了一口，然后由衷地对老管家赞叹了一声：“好茶。” 老管家矜持地点了点头。 好茶带来的愉悦冲淡了赵父脸上的忧愁，周皓言随意地问道：“之前不是说她在村里当村官吗？” “是啊。”赵父放下茶杯，转向自己的忘年交，“她之前卖橙子我都没敢跟她妈说，现在更不让人省心了。” 周皓言抬手给他斟茶：“怎么个不省心法？” 他已经知道面前坐着的人说的女儿就是赵楠楠，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可赵父却是真的不知道坐在面前的这个就是自己想见的那位顾问，一腔话顿时有了倾诉的地方。 他说：“之前他们村的橙子卖完了，现在她是去帮隔壁村卖去了，在家里天天不见人影。” 周皓言点头，心道在他家里，也是很久没见她来了。 布丁跟软糖现在都是由他亲自出去遛，而且两条狗狗还不满足，还巴巴的想等赵楠楠过来。 赵父停住了话头，转头望向平静的河面，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皓言你还年轻，没做过父亲，不懂我的感受。” 他现在是觉得女儿好像一下子长大了，都不像是他的女儿了。 明明在他印象当中，赵楠楠还是一个穿着花裙子，天天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一出什么事情，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找爸爸。 ——因为找妈妈只会被训，还会被打。 慈父严母，做爸爸这个角色，赵父做得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周皓言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她现在好了，身边多了个顾问朋友，什么事都好像有这个顾问朋友撑腰就行，完全不用来找她爸爸我。” 他这个爸爸做得很寂寞啊。 他口中那个“女儿的顾问朋友”就坐在旁边，听着这称赞自己的话，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听赵院长这样转述女儿夸他的话，跟直接听赵楠楠夸他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毕竟赵楠楠在跟她爸爸说这些的时候，可不知道有一天这些话会通过她爸爸的嘴传到周皓言的耳朵里，所以肯定说得更真挚，更发自肺腑。 周皓言开口道：“所以，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那倒没有。”赵父说，“这是我自己推测的。” 周皓言心中的愉悦值顿时降了下来。 他眯起了眼睛，又拐弯抹角地问了好几个问题，表面上是在给赵父出主意，实际上是在拐他说话，想搞清楚赵楠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老管家在旁看着他们，在心里摇了摇头，太过了这掌控欲。 大概就是上次卖橙子的事，赵楠楠已经给了周皓言足够的危机感，让他感到整个事情时时超出他的掌控。 你看赵楠楠好像傻乎乎的，按着他的计划走完一步之后，肯定就要像小狗一样回到他身边，要来咨询他下一步该怎么走，结果她不声不响就把橙子全卖了，还把隔壁村的橙子也揽了下来。 这也太超出掌控，太独立自主了，周皓言作为一个天使投资人，连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他选择帮助赵楠楠，不就是为了那种“即使自己不在江湖，在世外休养，也能培养出一个棒棒的女企业家”这种爽感吗？ 赵父不知他真正的心思，只感怀于他对自己的关心，认真地回想了一番：“别的事情她应该是没有做的，有的话她肯定会跟我说的呀。” 周皓言：“别的事情指的是？” 赵父：“就是她最近除了卖橙子，还想承包一个种植基地。” “哦？”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周皓言顿时来了精神，身体也坐直了些，“介意跟我仔细说一说吗？” 上一次他跟赵楠楠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赵楠楠说她要好好考虑考虑，然后就忙着去卖橙子了，他也不知道她考虑成怎么样了。 在周皓言看来，赵楠楠是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她的冒险精神可比其他人都强多了。从概率上来说，她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可也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拒绝。 赵父并没有介意告诉他父女俩谈话的具体细节，周皓言根据他的话里的信息，判断出赵楠楠已经下了一定的决心，准备放手一搏了。 “——就是这样。” 赵父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那天女儿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又顺带讲了讲自己对女儿的担忧，说道，“唉，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见见她那个顾问。” 周皓言听到这句话，眉目微动，刚想说点什么，赵父的鱼就上钩了。 “哈，鱼上钩了。”赵父做了个待会继续的手势，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去收线。 周皓言瞥了一眼自己纹丝不动的鱼竿，继续坐在原地，等着他收线回来。 鱼竿一入手，赵父就感到了沉，他觉得自己从跟周皓言一起来钓鱼之后，运气都变好了，随便就能钓上一条大鱼。 “啊哈。”赵父把鱼提起来，看到那鱼生龙活虎地挂在鱼钩上，拼命地摇头摆尾。 “你们看！”赵父把鱼展示给周皓言跟老管家看，说道，“这鱼真是又肥又大，清蒸好。” 周皓言跟老管家一起，看着他喜滋滋地把鱼放进了装了水的桶里，同时想到了赵楠楠。 这父女俩真的是很像，前一个还在愁呢，转头发生点好事，他们就把自己忧愁的事情给忘了。 赵父把鱼竿甩回去，然后坐回到座位上，脸上仍旧挂着喜滋滋的笑容，说道：“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周皓言提醒他：“说到你想见一见她说的那个顾问。” “对。”赵父一拍大腿，说道，“有机会我真的很想见见他。” 周皓言挑眉：“让你见了他，想对他说点什么？” 赵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被套话，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想知道这人靠不靠谱。” 他就怕赵楠楠被骗。 那个潜在的骗子一脸正直地坐在原地，安抚着老父亲的担心：“被骗应该不至于，不过如果她遇上什么问题的话，你可以让她来找我。” 老管家在他身后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这样背着本人在她父亲这里套话已经够过分了，还说让赵楠楠有问题就来找他这种话，过分了。 周皓言只当没有感到身后的目光谴责。 赵父想起周皓言的背景，对想要创业的赵楠楠来说，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师。要是她的创业出了什么问题，起码自己还有周皓言这个后盾，可以给他们出出主意。 想到这里，赵父顿时欣慰地越过矮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够朋友。” 有这么一个又讲义气，又有共同爱好的忘年交，在这种焦虑的时候出来跟他一起钓鱼、摄影、聊天，真是太好了。 周皓言达到目的，于是转开了话题，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鱼上钩。 赵父惬意无比，很快就把自己烦恼的事给忘了。 第61章 新丰收蔬菜种植合作基地转让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原本承包这个的老板很愿意把这个烂摊子给新的人接手, 很快就答应, 派人回来代表他进行洽谈。 镇政府方面依然会给新的承包方优惠减免政策, 优惠力度没有前面那么大, 可也算非常实惠了。 村支书幸不辱命, 坐在大宅里跟周皓言讲了这件事初步敲定，脸上满是笑容。 周皓言最近的作息时间调整正常了些，所以村支书上午来见他的时候, 还能见到一个刚牵着狗从外面回来的他。 村支书喝了一口茶, 把茶杯放在一旁, 说道：“那么如果可以的话，这周三镇政府那边想尽快地跟你见一下。” 周皓言摸着布丁的脖子，表示自己可以准时过去, 不过另一个人却不一定。 村支书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只问道：“是合作伙伴有什么不方便吗？” “不方便倒不是不方便。”周皓言抬眼看向村支书，说道, “她最近不是在跟鸿程村那边忙着收购他们的橙子？我也不知道她那边事忙成怎么样了。” “鸿程村？”村支书下意识地道，“那边不是小赵在负责吗？” “是她。”周皓言说，“我要等的就是她, 由她来决定这个村级龙头企业是由谁来挑大梁。” 村支书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有这么个转折，他坐直了身体, 问周浩言：“你跟小赵认识？” “认识。”周浩言笑了笑, “我是她的投资人。” 村支书听到这话, 顿时觉得困扰自己的问题全解开了, 原来赵楠楠背后的顾问就是周皓言。 难怪，她拿出的计划书那么详尽，一下子就在镇上通过了。 难怪，利乐超市的采购团队会这么轻易就被叫来帮忙。 这下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是知道周皓言喜欢投资，不过没想到他回祖籍来休养，还能找到他感兴趣的项目。 村支书试探着问道：“那么这一次承包这个种植基地，依然是由小赵来负责，由你在背后把关？” 周皓言说：“她还没给我确切的回复，具体还要看她的意思。” 村支书点头，觉得赵楠楠应该不会这么傻，拒绝这门差事吧？ 这是多难得能够引来周皓言这尊大佛，这机会肯定不能放弃。 如果她要是想放弃的话，村委会少不得要轮番上阵去劝一劝她。 周皓言看着村支书的神色，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说道：“我看她多半会答应的，只是不知道现在鸿程村那边事情搞得怎么样了。” 村支书说：“应该搞得差不多了。” 他心想，就算没搞定，也要赵楠楠先回来赴周三这个会。 橙子事小，基地事大，鸿程村那边要是没搞定，自己亲自过去坐镇。 周皓言停下了揉布丁脖子的动作，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过去看看？” 村支书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有兴致：“好啊。” 一旁的老管家于是去给他们准备车，村支书给鸿程村那边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赵楠楠是不是在他们村里。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就对那边说自己准备过去，让赵楠楠先别走。 他跟周皓言一起坐上了车，发现周皓言的两条大狗也在车上。 村支书不怕狗，他对布丁跟软糖非常有好感，毕竟之前是它们抓住了纵火犯，又赶跑了那些小流氓。 周皓言听他笑着说道：“这两条狗还真是亲人，你去哪里他们都要跟着。” “它们不是想跟我。”周皓言说着，抬手摸了摸布丁的脑袋，“它们是很久都没见赵楠楠了，所以想跟着去。” 布丁跟软糖安稳地坐着，似乎默认只要周皓言坐上了车就是去找赵楠楠，窜上车的动作比谁都快。 村支书想起赵楠楠跟这两条大狗的亲密，半信半疑，全然不知赵楠楠之所以会认识周皓言，最初的起因就是因为她在这里承包了遛狗的工作。 - 这段时间，赵楠楠可以说是成了鸿程村最受欢迎的人。 她来收购橙子，一点清数目就立刻付账，原本还在担心橙子卖不出去的鸿程村村民们钱包一下子鼓了起来，这一下从低谷到云端，对比极其鲜明。 仓库里的橙子已经卖得差不多了，赵楠楠今天还到村里来，是因为鸿程村还有十来万斤橙子挂着树，那天还没来得及摘下来。 拢共十一二万斤，一辆卡车就装完了，也不费事。 不过赵楠楠今天是第一次到鸿程村来，心情还新鲜，尽管两个村就在隔壁，离得很近，然而跟龙岗村比起来，鸿程村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要落后多了。 龙岗村起码有百分之六七十的路面都实现了硬底化，而鸿程村就除了进村那一段路好走以外，进到里面来，路面基本都还是黄泥路，上面满是车辙。 赵楠楠坐货车进来，被摇晃了一路，下来的时候觉得还在晃。 而鸿程村的村民们已经起了个大早，齐心协力把橙子都收下来了，装在筐里摆在路边，就等着她来收。 利乐今天依然派了采购团队来完成这最后一批橙子的检验，场面忙活得很。 鸿程村的村支书站在赵楠楠身旁，感慨地道：“今天这最后一批橙子收去，我们村今年的橙子就全部卖完了。” 他说着转向赵楠楠，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再次跟她握手感谢，“多亏了小赵你啊，我们整个村都非常感激你的帮忙。” 赵楠楠感受着村支书这粗糙有力的手，说道：“书记，你太客气了。” 今天风很大，在路面上一扬，那黄色的尘沙就飞扬起来，迷了赵楠楠的眼。 见她抬手挡眼睛，鸿程村的村支书苦笑道：“不好意思啊，村里经济比较薄弱，道路硬底化也推进得慢，刚刚这一路坐过来，晃得很厉害吧？” 晃得厉害都是往轻里说的，虽然坐的是货车，这一路过来还是突突的。 等到那阵尘土飞扬过去，赵楠楠才站在路头放下了手，说道：“这条路要是搞好了，车子进出也方便得多。” 鸿程村村支书一哂，说道：“道理我都懂，这不是村里穷嘛。” 虽说村里修路，能跟镇上、县里申请些补助，可是能申请个十万下来也就顶天了。 鸿程村村支书望着这条黄泥路，喃喃地道：“不瞒你说，我做梦都想把这条路修好……” 赵楠楠看向他，她学设计，也懂些工程造价。 她问道：“这么两公里路，有个五六十万就差不多了吧。” 鸿程村村支书摇头：“不用那么多，要是有个四十万，我就能豁出这张脸，到镇里去，到县里去，去各个局里讨一讨……” 话音还没落下，旁边就传来一声：“好。” 鸿程村村支书以为自己幻听了，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赵楠楠，目光里带着犹疑。 赵楠楠却没再看他了，她在望着这条长长的路，望着路两旁的果园。 “要致富，先修路。”她的声音坚定起来，“把路修好了，明年我再来收橙子，路就不会这么不好走了。” 第62章 宾利在沙尘中停下, 两侧的车门打开, 周皓言牵着狗从右边下来。 村支书从另一边下来, 远远就看到了赵楠楠跟鸿程村的村支书。 两人站在路口，非常好认。 村支书看向周皓言，周皓言点了点头，两人于是一起走了过去。 又是几天没见, 赵楠楠看上去又白了几分，今天她穿着件墨绿色的短款羽绒服, 配了条浅色围巾, 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布丁跟软糖看到她, 都有些兴奋，不过赵楠楠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来了。 村支书刚想开口跟他们打招呼，就听到了两人之间对话的最后两句。 赵楠楠要捐钱修路。 这句话直勾勾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让他跟鸿程村的村支书一样, 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只不过后者显然是惊喜大过惊讶。 周皓言站在一旁, 将村支书的反应尽收眼底。 赵楠楠把鸿程村的橙子卖完, 她的个人净资产就要超过两百万了——入职两个月, 喜提两百万，可喜可贺。 一口气从里面拿出四十万来修路, 赵楠楠算是非常舍得了。 连鸿程村的村支书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确认道：“真的吗？” “真的。”赵楠楠想了想, 说道, “等资金一回流, 我就把钱打过来。” 鸿程村村支书得到承诺，心中大喜，这四十万……实在是天降甘霖！ 赵楠楠是龙岗村的村官，来他们这边是纯粹来支援，帮他们卖橙子，已经是非常仁义。 回想几天前，鸿程村上下还怕龙岗村那么一闹，赵楠楠会不愿意再管这档事，没想到她不仅帮了忙，而且还要出钱给他们修路！ 鸿程村村支书忍不住盘算起来，要去哪里再找齐剩下的二十万，把这条路好好地修起来。 修路好，这路一修好，其他也就自然来了…… 赵楠楠看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喜不自胜地念着什么，于是调转了目光向着周围看去。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周皓言跟村支书。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鸿程村村支书听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布丁软糖！” 什么布丁软糖？ 他反应不过来地想，用力眨了眨眼睛跟着转过去看，之间龙岗村的村支书跟一个穿着休闲，手里牵着两条大狗的英俊青年站在不远处，赵楠楠已经扑过去抱那两条大狗了。“恭喜你啊。”龙岗村村支书走上前来，心情复杂地道，“恭喜了，老罗。” 鸿程村村支书顿时意识到他听见了赵楠楠的承诺，一时间都有些紧张起来，他搓着手：“哈哈哈哈，老周，你这……” 仔细一想也是，赵楠楠给龙岗村也卖了橙子，结果村民们还给她闹这么一出，她估计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她打算用卖橙子赚来的钱给村里修桥铺路吧。 应了鸿程村的求助，反倒是让他们抢了先。 眼下赵楠楠正被两条狗狗所吸引，蹲在地上抱着它们一顿乱揉：“你们想我了没有？真乖。” 周皓言看着她全神贯注地跟布丁软糖玩，完全没有注意身后那两位村支书的交谈，便自己注意了些。 鸿程村村支书“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说道：“是小赵心系乡梓，是你带兵带得好，我除了羡慕也没别的能说了。” 说着握住了村支书的手，用力地晃两下，传达出无尽的感激。 村支书看着老友殷殷的目光，神情也软化下来。 他知道，老罗最大的心病就是村里的路，现在赵楠楠给他解决了这么条主道，他也替他高兴。 他这个老友说得没错，说到底赵楠楠也是龙岗村的村官，怎么也不会跟他们离心到哪里去。 她是个好孩子，修桥铺路大概是她一早就想好要为村里做的事，之所以没有在龙岗村提出，多半是因为那些人被周贵生跟李清芳撺掇着闹了那么一出。 这样想着，村支书就恨不得把那几个闹事的家伙揪出来，好好地揍一顿解气。 他们伤害的可不只是一个好干部跟村里的感情，伤害的更有可能是整个村的未来跟集体的利益。 那其他人，也是心里想着再从小姑娘这里得好处，根本没去按住他们，村支书同样对他们失望得很，简直都要觉得赵楠楠从此不管他们的事都应该。 周皓言读到村支书表情里的愤怒跟懊恼，为赵楠楠这神来一笔的修路之举，感到了欣慰。 他之前本来让她自己想清楚，龙岗村出的事该怎么应对。没错，在村委会她是把那些出头的人给打回去了，可却没有完全地解决这个矛盾。 那些没冒头的，不服她的还是不服她，只不过没找到机会从她这里占便宜。 现在她要给鸿程村修路，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回龙岗村，那些人听到了表情会怎么样，周皓言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精彩。 这一下实在是太妙了，他不消片刻就想出了完整的后续计划，利用这事来为她所要做的事业修桥铺路。 赵楠楠跟两只狗狗亲切地会晤完，才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起身来，看向周皓言。 “我以为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都看不见。”周皓言开口道，说话的间隙里，老管家也来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赵楠楠先跟老管家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看向周皓言，发觉他最近应该心情不错，失眠也好多了，黑眼圈都没了。 ——更帅了。 她眨了眨眼，说：“我这不是快一周没见到它们了吗？” 周皓言心道，你还快一周没见到我了呢。 两人几句交谈，吸引了鸿程村村支书的注意。 他思索着赵楠楠跟一看就不是他们这里人的周皓言之间的关系，看向村支书，问道：“这位是——” “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村支书抬起右手，给他介绍，“这位是我们龙岗村的乡贤，周先生。” 第一次听周皓言跟“乡贤”这两个字扯在一块，赵楠楠感觉怪怪的。 村支书继续说道：“周先生的祖籍在我们龙岗村，非常热心村里的事业，跟小赵也是很好的朋友。” “你好，你好。”鸿程村村支书连忙伸出了手，这么年轻的乡贤，老友还这么慎重以待，肯定很不得了，“周先生，欢迎来到我们鸿程村。” “你好，罗书记。”周皓言随手把手里牵着的绳子递给了赵楠楠，然后跟鸿程村村支书握手，状似随意地提起道，“刚刚赵小姐是说，有意给你们捐四十万修路，这么长的路，四十万应该不够吧？” “够的够的。”鸿程村村支书实在地道，“小赵同志慷慨解囊，出了这么大一部分，我们村也要尽自己的努力去筹集资金，剩下的部分不成问题。” 周皓言看了他片刻，高深莫测地点头道：“罗书记是实在人，我想之后如果有机会合作，一定能合作得很愉快。” 鸿程村村支书的眼睛被这句话点亮了，这是—— 周皓言收回了手，看向着黄土弥漫的道路，说道：“磨刀不费砍柴工，基础设施提上来了，其他的才好办。” 鸿程村村支书应着是，心里感觉像是在踩棉花，下意识地看了龙岗村的村支书一眼。 这位周先生，是什么意思？ 人是老周带来的，如果是打算来他们鸿程村投资，那龙岗村呢？据他所知，他们龙岗村也需要投资。 难道老周借了自己的得力干将来给他们卖橙子，还打算给他们引进投资？ 这么送温暖，不可能吧！ 鸿程村村支书仔细看了老友的表情，发现他也明显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于是鸿程村村支书重新看向周皓言，正好周皓言也转过头来，跟他目光相接。 这年轻有为、英俊富有的乡贤先生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颗炸.弹，说道：“修路的话，赵小姐捐了四十万，我就再捐个六十万，凑个整吧。” 除了老管家在外的所有人：“！！！” 一百万！修完这条路还有多了！ “这、这这——”鸿程村村支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搓手道，“谢谢！谢谢，周先生！” 老管家在旁适时地递上了支票，周皓言直接签了个一百万，把赵楠楠的承诺也兑现了。 赵楠楠看着他的操作，想道：他这是又要做什么？ 鸿程村村支书接过了支票，刚刚还苦恼着要去哪家讨钱，现在就一下子有了一百万。 “既然要修，罗书记——”周皓言把笔跟支票簿还给自己的管家，薄唇一碰，说了自己的建议，“不妨让专业的公司来做个整体规划，按照这个规划再一点一点把村里建设起来，才能更科学合理。” 赵楠楠在旁看着，见周皓言一边说，一边看了自己一眼，以目光示意她把局面交由他来掌控，于是配合地安静着。 “是是是。”鸿程村的村支书说道，“周先生说得对。” 他小心地把那张支票放进了自己的手包里，没有折叠，然后问周皓言，“不知周先生有没有什么专业的公司推荐吗？” 周皓言是出了大头的人，而且还有可能做他们村的投资商，鸿程村的村支书给予他足够的尊重，打算尽量根据他的要求来完成这件事。 周皓言看向他万能的老管家：“潘叔？” 老管家走上前来，对鸿程村的村支书点头示意，然后报上了一组手机号码：“罗书记可以跟这个公司联系，他们是业内行家，有足够的资质胜任这项工作。” 鸿程村村支书把号码存了起来，露出了舒了一口气。 龙岗村村支书在旁看着，心里五味陈杂。 周皓言竟然也凑了这个热闹，都是自己村的关系，结果却让鸿程村拔了头筹，交了好运…… 见橙子已经装得差不多了，鸿程村村支书便提议道：“各位，这里风沙大，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了。村委会离这里不远，还请各位赏光，到我们村委去坐下来，喝杯茶。” “也好。”周皓言点了头，说道，“到村委会坐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合作的事情。” 第63章 赵楠楠要捐四十万给鸿程村修路的消息, 在整个村里不胫而走。 “这是真的吗？”鸿程村的村民上午才收完橙子, 拿到了赵楠楠打来的最后一笔款，还没回家，就在路边听到了这个消息。 鸿程村村支书做事非常通透，既然已经拿到了捐款，就立刻把消息放了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 “那还有假？”来报信的村民蹲在路边, 对围在身旁的人说，“我老叔说了, 就是刚刚书记跟人家小赵姑娘站在这儿，把这事儿敲定的！” 他们要修路了, 他们要修路了！ 这条黄泥路, 鸿程村的人祖祖辈辈不知走了多少遍, 终于要变成水泥路了！ “小赵姑娘太好了！又帮我们卖橙子, 还给我们修路。” “是啊是啊！” 村民们说着，感到这寒冬的冷意都在周身褪去了。 “还不止呢！”那从村委会里听了消息来，奉命出来跟村民们透露的小年轻神神秘秘地道, “接着小赵姑娘的朋友也过来了，听了小赵姑娘的话，就又再给我们捐了六十万！” “那……现在岂不是有一百万了！” “可不是！”来兜售消息的人得意地揉了揉鼻子，转头望着尘土飞扬的路, 喃喃地道, “整整一百万呢,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修好这条路, 我们还能装上路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村民们喜出望外，等他们一回去，这个消息就会像长上了翅膀一样，在村头村尾传遍，甚至传到隔壁龙岗村去。 毕竟赵楠楠不是他们村的干部，她的朋友跟他们村更扯不上关系，两个人居然一起捐了一百万。 村民们畅想着明年这条路修好通了车，收购橙子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开进来，那时候赵楠楠还会来帮他们卖橙子吗？ 有她的帮忙，一切都省心省力，他们并不像龙岗村那些人一样贪心不足，有了更多的时间，也可以进城去务工，赚更多的钱。 有人问道：“等明年路修好了，小赵姑娘还会来帮我们卖橙子吗？” “会！”那年轻人收回目光，点头道，“而且你们猜怎么着，小赵姑娘跟她朋友眼下正在村委会跟村里谈，她朋友十有八.九是要来我们这里投资了！” “哗——” 村委会大楼内，众人环绕着坐在会议桌前。 鸿程村的村委会大楼跟龙岗村差不多，会议室里的布置也是大同小异，赵楠楠瞧见负责端茶递水的村干部挺着个大肚子，已经有五六个月了，于是从座位上起身过去搭把手。 鸿程村村支书原本想阻止她，龙岗村村支书却说道：“没事，让她帮忙。” 鸿程村村支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过门都是客，何况小赵还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好意思让她来端茶递水？” 村支书哈哈地笑了笑，本来赵楠楠在帮村里卖了橙子，成为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之后，他手下的妇女主任、治安主任他们也觉得让她再做这些事情不好意思。 可是赵楠楠却对这种优待很不习惯，所以村支书才让大家继续平常心对待，仍旧把她当成原来那个小赵。 他说：“这里坐着的大多是革命的老同志，让新同志给我们端杯茶倒杯水没什么，何况，这不是阿玉怀着孕嘛。” 阿玉就是鸿程村的妇女主任，三十出头，很是能干。 见赵楠楠来帮自己一起端茶，她还笑着问：“妹子怎么是你过来帮忙，那些大老爷们都没来搭把手。” 赵楠楠在室内已经把围巾摘了，帮着她把茶杯放上茶托，应道：“没事儿，姐，我在龙岗村也是负责给大家泡茶，两个人快。” 等给所有人上了茶，赵楠楠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照旧拿出了本子，一副准备记录的样子。 周皓言还是第一次见她在村委会里履行自己的职责，做得有模有样的。 在会议桌两侧，靠门的这一侧坐着从龙岗村来的人，另一侧坐的都是鸿程村的村干部。刚刚他们在村支书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鸿程村村支书就打了电话，把所有的村干部都召过来了。 这些村干部认识龙岗村的周书记跟赵楠楠，但是不认识周皓言跟他的管家，心里都在想着这是要做什么。 鸿程村村支书两手放在桌上，对自家村干部说道：“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先生，是龙岗村的杰出乡贤。” 他顿了顿，等自家村干部跟周皓言打过招呼之后，才继续说道，“周先生今天第一次来我们鸿程村，听说小赵打算捐四十万给我们村修路，立刻就慷慨解囊又捐了六十万。在这里，我们村委要代表全村，向周先生表示感谢！” 那些刚赶过来的村干部只知道赵楠楠给他们捐了四十万，没想到这位周先生也跟着捐了六十万，顿时都在鸿程村村支书的带领下鼓起掌来。 “这……谢谢周先生！” “非常感谢周先生对我们鸿程村建设的支持！” 所有人都跟他们村支书当时一样的反应，一脸的喜出望外混合着不敢置信： 太阔绰了，太豪气了，这种人才怎么就落在了龙岗村——他们鸿程村怎么就没有！ 龙岗村村支书沐浴着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从其中读出了这样的讯息，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们拿到了捐款，他们龙岗村可一分没见到过！ 可他又不能说他们龙岗村近水楼台没有先得月，只能含笑做出得意的样子，感觉自己在打肿脸充胖子。 赵楠楠也跟着他们一起鼓掌，看到周皓言也坐在会议桌前鼓掌，觉得他怎么鼓起掌来也跟别人气势不一样。 掌声停歇，鸿程村村支书立刻对周皓言和赵楠楠做出了承诺，说道：“这笔钱，我们一定会每一分每一厘都花在刀刃上，专款专用。等路修好了，就在路旁立碑，刻上周先生跟小赵同志的名字，让鸿程村的子子孙孙都知道这是你们的馈赠。” 赵楠楠听着，想象了一下路修好以后，路边立着的碑上刻自己的名字。 现在修桥铺路的时候如果接受了捐赠，都会将捐赠人的名字镌刻在上面，让所有走过的人都将捐赠者的善举铭记于心。 可是，一般碑上留下的是一对名字，要么就是两兄弟，要么就是贤伉俪。 只有她跟周皓言，这肯定会让人误会的。 赵楠楠下意识地看向周浩言，发现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果然也是想到了贤伉俪这事。 他的目光转向她，跟她隔空对上，赵楠楠觉得这路碑要真这么立，那她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周皓言没想着让她钻地缝，他调转了目光，对鸿程村村支书微微一笑：“碑要怎么立，还是等路修好了再说吧，我打算在龙岗村投资建设种植基地的事，相信在座各位也一定了解一二。” 鸿程村跟龙岗村离得这么近，情况相似，两边村支书又是至交好友，说完全不知道是不可能的。鸿程村村支书想起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感慨老周的好运气，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投资商。 “今天来鸿程村之后，我觉得可以跟贵村也有机会可以合作。” 听到周皓言的话，鸿程村村支书顿时精神一振，问道：“周先生的意思是，也打算在我们这里投资建设一个基地？”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村委一定全力配合，龙岗村能给出什么优惠条件招商引资，他们鸿程村也一样！ 一把手的话音落下，鸿程村村干部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皓言身上，就等着他开口。 