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心动也行动》 作者:苑执 文案: 陆景和曾在大学遇见过一个人。 念念不忘的第六年,他将她带了回家。 慢热 久别重逢/暗恋/医生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主角:宁思;陆景和 ┃ 配角: ┃ 其它:不虐不虐 《心动也行动》(又名《予光与你》) 文/苑执 ☆、第一束光 十一月初,下过雨之后的j市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 医院大厅里凉意绵绵。 宁思从病房出来得急,外套也忘了拿,身上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完全抵不住扑面而来的寒气。 好不容易在取药窗口上方的显示屏看到自己的名字,连忙从不锈钢排椅上起身,找到自己的感冒药,就哆嗦着快步往住院部赶。 母亲是两天前因车祸住的院。 她赶回病房的时候母亲还在睡,宁思轻手轻脚把药放在床头柜,将自己的外套拿上后便小心地退出了房间。 关好房门,才手忙脚乱地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往洗手间小跑过去。 变季的天气总有些反复无常,这几天尤甚。 昨晚睡之前宁思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以为是这几天太累,也不甚在意,没想到一觉醒来反而严重了些。 本来母亲这边就需要人照顾,要是自己真生病了,估计很麻烦,宁思没过多思考,决定在洗漱完之后去挂号拿点药。 回来路上,电梯出来一转角经过长廊,冷风从大开着通风的窗户灌进,她冷不丁被吹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在大厅等着拿药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隐隐有尿意,这会儿被这么一吹,瞬间觉得整个人有些不好。 宁思双手兜着口袋,走得急,结果在洗手间门口跟一个男人直面撞上。 腹部位置实在是煎熬得很,宁思只好抬脸匆匆道了声“抱歉”,就低头绕过他就往里头钻,连对方在后头唤她也只能没礼貌地无视。 解决完从隔间出来时,外头已经是空荡荡。 宁思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只不过又说不出来,慢吞吞走到洗手台前,镜子里映照出自己面色有些寡淡的脸。 她舔了舔嘴唇,润出了层血色,才将手放在感应水龙头下面。 冷冰冰的水从出水口涌出,又添了一抹寒意。 宁思准备随便冲冲就离开,却见身旁的洗手位突然来了一个人,她抬眼从镜子一看,认出来人,撤手的动作一滞。 “陆医生。”宁思小声地打了声招呼。 陆景和在镜子里和她对视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宁思蓦地有些窘迫。 陆景和是她母亲的主治医生。 只是除了术后以及这几日的后续治疗,两人有见面和根据宁母的情况作简单交谈之外,其余的时间她都很少见到这位陆医生。 交流不多。 而且陆景和虽然面对病人时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可是她总觉得对方的性子是偏冷清的。 尤其是眼下,这种感觉就愈发分明。 宁思主动打完招呼,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也不好意思先一步离开,只好就着哗哗的水柱继续冲手。 直到感应器在30秒之后自动关闭,水流戛然而止。 宁思透过镜面瞄到他垂眸认真洗着手,干脆佯装自己这边结束,一言不发地离开。 - 陆景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温戚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埋头玩着手机。 不知道在跟谁聊天,大拇指在屏幕上敲得爽快,听到门口有动静,也没丝毫反应。 陆景和走前去,拍拍椅子靠背提醒他:“起开。” 温戚这才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边按着手机边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说:“你可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了你一个多钟。” 陆景和没立刻坐下,等坐垫放凉。 听到他的话,嗤笑了声:“一个多钟前你还在家里的床上吧?” “啧。”温戚用脚将一旁大长桌下的椅子勾出来,听出他的明问暗讽,反驳道,“我这是夸张手法,没情趣,怪不得母胎单身。”陆景和完全不想理会他这种十年如一日的嘲笑,没接话,将等会要处理的工作资料拿出来放到桌上,又等了几秒才坐下。 温戚连人带椅将自己挪到陆景和身侧,见他打开文件夹在纸上写着什么,不多好奇去看,整个人悠哉地靠着椅子座背。 又跟手机对面那人聊了几句,看到对方回了个“好”字,他才没忍住弯了弯嘴角,结束对话放下手机。 “对了,”温戚想起自己方才遇到的人,开口,“我刚看到宁思了。” “嗯。”陆景和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温戚早习惯了他这种对什么事情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所以听到他发出了一个音,知道他在听,就自顾自说下去。 他故弄玄虚地开口问:“你知道我在哪碰到她的吗?” “……”陆景和偏头,瞥他。 温戚以为他来了兴趣听,立马就凑到他旁边。 虽然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但温戚还是压低了嗓音,小声跟他说:“男厕所。她居然走错了,我都没得及喊住她,她就已经进去了。” 陆景和:“……” 老实说,他刚从隔间出来一转角看到有个女生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出都出来了,总没可能又退回去。 想着她既然这么淡定在洗手,估计是还没意识到自己走错,便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反正厕所那会儿没有人,免得说破让女孩子尴尬。 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宁思。 陆景和抿唇,见怪不怪地说:“一时没注意走错也很正常吧,你之前——” “喂喂喂!”温戚连忙打断他的话,“好汉不提当年勇。” 上回他差点走错还不是因为跟陆景和聊天聊得太认真,又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陆景和定定看了他两秒,最后还是放弃了怼他这个打算,只是扯唇轻嗤了声,回正身子继续自己的工作。 温戚自然没可能在凑上去接着这个话题,他主动岔开:“不过宁思……没想到她居然也在j市。” 他跟陆景和大学都是在b大读的,宁思是小他们两届的师妹,本来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关系,会认识,还是大四的一次因缘巧合。 陆景和跟他都是b大医学系的学生,当时他们还有其他两个同学组成了一个团队,去参加国内的比赛。 获得了奖,学校便派了记者站的人过来采访,要登校报。 主要负责采访的就是宁思。 整场访问下来,大家都相处得很愉快,只是温戚的性子较为开朗,对比起其他三人,自然就跟记者站的人会更熟络一些。 当时工作结束之后,大家就没再有过联系,仔细一算,都六年过去了,要不是他偶尔在朋友圈会翻到宁思的名字,他都不一定在刚才能认出人来。 陆景和听着他似感慨又惊叹的声音,没抬头,不以为然地说:“j市也不小,b大有很多学生都是j市人。” “……也对。” 温戚听他这种说法,好像确实是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主要是毕业这么多年也没在j市碰见过大学同学,一时间就有些惊奇。 b大医学系学生毕业之后,大多数人都是在学校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工作,或是本市的其他医院。 毕竟学校的医学专业在全国综合性大学里排名算是较前的了,只要专业知识学得不差,就不愁去不到一个好医院工作。 “可是……会在医院碰到她,”温戚没闲下来几秒,又开始说话,“而且还是在住院部这边,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陆景和依旧是不太关心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回:“家里人的事吧。” “看着应该是。”温戚点点头,赞同他这个猜测。 若是宁思自己在住院,也不可能穿着一身私服风风火火跑来跑去。 “你要不去找找她在哪个病房吧?”温戚想了想,突然提议,“我们去关心一下。” 陆景和闻言,笔尖在纸上顿出了一滴深墨,但很快又就着那点痕迹继续落笔,动作连贯,像是没有产生过波动。 “关心?”他重复道。 虽然知道温戚的这个“关心”跟自己想的不同,但是听到这个字眼,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啧一声。 “毕竟是师妹嘛。”温戚说。 “哦,”陆景和语调寡淡,“不去。” “……” 温戚也不过就是随便想到了就这么一提,也没指望陆景和真的会同意,但听到他这么斩钉截铁的答案,还是故作夸张地嫌弃道:“啊——我们的陆师兄真是冷漠。” 陆景和:“……” 他放下笔,配合着冷漠抬眼,语气同样也是冷冰冰,“所以你今天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温戚:“?” 温戚:“你叫我来的啊!” “……” 陆景和猛地一噎,质问的表情出现了几丝破裂—— 人确实是他叫来的。 僵了一秒,陆景和很快就“哦”了一声,像是不曾有过尴尬一般,面色如常地从锁住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这什么?”温戚一边接过一边问。 陆景和见他拿过就要打开,解释:“你让我做的鉴定。” 虽然温戚将两份样本交给他的时候,没有明说样本所属人的身份,但是陆景和约莫能猜出这份鉴定的用意。所以看到他在自己说完之后动作一顿,然后将已经抽出了边缘的纸又塞回去,也没觉奇怪去问。 “谢啦。”温戚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嗯,”陆景和不太习惯他这么正经客气跟自己道谢的样子,没再说什么,直接从收纳架中抽出一个文件夹,起身,“走了。” 温戚抬起脸,好奇问:“去哪?” 陆景和:“查房。”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大波剧情,顺带:温戚跟姜以耳的新文《你淡定一点》已经开辣!!阔以去看了!! 文案: 姜以耳生日的那晚,温戚在理智尽数缴械投降之际坚忍住自己最后一道防线。 他嘴唇紧贴着身旁之人的耳朵,声音沙哑:“耳耳,我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秒的。” 姜以耳却主动迎上去,嗓音同样是微哑:“我知道呀,但来日虽长,我只想从现在开始跟你荒唐余生。” 姜以耳此生做过最勇敢又无憾的事,就是爱上温戚。 十八岁那年,她为自己策划了场胆大包天的成人礼; 二十一岁那年,以另一个身份重新成为温家人; 此后的每一年,都可以很骄傲地告诉子女们: 当年是老娘我主动追的人,而你们老爹,躺赢。 ☆、第二束光 宁思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醒了过来,在跟隔壁病床的张姨在聊天。 她住的是三人病房,38号,刚好是中间位置。 左侧37号的张姨是个51岁的转移性骨癌患者,据这几天相处下来的了解,张姨四年前患过乳腺癌,前一段时间发现了转移,好在是早期,手术过后现在已经是准备出院的阶段。 开门声打断了门内的聊天。 宁母见她回来,关心问:“刚去哪儿了?” 宁思走上前,先是与一同望过来的张姨道了好,才回答:“去了趟洗手间。” 宁母点头,指了指柜子上的白色袋子,“你的?” 宁思实话实说:“有点感冒。” 宁母脸上霎时浮现出了心疼的神色。 家里一直就只有她们母女两人一起生活,她的身体不算特别好,也就宁思上了大学有拿奖学金,也有兼职帮补生活费跟学费,家里的条件才慢慢好起来。 之后女儿参与了工作,本身就辛苦,没想到自己突然出事,还要她分身乏术来照顾自己。 宁思一看母亲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胡乱揽责任到自己身上。 有些无奈,连忙补充解释:“就是这几天天气变化得有些快,我没太注意而已。妈,我什么没事。” “诶,”宁母赶紧回道,“那你记得好好休息,别太累。” “知道的。”宁思乖巧应下。 给母亲刷了牙擦完脸,还打理好其他东西,正准备扶她起来喝点水,却听见了短促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宁思往后一偏头,就看到陆景和还有其他几个医生走了进来。 ——查房。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相对,宁思还是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全当打了招呼,就把位置让出来给他们工作。 直到查房结束,两人都没实际上的交流。 房门轻轻地被阖上,宁思犹豫了会,还是想着要去找陆景和问一问。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掖好宁母的被角,跟她说一声,就起身出去。 她这两天有上网搜过关于脊髓震荡的病例,除去那些例外,大部分的说法都是二十四小时之内能恢复知觉。 虽然陆景和之前有给她做过心理准备,说了母亲的情况不算严重,只不过每个人的恢复时间最根本还是要看个人体质,所以具体什么时候恢复不太敢保证。 但是这么多个小时过去了,宁母没有好转的情况还是让她忍不住多想,毕竟这种类似于瘫痪的症状,拖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让人惶惶不安。 宁思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了刚好从另一个病房里出来的陆景和,大抵是他那边也结束了,同身后跟着的几个医生说了点什么,就单独走到她面前。 宁思还在琢磨着要怎么问出口比较恰当。 陆景和每次跟她说完母亲病况之后,都会宽慰几句,让她心里有个底,而现在自己胡思乱想之后又来打扰他,总觉得挺麻烦他的。 只不过对方没等她开口,就先猜出了她的想法,宁思瞬间缓了手足无措,点点头模样乖张地顺着他的话开始提问。 陆景和有预料到她会来找自己的。 刚在给宁母检查的时候,就有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猜到她有什么要问,但又应该顾忌了母亲在场,不方便多说。 他早习惯了病人或家属不断从医生这儿求得安心的这种需求,能理解的,所以每次都会很耐心地给他们解答,即便这些问题的答案自己早就在他们面前重复过很多遍,而现如今自己面对的人是宁思,陆景和就更加不厌其烦了。 宁思是个很怕麻烦别人的人,所以这会儿问完自己胡乱思量出的东西,稍又安了一点心,就没再多说,跟他道了谢,准备离开,却在一转身看到了不远处倚着墙站着的男人,有些惊讶。 “温师兄?” 温戚就站在离他们七八步以外的距离。 他刚上去心内科住院部换上工作服,放好文件后又临时想到还有些事要跟他说,下来就见到他在跟病人家属聊天,自觉没上前,到一旁先等着他,没想到玩着玩着手机就听到久违的一种称呼。声音很陌生,但是他一抬起头,看到对方—— “宁思?”他走上前去,装作不知道半个小时前见过她的样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妈出了点事。”宁思避重就轻地回着。 这边是住院部,能住院的多多少少都不是小毛病,温戚听了之后没好奇细问,跟她寒暄了几句,知道了病房号,就说一会儿再去探望。 宁思不知道他来是什么事,只应承了下来,走的时候也没察觉到自己身后的陆景和还没离开,直直地就往病房走去。 陆景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好几秒才收回目光。 视线一偏,就到了温戚的身上,没等他开口,陆景和先说话了:“宁思记得你?” 温戚没听出他话中暗带的不爽,“唔”了一声,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什么意思?” 陆景和问出口了才懊恼自己就这样把一个嘲笑他的机会送上门,结果他没听懂,顿了一顿之后便说:“没。” “她不记得你?”温戚顺着他的问题刨根问底。 “……”虽然觉得有些憋屈,但既然他问了,陆景和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温戚听到他的话点点头,没看出他脸上的不对劲,只当他是这么一问,便随口道:“可能之前跟你不太熟吧。” 陆景和:“……” - 被判定在暗恋对象心里是个不熟之人的陆医生心情郁闷地回到办公室,准备工作,对着一桌子的文件却慢慢发起了呆。 心里各种想法纷繁复扰,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心想要不要借工作之便找个借口再过去一趟,桌上的电话忽而响了起来。 刺耳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办公室,毕竟是在出神,陆景和难得的被吓了一小跳,之后才赶忙接起,收到消息,挂好电话就出门。 等解决完事情,已经是到了中午的吃饭时间。 医院里有专门为病人准备的饭菜,但到底众口难调,再者饭菜从出锅到一份份送达病人手中需要一定的时间,口感自然比新鲜出炉的要差得多。 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自带。 陆景和一路往住院部走,碰到不少拎着饭盒的病人家属去往同一个方向,他随意环视了一圈,隐约认出十几米开外的一个背影。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的,那人又少见地把常披散着的长发扎起,在脑后卷成一个发包。微垂着脑袋在看手机,修长的脖颈衬得整个人秀气清雅。 陆景和定着双眸仔细观察了会,在她侧身避过旁人时看清她的一点侧脸,确认了身份,才开口唤了她:“宁思?” 前方那人果然顿住了脚步。 宁思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是他,微怔了一下,礼貌地等他几步走到自己身旁了,才又抬起步子往前走,然后回他:“陆医生。” 声音柔柔的,像极了夏日的凉风。 陆景和软了眉眼,他稍一侧头,注意到她拿在身侧的保温饭盒,主动问道:“给妈妈带饭?” 宁思每次在陆景和的注视下都会下意识紧张,莫名有种面对高中老师时的感觉,所以这会儿也只是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就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还能回他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子给人一种爱理不理的错觉,迟疑着小会,还是补了一句:“鱼肉粥。” 陆景和察觉到她眉间隐隐约约展露出来的拘谨,挪开眼不再看她。 老实说,他也有点不自在。 他们私下时间碰面的次数不多,也就两回,第一回是今早她在男厕所那次,第二回便是现在。 早上那场乌龙当然是算不得数的,他当时认出走错厕所的人是宁思时,比她这个认认真真洗着手的当事人还不淡定,而且那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处在同一片空间里—— 虽然那片空间的所在位置有些一言难尽…… 更何况两个洗手位靠得这么紧,别说交谈了,他连眼神交流都只敢轻触了一下点到为止。 而现如今,两人并肩走着,即便是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也足够让陆景和七上八下到将两只手塞在白大褂的袋子里。 - 病房门口。 两人分开之后,陆景和就直直往办公室走去,一路半低着头盯着地板出神,有护士在身旁经过,见着他,主动问好。 陆景和颇有些迟钝地缓过神来,正要应,就听见了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 护士跟他都下意识循着声响将视线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接着陆景和对上了宁思亮堂堂的一双眼。 “陆医生——” 宁思跑至他跟前,气息带着微喘,不知是激动还是这几步走得快的原因,她稳了几瞬,才将话补充明白:“我妈,她说腿有点不舒服。” 她刚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母亲皱着眉看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放下保温盒就凑上前。 结果宁母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先淡定下来,才试着动了动腿给她看。 陆景和推门而进,做了检查,又问了宁母几个问题,终于起身看向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宁思,对方见他看过来,一双眸子带了几许期待。 陆景和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活泼的情绪,有些忍俊不禁:“开始恢复了。” 脊髓震荡伤本来就是脊髓损伤中最万幸的一种,虽会产生瘫痪症状,但也只是暂时,在数周后便能完全恢复脊髓功能,眼下宁母身体知觉回来了,后面的问题也不会大。 宁思一听,在心头压了几天的大石总算是松了大半。 宁母车祸,除了脊髓部位有损伤之外,脚腕处同样有骨折,所以有了感觉后,断骨处的痛感会一点点开始加深。宁思在母亲的吩咐下将人送到病房门口。 门外,陆景和给她简单说着接下来可以由她来做的一些动作训练,以促进身体功能进一步恢复,宁思听得认真,时不时极为乖巧地点头或提问,像个小学生。 很快说完,考虑到母亲还在里面等自己,宁思谢过之后便打算回房,陆景和却忽而想到自己刚在纠结的事情,在她要转身的那一瞬间低声喊住了她。 两人之前在大学其实没什么太深交集,再说这么时隔五年,他也不能确定宁思的性子是不是还跟自己之前了解的一样,没有变化。 单是这几天的相处,他觉得,宁思现在的性格应该是比较内向的,那跟她相处模式就应该是日久生情,慢慢来。 但是今天看着她主动认出温戚,突然有种自己大错特错的顿悟。 陆景和看着她满是疑惑的眼神,有些尴尬,但还是装作普通询问的样子,顶着很平常的语气问:“我看你只带了一个饭盒,你午饭怎么解决?” 此话问完,陆景和很快就预测到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回答—— 等会儿去饭堂打包。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医院回去准备粥或者出去买的,但是按经验而言,大部分病人家属都是看着病人吃完饭,然后才去匆匆赶去饭堂吃饭。 陆景和脑子转得快,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她说这么回答之后,自己要怎样邀请她同行才会显得既在情理之中又不突兀—— 我们等会一起吃饭顺带聊聊你母亲后续的治疗和康复工作吧。 如果你现在不方便去,反正我正好要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你可以解决好这边之后直接来办公室找我就好。 …… 以上。 宁思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明显愣了一下。 只是也没过多想,理所当然的就认为他是在关心病人家属,于是便老实回答:“我已经吃了。” 她在家里热粥的时候随便啃完个面包才出来的。 “……”陆景和面不改色,颔首,“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改辣! 文里面有关医学的东西都是我百度资料跟案例琢磨出来的,所以有啥不对的地方,请你们大胆指出来。 以及,感谢“坤坤的小可爱”的地雷和营养液(狗头 啾。 ☆、第三束光 母亲病情终于好转起来,这件事情足以让宁思这段时间有些压抑的心情都烟消云散。 下午陆景和又来仔细复查了一遍,重新换了药单和开了医嘱。 护士将吊瓶送来,是他亲自换的。 男人侧着头在调整滴液的速度,薄唇跟她上次见着的那样,轻轻抿着。 白色的衬衫本来就容易带给人一种严谨、一丝不苟的感觉,如今白大褂穿在他身上,衬着他这副表情,更是处处透着沉稳。 从他侧脸这个角度很容易看清他五官的轮廓,鼻梁高挺,外眼角有点外翘,明明是自带笑意的眼,也不知道怎么就硬是被他勾出几分冷意来。 宁思这才发现他左眼角下方有一颗小泪痣,而自己之前居然一直没注意到。 直到他放下滴液漏斗偏头往这边看,宁思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又犯了爱发呆盯着人脸看的坏毛病,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眼。 好在大多人都习惯性在某一人有动作时向其投去注目,所以宁思这个举动也算不得奇怪。 陆景和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弄好吊瓶就将手往后伸,从护士手上接过病历表,在上头记录了什么,然后才抬头,朝宁思说:“等下差不多滴完的时候记得按铃,通知护士过来拔针。” 宁思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面对母亲的事情完全不敢掉以轻心,当下就认真了起来。 “好。” - 到底是下肢的感觉不断在恢复,宁母骨折受伤的地方越发难耐,不仅让她自己难以入眠,连带着宁思都睡得不安稳。 好不容易等到宁母气息平稳了,宁思这才睁开为了不让母亲担忧而装睡合上的眼。 瞥了眼虽已入睡但眉头依然是皱着的宁母,她小心翼翼地从陪护床上爬起,想去喝点水。 打开热水瓶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宁思略微苦恼,心想着反正不是特别渴,要不算了,但是念及明天早上起来之后母亲也要喝…… 她认命地套上衣服,拎着热水瓶轻手轻脚地钻出病房。 住院部里走廊的灯光微暗,只有护士站位置的会明亮些,宁思往前走近,这才发现站在护士台旁的身影是陆景和。 对方刚好也注意到了她,扭过头看到是她时还怔愣了一下,才压着声音问:“没睡?” 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在夜里低低的声音,像是沙子从玻璃球里流出时轻缓的摩擦感。 宁思摇摇头,抓着瓶把的手动了动,示意他:“我去打点热水。” 陆景和下意识往挂钟方向看了眼——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这儿离水房有一段距离,他没多思考,就将手上的一沓资料递还给护士,走向她,“我陪你去吧。” 说着也像是不给她拒绝机会,一走到她面前就将她手上的热水瓶换到自己手中。 只是宁思本来也没想拒绝。 她胆子不算小,但是夜里空寂寂的环境下,总是会让人无法控制地去想些灵异诡异的东西,何况是在医院这种鬼故事向来钟爱的地方。 听到有人陪,当然是瞬间安定了不少。 - 陆景和原是后天才值的夜班,不巧今晚的值班医生家里临时有事不得不回去一趟,便商量着跟他换了班次。 方才一个病人突然呕吐,毕竟不是他手下的病人,具体病情不是很清楚,所以在护士的协助下处理完,就过来翻翻他的病历。 打算了解后就回值班室休息的,没想到会看到宁思。这个时间点,整个住院部就像是城市的一隅,白天的忙乱、号哭都在夜里归复于平静,仅有几个病房的灯还在亮着,经过时能听见里头传出的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陆景和担心自己的声音会扰到丁点儿动静就易醒的病人,加之这会儿气氛安静得像是周围的空气都放缓了流动的速度,他连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都不敢太用力。 “怎么突然这个点出来打水?”陆景和小声问。 “睡不太着,”宁思也有意识控制着自己的声量,低声说着,“正好想喝水的时候又看到没水,就出来了。” “因为担心妈妈的腿?”陆景和问的是她睡不着这件事。 早两天宁母的身体还处在感受不到痛感的状态,而出事到现在也不过是三天,骨折所带来的疼痛自然没这么快消失。 虽然他有开止痛片,但是也不主张一痛就吃,所以只说了觉得忍不了再服一片。 看到宁思点头,证实了自己猜测的她睡不着的原因,陆景和才接着问:“止痛片没用?” 宁思摇头:“我妈她说能忍住。” 她没经历过骨折,没法置身感受,但是母亲固执地不需要用止痛片,她也没办法。 两人就这么细声说着话,绕过病房区,经过一道两侧均是白壁的走廊,就到了水房。 接完水,原路返回,来回不过也才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回来的路上倒是没再看到亮着灯的病房。 放眼望去,有房间是半开着门用于两头通风,只是窗边的风吹过刮到门外,把门带着抵到门框处,又不能完全被关上,便传出了啪嗒啪嗒的阵阵扰人清梦的噪音。 陆景和经过时顺便将门带紧,到了1318室的位置,两人停下脚步。 宁思从他手中接过热水瓶,道谢,一抬眼却跟他四目相对。 她抓着瓶子的手指微动,这才想到好像自己今天跟他走在一起,也没有之前那种无措感。 宁思无意识地紧了紧喉咙,迟疑问道:“那我……进去了?” 陆景和收回目光,“嗯”了声,手扶着门把替她将门拉开,轻声道:“晚安。” “……晚安。” - 隔日出乎意料的出了点阳光,虽说整体的气温其实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总比昨天那样,厚重的云层堆满了整片天空,密不透风来得要好。 宁思从医院食堂端了早餐回来,却意外在电梯口遇上认识的人。 是公司的一个同事。 看他身后还跟了两人拿着摄像和采访工具,宁思职业病瞬间犯了,“医院出事了?” “啊?……嗯。”陈邵回过神来立马点头。 前阵子只听说了宁思突然间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他问了好几人都没人知道她请假的原因,又不敢去微信问她,没想到居然今天就让他碰上了。 从电梯一走出,看到门外的人是她时他还很不可置信,脑子压根还是空白一片,结果对方一开口就是这么一个问题。 陈邵连忙让其他两人同事先将采访材料带回去,替自己请一个上午的假,接着就迫不及待拉着宁思的手,问她:“思思,你怎么在这里?” “我妈在住院。”宁思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个点上。 她回答完,连忙继续自己的疑惑:“医院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人打架,”陈邵一口气说完事情大概,忙不迭将她扯进电梯里,示意她摁楼层,然后便神色焦急地问,“阿姨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还行,现在在恢复了。”宁思自觉摁了“13”的按钮。 又想了想,忍不住问:“所以是出什么事了?” 陈邵一听到“还行”两个字,松了一口气,正要回答,“有人”两个字刚出口,一瞥见亮着的那个按钮,顿时瞪大了眼:“阿姨也在13楼啊?!” - 趁着到病房的空档,陈邵完整给宁思叙述了他们来的原因。 早上大概是有病人家属之间起了冲突,医生和护士去劝架,不知怎么就被旁观者误认作是医患矛盾。 他们公司接到电话的时候,对方的语气简直就跟他们再不来就要死人似的,结果快马加鞭赶来,才发现是乌龙——闹剧也早已经结束了。 当然,乌龙总比真的又上演了医患纠纷强。 宁母对女儿出去打个早餐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这个事情表示震惊,听到宁思解释说是同事,才恍然大悟地“哦”了几声。 陈邵是个自来熟的人,而且很会讨长辈欢心,没几分钟就同宁母跟张姨聊起来。 宁思见此放心,去旁边的桌子上将粥倒到了碗里,又重新端过来。 陈邵见状立即主动将宁母扶起…… 所以陆景和一来到门口,透过门观窗看到的就是这幅其乐融融的场面——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宁思对面。 而宁思……他发誓,这是他重遇她之后,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如此开朗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我想的吃瘪剧情没写到……但也算是吃瘪了。 那就,第四弹明儿见吧。 陆医生表示:) 推个文,很鸡儿肥的!! 涮脑花儿-《小祖宗乖一点》 任性戏精小影后×老实退伍特种兵。 【林谨知没想到自己年近三十还能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小姑娘穷追不舍。 “一把年纪了接吻都不会。”——还要承受她这样苛刻的评价。】 最后,感谢“离古”的营养液,抱着亲!! 以及,各位情人节愉快!没有男朋友的!就!小除夕愉快!! 咱们一起过小除夕吧!!毕竟!单身狗在这个日子里!一家亲!! ☆、第四束光 其实大四受邀接受学校记者站采访的那次,并不是陆景和跟宁思的首次交集。 第一次应该是在他大三下学期那会儿,血站来学校安排无偿献血活动,他去帮忙验血。 一同被分配来帮忙的还有两名同学,来献血的学生在边上填好资料,交给他们,然后开始取血初检做血液测试。陆景和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自己面前的人是宁思,接过她的表格后直接看的是体重、身高和过往病史等相关资料,确认没问题了,就拿起无痛采血针在她指尖上刺血。 之后验出血型,在表格左上角空白处记下来时顺眼一瞟,看到姓名后面的方框内跟着的两个秀气字体,才片刻惊讶,不露声色地抬起头来看她的样子。 小姑娘彼时眉眼弯弯,接过表格朝他说了谢谢,起身离开。 去往采血车的时候不知道在跟朋友说些什么,笑得明艳,煞是好看。 就像是现在这样。 陆景和要揿下门把的动作一顿。 昨天看着她明明许久未见却依然能很自然地跟温戚聊起来,就猜到了她其实不是那种被动的性格,至于为什么每次跟自己相处聊天都像是寡言文静,陆景和只能将原因归于他们俩还不太熟。 当时一想通,陆景和就觉得自己得主动热情一点。 结果今天就看到了这么受打击的一幕—— 那种,突然觉得,她其实全世界就跟自己最不熟。 温戚一上来,恰好就看到了陆景和站在病房门口,扶着门把收回视线低下头的动作,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但细看又有稍许郁闷。 他走前去好奇往里一看,“哎哟”一声:“这是宁思的男朋友啊?” “……”陆景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应该是普通朋友。” 宁母出事的几天下来,都是宁思亲力亲为在照顾,除她以外,他就没看到过其他人来。 虽然心生奇怪,但他也不会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好奇心去试探对方隐私,只是多多少少能大概猜测到一点她家里的情况。 而关于宁思男朋友这个问题,先前是没考虑,再者直觉也告诉他没有,之后则是通过这几天笃定下来的。 温戚看到他的眼神,颇是嫌弃地“啧”了声:“普通朋友就普通朋友,你用这种对我心怀不轨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 陆景和完全不想接话。 温戚已经习惯陆景和在自己怼他的时候沉默着自暴自弃,所以对他说完,就将视线重新投回屋内。 39号床是没人的,以致于他们鬼鬼祟祟在门观窗冒着脑袋这么久也没人发现,唯一正视着他们这个方向的宁思也在低着头给母亲喂饭。 温戚一边观察一边絮絮叨叨。 “不过宁思好像是没有男朋友。” “她好像也25了吧?也是该找男朋友了。” “其实这么一看这个男的跟宁思还挺合适的——” 陆景和打断他的话:“哪里合适了?” 温戚朝宁思那个方向微抬下巴,一脸“你看”的表情,“宁思一直在笑啊,性格互补什么的最好了。” “……” 要是之前温戚在他耳边碎碎念的那几句话他还能忍,那这句话就真的让陆景和非常不痛快了。 可偏偏这句话又确实没毛病,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法反驳。 总之就是不开心。 陆景和敛下眉:“所以你闲着没事来住院部干什么?” “……?” 温戚听着他突如其来火气十足的一句话,挑挑眉不可思议地“哇”了声,明知故问:“看来今天陆医生的心情不太好啊?” 陆景和扯了扯嘴角:“啧。” 温戚抬手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他话是这么问,但也能看出陆景和单纯就是有些不愉快,没有到情绪低落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从自己一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而且这种就差将“郁闷”两个字刻在脸上的情绪越发明显。 只是温戚也没往那方面想,又看了眼里头的一片和谐,还有阵阵笑声夹着说话声一并传出。 “走啦,”温戚说,“一直站在病房门口怪毛病的。” 他会上来不过是因为听说了13楼这边出了事,还闹到叫记者的地步。 传言大多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就与事情真相完全脱离,他听到的版本挺严重的,便干脆来看看,也瞧瞧陆景和有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受伤之类的。 而如今整层楼毫无异样,与平时无差,陆景和也四肢健全的还有空偷窥,温戚不用问就知道又是流言将事态过分发酵。 陆景和本身不过是虚虚扶着手把,被温戚这么轻轻一推手臂,手从冰凉的门把上滑落,指腹的触感随之消失。 “等等。”陆景和突然开口止住他要离开的动作。 他皱了皱眉,抿唇对温戚道:“我要进去。” 说着就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而入。 温戚一时间被他这副郑重其事的语气弄得有些懵,还没想透,眼见他已经迈步而进,只能在愣神了两秒赶紧回过神跟进去。 病房里面的笑谈因为有人的到来而停止了一刹,大家伙的目光下意识聚往门口方向。 查房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点,偶有提早或是迟到的,所以就算他们出现,也不是莫名其妙。 宁母最先反应过来,笑道:“陆医生,来查房呀?” 随后见到跟着他进来的人,有些惊讶:“小温?” 昨天温戚轮休,穿的是平日里的衣服,聊天的时候都是普通的寒暄,没细问太多。 今儿看他突然穿上了白大褂,而且还出现在这里,难免诧异。 温戚听到宁母的上一句话,才注意到陆景和右手执着一份东西。 刚才他走过去的方向是他左侧,之后又一直在跟他说话,便没低头去留意,眼下宁母的话一出,温戚这下子心下恍然: 怪不得陆景和非要进来。 而后就听到宁母的下一句话。 对上她的眼神,温戚笑笑:“阿姨好。” 陆景和看着确实是来查房的样子,跟往日一样,进来先问好。目光滑过宁思,她眼角眉梢还残留着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比几日前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的模样。 陆景和不由得停了一秒,掩下自己的神色也跟她打了招呼,视线终于落在了离自己几步之外的陈邵身上。 刚才门外一直看到的都只是背影,如今正脸对上,不得不说,对方确实一看就是个很活泼的大男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像是能把自己这份好心情传染。 陈邵在刚才宁母对他说话的时候就猜到来人的身份,所以这会儿很主动的就朝陆景和伸出手,一脸的感激。 “陆医生,这几天余阿姨真是多亏有您。” “……” 陆景和垂眸,看了眼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老实说,虽然对方很大几率是作为自己情敌的身份存在,但是就宁思看他的眼神来说,陆景和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稍微放心的。 况且“情敌”也不过是他的猜测,万一只是他想太多呢? 再者以他现在跟宁思的关系程度,有什么情绪也不太好表现出来。 他原本是想简单点个头就算了,可是此时此刻,陆景和听着他这句话—— 他不动声色地将人扔在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位置上,慢慢伸出手回握,“不客气,我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解释一下—— 陈邵是作为助攻炮灰的存在。 温戚是男二,他的cp在第二章血缘鉴定那里间接出现过,有兴趣的可以戳我的预收文。 感谢“一颗大团子”的地雷和“离古”的营养液~挨个儿亲(づ ̄3 ̄)づ ☆、第五束光 照顾宁思母亲,不管从哪个方面入手,都是他的责任。 陆景和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这几个字说得正经,陈邵没觉得任何不对劲,反而是生出一种“这医生连说个话都这么靠谱”的感觉。 - 转移性骨癌发现得早,治疗及时的话效果也明显,张姨如今病情基本稳定,还有三天就能出院。 陆景和很快解决完这边,转身面对宁母。 还在他跟张姨对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闲聊起来了,主要是温戚跟宁母在聊,陈邵时而插话。 陆景和记录完抬头,宁思正好接过宁母擦完下巴处滴落的粥的纸巾,想帮她扔掉,结果低头一看才发现垃圾桶不在自己附近。 陆景和看她抓着揉成一团的纸巾在探头探脑,猜到她要找什么。 圆柱形的塑料桶就在自己腿边,他干脆朝她伸臂,摊开手掌小声道:“给我吧。” “……”宁思怔了一下才理解他这句“给他”指的是什么,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先放在一边也行。” 毕竟这种擦过嘴巴的纸巾算不得多干净,这么放到他手心总归不太恰当。 “没关系的,”陆景和知道她顾虑什么,固执地朝她伸着手,往自己左下方低了低下巴,解释道,“顺手而已。” 要是说到这份上了再推拒,反而就落了对方的好意了。 宁思无奈,只好不好意思地将纸巾交给他。 纸巾落到掌上,她缩回手时指腹会蹭过自己的掌心,一触而过,快速到留不住感觉。 陆景和只觉得手上的瘙痒稍瞬即逝,他收回手,将纸巾扔到套了塑料袋的桶里。 这边宁母几人没注意到他们的动静,陆景和耐心等着他们在说,没去打断,先写下一些观察到出来的情况。 宁母问温戚在b大读的医学系,怎么会跑到j市的医院来? 温戚解释,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提到陆景和。 “陆医生也是b大毕业的啊,我们一块来这里实习的。” “咦?”宁母讶异,看向陆景和。 她对陆景和是非常有好感的。 绝大多数长辈都喜欢这种一看就很乖巧懂事的孩子,工作的时候认认真真有耐心,对待他们这些病人的时候也很温柔。 尤其是她前两天身体完全没有好转,陆景和每次来检查完都会给她做心理疏导,让她放松心情之余的。 所以她也会经常主动跟陆景和聊聊闲话扯扯家常,不过倒是没问过他在哪读书的事。 “陆医生也是b大的?”宁母疑惑地看着陆景和重复问了遍。 “嗯,b大的医学院。”陆景和点点头,回答完,不由得往宁思那儿看了眼。 只见她也是被这个发现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注视着他—— 真的,完全对他没有印象的样子。 “那陆医生跟小温是同学……”宁母想到另一个问题,转向宁思,“那思思以前在学校见没见过陆医生呀?” 宁母只上过初中,对大学生活还真不怎么了解。 在她的认知里,学校就是一个个班级的地方,既然宁思会跟温戚认识,温戚跟陆景和又是好友,那交际圈有交错的,就算是不认识,那也应该是互相知道,起码在学校见过面才是。 宁思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否认自己跟对方不认识,其实不是什么尴尬事,反正是事实嘛。 但是,最主要是,她自己也不敢确保她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陆景和。 她是记者站的,一直工作到大二才退休。 见过的人自然不少,但是她在记人这方面实在是不擅长。 常常见过面的人,对方在校道上迎面碰上她,跟她打招呼,她都是硬着头皮假装有印象地去回应。 会对温戚印象深刻是个意外。 那次同她一起去采访他们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她室友,不过才见过一面就说看上了温戚,还让她帮忙拿微信号。 那时候温戚他们团队的四位成员均是大四师兄,比完赛就陆续回到实习期,采访要约齐四个人,而在决定采访时间上,宁思是作为记者站跟他们的联络人。为了讨论出四人都有空的时间,五人还建了一个群方便商量。 宁思为避免自己只加温戚微信容易导致误会,特意将其余三人的微信都加了。 只是微信这种东西毕竟也算隐私,宁思后来还是没敢在温戚不知情的情况下,私底下将他的微信名片推给舍友。 不过宁思舍友是属于三分钟热度的那种,没过几天,就又被一次上课路上看到的另一个好看小哥哥勾去了心思。 温戚的事情就此落下帷幕了,但是这个人宁思却是记熟了。 所以眼下去问她有没有见过陆景和,就她这脑子,还真不好说。 宁思心想她要不实话实说,挠挠头正准备开口,对面跟她共事多年、熟知她记性的陈邵注意到她脸上的犹豫,先一步替她解了围。 “余阿姨,”陈邵说,“大学的交际圈其实跟高中以前的不太一样的。” 见宁母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望过来,陈邵继续分析,说完之后害怕她不够明白,又举了个例子。 “就像是我们去上课,每堂课每个人都是自己挑选位置,上完课之后就各自回宿舍,很多人就算是到毕业了,还是名字跟样子对不上号的。” “这么陌生的啊?!”宁母惊叹,潜意识里跟着自动生成了宁思跟陆景和从未见过这个答案。 温戚也一直听着陈邵在说,扫见宁母的表情,便知她的思绪已经被陈邵带着走,脑子里想的恐怕也是错误答案。 其实陈邵说得也没错。 大学的人脉可以很广,也可以很窄,大部分是来自于社团、学生会之类的组织,而后往外延伸,所以同班同学很熟悉的理论在大学完全派不上用场。 而这种“我认识的人你应该也认识”的想法,就更不实际了。 诺大一个校园,一个系不同班级都有不同的上课时间,况且还是不同专业,相识的人都尚且难遇见。 但是—— 陈邵是在宁思跟陆景和原本不识的基础上针对宁母的问题进行解释,而事实上,是宁思单方面忘了自己跟陆景和见过。 陆医生真可怜。 温戚又扫了一眼宁母身边的宁思,只见对方安静听着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他将同情的目光落在陆景和身上。 凑到他身侧,温戚偏过的脑袋小声问:“陆医生不给自己伸冤一波?” 陆景和正曲肘将文件半举在自己胸前写东西,闻言睨他:“伸什么冤?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温戚一脸费解:“那你昨天那么哀怨做什么?” “什么时——哦!”陆景和眉心轻蹙之后又装作恍然大悟,“你怕是眼神不好吧?” 温戚:“……?” 陆景和说完后没再理会他,将文件放下的时候却不知怎么撞到病床床尾的栏杆,纸板文件夹与杆子相触发出“咣当”的巨响后掉落在地,又“啪嗒”一声。 房间里众人具望了过来,陆景和面露歉意,弯腰捡起查房记录簿,“抱歉,你们继续聊。” 温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陆景和今天特别假,啧。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呀,比心!! ☆、第六束光 陆景和无意间掉落文件发出的这道脆响,成功让宁母想起他过来是有要事在身的,没想到却被自己拖了这么长时间。 不好再耽搁,忙说先不聊了,让他做检查。 见他开始工作,温戚也不打扰了,索性先回自己科室。 而另一边。 宁母这几天都是躺在床上的状态,也就时不时会扶着她的上半身让她坐起活络一下筋骨,日常消耗都不大,胃口便日渐减少。 打回来的粥只吃了一半就饱得差不多,宁思将移动餐桌推回原位,收拾好桌面,残羹倒了,就打算将垃圾袋绑好扔出去。 陈邵自告奋勇的就要帮她,宁思自然是说不用,一来一去间闹出的动静惹得陆景和眼睛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瞟。 宁母也注意到他们在干什么了,连忙开口道:“阿邵不用这么客气的,让思思去就好。” “就走几步路而已,”陈邵笑着说,“没关系的阿姨。” 宁母是明眼人,从陈邵进门后不时的看向宁思的动作和神情就能看出来,他对自己女儿有意思,何况对方仿佛也没有要掩饰自己心意的意思,正大光明的一路殷勤。 所以他这会儿这么积极打的什么主意,宁母心知肚明。 可这是女儿的事,她还真不好说什么或做什么,只能说客套话应付一下。 陈邵是先一步夺下了垃圾才说的要帮忙,东西已经在对方手里,宁思就算再不好意思,也总没可能跟他为了一袋垃圾争抢得你死我活的。 陈邵拎着袋子把手,问:“陆医生,医院的垃圾扔在哪呀?” 陆景和突然被点名,他抬起头,面色淡然回答道:“出门右转到第二个转角转弯,到了尽头再右转,继续走会看到一个安全通道,垃圾箱在楼梯间角落。” 住院部每个病房的垃圾,都会在特定时间有专门的清洁人员过来回收,再拿到医院后头的垃圾回收站。 设置在走廊的都是普通的小垃圾桶,平时病房里事先满了要扔的垃圾可以先放在病房角落,也可以自行扔到楼梯间的垃圾箱里。 陆景和这段话说得过于流畅,陈邵先是放空状地消化了几秒,才终于理解般地“哦”了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陆医生。” 说完就走出病房。 宁思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什么,挠挠头,转头朝宁母说:“妈,我还是陪他去扔吧,陈邵方向感不太好。” 宁母没意见,反而是在宁思追出去的时候还八卦地探了探头。 陆景和面无表情。 - 原本是想着赶紧说了地址好将情敌支出去干活,结果反倒还给他们制造了单独相处机会的陆医生心情一度抑郁到变形。 而这份坏心情,也非常不幸运地被迫维持了好几天。 陈邵一连来了两晚,每天下午一下班就准时带着饭菜来报道,陆景和好几次不经意间经过都能从门观窗瞧见他的身影。 他有想过动用医生的权利,以“病人需要多休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暗示陈邵以后少来,但念头刚起就被他淘汰掉。 且不说陈邵虽然来,但逗留的时间段都是在正常时间内,况且他这样子的探望,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对宁母的病情有好处的。 住院大多很无聊,有人来陪病人吹吹水放松心情是件好事,毕竟心态也是养病期间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于是陆景和到最后发现,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情敌跟心上人谈笑风生,却无能为力。 这份忧伤直到张姨出院那天。 张姨的出院时间是在下午,陆景和从医多年,习惯了每回自己负责的病人出院时,只要自己有空,就都会来送他们离开。 这次也不例外。 陆景和推门进去的时候,张姨的家人去了办理出院手续不在房内,宁思的身影也没见着,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张姨在往行李袋里塞这段时间住院用的东西,见进来的是陆景和,满脸笑意:“陆医生来了啊。” 做医生的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来自于看着病人健康出院,所以陆景和的心情同样不错。 他笑道:“来送送您。” “哎哎,”张姨不跟他讲客套话,只担心陆景和是特意百忙之中抽空来送自己,便多问一句,“陆医生今天忙吗?” “今天还行。”陆景和边应着边上前主动接过张姨的动作,替她将堆放在柜子上的东西都整理好放进行李袋里。 他要来帮自己收拾,张姨自觉退到一边给他递东西。 她也有个与陆景和年龄相仿的儿子,所以现在看着陆景和,笑容渐深,“陆医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一定要请我去喝酒啊!” 陆景和听着这话哭笑不得,几乎是每回陪父母这一辈年纪的人出院,自己都会被例行问类似问题,不是关于女朋友,就是关于结婚。 他无奈笑道:“我暂时不急。” “早点成家好啊!”张姨叹息道。 但是一想到自家儿子比陆景和还要大上两岁,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又接着感慨:“不过你们这些小年轻,好像都对这些事都不急。” 宁母在宁思出去前就被扶起,上半身靠着枕头而坐。 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也跟着搭话有感而发:“现在他们这些小孩子,个个都喜欢晚结婚。” 张姨在陆景和进来之前就一直在跟宁母聊天,听到她也加入话题,很自然的就跟她对上话:“思思也老大不小了,没考虑过结婚的事情吗?” 宁母:“没呢!每次跟她说都一脸不想听的样子,现在连看上的对象都没有。” 张姨看她面露烦恼,安慰道:“不过要找到了也很快会结婚了,我女儿一开始也是这种情况。” 张姨小女儿今年27岁,前几年也是被催着找男朋友,后来谈了一个,半年时间就结了婚,现在孩子已经两岁。 “别提了,”宁母自己现在都懒得再跟宁思聊了,反正女儿有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女儿很迟钝的,长这么大了连恋爱都没谈过,我都担心她会嫁不出去。” “其实我看阿邵对思思好像有点意思啊。”张姨说。 “你也看出来了吧?!”宁母像是找到同道中人一样,“就思思还说是我想多了。” 宁母是昨晚跟宁思聊的,那时候张姨吃完饭出去散步,她就刚好趁着房里没人跟女儿聊起这个事,结果宁思惊讶之后就让她别胡想,说什么陈邵在公司里对每个人都很好,性格本来就是这么热情。 女儿情商这么低,她这个当母亲的也真是操碎了心。 “这么说……”张姨想了想,“思思对阿邵没那心思啊。” “应该是,”宁母说,“要有感觉的话早该在一起了,他们都一起工作这么久了。” “也对。”张姨点头。 话音刚落,她灵光一现,兴致勃勃地跟宁母说:“我儿子也单着,要不等下让他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原本听到宁思没谈过恋爱,还对陈邵完全没心思而暗自偷乐的陆景和:“……!” 怎么也想到两位家长好好聊着天,还能给自己找一个情敌,陆景和赶紧在宁母答应之前打断她们的对话。 他手上拿着一个重量较轻的瓶子,突然开口:“张姨,这个也拿回去吗?” “……嗯?”原本面对着宁母的张姨转身,看到他手中之物,“哎这个不拿,要扔掉的。” “好,”陆景和将东西放到一旁,见她似要转回去继续话题,又问,“那这些东西这么收拾可以了吧?” 张姨一连被打断两回,索性放下聊天帮他解决问题,正要说“可以”,但是一看自己行李袋—— “这个保温瓶是思思他们家的,里面还有汤没喝呢。” “……噢。”陆景和将藕粉色的保温瓶重新拿出来。 怪不得刚觉得这个玩意儿这么眼熟又有点重。 - 宁思是帮着张姨的女儿将一部分东西先拿到楼下车子里,几人重新上来的时候陆景和恰好拉上行李袋拉链,全部东西收拾齐整,整个病房看着空荡了不少。 张姨一家人跟宁母道别,宁思在母亲的示意下将他们送到医院大门,目送着车子离开后,陆景和跟宁思往回走。 其实陈邵来的这几天,也并不完全是给陆景和添堵的,托他的福,陆景和也了解到了更多宁思现在的生活。 宁思现如今是一家网络新媒体公司下社会板块的记者,因为宁母出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陆景和算了算,按着从宁母出事到今天,明天就正好是她恢复上班的日子。 医院大门人来人往,车子在外道上停靠着,一片吵吵囔囔,大厅的人流量也丝毫不少,避着人群走到了走廊这边,才忽的安静了许多。 宁思是有敏感察觉到陆景和这几天心情好像不太好的,但看着他的表情又似乎是与平时没什么两样,所以走在他身边,也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景和却先开口问她明天上班的事,宁思不奇怪他会知道,点头说了是,听他又问起母亲这边打算怎么办照顾,宁思按照之前做好的打算告诉他。 母亲现在虽然有知觉,但是双腿还处在无力状态,又加上一只脚骨折,后面的康复治疗都起码要等到腿能下地行走的时候再正式展开。 而吃喝拉撒什么的,总不好每天都麻烦护士,宁思便想请个护工,只是现在还在选。 陆景和听完颔首,给她推荐了几个机构,“有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宁思在心里记下他说的几个名字,听到他这句话,应下:“好”。 陆景和侧头瞥了她一眼,虽她说的是好,但他总觉得如果真需要帮忙了,她估计是不会开口找自己的。 电梯到,叮的一声门向两边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两人有默契地一同抬步进去,陆景和按了13楼,又按了关门键。 电梯外有人经过,陆景和放下手,道:“不用跟我客气的,宁师妹。” 顿了一瞬,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们在学校见过的。” ☆、第七束光宁思回到病房时,宁母正喝着汤。 窗外整片苍穹都被密云占满,透不出阳光,也寻不见蓝天。 窗帘被拉起了三分之一,光线从剩余的三分之二面积里漏进,今天没有风,帘子便安静垂落着。 整个房间里三张病床,本身就只有两个床位睡了人,现如今又走了一个,只剩下宁母一个人在,她喝汤的动静细微,在房间里却是清晰,这十几方的小天地显得越发空寂起来。 宁思出去之前有将门带上,回来难免传出声响,她还没从洗手间与门对成的盲区走出,宁母就已经先喊出了她的名字:“思思?” “妈。”宁思关上门扉,应道。 宁母闻声往前倾了倾上半身,见她一个人回来,后面没跟着人,问:“陆医生去忙了?” 宁思现在光是听母亲提起这个称呼都还是觉得尴尬,她含糊地“嗯”了声:“临时有事。” 方才在电梯里,陆景和那句“学校见过”一出,她先是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抬头看他,之后理解话中意思了,也成功想起几天前自己默认在学校跟陆景和不认识的事。 你不记得别人,别人却对你有印象——这估计是社交里面最让人不知所措的事情了。 眼下他直接戳穿,宁思只觉得自己的尴尬癌细胞都要遍布全身。 整个人顿时既窘迫又惭忸,脑子里懵了几懵,作为记者随机应变的能力完全不知道被她扔到哪儿去。 凑巧外面有人见电梯门还没关紧,喊着“等等”的同时连忙跑过来按往上的按键。 轿门带动厅门重新被拉开,门外三人喘着气走进来。 窘境被解救,宁思心底松了一口气,假装让出位置让人进来,往后退了几步,实则是不动声色地与陆景和拉开距离。 那几人所去的楼层不过五楼,好在他们前脚刚迈出,陆景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急事,他先是又按了“10”,才打算告诉她自己要有事先走,结果一偏头,找不见她的身影。 宁思一看他这个动作和脸上出现的愣神,呼吸一窒,掠见电梯控制面板上显示的是九楼,才敢小声开口:“我在这里。” 话音落下,伴随着电梯到达的提示音,陆景和身体半偏终于在身后看到她。 他手机还贴在耳侧,宁思又持着刚才的声量接着道:“陆医生有急事就先走吧。” 护士还在跟他简单说明着那边的情况,陆景和不便多说,朝她稍一示意便匆匆离开。 回病房的路上宁思不浪费时间,一直在回忆大学时期,企图想起陆景和话中要提醒她的内容。 只是一个人的记忆力实在有限,她本来记性又不怎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忘不该忘的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况且陆景和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除了范围是大学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去想。 “1318室”的字眼就在眼前,宁思收拾思绪,先放到一边。 - 宁母没发现她神情中一瞬间划过的不自在,知道了陆景和有事要忙后没再问,朝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留了点汤给你。”宁母将保温瓶推过去。 宁思打开朝瓶子里看了眼,见里头还有一大半,往母亲的碗里又分了一些去,才坐到她腿侧,跟她面对面而坐。 往嘴里夹了几块鱼肉,宁思思量着开口跟她说自己找护工的事。 宁母现在的一些自理活动,例如吃饭、梳洗、上肢穿衣什么的都能自己完成,但是在床上进行移动,然后从床上移动逐渐过渡到轮椅上,还是需要人去帮忙。 以及下肢的一些恢复训练,至少在无法运动的这段时间内也要保持被动的功能锻炼,避免出现肌肉废用性萎缩之余的情况。 然而她要去上班,白天找护工来照顾是必不可少的事,之所以这几天一直没跟母亲说,主要是担心她会嫌浪费钱不赞同。 宁思告知连带解释一并说完,抬眼去看宁母的眼色,却意外没看到自己想象当中皱眉之类的反对情绪。 宁母听她话落,表示自己对她这个提议没意见:“那你去请。” “咦?”宁思生怕她这个字其实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意思。 “你‘咦’什么?”宁母一听她这么惊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且不说自己没人照顾她上班也上得不安心,而且—— “我不同意你又要啰啰嗦嗦。”宁母的语气充满了嫌弃。 宁思:“……” 没关系,答应了就好,原因不重要。 - 晚上的时候陈邵照例来了,大抵是受了母亲昨天那番话的影响,宁思这会儿看到他总觉得有些不自然,往日他积极帮自己忙的行为今天看着同样是多了层其他意思。 但是对上他清朗的目光,又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硬要将别人的好意冠上别有用心。 其实即便陈邵与自己的相处比普通朋友要好一些,宁思都没往那方面想,是有原因的。 大概是上一年的七夕晚,记者部的一群单身同事约着出去唱k,玩真心话大冒险。 毕竟是七夕,问的问题自然是与节日挂钩,陈邵一连被抽了两次,选的都是真心话。 第一个问题问的是是否有喜欢的人,第二个问题是是否是在座的某一位。 陈邵前者答了肯定,后者却是否定答案。 那会儿其实宁思也隐隐有察觉他是不是对自己有其他意思,所以他那句“不是”一出,她瞬间安下心,明白是自作多情。 - 宁母今天早晨醒得早,下午又因为张姨要走没午睡,才不过八点多,她就已经开始打哈欠。 好在早因无聊洗了澡,这会儿直接躺下就可以睡觉。 陈邵见宁母脸上显露的倦意,便不多打扰了,准备离开。 宁思起身,像前两晚那样去送他到停车场。 从住院部走廊尽头的窗户可以看到大半座j市的夜景。 十三楼往外看,脚下的城市像是被霓虹灯装饰了一般,各异的色彩点缀在车道或是建筑物上,白天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城市,到了晚上被编织得流光溢彩,十分繁华。 电梯这个点一般不多人,两人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到11楼就出了去。 陈邵原本在跟宁思说这段时间公司里发生的趣事,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住了口,见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才挠了挠头问:“思思,你明天是开始上班了吗?” “对的啊。”宁思看他还有后话,便继续看着他。 陈邵在她注视下越发不好意思,他舔了舔唇:“那个……那你明早是从医院出发吗?”没等她回答,陈邵干脆一鼓作气说出自己的意思:“我明天过来接你吧?” 宁思怔神,跟他含着紧张与期待的眼睛对视着,突然想起宁母跟自己说的那份猜想。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一直坚信或者是觉得无所谓的东西,但凡被别人提出不同意见,自己即便当时做出反对,事后却还是会陷入对方给出的疑虑当中。 就像昨晚,她之后还是有忍不住按着宁母所想的方向心神不定过。 仔细想来,陈邵一直说有喜欢的人,但平日里好像也没看过他跟除了部门以外的人多接触,虽不免是他私下圈子里的,只是这么久了,居然丝毫没听他提起过。 她都怀疑真心话里他答案的真假性了,到底再“真心话”,也不过是消遣时间里的一个游戏罢了。 眼下电梯里的空气像是突然停止了流动一样,宁思摆摆手,“不用了,多麻烦啊。” 陈邵说出来的时候就预料到她会拒绝,所以神色未变,再接再厉道:“不麻烦!很顺路的。” “……”宁思心想就算自己跟他是很好的朋友,听到他这个提议恐怕也不会同意。 她抽了抽嘴角说出实情:“你家去公司才是顺路,来我这边,是反方向。” 陈邵:“……” 好像是这样没有错。 宁思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轻咬了下舌尖,犹豫了小会,还是决定开口:“还有……你以后下班,不用经常过来的。” 见他突然露出意外的神色,宁思接着把话补充得圆满一些:“你老是过来,你爸妈那边也不好交代呀。” 陈邵张了张嘴,心想他爸妈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还鼓励他努力将女朋友早日追到手来着。 但是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话,他怕自己贸贸然表白,会害得宁思跟他疏远,所以一直没敢开口。 陈邵说:“我反正也要经常晚上加班,他们能理解的。” 宁思又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里带着的潜意思,会不会伤到他。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而且……你这么过来,我挺不好意思的。” - 从电梯到停车场的门口也就这么长的距离,陈邵好像只当她这句话是单纯的不好意思,“嘿”了一声就满不在乎地说:“你跟我客气什么!” 随后便道外头冷,让她赶紧上去,好好休息。 宁思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一直纠结着究竟是自己想多了,还是陈邵其实将自己的心思隐瞒得太好。 一路埋头走着,电梯一开就低着头直走,结果迎面撞上一个人。 她顺着相对力小退了一步。 毕竟是自己不看路,正要抬头道歉,看到对方的样子,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宁思大惊失色:“陆、陆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敌,我打算让思思自己解决(正经脸 ☆、第八束光 宁思完全没想到要是再碰到陆景和,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下午的尴尬事件还没得到解决,如今见到他,还是在这种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她只觉得白天的情绪要卷土重来。 只是缓过神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惊小怪,默默地将自己的表情收敛一些。 陆景和倒是没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 他那时候在电梯心血来潮补充的后话,不过就是想到他俩当下这种比清水火锅还清淡的关系,估摸着加一把猛料或许能拉近一点。 再怎么说,师兄与师妹,听着就比医生与病人家属要亲近得多。 方才见她埋首闷闷不乐,他有意缓了脚步等她撞上来,但是她这么一副见了自己无比惊恐的模样…… 陆景和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跟在他身后的温戚就冒出头来,“宁思?你怎么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温师兄。”宁思这才注意到温戚。 “哎哎!”温戚应了声,没察觉出他们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好奇问道,“你去哪回来?” 他刚在跟姜以耳聊微信,不知不觉就落后了几步,等回神之后就发现陆景和站定在前面一动不动,他心想着这人不会是大晚上走着走着睡着了吧,走前去一看才发现居然还有个人被他挡住了。 “送一个同事离开。”宁思说。 “前几天一直来的那个男生?”陆景和突然开口提问。 宁思重新看向陆景和,慢一拍反应过来自己跟他的距离还是有些近,她慢吞吞地“嗯”了声回答他的问题,然后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小步。 陆景和见此不悦地抿了抿唇。 自己这个好友私底下向来话不多,温戚见他沉默也见怪不怪,只是担心宁思会因为没人接话而尴尬,便主动开口:“阿姨是睡了?” 他们从办公室经过病房区的时候,因为宁思的缘故,特意多看了1318室一眼,发现里面漆黑一片。 宁母行动不便,但也不排除是宁思用轮椅带着她出去透风,不过这会儿在这里碰到人,知道宁母没跟她在一起,就猜到是另一种可能了。 “嗯,睡了。”宁思回道。 说完后又觉得别人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好像有些爱理不理的样子不太礼貌,于是她迟疑了两秒,又问:“师兄是刚下班吗?” “刚下班,”温戚说,“准备跟你陆医生去吃个宵夜。” 宁思不擅长寒暄,这么干巴巴地问完之后脑子也没了后续,正犹豫着说什么,就听到一旁觉得自己被无视的陆景和开口道:“你也一起来吧?” “……?” 宁思还没有反应,温戚就先因他这句话震惊得挑起了眉—— 想他认识了陆景和差不多十年,也没见他对谁这么热情过。 他侧头瞥了眼陆景和,只见对方眸色定定看着眼前之人,一张脸依旧是表情淡淡,一如往常的……情绪内敛。 宁思闻言摆手:“不了……我妈一个人在病房呢。” 他们明显是好朋友之间的小聚,她凑上去有些奇奇怪怪的,总觉得自己会多余。 她的拒绝在自己意料之内,陆景和也不强迫她:“那就……” “没关系啊!”温戚一听陆景和开口两个字就知道他后面打算接的是“算了”,“可以让护士帮着照看着。” 每天晚上住院部的值班护士都有工作要求,每半个小时巡一次房。 眼下还早,没到开始时间,但反正就一间房,说一声让护士帮忙关注一下就好了。 最主要是,说不定有陆景和的八卦可以看。宁思开口又是要拒绝:“我……” “师妹一会儿有事要忙?” 做医生的大多比较能观察出病人的心情,而今看宁思的表情,也能看出她这是不好意思居多,里头的不情愿倒是没多少。 思及宁思跟他们……跟陆景和才认识一个星期,不算熟悉的情况之下,不想跟着出去玩也是正常……但是!玩着玩着就熟起来嘛。 温戚又继续说:“反正老是闷在医院里,出去散散心也好。” 宁思有几分踌躇:“我倒是没事……” 温戚见她摇摆不定,干脆帮她做下决定:“就这样吧别想了,你回去给母亲留个纸条,我跟陆景和去护士站那边说一声。” 宁思某些时候性子会比较温吞,但是一旦有人帮她做了决定,她又不会纠结太多。 所以温戚这么一说,她暗一咬牙:“那我回病房拿点东西。” 不就是忘了以前见过陆景和嘛,又不可能以后跟他都不见面,早死早超生! ……居然就这么同意了下来。 陆景和觉得自己又从温戚这儿学到了跟宁思相处的新的方式。 - 到护士站跟在班护士简单叮嘱了一声,两人就准备去病房门口等宁思。 温戚一边悠闲地走着一边调侃:“陆医生这是有情况了?” 陆景和不理他。 温戚没想过他会正面回答,反倒是他越以一种避而不谈的态度应对自己,就越是证明有问题。 他“啧”了一声,用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语气说道:“不容易啊,终于开窍了!” 陆景和:“……” 温戚:“怪不得你这几天这么不对劲。” 陆景和:“……” 温戚:“需要我助攻一波吗?” 陆景和:“……” 温戚:“看来是不需要了,陆医生打算用自己闷骚的人格魅力去征服心上人。” “……”陆景和终于停下了脚步,一板正经地发出疑问,“你这么话痨,耳耳是怎么忍受你的?” 他这话不痛不痒,温戚完全收不到丁点儿他反击的力度,但还是意思意思地反驳:“我家耳耳不嫌我话痨。” 陆景和:“……” 第一次见人将别人的嫌弃听成骄傲。 说话间,离宁母的病房就只剩几步的距离,房门没关,为了避免宁思见到他们会收拾到一半着急出来,两人站在两个病房的墙壁间候着。 陆景和想起明天宁思要上班的事,开口朝温戚说:“一会儿早点吃完早点走,我还有事。” 温戚:“……?” 温戚:“你不是说你今晚没事吗?” 陆景和神情自若:“临时想起来的。” “……好吧。” 没过几分钟,宁思从病房里出来,见他们就等在外头,关门的动作一顿,才提醒道:“我可以了。” “那走吧。” 待她关好门,温戚懒洋洋地从靠着的墙壁起身,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正好在三人中间,他走慢几步,有意将她身侧的位置留给陆景和。 正准备从陆景和身后绕到他旁边,宁思忽而扭过头:“那个……” 她看了看温戚又看了看陆景和,神色有些难为情:“我明天要上班了,今晚可能会提前走。” “……没关系,我们也不会玩太晚,”温戚的目光转到陆景和身上,说出的话意有所指,“陆医生今晚也有事,对吧?” 