被这气氛感染得，连赵楠楠跟村支书都以为周皓言是真的打算花开两头，各在两边建起个种植基地了。 谁知周皓言摇了摇头，说道：“一口气投资建设起两个基地不现实，我寻求跟贵村有另一种形式上的合作。” 什么意思？ 鸿程村众人没听明白，赵楠楠跟村支书也没听明白。 唯一知道周皓言打算做什么的老管家人又在车子里，陪着布丁跟软糖看风景。 周皓言迎着他们渴望解释的目光，说道：“我打算承包鸿程村所有种植脐橙的土地，直接签订五年的承包合同，由我们企业来实施统一管理。” 这就等于承包鸿程村的土地，只不过不改变这些土地上种植的东西——或者说，直接要的就是这些土地的附加物。 “我们不光会支付五年承包的费用，而且会对结出来的果子负责销售。”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渐渐回过味来——这就是说，周皓言直接承担了脐橙的种植风险，解放了村民的担忧，比赵楠楠现在所做的销售更进了一步。 这么一个随意就能捐出六十万的投资商，鸿程村众人毫不怀疑他会给他们的村民开出足够优厚的承包条件，这简直就是在对他们进行精准扶贫，白送钱给他们！ 龙岗村村支书都觉得周皓言今天是不是善心大发，跑到鸿程村来搞慈善事业了，可赵楠楠却意识到周皓言这么做的用意。 他这是要垄断。 在新建基地里要种什么东西，赵楠楠还不知道，可是龙岗村跟鸿程村出产的脐橙，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能会结果。 他们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来进行品牌造势，打造富硒脐橙的商标，等到明年橙子下树，销售价就会提升到起码二十块钱一斤，比今年的六块钱翻了三倍有多。 到时候，就算赵楠楠打算给出每斤六块钱的收购价，比今年翻上三倍，意识到了其中商机的人也不一定会这么老老实实地把橙子卖给她。 毕竟明年一整年，富硒农产品的商标打出去了，标注的就是他们九溪镇出产的橙子。 商标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收购的时候就会有人坐地起价，还会有人动歪脑筋，借由周皓言强势打造出来的富硒商标，在电商平台上自己降低价格来私自卖橙子。 这些脐橙都是一个地方出产的，哪怕送去检验，硒元素的含量也是一样的，算不上作假。 这些投机钻营的人只要把价格稍微地降下来，降到十八块一斤，十六块一斤，就能比他们这正牌的富硒脐橙更快地销售出去，抢占市场份额。 而且等他们自己的橙子卖完了之后，他们还可以从外地收购橙子过来，冒充富硒脐橙卖出去。 消费者买了橙子，不会每一个都送去检验，很难被发现他们鱼目混珠，自然能在进价跟售价之间狠狠地赚一笔。 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也没有多大损失，坏的只是周皓言打造出来的富硒品牌。 经过之前的事，赵楠楠已经不再对人性抱有什么期待，周皓言这样做是要防患于未然，将整个九溪镇的脐橙都揽在手中，统一管理，统一贩售，不给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 整个九溪镇的脐橙主要产地就那么几个村，他们以龙岗村为根据地，向着其他村子辐射，也用同样的手段来确保品牌的唯一性。 赵楠楠在脑内补完了周皓言的完整计划，更加觉得他真是手段高杆，做事情永远是走一步看三步，借用修路这件事情来打开鸿程村的缺口，事半功倍。 她看着周皓言，觉得他果然是天生的商人，自我禁锢在这里也太可惜了，应该继续出去创造财富才对。 正想着，就看到周皓言看了过来，看他的眼神——这是对她的开窍感到满意？ 鸿程村众人已然心动，周皓言确认赵楠楠已经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趁热打铁，向鸿程村村委抛出了补充条件。 众人听他说道：“企业新成立，一切在起步阶段，除了管理层以外，员工没有多少人。所以，与其要到别处去雇佣人过来管理果树，不如就继续由各农户自行管理。” “各家自己管理？这样好，好！” “是啊书记，这样好！” 鸿程村村干部个个都忍不住对村支书说道，他们村子里除了种粮食，最主要的经济作物就是脐橙。如果这位周先生把他们的果树全承包了，要交由其他人来打理，那他们本村的村民就没有多少事可做了。 人一旦没事做，就容易浮躁，不好管理，可现在周先生说可以让他们自己继续管理，那就不会出现让村委头疼的情况了。 鸿程村村支书想得比他们多，他试探着问道：“那——是给村民们额外的补贴吗？” “或者说，每个月开工资——”周皓言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一年试用期。如果期间展现出了足够的能力，通过了考核，那么一年后就可以转正，进入企业的相应部门。转正后工作职责不变，而除了基本工资以外，每个月还有绩效工资，五险一金等等。” “这——！”这下不光是鸿程村觉得天上掉馅饼，连龙岗村村支书都要坐不住了，有谁听过在村里自己干活种树，还能像在城里上班的人一样有工资有编制？ 现在在城里打工的那些人里，好多还没有这些呢！ 赵楠楠觉得周皓言这一记真是正中红心，如果不是考上了村官，又认识了他的话，她都想回老家种脐橙了！ 像这样的十八线小县城里的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就是稳定。 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不用看天吃饭，又在舒适区里干自己熟悉的活，哪怕就算村委还在犹豫，这消息传出去，外面的村民也会急着要他们赶紧答应。 在座谁都不是傻瓜，周皓言竟然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给他们鸿程村，别的地都不一定会再有，鸿程村村支书立刻拍板：“好，周先生一句话，这件事情我们村委一定极力促成！” 下午他就召开村民代表大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然后重点讨论一下这项工作的开展。 周皓言站起身来，对村支书跟这些村干部们点了点头：“我相信，鸿程村上下都是渴望改善村里、改善自身的明白人，在听完书记的话之后，一定都会做出对村里最好的选择。” 众人纷纷跟着起身，赵楠楠看着鸿程村村支书跟周皓言两人来到了会议桌这头，伸手交握。 鸿程村村支书眼里闪动着光芒，整个人意气风发，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周皓言握着他的手道：“合同方面，我会尽快让人拟定，在这里就先期待书记的好消息。” 第64章 一行人从村委大楼出来, 外面依然是寒风料峭，可是却吹不散他们心头的火热。 周皓言在台阶上停下脚步, 对赵楠楠说：“坐我的车送你过去吧。” 赵楠楠本来是坐货车过来的，不过货车装了橙子之后就运着到仓库去了。 她于是点了点头，准备跟他一起离开，而龙岗村的村支书则被鸿程村的村支书拉住，说道：“我们哥俩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留在家里吃顿饭？” 龙岗村村支书是知道他这是想要问自己周皓言的来历, 不问清楚他的心里始终没有底。 可是村支书自己本身是非常想跟周皓言争取村里的利益, 就算并不会像给这边一样捐钱修路也好，他只想知道明年他们村子里的橙子有没有着落。 不过一看周皓言这架势, 跟赵楠楠明显有话要说，他上去就像当个电灯泡, 于是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去再找机会问问吧。 “好吧。”鸿程村的村支书见他点头，“今天中午就一起吃顿饭, 我也好久没有吃到弟妹的手艺了。” 鸿程村的村支书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目送着周皓言跟赵楠楠上了那辆车, 老管家今天开的是宾利。 在这里, 布加迪威龙少有人认得出，但是宾利就不同了, 两位村支书顿时就听到有村干部小声感慨道：“哇, 宾利, 周先生这车得五百多万吧。” 对大老板来说, 五百多万买辆车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么随意开着豪车下乡都不心疼的就不多了。 上车以后，周皓言放下车窗，对他们挥了挥手。 众人同样站在原地跟他挥手告别，然后看着这辆车开走。 鸿程村村支书想拉着龙岗村村支书走，旁边有人见状，立刻问道：“书记，今天中午我们能不能过去蹭饭？” “是啊，书记。”有人开了头，他们就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我们也好久没尝到嫂子的手艺了。” “要是嫌我们人多，怕累到嫂子，我们就自己带！” “对，酒席自带！” 不光是鸿程村的村支书，其他村干部也迫不及待地想从龙岗村村支书这里听到周皓言是什么来历。 鸿程村的村支书看了看他，龙岗村村支书摊手道：“你是主人咯，看我干嘛？你做主。” “好。”鸿程村村支书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那就我做主，今天就到我那儿去聚个餐吧。” - 村道上，老管家开着车，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发现周皓言看起来心情很好。 而布丁跟软糖跟赵楠楠在一块儿，虽然是都坐在车上不是在外面奔跑，但是也很高兴。一般周皓言心情好的时候，就是他做的事情达成，或者是说他要培养的人有了长足的进步。 现在在他身边，他想培养的还有谁呢？就是赵楠楠了。 老管家想着，继续握着方向盘，开着车在这段坎坷不平的路上行进着。 赵楠楠一手抱着一只狗狗，左拥右抱，玩得不亦乐乎，然后才想起周皓言。 她扭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这一招真厉害！” 果然是商人，果然不同凡响。 周皓言看向她，挑眉道：“你能领悟到我的意思，看来你也不错。” 赵楠楠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是学着你做事的风格去思考，大概就能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我说捐款是临时决定的，你刚刚说了那么一串的计划，也是你临时想到的吗？” 周皓言意味深长地道：“我像是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吗？” 就算赵楠楠没有提出要捐钱给他们修路，周皓言也依然会找到其他突破口，从鸿程村这里把事情敲定。 赵楠楠若有所思地点头，听着周皓言说道：“所以说我想得没错，你给他们捐钱就是突发奇想，没别的意思。” 她能有什么意思？ 赵楠楠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说道：“你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周皓言说：“还记得我要你想的事情吗？” 赵楠楠：“记得。” 他要她好好想想龙岗村的事，那些人这样闹事，被打脸打回去的也只有真正站出来的人。 至于那些心存侥幸，想着他们闹完之后自己也可以跟着得利的，他们在整件事情上可没有任何损失。 像周皓言给鸿程村这么诱惑的条件，能够换来鸿程村的感激和全心全力，但是给已经尝过甜头的龙岗村，效果却没这么好。 所以，他才会先来鸿程村，跟他们谈起这样的合作。 在平稳行驶的车子里，周皓言说：“你想，我们捐钱给红城村修路的事情，传回龙岗村去，他们会怎么想？” “肯定是觉得我在记恨他们，所以才没有给他们修路。”赵楠楠脱口而出。 她说完之后面露沉思，顺着周皓言的思考模式想了一阵，然后“哦”了一声：“这样的话，他们内部就会出现一些抱怨那些人来闹的声音，会认为我原本就是想要把钱给他们修路的吧？” 只是被这么一闹，有些心灰意冷，所以就转而捐到鸿程村来了。 赵楠楠尴尬地想，她哪有那么高尚？今天纯粹就是看到鸿程村这边的路太烂了，所以才忍不住说要修路。 周皓言靠在椅背上，读懂了她内心的os，调侃道：“你具体是怎么想的，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他们自己看到的东西。” 这样一来，龙岗村跟赵楠楠之间的矛盾，就会因为他们内部的分裂而降级为他们自己的内部矛盾。 那些一开始来闹事，所谓给他们争取更多利益的人，其实是破坏了他们的隐形利益。 在利益上面，可没有什么人情可讲。 那些不安份子现在会被人压着回去，而那些人心浮动的家伙则会看到这样的前车之鉴，把不好的想法都好好地收起来，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成为村里的罪人。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是当着村支书的面这么做，回去之后村支书还会给予他们来自上部的压力，这样之前那些闹事的家伙，日子就会更不好过了。 除非离开村里，否则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可是这样还不够。” 赵楠楠想象着那样的压力加注在自己身上，她都恨不得落荒而逃，听到周皓言这么说，顿时震惊了，说道：“这还不够，那还要怎样？” 周皓言说：“你说呢？” 见赵楠楠那一脸茫然，他给了她一个提示，“路碑。” 这个提示来得没头没尾，就看赵楠楠的悟性了。 周皓言看着她的表情从茫然到恍然，然后兴奋地倾身过来，对自己说道：“我知道了，在上面不用刻我们的名字了！” 光刻她跟周皓言两个人的名字，太羞耻了。 “上面应该刻鸿程村所有果农的名字！” 这些橙子是鸿程村的村民们种出来的，由她收购，统一在电商平台上贩售。 她用卖橙子赚到的钱给他们修桥铺路，再把他们的名字刻在路碑上，这就等于把修路的功德平摊到了每一个种植了橙子的人身上。 这钱是是从橙子上来的，橙子是他们种出来的，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也是理所应当。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竭尽所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哪怕是一方碑，一条路，上面镌刻有他们的名字，感觉都不一样。 赵楠楠兴奋地看着周皓言，觉得自己离这张俊脸好像比平常更近，在这个距离看他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她自己的影子。 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等他的反应，问道：“怎么样，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好？” 周皓言的目光迅速在她的唇上掠过，然后又移回她的眼睛上，对她说道：“扎心了。” 赵楠楠退了回去，然后哈哈地笑两声。 这下就天衣无缝了，她乐了一会儿，感到车子的那些颠簸消失了，他们离开了鸿程村的地界，回到了公路上。 老管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说道：“现在是送你回哪里？回仓库吗？” 赵楠楠说道：“是的，请送我回仓库。” 她的电动车还在仓库那里放着。 老管家应了一声，打了转向灯，从路口右转，向着城东方向开去。 “对了！”赵楠楠想起支票的事，对周皓言说，“把账户给我，我把钱打回给你。” 既然上面不留他们的名字，只留鸿程村村民的名字，那么这些钱就应该全都由她来负担才是。 结果周皓言摇了摇头，说：“之后注册公司，我要给你的钱还更多。” 六十万跟注册资本一比，只是九牛一毛。 他一说注册公司，赵楠楠就想起来了——对，承包种植基地，建立乡镇企业，她还没告诉周皓言自己考虑的怎么样呢。 这么一来，她就反应过来，说道：“你今天来，就是想问我这件事情吧？” 周皓言说：“我不来找你，你就完全没有自觉，考虑了一个星期，不知考虑成什么样了。” “我考虑好了。”赵楠楠忙道，“当个普通的公务员，可做不了我想做的事，做个乡镇企业家，倒是能帮到大家更多的忙。” 有不会的，她就学，也不是谁生来都会当董事长、ceo。 一早就知道她决定的周皓言，在听到她本人向自己确认这个答案之后，还是感到欣慰。 他对她点头说道：“很好，后天星期三，就到镇上去洽谈种植基地的事。” 第65章 “计划书已经发你邮箱了。” 车子在城东的仓库前停下来的时候，赵楠楠听周皓言这么说道。 赵楠楠原本想开门下车, 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她动作一顿, 转过头来看着他, 纳闷地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这件事情？” 布丁软糖一副想跟着她下去的样子，被周皓言拖住，这人坐在两只狗狗之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有我自己的情报来源。” 赵楠楠疑惑了片刻，想不出他的情报来源是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打开了车门。 一打开车门，冷风就从外面灌进来, 驱散了车内的温暖。 她想着要快点下车，好把车门关上，免得把里面那个娇贵的大少爷给冻坏了。 就听周皓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叮嘱道：“要认真看。” 赵楠楠说：“好的。”然后把车门关上，朝布丁跟软糖挥了挥手，转身进了仓库。 周皓言坐在车子里, 一手一个地圈着布丁跟软糖，摇晃了它们两下，说道：“还看她做什么，她今天没空跟你们玩了。” 说完抬起头来, 从后视镜里跟自己的管家对视, 说道, “回去吧。” 车子在仓库门前的门坪上掉了个头, 开了出去，往龙岗村的方向开。 布丁跟软糖似乎接受了赵楠楠今天不跟它们玩的事实，不再往后看，乖乖地呆在周皓言身边。 周皓言于是放开它们，老管家开口道：“我注意到，少爷，你没有告诉赵小姐，你周三并不打算陪同她一起去。” “我叫她认真看我发过去的计划书。”周皓言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道，“把那份计划书看完，她自己就可以应付了。” 反正上一次卖橙子的计划她自己也执行得很好，好得出乎意料。 周皓言揉了揉身边的两只狗，他只是投资她，又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要成长起来，还是靠赵楠楠自己。 老管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说道：“那么，你对赵小姐今天的表现满意吗？” “满意。”周皓言想起她凑近自己面前说话的样子，眯起了眼睛，说道，“值得追加投资。” - 这最后一天忙碌，十几万斤橙子全部发走，赵楠楠的卖橙子大业彻底结束。 为了犒劳辛苦了这么一阵的大家，她在酒店里订了个大厅，摆了三四张桌，请负责运输的、负责打包的跟负责客服的大家一起吃了顿饭，还正式地发了红包。 饭桌上喝酒的人不多，大家虽然都累，可是心里开心。 赵楠楠拿着杯椰汁代酒，说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要不是有在座的各位，我们这次也不会那么顺利，把这一百多万斤橙子都顺利地卖完。” 众人红光满面，坐在原位上应和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卖橙子！” “而且还卖得这么成功！真是说出去都有面子！” “对，像我们能被挑中来帮忙，村里不知多少人都羡慕得不得了。” 说这话的不仅有龙岗村的人，也有鸿程村的人，这段时间，他们一起工作，彼此都已经非常熟悉。 赵楠楠听着他们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工作的意义，给人以成就感，给人以满足感。 她说：“今年就辛苦大家了，明年希望大家还能够跟我一起干，一起创造新的财富，一起建设我们的家乡——干杯！”听到还有明年的期许，所有人心中都涌动起了期待，举杯道：“干杯！” 等赵楠楠说完，菜也上齐了，大家开始动筷。 赵楠楠请客吃饭十分舍得下本，众人光是看这些菜，都知道这一桌要一千五不止。 他们这三四张桌，一口气就能吃掉五千块。 婆婆坐在赵楠楠身边，替赵楠楠心疼钱，赵楠楠给她夹菜，说道：“没事。” 她一边夹菜，一边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已经让厨房待会给你打包好饭菜，你回去的时候就能带上，这样等哥和嫂子从市中心回来，热一热就能吃。” 婆婆的二儿子跟儿媳今天带孩子去医院复诊，回来要弄得挺晚的，把饭菜打包回去，正好一回来就能吃。 “这……破费了，闺女。”婆婆还想推辞，赵楠楠却打断了她，说道：“本来我应该送你回去的，可我还有文件要看，所以跟瑛嫂子说了，她会载你回去。” 瑛嫂子听到她提自己的名字，便凑过来打趣道：“没错，就包在我身上。” 她这一次帮着赵楠楠打包，又赚了几千块钱，而且刚刚还拿了她一个红包。 那红包打开一看，三张一百元的钞票，实在得很。 瑛嫂子跟自己的姐妹在一起的时候，都忍不住说这小赵真的不像是做生意的料，心肠太好了，难怪那些人变着法子地想欺压她。 正说着话呢，就看到鸿程村那桌有三五个青年端着杯子过来了。 他们都是在城里工作，正好都是快递员，之前知道赵楠楠是帮着龙岗村卖橙子，没有想到后来她也出手帮了鸿程村。 赵楠楠这桌差不多都是已婚妇人，看着这几个年轻人过来，明明没喝酒脸也涨得通红，就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赵楠楠听到她们的笑声，莫名其妙：“嫂子们，你们笑什么？” 她们摆着手，就不告诉赵楠楠她们在笑什么，只等着那几个青年过来。 几个青年个个高大，年纪都跟赵楠楠差不多，手里端着个杯子，里面都是饮料。 他们来到赵楠楠面前，一起出声道：“妹妹——” 这声“妹妹”一叫出口，这桌的妇人们就笑得东倒西歪，让这几个青年更是局促。 赵楠楠站起身来，说道：“几位哥哥。” 她的神情认真且严肃，给了他们台阶下，而且她的态度也给了他们勇气，这几个青年轮流开口道：“妹妹，多亏了你，帮我们村卖了橙子，让我们村挣了钱。” “今天村里说了，你把卖橙子的钱拿出来，捐给了我们村修路。” “以后我们村，路就好走了。” 周围原本谈天说笑的声音都消失了，就听着这边说话的声音。 鸿程村的人都知道赵楠楠给他们捐钱修路，可是龙岗村不知道，龙岗村的村民听到鸿程村这些人说话，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等这几个青年说完，他们再看向周围坐着的鸿程村的人，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有的还忍不住抹了一把泪，顿时意识到他们没有说谎——赵楠楠是真的捐了钱给他们鸿程村修路！ 鸿程村的路太破了，他们没有钱，也没有什么杰出乡贤回来建设家乡，路就一直破着。 作为年轻人，他们自己也想给村里修路，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来了个赵楠楠，不仅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橙子卖了个好价钱，而且还给他们修路的钱—— “谢谢，谢谢你，我们村永远都记得你！” 几个青年也不大会说话，说完之后，一起把杯子里的饮料干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赵楠楠放下杯子，发现周围实在太过安静了，大家都在看她，一时间都有些不好意思，忙摆手道：“我是捐了四十万给鸿程村，希望村里能把路修好，大家生活能更好，这没什么。” 这太有什么了，所有人都在想，眼也不眨就捐了四十万，她自己卖橙子其实也并没有挣多少钱啊，这一口气就拿出了五分之一。 跟其他人不同，这里的人对她的辛苦都有目共睹，这钱她赚得他们服气。 赵楠楠像是越来越不好意思了，坐下来说道：“快别看我了，大家快吃吧，吃饭！” 席间，龙岗村众人忍不住跟身旁鸿程村的村民交流了起来，知道赵楠楠还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投资商，打算以企业管理的方式承包他们的果园。 他们鸿程村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龙岗村的人听完之后都这么觉得，可是他们自己就…… 席间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笑得开心的放眼望去都是鸿程村的人，而那满眼若有所思的则是龙岗村的人。 赵楠楠是他们的村官，她要用赚到的钱反哺他们村，帮助他们建设家乡，这绝对是她的本愿，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在龙岗村这么做？ 他们村头那段路，赵楠楠每天上班都要从那里经过，她就没有说要出钱帮他们修好。 看到鸿程村这么高兴，再对比他们龙岗村，众人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反思。 等到宴席结束，尽管所有人都放开了肚皮吃，可是桌上还剩下了好些菜，于是每人都打包了几样回去。 瑛嫂子骑了摩托车来，载婆婆回她二儿子家。 看到她手里大包小包提得特别多，瑛嫂子便笑着问道：“是小赵给你打包的？” 婆婆在车座上坐好了，说道：“是啊。” 那天她大儿子跟她儿媳教唆那些人到村委会去闹事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了，而她是怎么到村委会去把一半的钱还给了赵楠楠，其他人也知道了。 瑛嫂子等她坐好就发动了车子，听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说：“那天我回去之后，这闺女就把钱带过来都还给我了，说别让我的儿子知道。我孙子生这么大病，她又帮着我到镇妇联、县妇联去，申请了救助金……” 迎面冷风吹来，挡风被跟头盔挡不到的地方依然会觉得冷。 瑛嫂子听着老人说着这些不易，眼眶都跟着红了。 他们小赵确实是个为人民做事的人，可是再热的心，也抵不过这冷啊。 - 龙岗村，一座两层高的楼房里，客厅里满地都滚着橙子。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走出来，嫌恶地踢开地上的橙子，然后看向了外面。 他们住在村头，外面正对着村道，可以看到几辆摩托车亮着灯从外面驶过。 这抱着孩子的妇人转头向着二楼喊道：“周贵生，你在楼上干嘛啊？还不快下来。” 她怀里抱着个小的，还有个大的正蹲在地上，把玩着那些橙子。 李清芳看上去根本管也不想管了，只等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她丈夫下来，听他说道：“待在客厅里干嘛？看到这些橙子我就烦。” “那你把这些橙子运回来做什么？”李清芳抱着孩子喝道，看着丈夫这样窝囊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 赵楠楠本来还以为这两公婆不会要那15000斤橙子，结果他们一点亏也不肯吃，真的把这15000斤橙子弄了回来，还出了200多块钱的车费。 这一下，当场就把治安主任给气乐了。 结果这两公婆当时耀武扬威，现在把橙子拉回来就烦了。 周贵生放下右手，不耐烦地道：“谁知道那老不死的会出来搅局？谁又知道那小丫头这么有手段？” 不给钱，居然要他们拿橙子回来，要这橙子有什么用？现在在外面才几毛钱一斤，堆在这里烦死了。 “拉都拉回来了。”李清芳踢了他一脚，说道，“跟你说，明天，明天你就去给我买塑料袋回来，把这些橙子一个个地套起来，拿到楼上去放着。” “套起来干嘛，还要留着吃吗？”周贵生不耐烦地道，“你有这闲工夫，我可没有！” 李清芳又踢了他一脚，说道：“你这个眼皮浅的，为什么我们村都要急着把橙子卖出去？还不是因为没有地方放，容易坏。现在天正好冷了，不下雨了，把这橙子塑料袋一套，放在二楼，能放上一两个月，等到时候橙子的季节已经过了，再拿出来在朋友圈里卖，总能卖出去。” 她还打算向她的同学、网友推销，这些橙子虽然是那丫头用来羞辱他们的，可是品质是真的不错，卖也能卖上一些钱。 周贵生摸着下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哎，老婆，你这主意不错，你怎么想的？怎么这么聪明呢？” 李清芳“哼”了一声，从他面前走开：“我要是真的聪明，就不会嫁给你这个窝囊废了。唉，真是看到你们父女就烦，快把老大带上楼去。” “走走走。”周贵生牵起女儿，说道，“你妈看到我们就烦。” 他大女儿手里拿着个橙子，仰着头看他：“爸爸，我想吃橙子。” 周贵生豪爽地说：“吃吃吃，这么多橙子，随便你吃。” 虽然丢了脸，可是凭借他们的不要脸，他们还是占到了便宜，跟那些灰溜溜的人比起来，不知要高到哪儿去。 李清芳在门边看着村道上过去的那辆车，明显是瑛嫂子，后座上载着的是—— “老不死的……”她骂了一声，眼睛看着自己的婆婆手上提着那么多东西，一看就是从外面吃饭回来，打包回老二家给他们吃的。 “吃吃吃，吃不死你们，你们也就是吃剩饭剩菜的命！” 骂完之后，她心里舒服多了，把滚到脚边的橙子踢开，抱着儿子就上了楼。 李清芳跟周贵生这一觉睡得舒坦，第二天起来，她送完孩子去幼儿园，照旧抱着老二去买菜。 买完菜，见到一群妇人在闲聊，李清芳立刻凑上前去，像往常那样八卦地想要听她们在说什么，在回家之前跟她们唠两句。 她一进来，先跟几个要好的媳妇打个招呼，然后两眼发亮地道：“你们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往常她问完之后，都会有人七嘴八舌地跟她说他们在说什么八卦。 作为全村最游手好闲的一对夫妇，李清芳对这些八卦消息最是清楚，她们都很乐意跟她交流。 可是今天这些媳妇的反应却很反常，见她一凑过来，这些人就像看到什么瘟疫一样，避而不及，立刻就停了话题，一个两个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买菜了。 ” “对，我的菜买好了，我要回去了。” 李清芳感到不对劲，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小团体，结果那些平时跟她交好的媳妇也别开了目光，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对对，该回去了。” 李清芳一把抓住其中一个：“李红缨你别跑！” 那个被她抓住的年轻媳妇一副想挣开她又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哎，你干嘛呀？别拉拉扯扯的。” 李清芳说：“你怎么跟你堂姐我说话的，你老实说，为什么他们一见我就躲？” 李红缨为难地看着她，既然四下人都走了，便说道：“你先放开我。我告诉你。” “你说。”李清芳放开她，李红缨立刻飞快地说道：“她们说，昨天我们那个小赵村官帮隔壁村把橙子卖完了，然后捐了一百万给他们村修路。” “一百万？！”李清芳瞪大了眼睛，“她疯了呀？一百万拿着干什么不好？要捐给鸿程村？” 李红缨为难地皱着眉，说道：“她们说了，这一百万本来是她打算捐给我们村的，可是被你们这么一闹，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们才觉得李清芳是个扫把星，这一百万就是被她弄没的，谁也不想跟她呆在一块儿。 李清芳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托了托，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怪我？她不捐钱，你们怪我？” “不怪你，怪谁？”李红缨退开了一步，生怕她又抓着自己不放，飞快地说，“反正现在你知道了，你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个衰星，谁都不想靠近你，所以你也别来靠近我了。” 说完一副生怕被她带衰的样子，挎着菜篮飞快地跑掉了，剩下李清芳一个人站在原地，被气得一张脸都涨红了，狠狠地一跺脚，就抱着孩子打算回家。 从菜市到她家的路上，所有人见她过来都是一副装作看不到她的样子，可是等她抱着孩子一走过，就又听到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仿佛在拿手指戳着她的脊梁骨。李清芳气得肝颤，一回头，所有人都当做没事情发生过一样，继续干自己的事。 她抱着孩子走得飞快，转角的时候跟人迎面撞上，两人同时“唉呦”一声，跌倒在地上。 李清芳一腔火气无处宣泄，顿时骂了起来：“你怎么不长眼睛啊？没看见我还抱着孩子吗！这么撞到我身上是要死啊！” 她拍着衣服从地上站起来，看到撞倒自己的正是那天被他们教唆着一起去了村委会闹事的其中一户人家的媳妇。 李清芳顿时叫了一声：“兰生嫂！” 结果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就颤了一下，眼神躲闪，飞快地说道：“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李清芳一把抓住了她，这个时候能抓到一个盟友，她就不是唯一一个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说：“你知道村里现在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知道他们现在人人都在针对我们吗？” 两个人在这里拉扯，吸引了不少目光，周兰生的媳妇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方向，顿时急了，一把挥开李清芳的手道：“什么针对我们，针对的是你！” 李清芳被她这样恶人先告状，顿时气得脖子都红了：“兰生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天去村委会，我们是跟你们去的，谁在里面跟书记主任叫得最响？谁在里面口口声声把钱还回来，我跟我们贵生可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放你的屁，李清芳！”听到她这么说，想把所有的矛盾焦点都推到自己身上，周兰生的媳妇儿也急了。 她张嘴就来，“在林生哥家吃饭的时候，是谁先挑拨说小赵赚了那么多钱，不应该全由她得了，应该给我们的？是谁教唆着大家要去村委讨回公道叫得最大声的？那晚叫得最大声的就是你们两公婆！” 李清芳慌了，“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 她气势一弱，周兰生的媳妇气势就强了起来。 她瞪着眼睛，说道：“心术最不正的就是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两公婆就是在拿我们当枪使，自己当着书记主任的面一句话也不说，恶人全让我们做，利益都让你们得。我们得了什么？没有！你们两公婆呢？什么力都没出过，白得了15000斤橙子，亏你们有脸拿回来！” 她一边骂着，一边向着旁边走去，走出几步转身指着站在原地的李清芳道：“都是你们！说小赵不该赚我们的钱，我看最想要我们钱的人就是你们两公婆，人家从来没有想过要！现在好了，她不理我们村了，把钱都捐给鸿程村了，你们两个就是村里的罪人，我我、我羞与你们为伍！呸！” 周兰生的媳妇骂得急了，还掉了一句书袋，骂完之后，自觉跟她脱离了关系，神清气爽，转头便走了。 李清芳一个人站在那里，觉得周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针刺一样，令她转头就跑。 她跑回了家，看着这满地的橙子，气得嘴唇都发抖。 没隔一会儿，听到门的动静，她一回头，发现丈夫周贵生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骂道：“晦气，晦气！” 本来每天早上起来，他们两公婆不用工作，李清芳送孩子去上学，然后去买菜，他就出去打牌。结果今天见了鬼了，他一坐下，那些打牌的人就散开，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打。 所有人都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周贵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气闷地找不到乐子，就直接回了家。 一回到家，看见老婆的脸也是气得青一块红一块，还没问她到底怎么了，李清芳就彻底地发了疯，喊道：“周贵生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 然后扑上前就要来跟他干架。 周桂生看她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儿子还被吓得直哭，不敢还手，只闪躲道：“做什么做什么？你又发什么疯！” 李清芳愤怒地道：“都怪你那老不死偏心的老娘，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拿到，还惹了一身骚！都怪你，都怪你！” 周桂生也火气上来，在儿子的哭声中反击道：“怪我？现在事情败露了，你还怪我？当初这些馊主意是不是都是你自己说的？都是你自己说的，都是你，都是你！” 他说一句，就往李清芳的脸上盖一巴掌，房里一时间除了小孩子的哭声，又多了女人尖利的哭声。 不管他们夫妻在家里怎么样，赵楠楠给鸿程村捐款，却没有给龙岗村捐款的事情，在外面已经彻底发酵了。 传言越传越离谱，从一开始的40万，到100万全都是她自己捐的，完全没有周皓言的戏份。 先前去闹的人，现在个个都被骂得不能出门，哪怕是像周兰生的媳妇这样调转枪头来骂李清芳的，在他们眼里看来也是狗咬狗。 而至于那些当时知道他们的心思，却心里有着小九九，没把他们按住的人，现在也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攀咬下去。 鸿程村那边有一点点动静，这边都听得到。 像是什么他们已经去联系设计公司了，给整个村都做了一轮规划，又像是什么他们的修路工程已经开始招标了，鸿程村村支书还去了各个局里要资金支持，力图这一次把道路硬底化提升一大截。 先前比他们落后那么多的鸿程村，就因为这一次赵楠楠伸手这么一拉，很快就要赶上他们了，龙岗村众人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只要是聚集在一起，就会有人说：“都怪那几家人。” 而那些心里有过动摇，等着在他们闹了之后去捡漏的人，也纷纷马后炮道：“就是。” 尤其是那几家本来应了好，结果第二天却临阵退缩没去的就骂得更大声：“我早叫他们不要去闹了，这样没好处的！可他们就是不听，偏要去。” “要我说，都是受了周贵生跟李清芳的蒙蔽，他们连自己的亲妈都不管，能是什么好人？” “小赵还带着她的朋友要去给鸿程村投资呢，也不知我们这边会怎么样。” “我是之前就说了，那个小赵哪是一般人啊，她会贪我们这点钱吗？不会，人家来帮我们卖橙子就是出于干部的责任心，卖完之后本来就是打算把钱捐出来给我们修路的。现在好了，给我闹，什么都没有了，鸡飞蛋打！” 就连在村委开会的时候，赵楠楠去了镇上不在这里，村支书也听到村主任跟自己的其他干部说：“唉，都怪那些不省心的，书记，你说小赵现在会不会真的跟我们离了心？” “是啊书记。”治安主任尤其生气，“我现在一想就恨不得抽那两公婆的筋！他们也真敢要啊，真的跟我们要了15000斤橙子。”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没理由要叫赵楠楠来向他岳父付这15000斤橙子的钱，治安主任就跟自己的岳父说了真话。 那天正好鸿程村村支书也在，当即就拍板，这15000斤由他们全村分摊，不用赵楠楠付钱。 你看人家那边是什么觉悟，他们龙岗村这是怎么觉悟？治安主任骂道：“我要是小赵，我有钱，我也不给咱们村这群人。”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村主任抬起手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书记烦着呢——书记？” 村支书站起身来，说道：“我决定了。” 其他人看着他，想着他决定了什么。 村支书说道：“我决定了，对于那些闹事的，影响村里团结安定的，一定要严惩！我们村委会起不了多少警示作用，就让宗族里出面来教教他们规矩。” 说起来，那几家闹事的全都是姓周的，全是一支，要开祠堂教训这些不肖子孙，开一次就够了。 于是，在传言中被他们排除在剧情之外的周皓言就接到了村支书送来的邀请，邀请他去观赏周氏开祠堂，教训不肖子孙。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村支书没有请赵楠楠。 可是作为赵楠楠的投资人，周皓言的名字是挂在祠堂的牌匾上的，请他就很合适，算是准备给他们一个交代。 尽管现在宗族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力，即使请家法，也没有多少人会理，然而这样的就是一个态度，一个震慑。 如果这些人再这么乱来，影响稳定，那么族里就会把他们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这一点跟赵楠楠准备在红城村的路碑上刻上鸿程村村民的名字，道理是一样的。 周皓言对老管家说：“村里现在很有决心啊。” 老管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道：你们一个在鸿程村捐了四十万，一个在鸿程村捐了六十万，还要跟他们合作，龙岗村这边能不急吗？ 一个种植基地，能够提供的就业岗位是有限的，能不能盈利也还是未知数，可是橙子却是两个村实打实的经济来源。 这样两边加起来，足够让龙岗村战战兢兢了。 鸿程村那边准备周二正式召开村民代表大会，还想邀请周皓言过去，而龙岗村这边就要开祠堂，明确他们这些闹事的人的问题。 两边时间冲突，老管家问他是准备到哪边去。周皓言说：“两边都不去，反正明天就周三了，等到周三再说。” 尽管周皓言两边都没有出席，可是两个村该进行的事情，都认真地走完了程序。 村支书确认龙岗村现在哪怕不是一块铁板，也没有人胆敢再闹事，这才放松了一些，准备明天周三到镇上去，正式洽谈种植基地的事。 赵楠楠这两天无比认真地看了周浩言发给她的基地建设计划，拿出了期末考的劲头来钻研学习，恶补了好些知识，等到周三还特意挑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以显示自己对这事的看重。 吃过早饭，她穿上外套，对赵母说：“我准备上班了啊，妈。” 赵母看着她这跟平时不一样的打扮，赵楠楠这段时间在村里跑，在仓库里跑，穿的是最耐脏的那身羽绒服，今天居然穿了白色的修身外套，十分反常。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赵楠楠动作一顿，想到今天说不定还得在外面吃饭，于是说道：“不回来了吧。” 赵母狐疑的看着她：“你这突然打扮起来，是有人要给你介绍对象吗？” “……什么啊！”赵楠楠庆幸自己没有喝水，她说，“今天我要跟村里一起去镇里参加会议，穿得灰扑扑的不合适。” 原来只是参加会议，赵母顿时就不感兴趣了，觉得她中午不回来，多半也是跟林一风或者孟轻舟在外面吃午饭。 赵楠楠见她不多问了，于是出了门，骑上电动车就往村里去。 他们要先在村里集中了，然后再去镇上。 不多时，所有人都齐了，就一起出发。 有周皓言在，他们坐的自然是周皓言的车。赵楠楠上车以后，发现布丁软糖今天没有来，纳闷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不带他们过来？” “今天什么场合，怎么能把它们带过来？”周皓言说道，“倒是谈完之后，你可以来大宅里吃晚饭。” 他非常清楚中午肯定是没时间的，赵楠楠想了想，决定接受他的安排：“好吧。” 那就晚饭也不回家吃了。 车子开出了龙岗村，到了村头，又是那一段没有修好的路。 村支书坐在车上，想着鸿程村的招标，更觉得这段路是自己的心病了。 镇政府离他们龙岗村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从赵楠楠家到镇政府去只要五分钟。 周皓言的车停在了镇政府大楼门口，村支书先下去，赵楠楠跟着下去，然后发现周皓言稳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没有打算动。 赵楠楠：“？？？” 她低头看向周皓言，问道：“你怎么还不下来，不进去吗？” “你回头。”周浩言对她说，赵楠楠照着他的话做了，听见他的声音在身后说道：“看到那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没有？” 赵楠楠看到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手上都提着公文箱，看上去十分干练。 她心里纳闷着他们是什么人，嘴上回答道：“看到了。” “那是你的顾问跟律师，而我只是你的投资人。”周皓言揭示了他们的身份，然后伸手在赵楠楠的背后轻轻地推了一把，“这是你自己的企业，现在，带着计划书进去吧。” 第66章 周皓言这一推, 把她推出了舒适区, 推上了一条没有他在身旁的挑战之路。 赵楠楠顺着他的力道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原地站定, 回头看他。 “去吧。”周皓言坐在车里, 向她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 接着就关上了车门, 把自己的脸挡在了车窗后。 “……”这是把她当布丁还是软糖？ 见她久久没有跟上来, 先下车的村支书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回头看着这个方向：“小赵？”“来了！”赵楠楠立刻振作精神, 说了一声“来了”，就拿着资料奔向了他。 而周皓言的车直接掉了个头，从镇政府的大门开了出去。 村支书见状，不由地看向赵楠楠，问道：“皓言他不来吗？” “不来。”赵楠楠说，然后拍了拍自己的文件袋, “由我来就可以了。” 见村支书听到周皓言不准备参与, 感觉好像有些紧张，赵楠楠想了想，说道：“书记, 你就当这是个高级点的卖橙子计划。” 之前他们卖橙子是直接卖现成的，现在是要先承包地方种出来再卖。 她说这话，是在安慰村支书, 也是在安慰自己。 村支书一想也对, 最后不都是要卖东西吗？ 他于是点了点头, 欣慰地道：“你说得对，书记今天就给你压阵，这未来啊都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台阶，赵楠楠跟在大门口等了有一阵的顾问跟律师碰了面，四人一起上了三楼。 车子开出了镇政府，老管家听周皓言在后排开口道：“潘叔，在对面的茶餐厅门口放我下来。” 老管家闻言，坐在驾驶座上用目光搜索了一下，然后转到对面找了间茶餐厅放下他。 周皓言推开车门，在下车之前整理了一下衣袖：“潘叔。” “是，少爷。”老管家抬了抬眼，“还有什么吩咐？” 周皓言关上车门，从后排绕到了副驾驶座边上，一手搭着车顶，弯下腰来对自己的管家说道：“待会记得回来接我。” 他在这里只是要等赵楠楠出来，中午还是要回家吃饭的。 虽说为了不给人造成一种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靠他的力量，完全没她自己半分功劳的印象，他今天不打算跟她一起去，但也不代表他就打算这么收手走人。 起码还是待在一个比较近的距离，等她一出来就能看到。 老管家看了看表，说道：“我十一点半回来接你。” 这两个半小时里，周皓言要自己顾自己。 “放心。”周皓言把手从车顶上拿下来，看着车子在自己面前开走，然后转身来到这家茶餐厅门口，抬头看了看它的招牌。 这家茶餐厅开在这一带，主要来这里消费的就是要自己解决午餐的基层干部。 九溪镇政府没有自己的食堂，跟镇政府大楼临近的住建局、财政局、国土局也是一样，所以茶餐厅里的食物都以能够填饱肚子的类型为主，没有什么花样。 周皓言进了门，挑了张桌子坐下来。 店里没什么人，来招待他的是个还没有上小学的小姑娘，周皓言点了一杯一看就不地道的奶茶，然后坐在这里开始悠哉地看着对面，等着赵楠楠从里面出来。 赵楠楠不知周皓言没走，就坐在对面的茶餐厅等着她，眼下她正跟在村支书身后，准备去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 她不是第一次来镇政府，倒是第一次进陈书记办公室。 镇党委书记办公室此刻已经有人在了，比他们先一步到来的是之前那个承包了蔬菜种植基地的老板的得力助手。 毕竟怎么算，这老板也算是骗取了政府补贴，虽然没跟村里镇上撕破脸，可是这一次也不好回来，于是就派了个秘书回来全权代理。 本来还想着这合同签了五年，等拖过五年期限，镇村方面再转给其他人就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而且还不追究他做的事，这老板答应得自然是很爽快。 他派来的这个秘书也是跟着他走南闯北，非常精干，跟陈书记虽然说第一次见面，可是相谈也算融洽。 见党政办的工作人员带着村支书跟赵楠楠进来，两人才停下了话头，一起站起身来。 “这位——”赵楠楠见那一脸精明的秘书目光锁定了村支书，问陈书记道，“这一定是龙岗村的周书记了吧？” 见陈书记点头，他立刻迎上前来，主动向村支书伸手，自我介绍道：“周书记您好，我姓金，是张总的秘书，这次是全权代表他来洽谈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的转让事宜。” “你好金秘书。”村支书伸手和他相握，陈书记在旁看着他们，目光主要是落在赵楠楠身上。 赵楠楠跟在村支书身后，掩不住好奇地看着金秘书。 如果她是投资商，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大佬，可是她完全没有大佬的气质，于是站在这里就像个跟班。 “小赵。”陈书记对她印象深刻，在赵楠楠紧张地回应叫了她一声“书记”之后，她对村支书说道，“周书记，小赵现在可是你的得力干将啊，走到哪儿你都带着她。” 作为主角来的赵楠楠“哈哈”地笑了两声，因为现在依然把自己放在配角的位置上，所以觉得陈书记这么夸她，让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村支书看着她这完全没有一点主角意识的反应，简直哭笑不得。 “书记，错了。”他对陈书记说，“今天的主角是我们小赵，我只是来给她压阵的。” “嗯？”陈书记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看向了赵楠楠，“是这样吗？” 先前村支书来的时候，提到有人想要接手龙岗村的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他只说那是他们村里的老板，没说是赵楠楠要负责这个项目。 “是的，书记。”赵楠楠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主角，忙道，“是我，承包种植基地的事由我全权负责，之前我们周书记提到的那位，他只负责投资跟一些顾问的工作——” 说到这里，赵楠楠卡了一下，想起眼下正在会议室里等着的顾问跟律师。 现在周皓言连专业的顾问都给她配备了，他是连顾问都不用担当了，真正是无事一身轻。 陈书记点头，转让种植基地的张总找了人来全权代理，提出承包这个基地的周总也找了个全权代理。 不过跟金秘书比起来，赵楠楠之前卖的橙子可是给两个村解决了燃眉之急，让陈书记对她很有好感。 尤其前天她给鸿程村捐钱修路的消息一传出来，这扎根基层服务群众建设乡村的形象就奠定得更加坚实了，再来一个商人，确实比不上由赵楠楠再来牵头这么一个村官创业项目。 陈书记看了看时间，说道：“那具体事宜，我们到会议室去谈吧。” 一群人来到会议室，在会议桌前入座。 刚刚那个引着赵楠楠跟村支书到陈书记办公室去的年轻姑娘拎着个热水壶进来，开始在茶水柜前给倒茶，挂点龙岗村的林委员跟其他几位镇领导陆续从后门进来。 进来看到赵楠楠，林委员还对她笑了笑。 赵楠楠有些紧张，从座位上起身，开始分发资料。 发到林委员这里的时候，林委员还一边伸手接过，一边笑道：“你们书记还真是爱炫，到哪里都带着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得力干将。” 坐在他身旁的另外两个镇党委委员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 赵楠楠有心解释，可现在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同情被误解的村支书。 没一会儿，所有人都到齐了，负责倒茶的年轻姑娘拎着空了的热水壶出去，顺带把会议室前后的门关上。 在安静宽敞的会议室里，陈书记先就今天的主题发表了一番简短的讲话，介绍了今天来参加这次洽谈会的双方，然后金秘书就简要地介绍了一番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的相关信息。 他说的这些信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差不多就是个空壳，这三年来完全没有在好好经营，里面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没用了。 金秘书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没有提出什么附加要求，只表示现在有人愿意接手，那么里面的设施全都白送。 赵楠楠已经把带来的计划书发到了众人手上，等到金秘书说完之后，就轮到她发言了。 上一次卖橙子是村支书直接跟镇里沟通，然后把计划书发了过来，她没有在陈书记面前亲自陈述。而这一次项目规模更大，她不仅要当着陈书记的面陈述，还要当着其他人的面。 她的目光在周围的人身上扫过，看到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计划书吸引了，又见陈书记正鼓励地看着自己，于是放松下来，开口道：“这次我们针对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的计划是这样的……” 会议室对面的党政办公室，林一风跟孟轻舟正聚在这里。她们一个从一楼上来，一个从二楼上来，两人都在看着会议室的方向。 会议室面向走廊的这一面是墙，除了前后两扇门以外，没有再开窗户。 因为两扇门都关着，所以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你俩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刚刚在会议室里倒茶的年轻姑娘给她们端了茶，又拿来花生，靠在桌子上看她们，“都跑上三楼来。” “谢谢萌萌。”林一风谢了她一声，说道，“这不都是为了里面那家伙。” 赵楠楠真是艺高人胆大，卖橙子都已经不能满足她了，现在她都要承包种植基地搞起乡镇企业了。 这之前，谁想得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啊。 林一风跟孟轻舟对视一眼，一致觉得这是卖橙子的成功给了她勇气，让她走上了弃政从商的道路。 “以后她就是杰出乡镇企业家，妇女代表了。”林一风感慨，“这不得赶紧上来跟她打好关系。” “少来了你。”孟轻舟推了她一把，“又不是说你现在不上来，她就不理你了。” “这可难说。”林一风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啊，轻舟。” 刚刚在司法所，他们所长都说了，今天来上班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很有名的律师，看样子是在等人。 “专业的律师，专业的团队。”林一风说着，往会议室方向看了一眼，“我们的小楠楠再也不需要我们这些草台班子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赵楠楠的首秀她们还是不能错过的。 尽管没有资格到会议室里去列席，不过在这里给她加油鼓劲还是可以的。 两人在党政办喝了两杯茶，大概等了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林一风跟孟轻舟飞快地放下杯子来到门边，看到在会议室里参加会议的人都走了出来。 赵楠楠正在跟那位代表张总来洽谈的金秘书握手，双方显然谈得很顺利。 他们成功获得了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那十几亩土地的使用权，准备在原有的基地设施基础上进行改造，构建起富硒农产品生产销售的摇篮。 赵楠楠看着一旁满面红光的村支书，再看着正在跟她的专业顾问交谈的陈书记，脸上也渐渐放出骄傲的光芒来。 第67章 赵楠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见暂时没人来跟自己说话，于是拿出手机打算给周皓言通报一下这个喜讯。 尽管周皓言的人设就是算无遗策，肯定早已经知道这事是十拿九稳，告诉他也不会有多少惊喜, 不过赵楠楠觉得还是应该打给他。 表示尊重嘛。 结果才刚拿出手机, 就被闺蜜组扑上来一左一右地夹抱住了。 “一风？轻舟？”赵楠楠被林一风跟孟轻舟一左一右地拖到旁边, 手臂下意识地划拉了两下，“你们怎么上来了？” “别挣扎。”林一风按下了她的左边手臂，另一手搭着她肩膀道，“我们上来很久了。” “对。”孟轻舟说着，指了指她们身后的党政办, “我们一直在党政办等你，默默给你加油鼓劲。” 赵楠楠被这真挚的友情感动了, 刚要说点什么, 林一风就一把握住了她抬起的手, 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苟富贵，勿相忘。” 孟轻舟学着张翼德在旁深情地道：“俺也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赵楠楠受不了地笑出声, “烦不烦啦你们？” 说实话，她要注册公司, 要不是林一风跟孟轻舟有公职在身，她肯定要拉她们入股。 可是公职人员并不能做生意，只能遗憾地把她们排除在股东名单之外。是以, 等这两人把她放开以后, 赵楠楠摊手道：“你们不能持有未上市公司的股份或者证券, 只有等到什么时候公司上市了，再通知你们来买我的股票了。” “看她这膨胀得，八字还没一撇，这就想着上市了。” 林一风大摇其头，抱着手臂问赵楠楠，“你刚刚是想打电话？” “对对。”赵楠楠被她们一打岔，差点都要忘了打电话给周皓言的事了，“我要打电话给我的投资人。” “那你快打。”林一风很识相，“我跟轻舟就不妨碍你了。” 她看着陈书记要过来，于是拉了拉身旁的孟轻舟。 两人对陈书记笑了一下，先叫了声书记，然后说了句“我们先走了”，接着就跑了。 见陈书记过来，赵楠楠只能又中断了打电话的动作：“书记。” 陈书记看着林一风跟孟轻舟离开的方向，她对她们俩也很有印象。 她收回目光，看着赵楠楠，问道：“楠楠，我记得你跟小林还有小孟是很好的朋友？” 赵楠楠发现陈书记现在都不叫她小赵，而是叫她名字了，显得更亲近。 她心里转着这个念头，嘴上答道：“是的书记，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两个人考到了镇上。然后，我这不是没考上，就去了龙岗村。” 陈书记听到她这话，笑着摇了摇头：“是金子总会发光，我相信你如果考来了九溪镇，一定是个优秀的干部，不过你看你在龙岗村，不也一样做得很好吗？” 赵楠楠显得很不好意思：“都是靠组织关怀，领导支持。” 陈书记又摇了摇头，笑睨她的模样分明是在说“你跟我打什么官腔”。 她抬手拍了拍赵楠楠的肩膀，说道：“好好干。” 赵楠楠挺直了腰杆，“是，书记。” 她看着陈书记转过头去，对党政办主任交代，去镇政府后面的餐馆订餐，今天中午要招待他们大家吃顿便饭。赵楠楠站在旁边心道周皓言那么挑食，难怪不愿意到这样的场合来。 她见左右没人注意自己，便溜到一边去打电话。 周皓言坐在茶餐厅里看着报纸，面前的奶茶只喝了一口就没有再动，见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上面显示了赵楠楠的手机，他于是伸手接起，开口道：“谈完了？” “嗯嗯。”赵楠楠的声音传来，说道，“谈完了。” 周皓言仔细辨认了一下这背景音，从这上面听来那边可不止她一个人。 他于是放下了报纸，对着正在偷偷看自己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然后问道：“你这是在会议室给我打电话？” “不是。”赵楠楠忙否认，“我是在会议室外面给你打电话。” 这有什么区别？周皓言握着手机想，然后听赵楠楠说：“沈顾问跟钟律师真是厉害。” 专业的果然就是不一样。 “那当然了。”周皓言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我请的人怎么会差？” “是是。”赵楠楠已经习惯了他这么自恋，完全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 说话间，办公室主任已经订好了包厢，点了菜，告诉书记可以直接过去。 陈书记于是对众人说道：“大家请移步到餐馆去吧，很近，几步就到了。今天我们九溪镇做东，招待一下大家，让各位也尝一尝我们长寿镇的特色风味。” 办公室主任订的饭店就在镇政府背后的美食街，这家饭店刚推出了荷花宴，用秋天采摘下来晒干的荷花跟荷叶、莲子跟莲藕等等作为原材料来烹饪，很有特色。 周皓言没挂电话，赵楠楠于是拿着手机，一边下楼一边跟他讲说：“荷花宴诶，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周皓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镇政府的大门，那里还没有人出来，他们应该还在下楼。 赵楠楠见缝插针地汇报自己做的准备工作：“我这段时间做了些调查，找了些适合我们那里种植的经济作物，等之后确定了要种哪种以后，就能对种植基地进行改造了。”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楼下，周皓言坐在茶餐厅靠窗的位置前，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群里的赵楠楠。 她从镇政府里出来，走在一群年长者当中，就她最年轻。 冬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穿的又是白色的外套，整个人看上去都在蓬蓬地反着光。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就像拼凑成了一帧电影画面。 其他都是背景板，只有赵楠楠一个是画面中心。 周皓言听着她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显然还记得是在外面，声音并不夸张，可她脸上表情确实是眉飞色舞。 从进入冬季之后，她就飞快地白回来，到了现在终于白到了一个仿佛能反光的程度。 周皓言思考起了一件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占据了他的画面中心位置？ 她从共享自行车前走过，那个位置正好越过了花坛，跟周皓言所在的座位呈一直线。 赵楠楠听到周皓言打断了自己的话，他说：“看左边。” 她困惑地照做了，一转头就看到坐在对面那家茶餐厅里等她的人拿着手机，朝她挥了挥手。 第68章 周皓言吸引完她的注意, 见她看到了自己, 就说：“好了, 去吧。” 赵楠楠：“？？？” 她都不知道他叫自己看他是要做什么, 刚开口想问, 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赵楠楠不由得停下脚步, 看了看手机。 她这一停, 走在她旁边的村支书就跟着停了下来，往着街对面的方向看了看：“怎么了？” 老人家视力比较不好, 没有看到对面茶餐厅里坐着周皓言。 “哦——”赵楠楠回过神来，忙道, “没什么，走吧书记。” 周皓言看着他们一行人从对面过去了，又自己在茶餐厅里坐了会儿，想着赵楠楠刚刚的反应, 不由得有些想笑。 等到十一点半车子来了, 他才起身把已经翻了个透的报纸放在桌上，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老管家坐在驾驶座上, 平视着前方, 听到他把车门关上的声音，才发动了车子。 龙岗村所在的方向跟车子现在的方向相反, 得开到前面去掉头。 “潘叔。”他听见周皓言坐在后面叫自己。 “什么事, 少爷？”老管家一边开车, 一边思考着他是又陷入了什么人生的十字路口, 需要自己的意见。 周皓言坐在后排, 若有所思地问道：“什么情况下，你才会对你原本不感兴趣的女性类型生出好感？” 老管家握着方向盘，在后视镜里朝陷入沉思的人挑了挑眉：“我假设，少爷你是突然发现自己对某个人生出了好感？” 周皓言并不承认：“我可没这样说过。” 老管家没有拆穿他，在车子转过圆盘的时候告诉了他答案：“基本上，只要你的社交圈缩小到只有你跟对方两个人，或者整个圈子里的其他人都比不上她的时候，你就会对这个‘原本并不感兴趣的类型’产生好感了。” 