陆景和恍若没听出来他的意思,气定闲神地说:“对。” - 到了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灯光将这片空间映得极为神秘,时有汽车发动的声音打破安静,或是有人低声说话。 温戚主动坐上的驾驶座,车子一路行驶了五分钟,到达医院附近的火锅店。 他跟陆景和虽在同一所医院工作,但私下聚的时间却是极少,常常不是他所在的心内科有事,就是陆景和的骨外科要忙。 所以今晚难得两人都有空闲时间,便约着晚饭少吃,等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了,出来聚一聚。 下车之前询问过宁思,确认她去火锅店也没问题了,三人便下车。 医院外的这家火锅店常年自晚饭开始都是座无虚席状态,他们运气好,去到的时候还有两个空座。 点完餐,菜上得很迅速,先上的是锅底,几人都吃得辣,但又念在晚上不吃对胃太刺激的,索性点了红油、番茄、菌汤三种。 香味袅袅顺着鼻尖涌进,宁思其实不算饿,但食物到了眼前,色泽和口感的双重诱惑下,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多了一个宁思在此,陆景和跟温戚也没聊起工作上的事,顾及到她,话题大多是她能听懂或者她也能加入的。 这时候就不免聊起大学时期的事情了,跟宁思有交集的也就那次的采访,但不知道温戚是有意或无意,除了自己,每次聊到其余三位成员都点到为止。 引发了宁思的好奇。 她喝了一口酸梅汁,问:“那现在跟其他三位师兄还都保持联系吗?” 温戚不露声色地斜瞥了眼特意安排坐在宁思身旁的陆景和,慢悠悠端起杯,含了口吞进嘴里,才慢条斯理地道:“还跟其中一个有联系。” 宁思:“一个?” 当初那场采访也只是模糊有印象,温戚说起时她才隐隐想起之前的一些片段,但是在人这方面,她还是比较难回忆得清楚。 半场火锅吃下来,三人都聊得起兴,宁思这会儿跟他们的关系也近了很多。 所以她追问得也很积极:“谁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什么人是一场火锅熟悉不了的,那就两场(吃瓜 说起来,有没有小朋友是看过《揽你入怀中》那篇文的。 第六十一章有句“医院临时接到一个车祸病人,需要陆医生主刀手术”。 当初写那句的时候就已经在预备这篇文,所以这个“车祸病人”,当时想的就是宁母。☆、第九束光 温戚却是没立刻说话了。 他故意一直往当初采访的事情说,又不指名道姓,就是知道宁思把陆景和忘了——毕竟就算是当个损友也要尽职尽责不是? 眼下宁思问出这个问题,温戚当然知道要是自己真的戳破了,那估计还是宁思会尴尬一点。 扫看了眼从容自若在沾着酱、犹如事不关己在高高挂起的陆景和,心想有一个了解自己的对手真没劲。 暗“啧”了声,三两句借着“这么说你可能没印象,等他下次来了把他拖到你面前,你估计就想起了”为中心点与宁思交流完毕,将话题带过。 - 照顾到宁思,这顿火锅吃了一个多小时就宣告结束。 一开始只计划两个人去吃火锅,陆景和与温戚是打算各自开自己的车,好方便吃完后直接各回各家。 只是后来多加了一个宁思,合计着到时也要送她回来,便干脆三人同行,只开一辆。 医院楼下,陆景和自觉在宁思下车的时候打开车门一齐下去。 宁思看到他这个动作面露诧异,尤其是在温戚的车子在他们拍上车门之后说开走就开走,一溜烟儿的绝尘而去。 陆景和无奈解释。 他们本就商量好了将宁思送回来时他再顺便去取车,只不过温戚恶趣味,特意一句话都不说,扔下人就跑。 将宁思送至病房门口,陆景和没与她多说什么,经过护士站,顺道问了句宁思母亲晚上有没有醒过,得知无恙,安心离开。 - 隔日。 宁思工作的地方从医院坐公交过去需半个小时,不想请假结束第一天就迟到,宁思早早起来收拾好,去饭堂给宁母打包了早餐回来,就准备出门。 结果翻箱倒柜找了十多分钟,也没找到自己的工作证。 宁母昨晚睡得早,这会早就坐着悠哉悠哉在吃东西,见女儿脸上急得都快在大冬天冒出汗来,才皱着眉头问:“你在找什么?” “我工作证。”宁思又将一个抽屉合上,挫败地长叹了一口气,心急得有丝烦躁,“我记得我放在医院了呀。” 宁母出车祸那天,接到医院电话的电话,她正好做完采访在回来的途中,急急忙忙请了个假就半路下了车打的过来。 当天办了入院手续,工作牌挂在脖子上,弯腰帮护士忙会很不便利,她就摘了下来放在床头的柜面上,之后……如无意外应该是被她塞在了柜子里吧? 毕竟当时她安置好母亲后,就打电话给领导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想也想到恢复上班的话会直接从医院出发,她估计没这么闲还把工作证带回家,到时候又重新拿回医院来。 宁母看她几乎是已经将整个病房能翻的柜子都翻了一遍,心知她找不到,便问:“一定要找到工作证?” 宁思点头。 进出公司一定要佩戴工作证,靠门卫眼熟都没有用。 何况销假第一天,回公司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找主编报道,了解清楚她不在的这一个星期发生过的事或变动。 公司对仪表这方面的要求较高,何况他们这些要出勤的记者部。 不戴工作证等于明知故犯——她又不是找骂。 “说不定是你带了回家不记得了。”宁母猜测,毕竟宁思回过家好几趟,这些在医院里用不上的东西,她会带回去也正常。 宁思将散落在身前的长发挽回背后,咬咬唇珠想了想,道:“妈,那我先回家找找。” 医院没有,就只剩下在家里的可能了,好在她今天起得早,九点上的班她七点就醒了,如今也才八点没到。 宁母甩甩手:“走吧走吧,注意安全。” 宁思将包拿起,走之前又叮嘱了一句:“你有事记得喊护士帮忙,我有跟他们说过的。” 宁母:“知道了。” 宁思:“那我中午再过来。” 宁母看着她人都走到门口了,还在念念叨叨,耐着性子应着:“好。” 宁思:“那我走了啊?” 宁母:“……走吧!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 - 宁思拉上门,边往楼下走边打开软件叫车。 陆景和从停车场通道走进医院大厅,远远看到的就是宁思专心按着手机往前走的画面。 她步伐有些急,陆景和没多想就迎上去:“宁思。” “……”宁思脚步一止,拇指凑巧点下“呼叫快车”的位置,有些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到,“……陆医生,早。” “早。”陆景和回道。 两人正脸对上,陆景和才看清她脸上化了淡妆。这段时间在医院她都是未施粉黛,大抵是今日要上班,细细打扮了番,看着比平日的气色好了不少。 他垂眸看了眼她手机页面上显示的汽车预约成功的地图页面,才问,“这么早去公司?” 他昨晚问过的,明明是九点才上的班,他原本还打算等会先过去病房一趟。 “我先回家拿点东西。” “这个点?”陆景和蹙眉,“我送你回去吧。” “……”宁思楞怔片刻才消化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说着还朝他示意了手中的手机,告诉他自己已经叫了车。 只是屏幕上标出的离对方到来还有五分钟,陆景和想到刚才自己来时的塞车路况,看着她说:“外面塞车,司机来到一定不止这个时间,我走小路,说不定还能赶在上班前将你送回公司。” “……”宁思犹豫不决。 她其实做好了今天会迟到的心理准备,这个点塞车她能想到的,毕竟这边是市区,她偶有几天早起从窗户望下去,都能看到长长的车龙。 如果有人开车当然好很多,但是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况且看陆景和手上还拎着一串钥匙的样子,应该也是刚到医院。 陆景和看着她的表情,一下子就跟昨天的记忆重合——昨晚她邀请她一起出去吃东西,她初时也是推却的,后来也同意了。 陆景和在心里盘算着,蓦地伸手覆在她手机上,规矩地没碰着她的手,“再不同意这边的取消时间就过了。” 宁思下意识低头一看,除了取消时间,也注意到了如他所料的,司机的预计到来时间一动不动。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要说什么,陆景和却是像不给她考虑机会一样,接着道:“我当你默认了?” 明明是询问语气,偏生给了她一种不容置喙的错觉,宁思一抬脸,就跟他四目相对。 然后听见陆景和说:“取消了,走吧。” “……” 宁思再看向手机,确实是取消了预约的状态。 - 趁着宁思在大门等自己开车出来的期间,陆景和打电话让同事帮自己代一个小时的班。 他时常上班也有堵车的现象,这么多年来早将附近的小路摸熟,听宁思报了地址,脑子里就有一条大致路线。 眼见离九点还有十分钟,路上也开始通畅起来,陆景和担心她迟到,便慢慢加快了车速。 抵达宁思所说的公司位置,陆景和将车子沿着路肩停下。 没有迟到,宁思小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自己白耽误了陆景和这么长的工作时间,又很是抱歉。 陆景和倒是觉得还好,他在j市一医从实习医生到独当一面,工作了六年多也鲜少请假,偶有一次短时间的不为过。 况且医院最近大病人不多,就是好像大部分学校的校运会都在齐聚在十一月份,这段时间中小学生的各种骨折扭伤倒是偏多。 再者,陆景和看着宁思进去的身影,暗想着不管怎样,其实还是他比较赚的—— 毕竟神不知鬼不觉,就知道了心上人住在哪里。 - 这个收获足让他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陆医生走到哪里都挂着如沐春风般的温润笑意,一直到晚上跟温戚吃饭。 毕竟是多年好友,两人一碰面温戚就察觉出了陆景和今日非同一般的愉悦。 他端着餐盘找到座位,坐下后问:“今天收奖金了?” 陆景和:“……我是这么庸俗的人吗?” 温戚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先润润嘴巴,思索了几秒,转了一个方向继续提问:“……那是关于宁思?” 反正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思,陆景和没否认,加上心情好,他难得坦白自己内心想法:“我上午把她送回家了。” “这么快就上门了?” “没有,就是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温戚总算是弄明白他兴奋的点,抬起脸,不太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欲言又止。 “你不知道资料这种东西吗?”温戚接着说,“你想要宁思的生日手机q.q微信吗?我一套给你整来……收费不高人情价,记得以后请我喝喜酒。” 陆景和:“……” ☆、第十束光 温戚这段话欠揍得陆景和想一碗饭盖到他的脸上,但是最后那句“喜酒”又确实是非常悦耳……陆景和很没骨气的决定原谅他这个大逆不道嘲笑自己的行为。 陆景和父母都在j市,但他工作第二年就没跟父母一起,而是自己在一座名为“锦湾”的小区里买了套房子。 一百多平的两厅三室,只是单纯因为离医院较近求个方便。 一个人住,就算回去了房子里也是空空荡荡,所以一般他都是跟温戚在医院里吃完晚饭再回去。 温戚的心内科办公室在医院的六楼,两人在电梯里说了“明天见”,就算道别。 陆景和要拿点资料回家处理,意外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徘徊着的宁思,她手上拎着一个方形纸袋,背影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他缓了几步后走上去。 宁思已经在门外兜兜转转徘徊了好几分钟,有路过的医生或是护士经过问她,知道她找陆景和,都跟她说“陆医生半小时前去了吃饭”。 只是她担心会错过陆景和,估摸着他也就差不多这个时间能回来,干脆一直在等着。 转过身终于见着他,宁思走上前。 到底是鲜少做过给亲朋好友以外之人送礼物的事,何况对方的身份又是母亲的主治医生,哪怕自己手上的东西只是很普通的心意,她也觉得有些敏感。 陆景和见她迎上来的动作,确认了她找的是自己,主动开口:“怎么了?” “……”她迟疑了一瞬,才将拿着袋子的手臂举平到他面前,“来谢谢你这个星期对我妈妈的照顾。” 见他不接,生怕他误会里头的东西,宁思又马上解释道:“只是颐盛酒店的汤和一些点心,不贵重的。” 她这句感谢委实是太过生疏,陆景和喉咙紧了紧,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压下心里头席卷而来的情绪,组织了语言,问她:“你的意思?”“啊?”宁思呆愣地看着他,没能看出他眼中的晦暗不明。 只不过按着自己理解的浅显意思,她挠挠头不怎么好意思地说:“是我妈让我送的……” 在这个信息发展迅速的时代,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更新,他们这个行业又处在更新的前列,主编担心她没调整好情绪,或是这段时间没关注新闻,特意安排了一天让她重新上手。 今天下班得准时,离开公司前宁思提前问了母亲晚餐有没有想吃的,结果就被她吩咐去附近带些有营养的汤或食物回来,顺便给陆景和买一份。 之后宁思就听母亲说了一路今天发生的事。 护工机构她昨晚睡前就有去联系,只是那边安排得再迅速,最早也只能明天才开始派人过来。 母亲今天一个人在病房,本以为她会无聊地度过一整天,却没想到居然过得比她不在的时候还丰富。 早上医生查完房,有护士拿了个ipad让她看剧消磨时间;下午午觉后按摩完腿,就又有人来带着她下去医院的后花园看风景。 本来一个星期下来就很感谢陆景和,又加之问过护士,知道今天的安排都是他特地交代。得知他这么贴心,宁母一下子受到宽慰,便百般嘱咐她一定要买些好的。 毕竟陆医生天天这么辛苦工作,营养肯定很跟不上。 宁思虽然当时心想对方是医生,营养什么的铁定不用他们担心,不过母亲说谢谢陆景和又挺对,宁思也同意。 从买回来到医生办公室的路上都觉得很正常的,就是在门外等的那几分钟,人没等到,反而是脑补出一堆他拒绝的画面,或是义正辞严地教导自己送礼物给医生是不对的话。 陆景和听到宁思的话,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但依旧是像往常有病人或家属送东西给自己一样,推拒道:“东西我就不收了,你拿回去给阿姨吃。” 宁思手臂依然是在半举着,闻言才放下,面上显露出几分窘态。 她咬咬唇角认真问:“是不能收吗?” 陆景和看着她一脸做错事小心翼翼的表情,忽而轻笑了一下:“汤倒是能收,只是我个人没这个习惯。” 医院里有规定不能收病人的东西,但是合乎情理的礼物,收下反而能适当促进医患关系。 多多少少也有医生在病人离开医院之时收到一些不太贵重但又能表情心意的东西,都是常事。只不过他受到父亲影响,从医这么多年,除非实在推不掉,否则他都会拒绝。 “习惯”是个好理由,宁思能理解,所以也没再强迫,“那我回去跟我妈解释一下。” “嗯。”陆景和应完,身体仍然立在宁思面前一动不动。 他将心里的想法又思索了片刻,一句话卡在喉间要落不落,才终于说出口:“如果你要谢谢我,还有另一个办法。” 宁思闻言用眼神询问。 陆景和定目看着她:“你可以在我休息的时候再感谢,到时候我不是医生,你也不是病人家属了。” 宁思被他这句话唬得一愣一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说不通,但是跟他对视着,却完全没多余的心思去思考。 两人的距离其实不算近,哪怕是他说话时微微低了头,他们之间也隔了五六十厘米的正常距离——只是也足够清晰了。 能看清他那双似是有流光在旋动的瞳眸,里头的速度很缓很慢,让人忍不住跟着去流转,像海底的漩涡,一不留神就被吸了进去,困在里头。 宁思心尖蓦然一颤,很快察觉出自己居然当着对方的面就直接看呆。 她喉间微动:“那,陆医生什么时候休息?” 因她今日是将头发盘起,陆景和目睹着她耳尖从正常到染上绯红的过程,胸腔藏的悸动越发饱满。 他忍住嘴边有渐深倾向的笑意,道:“到时候告诉你。” 宁思:“……好。” 作者有话要说:  瘫,短小的我。 ☆、第十一束光 回到病房,宁母见她没有如想象中的空手而归,自然是少不了一番细问。 宁思将陆景和拒绝的原因告知,就是说到“休息日再谢”时,还是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别扭跟奇怪,话到嘴边在唇齿间转了两圈,又被她默默咽了下去。 心想等陆景和把具体时间告诉她了,她再跟宁母说吧。 她不清楚他们做医生的休息时间怎么安排,只是陆景和这么讲,宁思自觉以为顶多是在这几天。 没想到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过去。 - 十二月中旬的j市,气温在个位数上下浮动着。 j市地标位属南方,风袭来的时候携着阵阵入骨的寒意,能将走在路上的人逼得缩起身子来。 宁思怕冷,早在几个月前天气刚转凉,别人还是普通薄长袖加短裤的时候,她就已经将外套穿起。 而即便是在这座城市长大,习惯了这种气候变化,但到了这种天气一样是全副武装,恨不得把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包起来。 公司有暖气,上班时间还好,只是一进到医院这个仿佛自带降温系统的地方,宁思被显然降低的温度刺激得连堆积了一天的疲倦都散了不少。 陆景和安顿完一个新入院的病人,跟家属沟通好,刚一从病房出来就看到被厚羽绒包成一团的宁思从自己面前经过。 她双手紧紧塞在衣兜里,脸颊两侧的发丝随着她的走动被刮到耳后,露出她被冻得通红的一对耳朵。 走得专心,陆景和唤了一声才引得了她的注意力。 宁思往下拉了拉围巾,将自己原本被盖住的眼睛以下的部位暴露出来,嗓子带了点儿鼻音。 “陆医生。” 陆景和“嗯”了一声将门扉关好,对上她望过来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宁思公司附近几日前新开了一家发廊,部门里的几位小姑娘不知怎么搞到了几张优惠券,就凑在一起商量着说换个发型。 正好几近年末,宁思一琢磨自己这个发型从大学起就一直保持着,好几年了也是该换了,蠢蠢欲动又被大家一怂恿,就决定午休的时候跟着去。剪了头发,一袭长卷黑发变成了及肩栗色,三七分也修成一道空气刘海,看上去减龄了不少。 加上她人又白,这段时间鼻尖老是被吹得泛着红,陆景和这几天每每看到她就总产生一种自己苍老了不少的错觉。 陆景和转个身与她同行,边走边问:“刚下班?” 病房需保持通风,窗户常年是开着的状态,所以门一开一关,有冷气顺着门隙涌出,又沿着下颌钻过。 宁思将下巴重新埋进围巾里,避过那阵凉意,引得声音很是含糊:“刚下班。” - 宁母的康复训练是从三天前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没走路,如今重新下地多少有些困难。 宁思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几人在聊着天,热热闹闹的。 张姨出院后没多久就又有新人陆续住进来,如今靠窗的39号病床住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 前段时间下过雨,准备出门时在家里院子的楼梯上摔了一跤。 年纪大,随便磕磕碰碰都不得了,何况是直直滑了三层阶梯。老人家骨头脆弱,好在平时爱锻炼,除了小臂摔折了以外别无大碍。 而张姨原住的37号病床,在上个月二十三号有人进来,前几天刚出的院。 宁思的突然进来丝毫打扰不到里头的人,只有老奶奶身侧坐着的跟她同不多大的孙女,见到她还有跟在她身后的陆景和,打了招呼。 宁思等到母亲转过身来看她时才开口问:“方阿姨呢?” “我看你差不多回来,就让她先下班了。”宁母说完,转向她身后,“陆医生。” “余阿姨……”陆景和很自然走上去,问起宁母今天锻炼的情况。 母亲今天的状态看着就挺好,宁思见他们在聊,便没参与,从床头柜中供放私人物件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 她中午回过家用电炖锅煲了一煲汤,原本是准备晚上下班后先绕回家拿了汤再过来。结果在公司走之前一找,才发现自己下午上班前好像忘了拿钥匙。 回来的时候有跟母亲确认过钥匙是不是在病房,所以眼下取了东西,宁思就直接离开,没有打扰陆景和的问话。 - 电梯门口。 这个点是吃饭时间,医院里无论是病人或是医生,很多人要去一楼的食堂或是外出觅食。 电梯一层一层地停着,宁思等了好几分钟,还是往上挪动的状态。 整个j市一医统共十六层楼,等到了顶层还要慢慢滑下来……宁思看着电子显示屏的“9”字,心想要她不走个楼梯当锻炼身体顺便暖暖身。 宁思掏出手机用微信查看着公交车的信息,犹豫了小会,终于决定从同在等电梯的几人中退了出来,折身去往楼梯口。 即便是在十几层,在这种使用电梯高峰期期间,依旧是不少人选择走楼梯。 宁思刚要推开楼梯间的门,身后兀地伸出一只手先一步替她抵在冰凉的门上—— 来人手指修长,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因为抵门的动作,指骨微凸,中指的那一小截在手背上格外分明。 宁思下意识转过身,见是陆景和,脸上的惊讶归于平常。 “陆医生是去吃饭吗?”宁思从他拉开的空间中穿过,随口问道。 “回家吃。”陆景和攥着门把将门关好,避免直接松开而导致门大力合上,会发出过大的动静。 楼梯间空旷,走动说话的细碎声音都会被放得无限大。 两人靠着扶手那边下行,身后有人嫌他们步伐慢的,从陆景和手侧直接绕过,小跑着下楼梯,背影看上去一蹦一跳的。 想到宁母刚才说的话,陆景和漫不经心问:“你是要回家一趟?” “嗯,”宁思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边下楼梯边道,“家里煲了汤打算晚上喝的,结果中午从医院上班的时候忘了带钥匙。” 简单的十几个字,概括了临时匆忙回去的原因,跟宁母跟他说的差不多。 方才见她离开病房,初初是以为她去饭堂,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空手离开。 问完宁母情况,没忍住在临走前假装不经意地问了句。 知道前因后果,只是那会儿离她出去早过了五分钟,要追也追不上了,却没想到能在楼梯口捕捉到她的身影。 冬天的夜幕降临得快,才六点未到,外头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 城市的天空向来星星少,只余微弱的几粒点在云层后,隐隐约约。墨色铺洒了一大片,连楼梯间的玻璃窗面也成了镜子。 白炽灯的光从头顶打落,陆景和接着她的回答说:“我正好回家,顺路送你吧。” “顺路?”宁思疑惑着偏过头去看他。 知道她反问的是什么,陆景和道:“我住在锦湾。” 去她家的路确实是跟去锦湾的同一条,他没哄她——陆景和无比庆幸当时没选离医院最近的小区。 一个多月下来,每天都跟陆景和打照面,虽然大部分都是简单的碰面,但两人的关系也是比一开始的要熟悉得多。 确定了是顺路,宁思也不跟他客气了,她点头:“那好,麻烦陆医生了。” - 十几分钟后,车子靠边停,行道树的树影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影绰绰。 陆景和将人放下后没立即离开,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墙后,才低下头给温戚发信息,说自己很快就到。 今天晚上是约了温戚到他家里小聚的,两人私下约的机会本就少,不好让他等太久,再者就算他想送宁思回医院,对方也不同意。 放下手机,抬头看了眼宁思家里所在位置,屋子里头已经是亮了灯,陆景和这才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手刹一推下,被他置在一旁的手机却乍然一亮,下一秒铃声响彻车内。 陆景和重新把手刹拉起,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对象居然是宁思,惊奇得眉头一挑。 他划开接听,将手机放在耳侧,眼睛不自觉看向宁思家。 阳台那儿比他第一眼看时多了道黑影,那人背光而站,轮廓却是熟悉。 对方支吾了一阵才开口:“陆医生,你还在楼下吗?” 陆景和:“我在。” “唔。”宁思又纠结了一会。陆景和头依旧是往上仰着,视线定定看着同一个方向,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她。 他视力好,能清楚地看出那具黑影抬起右手摸了摸头的动作,像是在懊恼着什么。 “那个……”宁思的声音终于透过电流传来,“你很久之前不是说,等你休息,再感谢你吗?” 陆景和一下子就能猜到她的后话要说什么,唇角不自觉带上笑意。 他低低“嗯”了声,抬手将车子钥匙一转,发动机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连带着背景音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呢?” “然后……”宁思舔了舔站在外面太久,被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嘴唇,然后继续说,“你现在下班了,也算是休息吧,你能在下面等我一会吗?我把汤匀一份给你。” 对方声线本来就偏软,眼下从电话里传出,多了一份道不明的感觉。 “你大概还有多久能弄好?”陆景和却说,“我家里还有点事,急着回去。” 宁思没想到要是他有急事为什么还在楼下这一茬,只是听他这么一说,心想那就只能下次吧。 “那……” “你现在方便吗?”陆景和与她同时开口,听到她的声音也没主动停下让她先说,而是自己说完,又接着道,“我不如现在上去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我有罪(跪下 这章发红包呀~希望你们对阿执热情一点!再热情一点! ☆、第十二束光 十分钟后,陆景和心满意足地拎着两个保温瓶,从宁思家里和她一同走出。 将人送进喊来的车里,把其中一份汤交还给她,叮嘱她到了医院后记得发条短信过来,而后目送着车子渐渐融入车流当中。 回到车内,陆景和将在她手上常见的藕粉色保温瓶放好,调整好位置确认它即便颠簸也不会倒下了,才安心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他今天下班下得稍迟,便把准备在医院里的家里的备用钥匙提前给了温戚。 回到家,里面早就开好了暖气,门拉开的一刹那热气扑腾腾而来,化解了从外头沾染着的全身寒凉。 温戚任劳任怨地给迟归的陆医生做晚饭。 医院里的饭菜普遍清淡,两人在外头吃的次数也不少,所以但凡是将地点定在家里时,一般不会叫外卖,而是下厨,反正两人的厨艺都还过得去。 温戚听到门锁的声音传来就知道是陆景和回来了,半个小时前对方就有给他发微信,说是要先送宁思回去一趟。 这会儿看他手上拿着一个明显是女孩子用的保温瓶,不觉奇怪,只是倚着厨房的门框懒散地问:“让你顺路去超市带回来的买了吗?” 陆景和将东西先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专心换鞋,背对着温戚:“明显没有。” “啧,”温戚一脸“我就猜到”的表情,“说好的‘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不存在的。” 陆景和对他这种神经吧啦的怪声怪调习以为常,换上拖鞋去洗手,说:“你有胆把这句话对着姜以耳的面说一遍。” “我没胆可还行?”温戚不以为然地反驳。 流水声从洗手间传出,没听到陆景和的说话声,温戚站起身子重新回到灶台前,从碗柜里掏出两个瓷碗,又“啧”了一声:“……没胆就没胆。” - 职业习惯,陆景和每次洗手都是按照大学时教的洗手教程步骤来。 家里安装的是电热水龙头,温热的水从水管流出,将覆在手面的洗手液泡沫冲掉,陆景和心不在焉地回想着刚在宁思家里的场面。 因为是低头处理食物,等他上到去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是将发尾扎起。 宁思还记得他说“有事要忙”,给他开了门,让他进来在沙发上先坐再稍等一会,就回到饭桌前继续自己的任务。 一副丝毫不把他当外人的样子,让陆景和的好心情又高了几度。 他看着宁思眼睑低垂,专心致志地将汤渣舀起分放在摆得整齐的两个保温瓶内,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几分钟前才在阳台吹着冷风给自己打电话,鼻尖又是红红的。 欣赏了好一阵,最后看她端起电炖锅内胆要将里面的汤倒出来,陆景和走上前说帮忙。 立在她身侧,直接抓住内胆的另外两边将东西换到自己手中,手臂相擦时衣袖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心里头自听到她电视开始就压都压不下的情绪,伴随着星火的躁动,也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动静。 - 陆景和关了水龙头,擦干手,将保温瓶拿到厨房。 瓶盖一开,藕的清香融着排骨的鲜香迫不及待涌出,溢满了整片空气。 温戚闻香忙不迭凑近,瞧见里头满满的大半壶,感慨道:“宁思有心了。” 陆景和正抬手从壁柜里拿出汤碗,闻言听出他打得什么主意,睨了他一眼:“有心也不是对你。” “……见者有份啊。” “找你家耳耳要去。” 温戚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心想老子下次碰到宁思一定得要告诉她你本质上是个很小气的人。 又无语了好几秒,温戚做了个重大决定——他回到客厅将手机拿起,拨了个电话给姜以耳。 响了没两声,对面很快就被接起,温软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的同时,温戚也走回到厨房。 “喂,耳耳……” 陆景和看着他一下子柔和下来的神色就知道他打给谁,人格分裂的两种模式切换得如此迅速和无痕,陆景和低低“嗤”了一声。 并且随着听完他整段通话内容,这种嗤之以鼻的感觉越发高涨。 温戚正忙着让姜以耳晚上煮糖水的时候记得留他一份,说完后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陆景和暗道了一句“幼稚”,无视他这种类似于后宫争宠的行为,直接问起姜以耳的情况,“耳耳今晚回家?”“嗯,今天周五。” 姜以耳在读高三,学校那边要求每隔两个周末才能回一趟家,当个星期天晚上又要回去晚自习。 陆景和将汤小心翼翼地弄出来,避免溅到台面,“那你居然这么淡定呆在这里?” 温戚接话接得理所当然:“你是手足嘛。” 陆景和:“……” 将在陆景和回来之前就弄好的饭菜一一端出饭桌,温戚坐下。虽然陆景和明里内里的意思都在表明着这锅汤他一口都别想蹭到,但温戚还是很自觉地没先盛饭,悠哉悠哉地等着陆景和将汤放好。 看着他步伐小心地害怕汤洒出来,温戚开始了他的取笑:“说起来,时隔一个月,宁思想起你是哪位陆师兄了没?” 陆景和早就想通了,面不改色地说:“想起不来就想不起来,过去不重要。” “活在当下珍惜未来是吧?”温戚这几个字接得顺口。 “没错。”陆景和老神在在,见他还有话要说,心想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将舀出小碗的汤放在他面前,然后道,“赏你碗汤喝,请闭嘴吧。” 温戚从善如流地拿起勺子先塞了个排骨进嘴里。 排骨熬得软糯,入口即化,猪肉将骨头包了一圈,一咬就能够顺着椭圆形的骨头全尽咬下。 “口感不错,不过好像有点淡。”温戚说。 “嗯,”陆景和也吃出来了,“因为是给她妈妈准备的。” 病人不适合吃太咸的东西,清淡点好。 “怪不得。”温戚恍然大悟,“这么说,你这口汤还是托了别人的福啊?” “不是别人,”陆景和不满意他这种说法,纠正道,“是未来岳母。” 温戚:“……” 温戚:“呵。” 陆不要脸。 - 次日大早,陆景和拿着洗干净的保温瓶回到住院部,经过1318室的时候特意往里望了一眼,注意到宁思不在里面,顿了一瞬,还是决定亲自道谢交给她,而不由宁母转达。 他这一个月来也不是每天上班之前都能碰到宁思,有时出门出得晚,或是交通环境差一些,等来到医院时宁思已经出发去公司,就会错过。 将保温瓶放好在办公桌左上角的一个小格子里,惯例做好准备工作,就出发去查房。 陆景和给宁母问完情况之际护工方阿姨正好进来,今天的天气难得无风,方阿姨便打算推着宁母出去透透风。 宁母现在已经能完全自主从病床移动到轮椅上,不需帮忙,陆景和见她坐好,帮着拿起小被子盖在宁母身上,让她拿着挡风。 等巡完所有房间回来,1318室里头的中间床位依旧无人,眼下才不过是过了半个小时,陆景和没多在意,径直离开。 办公室门口,侧面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陆景和边拿起手机边推门进去,一接通,电话那头护士着急的声音随着他放下查房日志的动作一并响起—— “陆医生,38号病床病人在后花园摔了一跤!”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开心地搞一波事情。 推个文,我家时临小弟的《想和你恋爱》 文案一: 苏辞最大的错误,大概是在刚认识两天后,将季与晞带回了自己家里。 本以为她会安安分分和他一起画画写作,各自走向人生巅峰。 对方却似乎每天都在对他图谋不轨。 文案二: 季与晞自认不是一个乖女孩。 当她再一次撩拨苏辞时, 眼前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带进沙发。 两个小时过后—— 苏辞沉着眸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这么闹了?” 季与晞意犹未尽的眯着眼眸,舔了舔唇角: “再来一次。 ☆、第十三束光 十几分钟后,陆景和拿着片子走进病房。 宁母正在吃橘子,见陆景和进来,顺手摘了一大块给他:“陆医生,来。” “……”陆景和看了眼宁母手中肥肥胖胖看上去就鲜甜多汁的橘瓣,摇摇头还是拒绝了,毕竟上班时间。 宁母也不在意,注意到他手上的白色半透明塑料袋,就知道是自己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将剩余的橘子搁到一旁,问:“陆医生,我这腿有事吗?” 宁母常日呆在病房里对着一面墙,所以大早起来就想着查完房之后,让护工推着自己到后花园逛逛,没想到这么一逛还能逛出意外来。 当时她不过是不想这么早回房,又觉得无聊,便拿着出来之前带着的拐杖练习走路。 她这脊髓震荡伤后期恢复得顺利,但是左腿的骨折导致她还不能正常下地,她这几天的双拐锻炼大部分是护工陪着,所以这会儿只不过是换了个地点,加之这边地面平坦,护工就顺了她的意思。 原本两人都练习得好好的,花园不算安静,以致于两人没注意到后头有几个没家长看着的熊孩子在打闹,等到其中一个男孩跑过时脚尖勾到宁母右手的拐杖,这时已经来不及防备了。 摔倒那一刻骨折伤口是疼的,只是没裂开,宁母没多在意。 不过护工因为不敢乱扶她已经去匆忙找来护士,护士又通知了主治医生,陆景和听了她的感觉,就让她去拍个片子,确认一下比较保险。 怎么说都一个月了,手术缝合也早已拆线。 宁母从放射科被推回到病房的时候还是觉得拍片是小题大做,但是这么久过去了,自己原本骨折的地方肿痛得越发厉害,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这场车祸在她身上最严重的伤害就是骨髓震荡伤和骨折,前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后者因为是打的钢板跟钢钉,只需回家养着以及拄着拐杖自己锻炼就好。原本是预定在几天后正式确认没问题就可以办出院手续的,可别这个关节点突然又搞出什么问题来才好啊。 宁母看着陆景和的表情有些不安。 陆景和从袋子里拿出一张拍片结果,稍举在宁母的前上方,朝她解释。 “这么说就是要动手术了?”宁母皱着眉确认。 “对。”陆景和颔首。 摔跤导致了宁母骨折断端移位,必须要重新开刀调整钢板位置,将骨头对位。 宁母眉头不松,显然因为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大早醒来的好心情消失了大半,但是手术不是自己不开心就能取消的。 看她答应,陆景和将片子塞回袋子里放到一旁,临出门让护士准备手术室时猛然想起一个细节。 他回过身:“余阿姨,要通知宁思吗?” “不用了,”宁母甩手,“现在不打扰她了,等她回来再说。” - 二次手术,一般为避免新出伤口或疤痕,会选择在原切口入手。 手术难度低,半个小时后,做好收尾工作,护士将宁母推回病房,陆景和收拾好了才从手术室走出,意外看到在外面低头倚墙站着的宁思。 陆景和错愕于她的突然出现,宁思已经听到动静抬头望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陆景和走上前问。 别说她自从请了护工之后,大部分时间中午都不回,更何况现在也才十点十几分,离她的下班时间还有好久。 宁母做手术之前明明说了不通知宁思,这会儿她却一下子出现在手术室面前。 “我给我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就去问方姨了。”宁思站直,跟陆景和面对面。 之后才得知母亲出了事,护工在电话里头告知她的情况虽然不严重,手术也只是小手术,但宁思还是放心不下,临时请了半天假过来。 一到医院就直接来到手术科这边,没等几分钟,就看见被推出来的宁母。 宁母做了局部麻醉,腿暂时没还有痛感,边跟护士放松地聊着天,边安心地被人推出来,在看到宁思的时候也是聊天声音戛然而止,一脸的惊讶。 让护士推着宁母离开后,宁思没跟过去,而是在手术室门口等陆景和出来,打算再仔细问下母亲的具体状况。 护工其实也只是了解大概,在电话里头说得不清不楚,对于二次伤害,宁思是担心会留下后遗症的。 她问得认真,只是陆景和在同样的场景、以及对面之人同样微仰着头看他的动作之下,一下子就回想起半个月宁母那场车祸。 当时对方好像也是这样,几步之外的距离,在他鼻子这个高度位置,只是那会儿还没人告诉她宁母是否有生命危险。小姑娘强忍着眼泪,一双眼憋得通红,水光还在眼眶里打着圈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时候再见到宁思,他们之间隔了五年的空白。 其实陆景和对于宁思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大学时期,工作之后也没有很经常想起。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于宁思这个人,不过是当初因为在广播站听到了她的声音,从而引发对于真人的好奇。以致之后即便在校道上碰到她,会不由自主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也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直到她突兀地出现。 说不清推开手术室的认出她那一刻是什么复杂心情,只是记得最清晰的,唯有心疼之余,迟钝的后知后觉所带来的的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感觉。 - 麻药效果很快过去,手术伤口会很疼,陆景和提前有跟宁思打过预防针,也在护士将止痛药拿上来后亲自交给她。 但是思及上一回宁母强忍着痛没吃止痛片的事,陆景和有些放心不下,下班后他没立即回家,留在办公室处理工作。 直至外头喇叭鸣叫和属于城市的热闹气氛渐渐消退,车道上只余几盏亮光忽闪而过。 陆景和一看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他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脖子起身,离开办公室往1318病房走去。 这段时间他有摸清宁思的安排规律,她每天上班前以及睡前都会去水房打水,眼下时间差不多,陆景和走到病房,果然看到她拿着东西准备拉开门。 宁思诧异:“陆医生?你还没下班吗?” “今晚值班。”陆景和说着会在这里的原因,边替她拿着暖水壶。 宁思自然地将东西交到他手里,闻言点点头。 陆景和主动开口问:“阿姨睡了吗?” “睡了。”宁思说。 上次怎么说也是做完了手术好几天,有个缓冲期,这次从麻药效果褪后,手术部位就一直在疼,宁母吃完晚饭后就喂了一片。 做了手术,对身体有一定的消耗,所以腿不痛之后,宁母早在九点多的时候就睡了。 止痛药的说明书上写着药效6-8小时,但一般实际作用应该维持不了这么长时间,何况宁母药吃得早,宁思不大敢睡觉,怕没多久宁母会疼醒。 打了水回来,房间里只剩宁母位置的小灯亮着,帘子将房间隔断,只能听到隔壁病床清浅的呼吸声。 陆景和将暖水壶轻放到柜子上,转了身却没离开,反而是垂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宁思,指了指宁母身边已经被她提前拉开的陪护床,压低声音说:“你去睡吧,阿姨我来照顾。” 宁思一愣:“你不休息吗?” “我反正要值班,顺便观察病人手术后的情况。” 可这会儿离手术结束都12个小时过去了呀。宁思不知他说真说假,虽说骗自己他又没啥好处,但是这么留下来,且不论打不打扰到他的工作,光是让他来守夜自己睡觉,怎么看都不合常理。“如果有什么情况,我喊铃就好。”宁思低声拒绝。 “我在值班室跟在病房没什么区别的,”陆景和看她迟疑,继续道,“而且你明天要上班,今晚好好休息。” “可是……”宁思踌躇,“这样不会很麻烦到你吗?” 一个月时间相处下来,她有多怕麻烦到别人,陆景和也心知,明明有时很多事情都是他们作为医生或护士该做的本职工作,她却像是受到馈赠一般。 眼下听她这份犹豫,陆景和压了压腰跟她视线持平,定了几秒,忽道:“那你跟我说谢谢啊。” “……?”宁思眼睛睁大了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重复,“谢谢?” “嗯。”陆景和扬了扬唇,只当是她用的不是疑问语气,接着道,“‘谢谢’不能白收,所以你快去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回到家十一点多了,码了两个小时没码完实在困了没撑下去就睡了= = 这是补昨个儿的,今晚还有一更~ ☆、第十四束光 总算是将人哄去了休息,陆景和拿着从办公室取来的资料在看。 小灯没关,暖黄的灯光映在纸上,散开的光线穿过事物在墙壁上划出一道阴影,明和暗交替着。 宁思睡不着,不知道因为有外人在房里还是其他原因,心里总有股道不明的思绪流淌着,模模糊糊,像墙上的那道虚影。 盯着陆景和发了好一会呆,才将整个人连头带脚缩进被窝里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后,陆景和终于生起了几分撑不住的困意,他将手中的资料扔到一边,抬头去看陪护床上睡着的人。 小姑娘将自己埋得严实,只留下几缕发丝铺在枕面,棉被之下像是在用抱着腿的姿势在睡。 陆景和转眼看向被帘子遮住的窗户,窗帘一鼓一鼓,时而被风刮得从侧面卷起,明显是窗户大开着。 他起身轻脚走去,将其关成一道小缝,正好护士夜晚查房,进来见到穿着工作服的他,怔了一下:“陆医生?今晚不是梁医生值班吗?” “是他值班,”陆景和面不改色,“我加个班。” “噢噢。”护士不疑有他,进来看房里几人都睡得安稳,加之又有陆景和在这,很快就退了出去。 陆景和这才走到宁思身边,将刚才自己发现的、让她大半背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的被子盖严实。 - 宁母的出院日期自然因为这场意外被迫推迟,最起码要到两周之后拆了线才可以重新安排出院。 手术伤口的疼痛在三天后才慢慢缓解到能忍受下来的程度,至少不会大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疼醒——并且醒来之后还看到尽职尽责的陆医生趴在她病床边休息。 连续两晚了,连宁母都开始心疼起陆景和,关心他比关心得自家女儿还勤快。 星期一,宁思调休的第二天。 宁思公司非常人性化,毕竟是记者,常常是突然间记者热线电话一响起,就要准备安排出去采访,所以记者部这边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 但是公司每个月会有两天供给他们自由安排的带薪小假期,只要求休息的日子与工作不冲突,就任他们做主挑选,而且这种假期还是当月不休可以累计存起来的那种。 宁思上个月母亲车祸请的那一星期假就是从里面抵的,而这次宁母手术,她心想还是亲力亲为比较放心,便让护工休息几天。 陆景和查房查到他们病房的时候,宁思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拉开门就对上男人的脸,她急匆匆刹了个车才避免撞到对方身上。 陆景和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以免她撞上来,一扭过脸才发现是宁思,正松了一口气地看着自己。 他收了手,暗忖着早知道就不扶她了,一边轻皱着眉关心问道:“没事吧?” “……没事。”宁思摸了摸额头,对于自己这种从厕所出来就差点撞到人的行为有些懊恼。 陆景和往后退了小步,腾出位置让她走出来,而后跟在后头。 每个病人的早上查房都是主治医生负责,39号的老奶奶不是他手下的病人,不过因为他经常来这边,倒也熟悉。 问了好寒暄几句,陆景和检查宁母的伤口。 两天下来,手术切口没有发炎感染,恢复状态还算不错,虽然在第一次手术的时候陆景和说过注意事项,但现如今还是耐心的又叮嘱了一番。 宁母盯着陆景和应和,忽然开口问起:“陆医生是哪里人呀?” 陆景和一怔,笔尖一顿,抬起头回答:“j市本地的。” “……”宁母想起来了,“之前小温说你们毕业之后来这边实习,好像提过你们都是本地人。” 时间太久远,陆景和早忘得差不多了,听宁母这么说,他没否认也没肯定:“温戚也是本地人。” “对的对的,”宁母口中念着,“挺好……” 陆景和只当她是无事闲聊,抬抬眼见宁母出神,没接话,正欲说离开,让她好好休息,就又听见宁母开了口:“陆医生,我有个朋友也是土生土长j市人。” “……?”陆景和不知道怎么接话,眼神疑惑看向宁母。 宁母继续道:“她女儿也是跟你差不多年龄,现在在市里的另外一个医院做护士来着——” “妈!”宁思听着听着猛地察觉出不对劲,连忙打断宁母的话。 “啧!”宁母被打断,有些不乐意,“你抢我话干嘛?” 宁思窘迫地看了陆景和一眼就别开脸,没好意思跟他对视,撇撇嘴说:“人家还要干活来着。” “我聊一下天而已嘛!”宁母斜了女儿一眼,“陆医生,你说对吧?” 陆景和两边都不能得罪,笑笑不接话。 宁母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小算盘,好几种说法在脑子里划得飞快:“什么医院来着?好像j大啥啥啥附属医院。” “j大医学系附属第一医院?” “对对对!”宁母一听他知道,就更加兴致勃勃了,“第几忘了,陆医生你也知道呀?” “嗯,有去过。” 当初大学有个同学也是j市人,因为有亲戚在第一医院工作,毕业后就介绍了过去。他还是刚毕业那会儿去找过他,之后两边都忙,就慢慢地断了联系。 “那个女孩子在注射科工作的,”宁母说,“也长得好看,比我们家思思长得还好看。” “妈……”宁思忍无可忍又开口打断。 宁母这次没理她,看都没看伸出右手从旁边的床头柜随便掏了个水果换到左手,然后塞在她怀里:“帮我拨开。” “……”宁思看着手中的猕猴桃,心想眼不见为静耳不听为清,认命地去洗水果刀跟不锈钢勺。陆景和嘴角噙着的淡笑不改,用不高不低的音量,也没特意让宁思听见,说:“思思也好看的。” “只能算是勉强啦!”听到有人夸自己女儿,宁母摆摆手眼睛开心得眯起来,但语气保持谦虚。 虚心完后,没被带歪话题,接着说:“陆医生有兴趣可以认识一下啊,就算是交流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也好。” 宁思拿着冲洗过的用具出来,对母亲这句已经算得上表明自己在打什么主意的话很是无语,自我屏蔽地坐下拿起刀子将猕猴桃切开两半。 陆景和从宁母开口介绍朋友的女儿就知道她是什么目的,每个自己照顾得久妈妈级以上的家长,都喜欢给他安利朋友同学亲戚家的女儿妹妹各种关系女性人物。 陆景和打太极:“骨科跟注射科平时不怎么有太多工作上的联系的。” 顶多就是他们在坐诊的时候开个注射单。 “诶……那就算是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宁母坚持不懈地建议。 陆景和有些无奈,老是被人介绍对象,让他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他其实长得也没有很老吧?不是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怎么到他这儿就跟娶不到老婆似的。 陆景和余光注意到左手拿起半块猕猴桃,右手拿着勺子挖果肉的宁思,心思一动,刹那间没有继续装聋扮傻的欲望。 但是张嘴还是有些不自在,他曲起食指,关节碰了碰鼻尖,坦白:“余阿姨,其实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宁思一个没注意力度,猕猴桃的皮猛地被她戳破,绿色的猕猴桃汁从被戳穿的表皮小洞口中漏到地面上,她连忙抽了一张纸巾弯腰去擦。 宁母对陆景和这句话表示惊诧:“陆医生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啊?” 一边想着小伙子藏得挺深啊,一边好奇追问:“也是医院的人吗?” “不是。”陆景和摇头回答。 宁母想了想,又说:“对方知道吗?” 陆景和:“还没告诉她。” “那……你们在一起了,带给我看看?” “妈。”宁思在一旁扯了扯宁母袖子,原本想着她在聊天没空吃东西了,干脆自己解决,但是见她这副刨根问底的样子…… 宁思没忍住,假装将手上没动过的半块猕猴桃递给她,说:“你顶多还有半个月就出院了。” 潜意思是,等到人家在一起了,您老早就不在医院里头了。 “……也对。”宁母恍然大悟。 陆景和看着宁思低眉擦着桌子的温顺模样,一时拿不准自己刚那句话到底对她有没有影响,但思及她不过当自己是母亲的医生,加多层身份顶多也是“一个想不起来的师兄”。 他蓦然道:“我尽量在半个月内能将她带给你看。” “诶好!”宁母闻言拍了一下腿,给陆景和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陆医生加油!” 陆景和抿唇笑笑,算是接下鼓励。 宁思擦着桌子,听到陆景和的话,只觉得心里头闷闷的。 她轻咬着唇,将脏掉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一抬手却对上陆景和看着自己的目光,心里陡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像是第一口猕猴桃果肉还没仔细咬就被她咽下时,滑过喉间,还没来得及品出滋味,很快就消失不见—— 眼下的宁思也没抓住这份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陆医生说:半个月内。 猴滴,坐等打脸(乖巧 其实可以先来一波嘲笑的啪啪啪。 ☆、第十五束光 宁思在星期二就结束假期回去上班,之后几天依旧一切如常。 很快就到星期天,陆景和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听到敲门声,没在意。过了几秒,坐在他旁边位置的人碰碰他的胳膊提醒他:“陆医生,找你的。” 陆景和这才看过去,门外的姜以耳看他终于转头,连忙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耳耳?”陆景和意外地起身走出去,“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今天圣诞节学校放假呀。”姜以耳心情极好地弯着眼应道。 她所在学校是个私立学院,校长曾经在美国呆了十年,虽然现在回国了,但对于圣诞节这个节日还是习惯性看重,所以除去国家法定节假日和寒暑假之外,圣诞节也会有额外放假。 陆景和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他们学校在今天比较特殊。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十点未到,估计姜以耳也没来太久,居然会这么早来找自己,陆景和疑惑:“温戚不在办公室?” “不知道,”姜以耳摇头说,“我先来找你的。” 陆景和笑了一下:“到时候他知道了又要说你偏心了。” 姜以耳皱皱鼻子:“烦死了。” 说虽这么说,但语气听着却更像是乐在其中。 “不管他。”说着姜以耳脱下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在里头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从里面拿出一个苹果塞到陆景和手里,然后又拿出一个。 才拉好链子,将书包重新背好,笑嘻嘻道:“平安果送给你,祝景和哥哥圣诞节快乐呀!” 苹果果体形状好看,颜色剔透,很符合作为礼物的颜值。 陆景和一手拿着一个,笑道:“嗯,也祝耳耳圣诞节快乐,不过我不太爱吃苹果,一个就够了。” 说完就将手上其中一个递还给她。 “不不不,”姜以耳不接,“另外一个不是给你的。” 话音落下,也不吊他胃口,紧接着就道:“给我未来嫂嫂的。” “……未来嫂嫂?” “嗯嗯,”姜以耳小米啄鸡式点头,“我哥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后一个问题还知道压低声音:“而且还是你的病人……真的吗?” “……”陆景和看着眼前这个双眸晶亮的小丫头,明显是听八卦的表情,暗骂了声“温戚这个长舌夫”。 “小孩子不要这么八卦。”陆景和扯扯嘴角,将她因为好奇而凑过来的头推开。 “啧,”姜以耳来之前还琢磨着卖乖说不定更好获得情报,结果一听到他这句话,也不装了,翻了个白眼,“我放古代都是好几个小屁孩他妈了。”“那也是古代,”陆景和没好气地说,“在现代等你成年了再说。” “也就还有八个月,很快的!” “……”对某个人来说八个月可是比八年抗战还长,陆景和不对她这句话作出任何意见。 又闲聊了几句,想到陆景和还有工作要忙,姜以耳不打扰他了。 走之前,她喊住转身要回办公室的陆景和:“诶,对了!” 看他回身,姜以耳向他摊开手:“另一个苹果给我吧。” “……?”陆景和不懂她怎么刚刚不要现在又找他拿,但是很明显从听到她说第二个苹果是给所谓的“未来嫂嫂”时,陆景和早把将苹果还给她的心思按熄掉。 “你不是说不要?”陆景和皱起眉问。 “我刚才只是没接啊?!”姜以耳一脸“没接不代表不要”的理所当然,“而且这个是八卦的产物,景和哥哥你说得对,小孩子是不能八卦的。” 陆景和:“……” - 苹果到最后当然是没还给姜以耳。 半个小时后,温戚约了他中午如果有时间一起吃饭。 姜以耳学校虽然是圣诞节放假,但毕竟有高三学生,只剩下半年时间就要高考,学校不敢怠慢,就算是放假,高三一届顶多是从周六晚上放到周日上午。 下午两点半之前要回到学校开始上课。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在了圣诞节这天。 算是来得比较晚了,雪稀稀零零地落着,没过一会儿就密集了起来。 归于宁思是社会板块记者,陆景和这段时间休息的时候就会上网查找她做过的采访,或是关注她所在新闻网站“社会”一栏的消息。 每看到一篇她负责采访和撰稿的新闻就收藏起来,手机浏览器里的书签在一个月之内被他塞得满满。 白雪很快就将眼前的景物铺了薄薄的一层,整座城市裹上银装,突然想起前几天看到宁思时,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抱胸走在走廊的样子。 她羽绒服上的领子上有绒毛,白绒绒的将自己抱成一团,抬眼看到他跟他打招呼时,眉眼如灿。 陆景和当时就很想将她搂到怀里。 这么一想到她…… 每年的初雪新闻都会报道,也不知道宁思现在是不是也是赶着出去采访。 - 这场雪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才慢慢停下来。 天色渐暗,半空中只余飘零的雪星星点点地散着,陆景和最近养成的习惯,去饭堂前都会去宁母病房,美名其曰问一下宁母今天情况。 今天却是出乎意料,他来到病房的时候宁思不在场。 宁母对于他差不多这个点都会过来已经习惯,抬抬眼,很自然地就问:“陆医生下班了?” “还没,先去吃饭而已。” 接近年末,医院的工作也开始多起来,他就趁着空档去吃个饭,然后再回来继续处理工作。 像往日那样询问了宁母的伤口情况,陆景和舔了舔唇装作不经意问:“宁思还没下班?” “下了。”宁母的脸色却一下子不好看起来,眉头皱得紧,她叹了一口气,“回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路边,在路牙那儿拐了一下,刚打过电话来,现在在急诊那边挂了号排着队。” 陆景和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一开始不过以为,因为今天情况特殊,所以宁思加班,就要晚点过来。 “那严重吗?”陆景和问。 “电话里没说呢,只说了脚踝那里应该扭伤了。” “我下去看看。” “哎哎!”宁母没有看出来陆景和从刚才担心地蹙眉到现在主动要过去查看情况的不对劲,只当他无论是对病人还是病人家属,都这么负责任。 “那麻烦陆医生了。” “没事。” 走到一楼急诊科,这边似乎什么时候都是有人排着队,尤其是周末,来的人就越多。 陆景和远远的就看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宁思。 她左腿向前伸直,脚跟轻轻顶着地面,脚尖自然地翘着——受伤的很明显是左脚脚踝。 陆景和一双瞳眸里只有宁思的身影,没注意到她身边的人和事。 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直至见她昂起头同她右侧的人说着什么,陆景和才将注意力放到另一个人身上。 对方身姿挺拔,垂在大腿边上的手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物件,肩膀靠着后墙,整个人与墙壁形成小角度。 也在扭头回应着宁思什么,导致他的样子看不清,只是背影很陌生就是了。 陆景和只当是他是宁思同事,结果对方说完话正了脑袋,侧脸清晰可见,陆景和才顿住了脚步。 是陈邵。 还在他们一百多米之外的陆医生瞬间眯了眯眼—— 这个情敌,实在是存在感太低了,让他不过才半个多月没见,居然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陆景和启动防御状态,垂了眼睑朝两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做我的女主真是太惨了。 宋子锦骨折,慕时发烧,宁思扭伤。 这么看来,我对帅哥真的是真爱了。 谢谢^o^宝宝的地雷~ 嘻嘻。 ☆、第十六束光才走近,还有十多米,注意到有人来的陈邵就转过头。 自上次宁思跟他提让他没必要经常来,即便当时他听出了点其他意思,而后装作只听懂她话里表面意思糊弄过去。 但也还是担心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地要来会惹得她反感,陈邵后面一个月都鲜少过来探望。 只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每次来都一定能碰上的陆医生印象深刻,更何况对方是宁思母亲的主治医生。 认出来是他,陈邵没再倚着墙,确认他真的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待他差不到到自己面前,陈邵点头示意:“陆医生。” 听到这三个字的宁思条件反射,见到果真是他,一脸没太能反应过来的样子。 陆医生没什么心情跟情敌打招呼,再者宁思穿着雪地靴,包住一小节小腿,他完全看不出来她的伤势怎么样,究竟严重不严重。 礼貌性地朝陈邵弯了弯唇,陆景和径直蹲到宁思面前,抬眸与她视线持平:“扭伤脚了?” 宁思依旧是表情呆滞的模样,听到他的话,缓了几秒才缓过神来:“左脚好像有点。” 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不过她只通知了母亲一人,猜也能猜到是宁母告诉她的。 站在一旁的陈邵很自觉将情况报告给医生:“摔了有半个小时了,一直在痛,不放心就带她来检查一下。” 陆景和看着宁思:“还能走吗?” 宁思:“能的。” 这边到处都是人,从他蹲下开始就不停有人好奇地将视线往这边投来,似是奇怪他与宁思什么关系。 不方便检查,陆景和站起身:“我先扶你到治疗室那边。” 一听到这句话,陈邵比当事人都还要高兴,否则两人就这么干等,也不知道等到多久才能到宁思,“那真的太谢谢陆医生了!” 陆景和没有接话,只是见陈邵说完就要去扶宁思,他才开口阻止:“我来扶吧。” - 对比起到现在都不确定是不是他对自己有意思的陈邵,宁思为了避免与他太多亲密动作,当然是陆景和扶她能让她松一口气。 只是当自己大半力气都依附在陆景和身上了,宁思才后知后觉,好像换了人,反而让她更不自在。 这个动作,自己就像是半个身子靠在了他怀里,他的气息浅不可闻,跟陈邵说话的时候,胸膛间是清晰传来的轻颤。 宁思脑袋不敢乱动了,埋头走路,盯着自己脚下的方形瓷地砖,明晃晃的灯光射在上头,投映出有些刺眼的白光。 没注意到男人们之间半晌的沉默,随着陆景和的脚步往前又走了几步,忽的听见他问:“现在走路的痛感会很明显吗?” 宁思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问题,本能地抬头朝声源望去。 两人的脸一下子靠得很近。 鼻息都像是分明可闻。 宁思脑子懵了一下,才匆匆地低下头,用垂下来的发丝挡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尖,声若蚊蝇:“不明显,隐隐约约。” “……嗯,那就好。”陆景和也别开脸。 心跳得很快,像是要蹦出来。 要是她说明显就好了,自己就有理由背她。 ……还是算了吧,她太痛心疼的还是自己。 走到治疗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嚎啕大哭地接受着额头的缝针,他身后的家长担心他乱动会影响到护士的工作,从而拉扯到伤口,将孩子实实抱紧。 陆景和将她扶到另一张椅子上坐好,半蹲下.身子。 身后小孩子的哭声吵闹且尖锐,陆景和面不改色,左手扶起她的左腿。 敏感地察觉到她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而颤了下,陆景和后补了句解释:“要脱鞋检查一下伤处。” 宁思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是因为自己抖了那一抖才说的这句话,顿时间觉得自己这个反应真的是很不尊重人。 但小腿确实她的敏感部位,平日里腿肚位置被什么轻轻碰上一碰,或是像他这样不用力但又能感受到的力度轻捏,丝丝的痒意瞬间传来,会让她忍不住将脚往里缩。 “抱、抱歉。”宁思磕磕绊绊地道歉。 但也不知是不是小孩的哭声太大,陆景和没有丝毫反应。 右手稳稳抓住她的雪地靴脚跟,轻一使力,就将她的鞋子褪了下来。 然后发现,宁思穿的是加绒裤袜。 “……” 饶是陆景和也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我……”宁思这才想起这一茬,脸顿时通红,无措地挠了挠头发,“我忘了……” 从扭到脚到坐在治疗室,这么长几乎一个小时的时间,她都完全没想起今天早上,自己为了搭配这对前几日在家里鞋柜角落找出的雪地靴,而特意换上的短裙跟裤袜。 这下可好,丢脸了。 反观陆景和,看到她这幅模样忍俊不禁,轻咳一声忍住笑意,开解道:“没关系,现在也能检查。” 裤袜到底是紧身,还是能看出她脚腕处的肿起,能走又不是特别痛,情况应该不是特别严重。 在几个部位按了按,问了宁思什么感觉,确认下来了宁思的扭伤还算轻微,陆景和继续以半蹲着姿势跟她说:“先回病房换上裤子,我去拿点东西,一会儿上去。” 扭伤之后还是不适宜走动,陆景和在事先就有让护士帮忙拿个轮椅过来,扶着宁思换了位置。 这种时候不合适再吃醋,他让陈邵推着她回病房,直接用38号床。 -五分钟后,陆景和拿着一个冰袋回到房里,宁思已经换了一条裤子坐在床上。 他提前有交代过,所以这会儿看到的是宁思右腿曲着,左腿用枕头垫高,枕面与脚之间还隔了条干毛巾。 扭伤导致局部软组织血管破裂,脚腕处有红肿,这个陆景和有猜测到。 他走前去,将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宁思的受伤部位。 人的身体是暖的,本来天气就冷,虽然他提前跟自己说了冰袋的用处,但这么猛地受到刺激,宁思还是没忍住缩了缩脚。 看陆景和动作一僵,想到在治疗室自己也是同样的反应,宁思生怕他误会,连忙解释:“冰袋太冷了!” “……适应之后就会好些了。”陆景和手替她按着冰袋避免滑落,头也不抬地安慰道。 在她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陆景和的睫毛,根根分明,轻颤着。 宁思连呼吸都没敢放重,心里头蓦地有些慌乱,她眨了眨眼,从他手上挪开自己的视线。 宁母跟陈邵都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脚伤部位。 她舔舔唇又将视线放回到冰袋上,犹豫了下,自己用手扶在两侧,小声道:“陆医生,我来就好。” 否则总有种无处安放的紧张感,脚趾头动一动都觉得会被他看到,很羞耻。 陆景和失神着,低低“嗯”了一声。 喉咙有些发紧,他趁着起身的动作咽了咽口水,借此缓解自己的手足无措。 冷敷应该要一段时间,那眼下算是暂且处理好,陈邵见此放心。 他转过头面向宁母:“那……阿姨,我先去帮思思办下住院手续?” 怎么说也是占了一个空床位,而且宁思这腿今天也是尽量能不下地就尽量不下地的,今晚要睡在这个位置是肯定的。 母女两人都不方便走动,让陆医生去办手续又不太合理,宁母没有拒绝:“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对了,”陈邵想起一件事,说,“思思回来都没有吃饭,阿姨你也没吃吧?我一会儿顺便去外面打包点饭菜回来吧。” 宁母:“诶,好……陆医生是不是也没吃来着?” 没等陆景和对宁母的话做出回家,陈邵就接话了了:“那我干脆一次性买了吧,反正不难拿,我也没吃来着。” 说完,他才看向陆景和。 陆景和还有点恍神,闻言点头:“还没吃,麻烦你了。” “不客气的!那我先去了啊,时间不早了,我尽量早去早回。” 陈邵离开后,宁母开始细问宁思怎么这么不小心。 冷敷要半个钟,陆景和傻站着也没事,便说了待会儿再过来,然后走出病房。 办公室内。 陆景和拿着笔,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却丝毫看不进眼,脑子里满是刚才的画面。 女孩子的脚因为常年不暴露在阳光下,细嫩又白净。 冰袋咋一覆上去的那一霎那,她的脚趾头微微蜷了蜷。 以及自己收回手的时候,指腹不小心滑过她的脚背。 好像那种触感还残留着,一丝丝渗透了肌肤,顺着血液流进心底。 ……陆景和觉得,这一刻自己真像是个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陈邵这个大脑袋瓜子! 没点儿眼力自己不会走开吗?! ……好吧,勉强心疼他,给他循环一首《电灯胆》。 ☆、第十七束光 医院大门出去有个大的y形隧道,右侧隧道口一出,放眼望去几乎半条街都是各类餐馆小铺。 来回加上中途等待时间,也差不多是要半个小时。 陆景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过去。 来到门口,正好跟准备出来将盒饭给他送过去的陈邵对上。 陈邵觉着自己每次面对陆景和的时候都会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直到今天才隐隐有突破口。 尤其是在陆景和扶宁思去治疗室的那段路,他陪在旁边,莫名的就有种……自己很多余的错觉。 这种错觉不应该有。 这种错觉很危险。 甚至让他产生一种极度的危机感。 隔着门观窗的玻璃,两人神色不明地对视了眼。 不知是谁主动拉开的门,见他接过自己手中的饭菜就要进来,到底也没理由一直堵在门口,陈邵唯有退后几步让出进来的位置。 忍了忍没忍住,陈邵试探性地开口说:“陆医生不先吃饭吗?这么晚了,菜很容易凉的。” “等会再吃,”陆景和只当他是普通的关心,“先看一下冷敷效果,好确认下一步骤。” 听上去就知道对方只是在尽责工作的陈邵:“……” 大概真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所谓多余可能真的就是自己的错觉吧。 陆景和进来时,宁母跟宁思都还没开始吃饭,打包盒刚拿出来连盖子都还没打开。 宁思将移动餐桌换了个方向,不阻碍他的检查。 陆景和先是把自己手上这份还能隐约感受到温热的饭菜放到一旁桌上,再走过去。冷敷之下至少是让毛细血管的皮下出血止住,从而让红肿不至于越发严重,也有止痛功效。 不知道他们在自己来之前在聊什么,只是宁母突然问:“陆医生,你信佛吗?” 刚检查完,在帮宁思把移动餐桌挪回到她面前的陆景和愣了一愣,似是惊讶她怎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一般。” 只能说是一种信仰吧,否则初入医院的时候,经历过这么多生死,尤其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那种力挽狂澜地想从死神手里将人夺回来,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的生命体征最后归零。 那时候大概也是年轻,经历得太少,无力、茫然、愧于家属信任等交织出来的消极情绪很容易将人困住。 奶奶念佛,知道他这种情况,就各种功德、生死有命、轮回之类的言论轮番开导。 虽也不是什么洗脑,但也是一种信念的依托吧。 所以不能说信不信佛。 宁母也就这么随口一问,听到他这两个字,应了应,解释自己莫名其妙问他这个问题的原因: “哎哎!我就是刚在跟思思聊来着,说我们俩这么轮番进医院,让她好了之后得去庙里一趟。” 宁母每年过年都会去庙里拜上一拜,从父母身上带下来的习俗。 一开始倒也不是信这种东西,只是想着反正都要去了,就好好拜拜。 现在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唉。 - 当晚又下了一场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另一天,陆景和来医院的时候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连夜清除干净,路面水润,车子在上头都不敢开得太快。 行道树上还是有大片的雪覆盖着,像是一串串被树枝挂起的棉花糖立在路两侧,人车经过,棉花糖擦着风被遗落在身后。 扭伤这种东西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可是宁思这段时间三天两头请假,本来昨晚是说今天不好意思又不去公司的,只是在陈邵和宁母的双重劝说之下,加上陆景和看似在分析,实则是暗示着“你折腾的话这脚还用不用要了”的以退为进。 三面夹击,宁思选择面对只有主编一个人的战场。 好在主编好说话,也理解意外这种事情难以避免,不至于太刁难,除了叹了声气让宁思的罪恶感生了几个度之外,就让她好好休息养病,毕竟做记者,腿脚也是很重要的。 又拉扯问候了几句宁母的情况,最后以“我改天再去看你”结束话题。 陆景和今天比较早出门,为的就是能在查房前抽个时间先去病房看看宁思的情况。 然后在骨科住院部的走廊上看到心内科的温医生,也是挺神奇的。 这几天谁都忙,两人鲜少联系,陆景和以为他是有事找自己,就在路过1318室的时候没停下脚步,直直往温戚走去。 只想速战速决,赶紧去找宁思的陆景和开门见山:“有事?” 温戚眉头一挑,语气嚣张:“大清早的谁给你的脸?我找的是宁思。” “……”陆景和眉心一跳,迅速反击,“谁给你的脸?大清早跳过我直接找宁思。” 温戚:“等你成为人家男朋友你再跟我说这句话。” 陆景和:“……” 陆景和瞬间被噎得无话可说。 心里头止不住的郁闷,他扯开话题:“你这么早来就是为了找宁思?” 而且这人连工作服都没穿,明显是从停车场直接上来的。 "嗯,"温戚好心肠的不补刀,“她脚不是扭伤了吗?我来看看。走吧。” 说着就要抬步往前继续走。 “等等!”陆景和脑袋转述十分快地发现了不妥,他喊住温戚,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宁思脚扭了?” 温戚觉得他这问题也是问得够新鲜,居然让他什么都不顾,把他挡在路中间就直接问。 恰好有护士路过,朝他们问好,两人应了声,才自觉走到墙边说话。 温戚说:“她朋友圈发了啊,你没看到吗?” 陆景和不回答。 温戚又问:“还是说你其实看不到?” 回应他的是陆景和的沉默。 对方嘴唇抿了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些委屈。 温戚想到一个可能性:“她不会是删了你吧?” 当时的采访,宁思把他们四个人的微信都加了,温戚是知道的。 那会儿宁思日常倒是很少发,大抵是因为她是记者站副部的原因,每次记者站公众号更新文章,她都会转发到朋友圈。 关于他们的那篇公众号文章,他们几人于情于理都是要点一下赞。四人的名字都出现在她的朋友圈之下,自然而然也猜到几人都有宁思微信。 陆景和下意识地不想承认,他扯了扯嘴角:“可能只是屏蔽了。” 反正被删跟屏蔽都是显示一条灰色横线,冷漠得像一把门闩横在那儿。 “……屏蔽比删号更惨吧?”温戚想了想,还是无情地打破他的垂死挣扎。 屏蔽是有目的性、知道对方是谁的行为,删号——还有可能是误删。 不过。 温戚想到一件事。 “你朋友圈八百年不更新,一更新就转发那种……”温戚在回想,“‘注意!大家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这么做’的老年人标题读物……” 陆景和打断:“什么叫老年人,你好好说。”“……好吧,反正就是那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就算是删了你,也不奇怪吧?” 陆医生这次是真的委屈了。 这些东西都是以前的老师或是教授发到他朋友圈首页让他看到的,确实是很涨医学常识的文章啊,别人非要起那样的名字,怪他咯? 陆景和并不想针对他的吐槽发表任何意见,主要是反驳不了,又不可能让他附和。 陆景和又扯开话题:“你把她朋友圈给我看看。” 温戚将自己手机递给他。 两人用的是同款手机,陆景和很熟练地翻出微信,找通讯录。 温戚在一旁看着,本着“可怜可怜这位苦情男主都没这么苦情”的想法开口要帮助他:“你找得到宁思的微信吗?” 虽然听上去也挺像嘲笑的。 陆景和正好滑到“n”开头的页面,上面赫然备注了“宁思”二字。 “你当我瞎吗?” “啧。”温戚翻了个白眼。 心想可怜可怜这位恼羞成怒的暗恋人士吧。 陆景和点进宁思朋友圈,与他手机上翻到的页面不一样,上面排满了各种文字和图片。 宁思没有那种隐藏起来,或是设置只显示某个时间段以内的朋友圈的习惯,所以从刚很多年之前开始玩微信,到现在,好多年的生活都被记录在里头。 而最新的一条,是昨晚22:45分发的—— “脚扭伤了(;′⌒`)” 居然还有颜文字?! 陆医生嫉妒了。 ☆、第十八束光 温戚看到他这副表情,在脑子里脑补出他伤心欲绝的样子,很厚道的没有继续嘲笑。 