顿了顿，他又自言自语般地道：“何况我认为赵小姐很可爱，对她有好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周皓言还在思考着赵楠楠跟自己的择偶标准之间的差距，就随口“嗯”了一声，完全没有注意到老管家已经直接把他说的有好感对象代入了赵楠楠。 不可否认，他们现在的情况跟一手带大了他的潘叔分析的很相近。 作为一个怀疑主义者，周皓言首先要做的搞清楚自己对赵楠楠的好感究竟是因为交际圈过于狭窄导致的，还是单纯为她这个人所吸引。 要搞清楚这件事，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回归到丰富的社交生活中去。 反正托赵楠楠的福，他现在已经不知不觉就完成了社交脱敏治疗，手术之后遗留的各种心理问题已经消失了，随时可以回归到他从前的生活中去。 于是回到大宅里，周皓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了聊天账号。 他一上线，听到提示的其他创始人就围了上来：“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刚刚好像看到ceo上线了。” 周皓言耐心地纠正他们的错误：“是前ceo。” “前不前都没差。”靳辰说，“反正你撂担子之后，我们公司至今也没有找到新任ceo。” 这个王国还在等着它真正的拥有者回来。 “老大，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在你的十八线小县城隐居，再也不回来了？你就甘心这样回去继承家业？” 周皓言一乐，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这里，才会把继承家业说得那么不情不愿。 全国一万多家连锁超市是有多丢他的人？这么庞大的产业链，多少人几辈子都得不到这个，正在起步的富硒农业王国还要靠这个来支撑呢。 “我正在考虑准备回来。” 联合创始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真的？你准备回来了？” “我没有看错吧？你真的决定结束休假回来了？” “没那么快。”这边的事情总得上了轨道了，他才方便抽身。 “哈哈哈，我们不在乎，只要你肯回来就好！”靳辰发出了一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说道，“我要向全公司同僚宣布这个好消息，我们的灵魂人物要回来了！” 他动作非常迅速，周皓言电脑右下角就跳出了新的邮件提示。 显然他的cmo是刚在群里宣布完要这么干，就立刻把ceo要回归的消息发了出去。 “你今天上线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重磅消息？” 他们兴奋地问道，可明显还在等着周皓言放出更重大的消息，比如遇上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之类的。 “事实上，”周皓言在键盘上打了一行字发出去，“我不光在这里休假，而且还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对我来说意义不同的人。” “……”靠！ 大多还单身的联合创始人心里顿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所以说你不光是给自己放个假，而且还在度假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 ——这就很过分了！ “我们还以为你在那边休养，就是像老头子一样每天出去走路晒太阳，然后吃药打针，没有想到你的生活竟然这么丰富！” “在那种十八线小县城里居然会有能让你心动的人吗？我还一直以为除非哪天遇上个外星公主，否则你不会说出这句话了。” 周皓言是爱撩，在社交场合也是焦点中心，然而他还没正儿八经地对谁心动过。 起码他们知道的就没有。 多少名媛淑女出声想要征服他，结果都铩羽而归，敢情不是败在了硬件上，而是败在了周皓言不同常人的品味上？他不喜欢城市类型的名门淑女，喜欢的是村里的姑娘？ 不行了，真是超级想见一见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周皓言动心。 要不是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又不敢黑他手机查他位置，他们现在就想集体休假过去看看。 周皓言警告道：“别过来，这里不欢迎你们，等时机到了你们会见到她的。” 等他搞清楚之后。 赵楠楠不知道正有一群人想要见自己，她盯着这一桌荷花宴，果然是噱头有余，精致不足，光是看都知道哪里不行，哪里又会被周皓言嫌弃，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最近想这些事情，怎么都是用周皓言的反应来作为标准？他又不参与这个，刚刚他在对面的茶餐厅里坐着，跟她挥手了都没打算过来。 周皓言在那边思考自己怎么会对赵楠楠动心，赵楠楠坐在这接近尾声的宴席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周皓言的脸长得非常好看，他的轮廓英俊而典雅，尤其是眉眼，很有西式的贵族风。 他性格也很好，虽然他们之间存在着阶级差，可是周皓言从来没有他那个阶层的傲慢，反而挺乐于帮助人。 他给赵楠楠的帮助，跟他教给她的那些事情，已经超越了益友的范围，到达了良师的部分。 赵楠楠觉得他会这么做，倒不排除他在这个十八线的小县城里交际圈狭窄，只有自己这么一头冲进了他的世界，让他在休养的时候也有感兴趣的事情可以做，不至于一个人无聊到发霉。 这么一个存在，不管出现在一个女孩子任何的年龄阶段，叫她不动心是很难的。 可赵楠楠是个看似糊涂，实则清醒的人，她知道昂贵的古董很美，谁都懂得欣赏，可那不是她能占为己有的。 在面对周皓言的时候，她可是一直避免让自己的感情倾向于男女之间的喜爱，谨慎地让这个度停留在对强大的个体的欣赏上。 非得要这样，对着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能轻松一些，不会犯傻。 如果她会跑偏，肯定是因为氛围问题。 没错，就是氛围。 今天周皓言叫住她的时候，那一转头看到他在茶餐厅里坐着的瞬间，整个空间充盈着阳光，画面太过偶像剧，一时间让她跑偏了。 就是这样，赵楠楠暗自点头，只是一时间的影响，掰回来就好了。 两人的思考侧重点虽然不一样，可都殊途同归地把自己从怦然心动里抽离出来，堪称默契。 洽谈结束后，从种植基地的使用权，到企业的注册跟后续的一系列工作，周皓言请来的沈顾问都已经有了全套的计划。 赵楠楠只要在这个过程中进行配合，并且在一些问题上作出决断就可以，不需要再像之前一样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自己去跑。 忙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以后，赵楠楠终于又能回归自己的本职工作，做个普通的村官，一时间都清闲得有些不习惯。 周皓言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注意到，她又开始过来遛狗了。 这段时间布丁跟软糖都习惯了等主人骑在平衡车上跟它们一起出门了，乍一见用两条腿跑步的赵楠楠回归，两只狗狗都很高兴。 在布丁跟软糖在花园里跟赵楠楠一起玩的时候，老管家站在餐桌前，对周皓言说：“赵小姐现在是个有钱人了。” 周皓言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他放下手里空了的杯子。 老管家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 赵楠楠之前来帮忙遛狗，是为了赚些外快，现在她都不需要这些钱了还过来，这很能说明一些事情。 看着周皓言起身，跟赵楠楠一起出去晨间运动，老管家在心底里希望他能尽快意识到这一点。 - 这段时间不光是老管家心里有期待，龙岗村众人心里也有期待。 从知道赵楠楠要在村里搞一个新的创业项目之后，村民们就眼巴巴地等着赵楠楠的动作。 尤其在听说鸿程村那边已经开过村民大会，全村都同意跟赵楠楠签订那个五年的合同，这边更是急得要命。 那些个曾经在村委会闹事的人现在生活更不好过了，哪怕是那些小混混也被拘在家里不给出去，谁都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们坏了事。 村民们焦虑地等待着，好不容易等到村里传来消息要召开村民代表大会，结果兴冲冲地来参会，却发现这场会议说的不是脐橙的事情，而是之前县里提过的要推行农村生活垃圾上门收取制度。 村里在每户人家门口安置垃圾桶，雇用村级保洁员，每天上门收取生活垃圾，统一运输到镇垃圾处理站。 整体费用由县一级跟镇一级承担80%，村一级承担剩下的20%，除了统一购置垃圾桶跟三轮车和卫生用具以外，剩下的就是聘请保洁员每个月的开支。 由于保洁员只要负责收取生活垃圾，清理道路的工作会定期进行，并且额外再支付费用，所以保洁员的工资每个月一千块。 龙岗村依照自身情况聘请了三个保洁员，每个月就支付三千块，在今年的大丰收之后，由村一级来承担，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县里明确要求了每一个村都要建立收费制度，要向维护收取一定的生活垃圾处理费，具体标准由各村自己来定。所以，哪怕村委可以自己承担，也要开这么一场会，征得村民的意见，然后才实行。 这些都是小事，与会的村民自然说好，然后所有村民代表的目光就在场内巡视，试图找到赵楠楠的影子。 村支书哪里会不知道他们这次一叫就这么积极来开会打的是什么主意，当然不可能让赵楠楠出来。 他们在一楼大会议室开会，赵楠楠到种植基地去了。今天有市里大学来的研究员跟学生要来他们这里调研，准备跟这边合作搞种植、搞研究，为学生的实习多找一个地方。 村民代表们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赵楠楠来，会都要散了，于是也顾不上再装矜持，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村支书。 “书记啊，我们听鸿程村的人说了，小赵不仅帮他们卖了橙子，而且还跟他们签了承包合同——” “是准备跟他们签承包合同。”村支书纠正道，赵楠楠的企业注册一套流程走下来要一个多月，现在合同还签不下。 “对对，准备跟他们签承包合同。”那人说道，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耳朵，在听他跟村支书对话。 村主任、副主任、妇女主任、治安主任在各自的位置上坐着，脸上的表情都非常的高深莫测，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其他人见状，于是又把注意力全都放回了村支书身上，等着他透露赵楠楠对于他们龙岗村的态度。 第69章 在村民代表当中, 也有像瑛嫂子这样一直站在赵楠楠这一边, 跟她交好的人。 赵楠楠最近忙着新的工作, 跟他们接触得也少了。 虽然他们这一派中的大多数都觉得赵楠楠肯定不会厚此薄彼，只管鸿程村，不管龙岗村，但也不知道她看着他们村的时候, 心里还能不能毫无芥蒂。 毕竟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哪那么容易拔掉。 村支书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结果看到所有人都这么专注而且这么乖巧的表情, 不由得一下子嗤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 底下坐着的村民代表心里就一咯噔, 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村支书回想着他们刚刚那应好的爽快劲, 固然是因为收垃圾费并不多，每户每个月也就一块钱象征性，现在想来, 其中也有要保持乖巧不敢再闹事的因素。 到底是利益相关，一旦发现自己做错事，很可能要被抛下不管了, 就立刻加倍地乖巧，想让要放弃他们的人回心转意。 这人性啊…… 那跟村支书说话的人陪着笑了两声, 忍不住问道：“书记, 你笑什么呢？” 村支书咳了一声, 说道：“我笑我当村支书这么些年, 从没见过你们这么安静听我说话。怎么，想问橙子的事？” 底下一群人忙不迭地点头。 他们可是听说了，赵楠楠承包他们种橙子的土地，包括这些橙子树。 树由他们本人继续打理，她按月发工资，然后看结果的时候橙子的品质如何，再发这一整年的绩效。 这么算起来，比他们自己单打独斗种橙子要稳妥多了。 到时候橙子下树，她付工钱，橙子装箱，她付工钱，橙子不管贩售怎么样，风险都是她担。 他们完全没事，就跟大企业的职工一样，只要认真工作，每个月拿工资就是了。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难怪鸿程村那边高兴得跟快过年了似的。 不光这样，而且听说橙子种得好的，还能拿到正式编制，到时候就不光是拿工资了，还像城里职工一样有五险一金。 这就等于是清早起来到自己的果园里去上班，时间自由，中间要养鸡养鸭、要乘凉谈天，干什么都行，可不比在城里打工要舒服？ 一时间，众人甚至觉得她那种植基地招不招他们都无所谓，关键是这脐橙承包合同她跟不跟他们签，这福利他们龙岗村能不能享有。 早知道赵楠楠不止承包这一季橙子，而且还能承包他们以后种橙子到卖橙子的事情，当初他们怎么也会按住那些家伙不让他们来村委会。 要是没有鸿程村的对比还好，有了鸿程村的对比，这不甘的感觉就更重了—— 没理由他们那边日子越过越好，他们自己反倒要走回头路啊。 见坐在上面的村干部包括村支书在内挺微妙地沉默着，底下按捺已久的众人也是等不住了，纷纷开口道：“书记，你就给我们一个准话。” “是啊书记，小赵同志再怎么厉害，她也是你的兵，她要做什么你肯定是知道的。你说，我们龙岗村她是不是就打算不管了？” “是啊，她是不是不管了？我们的橙子以后是不是也要像以前一样，让我们自己等批发商来收购，还要自己拖到县里去卖？” 治安主任听着他们的话，坐在上头说道：“不是啊，今年小赵不是已经带着你们在电商平台上卖过了吗？明年你们可以自己搞啊，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六块钱就六块钱。” 治安主任这一张嘴，简直要气死人。 可惜村民代表里都是跟他同个辈分的人，不能骂他。 谁都知道他自己在村里不种果树，搞的是个小加工厂，专门加工饲料，而在鸿程村他老丈人那边早就跟赵楠楠确定好了，企业注册手续一办完，就立刻签承包合同。 到时候，他们全家都是有工作领工资的人，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底下众人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村主任捅了捅他，憋笑道：“你少说两句。”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早就问过赵楠楠了。 赵楠楠也说了，无论是鸿程村也好，龙岗村也好，大家都一样，不分彼此，共同富裕，共建美丽乡村才是正经。 她倒是也不介意村委会现在就正好开个村民代表大会，跟他们把这个事情说了，反正早说晚说都一样，不过村委会内部就有不同的意见。 像村支书就觉得把这消息早跟大家说了，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也就不会那么人心浮动，而那几家人也不会被针对得那么厉害。 可是以治安主任为首的质疑派就觉得要吊他们一阵子，先不说让他们急得挠心挠肺的，作为之前赶来村委会闹事的回报。 而那几家被针对的，活该被针对，就该给他们点教训。 他这么一说，村支书跟村主任也觉得确实给他们一些教训，以后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说起这个，他们当时问赵楠楠关于橙子承包的事情，而她回答的就不光是这个了。 她还说了要给村里捐钱，把村头那段路修好的事，村委会众人当时都觉得，赵楠楠做事过于厚道了。 她这一捐，岂不是就把今年卖橙子的钱差不多都捐出来了？ 她先前捐了四十万，剩下一百多万在县城里买两套房子都有富余。一般小姑娘骤然得到钱，肯定都买房子，要么自住，要么以后当嫁妆了，哪像她这样转手就扔了出来。 他们这下可是彻底感受到了她说的绝不厚此薄彼是什么意思。村支书当即表示：等路修好之后，立了路碑，上面就要写赵楠楠的名字。 可赵楠楠却说，路碑上不必写她的名字。 她说：“要写就写龙岗村所有果农的名字，每家每户无论男女老少，都把名字刻上去。” 因为这些钱是卖橙子得来的，而龙岗村的橙子都是村民们种出来的。修好的路，每一寸上都凝聚着他们的汗水，跟她这个经手销售的反倒没那么大关系。 赵楠楠说出这话，让治安主任脸上的笑都凝滞了。 这捐钱留自己的名，跟捐钱留他们全村人的名可完全不一样，这可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事啊。 她这样做，真的就是纯粹为村里做事，没留下她个人的一点印记。 赵楠楠见他们这么震惊，还解释不光是龙岗村这样，鸿程村也是一样的。 到时候路碑上不会有她，也不会有周皓言，他们都说好了。 此刻，村委会众人看着下方村民代表殷勤等待的表情，再想起当日在会议室里发生的这段对话，都觉得赵楠楠跟他们这些人一比，高下立见。 村支书抿了抿唇，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小赵说了，不管鸿程村有什么，我们龙岗村都有，而不管她为我们龙岗村做什么，日后鸿程村也有。” “真的？” 底下众人听到这话，顿时放下心来，按着心口跟身旁的人交换眼神，想着太好了。 他们这些村民也有着落，赵楠楠没有因为生气就放他们不管。 瑛嫂子他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赵楠楠，因为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大起大落，所以他们还有余裕能够想村支书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说鸿程村有什么，龙岗村也有什么？ “书记。”瑛嫂子一下子站起身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你是说小赵她也给我们村里捐了款，要帮我们修桥铺路？” “对。”村支书含笑点头，伸出了四根手指，“四十万，小赵给红城村捐了四十万，给我们龙岗村一样捐了四十万，让我们村拿着这笔钱，可以修好村头那段路。” “还有。”村主任也开口道，“到时路修好了放上路碑，路碑上刻着的是我们全村人的名字。” 底下众人一下子安静了，反应跟他们村两委干部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村主任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心里感慨果然第一次听谁都不敢相信，嘴上说道：“小赵说了，这钱都是卖橙子得来的，而橙子都是大家种的，所以修了路，上面该留的也是留你们的名字，不是留她。” “乡亲们。”在众人安静的时候，村支书顺势开口，“到了今天，你们还看不出小赵是个怎么样的人吗？论资历，她比我们在座每一个人都年轻，可论能力，她比起哪一个也不差。她来到我们村，做了我们龙岗村的村官，就是一心一意为我们村服务，一心一意为我们村民谋福利。这样一个好干部，这样一个好孩子，你们想想，她之前在我们村受到怎样的委屈？我这个当村支书的觉得非常对不起她，非常愧疚，我觉得我的名字都不配留在那路碑上。” 听着村支书的话，底下许多人都从方才的心灵震撼里回过神来，脸上也浮出了愧疚的神色。 村支书见状，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不过你们看，小赵还愿意帮助大家，愿意跟村委一起继续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之前去到鸿程村，鸿程村上下都把她视作贵宾，他们村支书更是恨不得把她从我们这里抢过去。” “不能抢！”底下冒出一个声音，“不能让鸿程村那些家伙把小赵同志抢走！” 那妇人说完，发现整个空间都很安静，就只有自己的声音，不由得红了脸。 可是她这声音一冒出来，底下就像是回了神一样，迅速扬起了一片附和—— “没错，不能让鸿程村把人从我们这里抢走。” “太无赖了他们！” “小赵同志是我们的村官，是我们龙岗村的一份子。” “不是，你们想想你们谁家有特别优秀的子侄，抓紧的，年龄合适的就正好介绍给小赵。她是我们龙岗村的村官，再做我们龙岗村的媳妇儿，这样就彻底跟我们同一阵线，跑不了了。” 不知是谁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一换，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下意识地想起了自己究竟有没有这样合适的优秀子侄。 等村支书回过神来的时候，老脸一红，发现甚至连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些人可真是别的本事没有，曲线救国的歪主意倒多。 “嫂子，你家大儿子不也是刚毕业，年纪跟小赵差不多吗？” 在底下的座位上，一个妇人被拉住这样问道，顿时红了脸。 她说：“我家那小子不行，走进来跟小赵差不多高。倒是你的侄子，你的侄子不也刚毕业两年？” “别提了别提了，没一点出息，在外面不好好工作，还学人家借网贷，追债都追到家里来了，丢脸死了。” 治安主任在上面听着底下乱糟糟的话，对村主任跟妇女主任吐槽道：“他们那些子侄哪个配得上小赵啊？要我说，大宅里那位就好，又是我们龙岗周氏的杰出子弟，又未婚。跟小赵一结婚，老婆在我们这里当村官，他就肯定要更常回这里了，而小赵跟他在一起，也是我们龙岗村的媳妇。” 治安主任越说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一拍桌子道：“一箭双雕啊这，值得考虑！” 话题一涉及到那栋大宅，村支书就很想让他闭嘴了，可是话已经被所有人都听见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底下不知道大宅的就在问大宅是怎么回事，知道周皓言存在的，就都在想着赵楠楠跟他在一起般不般配。 “都别想了！”村支书不得不站出来威严地发话。 别说是周皓言了，就是赵楠楠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要被他们知道他们竟然开个村民代表大会，把他们两个拉郎放到一起这么胡来，搞不好直接就撤资了！ 被村支书这么一训，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村支书缓了缓才说道：“鸿程村那边把小赵当做贵宾，我们龙岗村的态度要不一样。她是我们龙岗村的村官，我们龙岗村要把她当自己的亲人，要让她觉得我们是她的亲人。她就是我们龙岗村的女儿，你们大家的侄女、姑娘，做不做我们龙岗村的媳妇儿反倒是其次了。” 众人点头，觉得村支书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把人变成他们龙岗村的媳妇这不实际，但是要让她成为他们的侄女，当作是他们龙岗村的闺女，这他们做得到。 见把他们给扭转回来了，村支书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下不怕他们作妖了。 他说：“那今天村民代表大会就开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就等着好消息吧。” 所有人喜气洋洋地站起来，有人问道：“书记，那今天开会说的这些事，回去我们可不可以跟别人说啊？” 讲生活垃圾处理收费的事情是今天开会的主要议题，而橙子承包的事那是额外的话题，要说还得请示过村支书能不能。 村支书脸上露出了笑容，反问道：“我说不能，你们能忍得住吗？” 从前那么刺头，现在倒是乖觉了。 提问的人嘿嘿地笑了一声，问道：“那这是行还是不行？” “行。”村支书脸上的笑容扩大，对所有人道，“你们回去想跟谁说就跟谁说，能怎么说就怎么说，让全村人都知道我们的橙子有人承包了，我们的路很快也要修好了，我们的日子，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会越过越好。” 第70章 改造基地的施工队伍已经进入了原本的新丰收大棚蔬菜种植合作基地, 开始了改造工程。 他们将原本的牌子摘了, 把外围那片一碰就倒的篱笆也撤了, 准备重新浇筑围墙。 赵楠楠安排专人送种植基地的土壤去市里做了化验，化验结果正拿在从市里的大学来的教授手上。 他们站在还一片荒芜，什么都没种的土地上，教授跟随行的学生就地讲起了这里的富硒土壤特质。 赵楠楠听他分析着这边的气候, 告诉他们这里适合做什么研究, 有种回到大学参加金工实习的感觉，除了他们头顶没有高高的棚顶，周边也没有大型的机床。 教授直到说话的声音被从外面的村道上飞驰而过的摩托引擎声打断。 刚刚参加完村民代表大会, 从村委会离开的人看到赵楠楠跟这群教授学生站在种植基地, 都一边过去, 一边向着她这边响喇叭。 来这里的教授跟学生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感受到乡亲们的热情，心里有点高兴又忍不住有些奇怪。 他们去别的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里的大家这么受欢迎他们来的吗？ 赵楠楠站在原地, 也跟他们挥了挥手。 她猜这大概是因为村支书跟他们说了橙子承包的事情，所以大家超开心的。 他们这个种植基地准备种山药，这位从市里来的陈教授还是非常有真材实料的, 看完由沈顾问把关的种植生产模式之后，表示了肯定。 他说：“山药种植需要的是沙质土壤, 我们这里的土壤条件非常好。” “是啊。”赵楠楠放下右手转过头来, 对他说道, “我们这里也盛产脐橙, 上市的季节这才刚刚过去。” 脐橙的种植需要的同样是沙质土壤，跟山药是一致的，两种作物甚至连上市时间都差不多。 “富硒山药是一个很好的作物，在市场上销售的价格高，而且也好运输。”陈教授向赵楠楠许诺，“我一定好好留意，帮基地选到好的种子。” 山药的种植，一般华东地区是在清明节前后，而在华南地区，地表温度只要在9℃以上就可以开始播种。 刨沟时，沟土的行距要达到一米左右，沟深也要达到一米。 在种植基地改建完成之后，刨沟的机械就会运过来，在初春完成这项工作。 赵楠楠跟陈教授和他的学生们一起，继续在建设中的种植基地中四处走动，不时指着某一个区域告诉他们这里准备建造什么。 基地里有专门划分给研究团队的地方，大学跟企业合作在当下是很普遍的事情，可是对一直没有条件办起村级企业的龙岗村来说却是头一回。 陈教授在收到邀请的时候，还有过不小的顾虑，等实地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作为企业负责人的赵楠楠又如此年轻，还真是捏了一把汗。 不过，等真正开始了解这个正在起步阶段的企业之后，陈教授就有信心了。 “……这里将会建起实验室，所有的仪器我们都会陆续购置回来。” 赵楠楠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陈教授一边听一边点头，现在整个种植基地放眼望去都是机器，在这里的人除了他们之外，就是工程队。 “看到没有，”赵楠楠看到陈教授转身对他带来的学生说，“赵总也就比你们大一岁，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他带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大四，准备读他的研究生，一张张面孔看起来跟赵楠楠一样年轻。 不过赵楠楠是已经被工作打磨过了，比起刚毕业的时候少了很多青涩，显出了社会人的气质。 可哪怕是个社会人了，冷不丁听到一声“赵总”，赵楠楠还是腿软了一下。 “没有，陈教授过誉了。”赵楠楠忙道，“我们继续走一走吧。” 总体来说，在新年以前这里都没有什么大事要忙，眼前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的企业应该叫什么。 赵楠楠早晨过来跟周皓言一起遛狗，周皓言的生物钟彻底纠正过来了，作息也正常了。 早上出来的时候，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他愿意屈尊不用他的平衡车，陪着布丁跟软糖一起跑。 清晨的村道上，两人被布丁跟软糖拉着跑了好一段，等两只狗狗活动开了，这才慢下脚步来平复呼吸。 企业注册已经搬上了日程，赵楠楠拉着布丁的牵引绳，一边走一边在清晨的寒风中扭头去看走在身旁的周皓言，说道：“企业注册的时候要准备五个名字，其他的我还行，起名字这个我真的不擅长。” “你不擅长的事，怎么就确定我一定擅长？”虽然见到赵楠楠上门来寻求建议很高兴，但周皓言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手里握着软糖的牵引绳，看软糖在脚边一边走一边低头在路面上轻嗅。 “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擅长的事吗？”赵楠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看着布丁想要跑到路边去碰仙人掌，于是用力地拉住了它，“那是仙人掌！布丁，不能咬。”周皓言发觉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便失笑道：“起名字不是很简单吗？名字代表的就是你对这个企业的期望。” 赵楠楠把布丁从危险的仙人掌面前拉了回来，心里还在纳闷着这地方怎么会长仙人掌，嘴上说道：“我倒是希望富硒山药能丰收，那难道还照原来的样子，管它叫新丰收？”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了吧！”赵楠楠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上一个新丰收可是就这么倒闭掉的，不吉利，她重新放低了声音，走在周皓言身边说道，“再想想。” 见她这么慎重，周皓言只好跟她一起边走边顺着她的思路来想名字。 仔细想想，他自己的公司都是随便起了个名字就这么搞起来了，哪有过像现在这样仿佛要给小孩子起名一样上心。 布丁跟软糖在他们身旁走着，动作一致地低头在路面上嗅来嗅去，仿佛闻到了什么味道。 有早起晨练的村民从旁边走过看到他们，都认出他们来了。 现在赵楠楠在村里的知名度高了，或许有人认不全村两委干部，可是绝对没有人会不认得她，而托村民代表大会的福，周皓言的存在也不像以前那样低调了。 只要是跟赵楠楠走在一起，身边还有两条大狗的那个帅哥，就是法式大宅里住着的那个人。 周皓言迎着迎面走来的这个妇人的目光，对她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用手肘撞了撞在旁想得入神的赵楠楠。 “啊？”赵楠楠一脸茫然地抬头，“你撞我干什么？” 她刚生出一个灵感，模模糊糊想抓住，被这么一撞就飞了。 “看前面。”周皓言示意她向前看。 赵楠楠看到了前方的熟人，“哎”了一声，想起这是治安主任的母亲。 卖完橙子以后，治安主任曾经很高兴地邀请过村委会去他家里吃饭，赵楠楠跟他母亲在桌上见过一次。 “阿姨。 ”赵楠楠主动叫她，看着她身上穿得也休闲，于是问道，“这么早出来锻炼啊。” “是啊。”治安主任的母亲笑着点头。 他们家没有种地，她也不用上班，便每天早早起来晨跑，不想居然见着赵楠楠跟周皓言。 这一对堪称他们龙岗村版的“国民cp”，所有人都恨不得他们能在一起。 同框即发糖，治安主任的母亲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们，觉得越看越般配。 赵楠楠都被看得有点茫然了，不过治安主任的母亲只是停下来随便跟他们交谈了两句就走了，他们继续往前，她往后。 周皓言察觉到了这素不相识的妇人眼中有着奇异的狂热，不过不知这狂热是从何而来，只听见赵楠楠在嘀咕：“奇怪，阿姨之前都不会这么看我……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刚说到叫新南方好不好。” “对！” 两人继续把刚才的话题捡起来，赵楠楠像是被刺激了脑洞，还真的凑足了五个名字。 她把这些名字记在了手机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跟周皓言讨论这个事情像是在讨论给孩子取名字，赵楠楠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才想说点什么，就闻到空气中飘来一阵异味。 