毕竟天道有轮回,虽然他不觉得有什么事能轮到自己就是了。于是他很关心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不到她朋友圈的?” “……”陆景和按了下手机电源键,屏幕瞬间一片漆黑,抬抬眼,将手机塞回他手里,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的答非所问:“快上班了。” “……” 呵。 温戚在心里头冷笑。 他上来的时候可连七点半都没到,总不可能瞎几把跟陆景和吹了几句水,就一下子蹦到了八点。 权当听不懂他的意思,温戚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那你去工作吧。” 说完就往宁母的病房走去。 陆景和:“……” 几分钟后,两人前后脚步入病房。 宁思正拄着单拐一蹦一蹦,听到敲门声,扭过头。 陆景和是落后几步的,先一步进去的是温戚,宁思先是惊讶地问出:“温师兄?!你怎么来了?” 而后才看到从墙后出现在视野里的陆景和。 温戚很自觉没上去,果然没几秒,就余光扫自己身侧一道黑影略过,然后宁思的右手手肘被对方扶住。 温戚几不可察地微一挑眉,看着陆景和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病床,慢条斯理地解答:“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也来看看阿姨。” 宁母被提及,开口顺着他的话题接下去。 陆景和替宁思将拐杖放好到一边,拿被子帮她盖上,一边问:“你要拿什么吗?我帮你拿?” 他看到她往储物柜那边去,估计是要拿东西。这么蹦蹦跳跳的,指不定不会滑倒,可别把原本不太严重的扭伤硬生生严重化才好。 宁思自己将另一边的被子掖好,不知怎么有种犯错被老师抓个正着的感觉,她指了指柜子那边:“帮我妈拿衣服……就是深紫色的那件毛衣,不知道有没有带。” “好。”陆景和顺手帮她将枕头立起来,顺口问道,“护工呢?” 宁思:“还有十几分钟就来了。” 护工是每天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的班,原本她受伤之后,考虑到自己这边不方便照顾宁母,就问护工能不能加长工作时长,当然酬劳可以谈。 只不过才知道对方之前还接了一份晚上十点到隔天七点的陪护工作,原本宁母这边六点下班之后,也还要去接孩子放学,照顾孩子,所以无奈,只能拒绝。 对方实在是无能为力,宁思也没办法,但是临时再请一个护工……好像又不太必要。她心想着反正自己年轻人,精神好,就算单脚也可以蹦着走,干脆自己熬过这几晚。 陆景和没再问,他在医院待这么久,自然也知道有些护工早上负责这一病床的病人,晚上可能就到了其他病房区,习以为常。 替宁母找出那件衣服,就给宁思检查脚腕。 冰敷过两回,起码保证出血情况稳定下来了才能开始热敷消肿。 温戚来真的就是如他所说,简单探望,跟宁母聊得差不多了,就凑过来宁思这边。 他说:“宁思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别乱跑啊,有什么事情没人帮忙的,可以喊护士来。” 此话一落,温戚觉得自己今儿真的是宅心仁厚大爱无疆,他补充了一句:“……或者喊你家陆医生也行。” 宁思被“你家”这两个字惹得心头一紧,回过神来又觉着自己真是敏感。 检查的时候是撩高了裤脚,也压低了袜子,眼下检查完了,陆景和直接帮她整理。 宁思见此一幕,连忙俯身:“陆医生我自己来就好。” 结果一时用力过猛,额头撞上了陆景和的头顶。 宁思:“……对、对不起!”她快被自己蠢哭了,上半身退了一小步,没空理会自己额头也是火辣辣的隐隐作痛,结巴问道:“没、没事吧?” 陆景和其实在被撞的那一刻也是忍不住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但是看她一脸紧张,只能安慰道:“没事……” 神情看上去确实是没事的样子,又注意到她额头红的一小片,陆景和接着道:“不过你倒是撞得不轻,我一会让护士那点药给你搽。” 几分钟后,温戚跟陆景和终于从病房中出来。 一关好门,离开病房有一段距离,温戚立马开启嘲笑:“你刚才其实很疼吧?我都看到你龇牙咧嘴了。” 陆景和不说话,他头顶那抹痛几分钟下来也缓了不少,目不斜视当听不到他的嘲讽,径直走到护士站。 温戚又说:“但说不定这么一撞就能撞出爱情,我看宁思刚才耳朵都红了。” “……”‘撞出爱情’这四个字勉强能听,陆景和睨了他一眼,“那你也跟姜以耳去撞撞。” - 处理完工作回到家里,已经是十一点多。 陆景和迅速洗好澡冲掉一身的寒气,出来时家里每个角落都被暖气充斥着。 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打开自己的朋友圈,开始捯饬。 其实发现看不到宁思朋友圈,是三年前的事,在此之前都是很正常的。 他不是爱翻朋友圈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微博倒是挺经常接触的。常常被温戚吐槽提前预习老年生活也不在意,依旧是保持习惯,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就会点进去瞧瞧。 直到某日突然想起好像很多次没看到过宁思的消息了,结果从通讯录戳进去一看,是条灰线—— 只是也没往自己被删这方面想,毕竟他们虽然是没联系过,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就被删除好友,况且微信里头多的是当初因为各种因缘互加,却又确实是不怎么熟悉的人。 陆景和只当她是把自己朋友圈的内容设置成仅自己可见或是删掉,不也很多人喜欢一言不合就清空朋友圈吗? 于是在三年后的今天……遭受沉重打击。 朋友圈封面用的是微博上一个歌手拍的天空。 厚重的云层呈环形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画面,全包围结构之下,是碧蓝如洗的晴空,还有不知是什么种类的鸟在展翅,被一瞬间定格成圆心。 这个封面很是妥当。 陆景和开始删底下的信息。 其实也没有温戚说的这么夸张,他朋友圈里不全是转发的文章,大学时期出去玩也会有发风景、食物的图片或文字,只不过是后来慢慢的没有了玩微信的欲望,而后才少发的。 将那些被温戚这么一提醒、看上去确实是有些乱七八糟的转发删掉。 又把那些历史久远,以前在学生会部门人员聚会时,大家一起拍的,现在看来个人形象有些辣眼睛的照片隐藏之后,陆景和从头到尾重新粗略翻了一遍—— 显示的最新一条朋友圈日期是半年前,这么一看,好像自己的确是很久没更新过东西了。 陆景和暗一沉吟,点进右上方的照相机小图案。 相册里自己的照片不多,大部分是一些病历或是资料,陆景和在一张图片上顿了顿往下滑动的大拇指。 那张照片是医院在官网做宣传用的。 照片里的男人在坐诊,跟自己面前的病人在说些什么,眉眼和嘴角都带着温和的笑意,阳光从身后涌进,洒了一整室的阳光。 ……当初成果图出来的时候明明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啊,为什么现在看这么装逼啊? 陆景和继续往下翻着。 宣传照是一年多前的,只是因为自己保存得比较晚,所以在所有相册的较前面位置。 而有一张图……三个月前的。 陆景和想了几秒,选择。 九月份那会儿他回b大有些事,正好被路过的教过自己大二课程的教授逮住。 他下节有课,就让自己去旁听,顺便考考功力,上台说一下经验,或是手术经历之类的。 之后就有人拍下照片发给教授,教授又转发过来调侃自己。 这张倒是比较那张低调得多,至少没有p过图,没有太重的光影效果,很接地气。 陆景和点了原图,不添加文字,发送。 等了几分钟。 陆景和已经很多年没在朋友圈露过脸了,难得这么时隔多年高调一发,很快“发现”那栏就冒了红圈。 他点进去,评论里都是在发: “你回b大了?” “啧。再不发图片我都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小哥哥来勾搭吗?” …… 诸如此类正经或不正经的话。 陆景和有礼貌的一条条回复,底下的评论还在不断刷新,终于回完最后一条,正要返回,就看到底下蹦出一条新评论—— 温戚:?你当我看不出你的用意?我没有你这么闷骚的儿子。 “……嗤。” 陆景和嗤笑一声,不理会,将手机扔到一边,关了台灯准备睡觉。 没过一会,他翻了个身,又拿起手机,扔了个陷阱,回道:儿子喊谁?但是这么一回完,瞬间后悔。 宁思有温戚微信,万一以后看到了…… 陆景和将温戚的评论连带自己的回复一起删掉。 好了,朋友圈整理完毕,可以开始思考另一个大事情了。 所以他要怎样才能重新加回宁思的微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  qaq我居然忘了申这个星期的榜…… 这个假期真的,各种冒失。 ☆、第十九束光 另一天,屋外依然是一片寒凉。 得知宁思早上没人照顾,陆景和特意比昨天提早了半个小时去医院。 从停车场搭电梯来到13楼,才七点过几分。 宁思大概是存了好在宁母醒来后照顾她的心思,有调震动闹钟,陆景和打算从门观窗观察一下他们醒没醒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揉着眼单手拄着拐杖,挪到床尾位置。 她身后,宁母跟39号病床的老奶奶都还在睡,轻微的鼻鼾声在屋子里飘荡着。 陆景和皱了皱眉,轻敲门提醒她。 宁思一抬眼就看到陆景和在门外,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下意识就想过去开门,但是一想起医嘱和自己现在的行为,就又僵在了原地。 像是害怕被他骂似的,宁思在他轻轻关好门走过来的时候,抢先以尽量不吵醒还在睡的两人的音量,小声开口:“我想去洗漱。” 她声音小小的,仰头看着自己,一头短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睡意。 陆景和一颗心软塌塌的,想去揉她的头发。 怪不得女生都这么喜欢摸头杀,摸头的那个人心情大抵也是十分愉悦的。 他“嗯”了一声,倒没如宁思所想的那样又要说教一番,只是像昨天早上那般,扶着她进卫生间。 洗漱用品都是按床位摆放的,不用宁思说,陆景和就伸手把她的洗漱工具拿下来。 牙刷跟牙膏都是竖放在洗漱杯里的,陆景和将牙刷头放在水龙头里打湿,挤上牙膏,递给她。 宁思从小学开始洗漱都是自力更生的,没想到隔了十几年,还能体会一把被人像小孩子一样对待的感觉。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也没说话,乖巧地接过他手上的牙刷,看他将洗漱杯装满了水,然后放到她手边。 再然后,男人没再有动作,等她结束。 很安静,刷牙的动静像是被放大了一般,偶尔传来病房外有人经过时的说话声,宁思从面前的镜子里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不料与他四目相对。 气氛有一瞬间的暧昧,她匆匆垂下眼睑收回视线,心脏一下子以加速度跳动,仿佛整个人都要手足无措起来。 陆景和倒是淡定,主要是也没发现到她的异样,以为她只是一时间觉得太安静就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见她将口中的泡沫吐出来,便从水池下方拿出一个脸盆,问过是她的,就打开热水器接热水,让她洗脸。 简单的洗漱不过才几分钟,宁思被扶着从卫生间的小空间里出来时,却不由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他在自己住院期间,早上都会过来——要真是这样,那她得赶紧好起来才行,不然每天早上一煎熬,心脏都快要出事了。 陆景和的气息就在身侧,宁思实在很难做到不分心,心不在焉地被扶坐到病床上了,才发现宁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宁思:“……” 原本还在哒哒哒一直往前开得飞快的车子像是突然踩了急刹车一样,宁思猛然有些心虚。 陆景和察觉出她动作的一僵,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循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余阿姨,醒了?” “哎哎,刚醒。”宁母不好再明目张胆地观察他们,也自己坐起身来,随意问道,“陆医生什么时候来的?” “几分钟前。”陆景和答完,将宁思这边处理好,才转身到宁母那边,“是要起来吗?” “起的。”宁母说。 平时都是宁思上班前照顾好她才走,这两天她不方便,为了不麻烦女儿,都是等到护工来才去洗漱。 既然有人帮忙,她也不推辞,借着陆景和的力拄好拐杖,到了卫生间里头,才终于问:“今天思思洗漱也是陆医生帮忙的?” “嗯。”陆景和重复刚才的动作,把挤了牙膏的牙刷递给宁母。 “陆医生有心了,”宁母道,“这么早过来照顾我们母女俩。” 她生物钟一般准时,醒来后听到卫生间有声响,宁思床位又空着,就知道她在里面,不过隔壁床的还没醒,她就不方便喊人。 结果居然等到陆景和跟她一起出来…… 自己女儿自己怎么不熟悉?一看就看出了不对劲。 三两下洗漱完,宁母回到病床上,陆景和趁着这个时间把两人的手术伤跟扭伤顺带检查了,眼看上班时间差不多,就先离开。 陆景和一走,宁母就迫不及待问女儿,意有所指:“思思,你觉得陆医生怎么样?” “……妈!”宁思本来就隐隐有些其他的心思,被宁母这么一说,顿时就觉得有种被人看破的感觉。 她装作无奈的样子:“你不要胡说。” “怎么就是胡说了?我就问一下你觉得陆医生怎样而已,你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宁思识趣不说话了。 - 晚上。 照例是吃饭前去看一下宁思。 进去的时候宁思正在自己按摩脚腕,见到他来,总有种献丑的感觉。 热敷后退肿倒是明显,还要在涂了药酒后配合适当的按摩,以促进吸收。 陆景和有提过手法的,她原本自个儿回想得好好的,结果专业人士以来,就生怕自己会出错丢脸,不太敢下手。 “需要我来吗?”陆景和见她动作停住,主动问道。 “啊……不用了。”宁思摆手。 他给自己按时的那种感觉还历历在目,脚这个部位,还是挺敏感的,她不想再受煎熬了。 陆景和听她拒绝,作罢。不过宁母有不同意见了:“思思你让陆医生来吧,不然你自己乱按,按错了就麻烦了!” “……” 宁思瞅了宁母一眼,分明看到她在给自己打眼色。 ……不是早上才十分正经的让她不要多想吗?这个人!现在到底是谁不正经?! 宁思低头鼓了鼓脸,陆景和没注意到她们母女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没听到宁思反对,就上前代替她的动作。 脚背、脚跟、小腿……对比强烈的温度使得感官很是清晰。 宁思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会儿铁定是红得一塌糊涂,她抓了抓耳侧的头发,免得暴露。 而后,努力放空。 陈邵进来时,按摩正好到了收尾阶段,宁母正在很高兴地说些什么。 她所在床位的这个角度能看到门口更多的范围,注意到陈邵,她中断自己的话:“阿邵来了啊?不是让你不用经常来,怪麻烦的。” “不麻烦的。”陈邵笑笑,当然也看到了陆景和,“诶陆医生也在?” “嗯。”陆景和起身,让宁思自己整理裤腿跟袜子。 陈邵举了举自己手中的两份饭,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猜到你在这里,所以只买了两份。” 陆景和:“没关系,我过一会儿还要去食堂。” 陈邵:“哎,好。” 将两份饭分别放到移动餐桌上,陆景和也帮忙将桌子推到病床,陈邵和宁母聊了几句,想到自己今天来还有另一个任务。 “思思,凉姐(主编)让我跟你问你一下,”陈邵说,“元旦你要留下来加班吗?不然的话,她建议你干脆直接休息到元旦假期结束。” 元旦一般都是留三组人在公司,每年轮流,其他人可自己选择是否留下,当然元旦上班工资比平日里高。 离元旦也就只剩三天了,免得宁思去上一两天班之后又休息,不伦不类的。 宁思没多想:“那我元旦结束再去上班吧。” 扭伤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得慢,况且,工作刚重新上手就又休息,就跟放了个暑假上两天学就又到周末放假一样,很没劲儿。 “行,那我回去跟她说。” “好……诶,要不我自己跟她说吧,感觉会比较好。” “也行。” 他们工作上的事宁母一般不参与,所以等到他们说完了,宁母才开口问:“你们公司有说过年什么时候放假嘛?” 陈邵摇头:“没这么快,一般要到放假前一个星期才公布的。” 宁母点头,又问:“那阿邵你今年也回家乡吗?” 前两年宁思上班第一天回家都拎了特产回来,只是说公司同事送的,之后她才知道那人是陈邵。 “不回,今年好像是轮到我过年值班来着,而且每年回家乡都要被三姑六婆围观……”陈邵没说完,只是露出有些后怕的表情。 “哈哈哈哈,”宁母理解了,“到了你们这个年龄还没女朋友,父母心急也正常。” 陈邵叹笑着摇头,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啊,他也恨不得快点把女朋友带回家,这不还在默默追求吗? “所以就只能用工作避过去了啊,不过陆医生也在家里被长辈经常催吧?” 沉默着在一旁听着的陆景和突然被点名拉入战场,他轻“啊”了一声:“催过。” “是吧?”陈邵萌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而且陆医生是不是还比我大来着?家里肯定催得很惨。” “……”要是有眼镜,陆景和现在肯定是要推一推镜框了。 把他拉入战场还不行?还要将年龄大的帽子给他扣上。 他沉默了几秒,忽略掉他前一个问题:“是挺惨的。” 陈邵一脸我就猜到:“主要是现在工作了,交友范围也就这么丁点……不过陆医生认识的人应该会多一点吧?” 说完,陈邵又好奇了:“好像挺多医生都是跟护士在一起的,陆医生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此话一出,当事人还没什么反应,在床上吃饭顺便听他们聊天的两人却均是一愣—— 宁母简直想拍大腿了:她居然忘了陆医生已经有喜欢的人这件事! ……她家思思没希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明天要入v啦~所以今儿早点更新。 这本书到最后都不怎么多人看(挠头)所以还是希望你们能支持下订阅qaq 主要是!陪陆医生追妻啊!思思现在心动了,很快也要开始行动啦! 全文大概15-18w字,v后依旧是尽量保持日更=3= 然后,我3、4号要回学校,都有事来着,不过尽量多更点吧! 国际惯例,v前两天评论有红包。么么叽,爱你们~ 依旧是谢谢“^o^”宝宝的营养液~ ☆、第二十束光 这个问题, 倒是与先前宁母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如出一撤, 只不过问的人换了个身份。 其实自己喜欢宁思这事,也不算收敛, 至少从自己对宁思如此频繁的关心,以及几乎亲力亲为的照顾就能模糊看得出来。 ……行吧,宁思没看出来。 但是对于情敌之间谜一样的、比心电感应还强烈的预感,就像是当初他在门外一看就知道这个人与自己的敌对身份,他不确定陈邵有没有看出他对宁思不一样的心思。 反正他都不想让他看出, 免得徒徒激发了对方的危机感,从而激发了他的斗志,反倒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于是他话说一半留一半:“有吧,不过不是医院里面的。” - 27号,星期三。 年末的这几天,各个科室都在陆续做年终总结,在办公室的圆桌上开完会,医生们坐回自己座位。 又过了半个小时, 想起宁思这个点该换药了,陆景和起身往病房走去。 敲门,而入。 37号床空荡荡的。 洗手间的门虚拢着,里面没有灯光,很明显宁思不在里面。宁母正在玩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喊了声:“陆医生。” “阿姨,”陆景和问, “宁思呢?” “思思说在病房里呆得有些闷,出去走走顺便自己去换药。” 陆景和闻言若有所思,跟宁母闲聊了几句,便要离开,也没有说自己是下去找宁思,只说有事先走。 到了花园,陆景和寻了一圈没找着人,倒是碰上了几个认识的病人,寒暄问候了一下,便打算打道回府。 结果就在电梯门口刚好看见正在推着宁思回来的温戚。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聊得起兴,笑容灿烂。 陆景和一愣,走过去,到宁思面前,直接忽略了温戚,弯着腰问:“换好药了?” 宁思笑容收敛了半分,但也不好把自己的心情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她维持着笑意,道:“换好了。” “红肿消下去了?” “消了。” 温戚在一旁被明晃晃地无视,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两人私底下相处原来是这么干巴巴的对话式回答,可比刚刚自己跟宁思聊天时无趣多了。 他插入话题:“陆景和你怎么下来了?” 陆景和直起腰,答非所问:“你不也下来了?” “我送病人出院啊,刚好在大厅看到宁思,你呢?嗯?”温戚挑着眼一脸的调侃,分明就是在说:老子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陆景和踢皮球似的,淡淡将他暗地里的取笑反击回去:“哦,我也有事。” 温戚一声嗤笑,顾忌着宁思在场,一句“瞎几把胡扯吧你”硬是憋在了嘴中没说出口。 他自然知道是假的,从他一过来就当自己不存在,先去问宁思情况,肯定是知道宁思下来换药了,循着人找下来。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陆景和这么粘人? 果然未来老婆就是不一样。 见他眼勾勾看着自己,温戚没好气地松开握着轮椅扶把的手,将人归原主:“你推宁思回去吧,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先走。” 陆景和对他这种上道的表现还是可以勉强给个九十分的,不过他还没抓住扶手,宁思先一步开口:“不用了” 她拧过头,认真地看着自己身后两人:“陆医生不是还要忙吗?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陆景和完全没想到她会拒绝,而且还是因为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刚忙完了,现在没事了。” 下一秒就听到身旁的人轻不可闻的一声轻嗤。 陆医生面不改色。 他既然这么说了,两人都是同路要回十三楼,宁思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只能不说话,默许了陆景和接手将自己送回去的决定。 电梯一开,小小的空间内很快被填满,然后一路上升,到了十楼,里面的人居然就已经全下光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 电梯门是镜面材料,能将他们倒映得清楚,宁思一直抬头看着显示屏,目不转睛。 站在后面的人忽然开口:“今天是心情不太好?” 宁思“唔”了声,从显示屏上收回视线,垂下了眼帘,掩住自己的情绪,知道陆景和正透过电梯门看着自己,她装作若无其事,回道:“没有呀,就是在病房呆得有些闷。” 跟从宁母那儿得知的理由一模一样。 但是——她在骗人。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假话,但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就因为她这种产生距离感的行为而变得很糟糕。 陆景和不悦地抿了抿唇。 明明她跟温戚聊得这么开心。 他要迁怒了。 他决定不把圣诞节那天,姜以耳临走前偷偷找过自己的事,透露给温戚了。 - 三天很快过去。 在j市一医工作了六年多,在医院也认识了一小圈子人,是相处得特别好的。每年年末只要是不太忙,大家就都会抽一个大部分人都有空的时间,约在一起聚一下。 今年的时间直到昨天才确定下来,明天中午,地点是颐盛酒店。 温戚在微信问他:你要把宁思喊上吗? 他们一大伙人,最喜欢看热闹跟八卦了,陆景和要是将宁思带起,保敢全部人都举双手双脚赞同。 置在一旁的手机忽而一亮,陆景和一拿起就看到这句话。 想到这几天下来,宁思跟自己相处时,表面上看着跟以往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却是能显然感受到的疏离,陆景和有些烦躁。 他蹙眉回道:她应该不会想去。 温戚:你问都没问过? 明知道会被拒绝的事,还怎么去问?他又不可能绑着她去。 陆景和:再看看吧。 温戚:“……” 他这个好友,感情上似乎是遇到重大瓶颈了啊。 - 晚上,处理完自己手头的工作,温戚直奔十三楼。 先是去办公室找陆景和,得知他出去了,就去宁思病房——也不在里头。 只是他过都过来了,总不好莫名其妙的又退出去,反正他上来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找宁思,温戚索性合上门扉,走进来。 跟里面的人闲扯了几句,温戚才问:“思思,明天我们有个小聚会,你要一起来吗?” 宁思的脚已经可以下地,这会儿正坐在宁母床边,听到问题,她确认道:“是跟陆医生去的那个吗?”温戚倒是没想过陆景和已经问过,上午跟他微信聊了几句之后,这件事就没有了后续。 眼下宁思这么问,显然就是两人沟通过,但是结果不太理想,他反问:“陆景和问过你了?你不是不想去吗?” “嗯……”宁思想到下午陆景和被自己拒绝后,眸色沉沉,却也是说了一个“好”字,就没再继续劝她。 她搬出个合乎情理的借口:“你们一圈子人,我不太好过去吧。” “就七八个人啊,”温戚想了想,又道,“也有你们骨科部的,不应该不会太陌生。” 他也不知道陆景和是怎么跟宁思说的,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没有说抗拒到劝不来的地步啊。 宁思有些矛盾又有些迟疑。 宁母瞧见她的情绪,想到这几天来她心情都有些低落,拍拍她,怜惜道:“思思,你跟着去玩一下嘛,天天待在病房里头,心情都不好了。” 温戚:“况且你的脚也该去外面走走,适当运动一下。” 宁思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半晌后才问道:“都只是你们医院的同事?” “不全是,”温戚实话实话说,将去的人情况交代清楚,“还有两个私下的好友,平时联系得多见面得少,除了长假,也就像明天那种例行聚会才见一面。” “那……”宁思舔了舔,纠结了几秒又问,“有女生吗?” “嗯?”温戚被她这么问得费解,但很快想到可能是女孩子之间相处起来会熟悉地比较快,也比较自在,所以也当宁思是抱着这么个意思在问。 他说:“私下好友里的一个是女孩子,还有两个护士。” 联系多见面少,私下好友不是医院的,半个月。 宁思在心里头默默形成了某种猜测,她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般:“我明天去的。” - 31号早上,陆景和从病房接宁思过去。 他人来的时候,宁思正在对着镜子涂口红,背对着门口,听见宁母喊了名字才知道对方的到来。 因为温戚说的是有几个医院同事,宁思私以为他们会一起出发,所以见到陆景和来了,就下意识觉得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然后来通知她。 不想让他们久等,更何况是没见过面的人,宁思将口红放到包里,匆匆抽了一张纸巾在嘴上抿了抿,边将因为化妆而随意扎起的头发放下,边拿好东西。 起身,用手指将头发捋顺,“好了。” “不急的,”陆景和指了指桌上乱糟糟的一堆化妆品,“你可以慢慢弄,他们先过去了。” “我……”宁思一听他说已经先过去,就更不敢拖时间了,她抓了抓头发,“我回来再收拾就好。” 陆景和也不强迫,本来就是看她在自己来了之后动作匆忙,才安慰让她慢慢来。 同宁母道别后,两人并肩往电梯走去。 一时间有些恢复到两人十一月份时的相处状态,一人不主动开口,另一人就沉默地跟着走,像是相对无言。 电梯门开,意外的是宁思先开口问:“他们过去了很久了吗?” 陆景和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听到她声音,转头看着她。 小姑娘今天的妆容很是精致,本身肤色偏白,加上平日里爱吃水果外又早睡,肤质极好,打了点腮红,看上去便是白里透红的健康。 眼睛用眼线笔勾勒出弧度,眼角处的痕迹微微拉长往上挑了点,睫毛也有处理过,更加卷翘。嘴唇不知用的是什么色号,不过分张扬又是锦上添花。 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等他回答。 陆景和抬手将她走得急,还没整理好的发尾一小撮头发捋顺,认真道:“今天好看。” 宁思被他盯着又不说话,等了这么久结果等来这四个字,她失措地回正头,避开他这抹让人慌乱的眼神。 不知道说什么,脑子空白了几秒,才想到别人夸奖就要道谢。 宁思低着头含糊道:“谢谢。” 陆景和唇角无声牵起,这几天来的郁气,因为她这副神情消散得一干二净。 到了颐盛,婉拒了服务生带路,两人自行往十五分钟前温戚发来的包间号走去。 陆景和走过来的期间就一直在按手机,不放心那群家伙真的会乖乖听话不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一直在群里千叮咛万嘱咐。 进去的时候里面只坐了包括温戚在内的四人,都是医院里的朋友,又等了十分钟左右,最后两个终于姗姗来迟。 宁思的紧张之意也到达了极点。 察觉到身侧之人的不自在,陆景和以为她还没放轻松,侧了侧身子附到她耳边小声道:“菜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上,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宁思摇摇头:“不用了。” 像是怕被误会般,她不着痕迹地与陆景和拉开距离,一双眼看着门外。 雕花大门被推开,先进来帮撑着门的是服务生,然后才是他们的朋友。 一男一女。 女人一袭大波浪,笑得十分好看,一身杏色长呢外套搭配牛仔裤,普通的穿着也完全掩不住身上的明艳。 男人的气质却是截然相反,低调沉稳,寸头尽显硬朗,薄唇抿出一丝清浅笑意,听着身侧女人的讲话。 自己的性格可谓是与明艳自信完全不沾边了,差别一眼能看出来,宁思蓦地有些自卑。 大家都很熟,所以他们进来,里面几人也没说起身迎接什么的。 见宁思看着门口方向,陆景和自觉朝她解释:“女的叫季也初,跟温戚从小玩到大的,旁边那个是池政,季也初男朋友。” “……啊?!”宁思慢一拍反应过来。 她这一声不高不低,只是刚刚好落在服务生关了门后的下一秒,包间内还很安静,还没来得及互打招呼,就显得格外突兀。季也初本来从昨天起就对她十分的好奇,这会儿笑眯眯地扔下池政先走前来,笑眼明朗。 她弯腰,正对着宁思:“呀!这位小妹妹就是陆景和要带来的那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个儿脑子抽了!居然忘记说元宵节快乐! 那今儿就!开学愉快吧!!! 入v第一天,感谢订阅,旋转式撒红包! 依旧是感谢“^o^”大可爱的营养液(狗头 ☆、第二十一束光 “噗!”温戚险些没把口中的茶水全部吐出来, 他高声道, “季也初,今天收收你的流氓气质!人家也就比你小一岁。” “你才流氓!”季也初朝右后侧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温戚回骂了一句, 才直起腰。 拖着池政坐到宁思身边,看着她继续道:“不过你看起来真像个大学生的样子。” 季也初的性子与她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模一样,宁思还有些没能从她有男朋友这件事中缓过来,况且“小妹妹”这个称呼,就算是大学生也不适用吧…… 陆景和总有种季也初太热情会将宁思吓着的感觉, 他扯了扯嘴角将凑到宁思面前的季也初往后推,“知道你是老阿姨了。” “啧!”季也初瞪了陆景和一眼,顺着他的力道将自己整个人靠在池政身上。 暗忖着这人也就只有欺负自己的份儿,有本事将人宁思一把揽过去啊!不过考虑到陆景和这个可怜鬼还没将人追到手,季也初很好心肠的不搞破坏,没有去反驳他。 之前也就只看过陆景和跟温戚相处的模式,就算是比平时要活泼一点,但也区别不大。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与别人开玩笑, 完全与自己所了解的他的性格有出入,要不是有他那“半个月”的时间范围在,她说不定就要以为陆景和暗恋季也初,所以才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不同表现。 宁思实在不好接她那句自己像大学生的话,再者方才陆景和去推季也初时,上半身与她距离亲密,差一点就挨在一起,男人的气息一下子充盈在周遭。 她想了想, 拘谨道:“你好,我是宁思。” “你好呀!我是季也初!”季也初一看她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连忙开心地回道,“这是我男朋友,池政。” 她刚一进来,房间里只有一个生人,瞬间就能认出她是昨晚话题中心的女主角,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老实说,她最害怕的就是跟性格安静的人交往,总有种自己很粗鲁的感觉,而且经常让她话都不好意思说咋呼,憋着憋着,很难受。 所以宁思这么主动攀谈,确实让她松了一大口气。 女孩子之间八卦感情无非就是那几个问题,等池政在自己介绍完他,朝宁思打完招呼后,季也初就迫不及待问道:“你跟陆景和是怎么认识的啊?” 此问题一出,除了当事人,一旁看着热闹的温戚具是一怔。 他是清楚宁思到现在都没想起陆景和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两人是大学有认识,当然不排除之后陆景和跟宁思坦白了但还没告知他。 不过看陆景和现在这个表情,显明后者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温戚简直想为季也初这个问题拍掌高呼了,真真是问得妙。 而如温戚内心活动所想,宁思的确是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陆景和当初那句“我们大学见过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其实要不是今天突然被问这个问题,她估计都将这档子事忘到九霄云天外了。 她这一沉默,陆景和干脆开口替她化解尴尬:“大学时候有个采访,宁思当时是校记者站的,就认识了。” 季也初几乎要为大学这个时间点起哄一波了,温戚昨晚并没有说明两人是多年后以医生跟病人家属的身份重新认识,只说了今天陆景和要带一个女生来,而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次出现,群里已经脑补出一场好戏,温戚也只是说,明天见面你们就知道了。 所以季也初潜意思里就认为,两人从大学起认识,然后陆景和喜欢了宁思……从男方毕业起算,起码有五年以上。 ——居然还没追上?! 季也初为现在脑子里最后得出的结论下了一大跳。 也没日常开启吐槽,说自己明明问的是宁思,他陆景和插什么嘴。 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陆景和:“这位大兄弟,你很有毅力啊!” 陆景和:“……” - 几分钟后,通知服务生可以上菜。 一碟碟装饰精美的盘子被呈上桌,宁思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陆景和身边。 难得小聚难免点了红酒助兴,服务生正轮着往众人手侧右上角的高脚杯里倒酒,到了宁思这儿,陆景和抬手挡了挡服务生的动作:“这位一会儿换杯橙汁来,谢谢。” 季也初当即不放过揶揄他的机会,她食指点了点桌子,佯装不满道:“陆景和,你这么自作主张帮人家做决定,问过人家了嘛?” 陆景和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宁思抢先一步开口,她小心解释:“那个……我脚前段时间扭了,刚好没多久。” 陆景和默默将嘴巴闭上。 其实扭伤脚,适当喝酒问题不大,酒还有活血的功效。不过是他突然想起大学时他跟同学去参加毕业宴,往包厢走的时候正好看到大厅里宁思的身影。 他们大抵也是做完活动结束,装着工作服的袋子还放在一张椅子上,那会儿宁思的手侧就是一杯快见底的酒,而小姑娘坐在那儿,整个人都是红通通的,连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是红的。 可是她如今这么说,也省去了自己冒着被追问的麻烦,说“她不能喝”。 陆景和不补充了,当默认。 季也初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诶”了一声,顿时面露忧愁:“那糟糕了,我刚还特意去补了几个辣菜。” “唔,”宁思唯恐自己会打扰到大家的兴致,“吃一点辣应该没关系的。” 主要是她喝不了酒,辣她还是很喜欢吃的。 “不过还好点的菜还是蛮多的,”季也初松开眉,“还有排骨汤,一会儿你多喝点。”“排骨汤?” “对的呀,”季也初想了想道,“我应该是没看错的……你喜欢喝排骨汤吗?” “我家经常喝。” “那巧呀!”季也初说,“汤是谁点的?” 陆景和不说话。 温戚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决定出卖他:“陆医生让我点的。” 