一直在低头专注地嗅的布丁跟软糖也直起身子来，狗的嗅觉比人类不知道灵敏多少，人都觉得刺鼻的气味，换成狗狗不知有多刺激。 赵楠楠看到身旁的周皓言也皱了皱眉，听他开口道：“这是从哪里传来的味道？” 赵楠楠看向四周，她之前遛狗的时候很少走到这里来，没有闻到这么刺鼻的气味。 她看着周皓言向前走了几步，看向路旁的渠沟。 赵楠楠跟上前来，也低头看向里面。 渠沟里的污水几乎静止不动，上面漂浮着秽物，散发出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第71章 龙岗村正在开展农村生活垃圾处理工作, 周边环境都跟着洁净了许多，乍一看到这条渠沟, 有种看到光鲜外表下的黑暗的感觉。 只是赵楠楠清楚, 生活垃圾处理只涵盖了农村垃圾污染治理的一部分, 像村民的生活污水跟养殖家禽、牲口造成的粪便等，是不在这次的处理范围内的。 在村内, 有相当大一部分的生猪养殖户是没有将粪便经过沼气池或者别的处理，就直接排放到了渠沟里。 如果是在春夏两季多雨的时候，渠沟里的水流动着，就不会沉积那么多秽物。 可是秋冬两季少雨，渠沟里的水也差不多在见底的状态, 这些排泄物堆积在这里，自然就开始散发异味，而且还会滋生蚊虫跟病原体。 赵楠楠掩着鼻子, 遏制着喉咙里的呕吐感。 “走吧。”周皓言低声道, “不要待在这里。” 就算他不说, 她也要拉着他走了。 两人牵着布丁跟软糖, 一起沿着原路返回，离那条渠沟离得越远, 弥漫在空气中的异味就越少, 渐渐从刚才的浓重变成现在的若有若无。 赵楠楠放下了右手, 总算知道为什么刚刚布丁跟软糖在不停地抽动鼻子, 原来就是寻找着异味的来源。 又听周皓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在问她：“最近村里不是在搞环境整治吗？” “是啊。”赵楠楠抬头, 发现他在看着自己，于是解释道，“整治内容只是处理生活垃圾，还有跟村民们签订卫生公约，实现屋前屋后的自主清洁。” “那养殖污染跟生活污水呢？”周皓言一瞥她，赵楠楠觉得这又像是领导问话了。 “这不是还没顾得上。”刚当上赵总没多久，这一瞬间又矮成小赵，赵楠楠拿出了跟领导汇报的认真向周皓言汇报，“整治养殖污染听说是县里明年的重点工作。” 至于生活污水处理系统，现在大多数村并不具备独立建造的能力，都要等上面统一政策下来才能进行到这一步。 “县级的财政能力有限。”周皓言听赵楠楠嘀咕，“这一两年内多半是顾不上了。” 上面想要全面建设美丽乡村，改善村民的生活环境，这是很美好的愿景，可是钱不到位，想得再好也不能全面展开。 就像富硒农业一样，谁都知道规划做好了就能有很好的前景，可是没钱打响品牌就没用。 如果只是把生活垃圾的问题解决了，却不管污水排放的话，那么做得再好也没有用，村里依然会弥漫着这样恶臭的气味，这个问题急需得到解决。 遛狗结束，赵楠楠回了种植基地那边，而周皓言则把布丁跟软糖的牵引绳取了下来，领着它们上了二楼。 老管家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着布丁的尾巴消失在楼梯转角。 老人一边打蛋一边思考，今天周皓言跟赵楠楠一起出去是又听到了什么，一回来就到楼上去用功。 完成这个蛋糕耗费了一些时间，老管家在蛋糕上很有仪式感地浇了上枫糖，配了一壶红茶端上了二楼。 周皓言正坐在电脑后跟什么人通话，老管家在旁走过时，眼角余光瞥见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资料，挑了挑眉毛。 他都不知道周皓言的目光什么时候又放到了污水处理上面，站在一旁听着书桌后的人跟工程师方面的交流，直到他结束通话。 “枫糖蛋糕？” 周皓言注意到今天的甜点，放下手机便去拿叉子，刚切下一块蛋糕放入口中，就听到老管家问起他怎么突然关心起了污水处理的事。 “是因为今天上午去遛布丁跟软糖的时候，发现村里的生活污水排放存在问题。” “所以，”老管家问道，“你这是打算独立建立一个污水处理系统？” “没错。” 见周皓言点头，老管家沉默了片刻，才问道：“赵小姐是跟你一起发现这个问题的吗？” “是啊。”周皓言手里的叉子一顿，抬起头来看向老管家，“怎么了？” “我认为，少爷。”老管家单手拿着托盘，站在桌旁建议道，“你应该先跟她沟通一下，说不定赵小姐那边会有什么有益的想法。” 周皓言思考了几秒：“你猜怎么着？”他放下了叉子，重新拿起手机，对老管家说道，“我认为你说得对。” 打了赵楠楠的手机，向她问起这件事，赵楠楠果然说道：“是的，我刚跟沈顾问讨论了一下。” 他们在龙岗村是以现在这个种植基地为中心，将来再拓宽建设其他功能区的话，一样不会改变这个格局。 所以，如果将村级的污水处理点跟他们的污水处理系统规划在一块，以他们的种植基地为中心，向着整个村辐射，把污水都集中处理，省时省力，也能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中间环节。 这样一来，依然是不忘初心，把建设乡村跟他们发展企业结合在一起，既师出有名不显得突兀，又方便统筹。 赵楠楠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拿着笔戳面前的纸，等说完以后才发现周皓言那边一直很安静。 她顿时有些不安起来，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这个想法还行吧？我跟沈顾问说了，他觉得可行。” 因为赵楠楠本身就是龙岗村村委会的一员，由她跟村里提一提搞污水处理系统的事，绝对不会显得突兀。 周皓言听完她的话，看了站在旁边的老人一眼，觉得自己的老管家才是那个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这一次，他并不吝惜地赞赏了赵楠楠，并把刚刚跟自己通过话的污水处理工程师的号码给了她。 老管家看他做完这些，拿着托盘向他行了一个有些戏剧化的礼，以这种方式表达了心中的得意，然后转身离开。 书房里又只剩下周皓言跟趴在沙发上的两只狗狗了，就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是时候了。 赵楠楠在纸上记下了号码，听周皓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说道：“有件事情，我需要提前告诉你。” “什么事？”赵楠楠还在脑内想着打给这位工程师要用什么开场白，随口问道。 周皓言说：“我打算回去一趟。” 赵楠楠听到这句话，手里的笔不自觉地掉在桌上。 “回去？” 听到周皓言这么说，她第一反应就是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没控制好情绪，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了。 眼看着笔要从桌子边缘滚下去，她连忙伸手把笔捞了回来，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刚自己做过的事情。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啊，从头到尾都是跟周皓言谈笑自若，他不可能发现…… 周皓言听着她那边安静了几秒，声音才传来，在问道：“你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吗？还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急需你处理，你才这就要回去了？” 周皓言提醒她：“很快就要到二月了。” 赵楠楠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放在桌上的日历，到二月怎么了？ 然后她看到了那明晃晃的“春节”两个字，顿时意识到是啊，到了二月就要过年了。 过年的话，基本上一切活动都会停止，连他们种植基地的改造工作也是一样。周皓言要回去过年很正常，毕竟他的家人还在另一个城市，他只是回来龙岗村暂时休养的。 “哦对，”赵楠楠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笔，问了第一个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问题，“那布丁跟软糖也要跟你一起回去吗？” “当然了。”周皓言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这里没人照顾它们。”过年的时候，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赵楠楠回想着自己仅有的几次去市中心的机场坐飞机的经验，“你订了飞机票了吗？航班允不允许托运宠物？” “别的航班我不知道。”周皓言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心，答道，“我的私人航班肯定能。” “……”赵楠楠手里的笔差点因为这句话折了。周皓言听见她那小小的吸气声，终于笑出了声。赵楠楠听他说道：“开玩笑的。” 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又听他说道，“市中心的飞机场太小了，一次只能停一架飞机，我想私人飞机是不能在这个飞机场降落停放的。” 赵楠楠：“……”说到底，他还是有自己的飞机是吗？ 周皓言听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他答道，“正好现在也没有什么事，你已经不需要我都能做得很好了。” 赵楠楠差点要说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还好及时忍住了。 所以说，就是因为她一直都表现得独立，这样就让周皓言觉得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个认知让赵楠楠简直想捶桌，可是又不能。 她也不敢问周皓言回去之后还会不会回来，只能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说道：“那祝你一路顺风，替我向潘先生问好。” 第72章 这个新年来得格外悄无声息。 各政府部门从年初一开始放假, 一直放到年初八回来上班，龙岗村村委也一样。 周皓言在告知她他要回去之后, 在开始放假前十天就坐上了飞机，带着布丁软糖，跟老管家一起回另一个城市去了。 大宅里空荡荡的，铁门也锁上了, 放假前一天, 赵楠楠下班之后鬼使神差地到大宅外来晃了一圈，试图判断宅子的主人还会不会回来。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出, 于是又骑着小黄车走了。 这天她不是最后一个离开村委会的, 过年的时候村里也需要值班。只不过村支书说今年由他跟村主任轮替, 其他人都不用来, 所以赵楠楠能在家里痛痛快快地过一个没有杂务打扰的新年。 作为基层干部的赵楠楠都放假了, 她爸爸自然也放假了。 因为还攒了年假可以用，于是赵父一口气歇足了一个月, 所以父女俩就在家里, 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 关着门窗, 开着暖气，享受着惬意的生活。 尽管这才年初三，赵楠楠看着身旁占据了沙发的三分之一的爸爸, 还是感到奇怪。 往年他们家白天可见不着他人呢, 年初一出去摄影钓鱼, 往后就是各种同学聚会，会会朋友，走走亲戚。 赵楠楠坐直了身体，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出去了爸？” “出去做什么？”赵父抱着零食罐，把腿架在茶几上看电视，“又没人陪我出去，一个人钓鱼摄影多没意思。” “你那忘年交呢？”赵楠楠在电视机里的歌舞声中，伸手从他的零食罐里抓了把开心果，“他不带你玩了？这几个月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他回去了。”赵父把罐子往女儿那边倾斜了一些，“本来我还说今年他要是留在这里不回去的话，就邀请他来家里过年的。” “是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赵母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对赵楠楠说，“你爸早就说了，人家要是不回去的话，就请他到家里来过年。本来是说不一定回去的吧？” “嗯。”赵父盯着电视机，“一开始是说不一定回去的，后来不知怎么又打算回去了。” “你爸兴致勃勃，都把东西准备好了。”赵母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对赵楠楠说，然后摊了摊手。 赵楠楠拍了拍爸爸的肩膀，说道：“太可惜了。” 他们家的亲戚往来真的少，走得近的也就是她的亲姑姑，这可是难得一次她爸爸想招呼客人来家里过年。 “好了，今天的晚饭你们自己解决，我出去了。”赵母整理好衣服，挎上手提包，朝丈夫跟女儿挥了挥手。 她平日里出门都不用手提包，这是她在外面的同学又回来过年了，要参加同学聚会，所以才把这个用了好几年的蔻驰包拿了出来。 “等一下，妈。”赵楠楠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叫住了自己的妈妈，“等一下。” “怎么了？”赵母看着她，挑眉道，“你也想跟我去参加同学聚会？” “……不是！”这一句话就勾起了赵楠楠的童年回忆，让她一边穿拖鞋一边红了脸。 她小时候在家里都没人管，所以她妈妈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什么的，都要带她去。 赵楠楠跟着自己的母亲吃他们同学聚会的饭，一直吃到十几岁才发觉不对劲，别人都没有这么跟着自己的妈妈去蹭他们同学聚会的饭吃的！ 赵母站在原地，看她穿好了鞋子，又对自己说道：“你等我一会儿。”然后转头跑进了房间里。 “她要干什么？”赵母问坐在沙发上的赵父。 赵父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摊开两手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赵楠楠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中型包，小羊皮菱格纹，经典的双c标志，无比讲究。 “给。”赵母看着她把包塞到了自己手上，然后站在原地拍了拍手，一指她挎着的蔻驰，说道，“你这包也用了好多年了，该换了。” 赵母低头，该换了，所以就一下从蔻驰跳到香奈儿？ 赵楠楠给她挑的是香奈儿的经典款，黑色，永不过时。 见她妈妈站着不动，赵楠楠还主动把蔻驰包拿了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往香奈儿包里转移。 赵父就坐在旁边看着，做出一副羡慕的样子来，等女儿一把包拉好，让老婆背上身，他就立刻夸赞道：“漂亮！” 赵母抬头，狐疑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儿，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丈夫，举着手问道：“这什么时候买的？” 包在她手臂上晃悠，她上手一摸就知道这包不便宜，哪怕是a货也要个一两千。 赵楠楠买的当然不可能是a货，她说：“是前阵子让我同学从香港代购回来的，给你的新年礼物。” 赵母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敢情这还是真的？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哪来这么多钱？”她那点村官的工资，一年加起来都不够买这包的三分之一。 “这个我就出了一点儿——”赵楠楠用手指比了个很小的距离，“我爸占了大头，我们凑钱给你买了个包。” 她说完，看到自己的母亲眉毛一动，显然要开始训他们是不是真的吃饱了撑着买这么贵的包，连忙打断了她：“妈！时间快到了啊，他们可在等着你了啊。” 赵楠楠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外推去，经过鞋柜的时候顺手从里面拎出了一双切尔西短靴，也是个牌子。 她完全不给赵母说话的机会，说道，“鞋子穿我的！这我刚买的，我们两个码数一样，我这还没穿过呢。” 赵母被她催促着穿上了这一看就不便宜的鞋子，脚感果然好，只是没等低头欣赏上一会儿，就被女儿推着出了门。 站在门外，她看着赵楠楠对自己挥了挥手，说道：“要玩儿得开心哦。”然后就缩了回去，把门关上了。 外头的风一吹过来，往她脖子里一钻，赵母打了个寒颤才反应过来，伸手拍门道：“开门！我忘了拿丝巾！” 没等一会儿，门开了，从门缝里伸出来一只手，拿着条她没见过的丝巾晃了晃。 赵母狐疑地接过，等她一接过，门又飞快地关上了。 她纳闷了一会儿，把丝巾系上了，这才挎着这个不知几万块的包从家门口走出去。 一年一度，今天同学聚会，之后肯定要打牌。 赵母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去取一些现金，可是又不知道现在过年，atm机里还有没有钱。 她想着，伸手去摸钱包，接过在包里摸到一块硬物。 赵母：“？？？” 她拿出来一看，赫然是个红包，里面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把这大红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少说也有一万。 ……谁放的？ 赵楠楠？ “回来啦。”见女儿回来，人往沙发上一坐，赵父就问道，“把你妈送走了？” 赵楠楠点头，赵父松了一口气，说：“送走了就好，等她去同学会被一夸，打场麻将再赢了钱，回来就不记得要说教了。” “我就想不明白，”赵楠楠抱着手臂，“为什么我送个礼物都要这么费尽心机。”才能不挨骂。 这包跟鞋还有丝巾，都是她给她妈妈买的新年礼物，还在包里放了个16888的红包。 给爸爸就简单多了，赵楠楠直接发了个8.88万的红包。 赵父过了五十几个新年，还没有拿过这么大的红包，而且女儿还充满仪式感，直接用现金给他发的。 尽管之后他还要再自己把钱存回私房钱的那张卡上去，可是依然挡不住老父亲的开心。 赵楠楠想起自己一共准备了几份新年礼物，除了给林一风跟孟轻舟买的包，她给周皓言也买了份礼物，只不过他人不在这里，她空有礼物也送不出去。 赵父放松地看了一会儿小品，哈哈地笑了一阵，觉得这个房子只有自己的笑声，显得过于空旷。他回头一看坐在旁边的女儿，只见赵楠楠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明明在放假，没有电话call她去工作，她为什不高兴？ 赵父觉得父女之间或许需要一个谈心时间，于是伸手按停了电视节目，电视节目的声音一消失，整个房子就显得更安静了。 赵楠楠眨了眨眼睛，看到画面暂停，不由得转向了他，问道：“怎么了，怎么不看了？” 赵父看着她，关切地道：“爸爸注意到你不是很开心。怎么，是事业进行得不顺利吗？” 赵楠楠摇了摇头，赵父顿时觉得女儿长大了，心思都让人有点猜不透。 既然事业顺利，那没理由不开心啊。 赵父又说：“你是生病了吗？来，过来爸爸看看。”说着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赵楠楠躲开了：“也不是啦。” 她伸手抢了爸爸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说道：“继续看吧，不要管我了。” 可是她这样赵父怎么能放得下心来？明明事业成功，却这样满腹心事。 正想着，他就看到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赵父一边想着女儿的事，一边伸手拿过，看到上面是周皓言发来的拜年短信。 一般人的拜年短信，不说是在大年三十凌晨十二点发送，到年初一也应该发送完毕了，哪有像他这样年初三才想起来的。 不过赵父想了想，他回到自己家里应该也是很愉快放松了，想不起要发信息也难怪，便给他也回了句“新年快乐”。 就在赵父的手机亮起来的同时，赵楠楠的手机也响了一下。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上面是拜年短信，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可眼角余光瞥见发件人是周皓言，顿时一改之前的懒怠，赶紧拿起了手机。 周皓言发来的就是条中规中矩的拜年短信，除了来得特别晚之外，其他没有什么特别。 赵楠楠看完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想复制一条拜年短信发过去，又觉得太套路。 于是最终还是跟她爸爸一样，只打了“新年快乐”四个字，就发回去了。 第73章两条拜年短信发出去，又几乎同时收到父女俩的回复, 一前一后都是标准的四个字加一个感叹号, 周皓言拿着手机简直忍不住要叹息。 在大年三十或者年初一发拜年短信, 肯定转瞬间就被淹没了，他挑年初三发信息过去，居然得到的也是这么简单的回复。 周皓言本来一个人站在阳台上, 发完短信之后, 就有人打开原本关着的玻璃门走了过来。 “皓言, 你怎么躲在这里不进去？”靳辰手里拿着酒杯走了过来，发现他拿着手机, “你这是在跟谁发信息？” 他一边说着, 一边看周皓言的脸, 然后捕捉到了他唇边还没有褪去的笑意, 八卦雷达顿时灵敏地启动了。 “这下还不被我抓到，你居然躲在这里给你的小镇姑娘发信息！” 他们都知道周皓言在养病的时候邂逅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可周皓言死活不说人家叫什么名字, 于是所有人说起的时候, 都用小镇姑娘来代替。 周皓言看到他的cmo跃跃欲试地想要来抢他的手机，于是把手机放进了西裤的口袋里, 然后站在原地对他说道：“你可不要过来，要是动作太大又引发我的心脏问题, 你负责。“ 一听他这话, 靳辰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不是吧？” 周皓言归来的样子太过精神, 以至于他都忘了他是个做了心脏移植手术的人了。靳辰把酒杯放在栏杆上, 问道：“你不是在那边休养好了才回来的吗？” 周皓言摇头道：“我的医生可没有说我完全没问题了，现在隔一段时间我还要回去见他的。” 这倒是真的，靳辰知道他回来一下飞机就去了他的主治医师那里。 他问道：“那，复查结果怎么样？” 周皓言说：“还行。” 靳辰点了点头，然后又担心起来：“可要是这样的话，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做什么激烈的运动了？” 他一想到这不能激烈运动的范畴里包括了什么，就觉得这对原本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的周皓言来说是个天大的折磨。 周皓言很乐意看他被误导，没有多加解释，接受了靳辰同情的拍肩。 他的检查结果当然没问题，心脏也适应得很好，基本上已经像是他的原装器官了，这些运动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心理问题，也在龙岗村的时候，就被掰正回来了。 “你这一去再回来，整个人都修身养性起来了。”靳辰评判道。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里，面前的人都不再像之前那样四处开屏，留了很多活路给其他人。 他一开始是觉得周皓言是纯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对人生有了新的体悟，后来一想这其中应该也有那个小镇姑娘的原因。 靳辰于是凑到周皓言面前，用肩膀撞了撞他，说道：“你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有给我们看过她的照片呢。” 周皓言说：“没有照片。” “怎么可能！”靳辰不信，“你跟她在一起，难道都不像那些傻瓜情侣一样要四处去玩，四处拍照的吗？” 周皓言想了想自己跟赵楠楠在一起的时候，要么就是在谈事情，要么就是在遛狗，再不然就是像那天一样，寻找污染的源头，哪有什么傻瓜情侣模式。 他心里想着，嘴上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在一起了？” “你都说了，你有喜欢的人了——”说到这里，靳辰的声音卡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周皓言，“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人家，可是还没有告白过吧？” 见周皓言点头，靳辰顿时觉得见鬼了。 周皓言看着他的表情，问道：“有那么令人震惊吗？” 靳辰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无法想象我有多震惊……” 就这屋里的所有人，个个都认为周皓言要是对什么人认真，绝对手到擒来，哪里会想到真命天女出现的时候，他会变得这么谨慎？ 他的目光落在周皓言的口袋上，问道：“你刚刚在手机上看什么？她给你发信息了？” “我给她发了一条拜年短信。”周皓言解释，“然后她回我信息了。” “她怎么回你的？”靳辰一下子八卦起来，“是说她想你了，还是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皓言看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 “我这是关心你。” 周皓言说：“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回了我四个字，新年快乐。” “什么？”靳辰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就只有这四个字？你的魅力不管用了？你都完全不慌的吗？” “慌什么？”周皓言不慌不忙地道，“我回来这么多天，不是已经验证了我的魅力没有退步？” “……” 周皓言退出交际圈这么几个月，回来之后，依然是随便振臂一挥，就一呼百应。 看这个新年party，自己只是邀请他来，就让这么多人都跟着过来了。 靳辰缓了缓，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我现在更好奇你那位小镇姑娘了，过完年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不可以。”周皓言当然不会答应让他来扰乱自己的计划，回来这么多天，他已经彻底搞清楚了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事实证明，他对赵楠楠的喜欢并不是受交际圈狭窄的影响。 他个人欣赏的优先类型，依然是聪明大方的名门淑女，并没有突然变异成跟他有着明显的阶层差距，不是很擅长工作却很擅长平地摔跟打人耳光的言情剧女主类型。 等等，赵楠楠也不是这种类型。 周皓言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两个之间虽然存在着阶级差，但是赵楠楠却可以很神奇地跨越阶层，通过她自己的努力上升，渐渐地拉近跟他的距离。 靳辰看着周皓言的表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们还在这说这话呢，周皓言又这样自顾自地沉浸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了，肯定又是在想那个小镇姑娘。 “回神了。”靳辰打了个响指，把周皓言的注意力拉回来之后才说道，“我看你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是快点回去跟人家说清楚吧。” 人生在世几十年，像他们这样的人，能遇到的人固然很多，能接触到的阶层也很广，可是真想遇到一个这样的真爱，还是很看脸的。 像周皓言这样，因为身体的缘故而离开原本的生活，去一个全新的地方休养，还能在那里遇见真心喜欢的人，可以说是很让人羡慕了。 赵楠楠把信息发回去之后，就把手机握在了手里。 她原本还在期盼着周皓言会不会再发信息过来，可是等了半天手机也没有动静，于是知道自己这样算是把天给聊死了。 她把手机扔到一旁，不这么说，自己还能怎么说呢？难道说我很想你吗？就连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都显得有些过分僭越。 赵父在旁观察了女儿片刻，从各种可能性里排除了不可能的，剩下最大的一个就是女儿谈恋爱。 哪怕没有谈恋爱，肯定也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因为过年见不到，所以心情不好。 啊，他女儿这是看中了哪颗白菜想要去拱啊？她平时这么忙，居然还有时间去喜欢什么人吗？ 这个念头一冒起来，就像野草一样在赵父心里生长，让他恨不得向赵楠楠问个清楚。 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行不通的，女儿本来心情就够不好了，不宜刺激。 这个时候，就很需要父女之间有一场交心的谈话了。 可是女儿心事他实在不是很懂，赵父都觉得自己要是生的是个儿子就好了，父子之间谈话可简单多了。 由于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人能够讨论这事，他看向了自己的手机，想起了周皓言，觉得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建议，便编辑了条信息发了过去。 周皓言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伸手把手机拿了出来，靳辰在旁立刻八卦地凑了上来：“怎么，小镇姑娘给你发信息了？” “不是。”周皓言看清楚发件人，伸手把他推开，“是朋友。” 他想着赵父这又再发一条信息过来是要说什么，然后解开了手机的指纹锁，进入了信息界面。 就看到赵父发了一条长信息过来—— 【皓言，虽然说这件事有些冒昧，不过你毕竟跟我的女儿年纪比较相近，知道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我主要是想问问你，如果她陷入了感情问题，我作为父亲，应该怎么有技巧地跟她展开一场父女之间的谈话？】 陷入感情问题？ 周皓言在屏幕上滑动的拇指一顿，想到自己都在这边了，赵楠楠身边没其他人在，她能跟谁陷入感情问题？ 靳辰在旁看他神情微微变得严肃起来，然后在手机屏幕上输入了一条信息发了回去。 他这似乎是在跟对方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发完之后就开始等待那边的信息发回来，一副完全没有打算要回到室内去的样子。 室内有暖气，外面可没有，靳辰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冷了。 他于是拍了拍周皓言肩膀，说道：“你别老待在外面，这么冷，赶紧进去吧。” 周皓言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眼睛仍旧在盯着他的手机屏幕。 靳辰跟他一起谈并购案的时候都没见过他这么严阵以待，心知劝不住他，便自己回去了。 赵父发了信息过去，有些忐忑地向自己的忘年交寻求建议，见周皓言回了信息过来，就连忙打开来看，只见他回复道：【她说了她自己陷入了感情问题吗？】 这肯定没有了。 赵父回道：【是我看出来的。这不是过年放假嘛？难得呆在家里不用上班，她却看起来兴致不高。刚刚接了个信息，整个人看起来就更加消沉了。】 接了个信息？ 周皓言拿着手机，回想着自己刚刚给她发的信息，只是拜年，完全没有问题。 而他回来这段时间，在这边都一直跟沈顾问联系，远程掌控着那边企业注册跟基地改建的事情，包括新加入的全村污水处理系统方案，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没有什么给赵楠楠添堵的，她怎么就消沉了？ 难道他才离开十几天，她身边就出现了一个足以威胁到他的人，吸引了赵楠楠的注意，让她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 周皓言一下子生出了危机感：【那你有没有看到她收到的是什么信息。】 赵父：【离得可远了，哪里看得到，我也不好意思这么明目张胆地看我女儿的隐私。】 周皓言感到了这种局面脱离掌控的不爽，要不是现在才年初三，他还要多陪祖父祖母几天，他现在就要坐飞机回去看看赵楠楠到底是被哪里来的妖魔鬼怪迷了眼了。 他回复赵父：【有机会先拿她的手机看看到底收到了什么信息，再对症下药，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她是不是遇上什么喜欢的人了。】 一想到自己就离开那么一下，就有可能被人趁虚而入撬了墙角，周皓言就感到窒息。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把布丁跟软糖带回来，就要把它们放在大宅里，让赵楠楠天天去照顾，自然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父的信息又过来了，周皓言看他在猜测：【我女儿会不会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喜欢的人？比如她的同事？】 周皓言想了想，不可能，村委会就她一个年轻人。 她平时搞其他工作的时候，身边也多数都是比她年长很多的人，有什么指导工作的领导也是上了年纪的，并且多数都已婚，对赵楠楠来说应该完全没有吸引力才对。 他回了一条信息给赵父，给他分析这种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倒不如想想会不会有她的什么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回来，是曾经的初恋情人，然后又遇见了。 赵父看着这个信息，努力地回想起来。 这印象中女儿都挺认真学习，只跟林一风和孟轻舟混在一块，没见她早恋过啊。 这一对忘年交，分隔两地，因为不同的原因而一起困惑着，都感到这年真是不好过。第74章 大年初四, 姑姑一家来家里吃饭, 赵父主动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 饭后，赵楠楠主动承担了洗碗的责任, 让母亲在外面看电视。 这一年到头, 难得有这么一次赵母不用待在厨房里的，她心情舒畅，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 昨天, 正如同赵父所料, 那个香奈儿包在被带到同学聚会上以后, 为赵母收获了许多羡慕的目光。 他们夫妻结婚都二十几年了, 女儿都二十三岁了, 丈夫还记得要给她买新年礼物, 而且一出手就这么阔绰, 买了这么贵一个包。 在场所有同学——尤其是女同学，都对此羡慕不已。 毕竟自己有能力买是一回事，老公有品位还舍得花钱买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赵母心情大好，在外场收获的称赞, 让她省了对丈夫跟女儿的一顿骂。 因为这个包跟她畅聊起来的朋友还提到一件事： “你们楠楠今年毕业考上村官，有对象没有？没有的话，我朋友的儿子过年正好回来，这男孩子在外面工作，也是单身, 让他们俩见一见。” “好啊。”赵母觉得这样可行，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她们约好今天晚上再来家里详细说说，赵楠楠洗完碗筷从厨房里一出来，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他们家门铃坏了，一直没换，赵母跟赵父还维持着她进去洗碗时的姿势，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去开。”赵楠楠抽了两张纸擦手，一边擦一边扬声道，“来了来了。” 她开了门，看到外面提着年货，笑着看自己的熟悉面孔，在脑海里找到了对应的名字：“薛阿姨？” 屋里，见有客人来了，赵父也从沙发上起身，拉了拉衣服绕到茶几另一边去，准备泡茶。 “哎哟——楠楠！” 赵楠楠被她拉过去，从头到脚好好地看了一遍，听她说道，“好久没见了，这一转眼都出来工作了。” “来就来了，还拎什么东西啊。”赵母过来迎她，“待会儿你再拎回去。” “我拎来了就不会拎回去了。”她跟着赵母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电视柜旁，然后跟赵父打了个招呼，“老赵，好久不见了啊。” 赵楠楠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听父亲说道：“是好些年没见了，快坐，我泡了壶好茶。” “薛阿姨——”赵楠楠走回来，看着她跟自己的母亲在沙发上挨着入座，随手拖了张小凳子在茶几这边坐下，“这是昨天同学聚会没聚够，还想跟我妈再小聚一度？”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放在桌底下的饼干花生和糖果拿了出来，说道，“来，吃糖。” “哎哟，瞧瞧。”薛阿姨被她招呼着，转头看向赵母，稀奇地道，“楠楠一下子就变大人了，上一次见她的时候明明还很内向，不爱说话的。” 赵母一副“我没多教”的样子，说道：“都是工作磨练出来的。” 那可不，做基层工作接待群众，不外向能行吗？ 赵父沏了一壶茶，斟了一杯用茶夹子夹着放了过来，说道：“喝茶。” 薛阿姨道了谢，然后对赵楠楠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赵楠楠想着这是要做什么，起身坐到了她旁边。 “你们聊，我去洗水果。”赵母站了起来，去厨房洗水果，赵楠楠被拉着手，听薛阿姨关切地问道：“楠楠，出来工作，有对象了吗？” 听到这句话，她还没反应，坐在对面的赵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在想着要怎么来开展一场父女之间的谈话好套出自己女儿的心事，没想到直接来了神助攻。 这下好了，捡现成的答案就行。 他看着女儿的反应，只见赵楠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吃水果，来。” 赵母洗水果的动作飞快，进去一下就出来了，赵楠楠看了一眼，还好不是橙子。 “薛阿姨，吃水果。”赵楠楠先伸手给她拿了一块，为了方便拿，她妈妈在上面每一块都插了根牙签。 “谢谢。”薛阿姨伸手接过，然后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既然没有，那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赵楠楠看着她，头顶刷的一下亮起了灯泡—— 原来如此，这是要给她介绍对象。 不是，她才二十三岁，人生才刚开始，怎么就要面临到相亲这种沉重的话题了？ 见她没反应，赵母一边坐下，一边说道：“薛阿姨跟你讲话呢，你这孩子怎么没反应？” “我……” “不用紧张——”薛阿姨伸手抱了抱她的肩膀，说道，“只是见一见，又不是说一定要交往，多认识个朋友也好，这万一就成了呢？” 赵楠楠找回了头绪，相亲这种事就是奔着把自己的下半生安排掉的目的去的，哪有什么交朋友的可能。 就算原本有这么个万一，认识过周皓言这样的异性以后，这万一也没了。 ——吃过了哈根达斯，哪还会对普通的牌子有什么渴望。 这一屋子四个人，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 赵父在判断着女儿的反应，觉得她肯定是已经心有所属，才会对这个事情带点抗拒。 而赵母则在详细地询问男方的条件：“这男孩是在外头工作？” “是啊。”薛阿姨还没放开赵楠楠，仍旧抱着她的肩膀，“在外面工作，他爸妈一直想让他回来，就想着给他介绍一个我们本县城的姑娘。楠楠——” 她转回来，晃了晃赵楠楠，对她说道，“这男孩子比你大一岁，斯文白净，家里是开造纸厂的，条件挺不错的。” 赵母在旁点着头，显然对这家庭条件还挺满意。 赵楠楠有些尴尬，这要放在以前，她可能会感慨开造纸厂了不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对方家开造纸厂，她还开富硒农业公司呢，都是乡镇企业，一样一样的，算不上什么筹码。 何况那造纸厂是他家里开的，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nili赵总觉得自己跟他多半没话题。 薛阿姨观察着她的神色：“怎么，你不喜欢？” 赵楠楠没说话，薛阿姨觉得这是个挑战了。 她以眼神制止了想要说话的赵母，往赵楠楠这边坐近些，然后说道：“那你告诉阿姨，你喜欢怎么样的？现在过年回来的男孩子这么多，阿姨这边多得是资源，你想要见什么样的，阿姨就给你找什么样的！” 赵楠楠觉得薛阿姨这红娘精神令人动容，又感到母亲的视线在旁充满压迫感，于是干笑了一声，说道：“真的吗？” “珍珠都没这么真。”薛阿姨打着包票道，“你就说你喜欢怎么样的，不用老看你妈，她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喜欢怎么样的。” “那我可就说了啊。”赵楠楠慢吞吞地瞥了她妈妈一眼，然后说道，“我对家里开造纸厂的没兴趣，我喜欢家里开超市的。” 赵父：“……”这条件怪精确的。 赵母：“……”这不是明摆着就不想相亲，要难为人？ 赵楠楠：“这样的有吗？” 薛阿姨：“……这样的还真没有。” 现在在他们这里开超市的，家里的孩子都还小呢，才上初中，哪轮得到这么快讲相亲的事情？ 赵楠楠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正要对关心自己人生大事儿阿姨表示感谢，并且声明自己暂时不考虑这个，就被她妈妈在旁边推了一把。 赵母说道：“你先去把这个给我见了。” “妈！”赵楠楠被她这么一推，不满地叫起来，“我不想见。” 赵父坐在对面看着她这不情愿的样子，想开口劝又不知怎么开口。 “为什么不想见？”赵母道，“只是让你去见一见，又不是让你立刻就嫁人。” 赵父几度想伸手，又缩了回来，瞥见放在一旁的手机，眼睛一亮——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问问自己的忘年交，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折该怎么处理！ 在赵父场外求助的时候，赵楠楠还在试图解释：“我才二十三岁，不想这么急。而且我现在这么忙，哪有时间谈什么恋爱。” “你忙什么？”赵母不以为意，“忙到连恋爱都没时间谈了？难道你们村委离了你就转不动了？” 赵父打字的动作一顿，跟女儿又想辩解又心虚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 村委离了她转不转得动不一定，可她名下的企业离了她，那就是确实转不动了。 他想着，手指在键盘上碰了一下，就把打到半截的话发出去了。 赵父没发现，他正开口试图打圆场：“那楠楠说得确实没错，她确实还小嘛，才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还小？”赵母看他一眼，说道，“我二十三岁的时候，赵楠楠都一岁了。” 赵楠楠在旁小声嘀咕了一句：“时代不同嘛。” 而且她还读了大学，她妈妈就没去。 “这跟时代没关系。”赵母皱眉，“你既然回来工作，现在工作稳定了，就该好好考虑人生大事。” 薛阿姨也在旁帮腔：“楠楠，你妈虽然说得有些急，不过也没错。小县城的人就这么多，要是不趁早的话，优秀的男孩子就被人挑走了。” 剩下的都不优秀，挑来挑去也就那样，越迟选择面就越窄。 那她就非得嫁个小县城的人，不能到更广阔的世界去再找个像周皓言一样有趣的灵魂？ 赵楠楠原本想这样反驳，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这样了，只要她留在这里，就永远不会遇上第二个周皓言。 第一个她都没胆子抓住，那么以后也是一样的。 第75章 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 周皓言跟自己的祖父祖母坐在一起欣赏昆曲。 他看了眼手机, 一开始没看清楚这半截短信说的是什么。 之前他回祖籍休养的时候，周老先生是赞成的，而周老夫人不赞成。她觉得龙岗村没有什么医疗条件, 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容易耽误, 不过见到孙子现在回来什么事都没有，就像之前一样，她就没再说什么。 等到台上这一折戏唱完, 周皓言找了个借口离席, 才认真看自己手机上发了什么信息。 赵父发来的那几个字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女儿要去相】 后面应该还有字没打齐。 周皓言看着这残缺的短信, 看着发过来的时间就是在十几分钟前, 可是后面却没有再有另一条短信过来。 这也太明显了, 就算不用补全也知道赵楠楠这是要去相亲了。 周皓言觉得事情真是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了, 他感觉自己遇上赵楠楠之后就没有一件事情是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在他掌控之中的, 为什么大过年的她要去相亲？ 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乐曲声解锁了手机屏幕，给赵父发了一条信息回去：【什么？】 等了一会儿那边的信息才回过来，赵父说：【刚刚没打齐就发出去了，我女儿要去相亲了。】 周皓言目光一沉, 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她看上去喜欢上了什么人？】 赵父回道：【我老婆的同学过来，兴致勃勃要给她介绍对象，楠楠本来不愿意去的，被她妈骂了一顿, 现在答应了。】 周皓言都要气乐了，牛不喝水，怎么能要它强低头？ 他就知道，坏自己事的不光赵楠楠，这个强势的未来岳母也一样是定时炸/弹。 赵楠楠才二十三岁呢，刚大学毕业还没一年，就被这么催促着要奔着结婚去相亲，丝毫不顾她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抱负。 女性的价值，难道就只是结婚生子，稳定安宁？ 如果赵楠楠是没有主见的人，那么她被这样安排也许是最安稳的，可她不是。 如果她是的话，周皓言从一开始就不会投资她，也不会喜欢上她。 他想看她走得更远，没想到生下她的人倒是急着把女儿往平庸的尘世里推。 台上曲子正唱得渐入佳境，关着的门一下子打开了，引得坐在厅内的两位老人转过头去。 在家里搭着戏台子，专门请人来唱昆曲、讲相声，真正跟从前一样大户人家的享受。 他们看着自己的孙子从门外快步地走过来，然后在他们面前说道：“爷爷奶奶，我要回祖籍去一趟。” “这才刚回来，怎么又要回去？”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推了推眼镜，不解地问道。 “是啊，没什么急事的话，还是过阵子再回去吧。”坐在她身旁的威严老先生说道。 他知道孙子在那边休养的时候也没闲着，找了个项目投资，给他们祖籍所在地投资的企业开春之后就要运行起来，要回去看着也是正常的。 没有想到孙子很坚决：“我必须要回去。” 两位老人看着他，听他说道：“我要是再不回去，我喜欢的人就要被逼着去相亲了。” 虽然不知道赵楠楠有几分喜欢他，他的告白说出口她会不会接受，但总得一试，要是没有试过就放弃的话，这也太让人不甘心了。 最起码——周皓言神色有些古怪地想，总要知道自己是败在了谁的手下。 一听到事关未来的孙媳妇，周老夫人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让周皓言赶紧回去，然后自己兴奋得坐立不安，戏也听不下去了。 当年儿子跟儿媳在空难中过世，留下才刚上小学的孙子，他们二老又把他拉扯大。 孙子很优秀，但过于优秀了，尽管周围一直有很多女孩子在追他，可是他完全对这些没有兴趣，重心都放在事业跟他喜欢的极限运动上，要不是身体出了问题，甚至都不会停下他征服的脚步。 没想到这次去修养回来，居然会告诉他们，他有喜欢的人了。 周老先生比较镇定，还在看着台上唱戏，只不过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暴露了他心中的愉悦。 周老夫人道：“你说皓言在那里认识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 她可知道他们祖籍龙岗村是个贫困落后的村子，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在那里会有什么引得周皓言喜欢的人？ 周老夫人有些担心：“他不会给我娶回一个善良淳朴、青春美丽，但是跟我完全没有什么话题的孙媳妇回来吧？” 周老先生道：“你担心什么不好担心这个，你不知道你孙子是怎么样的人吗？他跟他爷爷一样眼光高，放心。” “这倒是。”周老夫人被说服了，然后意识到丈夫一句话里滴水不漏地夸了三个人，令她一下子笑了起来，“你这老头子。” 周老先生唇边浮起笑意，这暗自得意的表情看上去跟周皓言一模一样。 - 相亲的事就定在年初五，因为在外面回来的工作党假期也不长，赵楠楠休假能休到年初七，他们年初七就要坐车回自己工作的城市去了。 见面的地点定在赵楠楠家门口步行街上那家新开了不久的休闲咖啡厅。 林一风跟孟轻舟是第二拨知道赵楠楠要去相亲的人，她俩也很震惊：“这么急着要你相亲，还行不行了啊？” 孟轻舟的关注点有点清奇：“你现在怎么说也是赵总了，娶了你岂不是少奋斗二十年？” 赵楠楠还在折腾自己的头发，想着是放下来好还是扎起来好，随口答道：“人家本来就是造纸厂的少东，不娶我也比旁人要少奋斗二十年。” “那不一样。”林一风说，“你多能赚啊。” “是啊，你多能赚啊。”孟轻舟憋着笑，说道，“我要是男的，我都想娶你了。” “是。”林一风跟着附和道，“我跟老孟但凡有一个是男的，阿姨都不用这么急着把你往外推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内部消化就好了。” 赵楠楠对着镜子盯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扎个马尾。只是礼节性地去见一下，又没真打算跟人家怎么发展，搞那么多花样做什么？ 她按着手机，给她们俩发去了一段语音信息：“这话你们说了多少年了，烦不烦？好了，我不跟你们多说了，跟人家约了八点半在那家咖啡厅见，我要出门了。” 林一风跟孟轻舟祝她好运，不求能遇上个谈得来的，起码遇上个不那么奇葩的。 赵楠楠伸手拿过搭在椅背上的白色外套，背上了自己的包，从房间里出来，对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说道：“我出去了。” 赵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赵母说道：“去吧，好好说话。” 赵楠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都答应去见面了，自然不可能不给人家面子，怎么着今天也会好好地认识一下的。 她出了门，来到步行街，看着对面的咖啡厅，等到没什么车经过的时候就走了过去。 她一推门，门背后的风铃就跟着响了一下。 咖啡厅里开着暖气，在这里工作的员工都像夏天的时候一样穿着短袖，赵楠楠一进来，就有人来接待她：“小姐你好，请问几位？” “哦。”赵楠楠收回在这个咖啡厅里扫过的目光，说道，“两位。” 服务员于是点头道：“请跟我来。”然后把她引到了一个卡座上。 过年回来的年轻人特别多，小县城也没有多少可以去的地方，在咖啡厅里挺爆满的。 服务生给她拿来了菜单，赵楠楠拿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响了，标注着“相亲对象”的手机号码在她的屏幕上闪烁。 赵楠楠伸手接起，然后听到风铃声一响，有个穿着休闲西服的青年走了进来。 来人戴着眼镜，确实如薛阿姨所说，斯文白净。他拿着手机在四下扫了一圈，对着手机问道：“赵小姐吗？我已经来到咖啡厅了。” “我在这里。”赵楠楠从座位上起身，对他挥了挥手。 对方把手机从耳旁拿了下来，然后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刘先生？”赵楠楠站在桌后，确定了他的身份，对他说道，“请坐。” 两人入座，服务员过来给他们点了单。 赵楠楠用微信扫码付了钱，见坐在对面的青年看着她，于是问道：“刘先生，怎么了？” 青年对她微笑，说道：“我很少有机会跟女孩子出来的时候，是女孩子付钱的。” “哦，这个。”赵楠楠说，“刘先生毕竟是在外面工作，跟我见这一面差不多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了，我请客是应该的。” 对方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道：“听薛阿姨说，你是公务员？” “薛阿姨是这么跟你说的？”赵楠楠先是确定了红娘薛阿姨打的虚假广告，然后摇了摇头，“我没考上公务员，我现在是九溪镇下辖的一个村的村官。” 对方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村官跟公务员有什么区别？” 赵楠楠说：“区别挺多的，一时半刻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们的饮品很快送上来了，赵楠楠要了一杯奶茶，对方要一杯果汁。 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听说你父母让你回来相亲，就是为了想让你在这里找到个女朋友，好回家来工作。” “是的。”他没有否认，“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小县城里没什么工作。”赵楠楠实话实说，“我的同学回来多半都是考公务员，考事业编。” 当然，家里有厂子要继承的，大概跟他们不一样。 结果坐在面前的人推了推眼镜，说道：“我也是打算回来考公务员，所以才来见你，想问问这方面的经验。” 问她经验？ 赵楠楠回过味来，这明显也是对自己没有发展的兴趣，所以才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这个我恐怕帮不上忙。”她如释重负地说，“毕竟我三战三败，不过既然你有想回来考公务员的打算，那我就祝你成功吧。” 对方问：“你不打算再考吗？” 赵楠楠迟疑了一下。 她今天跟他说的话，想来过两天就会打一个转儿传到她妈妈耳朵里。 她是不打算再考公务员了，往企业家方向发展挺好的，很有活力，也很有挑战。 她跟眼前这人以后多半不会有什么交集，当然没必要说这么多，可是如果想要告诉母亲她的真实打算，那眼下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她动了动嘴唇：“我——” 门背后的风铃又是一阵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赵楠楠无意识地抬眼，来人英俊典雅的面孔一下便烙在了她的视网膜上，让她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第76章 赵楠楠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她的相亲对象大概还想继续跟她打听考公务员的事情, 闻言下意识地道：“这么快？” 赵楠楠点了一下头, 从周皓言走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注意力就全都在他身上了。 她拿起了自己的包，想着反正也已经买过单了, 就跟这个青年说了一声“再见”, 然后从座位后面绕了出来，匆匆地走向了周皓言。周皓言站在原地等着她，他一进门, 整个空间就像是亮了起来。 今天并不冷, 他穿了件轻薄款的黑色风衣, 真是俊逸无比, 凭一己之力拉高了整条街的颜值。 赵楠楠都觉得他站在这里, 简直所有人都在看他。 她走到周皓言面前, 拉住了他的手臂, 就把他从人群的目光中拉走。 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在后面齐声道：“欢迎下次光临。” 在风铃声中，赵楠楠拉着周皓言出了门，离开了满是暖气的空间，回到了外面。 她松开手，平复了一下心情, 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出来相亲这种事被一般同事撞见也挺尴尬的，更别说是被暗恋对象撞见了。 周皓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当然是问了赵父，才知道她在哪里的。 就这么十几天没见赵楠楠，感觉上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周皓言心想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哪还要什么自行车。 自己就是喜欢上她了。 他的心理活动很丰富, 可是嘴上说的话却很简约，他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赵楠楠摇了摇头，“我看他只是想来问我要怎么才能考上公务员。” 周皓言说：“你不是没考上吗？” 赵楠楠看向他，挽了挽肩上的包，说道：“所以说这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隔了一会儿，她又嘀咕道，“本来我也不想出来相亲，被你见到了，你想笑话就笑话我吧。” 周皓言才不想笑话她，他只想笑。 赵楠楠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然后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这才年初六呢，潘先生呢？布丁跟软糖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路边张望，想要看到哪里有没有停着那辆宾利或者是布加迪威龙。老人一般会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而布丁跟软糖则在后排扒着窗户，等着他们上车。 “他们没有回来。”周皓言说，他是一个人轻车简从订了机票，从那边飞回来的，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回到了县城。 千里追妻这件事，一点也慢不了，他一个人上阵，什么帮手都没带。 见赵楠楠依然在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自己，仿佛在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回来，周皓言解释：“他说他还在休假，正在家里陪家人过年，布丁跟软糖我留在我家了。” 毕竟没有老管家在，周皓言也只能勉强顾得了自己，再加上两只狗，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到现在还没说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跑回来，赵楠楠也不好奇了，她看着周皓言，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了飞机餐。” 赵楠楠对于飞机餐的概念只在于经济舱那小小的一份盒饭，还不知道头等舱提供的是什么伙食，她于是问道：“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 听到“回家吃”这三个字，周皓言眼底掠过一丝光芒，然后肯定地道：“回家。” - 结果赵楠楠叫了辆计程车，把他们送回了周皓言的法式大宅。 周皓言开锁进去，计程车在他们背后掉头离开。 他听着赵楠楠在身后翻包的动静，暗道失策，他本来还以为赵楠楠是要邀自己回她家去呢。 赵楠楠付完钱，走到他身旁：“开个锁而已，怎么这么慢？” 周皓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失望使他的动作迟缓。 不过铁门还是开了，两人进门去。 因为过完年就还会再回来，所以宅子里的家具都维持着原样，并没有蒙上防尘布，只是关好了门窗。 赵楠楠看到这一幕，也猜到了过完年之后周皓言本来应该就打算回来，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提前回来了。 她想着，把包放在了一旁，然后脱了外套卷起袖子，准备到厨房去给他做点吃的。 尽管他们回了家，可是在冰箱里，老人依然准备着易于存放的食材。 赵楠楠一面从冰箱里拿出洋葱鸡蛋，一面问周皓言：“我炒个菜，煮碗面给你吃好吗？” 周皓言从善如流地说：“好。”然后就靠在门框上，看着赵楠楠在厨房里忙碌。 赵楠楠切着洋葱，觉得这个发展也太离奇了，前一刻她还在跟一个想向她讨教怎么考公务员的人相亲，下一刻就站在周皓言的厨房里给他煮面条了。 作为一个并不需要为自己的三餐担忧，永远有人煮好饭菜给她吃的人，赵楠楠的厨艺并不怎么样，也就是能煮个面，煎个蛋，做那么一两样家常小菜。 她尽力把这顿迟来的晚餐做得清淡又好吃，考虑到周皓言是个挑食的、刚刚搭长途飞机回来的人。 厨房里弥漫开了食物的香气。 她把煮好的面条跟炒好的菜端到了餐桌上，从消毒柜里找出了碗筷，让周皓言快过来吃。 周皓言在餐桌前坐下了，拿起了筷子看着碗里的面条。 赵楠楠在旁解下围裙，看着他的侧脸，有些拿不准他喜不喜欢吃这些。 她拉出了一张椅子坐下，两手放在了餐桌上，对于周皓言说：“我只会做这个。” “挺好的。”周皓言说，“你要是什么都精通的话，那才奇怪了。” 赵楠楠想问他怎么奇怪了，可是周皓言已经开始低头吃面，她就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吃自己给他做的东西，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赵楠楠开始懂得为什么在那些情感类文章里，她们会这么动情地写着自己为男朋友、为丈夫、为小孩做饭，并从中汲取快乐。 她从前觉得劳动光荣，但不快乐，现在想来，那也得看是给谁劳动。 周皓言在飞机的头等舱上已经吃了个七分饱，赵楠楠煮的这一餐，面条煮得有些软了，汤有些淡了，洋葱炒鸡蛋又有些咸了。 不过他还是在她的注视中，很快解决了所有的东西，快得让赵楠楠甚至有些担心他没吃饱。 “你吃饱了吗？”赵楠楠站起身来，“没有的话，我再做点别的东西给你吃。” “吃饱了。”周皓言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皮带，“真的。” “真的？”赵楠楠半信半疑地收了盘子，想着刚刚在冰箱里还看到有速冻水饺，再晚点周皓言要是饿了，他还可以自己煮个水饺。 他什么都会，总不至于在厨道上就一定要依赖别人，连个饺子都不会煮。 这饭也吃了，碗也洗好了，她低头看了看表——快十点了，应该回去了。 不然的话，在她妈妈的脑补里，她不知该跟这个相亲对象谈得有多投契，初次见面就十一二点才回家。 她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仍旧坐在餐桌旁没动的周皓言，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周皓言看着她，想着赵父说的话，那天赵楠楠接到个短信之后就意志消沉，好像是陷入了感情问题。 不过既然她今天还出来相亲，说明她跟对方应该是没有确定关系。 眼下的赵楠楠看起来心情完全正常，自己总不能直接问到底前几天是谁让她意志消沉，他从椅子上起身，说道：“我有新年礼物要给你。” 新年礼物？赵楠楠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 由于希望自己在周皓言面前不会表现得太过雀跃，她的目光向着旁边游移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只不过今天没带出来……” 周皓言勾起了嘴角，转身说道：“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打开了楼梯的灯，赵楠楠跟在他身后，发现他们上了天台。 周皓言真的很喜欢在天台上跟她讲话，赵楠楠想。 今夜天台上并不怎么冷，这安静的旷远的乡村之夜，远处隐隐传来犬吠声跟一两声爆竹声。 还在新年里，处处都还有年的气氛，赵楠楠看到周皓言按亮了天台的灯，天台四角昏黄的灯光将他温柔地笼罩在其中，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梦境。 他转过身来，向赵楠楠伸出了手：“来这里。” “这么神秘……”赵楠楠嘀咕了一声，走了过去，“你要送我什么？” “过来。”周皓言搭上她的肩膀，让她背对着自己，站到了前面。 站在天台上，望着夜色下的乡村，赵楠楠不由得想到新年过去之后，这里就会呈现出崭新的面貌，周皓言的指尖在她颈间掠过，有什么带着重量落在了她的锁骨之间。 赵楠楠下意识地低头伸手去触碰，她的指尖摸到了属于宝石的冷硬，又触碰到了花瓣的脉络。 