说完,又慢条斯理加了一句话:“而且一定要点莲藕排骨汤。” -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到后半段。 其实宁思很某些事情上是很一根筋的,脑回路让人无力到叹气。 例如陈邵喜欢自己这件事。 她一开始怀疑过,但是后来听到陈邵说有喜欢的人了,就完全坚信,并且日后他让自己有再多的误会,宁思也能在烦恼个几分钟后替他找到这种行为的理由。 譬如他对很多人都很好啊,对自己更好一些不过就是因为自己刚好跟他更熟。 如此。 所以在对待陆景和方面,她也秉持着相似的心境,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自己也对陆景和产生了超乎朋友间的情感。 先前虽有胡思乱想过,但是对方说了他已经心有所属,她就很果断地开始替他之前所有行为找到合适的理由。 而温戚这句像是意有所指的话,宁思心跳漏了一拍,她颤了颤眼睫,不由得陷入自己的思绪,很快—— 啊,陆医生真是对病人的喜好都掌握得好,不愧是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 但是这种认知让她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几分,可出门在外且是跟一大群不太熟悉的人玩,总是不能任着自己的心情随意放肆。 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足以控制好自己情绪,即便是在很不开心的时候也保持着得体的笑意去进行采访。 反正她的性子看上去就是不怎么说话的那种,所以即便她不主动搭话,只是偶尔说一两句,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陆景和有时不时在关注宁思,或许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还没玩开,又或是她每次抬眼都有人在夹菜,陆景和发现她都没有动手换过方向。 有合适的菜到自己面前了,她就夹一块,吃完又夹;不合适了,就在夹了之后吃得慢吞吞,磨时间。 目睹着她从啤酒鸭里夹了一块姜,陆景和正要提醒,没来得及,她就已经一口咬了下去。 然后宁思整张脸瞬间皱起,她将姜块迅速扔掉,喝一大口果汁。 陆景和无声失笑。 服务生见她杯子空了,上前给她添加果汁,陆景和凑近她耳侧,叮嘱道:“你吃慢点。” 季也初看着这一整场经过。 虽然说夸张一点,鸡皮疙瘩都要起了满身,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毕竟万年铁树难得开花,还是挺有围观价值的。 转盘现在已经在他控制之下了,每次定在宁思面前的全是她喜欢吃的菜,她恶趣味要动一下,陆景和的视线就慢悠悠落在她脸上。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霸道总裁都不敢这么演,玻璃转盘给你端回家猴不猴?? 季也初翻了个白眼,盯着陆景和,装模作样道:“陆医生,你帮我把转盘也转一下。” 说完,她满眼的挑衅。 陆景和抬抬眼,理都没理她,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侧头朝被季也初引过注意力的宁思小声道:“别理她。” 宁思闻言茫然:没人在跟她说话啊…… 季也初看到她愣愣然的样子,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她估计能当场乐出来—— 陆景和家的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太会配合她了! 简直是甚得她心!! 完全激发了她的恶趣味心思!!! 季也初正欲开口,结果却发现桌上的菜自己动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她家男朋友干的好事。 池政见她终于看过来,贴在她耳边,低斥道:“好好吃饭!” 当着他的面盯着一个单身男人看了十几分钟,要造反啊? “……”耸肩,好咯。 - 他们来得早,饭局结束也才一点多。 一群人商量着在附近随便逛逛,或是再找个娱乐场所像ktv之类的玩几个钟。 陆景和有心带宁思去另一个地方,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就先行通知不用预备他跟宁思的份。 温戚轻轻“啧”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勾着他的肩:“单独行动啊?” 陆景和睨他,眼中神色不明。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温戚大惊失色,将他推开。 夸张。 陆景和嫌弃地“嗤”了声,看回正路,问得漫不经心:“你跟耳耳最近怎样了?” “啊?”温戚被他问得莫名,“她在学校啊,什么怎么样?” “没,随口问问。” 说完,陆景和没给他追问自己的机会,扭头想要找宁思在哪。 散场的时候小姑娘明明还走在自己身侧,这才几分钟的时间,出个电梯人就找不到了。 眼下包括他和温戚在内,往地下停车场走的只有六个人…… 季也初那个野蛮女人把她未来老婆拐哪里去了?!温戚见他扭过头一双眼不断在几人之间徘徊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拍拍他肩膀:“不用找了,季也初拉着宁思陪她上厕所。” 陆景和闻言眉头瞬间皱得死紧:“上个厕所都要人陪?” “别这么大惊小怪,女孩子的友情都是从一起上厕所开始的。” “……季也初是女的?” “哈哈哈哈哈哈!”温戚爆笑,“池政在的时候她性别还是很正常的。” “啧。” “安啦,”温戚安慰道,“你也别将人粘太紧,不然还没追到手,就先被你吓跑了。” “……会吗?” “会吧,我猜的。” “……”算了吧,一个跟他一样没谈过恋爱的老男人说的话,不可信。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每次码字途中,都想到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写完,就忘了(绝望 不过关于更新时间,哈哈哈哈其实我也不敢说,因为每次说完就打脸。 反正你们以后两个时间来看,晚上八点或十一点。 不过十一点有更新的可能性会高一点……毕竟上课了,空余时间就少了。 然后!十一点一定会有更新的!写没写完都更! 但是没写完的话,会在作话说明没写完,然后我写完就会补上去的啦!! 猴了猴了,啰嗦完了,溜了溜了。 本章依旧有红包!!啊啊啊你们的留言等我浪完回来再回复!! 爱你们!!! ☆、第二十二束光 女孩子向来对感情这种事情眼睛毒辣又敏锐, 再况且季也初来之前就是抱着极大的围观好奇心, 想知道是何方神圣,随便施一下肥就让陆景和这棵老铁树开花。 吃饭的同时顺便关注他那边的动向, 结果这么一关注,还真的让她看出点东西来——陆景和说不定不是单恋。 这下可好,本来就对他们两个人不乏兴趣,发现宁思估计也对陆景和有意思后,她的心思马上就活络了起来。 媒婆啊……这还是她第一次当, 可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在包房里头怎么说也还是顾忌着当事人双双在场,小姑娘一看就是脸皮面子薄,不好开太过明显的玩笑,所以将人骗着出来落单之后,又加之没有陆景和柱在那儿无声威胁,季也初说话也没这么小心翼翼了。 从洗手间里洗完手出来,两人直接去大门等他们开车出来。 宁思对不熟的人向来是偏内向的形象,这会儿也是季也初在说得多, 她时不时附和。 大抵是因为两人之间最大的交集就是陆景和,一路走出酒店包括在前台大厅坐着等的时候,话题也主要围绕在他身上。 宁思也没觉得奇怪,而且以心上人为话题中心,总是让人心情特别愉悦。 就跟暗恋一样,恨不得一天到晚跟朋友聊天都是聊与他相关。 季也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听自己说话时的神色,怕是连宁思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这个样子跟眼神多出卖她的想法。 赌一包辣条, 宁思绝对他妈对陆景和有意思,要是两人最后没有在一起,那可能真的就是陆景和注孤生了…… 季也初默默将话里话外表示自认识陆景和以来,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特别的暗示明朗起来,看到宁思神情有些怔愣,便确定她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收到池政发来问她在哪的信息,简单回了四个字,估摸着他们没过多久就会出现,季也初纠结了一会,心想要不任务就暂告一段落吧。 同宁思一齐去外头显眼点的地方等,季也初叮嘱她下次如果还有聚会,让她记得跟陆景和一起过来玩。 宁思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两人边等边又随便聊了几句。 可是季也初毕竟不是很能藏住心思的人,她习惯直白,像跟池政的感情,自己就是从一开始就不掩饰对他的好感。 而如今明里暗里说了这么多,宁思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也没有在她眼神中看到类似于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种欣喜情绪。 季也初有些忍不住了,她干脆再暗示得明白一点:“其实,思思,我觉得,陆景和是不是喜欢你呀?”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问,她没有出卖陆景和啊。 求求小姐姐你快问我问什么这么说吧,我再列举出今儿我看到的所有可以当证明的例子。 然后我再问问你的想法,如此这般,你们喜结连理记得别忘记我这个大功臣就猴。 ——季也初等她说话等得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毕竟第一次当媒婆,成功来得快得让她忍不住先开始激动。 但是与季也初想象中的几种对方会有的神情不同,宁思听到后一怔,之后却连忙摆起手来,一脸唯恐的样子:“不可能的……” 早在包间里头,宁思就在猜想季也初是不是误会自己跟陆景和的关系,只是一直也没好意思问出来,直到她这么直接说出这句话。 对于自己喜欢陆景和这件事,她其实挺怕他的朋友会看出来,从而给陆景和添加麻烦,所以吃饭期间,她都尽量避免跟陆景和太多互动,生怕自己会藏不住。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季也初的误会与自己所想的完全相反。 她无措地看了眼从停车场出来开往这边的方向,正好陆景和的车子驶出,透过长长的距离和前风玻璃,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宁思心里有些涩涩的,季也初的话很容易给人带来希冀,可是她也怕在明知不可能,自己却不管不顾的任自己陷得更深。 否定完,担心自己这几个字太苍白不一定能成功大小季也初的误会,要是她私底下用这个去与陆景和开玩笑…… 宁思将被风刮乱的前额发再次整理好,压下乱七八糟的情绪,小声解释道:“其实陆医生有自己喜欢的人的。” ……啥?! 季也初听到这句话,一脸懵逼,话中的信息量大到她有些消化不良。 是她听错还是宁思说错了啊? 不然,这种让自己喜欢的人误会自己喜欢的是别人……陆景和,你这是又什么窒息的新操作? - 车子缓缓停在两人面前。 除了远远对视的那一眼,后面宁思在整理头发,右手手臂曲着刚好挡住了脸,而之后她放下手,更是重新藏起了心绪,与平日无异。 陆景和没发现宁思的异样,揿下车窗。 池政的车子停在后头,陆景和坐在车里头朝季也初道别,等宁思将安全带系上了,才松了脚刹启动车子。 陆景和想带宁思去的是禅安寺,自当时听宁母同她聊天,说让宁思去庙里拜拜,自己脑子里第一浮现的就是要带她过去的念头以及禅安寺这个地点。 其实也相当于先斩后奏地替宁思做决定了,所以在宁思问他们要去哪里时,陆景和多少有些忐忑和不确定。 好在理由还算充分,况且宁思除了明天元旦最后一天假期,就要开始上班,肯定是不好再休息了,春节假期又还没确定。 思及此,确实是没有比今天更合适的时间。 陆景和看她没反对意见,悄悄松了一口气。 禅安寺位于太寻山西麓,于明山秀水之中,非节假日,人不多,行驶了一个多钟,很容易找到了停车位,两人循着人造阶梯开始登山。 禅安寺对于陆景和而言不算陌生。 小学的时候,父母医院里的工作忙,他放了暑假也没人在家里照顾他,那会儿他又还小,便只好拜托在这边唯一的亲人照顾他。 在禅安寺住的那段时间,每日听着晨钟暮鼓,奶奶跪坐在殿前念佛经的时候自己偶尔也会陪在身侧,不过年龄小,又是男孩子最静不下心的阶段,常常没过一会就跑出去在玩。 后来过多几年,父母工作情况稳定了,奶奶被接回家中,再之后腿脚不便了,就极少过来这边。 禅安寺修缮过的,很明显的某些带着年代破落了的角落被翻新,只是总体的变化不大,依旧是碧瓦朱檐,飞檐翘角隐匿于层层葱翠之后。 宁思对这边倒是比较陌生。 禅安寺算是旅游景点,她只和宁母来过一回,也是单纯来观景拍照的。 只不过当时人来人往,拍下来的大多是以庙宇为背景的人流。又是大夏天的,一整趟下来,又闷又热,观后感实在不算好。 寺庙建得不高,两人边聊边往上很快进入寺内,庙里所专有的焚香气息迎着风一同充盈着鼻尖,安详而静心。 殿内正中,佛像庄严,手指拈香,小香炉里燃烧着的檀香冒着袅袅淡烟,味道浓郁而悠长。 以往过年拜神,去的都是小寺庙,宁思跟在宁母后头,她走到哪自己跟到哪,看到佛像就三鞠躬,宁母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等她结束,两人再一齐去往下一个佛殿。 而禅安寺这里,大殿宏伟,对比起小寺庙里处处可见的香火味与人气,这里的气氛更偏向于内敛庄重。 殿里除了他们还有僧人与其他香客,零落几丁人正虔诚地跪拜着,明明是很常规普通的动作,宁思看了陆景和一眼,有些放不开手脚。 “嗯?怎么了?”陆景和见她看过来,关心问道。 “没事。”宁思摇头。 抿了抿唇,到底是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只是站直在宁母身后侧,所以也不太习惯跪下这个姿势,她站直了身体,双手合十,闭了眼微微垂头。 半晌,三鞠躬后睁眼,一扭头却撞进陆景和满是柔色的眸子里。 宁思心头紧了紧,颇有些慌乱地移开眼,问道:“怎、怎么了吗?” “没事。”来不及收回眼底的神色,被当事人抓个正着的陆景和面不改色。 丝毫没察觉出两人的对话跟方才的一模一样,他接着说:“你好了吗?带你去个地方。” 宁思点头:“你不用拜吗?” “我刚拜过了。” “……噢,好。” 陆景和无声笑笑,领着宁思往偏殿走。 刚被b大医学院录取的那天,奶奶在房里执着他的手说过。 说我们家景和以后的这个职业好啊,当医生,行善,积大德,会有很多很多的福气,佛祖会保佑你一辈子的。 所以他在今日将自己爱的这个人带到佛祖面前,告诉佛祖,宁思是自己想保护一辈子的人,也求佛祖将其保佑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 大家早上猴! ☆、第二十三束光 整座禅安寺的结构是倒凸型, 右侧偏殿的门口庭院内有一棵许愿树。 古树枝繁叶茂, 几乎要遮了半片天空,许愿牌密密麻麻地挂在上头。 宁思之前跟宁母来的时候也有来过这边, 但是对比起佛堂,许愿树这个地方显然更具噱头,只是当时人头挤挤的,宁思才走近就被人群吓得望而却步,索性放弃。 但也不代表她对许愿这种东西没有兴趣, 女孩子嘛,总是对带有寄托性质的美好事物无法抗拒。 从僧人手上接过红色的空白许愿牌,两人寻了一个地方去写,刚要落笔,宁思才想起一个问题:“这个许愿树是关于哪方面的啊?” 姻缘。 陆景和张了张嘴,面不改色道:“什么都可以许。” “噢。”宁思不疑有他,重新埋首。 两人落座的是一张四人方桌,宁思先坐下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景和坐在了她的斜对面,所以这会儿除了看到她笔尖与许愿牌相触划过道道黑色的痕迹外,其余一概模糊看不清晰。 宁思写得认真,很快就另起了一行,写到半途纠结起了什么,眉心浅皱。 思考了几秒,才舔咬住下唇, 继续下笔。 陆景和扬着唇角敛回目光,一笔一划在牌面上写下他跟宁思的名字。 等到她也停下笔了,两人起身往古树下走去。 许愿牌坠着一根红流苏,此时树上成百上千条的垂落,迎风飘舞。 陆景和上学时常常打篮球解压,工作之后也偶有在得空之际去医院里头的篮球场上运动一番。水平还在的。 他掂了掂手中的物体,右手臂稍稍朝后曲举,微一使力,许愿牌顺着力道的方向被掷出,一番抛物线运动后,稳稳隐与树冠之中。 好像不是很难。 第一次玩这种玩意儿的宁思瞧见他的动作,紧张感放下了一大半。 宁思走到树外围一点儿,学着陆景和的姿势,将许愿牌扔出去。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流苏勾住了树杈,倒是没掉落,只是看着这阵势,若是风再大点,说不定就会“啪嗒”一声—— 像现在这样,被风吹下来。 树杈位置距离地面有三米多高,落下来的期间牌子顺着风刮的方向移动,一直落到宁思脚侧。 陆景和就站在宁思右后侧几厘米的位置,这个角度,不偏不倚一垂眼,就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宁思手忙脚乱地捡起来,也不丢脸学他炫技术了,乖乖跑到树底下,以自己最原始想到的方式,垂直往上胡乱扔。 陆景和也没主动说要帮忙,好整以暇地看着胡蹦乱跳,在第三次过后,许愿牌终于非常稳当地卡在了枝桠之上,宁思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陆景和,“这次好了,可以走了。” 他不由得看了眼树上,因为一直在看她扔,所以这会一下子就认出了哪个是宁思的许愿牌,他沉沉应了一声:“走吧。” 陆景和自认眼力还是不错的,虽然因为怕她发现,自己只是匆匆地偷掠了一眼,但应该是没看错的,上面隐隐约约有“陆景和”三个字。 求姻缘啊,四舍五入就当两人许的是同一个愿望了。 - 这个结论让陆景和忍不住一路好心情。 冬季天色暗沉得快,禅安寺再怎么是风景区也始终是山林偏僻位置,担心太晚下山会有危险,在天还是蒙蒙灰的时候,两人就选择原路返回。 陆景和小时候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也有来过,不过顶多一年一回。 此次带宁思过来,庙里有僧人认出他,通知了方丈,寒暄了会聊聊近况又问候了下陆家老奶奶,方丈让他干脆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 庙里有斋堂,只是考虑到天色已晚,两人便打包了包括宁母的分量在内一共三份斋饭。 回到市区,早已是华灯初上,公路上的灯光像夜明珠般,一粒粒串起长长的一条。 红绿灯这种路口通常是一旦遇到第一个红灯要等,之后再遇的每个路口,几乎都会是红灯状态。 有提前跟宁母说了下午跟陆景和去禅安寺,也在方才宁母发信息来问她在哪儿时,告诉她不用让护工或护士帮忙打饭,自己有打包吃的回来。 本来是不急的,可是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宁思心想要不然让宁母先自己找点吃的吧,否则等自己回到医院,还要去热饭,肯定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的。 信息发送过去后,依旧是百无聊赖地在等着红灯变绿。 红灯有些长,车里的音乐以及车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音交杂在一起。 陆景和在打电话,宁思一丁点动静都不敢出。 他电话那头是母亲,从他接起电话之后道的那声“妈”就能猜得出来。 两人不知在聊什么,空白了好久一段时间,陆景和才应几声。 又一段空白,下一秒陆景和却突然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地对电话里那人说:“不了。” 男人耳朵戴着蓝牙,两手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手指漫不经心地无声敲打着,宁思不明所以,只能继续维持着安静,等待他结束。 他们运气不好,这边的车道好不容易可以开动,正好到了他们又要等下一轮,陆景和将蓝牙耳机摘下的时候,对面车道刚换上绿灯。 一辆辆开着近光灯的车辆驶过弯道,自面前闪过,宁思想起他那个眼神,顺口问了一句:“你是有什么事吗?” 不然那样看自己,总像是他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却因为顾及着自己,要耽误了一般。 公路上很吵,所有声音都混杂在一起,一并隔着车窗玻璃传来,似远似近。 陆景和说了什么,她没听太清,只模糊听到七八个字,但是自己听到的东西感觉不太可能还有些离谱,她怔忪地下意识问道:“什么?” 陆景和耐心重复:“我妈让我等会回家吃饭。” “……”宁思愣了几愣,才总算理解般地“哦”了一声。 想到自己误会听错了的意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紧张过后的怅然若失,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舔了舔唇,自言自语低声道:“我还以为……” “嗯?” 她声音很低,但是陆景和耳尖,还是恰好捕捉到这四个字,他好奇问道:“你以为什么?” “额,”宁思没想到自己的嘟囔居然还能被当事人听到,她连忙否认,“没事。” 避免陆景和追问,宁思岔开话题:“那你要回家吗?” “不回,”陆景和顺着她的意思回答,道,“医院还有事,而且我也带了饭了。” “噢,好。”只要他不再揪着,宁思庆幸。 只是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他问:“你刚才以为了什么?” “……”怎么又把话题带回来了。 刚她误解了的东西实在羞于开口,宁思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嘴就想继续说“没事”,只是这样子回答又好像太过敷衍。 宁思索性含糊道:“就……听错了。” “听错?” “嗯。”“那你听成了什么?” “……”宁思抓抓耳朵,被追问得哑口无言。 纠结了好一会,她才道:“也差不多意思的……哎,可以出发了。” 陆景和顺着她的指尖看了眼信号灯,黄灯跳转成绿色。 只是他难得执着于这么一个无聊的问题,原本只是看到她的表情觉得好奇,但是自己追问之后,她一直避开不正面回答,就真的很是奇怪了。 于是陆景和道:“不急,先听你说完。” “……”宁思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他们前面的车子已经缓缓开动,陆景和却依然纹丝不动,像是誓不罢休。 她无奈,只好老实告知:“我听成了让你带我回家吃饭。” 陆景和一怔,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不是一般的意外。 宁思被他看着,整个人都局促不安。 身后的车子已经响着喇叭在催促,她避过他的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就是听错了而已……你快开车。” 陆景和忍住揉她头发的冲动,到底在大路上,他总不能任性到将后面的车子堵住。 收好思绪,车子终于在慢了几拍后跟上前车的步调。 与此同时,陆景和轻笑道:“会的啊。” 带她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早滴哈(捂脸 昨晚码到一点多,实在脑子糊成一团熬不下去了,就睡鸟。 今儿下午跟晚上都没有课,十一点一定有更新(ojbk击掌) ☆、第二十四束光 隔了好几秒才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三个字, 不确定宁思有没有听到, 陆景和过了弯道,借着看右后视镜的动作掠了她一眼。 对方表情寡淡, 半偏着头出神望着窗外,从后面追上来的车子超过,灯影浮动,映出她的侧脸轮廓清晰。 不知是该叹息还是失落,自己这么意有所指带着暗示性的一句话, 如果她只是没听到,这个反应倒是寻常,但假若是听到了,那她现在这个表情,对他而言就很糟糕了。 余光察觉到陆景和的目光移开,自己不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了,宁思才轻轻地小舒一口气。 这几天过得实在糟心,天天一无事可做就会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今天出去散了散心,没想到一跟陆景和单独待在一起,那种跟自己斗着劲的状态就很容易卷土重来—— 人总是这样,一旦对某个人上心了,那那个人对自己所有的所作所言,稍微一有不同,就会不自觉被自己冠上不一样的意思,可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另有其人, 明明知道自作多情是不对的。 像是这几个字,听着像是有言外之意,但大抵又会是自己臆想出来得多。 好烦的啊,为什么要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宁思迁怒地想着。 车窗外各类灯光亮得有些晃眼,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心里头一阵一阵的发闷,烦躁得让人想发泄出来。 隐隐感受到她流露出来的烦闷气息,陆景和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已经是与方才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车门槽,手掌撑着下巴,一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陆景和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将车里播放着的电台换成音乐,之后两人就没再有过一言半语的交流,一路沉默,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停车场。 陆景和心情也不太好。 几天下来都在被心上人冷对待,今天难得有点回温的迹象,结果一眨眼,对方莫名的就又恢复寡言的冷淡模样。 虽然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偏偏这种无声的、全身周遭都在释放着闷闷不乐的气息,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无能为力。 怎么刚刚还好好的……陆景和很是郁闷。 车钥匙一转一拔,车子引擎声瞬间消散在空寂的停车场内,整片空间空荡荡的,而车内这片小天地里,安静得仿佛能听清呼吸声。 宁思抬手去松安全带。 每天一看到陆景和就忍不住钻牛角尖,钻得她都习惯了以“反正还有几天母亲就出院,到时候两人也不会有联系了”为结论结束烦心事,这会儿她早在瞥见医院高高装置在半空的led标识时收拾好情绪,让自己不要再去想。 没发现驾驶座的男人自拔.出钥匙后就没再有动作,从禅安寺里领回来的三份斋饭叠放在同一个袋子里,一上车就被自己放到后座上,宁思顺便倾身提起,去拉开车门。 结果车门一动不动,像是有阻力在阻止一般。 ——中控锁没打开。 宁思这才看向陆景和,男人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在她转头的同时倾身压过来,手压在两座之间的中央扶手位置,克制的没与她靠太近。 陆景和常年待在医院里头,即便是穿上日常的服装也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医院的味道,不刺鼻,反而很好闻,有点禁欲又有点冷情。 男人的气息一下子笼罩下来,萦绕在身前,他的呼吸声轻到几不可闻。 宁思全身僵硬在副驾驶座上,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紧张到动都不敢动,手不自觉抓住饭盒的边角,一双眼直愣愣地回看着他。 陆景和眸色微沉,他问道:“你这几天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心情不好?” 他当然能看出来的,这几天每回看到宁思时,她跟别人聊天聊得好好的,心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一到自己,虽不至于心情立刻变差,但也能感受到明显的低缓下去。 尤其是两人单独相处时,隐约给他的感觉,她就是避之不及,不想跟他多待的样子。 宁母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明天就要进行拆线,如果拆线之后情况良好,一般当天或是另一天就能出院。 虽也并不是说宁母出院了,两人就彻底断绝联系,但是出院之后,两人的联系肯定是做不到像现如今这般密切。 而如果分开是在疏离状态之下,他还真不敢保证,过多一段时日,他跟宁思是不是会变成他跟普通病人一样,慢慢的将对方停置为过往之交。 他等了一个人六年,不是为了等一场只相处两个月的遇见。 陆景和眼睛的形状内勾外翘,平日里习惯性带着浅浅温和笑意,以拉近跟病人以及其家属的距离,增加信任感。 不是第一次看到陆景和不苟言笑的模样,但这么透露着冷意的情绪,却是第一次接触。他嘴唇抿得紧,嘴角泛出几丁冷峻,一双眼睛完全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微绷着的身子像在压抑着什么,黑沉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仿佛能从中看出她的无措。 宁思被他问得心下一悸,主动错开自己的眼睛,长睑垂下,生怕自己在他这样的注视之下无处遁形,会暴露。 她轻咬着下嘴唇的内壁肉,微微的痛感传来,“我没有心情不好……” “你撒谎。”陆景和这次完全不给她留面子,毫不犹豫地戳穿她。 但是出于宁思意料,他说完之后并没有继续沉着脸质问,而是沉默了几秒,重新开口时,语调低了几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呃?”宁思错愕地抬起头,怎么也想不到会从他口中吐出这个问题,在他眼中,还仿佛含了几丝委屈。 “我没有……” “你撒谎。”陆景和否定二连,这次他接了理由,“你不想跟我产生任何交流,我猜得对不对?” “……”宁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不算是不想产生交流,只不过是既然要制止自己继续对他产生更多男女间的感情,减少两人之间的相处,在她看来是最好的方法。 陆景和这个人,本来就好,喜欢上了,更是觉得他处处都吸引人,像是涉了毒一样,越接触越沉迷得多,无法自拔。 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这么问的话,无论自己怎么说,也总要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异样找出理由。 “我……”宁思舔了舔唇,左右为难着要怎么开口,踌躇了片刻,以另一个方式道出里面的关键因素。 她问:“陆医生,你现在跟你喜欢的人,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虽然听着也像是硬巴巴地岔开话题,但陆景和心有所属,确实是自己对他态度突然变化的唯一因素。 宁思没这么大的自信,觉得飞蛾扑火能换来他的倾心以待,那索性就退后一步吧,保持安全距离。 此问题一出,陆景和顿时想到下午季也初吐槽自己的那些话。 老实说,在这之前,即便他说自己有喜欢了的人了,他的想法不过是努力让宁思发现,他喜欢的人是她自己。 从来没有往另一个方向想,而再者如果宁思不喜欢他,根本就不会有“误会”这种说法的存在,顶多是当听旁人的一个八卦,不会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 万一宁思喜欢自己,又因为误会而主动退离……他压根没有想象过会发生这种可能。 所以当季也初给自己说他们两人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时,他的不敢相信是多于欣喜的,只是这种话又无法直白的找当事人证明。 眼下宁思这样问出,陆景和忍不住希冀是季也初同他所说的可能性的同时,心里的委屈又多加了一层。 他眼底有几分固执,又有几分认真。 陆景和说:“思思,我没有喜欢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几分钟是用来唠叨一下作话滴哈哈哈哈 说起来,多点时间码字我就想得慢一点,慢吞吞想词语想细节,没有时间码字,我就想快一点想到什么写什么。 所以这么下来,我就依旧写得短小了(正经脸 ☆、第二十五束光 翌日, 元旦。 自圣诞节之后j市就只下过一场雪, 隔了几日迎来的第三波,宛如要将这几天堆积的雪量一次性释放出来。 飘零的雪从清晨起就开始下, 一直到中午了,才终于有了减弱的势头。 陆景和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姜以耳在上回离开之前有偷偷摸摸又找过自己一次,当时就约好了今天再过来,眼下离她告知自己出门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陆景和将压在抽屉最底下的文件抽出来,提前做好准备放在手边。 约莫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小心而谨慎的,像是怕吵到里头的人的思绪:“景和哥哥?” “耳耳,进来啊。”陆景和扭头让门外的人进来,倾过上半身顺手拉过会议桌边上的椅子,放到自己身侧, “坐。” “有打扰到你吗?”办公室没其他人,但姜以耳还是不敢将声量放太大,轻声问道。 陆景和瞥了她一眼,故意道:“打扰到了。” “诶……”姜以耳舔舔嘴唇,“那你就当休息一下吧。” 陆景和失笑,曲起左手食指,敲了敲她额头,轻斥道:“小丫头!” 而后才将手边的那份文件递给她。 姜以耳调皮笑笑接过, 将牛皮纸袋拎在手里,这边捏捏那边摸摸,又感受了一下里面所装东西的厚度,明明看着就好奇到不行,偏偏丁点儿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陆景和打趣道:“不想快点知道答案?” 姜以耳深呼吸一口,看上去有些紧张,但说出来的话却跟脸上表现出来的不一致,“反正不拆也能猜到里面写的是什么。” “这么有把握?” “嗯。”姜以耳用力点头,说话时一双眼没有从牛皮纸封面上移开。 非常笃定地回答完,几秒后,却开始动手打开纸袋。 陆景和无奈摇头,心想这两人果然是一起住了十几年,连性子都一模一样。 当初温戚拿到东西时也是一脸满不在乎胸有成竹,结果还不是秒打脸,一说完就迫不及待要确认结果。 陆景和没偏头去看她,过了一会儿,听到身侧之人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开口问他:“景和哥哥,你没告诉我哥这件事吧?” “当然没有,”陆景和边将电脑里的文档缩小,边佯装不满质问道,“小丫头不相信我?” “没有没有!”姜以耳忙不迭笑眯眯地否认,安抚道,“我就这么随口一问。”陆景和轻轻哼笑一声,倒也没将她这个问题放在心里,注意到她又低头开始研究手上的文件,他问道:“你一会儿要上去找你哥吗?” “不了,”姜以耳摇头,“被他看到这个东西肯定会问我,我得回去藏好,他晚上还要回来吃饭来着。” “你——”晚上什么时候回学校? 陆景和一句话还没问完,就突然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回去藏什么?” 声音懒洋洋的,细听还带着几分威胁。 原本在格子间里聊得好好的两人瞬间闻声看去,只见温戚抱胸背倚着门,见他们看过来,还挑了挑眉,目光在他们之间交替着。 感受到他最后锁定住自己,姜以耳觉得自己后脊都有些发凉了,而手中的这张资料因为要侧身看他的姿势,几乎是正举在自己胸前。 姜以耳这才后知后觉地将资料反扣在腿上,惊悚地唤了他一声:“哥——!” “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耳朵没聋。”温戚颇是嫌弃地“啧”了声,抬步走近。 双手撑着她的座椅靠背,慢条斯理问道:“鬼鬼祟祟的,背着我讨论小秘密?” “哪里敢呀!”姜以耳的手一边偷偷摸摸地将资料维持着反扣过来的空白背面,塞回文件袋里,一边嬉皮笑脸问道,“哥你怎么来了啊?” 温戚权当自己眼睛不好看不到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瞅见陆景和已经像是逃离战场一般处理着自己的工作,他又“啧”了一声,才回答:“妈说你来了医院。” 明明难得放假,这丫头却不像往日那样黏着自己,心生奇怪打了个电话回家,知道她半个小时前出发来医院。 只是他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姜以耳的人影,或是有人来通知他外头有人找,就给姜以耳拨了个号,奇怪的是却没人接。 下来陆景和这边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被他逮着人,而且还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姜以耳将文件袋重新封好,安下心了,才专心致志地对付温戚:“啊,我跟妈说来看看你。” “结果走错了地方。” “对的呀!”姜以耳接茬接得顺,笑眼盈盈没有一点儿心虚,“刚准备下去你就上来了。” “那我是不是还省下了你的脚力?” “没有错了!”姜以耳继续说得理直气壮,“不过现在既然看完了,那我就可以直接回去啦!不打扰两位医生的辛苦工作。” 温戚嗤笑一声。 一直识趣保持安静的陆景和听到她说准备离开的话,终于不再伪装,扭头道:“耳耳再见。” “再见呀陆医生!”姜以耳自看到温戚出现就满脑子只想着赶紧逃,如今就快成功,别提多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着往外冲的脚。 她还做戏做全套的,要跟温戚道别。 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出,温戚就直起腰,“我送你出去,还有……” 他掠了陆景和一眼,对他跟姜以耳将自己排斥开来说悄悄话这件事耿耿于怀,“以后别叫‘陆医生’了,多生疏,喊‘陆叔叔’就好。” “……” - 在温戚与姜以耳后脚走出办公室的半个小时后,如陆景和所料,温戚折身又返了回来。 他不讲废话,拉过姜以耳方才坐过的还没被放回原位的凳子,开门见山:“耳耳来找你什么事啊?” 陆景和答得冠冕堂皇:“医德不知道?不能随便透漏病人隐私。” “啧,”温戚扯了扯嘴角,“你少跟我来那一套。” “那就是不能随便泄露他人隐私。”陆景和接得很快。 “屁吧。”温戚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决定以成熟男人的方式去解决,“交换如何?” 陆景和对他这个提议不以为然:“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引诱失败。” “……关于宁思,”生怕他接下来又会有理由反驳自己,温戚忙补充道,“我敢保证我说的这件事你绝对不知道,而且我不问简答,你只要做一道判断题就好。” “……”虽然陆景和对温戚口中这个关于宁思身上的,他不知道的事情依旧不太感兴趣,主要是温戚比他跟宁思相处的时间还少,他不觉得会有什么不一般的秘密是温戚掌握,而他不知道。 但是姜以耳这次来找自己帮忙的是什么事,他觉着温戚自己其实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当下他不过是想要一份来自当事人的确定,好让他对某件事情有进一步的信心。 “那你问。”反正他也没打算要瞒着温戚太久,只不过是提前或推后的区别。 陆景和答应得如此之快,让原本以为还要磨多一阵的温戚措手不及。 说到底还是有些紧张的。 温戚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耳耳是来做血缘鉴定的?” “是。”陆景和也不吊他胃口,很爽快地告知他答案。 温戚并没有松气,紧接着就问:“我跟她的?” 陆景和扬扬眉:“这是第二道判断题了。” “这是判断附加题,属于同一道,快答。” “……是,你跟她的。” 陆景和无奈地说出如他所愿的答案。 一个星期前姜以耳来找自己做血缘鉴定的时候,他也很错愕。 他是知道温家情况的,也听温戚说过他对姜以耳的感情。但对于兄妹而言,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这种非正常的情感也确实是超出了伦理道德范围之外。而姜以耳还小,即便温戚本身也从她身上察觉出什么,却是只是猜测,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有无血缘关系,不过是凭借着自己小时候那段模糊的记忆来判断的,不敢完全断定。 所以才有了两个月前让陆景和帮自己去拿鉴定结果,而现如今姜以耳也来做两人的血缘鉴定……无疑让温戚多了一份把握。 陆景和看着温戚无意识快咧到耳根的嘴角,心底也为他高兴,可是面色不显露出来,免得他日后嘚瑟。 他踢了踢他,提示道:“交换的东西呢?” “行了行了,等一会儿怎么了?”温戚被迫回过神来,不耐烦地吐槽了一句,才心不在焉地揭示,“你爸可能知道宁思的存在了。” “……”陆景和不可置信地重复,“我爸?!”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新鲜热辣还冒着烟儿的一章,刚敲下最后一个字刚好22:59哈哈哈哈嗝。 发了再慢慢敲作话。 我今儿!!八点半才开始码字!!码了两个半小时!!今天是手速超级快的阿执!!! ☆、第二十六束光 整间医院说大不大, 医生护士上班时的工作范围就这么丁点儿, 无事做的时候又不能整日捧着手机,一是担心上级主任突袭, 二是被病人或家属看到,形象也不好。 也就只能在岗位上聊聊八卦吹吹水,跟许多普通工作场合一样,医院也并不是时刻保持高度警惕跟严肃来面对病情或迎接病人。 陆父昨晚听自家妻子打电话来特地嘱咐,说儿子连年末最后一天都不肯好好休息, 非得在医院工作,让他回来之前记得先去儿子那儿看一圈。 陆父得令,听老婆话,就算饿个半死急着回家里的暖窝,也没忘在电梯门口等的时候要按的是上行键。 结果快步加飞来到骨科住院部的办公室,陆景和的座位空无一人,桌面上东西收拾得齐整,看着也不像是临时去饭堂吃个饭的样子。 不是说今天会加班到很晚不方便回去? 陆父边在心里头嘀咕着边找人问陆景和的下落。 平日里父子两人虽然在一个医院工作, 但除了有交集抑或疑惑的地方,其余的几乎是互不干涉,所以也不会闲来无事就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结果这么偶然一关心—— 居然就让他知道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隔日,温戚一上班就被叫到主任办公室接受盘问。 在心内科这么多年,又加上陆景和这一层关系在,陆父对于他也算是亦师亦父,但即便如此, 也抵不住对方以领导的身份压着自己,让自己坦白从宽。 不能出卖兄弟,温戚唯好在那十几分钟里头顶着陆父犀利的眼神,尽量含糊过去。 整场对话下来,虽没有胡掰乱扯,但也没提供什么有用信息就是了,只不过温戚觉得,以陆父这种精明性子,应该是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来了,否则让自己离开的时候,也不会一脸的意味深长。 念在陆景和方才这么爽快地告知自己答案,温戚这会儿也很痛快,不用陆景和刨根问底,自己就将事情经过结果加上猜测一股脑搬出。 “不过我觉得,以你看宁思,像是狗看到骨头恨不得扑上去的眼神——” 陆景和食指敲了敲办公桌,发出哒哒两声短促的声响,打断温戚的话:“好好形容。” “……行吧,”温戚从善如流,“像是癞□□看到天鹅肉恨不得吞到肚子里的眼神——” 陆景和:“……” 他明明是在温水煮青蛙,怎么可能表现出这么猴急的表情。 温戚无视陆景和皱起眉带上不满的神色,继续道:“科室里的那群小丫头看不出什么才是真眼瞎,何况大家又知道心内科的陆主任是你爸,会将关于你的小八卦全盘托出,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陆景和一时没接话。 他上回在排队打饭的时候,就听见科室里那群小护士在讨论他,小小声叽叽喳喳的,好几分钟后才发现当事人就排在她们身后,几个小姑娘的脸色当场就跟见了鬼似的。 瞬间就开始飚起戏。 一个人突然说:前几天好像在医院外看到个新开的面馆,不知道好不好吃。 另一个人就立马接:那不如我们现在去尝尝吧。 巴拉巴拉。 如此,三言两语间,几个人就在他面前逃跑似的消失不见。 想起此事,陆景和有些郁闷——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对宁思不一样,就宁思还傻乎乎的,不止没看出来,还认为他喜欢的是其他人。 “你确定你在我爸面前没暴露?”陆景和问。 毕竟道听途说回来的是一回事,找人求证的答案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不确定啊,”温戚回答得理直气壮,“你爸用那种不老实回答我就扣你工资的眼神盯着我……怎么?怕你爸扔一千万给宁思,让她离开你啊?” “……少看点狗血剧吧温叔叔。” “啧!少占我便宜。”温戚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陆景和借着起身的动作避开他,暗自想着还是得今晚回家探探父亲的口风,也就扯扯嘴角不再跟温戚耗在这个话题上。 他将办公椅用脚推回到桌下,决定赶人:“你交换的信息交代完没?说完了就可以回去了,心内科这么闲吗?” 温戚丝毫不在意他过河拆桥的话,对他神一般的转折也接受得快,扭过身子看他要出去,喊住他:“你要去干嘛?” “去看看宁思。”陆景和头也不回道。 “……”温戚顿了一秒,追上去,顺便吐槽,“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一大男人的,好意思么你?” “你黏着姜以耳你怎么没说不好意思?” “我怎么就黏着她了?”温戚反驳,“你少拉我下水。” “刚来我办公室找人的怕不是个鬼。”陆景和嫌弃道。也就是姜以耳要上课,不然像这种假期,几乎都能在医院看到姜以耳的身影,专门来陪温戚的。 温戚:“……” 好像现在自己每次调侃他跟宁思,都会被反怼得狗都不认识。 温戚暗自腹诽着这人以前没这么活泼啊,莫不是情窦初开连性子都开了不少……他边走在陆景和身边,边轻啧了一声。 宁母是早上拆的线,过了没几个小时,就通知了可以安排出院。办理手续加上收拾东西,陆景和同样是预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才过去。 温戚不免就想到另一个较为扎心的问题:“说起来,你是不是现在都还没加宁思微信?” 猜想也应该是没加的,宁思昨晚发了条朋友圈,即便就单是一张图片,温戚也还是很轻易地认出了是禅安寺的那棵姻缘树。 昨晚一看到,他当即就马不停蹄的又去打趣陆景和,自然是被陆景和打发了回来,但是就他看到那条朋友圈的时间,已经是离发出时间过了三小时。 他跟宁思微信联系人的交集并不多,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无论是评论或是赞,都没有陆景和的存在。 温戚很是欠揍地补充了一句:“那你们岂不是从此以后就要渐渐成为陌路人?陆医生好可怜哦。” 话中满满的怜惜,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却分毫不减。 陆景和呵笑一声,毫不犹豫打碎他假惺惺的关心:“我过几天就借着问她母亲恢复情况的借口去加她微信。” 宁思这个人,他从重新遇到之后就没想过要放手。 以前是自己没悟到,才任由感情发酵而不察觉,如今恍然大悟了,又怎会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她毕业离开学校与自己毫无关系,却无动于衷。 温戚闻言意外地挑挑眉:“行啊陆医生!别忘了问当初自己被删的原因。” 还是没躲过他补刀的陆景和:“……” 两人往1318室病房走,一路你来我往的斗着嘴聊着天,而与此同时,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却有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是十分钟之前来的。 自我介绍是院里的主任,来探访一下病人。 宁母住院的两个月以来,每个星期都会有主任级的医生来进行查房,虽然这个时间点不太对,而且对方胸前挂着的铭牌上,所属科室写着的是“心内科”,实在想不通跟自己这个骨折有什么关系…… 但宁母也没多嘴好奇去问,随意跟对方交谈着。 直到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问起了主治医生的事,宁母这才提高了自己的注意力。 她不太懂医院里的东西,但对方是主任是实实在在的,又这么突然问起陆景和,宁母下意识就认为了对方是借着探访病人的借口,实则是领导来检查工作。 陆医生是个好医生啊! 宁母秉着要在领导面前给陆景和加分的想法,一箩筐的开始表扬陆景和,尽全力去表达自己对陆景和的高度喜欢与欣赏。 眼前的陆主任好像也听得很满意的样子。 宁母说完,顺嘴又带了句:“还挺巧的,陆医生跟您也是同个姓氏。” 陆父在跟宁母说话的时候就有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宁思——小女孩一直安静地在收拾东西,时而礼貌地回答他的问题,眉眼乖巧舒朗,总体看下来,就是个好孩子。 第一印象挺满意。 而母亲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折射出女儿的样子——这位未来亲家母也挺好相处。 于是陆父听到她的话,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不巧的,陆景和就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抱抱你x宝宝”和“听听”两位宝宝的营养液!! 啾。 微博迟一点儿更一条江砚离跟慕时的小番外,看没看过《请以》的宝宝都可以去瞅瞅滴! 爱你们么么叽! ☆、第二十七束光 陆景和推门而入之际, 里面的陆父话音正落, 一室安静之下,他进来的声音就格外惹人注目。 陆父所站的偏床头位置, 同样也是门观窗方向的死角范围,因此陆景和只注意到病房里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以及宁思呆呆愣愣看着自己的表情。 他心觉奇怪,正要疑惑,一道万分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走前几步后映入眼底。 上一秒才跟温戚讨论完他爸知道宁思的事, 下一秒就看到对方出现在宁思的病房里。虽然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爸单纯是因为好奇而来,不至于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陆景和还是在看到人的时候暗自道了一声“不好”。 尤其是眼下连空气中都在蔓延着不对劲。 “爸,你怎么来了?”陆景和在陆父扭头看到他时,先一步开口。 “检查工作,”陆父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偷偷来探查情况结果被自己儿子抓个正着的心虚,甚至反问道, “你呢?怎么这个时间点来病房?” 问题问得意有所指,陆景和正视父亲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慌不忙解释:“病人要出院了,我来看看情况。” 理由合理,仿佛就是这么回事一般,陆父挑不出一丝这是借口的痕迹,暂时作罢,打算等回到家没人的时候再单刀直入的继续审讯自己儿子。 在父子两人暗地里刀光剑影的同时, 因为得知来人另一层身份而下意识紧张的宁思,在看到陆景和过来后反倒安心了不少。 从陆父出现到说出跟陆景和的关系,短短十分钟间,自己好像除了一开始主动打了招呼,后来被动回答了几个问题外,就一直闷着头在收拾东西。 而陆父那句话一出,宁思当场满脑子就只剩下回想,自己刚有没有什么会产生不好印象的地方,况且陆父是看着她说完话的,就更是让她全身动作都快要僵硬起来。 凑巧陆景和来得及时,这种时候没有任何注意力落下到自己身上,这让宁思整个人都得以放松下来。 陆景和说是来看看情况,但事实也不过是因为跟温戚聊到宁思,就有一种想来见她的欲望,可是如今父亲就在自己身旁,他当然不可能现在离开。 温戚早在听到陆父在里头的时候,趁着自己上班偷懒还没被发现,前脚咋一迈进门就赶紧转身溜之大吉。 不知道自家老爸什么时候来的,反正陆景和才呆在病房没几分钟,陆父就借称去下个病房先行告别,走之前还别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陆景和扫了眼正在将置物柜里衣服一件件整理出来放入行李箱的宁思,上前去帮忙。 其实对于宁思,他没打算藏着掖着的,陆父知道就知道了。 不过先前是因为自己还在暗恋追求当中,他总没可能莫名其妙的就凑到父母面前,告诉他们,你们儿子喜欢了一个人啥啥啥之类的,再者他也不是小男孩,需要事事跟父母禀报咨询他们意见。 而方才,不靠近宁思,纯粹是害怕陆父会向他投来打趣的目光。 病房里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几天前陆景和通知母亲近几天就能出院时,宁思就在拾掇,所以现在也差不多是在处理一些手尾。 宁母行动不便,只能坐在床上干看着。 闲不住,隔壁病床的老人家被推了去做检查,手机这两个月天天在碰早玩腻了,需要消遣时间,宁母便开始找人聊天。 无非就是还没从方才听到陆主任就是陆景和父亲的惊讶中走出来,就忍不住唠嗑唠嗑。 先是问“先前好像没听陆医生提过父亲也是医生”,又聊两父子不在同个科室共事的事,或是说两人细看眼睛挺像,但粗粗一看又没认出来,诸如此类延伸出来的问题。 跟宁母聊天打发时间的空隙,陆景和也一边在帮宁思。 两个人一起动手,总比一个人的速度快得多,东西很快打包好。 宁思原本的计划是先将一部分东西拿到楼下,先搬到叫来的车子里,让司机等几分钟。医院门口打车很方便的,几乎是一发消息就被秒接的速度,之后她再上来接宁母,顺带把剩余的东西一并带下去。 都与宁母规划讨论好的了,但是陆景和一听,自然是阻止她这个打算,说自己送她们回去。 还在宁母骨折位置没有发生二次受伤的时候,陆景和就做好了等宁母出院自己要亲自她们回去的打算,也想好了宁思会拒绝。 果不其然,他这个想法一说出口,宁思就准备说话。 陆景和先占据主动地位:“不麻烦的。” 像是要表达自己的坚定,陆景和又补充了两个字:“真的。” - 四舍五入算是朝夕相处了两个月,陆景和对宁思的性子也算是摸透了大半,没劝几句话,成功让宁思松口。 陆景和回办公室脱下工作服,关电脑拿钥匙,然后折身回到病房,主动接过体积比较大、看着就是在一堆行李中较有分量的几样东西。 回去的途中,宁思陪着宁母坐在车后座,行驶到了半路,想起还没跟陆景和说家住何处要怎么走,宁母往前探了探身子。 宁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看她乱动,就生怕她的腿受影响,连忙扶住人,问她怎么了。 “我没事。”宁母拍了拍宁思扶着自己手臂的手,让她放心,“就是给陆医生指一下路。” 陆景和听到宁母这么一句话,收回因为发觉后面动静而往后看的目光,主动回答道:“余阿姨,我知道路的。” “知道了呀?”宁母愣了愣,她刚还在觉得神奇,她们两人都忘了指路,陆景和居然也没走错。 听他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自顾自脑补出答案:“也对,资料上也有写。” 说完就靠回座背上去。 反正自己知道路线的原因解不解释都无妨,陆景和见她坐好,也就弯着唇笑笑没非得去纠正,眼珠一转,却不偏不倚与不知何时望过来的宁思在后视镜中对视上。 宁思眼睫一颤,四目相对只是一瞬,她就垂下了眼帘,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同样是没开口。 不知为何,两人视线齐齐撞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有种……跟陆景和偷偷摸摸,咳,的感觉…… - 元旦假期短,一般不会出游,顶多就是全家人一起出来在附近逛逛,或是到餐厅吃个饭。 路上车流量大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有长辈坐在后面,又不像上次那样赶时间,陆景和就算换了另一条路,车速也是中规中矩。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楼下,陆景和将行李提到屋子里。 宁思在脚好了差不多后有回过家一趟,除了提前搬些东西回来,以减轻出院时的负担外,也回来清理一下家里的卫生。 走之前将门窗全部关好,避免太多灰尘进入,所以现下进屋后,只需通一会儿风就好。 宁思自宁母车祸住院后就都是住在医院,家里长期没有住过人,床单什么的今晚睡之前都得全部换一遍,就更别提关于餐具饮用工具那些。 将热水壶里烧开的水倒掉,重新煲一壶,又用电磁炉烧了一锅热水,将杯子在里头转一圈消消毒,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宁思才一手端着一个乘了水的杯子从厨房里走出。 水刚开,还冒着白烟,宁思将杯子分别放到两人面前,又返回厨房把自己的端出来,捧着手心里取暖,坐到宁母身侧。 已经过了四点半。 两个月来自己都在被陆景和照顾着,出了院以后说不定以后就没有见面机会了,宁母挺舍不得的,拉着陆景和一直在说话,说到一半,又叫身旁安安静静不知在想什么的宁思去把住院期间没吃完,刚带回来的几个橙子切了。 一听就是在招呼自己,陆景和忙说“不用了”。 宁思从回到家就没停过,这才坐下没几分钟,别又起来忙这忙那的,没必要。 “哎,那行吧。” 宁母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也没有一点就罢的意思,她看了眼挂钟,又问:“陆医生一会儿还要回去医院吗?” “应该不回,”陆景和也跟着看了眼现在的时间,斟酌了会,“等会直接回家。” 估计回到家不止应对陆父,还得应付陆老妈子。 毕竟单身二十八年的儿子终于开窍,两位中年人指不定这会儿就在讨论着今晚怎么审问他。 宁母一听,眉间升起几分喜悦,她起兴建议:“那不如今晚陆医生吃了晚饭再走吧,思思做饭很好吃的。” 前一秒还在心想今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应付父母的陆景和听到这话,顿时心里头的秤砣一松,他看了眼突然被点到名的宁思,真诚问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就当是一起谢谢你送我们回来了,”宁母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而且我跟思思这段时间不是吃医院的饭堂,就是吃外卖,回来了就想在家里做了,多一个人的分量,差不了多少的。”“那我就……打扰了。” “嗨!客气了!”陆景和留下吃饭这件事,让宁母终于出院的好心情又高涨了几度。 她扭过身子,冲宁思小声嘱咐道:“思思,你一会儿去买菜,多买点……” 宁母顿住,又面向去问陆景和:“陆医生,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不?” “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诶诶,好孩子,思思也不挑食。”宁母这边感叹完,就转回身继续跟宁思说,“那你看着买吧,你爱吃鱼,买条鱼回来蒸了……” 唠唠叨叨叮嘱了一大堆,才落下话音,让宁思早去早回。 “知道了。” 宁思起身,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五点位置,等会儿到市场肯定很多人,回来的时候也很塞车不方便。 “我也一起去吧。”陆景和突然开口,一齐站起。 宁思为他这个提议怔愣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宁母就先说话:“思思一个人就行的,来者是客陆医生坐着就好。” “我开车会方便一点。” “市场也不远,楼下有公交车,而且陆医生你在家,正好陪我聊聊天。” “唔……”陆景和佯装沉吟几秒,“或许让思思留下来陪你,我去买菜?” “啊?”丝毫没发觉出自己被套路了的宁母惊疑一声,随后道,“你一个人去就更不好,那还是让思思一起去吧。” “好。”陆景和忍住笑意。 宁思是有听出来的,但是她也不知道帮哪边,索性挠了挠脑袋,丢下一句“我去找点零钱”,就回房间。 宁思在房里的期间,陆景和很怕跟宁母聊着聊着,对方就反应过来刚才对话里的问题,便先在门外等着。 等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跟陆父报告自己晚饭在医院吃。 陆父回得很迅速,也很气愤:我现在就在你办公室,小梁说你请假早走了,下次骗人记得先对好口供。 陆景和:“……” 他实话实说:我在宁思家吃晚饭,吃完直接回锦湾那边,今晚不回去了。 陆父:哟,儿子有出息啊!比我追你妈的动作还快! 陆景和想到陆母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要不是看在你爸追我追了七八年的份上,我还没这么快嫁给他”,扯了扯嘴角。 自动将自己惦念了宁思也有好多年的事实忽略掉,看到陆父下一句发来的“但是你今晚还是得回来”,手指一顿,敷衍地回了句“看情况吧”,就收起手机。 门阖上的声音传来,陆景和望过去。 宁思正好抬起脸看他:“走吧?” “……嗯。”陆景和同她并排着下楼梯。 看到她明显是利用短时间化了个淡妆,被重视的感觉,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orz米有双更…… 但是我把后面的思路也捋顺了,万岁! 以及,前几章那个,陆医生说没有喜欢别人,主要是对于那时候的后续发展,我不太满意,所以就切情景了,打算在这几天想到更好的,再插叙写上去。 猴滴啦,晚安!! ☆、第二十八束光 因着是方便将东西提上楼, 也方便宁母下车后不用走太多路, 车子就停在小区楼下花坛边的停车位,正对着宁思家这一栋建筑的门口。 才不过半个多小时, 车顶就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与车子距离短,两人懒得撑伞,陆景和大步加快脚速先拉开副驾驶座一侧的门,等宁思坐好,才拍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男人进车里时, 头上面残留了几星白雪,车内的温度对比起室外,高了可谓不止几度,雪融了将头发打湿,搞不好容易感冒。 宁思见状,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陆景和在发动车子,她便扯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女孩子手指细白如葱, 陆景和不问也能猜到她纸巾递过来的用意,只不过前后车位都停有了车,前面的甚至停得过于后,陆景和得往后倒一小段距离,才保证拐出去时不蹭到前车的车尾。 接过时略有些漫不经心,正好做完换挡的动作,就先扬开纸巾将头顶已经有融化迹象的雪水擦干。 指腹不经意刮到她的。 宁思在家里时就一直捧着热水杯取暖,下来时也将手揣在衣兜里, 整个人暖呼呼的,被陆景和冰凉的指尖碰到就格外敏感,凉意分明的触感一擦而过,留下的感觉好几秒才散去。 小心翼翼将车子开出来,驶出了小区大门,陆景和才得空去看在埋首玩着手机的宁思。 小姑娘耳朵尖红红的,在她脚没扭伤之前,每次看她下班后出现在医院,不是将脸所在围巾里,就是往手心里呵着热气,陆景和就猜到她有多怕冷。 几乎每一次她都是被冻得耳朵跟鼻子通红的状态,如今看她这样子,陆景和自觉就以为她又是因为太冷。 在车里都呆了有几分钟了,陆景和边动手去将车内温度调高几度,边说道:“觉得冷的话自己调空调就好。” “唔?”宁思摇头,“不冷呀。” “嗯,”陆景和扫了她泛着粉红的耳朵,只当她是外头温度太低,还没完全缓和过来,听她说不冷,放心下来,“不冷就好。” 宁思捏了捏自己耳尖,暗暗唾弃自己这种没出息的行为,又不是没见过男人,至于碰一下手就不自在成这样么? 她舔舔唇,瞥见外头商铺林立的街道,猛然忆起出门前在房间里想到的另一个打算。 前面的转弯路口就是去往两个方向,宁思着急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告诉他:“那个……一会儿往直走,去超市。” 陆景和因她这种这么自然拉住他袖子的动作挑挑眉,但也能猜出她这单纯是无意识的举动,不去提醒她,甚至连眼神都没落在自己手臂位置,免得她后知后觉。陆景和提问道:“不去市场吗?” “不去了,”宁思说,“超市也有菜卖,而且我顺便去买些其他东西。” 主要是,她不太能想象平日里清冷俊逸的陆医生,出现在菜市场那种嘈杂又熙攘的地方的场面。 况且她常日下班就顺路先去市场买菜,买菜摆摊的叔叔阿姨都认得她,上回陈邵到她家做客,两人一起去的菜市场,被大半人问了遍陈邵是不是自己男朋友。 她跟陈邵认识得久,又是向来只当对方是很好的异性朋友,当时也不觉多尴尬,只是一次次不耐其烦地重复。 但是如果这个问题的对象落在陆景和身上…… 想想都觉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演绎着不好意思。 看陆景和听完之后没什么反应,宁思有些忐忑,看着他问:“是不方便吗?” “没有,很方便。”陆景和脸上温和笑意不减,车子一路往前开往超市方向,他慢条斯理道,“就是觉得,你终于跟我提要求了,不错,继续保持。” 否则按照宁思一贯的性格,估计又是生怕麻烦到他,赶紧去市场买完菜就打道回府,然后明天再自己去超市一趟购置东西。怎么可能临时将要去的地点从市场换到超市。 “……哦。”宁思默默将脸别开。 “就一个哦字?”陆景和不满她的回答,虽然今儿也算是大进步,但是陆景和依旧颇有些得寸进尺地追问。 “……知道了。”宁思含糊道。 这三个字一出,很轻而易举的就又回想起昨晚的场景。 昨晚陆景和告诉她,喜欢的不是别人之后,也是像这样一样,逼问她记住了吗。 男人当时定定地撑着身子悬在她身前,非要让她给个肯定答案,眼睛里像是镶了两颗黑曜石,黑沉而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又像只是简单固执地想要一个肯定答案,要不到便不甘休。 她昨天避无可避,无措地躲开他的视线,让自己不被他黑珠子般的眼眸吸进去,同样含糊应道:“记住了。” 那会儿觉得连呼吸都是逼仄的,本来车内空间就小,加上他这么压过来,可活动的范围几乎是不存在的。 听到他的话,总觉得心里头某种大胆的猜测破土而出,但是那种想触碰又不敢相信的、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实现的东西,又让人望而却步。 冬季夜长,陆景和满意地轻笑了一声之后就继续认真开车。 宁思耳朵又开始热热的。 昨晚陆景和就算得到她说记住的回答后,依旧是没有就此放弃他堆积在心头几天的郁闷,又回到了为什么一见到他就不想理他的纠结当中。 只是她要怎么说出口呢? 总不能说告诉他,她以为他喜欢的另有其人,所以不开心,吃醋了,几天下来都在缅怀自己还没开始就无疾而终的感情,所以一看到他就觉得心情特别糟糕。 真相说不出来,陆景和又固执得认真。 宁思想了想,只好为难而挫败得吁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跟他讲:“女人嘛,总有那么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的更新我也觉得灰常短小(顶锅盖 明后天总共要更新9000+字来着,莫担心。 摸摸你们又亲亲你们。 ☆、第二十九束光 好不容易在超市的露天停车场寻到一个车位,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高大的建筑物外壁上镶挂了大大的led屏幕, 上面正播放着电影的预告片,夸张的特效和演员飞檐走壁的技能相得益彰, 是近期将要上映的一部欧美动作大片。 宁思对这部电影的名字特别印象深刻,昨晚工作群里,一群大男人还在讨论来着,说今年的元旦礼物反正没发,不如人手一张电影票, 正好可以约在下班后去看。 但是这个提议一出,很快就遭到女孩子们的纷纷反对。 科幻动作片向来在女性这个群体当中受欢迎程度较低,他们社会记者部女生又刚刚好,勉强多那么三四个,所以主编还没出场,一群人就先以投票方式,把这场热火朝天的讨论结束。 陆景和将车完美卡进黄色实线框内。 他们这个车位好,一会儿直线往前开就能直接驶出停车场区域, 不需要再各种调整方向盘。 此时外头的大屏幕已经切换成一部正在上映的喜剧奇幻片片花,陆景和在等原停在这个车位的车子开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宁思一直昂着头在看。 他将车灯全部按掉,随口问:“想看电影?” “没有呀,”宁思将高高仰着的脑袋恢复到正常角度,否定完后解释道,“就是随便看看。” 看到他拔钥匙的动作,自觉下车。 “等等。”陆景和眼疾手快拉住她的左臂。 “额?”宁思错愕地偏过头看他。 陆景和没解答她的疑问。 停车位距超市大门也有一小段距离, 不撑伞过去铁定会被落雪淋得满头湿,宁思从家里出来时并没有带伞,陆景和倾身从副驾驶座前的储物柜拿出折叠伞,又再叮嘱了宁思一句,让她先别出来。 随后便自己推开驾驶座车门,撑开伞,绕过车头往副驾座走来。 宁思这会儿也懂他意思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左右两车之间距离比较近,将门推开时要掌握好幅度,不能动作太大,以免车门刮到隔壁那台车。 眼见陆景和走到车门偏后的位置,宁思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车门把,将车门往外推出到安全范围之内,留了足够的空间让自己出来,就停下。 陆景和主要就是不想她被雪淋到,见她出来,把手臂稍稍伸直,伞就着她的走动,稳稳悬在她头顶,尽量不让她身上沾染到一星半点的雪。 按下遥控将车门锁好,两人共撑一伞往超市大门走去。伞面不算大,两个人共用刚好,但也总是无法避免肩膀会暴露在雪中。 南方的雪湿润,落在衣服上很快融化,加上宁思从车里出来时,陆景和只顾着撑她,没理会自己,才这么几分钟,就能看出被沾湿的一小片位置颜色不一样,明显要深色一些。 宁思一侧头,就看到了陆景和身上衣服的痕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 她走在陆景和左侧,男人将伞往她这边倾斜,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伞面下,而他自己却大半个身子在伞外。 一粒粒雪无情飘落在他的肩头,很快就与那片深黑交融在一起,悄无声息。 觉察到宁思往自己这个方向看,又没听到她声音,陆景和这才也看过去。 两双眼睛对上,小姑娘的眼珠子像黑珍珠似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陆景和轻声问。 宁思沉默着将他手上角度歪斜到她这边的伞柄摆正,才道:“你往你那边撑点。” 于是伞面公正地悬在两人头顶的下一秒,陆景和眼睁睁看着一粒雪消失在她臂间。 虽说衣服厚,被打湿了表面也不太影响,况且超市里开了暖气,进去没几分钟就能干透,但他还是心里自动将这种现象小题大做—— 衣服弄湿了很麻烦,贴在皮肤上,冷热交替很容易感冒,又在这种天气,感冒可就能折腾了。 陆景和认真道:“那你别离我太远,不然伞够不到你。” “……” 宁思默默看了眼两人宽一个拳头的肩膀距离,抿抿唇,沉默不语地将两人的肩宽缩短至半个拳头。 只是这么一走近些,手臂毫无预兆的就蹭到了,并且伴随着每一步的走动,衣服摩擦的声音不断在两人之间响起,时不时还会肩膀互相撞到。 其实他喜欢别人的误会消除之后,宁思对自己的感情也就没什么强行压制的心思了,这会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总忍不了升起想跟他亲近的想法。 这种想法隐秘而大胆,一颗心蠢蠢欲动,又怕被他察觉,刚她就是手背不小心碰到他腿边,才会惊乍了下,然后自我约束般,不动声色地往他反方向挪出一小步距离。 如今两人也是及其靠近了,有旁人经过,总免不了跟他又挨近几分,尤其是男人说话时,声线极低,声音像是擦着她的耳廓漫进耳里…… 宁思听着听着,忍不住又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试图避开这份从心底钻着缝儿溜起的,让人无所适从的羞赧。 结果眨了眨眼还没悄悄舒一口长气,就听到男人的声音突然卡住。 她好奇半抬头。 陆景和正好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色很沉,用比刚才让她别离他太远还要认真的神色跟语气,问她: “撑个伞你都要跟我保持距离,我是魔鬼吗?” 宁思:“……” 听着有点儿是开玩笑,但是看着陆景和的表情,又觉得是很真诚的在问她。 宁思说“不是”也不对,说“是”……就更不对,一时语塞,唯有愣愣地看着他,没太能从他这句跟他形象不太符的问话中缓过神来。 索性陆景和也就是不满地吐槽一下。 离超市大门只有几步之遥,陆景和干脆换了一只手抓伞柄,左手空出来,轻轻握住她右手腕,“发什么呆,走了。” - 超市门口挤满了人,这种天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派个人去将车子开到大门这边,而免得一行人千里迢迢顶着雪跟着一起折腾。 过节,很多商品都会搞活动,虽说现已是饭点,但超市里的人也并未比平日少,几个收银台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宁思一看,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去市场了。” “市场也不见得一定少人……要去二楼吗?” “去的。”宁思点头。 住院时用的一些生活必需品都是直接从家里带过去的,走之前还剩一丁点没用完,但也懒得带回来,干脆直接扔掉算了。 一开始没料到宁母会邀请陆景和留下来吃完饭,原本她是想着今晚随便买些熟菜跟蔬果暂时解决,然后在市场附近的小卖部里把某些急需的日用品先买了,晚上得留多点时间去收拾东西。 