她转过身来，心跳得厉害，有些怔忪地看着周皓言：“这是……” “这是属于我母亲的项链，她没来得及戴上。” 周皓言望着她，伸手挽起了她脸侧的碎发，“我一直保留着它，想着也许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能够成为它的新主人。” 看到他眼睛里自己的影子，赵楠楠觉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也许我应该再说得清楚些？”周皓言看着她，觉得她连睫毛颤抖的样子都无比可爱，“我喜欢你，你愿意忘记那个不回应你的人，和我在一起吗？” 话音落下，他们头顶的夜空绽开了璀璨的烟火。 大年初六的烟火晚会，烟花漫天，随着两个人的心跳一起砰砰作响。 第77章 砰砰作响的烟火, 声音大得几乎要将半个县城都震动起来。 赵家离烟火盛放的广场更近, 听到的声音更大。烟火晚会是晚上十点钟开始，而赵楠楠都到这时候了还没回来。 赵母放下窗帘，外面的屋子把天空遮挡了大半, 从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瞧见烟火的光芒将天空映成各种颜色。 她回到赵父身边，拿了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开大了些。 “现在还不回来。”赵父听她说道, “看来你女儿跟那个小伙子挺聊得来的嘛。” 他闻言, 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 呵呵地干笑了一声。 赵母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一边听着从外面传来的烟火盛放的声音, 一边说道：“这一开始还不愿意去呢, 现在不是谈得挺高兴的？” 赵父的视线飘向了天花板, 想着赵楠楠现在跟谁在一起还不一定呢。 真是有点奇怪，皓言怎么会认识他们家女儿呢？还发信息来说他回来有事找赵楠楠，问她现在在哪里。 既然认识，怎么不直接发信息到她手机上去联系她？ 赵父仰着头，伸手挠了挠脸颊。 大宅的天台顶上, 一轮烟火消散，赵楠楠找回了被震得不知跑到哪里去的神志，发出了困惑的声音：“等等……”听到这两个字，周皓言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怕被拒绝的担忧。 表面上, 他仍旧维持着镇定，问道：“怎么了？” 赵楠楠看着他，心中有千万个疑问。 烟花消散之后，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硝烟味，赵楠楠问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可是为什么喜欢我？” 她看着周皓言俊美的面孔，首先在颜值上两个人就不是很搭。 赵楠楠自认长得还行，不过在周皓言面前就真的只是还行而已，像周皓言这样能打的颜值，就应该找个大美人，强强联合才对。 她问得很困惑，周皓言回答得很坦然，他说：“你长得可爱，而且灵魂又很有趣，所以我喜欢你。” 情人眼里出西施，周皓言现在是越看她越可爱，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站在面前，要仰着头来看他的样子。 “潘叔喜欢你，布丁喜欢你，软糖也喜欢你——”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在夜晚也发着亮，“你看，所有人都喜欢你，我也一样。” 周皓言把她讲得太好了，赵楠楠耿直得差点要后退一步，刚刚那个来相亲的不就不喜欢她？ “所以你的答案？”周皓言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在他看来，喜欢这种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赵楠楠也会发现在他英俊富有的外表下，也藏着个有趣的灵魂。 下一轮烟火很快又要开始了，待会他们在这里，又会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 赵楠楠强迫自己集中了注意力，不要被周皓言的美色所迷倒，力求在第二轮烟花表演开始前，解决自己所有的疑问。 周皓言听她困惑地问：“你说‘不回应我的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那个疑似不回应她，就这么走掉的人不就是周皓言自己吗？ 当然，他现在回来了，而且还在这里主动跟她说想要跟她在一起。 周皓言还想着可以先绕过这一点，哄她答应下来，没想到赵楠楠这么清醒。 他只能说道：“你不是正在暗恋某个人，而对方没有给你回应？”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赵楠楠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你，你知道我在暗恋——” “对，我知道。” 周皓言觉得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当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居然还会暗恋上别人，而他竟然还不知道她在暗恋谁。 赵楠楠：“你知道我在暗恋，然后你又喜欢我，而你根本就不说……” 然后还跑掉了，这是什么操作？ 周皓言意识到赵楠楠误会了什么，好像自己也误会了什么。 他谨慎地解释：“我是离开之后，才知道你在暗恋某个人，也是在离开之后，才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我并不是当初知道后却无动于衷，完全不去争取的。” “你把我搞糊涂了……” 赵楠楠觉得这个解释她能接受，可是周皓言的前半句她能听懂，后半句“不争取”她听不懂。 她喃喃地道：“我暗恋的人不就是你吗？你还想要争取什么……” 周皓言：“……” 看周皓言的表情，简直像晴空之中一道霹雳劈下来，击中了他的天灵盖。 他用跟赵楠楠刚刚相同的频率眨了眨眼，半晌才开口道：“你暗恋的人是我？” “是啊。”赵楠楠虽然脸颊还红着，可是现在话已经出口，她就不惧于承认这一点。 她移开了目光，“我喜欢上了你，可是因为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不存在什么可能，所以就——” 只是暗恋，没有想过要告白。 周皓言听着她的话，嘴角开始忍不住上扬。 “之后你突然说要走，我还以为是我没有掩饰好，让你感到困扰了。”赵楠楠说，“而你为了让我脸上过得去，就没直接拒绝我，只是以行动表示疏远……” 这下一切线索都串起来了，周皓言整张面孔都亮了起来：“因为我说要走，你才这么消沉。” “对啊，又不知你还回不回来。”赵楠楠嘀咕道，“那天你发拜年短信过来，我很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可又觉得没立场问。” 原来如此。 周皓言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原来他假想中的那个对手就是他自己。 赵楠楠那天是因为他发来的拜年短信而意志消沉，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双向暗恋故事，中间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周皓言充满了扶额的冲动，在他人生中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大的乌龙。 不过这似乎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情—— 赵楠楠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一样。 所以他们才看不见房间里的大象。 赵楠楠听见周皓言发出了叹息，想抬头看他，结果就被他一把抱了过去，紧紧地拥在怀里。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似乎连心跳声也趋于一致。 好近啊，他们之间的距离—— 赵楠楠想着，不由得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背，在这困惑未消的喜悦中，抱住了他。 “周皓言。”他听见赵楠楠叫自己的名字，她的声音困惑地从自己怀中传来，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差距大，你不会想跟我在一起也就算了，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觉得我喜欢的是别人？” 赵楠楠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可是经过这么一下，她怎么也看出抱着自己的人是以为她喜欢着别人。 他怎么想的啊？ 周皓言的下巴贴着她的头顶：“我是觉得你喜欢我，毕竟我那么优秀，那么有钱，关键是长得还好看。” 赵楠楠的手指在他背后抓了抓：“你这个人，还要脸不要？” 周皓言在她上方低低地笑出了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 赵楠楠踏实地抱着他，觉得这个新年真是过得峰回路转：“那你这么有自信了，怎么还会觉得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她听见周皓言又叹了一口气。 “那是因为我不确定，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想要跟我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你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我表现出超出欣赏的范围。” 赵楠楠思索了一阵，放开了手，从他的怀中退开，然后问道：“什么叫超出欣赏的范围？” 周皓言松开了她，举例道：“比如借故接近我，事事都要找我帮忙，每次看到我眼睛都没有办法从我身上移开。可是你看看你，见到我的狗比见到我还高兴，找我的管家商量事情比找我还多。” 赵楠楠：“你说的那叫花痴。” 正常的喜欢，哪能这么妨碍别人？ 周皓言：“大概过往喜欢我的，都没有过像你这样的。” 他在社交圈中一出现，所有人都像狂蜂浪蝶一样涌向他，喜欢得热烈直白。 大家想尽了办法接近他，哪有像赵楠楠这样毫不珍惜机会，还把注意力倾注在他的宠物身上都多于放在他本身。 广场方向，烟花升空绽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砰砰砰的将天幕映成绚烂的花海。 他重新把人抱回怀中，说道：“我本来不确定我对你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这么跑回去是想弄明白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只有一个你，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你。” “所以呢？发现确实是因为在这个小地方只有我在你身边呆着，让你别无选择？” “不是，是真的喜欢。” 第78章 烟火盛放的一夜过去, 新年的假期也就进入了尾声, 周皓言开车送赵楠楠回来，赵楠楠顺利地溜回了家。 赵父跟赵母已经睡下了，赵楠楠换了睡衣, 躺进被窝里。 她摸着脖子上的项链, 听着外头零星的烟火升空绽放的声音，拉高了被子捂住小半张脸。 在一片黑暗中，她想着周皓言, 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大宅二楼, 周皓言坐在书房的电脑前, 在联合创始人群里发了自己告白成功的消息, 宣布就此结束单身生涯。 “什么？！” 群里一片不敢置信的声音。 这还在新年里呢, 昨天还见着他在party里晃, 怎么一转头他就抛了个这么重磅的消息出来。 “你什么时候告白的？”靳辰第一个跳了起来, “你怎么告白的，小镇姑娘这就愿意接收你后半辈子了？” 周皓言：“呵，羡慕吧，羡慕不来的。” 随着这句话发出，后面一连跟着冒出了好几个表情包, 所有人都表达了意外、惊喜且嫉妒的心情。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嫂子？” “婚礼。”周皓言的回复飞快地跳了出来，“她现在忙着，没空见你们。” “……” 太得意了这人，简直得意忘形。 这才刚刚告白成功，就在想着要举行婚礼了, 等明天起来是不是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毕竟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周皓言补充道，“所以等举行婚礼的时候，你们就会见到她了。” “过分了你这。”靳辰被这狗粮甜倒了牙，坐在电脑前捂着腮帮子，“我也要申请去休养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人来把我捡走。” 周皓言没有对他们的羡慕嫉妒恨表现出任何不满，事实上他坐在这里，很怀疑还有什么能够破坏这个完美的瞬间。 他回来之后给老管家也发了个信息，正在度假的老人看到信息之后，及时给了他回复。 【很高兴你终于采取了行动，少爷。同时，我也很高兴听到赵小姐接受了你，尽管这比我预想中还要慢了半个月。】 半个月？周皓言想了一下，半个月之前，也就是他们从这里离开的时候。 所以他的管家原本是想着在上飞机的瞬间，他就能恍然大悟，确定赵楠楠就是他想要的那个人，然后转头就回来告白吗？【让你失望了。】他编辑了短信回复道，【我的行动不够有效率。】 老管家的回复很快又发了过来，就好像他刚刚一直拿着手机一样：【那么我希望婚礼可以来得快一些。】 老管家表示自己也会在半个月后才回去，询问周皓言能否照顾好自己，周皓言当然没问题。 毕竟他在外面留学那么多年都是靠自己过活，并没有奢侈到天天到外面去吃饭的程度，更何况赵楠楠的假期年初七就结束，等到年初八她就要回来上班了。 两人的关系进入了全新的阶段，她记挂着周皓言，会早早起来买食材到大宅里做早餐，一并买好中午的跟晚上的。 不过两人一起吃饭的机会却很少。 跟预计的不一样，周皓言原本想着他们会有比较多的机会可以在一起，结果却发现除非自己到种植基地去，否则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赵楠楠。 然而他之前的布置把一切都安排得太好，所以现在种植基地发展得很稳，基本上没有什么周皓言需要插手的余地，他只能额外找时间。 开春之后，村里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村里选址建设卫生院，目前全省推动基层医疗资源下沉，促进基层医护人员流动。 赵楠楠跟着村支书参加完会议，回来开了文档，写了选址报告。 村头修路的工作又已经动工，于是下班的时候还绕了远路才回去，比平常要晚上半个多小时。 在车库里，她停好了自己的小黄车，摘下头盔，看了看手机，发现周皓言今天下午竟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 这真是一反常态。 她于是给他发了个信息过去，问他在做什么，然后把手机扔回了包里，准备回家。 回到家门口，一打开门，首先就听见从里面传来的谈笑声。 赵楠楠低头一看鞋柜，心道家里来客人了，大概是她爸爸的朋友，所以在里面相谈甚欢，才能隔着一道门都听见她爸爸的笑声。 她耸了耸肩，一边把包从肩上拿下来，一边开门进去，说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正在门边地上选土豆的赵母抬头看她，“今天怎么这么迟？” 赵楠楠说：“村口修路呢，绕的远路，谁来了？” 她一眼扫过去，发现客厅里没人，想来她爸爸应该是领着客人去他书房，看他的藏品去了。 赵母拿着菜篮站起来：“是你爸爸的忘年交。” “忘年交？”赵楠楠来了兴致，“不是说他回去过年了吗？这么快又回来了啊。” “是啊。”赵母拨了拨菜篮里的土豆，她在网上一口气买了一整箱的土豆跟洋葱，就放在靠门口的地板上，要做菜的时候就挑几个，“说是前两天回来的，你爸一听说，就邀请人家过来做客。” 赵楠楠点了点头，赵母说道：“你把东西放下就来帮我削土豆。” “是，老妈。”赵楠楠遵从了，把想到书房去看看爸爸的忘年交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念头放在了脑后。 她把包跟外套都扔回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卷起袖子回来帮她妈妈削土豆。 站在厨房里，赵楠楠心无旁骛地削着土豆，听她妈妈问道：“你跟那天见面的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赵楠楠削土豆的手一顿，想到在咖啡厅里周皓言突然出现，她跟对方匆匆挥别，然后低下头把削干净的土豆扔进了水里，说道：“没联系了。” 过完年，作为工作党的相亲对象应该就已经回到工作的城市去了，没联系到也正常，所以赵母没有说什么。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赵楠楠就忍不住开始想周皓言今晚不知道吃什么。 一个人住，要做饭是很麻烦的事，做多了他又吃不完，可是做少了，菜色又不够丰富。 她最近两边都忙，没有什么时间关注周皓言，就担心潘先生回来的时候，见到周浩言直接瘦脱了形。 在她旁边，赵母显然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 她停下了切洋葱的动作，对赵楠楠说：“你们那天不是聊得挺好的嘛，我跟你爸都睡了，你还没回来，怎么一回头就没有联系了？” “啊。”赵楠楠“啊”了一声，说道，“人家就是没看上我呗，而且那天他见了我，也就只是在问要怎么考公务员，考公务员有什么诀窍——薛阿姨跟他说我是公务员呢，可我又不是啊。” 她把三个土豆都削好了，只是刀还在她妈妈手上切着洋葱，所以就没有办法切丝。 赵母被这洋葱熏得直想流眼泪，还要说教赵楠楠：“你看看你，考不上公务员，连相亲对象都看不上你。” 赵楠楠小小地切了一声，造纸厂老板的儿子看不上她怎么了？家里开连锁超市的少东喜欢她不就行了。 不过，她没打算这时候就告诉她妈妈她正在跟周皓言交往。 毕竟两人之间的阶级差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她只想着等自己的富硒农业搞起来之后，有了成功人士的身份，再来公布恋情就不一样了。 不说门当户对，起码看起来企业家跟企业家之间比较有共同话题。 “土豆削好了？”听她半天不吭声，赵母看了她一眼，见土豆已经泡在水里了，于是挥手道，“行了行了，出去吧，在这里看着碍眼。” 赵楠楠无语地拿着削土豆的刀，随手放在了一旁，然后洗了手出去了。 敢情没考上公务员就是原罪。 她往沙发上一坐，拿起了手机，看到周皓言依旧没有回信息，真是反常。 赵母拉上了厨房的门在里面做菜，除了家常菜以外，她还从楼下的餐馆额外叫了两样菜，对今天来的客人可见非常重视。 赵楠楠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有人敲门就去开门，看到楼下餐馆的老板娘连盘子一起送了上来，便帮手接了放在了已经擦好的餐桌上。 赵母又在里面忙活了十来分钟，炒了醋溜土豆丝跟洋葱炒蛋，这就关了抽油烟机，拉开门对赵楠楠说：“去告诉你爸爸别拉着客人在他书房里看那些东西了，准备吃饭了。” 赵楠楠“哦”了一声，然后走到书房门口，看着里面低着头的两个人。 她伸手在门上敲了敲，站在门边对他们说道：“吃饭了爸，还有——” 周皓言抬起头，对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到赵楠楠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秒凝固。 赵父的声音在旁成了背景，在介绍道：“皓言，这是我女儿赵楠楠。楠楠，这是爸爸的忘年交，周——” 赵楠楠：“呵，周叔叔好。” 第79章 赵父：“你这孩子，皓言也就比你大几岁, 怎么能乱叫周叔叔？” 周皓言憋着笑：“没事。” 赵楠楠趁父亲没看自己, 瞪了周皓言一眼, 用嘴型问他在搞什么。 周皓言没回答，赵父却突然转过头来，差点逮到没控制好表情的赵楠楠。 赵楠楠一秒收敛了表情。 赵父张了张嘴, 看上去打算说点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对两人说道：“走吧走吧，吃饭吃饭。” 饭桌上, 赵楠楠只装作不认识周皓言，一顿饭吃得算是宾主尽欢。 听周皓言说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他的管家并不在身边，赵母还热情地邀请他这几天来家里吃饭，不要客气。 这就是周皓言此行的目的，他当然不会客气。 等吃完饭喝过茶之后，他起身告辞, 赵楠楠在厨房里洗着碗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门关上的声音,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应该发现了他们两个之间有联系，不过她妈妈今天却像是雷达失灵, 没有敏锐地发现问题。 赵楠楠想着，把洗碗布往水里一扔，看着池子里溅起一篷水花。 所以说, 她爸一直称赞有加的那个忘年交就是周皓言？先前接的那个病人也是他？ 那周皓言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是她爸爸的？肯定早就知道了吧，只是一直不说。 这样一来，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天他一回到这里，就知道她正在那家咖啡厅跟人相亲。 他百分之百是问了她爸爸。 客厅里，赵母收拾了茶杯拿进来准备洗。 赵楠楠连忙抓起洗碗布，往旁边站了一些，听母亲在旁感慨：“你爸爸的忘年交果然不简单，我看他也就是在这里不认识其他人，才会看上你爸爸，跟他交朋友。”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什么叫看上她爸爸。 赵母：“难怪你爸爸这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还想着要邀他回来过年。” 赵楠楠继续洗碗，想着周皓言跟她爸爸做朋友这件事都能引发她妈妈的吐槽，那要是告诉她周皓言跟自己是男女朋友，肯定会遭到更严重的质疑。 正想着，门锁又发出了动静，送周皓言出去的赵父回来了。 他脸上仍旧带着高兴的笑容，从茶几上放着的袋子里翻出了周皓言刚刚送来的礼物，拿在手上爱不释手地看着。 赵楠楠听到父亲走过来，对站在自己身旁的母亲说道：“老婆你看看，皓言送的茶，几万块一斤的特供啊。” “是大手笔。”赵母对茶倒不是很感兴趣，她举起了右手朝赵父晃了晃，“他送我的这只镯子，也不便宜吧。” 赵楠楠转头看去，发现她的手上戴了一只通透的玉镯，一看就很贵。 她叠起碗筷控水，听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不能收，你就偏要让我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这可怎么回礼啊。” “碗筷洗好了。”赵楠楠宣布道，她在衣服上擦擦手，然后绕过两人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到阳台上去给周皓言打电话。 从他们家到大宅，开车回去也就几分钟的事，她算着周皓言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 果然，手机响了两下，那边就接了起来。 “怎么？”伴随着轻柔的音乐，周皓言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才刚刚分开，就开始想我了吗？” “不是。”赵楠楠在阳台上翻了个白眼，问道，“你到家了吗？” “还没。”周皓言显然还在车上，“村口不是修路吗？跟你一样，我回去也要绕远路。” “我忘了这个——”赵楠楠一拍额头，单手撑着阳台上的栏杆问道，“那要不要等你到了家，我再打电话给你？” “不用。”周皓言说，他握着方向盘，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眼睛望着前方车灯照亮的村道。 从公路上下来的这一段村道上是没有安装多少路灯的，能见度并不高，所以他开得很慢。他说：“你想问什么，嗯？” 赵楠楠被他这一声“嗯？”电了一下，撑着栏杆的手一滑。 当你有一个特别好看，散发魅力又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男朋友，就难免会在日常中被他电到。 倒不是说赵楠楠在抱怨什么，她重新站直了身体，毕竟谁不想要这样一个男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你的主治医生是我爸爸的？” 她没有自恋到以为周皓言就是冲着她来接近她爸爸的，毕竟他成为她爸爸的病人时，她才刚去龙岗村，两人还没打过照面呢。 “那次潘叔送你回家，他就知道了。”周皓言答道，“毕竟我跟你爸爸出去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潘叔负责过去接他。” “那你呢？”赵楠楠问，“是潘先生告诉你的吗？”周皓言心道，他的管家才不会告诉他。 赵楠楠听他说：“是你爸爸先说起了你，说你在龙岗村当村官。” 龙岗村就一个村官，还能是谁？ 世界还是太小了。 赵楠楠的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今天跑过来做什么？” “我以为你看出来了。”周皓言的车子停在了大宅门口，等着铁门打开，“我是想在不妨碍事业的情况下，合理利用资源，增加跟你相处的时间。” 赵楠楠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楠楠？”周皓言挑了挑眉，叫了她一声。 赵楠楠的声音才从他的耳机中传出来：“我最近太忙了，皓言……我都没注意到这件事。” 企业注册已经走完了流程，营业执照也顺利地办了下来，又兼村级污水处理系统网络铺设正式动工，赵楠楠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是在生气，创业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作为过来人，周皓言很清楚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完全可以体谅她把男朋友忘在脑后，“我只是想通过合适的途经，争取作为恋人的权益——” “我也很想你。”赵楠楠打了一记直球，然后许诺道，“等忙完这一阵，我一定好好陪你，还有——” “还有什么？”门彻底打开了，周皓言将车子开了进去，随口问道。 “还有，”赵楠楠似乎下定了决心，“等公司挂牌，我就可以告诉我爸妈，我们在一起了。” 天知道赵楠楠说这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周皓言泊好了车却没有从驾驶座上离开，身体一半沉在黑暗中，眼睛却像星辰一样明亮。 赵楠楠这些迷之直男的发言，是她最可爱的部分之一。 她可是拼了命的要拉近跟他的距离，好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显得差距太远，而被身边的人反对。 这每一分，都是最直白的爱意。 “就这么说定了。”周皓言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做了结尾，“早点睡，还有——明天见。” - 周皓言的曲线救国行动卓有成效，赵楠楠尽管还是忙，不过两人见面的时间却多了起来，毕竟男朋友都差不多直接驻扎到自己家里来了。 她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周皓言在跟她爸爸下棋，那悠哉的样子实在是人间不公。 三月初，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正式在种植基地挂牌。 这家以富硒农业为核心的企业坐落在龙岗村，联动鸿程村，以这两个村为根基，意在建立辐射全镇乃至全县的富硒农业帝国。 赵楠楠最后定下的名字取了两个村村名中的各一个字，显得格外有桑梓情怀。 在挂牌之日，县农委主任、农业局局长连同九溪镇党委书记亲自来道贺，电视台记者也前来采访拍摄，赵楠楠终于不可避免地上了电视。 赵父这天休假在家，跟周皓言两个人又在下棋，任电视开着。 当看到赵楠楠的身影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时候，赵父激动得手里的棋子都掉了，高兴地“啊”了一声。 赵母被这声从厨房里吸引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她顺着赵父的目光，看着屏幕上的女儿，不由得愣在原地。 听赵楠楠在上面还有点气势不足地讲话，她一下子转过头来，看向了赵父，问道：“这怎么回事？” 赵父坐在沙发上挠了挠脸颊，想着要怎么组织语句来跟赵母解释。 赵楠楠顶着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的身份，作为大学生村官创业的典型在接受采访，她带着众人走在焕然一新的种植基地里，向他们介绍各个功能区的作用以及这个企业的未来规划。 在种植基地里，随处可见可见翻好的土地，还有龙岗村跟鸿程村的村民在其间操作，一改之前新丰收基地的颓败。 企业落成，成为了龙岗村的经济支柱，更跟龙岗村、鸿程村都签订了脐橙种植的承包合同，让这个春季的乡村呈现出一派格外欣欣向荣的景象。 龙岗村的地下污水处理系统规划完成，管道正在铺设当中，以这个基地为中心，向着全村辐射，收集龙岗村所有的生活污水，集中统一处理。 等之后生猪养殖污染整治工作再一推动，所有的污染源都会消失，整个龙岗村将焕然一新。 电视台来到这里是为了拍摄龙程公司的落成，结果一来就看到了万象更新的景象，不仅仅是这一项工作值得关注，整个龙岗村的村级卫生整治、污水处理、村容村貌美化都在齐头并进。 一行领导人在龙岗村村委会大楼听取了村支书的汇报，大力表扬了他们将龙头企业的建设跟乡村建设有机结合的做法，真正在致富的同时不忘建设乡村。 而龙岗村跟鸿程村这两个贫困落后村的村民也因为这个龙头企业注入的活力，一改从前的灰暗，精神面貌得到了大大的改善。 这一建设典型一冒头，就不光上了县电视台的专题栏目，而且县委新闻部也派人来采访成稿，登上了地市级报纸。 一时间，龙岗村的新变化和这大学生村官创业的新成功典型，成为了各方目光的聚焦点。 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有作为龙岗村的新支柱企业，为村民致富探索出了一条新型农业化道路。在科学培育选种之后，又跟村里签订合同，承包了更多的土地以种植品种多样化的富硒农产品，请村民负责种植，并由专门的专家向他们传授种植诀窍。 因为在提高村民收入、解决就业问题、挖掘富硒资源、建设美丽乡村等方面多有建树，所以这段时间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已经成了电视台跟报纸的常客，经常可以见到有关报道。 赵楠楠作为新人企业家，一开始还很不习惯，不过这么来了三五次之后她就惯了些，只不过对着镜头的时候还是容易紧张。 周皓言对此表示：“这没有什么，你会习惯的。” 赵楠楠抗议：“你说的倒是很轻巧，对着镜头的时候你完全不紧张的吗？” 她呆在他的书房里，正在借用他的电脑，周皓言看她一眼，觉得是时候要让女友再见见自己的另外一面，给她树立学习榜样，于是起身绕到了她背后。 赵楠楠仰头看他：“做什么？” 周皓言握住鼠标，在网页里搜索了什么，对她说道：“让你看看什么叫做镜头的考验。” “叮”的一声提示音，网页刷新出来了，周皓言做了个手势，退开让她自己看。 赵楠楠一低头，看到上面熟悉的身影，顿时抓住被周皓言松开的鼠标，仔细地浏览起来。 这还是周皓言的公司刚上市的时候，他接受采访，当时整个金融圈都被这位新贵引起的风暴所席卷，各大网站周刊都是他的脸。 赵楠楠抱着抱枕看完这条两年前的报道，又抬头去看坐在对面一脸惬意地翻书的周皓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上网去搜一搜他的过去。 难怪现在每次电视台跟报纸要采访，周皓言都完全不露脸。 这要是露脸了，被发现他根本不管他的上市公司，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投资村级企业，一定会让人大跌眼镜。 而且赵楠楠的工作也基本就要被抹消了，有他在，哪里还有什么她发光的机会。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坐在对面的人翻了一页书，对她挑了挑眉，才又继续沉浸回刚刚的文章里。 第80章 龙岗村、鸿程村的修路工作就先后展开，龙岗村要修的路段短, 率先结束了工期。 新修好的路段宽敞平整, 两辆车并行都绰绰有余, 每一个打这条路上经过的人，都会停下来看看立在路口的路碑。 在这座路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龙岗村村民的名字。 正如赵楠楠当日许诺的那样, 这条路的修成都来自他们这些村民的贡献, 每一个踏上这平坦大路的村民, 都能感到与有荣焉。 自此，龙岗村村民的心态彻底地平稳下来, 内部更加团结稳定。 至于赵楠楠不打算走公务员的路，反而摇身一变成为了乡镇企业家这件事在家里引起的风波，也因为她这段时间忙到飞起，没有机会跟母亲正面接触，渐渐有了平息的迹象。 然后，在绵绵春雨中，春季招聘开始了。 作为本县新晋明星企业, 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也递交了申请，在县委正对的广场上开了摊位, 跟其他企业一起进行招聘。 由于公司是大学生村官创业的成功典型，所以沈顾问建议赵楠楠抽出时间, 亲自到摊位上去进行招聘。 可赵楠楠看着身旁的周皓言，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过来看看。”周皓言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翻了一下公司新印出来的宣传手册, “我没参与过招聘，好奇。” 赵楠楠不信，要是真有那么简单，他就不是周皓言了。 她站在摊位的帐篷里，探出头去看了看，天上正飘着濛濛细雨，让她忍不住担心这天气会不会影响求职者的热情。 前来招聘的企业里，他们算来得早的，又再过了好一阵子，其他摊位才有人来，求职者也陆陆续续登场。 “来了来了。”赵楠楠振作起精神。 十八线小县城新鲜事少，尽管今天广场要被占用来做招聘场地，平常爱来这里锻炼的中老年人也依然来了。 赵楠楠看着这些中老年人在他们摊位前走来走去，造成了很热闹的假象，可是却没有什么人来应聘，顿时有些发愁。 “愁什么？”周皓言在旁边放下了宣传手册，伸手按了一下她的眉心，“今天的任务也就招三四个人而已，还怕招不到？” 公司新成立，能够承载的人数确实不多，作为第一天来招聘会的活广告，赵楠楠确实没有什么任务。 “是是是。”她按下了周皓言的手，“我知道了。” 等到围在摊前的老年人们散去之后，终于有人冲着他们的招牌来了。 “你好。”来的是个年轻姑娘，背着背包在两人面前忐忑地道，“我是来应聘会计的，这是我的简历。” 她说着把简历递给了赵楠楠，然后看了周浩言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也递给他一份。 “不用给他。”赵楠楠请她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简历给一份给我就可以了。” 来凑热闹的周皓言顺着女友的话，点了点头。 他们今天的第一个应聘者坐下了，赵楠楠看了看手上的简历，问了她一些简单的问题。 在得到回复之后，赵楠楠在她的简历上打了个勾，抬起头来对她说道：“好了，请你回去等我们的电话通知吧。” “好的。”这年轻姑娘站了起来，又忍不住看了看周皓言，这才离开。 赵楠楠把收简历的文件袋竖起来，挡在脸面前。 周皓言看着她凑了过来，不明所以。 “她刚刚一直看你。”赵楠楠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不是认出你来了？” 原本等着她打翻醋坛的周皓言等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搭着她的肩膀笑出了声，跟她一起挤在文件袋背后，同样轻声说道：“认出了也不奇怪。” 赵楠楠转头看他：“那怎么办？” “不承认就好了，别担心。”周皓言理所当然地说着，眼睛朝着某个方向随意地看去，“我又不是明星。” 赵楠楠一想也对，他又不是明星，不会有人丧失理智扑上来要他签名的，于是放下了文件袋，从周皓言身旁退开，等着下一个应聘者。 雨渐渐停了，天空放起晴来，有了第一个应聘者，后面的人就陆续来了。 招聘摊位前排起了一小截队伍，来应聘的人依次在这摊位前排好了队上交简历，等候一个简短的初面。 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这次要招一个会计，三个普通文员，这下来的人数有些出乎赵楠楠的意料。她已经收到了十来份简历，学历基本在大专以上，学什么专业的都有。 赵楠楠也不是全才，所以面试的时候，周皓言在旁坐着也偶尔会问一些问题，填补她遗漏的部分。 他一出声，赵楠楠顿时就觉得踏实多了。 这一轮面试结束，他们的摊位前终于没有人了，赵楠楠于是把手里的资料叠了起来。 一看时间，现在才不到11点，招聘工作就已经超额完成。 她对周皓言说：“我觉得我的任务完成了。” 周皓言听到她的话，对她一笑，刚想开口说什么，赵楠楠就看到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某个方向。 “怎么了？”赵楠楠没有第一时间回头看，见他这反应便问他，“又有人来面试了吗？” 周皓言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微妙，他对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这个反应……赵楠楠转过头去，就看到赵母站在他们的摊位前，臂间挎着她的蔻驰包。 赵楠楠一下子站了起来：“妈——” 赵母的目光从她身上转到旁边的周皓言身上。周皓言对她微微一笑，开口叫道：“阿姨。” 赵楠楠光顾着紧张，没注意到他这称呼的变化，赵母却注意到了。 她的视线在周皓言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回了自己女儿身上，然后才以一种微妙的语气问道：“你办企业，要自己来招聘的吗？” 赵楠楠见她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生气，于是也稍稍放松下来：“今天第一天我来，是做个广告，吸引一下他们。” 这个答案对赵母来说像是可有可无，她点了点头，又看向周皓言：“那周先生跟你在这里——” 周皓言站起身，以一种正式的姿态介绍了自己今天的身份：“我是作为楠楠的男朋友陪她来的。” 赵楠楠霍地转头看他，周皓言一脸镇定，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才是他今天陪她来的真正目的。 他就知道在这里举行招聘会，她妈妈肯定会跟她的那些朋友一起过来，然后肯定会看到他们。 周皓言作为赵父的忘年交，这段时间时常出入他们家，跟赵楠楠有交集正常，但是不可能交情深到这个份上。 而且两人刚刚说悄悄话的小动作，她妈妈肯定也看到了，这样一来，等到摊位前来应聘的队伍缩短之后，她就会忍不住过来问个清楚明白了。 赵楠楠顿时就伸手掐了周皓言一下，赵母看着他们两个，现在心情是真的复杂了。 照理来说，周皓言通过他跟赵父的关系，这样顺理成章地进驻他们家，近水楼台先得月追到了自己的女儿，这简直就是引猪入室，把他们种的白菜给拱了。 可是因为两人之间条件的差距，这件事情放到他们两个身上，赵楠楠才像那个得了月的，周皓言反而是被拱的，怎么看都是她女儿占了便宜。 赵母深觉自己作为赵楠楠的亲生母亲，完全没有立场去苛责她。 所以她这下是不声不响地做了乡镇企业家，又不声不响地谈了恋爱，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先前觉得自己要为女儿操心到底的赵母，一时间竟说不出自己是失落还是放松。 赵楠楠站在这里心惊胆战地等着她训话，然而赵母还没开口，一群中年妇女就一起围了上来：“芬啊，你站在这里干嘛？这里有什么——” 她们往桌子后面一看，看到站在摊位里的赵楠楠，顿时惊喜地叫出声：“楠楠！” “哎哟，原来是你们家楠楠的摊位。” “林阿姨，张阿姨，薛阿姨，刘阿姨……” 赵楠楠把她们挨个叫了一遍，这些要么就是她母亲的牌搭子，要么就是老同学，她全都熟得很。 “楠楠！你真是有出息啊！” 赵母被围在中间，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对自己说：“你妈妈真是有福气，这十里八乡的，就你们家楠楠最给你们家长脸了。” “是啊是啊，大企业家、慈善家，天天上电视上报纸，不得了啊。” “每次听别人一夸，我就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三岁看八十，从小就机灵可爱，长大之后也错不了。” 赵母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架不住她们这么一说，也绷不住带出了笑的模样。 “怎么，今天来招聘啊？”她们探着身子问赵楠楠。 “是啊。”赵楠楠点头，“公司需要招一些人手，才能真正地运作起来。” “这样。”她们回过头来，互相看了看，然后忍不住对赵母说道，“唉，真是羡慕死人了，想想我们家的现在还在外面给人家打工，还在费尽心思地找工作呢。” “是啊，哪像楠楠在家里发展，又可以陪着你，又帮着建设家乡。我要是妇联，我都要给李芬家送锦旗了，培养出了这么一个好姑娘。” 赵楠楠陪着笑，看到她妈妈脸上的表情明显被拍马屁得很舒坦，不由得又看了周皓言一眼。 周皓言对她挑了挑眉，赵楠楠简直怀疑这是不是也他安排的曲线救国。 她们吹了赵楠楠一波，八卦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旁的周皓言身上。 刚刚她们就注意到这张英俊得不得了的陌生面孔了，都在猜测着他的身份。 “楠楠啊。”其中一个人问道，“这是你的——”她本想说员工，可是周皓言的气质看起来比赵楠楠还像老板，一点也不像他们小县城里的人。 赵楠楠：“这是——” “这是小周。”赵母抢先在她之前，淡定地道，“我们楠楠的朋友。” 周皓言适时地开口道：“各位阿姨好。” 她们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然后露出了“我们懂”的笑容，说道：“什么朋友，未来女婿吧？” “你们家未来姑爷长得跟明星似的，楠楠带他来也是来打广告吧？” “得了得了。”赵母也没认真反驳，端着两只手道，“这两个孩子不是还在谈着吗？这么急着催，要是把人吓跑了，你们谁赔给我？” “这怎么赔得起啊。”先前说给赵楠楠介绍男朋友的薛阿姨看着周皓言，无比感慨，“这也太俊了。”她要给赵楠楠介绍的根本比不上。 “好了，都别围在这了。”赵母觉得她们这么盯着周皓言看有些过了，她都没这么看过呢，于是赶人道，“热闹看完了，也没什么有趣的，都回去吧。” “啊对，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做饭了。” “下午约起，打麻将。” “行。”赵母整理了一下衣服，打算转身离开，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赵楠楠跟周皓言说道，“中午回来吃饭吗？” 赵楠楠看向周皓言，周皓言点头道：“回。” 第81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 两辆车开在前往龙岗村的路上，路面平坦, 坐在车中完全感受不到颠簸。 白色的路碑一闪而过后, 映入眼帘的就是间隔相宜的路灯跟绿化树, 整个村子无论白天黑夜，都一样通行无阻。 道路两旁的稻田都已经插满了青色的秧苗，还没长高, 充满了春的趣味。 市原中央苏区旧址保护领导小组风尘仆仆地从市里赶上来, 审批龙岗村新四军旧址市级保护单位的申请, 正在龙岗村村干部的陪同下前往目的地。 这两年借着原中央苏区振兴发展政策的东风，全市各个红军长征经过的村庄都得到了政策倾斜跟支持, 在美丽乡村建设上也增添了一抹红色。 坐在前面这辆车上的是领导小组的主要负责人跟龙岗村村支书，之前负责填报申请材料的赵楠楠也跟来了。 她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给领导小组的成员简述龙岗村红四军旧址的历史，介绍如今建筑的情况，陪他们走完全程，听取意见，写好报告。 岁月翻篇，如今她来龙岗村已经快两年了。 等到今年秋天, 脐橙再成熟的时候，她的村官任期也就结束了。 红四军旧址的市级保护单位申请或许会成为她在龙岗村的最后一项政治任务, 绝对值得她放下手上的事，亲自来陪同一趟。 从村头那条路一进来, 坐在车上的市领导就一直向着窗外张望，不时地跟村支书说上几句话。 龙岗村的人走这条路走得多了，对村里这两年的变化没有这么敏感, 可是今天来的这位徐主任却是被龙岗村的旧貌换新颜给震撼到了。 龙岗村的道路四通八达，绿化、亮化、硬底化都达到了百分百，在路口远远地望见村庄坐落在碧水青山的环绕间，犹如一幅图卷。 虽然龙岗村的建筑外立面统一还没有彻底进行，但是村庄经过整体规划，已经形成了以龙程富硒科技有限公司的山药种植园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的统一图景，在山水之间呈现出一派和谐自然。 由文化长廊环绕的健身广场，其中都是村里的老年人和学龄前的孩童在自由自在地活动，旁边立起来的各种健身器材上，也有很多村民锻炼的身影。 一路走来，渠沟里的水清澈见底，道旁的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路面上不见任何垃圾。 每一处池塘，都有天光云影都徘徊其中。 在周氏宗祠前，呈现出半圆形的池塘周围立起了大理石护栏，一座白色的桥从中间横跨过去，将池塘分为两半。 还在春季，池塘里没有荷花，只有初初露头的小荷，荷尖有蜻蜓立于其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几年九溪镇的美丽乡村建设一直搞得很好，而且还有两个省市级的美丽乡村建设示范点。 这一路走来，饱览了整洁规划有序，又错落有致、毫不呆板的乡村景致，徐主任大饱眼福，转头询问坐在身旁的村支书：“周书记，龙岗村是九溪镇的美丽乡村建设示范点吗？” 听到这句话，几个副主任都看向了他们。 村支书还未说话，就听徐主任感慨道：“之前我去桐庐学习，见过那边的美丽乡村建设，想不到我们这里经济虽然不及那边发达，可是建设成果却是完全不输那边啊。” 在他们身旁，几个副主任纷纷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一个村庄，能够在这两年从贫困村摇身一变变成这样的村落，少不得镇县两级的支持，更有可能是九溪镇倾了举镇之力，来帮他们建设起这么一个村庄。 在他们想来，这九溪镇政府是卯足了劲要打造出一个不输任何地方的美丽乡村试点来，好向省里、市里争取更多的资源。 村支书听他说完，忙道：“徐主任过奖了，过奖了。” 得到这样一个评价，比得到怎样的称赞都还要令他心花怒放，众人见他摆手道，“我们龙岗村排不上，排不上，都是靠自己努力搞的。” “什么？”徐主任一愣，“不是美丽乡村试点，这些都是你们自己搞的？” “对。”村支书笑着点头，“这两年村里发展得好，人人都富裕起来了，我们也依托着龙程富硒科技的支持，对村里进行了全面的改造升级，你看——” 他说着，伸手一指远处龙程科技的种植园。 去年，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正式进驻县里的工业园区，在其中筹备建立起由数十家加工厂组成的富硒农业区，可以同时加工上百种富硒农产品。 在龙岗村建立的山药种植园已经成为了龙程科技的宏图一角，也成为了龙岗村的核心。 说到这些，村支书侃侃而谈：“因为种植园发展的是富硒农业，所以没有重工业的污染，村里的生活污水、废水都由地下管道集中到种植园那边，由种植园的污水处理系统统一处理。 “我们的村道也雇了专人打扫，生活垃圾由专门的保洁员运送，像池塘、渠沟等容易滋生蚊虫病原的地方也都定时清理。这一路走来，徐主任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们村的环境卫生搞得特别好？” “对。”徐主任一拍大腿，说道，“这个是真的搞得特别好。”像其他村，可能只是做到了垃圾的处理，对污水的处理却还不到位。 徐主任坐在车里，回想了片刻村支书刚刚说的话，然后问道：“你是说，你们村连污水处理系统都已经搞好了？” “是。”村支书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赵楠楠道，“小赵，你给徐主任讲一下我们村污水处理系统吧。” 毕竟这个工程都是由龙程主导的，差不多也就是赵楠楠自己负责的项目。 赵楠楠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如今要对大大小小的领导发言，她已经毫不畏怯。 她的眼镜立功，这群市领导显然没有认出她来，只以为这是普通的村干部。 “我们的污水处理系统是前年动工的，请了中节能的工程师来勘测布点，在龙程富硒科技种植园建立了集中处理系统，解决了生活污水的问题。” 赵楠楠简明扼要地讲述了污水处理系统的建立过程，跟着又说道，“去年全县展开生猪养殖污染整治，村里统一拆卸了养殖场、沼气池等功能区，不再蓄养生猪、奶牛，彻底杜绝了水源污染。所以现在村里无论是池塘还是渠沟，只要有水，都很干净。” 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暗暗觉得这年轻干部汇报起工作来四平八稳，挺大方的。 “这个事情做得好啊。”徐主任眼睛一亮，“你说的那个种植园，就是你们这里的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旗下的种植园？” “对。”龙程富硒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所有者谦虚地笑了笑，说道，“在龙岗村建立的山药种植园就是龙程富硒农业的第一块拼图，之后才又有了在鸿程村的种植园和后面的富硒农业区。” 龙岗村的种植园，就是梦开始的地方。 龙程富硒科技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成为了他们全市乃至全省的一块金字招牌，得到了中央的肯定。 加快农业现代化是“十三五”规划的十大目标任务之一，“电商助农”是农业政策的重点扶持方向。在这方面，龙程富硒科技走在了全省前列，光是去年一年九溪镇富硒农业的总产值就占到了全市的八成，全省的45%。 今年，龙程富硒科技的版图再向着全县范围铺开，龙程富硒科技所倡导的特色农业毫无疑问将再度创造奇迹。 徐主任感慨着向外看去，只见这连绵一片的稻田跟果园，其间有无数青壮年在忙碌，跟其他村子里青壮年外出务工，只有老弱妇孺留守，缺乏生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一片种植的都是富硒稻米，营养价值高，产值高。” 赵楠楠在旁充当了讲解员，对公司这两年的举措信手拈来，“龙程富硒科技今年在全县八个乡镇、七十几个村进行了推广，富硒优质稻种植总面积将达到8万亩，每年为农户增收超过千万元。” 村支书适时地开口道：“主任你们看，这些果园里种植的都是富硒脐橙，申请了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价格比之前翻了七八倍。” 在果园侍弄果树的农户都领着龙程富硒科技的公司，每天来自家果园就像上班一样，卖力侍弄果树也是奔着公司的年终奖，心中格外有斗志。 别的地方少人种地少人工作，哪怕有青壮年劳动力都沉迷于打牌赌博，哪有龙岗村这样的精神面貌？ 这里简直就是理想化的新型农村，领导小组负责人们只觉得自己明明是来看红四军旧址的，结果这么一路看下来，却被龙岗村的人物风貌所吸引，怎么看也看不够。 等到了目的地，所有人从车上下来，都为龙岗村的美丽乡村建设成果折服。等回过神之后，才开始看起红四军在长征途中从龙岗村经过，在这里借宿过的旧址。 在村支书跟赵楠楠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这保存了七十多年的旧址，四处走动。 龙岗村搞美丽乡村建设这两年，除了各种硬件提升，对于这些古建筑、革命旧址也是非常精心保护。尤其是有了经费聘请了专家之后，就更加得心应手，在去年台风雨到来之前对革命旧址进行了修缮，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貌，又对建筑进行了加固。 “好，很好，你们的红四军旧址保存得很好，内部修缮得也很好。” 一行领导专家看完，纷纷表示通过审核没有问题，而且还提出让龙岗村写份报告，由他们带回去作经验交流材料。 村支书看向赵楠楠，赵楠楠点头道：“没有问题，报告写好之后我会传真到领导小组办公室去。” 实地考察结束后，原本村支书还有心邀请他们去村里的龙头企业——龙程富硒科技种植园参观，奈何领导小组还要赶去下一个村进行审核检验，就婉拒了他的美意。 赵楠楠跟村支书留在原地，看着领导小组一行人重新坐上了他们开来的两辆车，然后从红四军旧址门前离开，两人都朝车上的人挥了挥手。 车子很快在村道上走远了，赵楠楠放下了右手。 不知不觉，村子里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她坐着那辆皮卡来村里，在路头颠簸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在她身后，是龙岗村的过去。 在她眼前，是龙岗村正在蓬勃发展的未来。 一个人如果来过，给这个地方带来改变，那么她就没有白来。 （正文完） 第82章 从周皓言向赵楠楠表白成功，给休假中的老管家发去信息以后, 老管家就一直期待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兑现他的话, 让自己看到他们两个进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结果周皓言回归他的it帝国, 重新出任ceo，而赵楠楠全身心投入富硒农业版图扩张，两年过去, 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倒是锐意进取, 越走越远, 可是在感情方面却迟迟没有再进一步，实在是让人失望。 原本不想给他们压力的老管家不得不考虑出手了。 两个忙到飞起的人这个月难得都有假期, 在乡间的大宅里重聚，趁着赵楠楠带着刚洗完澡擦了个半干的布丁跟软糖出去晒太阳，老管家端着新鲜出炉的蛋糕和红茶来到了周皓言面前。 老管家一过来，周皓言就闻到了蛋糕的香气：“谢谢。” 他放下了手里的平板电脑，给了自己的老管家一个微笑，然后发现老人站在旁边并没有移开脚步的打算。 周皓言挑了挑眉：“？” 老管家没有对这个疑问的表情做出解答，周皓言于是猜到他们之间大概需要一个正式的谈话。 他放下了叉子, 开口问道：“潘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尽管老人还没开口，周浩言却敏锐地觉得他的管家接下来要说的话跟赵楠楠有关, 不然不必等到她不在才来跟他说，对吧？ “我确实有些话要说。”老管家一脸平静地道, “我是来问问少爷你，打算什么时候才从你们那排得满满的工作日程里挤出一点时间来，跟赵小姐完成你们的人生大事, 举办一场婚礼？” 周皓言一时间像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 老管家看着周皓言脸上的表情，目光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难道你是打算告诉我，你们不打算结婚。” “不，我们当然会结婚——我那么爱她，我当然会娶她。”周浩言说着，脑内已经开始飞快地编排起自己跟赵楠楠的日程，思考着有什么时间能够让他们两个人都脱离出来，完成这件人生大事。 既然说到结婚，那就要给他的新娘定制婚纱，虽然一生只穿一次，但他还是要给她定做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让这个经历成为她独一无二的回忆。 周浩言在脑内过着设计师的名字，听老管家说道：“很好，那么按照这边的风俗，你们应该举办两场婚宴，一场在周家，一场在赵家。” “好。”周皓言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婚纱设计，你认为simons怎么样？” 老管家挑了挑眉：“不错的选择，我很高兴看到你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少爷。不过也许把那留在周家举行的婚宴上，这个小镇更适合中式的礼服。” 周皓言思索了片刻：“你说得对。” “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老管家说道，“我会寻找工匠来完成这件中式礼服。至于场地问题也不需要担心，邀请的宾客规模——”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周皓言敏锐地抬头，看着他问道：“宾客规模，怎么了？” 老管家：“虽然赵小姐并不是公职人员，但你们的结婚宴请规模也受到同等的限制。” “也就是说？” “不能超过十张桌。” 不能超过十张桌？周皓言觉得这个规模也实在太小了。 “那么宾客的宴请名单就成为一个问题了。” “是的。”老管家赞同了他。 由于赵楠楠现在的身份已经完全不同，能不能拿到她跟周浩言婚宴的请帖，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门槛和资格认证。 那么，最后需要担心的就剩下两件事情了。 眼见自己期待的婚礼即将到来，老管家脸上也有了笑容：“伴郎跟伴娘的人选，这个容易，所以我想最后一件就是求婚了。” - 赵楠楠遛狗回来，带着一身秋日的阳光气息。 周皓言说他有事要留在大宅，跟老管家两个人单独商量，今天就不陪她回来吃饭了。 她于是带上老管家烤的蛋糕，一个人回了家。 回到家门口，赵楠楠低头找钥匙，他们家虽然买了新房子，但是暂时还是住在医院分配给她爸爸的这套房子里。 她还没把钥匙翻出来，面前的门就打开了。 赵楠楠提着蛋糕一抬头，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门口：“妈？我回来了。”她向赵母晃晃手里提着的盒子，说道，“潘叔做了蛋糕，让我带回来给你们吃。” 赵母看了看她身后，侧开身让她进来，状似无意地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皓言呢？” “他有事。”赵楠楠换上了拖鞋，说道，“今天就不过来了。” 她说完准备往屋里走，结果被她妈妈一把拉住，拉到了沙发上坐下。 赵楠楠看着她：“？？？” 自从她成功的转职企业家之后，因为工作跟恋情上面的能力得到母亲的认可，所以她现在在赵母面前不再那么心惊胆战了。尤其她现在还是这个家里赚钱最多的人，经济独立，说话的声音就更大。 赵母看着她，任厨房里的抽油烟机继续响，表情凝重地说道：“妈有话跟你说。” “你说。”赵楠楠做了个手势，“我今天没会。” 赵母深吸一口气：“你跟皓言在一起也有两年时间了，他见过我们，你也见过他家长辈，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赵楠楠一下愣住了，这个念头在他们刚交往的时候她还想过，可等后来越来越忙，结婚的念头就像雪花一样消融，再也没有在她脑海中出现过了。 赵母看着她的神情，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要跟他结婚。”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我那么爱他，我当然会嫁他了。”赵楠楠说着，脑内已经开始飞快地编排着自己跟周皓言的日程，想着有什么时间能够让他们两个人脱离出来，完成这件人生大事。 既然说到结婚，那就要考虑到婚礼了。她是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周皓言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估计会想要在教堂里面举行婚礼，还有什么婚纱、花童、白鸽、誓言之类的。 既然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那么她就要给他独一无二的回忆，花多少钱都不成问题。 赵楠楠在脑内过着欧洲国家各大教堂的名字，听她妈妈说道：“很好，既然你想要跟他结婚，那么就不要在意是谁先求婚了。” “嗯……”赵楠楠心不在焉的应着，然后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啊？” “你啊什么？”赵母说，“我知道你现在事业有成，杰出女企业家，妇女代表，三八红旗手——可就是这样，想要找到个合适的人就更难。对方得比你还有能耐，比你还有钱，不然双方的财力、思维匹配不上，在一起也不搭。所以妈都替你急，要是皓言让你放跑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一个这么好的了。” 赵楠楠思考了片刻：“你说得对。” “你明白就好。”赵母说着拉开了手边的抽屉，把一早准备好的户口本拿了出来，塞给了她，“去求婚，明天民政局上班就去领证，其他你再想。什么教堂啊，婚礼啊，都是小事，他想要，你就领了证再给他补。记住，结婚证才是实在的，其他都是虚的。” 赵母站起身来，说道：“你好好构思一下你的求婚誓词，妈先去炒菜了。” 赵楠楠拿着户口本，看着她妈妈的背影，越想越觉得她说得对。 现在什么年代了，她先求婚也正常，何况他们现在的状态跟结婚也没差。 她把户口本收了起来，上网查了查本地民政局领证的手续，决定晚上就回大宅去向周皓言确定一下他有没有把户口本带在身边。周皓言跟老管家商量了一下午，大致敲定了婚礼的初步方案。 老管家维持着兴奋的状态，对他说道：“求婚的细节，我们可以晚上再来讨论，现在我先去准备晚餐。” 周皓言坐在电脑桌后，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人于是心情愉快的从书房出去，下楼准备去料理今天的晚餐，结果刚一来到楼下，就看到赵楠楠从外面进来。 “潘叔！”她看到老管家，便指着楼上问道，“他在楼上吗？” “是的。”老管家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即将成为自家少爷合法伴侣的赵楠楠，没有注意到赵楠楠看起来也比平常要兴奋。 “好……”赵楠楠搓了搓手，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去了。” 老管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跑上二楼，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然后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楼上重物倒地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人在激动之下，把椅子撞倒在了地上。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明智的没有上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 “我们所能知道的就是，第二天他们两个就去领了证。” 对自己买了机票千里迢迢过来充当伴郎的靳辰那渴望真相的眼神，充当伴娘之一的林一风这样说道。 然后时隔半年多，等到订制的礼服都完成了，他们才举行了这场婚宴。好消息是这时候赵楠楠的村官任期已经结束了，宴请规格终于不用再受相关规定的约束。 “所以说，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先开口求的婚？” 靳辰很失望，他原以为在休假错过了赵楠楠给周皓言准备的西式婚礼跟周皓言在他的城市为赵楠楠举行的传统婚宴之后，再来到这场婚宴上起码能找到真相的。 “算了。”他扯松了领结，嘀咕道，“不管怎么样，周皓言就是个幸运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是—— 赵楠楠：我求的。（挺胸） 周皓言：谢谢收看我们的乡村爱情故事。 赵楠楠：再见。（挥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