剩余需要购置的,就待到明天下班后再做打算。 只是现在既然来到超市,就不如把该买的一次性买了。 超市一楼是蔬果零食区,二楼是日用品生活区。 乘着扶梯上了二楼,宁思从一侧取了手推购物车。 几天前圣诞节的余温还未完全散,在玩具区那一块还能看到圣诞礼品之类的影子,已然过了五点半,宁思估摸着回到家起码得七点,况且一会儿在楼下买单排队时,还不能预测出需要占据的大致时间。 不敢再拖,将购物车扒拉出来后,看陆景和尾随在自己身后,宁思放心地推着购物车直直往目标区域走去。 陆景和一点忙都帮不上。 购物车在她手上,她反而还自在些,目标明确,有计划地边避开人群边往前走。 像是早在脑子里有个小本本,上面记满了需要买的东西,需要挑选的是什么牌子什么类型,动作娴熟地将牙膏牙刷洗头水一系列东西装进购物车里,也不用精挑细选,拿了就走。 买菜也一样,所有的都是固定价格,没有市场比价的那一套,陆景和唯一帮得上的忙,就是在她对比手下蔬菜哪份更新鲜的时候,替她扶着购物车,然后护着她。 免得摩肩擦踵之间别人的购物车撞到她,或是他们的购物车被撞开,也或是挡到旁人。 宁思在挑土豆,而她身后的斜对面,就是正对着生肉区。大冰箱里头,十几个价格标签整齐有序地标在上面,所对应的商品标签之下,各个部位的猪肉摆放得分门别类。 陆景和看了眼正仔细挑选的宁思,默不作声地拉着购物车往后走几步。 档口的师傅看他盯着排骨区位,热情地走过去问:“帅哥,要买排骨吗?今天下午刚运来的猪肉,很新鲜的!” 陆景和虽然时常有做菜,但平日里买排骨都是看着哪条形状好就买哪条,拿回去也是蒸。如若煲汤,大多不过是猪骨汤或是鸡汤,所以对于哪种排骨适合煲汤,他还真一点经验都没有。 他拿不定主意:“煲汤该选哪种?” 在档口师傅的帮助下,陆景和接过剁成小块、打好称的排骨,回过头,宁思手上已经拎着一小袋土豆,正在挑拣着青椒。 他将东西放在购物车角落,走前去,拿过她手上装着东西的保鲜袋。 宁思完全没发觉到男人已经从生肉区那边呆了一阵子重新回来,见他将土豆放入塞了大半的购物车里,提醒道:“还没打称的。” “一会儿我去排队。” 打称的队伍也有五六个人在排,宁思这个买菜的阵势不像是很快就能结束,他干脆等她买得差不多了再过去,免得还要排第二回。 陆景和不动声色地找到莲藕的摆放位置,依旧是像买排骨那样,无声无息地拿了两截莲藕,然后回到宁思身边。 “买这么多吗?”陆景和观察了好一会,问道。 而且买的全是耐放的几种。 “天这么冷懒得逛菜市场了,就把能囤着的多买一点。”宁思说。 况且她好长一段时间没上班,这几天肯定要特别忙,要是晚下班了,再去菜市场兜一圈,回到家等做完饭,得到七八点才能吃上,怕是得饿死。 将能买的在家里放着,届时下班她只需去买几把青菜就可以。 见宁思又挑了两根苦瓜,陆景和继而接过放到购物车里。 “应该差不多了吧……”宁思视线在一袋袋菜中扫过,居然也没发现被陆景和搁在角落里的排骨跟莲藕,“我再买几根山药回去做汤好了。” “那我先去排队打称?”陆景和听见她的自言自语,问道。 “好。” - 山药是被打包断成几小根放在了白色食品盒里,用保鲜膜围了好几个圈包装起来。 宁思没多挑,看中了一盒拿起,观察过没有烂或损坏的地方,就跑去跟等着称量的陆景和会合。 他前面还有三个人在排,陆景和刚在陪着宁思买东西的时候,就有在跟温戚微信聊天。 对方自下午逃之夭夭后便没再出现过,这会饭点在吃饭,估计是闲得发慌,跟他吐槽完姜以耳学校不人道,连元旦都要晚修后,就开始嘲笑,问他做好了回家接受盘问的心理准备没。 陆景和心情颇好地跟他胡扯了几句,才告诉他自己现在正跟宁思在超市,待会儿就去未来岳母家吃饭。 此话一发出,聊天窗口左上角很快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只是还没等温戚回复,宁思就突然回到自己身边。 陆景和心里头咯噔一下,好在宁思一凑近就就看向购物车里头,应该是没看到他发过去的东西,尤其是“未来岳母”这四个不着调的字眼。 他蹭了蹭鼻尖,怎么也没想到宁思居然这么快回来,将手机放回口袋,陆景和装作漫不经心问:“挑这么快?” “就是随便拿了一盒。”宁思点算这今晚买的菜大约能够做几顿饭,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山药打算做什么汤?” “跟瘦肉一起煮吧……”宁思说完,恍然大悟,“对哦,那一会儿还得买点肉,不过这个点不确定新不新鲜……” 宁思边说边往摆满了猪肉的冰柜望去。 “新鲜的,”陆景和一听宁思这么说,顺口回答,“下午刚切出来的。” “诶?”宁思惊讶道,“你刚问过了?” “……嗯,”陆景和默默从自己挖的坑里跳出来,“刚经过,就顺便问了句。” “噢,”宁思果然没看出他隐藏得迅速的异样,点头道,“那我等会去买点吧。” 排在他们面前的人虽不多,但其中一个估计也是抱着跟宁思同样的心思,买了一大摞菜跟水果,两人这么聊的这一小段时间,原本在称量的第一个人离开后,队伍就纹丝不动了。 陆景和与宁思并排着,于是三个人成一列,挡住了过道的一大半,大部分人用的是手拉的购物车,从他们身后经过时完全不受到影响,只是当大大的手推车过来时—— 陆景和下意识揽过宁思在自己胸前,而后又松手敏捷地抵住不受控制冲来的购物车。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跑过来,抓回自己的购物车,“没伤到吧?” 家电在搞活动,有优惠,她刚买了新家,什么都要准备,就既买电饭煲电炖锅,又买电热壶。 购物车被堆得高,视野又有点被挡住,刚才她在挑菜,有人在自己身后经过她也没看到,结果对方蹭到了购物车,车子就不受控制骨碌碌往前滚。 “没事。”陆景和放开抓着购物车前端的手。 中年女人离开了,他才重新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宁思确认道:“没吓到吧?” “……”宁思眨眨眼,看着确实有点儿惊魂未定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跟她表现出来的不是一回事,“没吓到。” “没吓到就好。” 她没抬头,陆景和也只是从斜上方看到她的侧脸,睫毛微颤,嘴巴微张,实打实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但是她这么说,他总归不可能一直追问,非要她承认,再者宁思没缓过神来……那就正好在他怀中,靠多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跪下阿执今儿没话要说,还有4000个字要写,要完。 如果我十二点前没发,你们可以给我点香儿了哭唧唧。 溜了溜了。 ☆、第三十束光 属于男人的气息笼罩下来, 一点点侵占着周遭的空气, 后背被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都能感受到的温热紧贴着,不知是手足无措还是难以适应这么突如其来的亲密, 宁思垂了脸,轻咬唇珠。 虽说这样子猝不及防的亲近,更多的直观感受是身体紧绷,以及明显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其余的心情,譬如小心而谨慎的激动, 在铺天盖地而来的紧张之中,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但是一瞬间懵到找不到神智过后,慢慢的,那份后知后觉的窃喜也升腾上来。 宁思放缓着自己的呼吸,劝自己应该表现得谈定一点。 她装作完全没察觉出两人姿势过分亲昵,依然超出正常男女之间的相处距离的样子,假装依旧在若无其事地等着前面的人结束。 但是私心的,想打称机出点意外, 例如没纸了啥的,反正就是能拖延点时间就拖延点时间,又甚至是想着整个身子往后赖,让自己蜷在他的怀抱里,再深一点。 宁思面色如常,心理活动倒是丰富到不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发现身后男人的胸膛同样是僵硬得很。 陆景和庆幸她一直站在的是自己右手边, 而不至于在将她揽过来后,不仅不能肆无忌惮地享受佳人在怀,还要担心被她听到心跳声。 两人的心思都已然不在排队上,但是东西再多也总有计量完的时候,最前头的那个人终于推着同样塞满了东西的购物车离开,他们前面的一人手中只拿了一袋苹果,不过几秒就能结束。 小姑娘不再在自己怀中,但无意间好像也没拉开太多距离,只是他也没敢明目张胆地跟她靠太近。 排了约莫五分钟,总算是轮到他们。 陆景和跟宁思一起将东西拿出来,打称到最后,宁思看着工作人员手上的莲藕,愣了愣:“那个……” 好像不是我们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手腕传来的动静打断。 “没事,继续。”陆景和先是同工作人员示意,才慢条斯理地向宁思解释,“我拿的。” 收到她疑惑的眼神,陆景和指了指被自己有意塞到角落里的排骨,轻声道:“你不是喜欢喝莲藕排骨汤?睡之前可以放在电炖锅里,明天早上喝。” - 打完称,又去食品区拿了些饼干奶粉充当早餐,两人往收银台奔去。 购物车内满满当当,也就过年过节时跟母亲出来购置年货,才会买这么大堆东西。 宁思有点惊讶于自己作为女人的惊人的购买能力,居然不知不觉就往里头扔了这么多东西,好在是跟陆景和一起出来,否则这堆乱七八糟的物品,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拖回家。 不出她所料,虽然宁思觉得自己这次的购物已经算快速了,但是这么几乎整个超市逛了一圈下来,也耗费了四十多分钟。 真正到了吃饭时间,收银台比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少了大半人,但也还是每条队伍平均有七八人。 两人挑选了一条在排的人手上所要买单的东西最少的队,站定在最后头。 宁思边跟陆景和闲聊着,边时不时探头查看队伍的进度——还有四个人。 快了快了。 瞧见她的动作,陆景和垂眼看了看腕上的表,还有几分钟就六点半,外头的雪还在下,只不过比方才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变化小了很多。 他双手轻搭在购物车扶杆上,姿态放松,继续刚才的话题,跟宁思说:“还是那句,要帮忙记得找我,不准客气。” “知道了。”宁思因他近乎是命令语气说出的最后四个字,鼓了鼓腮。 宁母先前就有练过一段时间的双拐,所以就算再一次开刀,重新控制起拐杖来也不算是难事。但即便如此,宁思还是很不放心。 家里的床比病床矮得多,她上班起得比母亲早,总不好为了照顾母亲,而特意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就算是起床没有问题,那洗漱的工作也要考虑到,怕滑倒。还有午饭,还有上厕所,家里的是蹲厕…… 可真是麻烦了,所以还是得请一名护工才行,就像之前宁母住院期间她去上班一样,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五点半这段时间,由护理到家里来帮忙照顾母亲。 住院而时期请的护工方姨,由于对方的工作范围是仅限于医院的,她无奈只能另请一位。 - 收银台的小姐姐动作很是熟练,两人没等多久,前一个结完账就可以到他们。 宁思帮着陆景和将购物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放在结算台上,以便待会儿收银员直接开始工作。 拿出来的顺序是由日用品到食品,拿剩五分之二的时候,陆景和攥着手上的排骨,想到什么,试探地问了句:“你瘦肉买了吗?” “……”宁思缓慢地挺直了因拿东西而微曲的腰,一脸呆滞,“没有。” 刚才确实是记得很清楚的,但是自己被拉到他怀里,脑子一片空白过后,就像是脑袋里全部的东西被洗盘,还能知道自己是在超市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要买肉。 “还有鱼。”陆景和面无表情地又提醒了另一样东西。 宁思:“……” “你要回去买吗?” “买吧……”宁思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就算今天晚上不弄山药汤,那炒其他菜,也要放肉,总不能今晚全是吃素吧?出院第一顿,她想对自己好点来着。 “那你现在回去买。”陆景和这话刚说完,前面一人正好离开,收银员开口问他们会员卡。 陆景和示意让宁思说,待她说完,收银员开始对他们的商品进行记录结算了,他才继续补充:“我这边好了后先将东西搬车上,然后将车子开来这边。如果你先好,就在大门这儿等我,反正手机联系。” “啊?但是这些东西,你来……”宁思不太好意思将“付钱”两个字说出口,总觉得跟他计较这个,有点别扭,索性掠过,“的话,好像不太好。”陆景和看她为难羞于说出口,就猜到她没表达出来的意思,“没关系的,我来就好,你快去。” “……”宁思又抓了抓脑袋,“那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拿过去,可以的吗?” 陆景和闻言挑眉,对自己被小看这件事有些不爽,他屈指敲敲她的额头,压着嗓子略是不满道:“小丫头这是在小瞧我?我可是男人。” “……” 男人。 他最后一个字音落得很轻,像是他手指落下的节奏,轻弹一瞬,很快又跳起。留下不痛不痒的感觉,有点儿微妙,又有点儿震撼。 “……噢。”宁思顿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个字,不自觉抬手用手指抚了抚他刚碰过的地方,“那我现在过去了?” “嗯。”陆景和应下,顺势又将手放到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我在门口等你。” “……好。” 宁思在自己脸红起来之前赶紧转身离开,满脑子窒息的同时,还没忘庆幸,还好自己头发不脏。 - 最后所有购买的东西加起来,刚好满满三个大的购物袋,其中蔬菜就占据了三分之一。 沐浴露那些东西有一定的重量,饶是陆景和也没法做到单手拎着全部东西,还能腾出手来撑伞的地步,好在雪势是真的已经不算大,他没有思考,提着沉甸甸三大袋东西,毅然顶着雪,大步往停车场走去。 坐上驾驶座,陆景和先是将东西塞放在了后座上,才抽出几张纸在脑袋上囫囵擦了擦,但也不可能做到将头发完全擦干。 半干之后,陆景和打开车里的暖气,缓缓将车开出到超市大门外,一个可以暂时停车的地方,等候宁思。 结账需重新排队,铁定也要耗费不少时间,他没率先去通知宁思,自己已经在门外等着,免得她心急。 又将衣服上一些被沾湿的地方稍微处理,剩下的就只能借着车里的暖气进行烘干。 陆景和这才掏出兜里的手机,绿色的呼吸灯一闪一闪,提醒着手机上有信息传入,他按开屏幕,是温戚。 自半个小时前自己生怕宁思会瞥见那四个字,就没再将手机掏出来过,温戚那头已经从一开始看到他的消息,发出“卧槽,牛逼!”的感叹,到经过三十分钟的发酵,最后一句话是五分钟前发来的—— “有了衣服就放弃手足的陆医生,我正式通知你,你已经是个残废了。” 陆景和嗤笑一声,发了个句号过去后又补了个省略号。日常跟他互怼了小会,十几分钟后,短信提醒有宁思的消息进入。 两三句跟温戚结束话题,陆景和直接拨了个电话给宁思。 对方很快接起,与此同时,陆景和提过一早就准备好放在脚边的伞,侧头将手机夹在耳朵与左肩之间,看后面的来车经过确定安全后,才推开车门,撑开伞。 “你在门口先等等,我现在过去接你。”陆景和拍上车门,边嘱咐道。 下车的地方离超市大门不远,大概是走过去半分钟的距离。毕竟雪势小了很多,眼下在门口等的人也不算多,隔着远远看,陆景和一眼就在一群人当中找到一手提着小购物袋,另一手抓着手机放在耳侧的宁思。 自她应了“好”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也默契地没挂断电话,任由手机保持着通话状态。 小姑娘这会儿正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与她还有十几步距离,陆景和脚步一顿,轻轻开口:“抬头。” “嗯?”电话里传出她的一声疑虑,而后他看见自己眼前的小姑娘,抬起头,往右边看。 动作被放慢了一般,如同电视剧电影里的某些效果,无一在昭示着,两人之间没有默契的绝望。 陆景和:“……” 陆景和无奈地叹了一声气,低低的叹息透着电流传入另一人的耳朵里,宁思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莫名其妙的叹气是在传达什么。 慢了一拍将头重新转向左侧,男人已经撑着伞走到她面前,挂断电话后见手机放回衣服口袋,接着主动接过她手上装着鱼跟肉的袋子,朝她扬扬眉,问道:“看哪呢?” “诶……”宁思眨眼,十分真挚地看着他,建议道,“要不你再来一次吧?” 陆景和被她这句话逗笑,没好气道:“你当玩游戏呢!” 有过来时被他攥着手腕的举动,又有过在排队打称时几乎紧贴在他胸膛的亲密,也有过结账时的摸头杀,这会宁思走在他身边,整个人也放开了许多。 至少不再是不小心蹭到他,就心惊胆战的要往外挪。 两人手臂相依,一齐走到陆景和车子所停靠的地方,小心地替她遮住落雪,看宁思整个人坐进车里,陆景和才关上副驾座的门,也回到自己位子。 除了红绿灯十字路口有堵路现象,后续的路段确实是通畅了许多,只不过有积雪在路上,陆景和也不敢开快。 按照两人原本出来时的计划,要去的是菜市场,不至于一个多半小时了也还没回到家。 车驶到半途,宁思就接到了宁母的电话。 宁思看了眼陆景和,没有意识的,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动作,跟他对视了一眼之后,宁思才往右划选择接通。 宁母打来无非就是问他们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耽搁了。 车里头安静,因为他们一直在闲聊,也没打开电台或音乐。手机的扩音效果好,宁母打电话时又会习惯不自觉将声音提高,所以如此安静之下,宁母的说话内容,连陆景和都能模糊分辨出来。 宁思仿佛是担心打扰到陆景和开车,声音压得有些低,跟母亲解释完他们去了超市,现在正在返途,大概多久之前能到家后,就没再多废话,挂断。 她重新回到一楼最里面的角落去买东西,耽误了不少时间,现下还有几分钟就到七点了,他们出来了整整两小时,也怪不得宁母会担忧。 陆景和看了眼车上的显示屏,也确实是不早了。 车子一路在安全速度内行驶,两人接回被宁母电话打断的话题,然而没聊几句,宁思的手机又猛地响起。 宁思接完宁母电话后就直接将手机反扣在大腿上,如今电话刚震动她就察觉到,拿起一看来电人,她奇怪地“咦”了一声。 陆景和斜了她一眼,正要问是谁,就听到她将手机放到耳侧后念出的名字:“温师兄?”陆景和:“……” 一下子就想起了十几分钟前,温戚给他发的那句话—— 你信不信我等会就打电话给宁思,骚扰你们! ……他信。 温戚这个大脑瓜子。 作者有话要说:  耶!你们大大没完也没凉! 你们最爱的阿执(不接受反驳)今儿干了七千字!! 七千吼——!! 我今儿一百米高! 放心,我请以那本也试过一天干七千,然后明儿就萎了。 溜了溜了,以及,这章发红包,么么哒你们呀~晚安。 ☆、第三十一束光 温戚说到做到。 大概是能在电话里听出宁思所处环境的特殊, 又加之陆景和匆匆道别之后就跟消失了一样, 毫无动静,一个标点符号也没回, 就此猜出了两人现如今还是单独呆在一起的。 这回陆景和是真的听不到宁思电话那头的分毫动静了,只能偶尔通过余光瞥见他们聊得开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题。 十分钟后,陆景和有些憋不住了,心想着温戚这人总不会是打定主意, 真准备拖着宁思聊一路吧? 踌躇了会,等到红绿灯岔口,陆景和找了个宁思话音落下的时机插话进去:“对了思思,你们等会聊完先别挂电话,我想起点事要跟温戚说的。” 宁思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称呼的改变,大部分注意力被他后面的那段话吸引过去,她从与温戚的对话中脱离出来,乖巧地应了声:“噢, 好。” 那边温戚自然也是能将他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暗暗在心底“啧”地嫌弃了一声。 十几秒后,宁思半举着手机递到驾驶座的男人面前,陆景和有些惊讶:“这么快聊完了?” “温师兄说,先让你说完。” 言下之意,先让你把想起来要说的事情说完,说完后他们再继续聊。 “……”陆景和有种要挂断通话的冲动。 正欲右手松开方向盘去接,想到什么, 他手指动了动,又保持着原样,道:“你帮我拿一下吧,不然等会不方便开车。” “啊?”宁思错愕。 陆景和自顾自将宁思这个反应理解成她这是没听懂他的意思,而不是诧异于他的请求,耐心指导她动作:“放在我耳边。” 宁思怔了小会,才慢吞吞地将自己手机轻轻放到他耳侧,陆景和又调整了一下角度以便听得更清楚,如此一来,男人的脸颊便于她的手指贴合得毫无缝隙。 “喂。”陆景和出声示意温戚,手机现在已经在他这儿了。 毫无意外,靠着听,将他们整场举动脑补出来的温戚不屑地嗤笑一声:“牛逼哦陆医生。” 陆景和秒懂他话中所指,老神在在:“还行。” 温戚又嗤了一声,才问:“到底有何贵干?” 陆景和单刀直入:“你爸是不是跟你说让你下周末回家吃饭?” “……你怎么知道?”温戚惊奇问道。 他也就昨天晚上才接到老爸发来的微信,温父就是看他连元旦都没空回去,就来让他抽个空回去一家人吃个饭。 很寻常的一件事,温戚也不会无聊到连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也特意跟陆景和说,所以听他问起,才会觉得神奇。 绿灯跳转,前面的五辆车缓缓开动,陆景和看了眼因给他扶着手机而无所事事的宁思,后者见他突然投来视线,也疑惑地回看了过来。 陆景和无声动动唇,问她:“手会酸吗?” 宁思念及他在打电话,就没开口,只是摇摇头算是回答。 有时候出去采访,不断举着话筒都没什么感觉,现在也才不过十几秒,怎么可能这么快酸。 陆景和自然也知道这么短时间不会有什么不适,不过是见宁思呆呆地透过前风窗看车外,未免自己冷落到她,随口这么一问而已。 他右手挂挡,仔细观察着前车的距离跟速度慢慢起步,左手稳着方向盘,确实是开车不方便自己拿着手机。 陆景和继续跟温戚对话:“你爸是不是还跟你确认了好几次,确保你那天能回去?” “神啊陆景和!”听他无端沉默了几秒,快要按捺不住,打算催促他的温戚一听这问题,瞬间高高挑起眉,“你是偷看了我手机吧?” “我闲的吧?”陆景和扯扯嘴角,反嘲了一句。 但是说完,顿时想到自己这幅跟温戚互怼时不太好的语气,毕竟十年好友,一时习惯了很多东西就很顺口,倒也忘了宁思这会儿就在他身边。 果然一偏头,就看到宁思好奇地看着自己,他不自然地回正头,假装看路,轻咳一声恢复正常语气和表情,跟温戚说:“你爸前几天刚好来找过我,问我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顺便问了下你的情况。” “……”原本还想着吃完饭不这么快坐下,懒洋洋靠在楼梯间窗户旁休息的温戚猛然站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确定问道,“什么情况?” 陆景和也不卖关子,或是说让他自己猜,以补充情报的方式直接解惑:“你爸还让我帮他留意一下,如果我有认识适合的女生,就推荐一下你认识。” “不是吧?!”温戚不淡定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这次回家,可能是相亲吗?” “不是可能。”陆景和说出这场对话的重点,“你爸跟我说,他打算给你介绍个以前同学的女儿,还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 “……”温戚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感慨自家老爸人活到中年居然如此天真的自投罗网,还是该心疼自己名字有一场恶战还不得不面对。 有些绝望。 电话那头死寂般的沉默,陆景和没管这么多,心想要不是为了让他别再拖着宁思聊天,他才不会做泄露情报这么没品的事,虽然温父跟他说的时候,他也没答应下来而是转移了话题就是了。 温戚积极来当电灯泡,他还这么帮他,可以说是非常的以德报怨了——陆景和如此想着。兀的感觉到自己脸侧,宁思的手指动了动。 陆景和看过去。 宁思本来还想着他聊天聊得专心,就偷偷捏一下手臂,没想到自己右手刚碰上左手手臂就被他抓住。 有几丝窘迫,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陆景和就率先自己稳住手机:“我来吧。” 说着便抬手。 因着宁思只是虚虚握着手机下半端,所以陆景和这会一个动作,就相当于是将她的手半拢在他手心。 感觉到手机在自己手上卸了力,宁思才松开,将手缩回来。 完全没有支撑点的干使力一段时间,手臂已然升起几分麻痹感,像是无数只蚂蚁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在啃食,传出丝丝痒痒。 手臂一动,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宁思将手垂放在自己大腿,没让身侧的人看出自己的不舒服,静等这种不适散去。 后面陆景和又同温戚聊了几句,聊得不过是温父怎么问他,而他又回了什么。 从宁思那儿夺过跟温戚的聊天不是为了自己跟他聊的,所以陆景和应付了几句,就说没事先挂了。 温戚在最后一秒缓过神来:“等等!手机还给宁思!” 陆景和当听不见,装模作样道:“嗯,明天见。”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宁思右手接过陆景和伸过来的手机时,屏幕已经退回了主页页面,她跟温戚方才也是聊一些日常得无关紧要的话题,因此她也没疑虑怎么说挂就挂。 手机壳上还残存着热度,不知是手机用太久发热,还是沾染了男人手心的温度。 她将手机反扣抓住,想到他们的对话,从陆景和说的话中就能猜到两人交流的内容,宁思动了动嘴唇,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胡乱八卦,没好意思问出开口。 沉默了半路,陆景和一偏头就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嗯?”宁思摇摇头,“没有。” “真的?”陆景和追问,刚才她的表情,倒是挺纠结渴望了解什么的模样。 “真的。”宁思没有犹豫大力点头,可是疑惑在脑子里转了几秒,还是想着自己这个问题其实很也不算是涉及到隐私,到底是没忍住好奇,问了出来,“温师兄是不是有个妹妹?” 闻言陆景和微挑了眉:“你知道?” “嗯,圣诞节那天,温师兄带她来过。” 圣诞节,也就是姜以耳来拿血缘鉴定结果的那天,陆景和了然,怪不得温戚送人下楼送了半个小时,敢情还去了趟病房。 “你想问他们?”陆景和问。 否则温戚介绍姜以耳,肯定是以自己妹妹这个身份介绍,宁思总不能是无聊到多此一举的明知故问,就料到她肯定不止这么简单的问题。 而她刚犹豫不决一直没开口,联想到自己跟温戚的对话,陆景和模糊猜到宁思心里在迟疑着什么,索性主动问出来。 宁思确实是挺好奇温戚跟他妹妹的,就有时候女人的直觉跟观察力挺敏锐的,她隐隐觉得温戚同姜以耳对视时的目光,以及他们两人相处时的一些小细节,有些奇怪。 但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毕竟自己跟人家相处也就十几分钟,好好一兄妹,自己非得在他们的关系上脑补出一些多余的东西。 被陆景和戳中心思,宁思眨了下眼,心想自己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要是问出来,徒增笑话,况且温戚是他这么好的朋友,被自己当做八卦工具就算了,还拉扯上对方妹妹,以冠上这种不妥当思维的形式,若是给陆景和留下不好的印象…… 宁思舔唇,否认:“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问问而已。” 饶是目睹着宁思将好奇全数憋下去的表情经过,陆景和也不逼问她了,只是觉着小姑娘这幅样子实在有些好笑,明明是求知欲强,但又顾虑了什么,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下去。 - 车子终于回到小区楼下,昏黄灯光下树荫影影倬倬,白雪零零散散地飘落着,在灯下绕过,也染上了一层明黄。 陆景和将重量最轻的一袋东西交到宁思手上。 宁思自觉不跟他争着非要替他承担一部分重量,反正向来这种情况永远都是保持原状,她也不废那个时间,提着东西就跟在他身后。 房子不高,小区的建成时间也偏为久远,十几年前的房子没有一定的层数一般不安装电梯,两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往上爬,好在只是五楼,不算高。 到了四楼,转了角又继续开始踏上楼梯,一侧阶梯走完,再转个身,走廊灯变换到两人面前。 宁思复而踩上陆景和的背影。 她一路就是这么跟上来的,像是自己被他笼罩了一般,只是只剩下最后几步了,前头的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宁思一昂起头,就看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呃?”影子踩得正欢的宁思有些迟钝地发出一个音,对视了半响,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停下步子的原因,“噢,对,钥匙……” 宁思连忙用空出来的手去够包里的一大串钥匙。 背的是侧包,宁思右手拎着东西,所以这会儿只能用左手去够在自己右后侧的包。她一时也没想到可以将右手的袋子换上左手,以致拉开拉链的动作便有些困难,翻找东西的姿势也有些别扭。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四楼的人应该是在阳台,有说话的声音朦胧传来。 好不容易听到金属间碰撞的声音,宁思脸上泛起了“终于找到”的喜悦之情,但是手指刚勾到钥匙圈,正打算拿出来,恍然间,却感受到一直沉默着在等自己的男人有了动静。 陆景和弯了弯腰,认真问她:“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个说法?” 是该庆幸自家小区的不是感应灯,否则他们这么久没动静,周遭就该一片黑暗了。 男人语气低沉,在这种若有若无的声响的环境下,这句话就显得很是诡异,尤其是自己背对着天空,轻微却阴凉的风袭来。 宁思很爱根据情景幻想的,以往大学玩手机玩到半夜,去上个厕所,都能自己将自己吓得个冷汗,譬如窗外突然冒出个脸,蹲厕坑里突然冒出只手。 而此时此刻,宁思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毛,她咽了咽口水:“没有。”陆景和不理解她怎么突然变得紧张,神色间显露出几分僵硬,但是她这两个字的正经回答,倒是让他忍俊不禁。 轻抿唇忍住笑意,陆景和继续说下去:“听小学时的玩伴说的,说是不能随便踩别人的影子,不然会让对方减寿。” “……啊?”宁思心里头那些灵异的想法霎时间散得一干二净。 她不自觉低头瞧了眼,女孩子遮过脚踝的棕色低筒靴,不偏不倚,就踩在了一个影子上,看位置,推测是腰部。 宁思没顾着掏钥匙了,默默将脚挪开到他影子之外,没敢抬头,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却听见自己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笑,宁思张大眼睛抬头,就撞进男人满是戏谑的笑眼里。 他明明一手一份的两袋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合并在同一只手上,面前小姑娘一脸茫然看着自己,陆景和将特意空出来的手放到她头上。 有些事情,像是有了开始,就自然很多。 例如一天下来,都习惯了对方的靠近与触碰。 宁思没躲开,也没表现出不自在亦或是别扭,陆景和笑道:“是不是傻?开玩笑的。” 说完,他微微抬下巴,提醒她朝自己右上方的一个位置望去:“以后别光顾着玩,记得看路。” 宁思不明所以,随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大大的数字“6”被印在圆贴纸上。 ——像是在评价自己这种走过头的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5000字是因为到了断章啦,如果继续写就得另一个小剧情,好长好长的。 今儿舍友播了好久的《体面》,然后我晚上码字,整个脑子都是“分手应该体面”。 好滴!男主太恶趣味,女主太不聪明,感情进展太慢! 阿执表示!写不下去了! 就这么!体面地!完结吧! 撒花啪啪啪! 开玩笑的,我去存明儿的稿子了。 ☆、第三十二束光 到家, 宁母被他们这种只是出去买个菜, 结果跑到超市搬了一大堆杂七杂八东西回来的阵势吓了大跳,拄着拐杖就想过来帮他们忙, 结果到了两人跟前,才想起自己还没练到能单手拄拐的技能。 她皱眉念叨了句:“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其实宁思刚从车里下来,看着陆景和挨个儿从后座拿出三个塞得满满的袋子时,也是惊呆到不行。 她一上车就坐到副驾座,完全没有往后看, 虽说在超市推着车时就有料到这次购物的分量不会少,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把要买的一次性买了。”宁思弯腰扶着鞋后跟,褪下鞋子边道。 脱鞋脱到一半,一只脚刚塞进毛毛鞋里,注意到身旁的男人没有动静,宁思才想起还要给他找换的鞋子。 她家里不经常来客人。 虽然宁思是j市本地人,但实际上的老家却不在这边,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回爷爷奶奶那边热闹, 平日里没什么亲戚走动,她玩得好的朋友来来去去就只有几个,一般也是出去玩,极少邀请到家里。 她出门前换鞋子时,还想着一会儿去到超市一定要记得买对新的男士拖鞋,结果一转头,这个事情就被自己抛到外太空。 宁思怕他站太久会尴尬,没继续自己换鞋, 而是先蹲下身子翻找鞋柜。 平时不太想到这些细节,毕竟有客人上门,逗留几个小时也只会让对方不用换鞋随意一点,但是眼下总没可能让陆景和蹬着双运动鞋吃饭。 从里头抽出对相对较新净的黑色拖鞋,放到陆景和脚边,顾虑他会介意别人穿过,宁思关好鞋柜后直起身朝他低声解释:“只是陈邵来穿过一次,已经洗过的。” “陈邵?”陆景和意味不明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嗯,”宁思没抓住他的重点,以为他对这个名字陌生,“就住院时经常有过来的那个男生。” 陈邵来她家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那次国庆长假她要值班,陈邵趁着假期出去旅游,回来给她带了当地手信。宁母那会也已经知道陈邵就是过年给女儿特产的男生,就说让她请对方吃个饭感谢一下。 凑巧,过几天后宁母就在小区楼下碰到一个男孩子送女儿回来,一听名字宁母就认出对方是谁,顺势邀请他回家吃晚饭,只不过不巧陈邵提前打过电话给父母,说今天不加班会回家,所以只好算罢。 但也另约在了当周周五晚上,宁思便提早做好准备。 “我记得他的。”陆景和回道。 他就是突然有些酸溜溜,情敌来就有新东西用,而他居然只能用情敌用过的东西? 啧。 - 时间确实已然不早,宁思换好鞋也没收拾东西,马不停蹄的就踢踏着毛毛鞋拖着一大袋菜进厨房。 陆景和在客厅坐着休息,跟宁母没聊几分钟,就忍不住提出要进厨房帮忙。 他是客人,宁母自然推辞,一会儿说来者是客,怎么好意思让他买完菜还做饭,一会儿又以他忙了一天好不容易下班,就应该好好休息为理由。 只是陆景和也固执,宁母拗不过,又考虑到宁思一个人的话,搞不好八点都不一定有饭吃,便随他。 陆景和进厨房的时候,宁思正在洗米,半透明的水从内胆中流出,她用手抵在边缘,以防米会撒落。见她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看过来,他走到她身边,道:“我来帮你。” 宁思跟他对视了眼,没有说陆景和预想中的客套话,只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腾出一点位置给他。 将内胆周边的水擦净,陆景和主动伸手打算替她拿出去,放到外面的电饭锅里,宁思瞧见他的动作,顺手将东西放到他手上。 陆景和接过,微弯起唇,为这一整天下来,两人间的相处气氛明显进了一大步而心情极好,尤其是这种无声中若有若无的默契。 宁思在进厨房的第一时间,就把今晚要做的菜全部先拿出来,其余还装在购物袋里被放到墙边,等陆景和离开后再整理。 陆景和找到插座给饭煲通上电,按下“煮饭”之后重新进去,宁思正在把一个个保鲜袋拆出来扔掉。没问她接下来要干什么,陆景和自觉先从架子上拿下砧板跟菜刀清洗。 宁思家自带的是普通水龙头,刺骨的未经过任何处理的水管自来水滋啦流出,片刻间冲散了手上的暖意。手在生理反应下很快被冻得红了起来,陆景和下意识往宁思那儿看,对方的双手果然也是呈现出不均匀的薄红。陆景和暗忖着接下来凡是有碰到水的,自己都得全部揽过负责。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一男一女配合得很是默契。 宁思刀功好,拿刀的手法是很标准的那种,左手手指微微内扣,除拇指外其余四指的关节轻抵着刀面,以防会伤到手。 右手使力均匀,刀起刀落,左手随着右手的节奏慢慢后移,手中的青椒几秒之内在她刀下由块状变成条形。 宁母住院期间,全靠一部部的八点档家庭伦理电视剧撑过去,而如今出院了,正在追的一部却还没看完,回来之后理所当然要继续。 电视剧里,女主在婆婆的误会以及男主的不理解下,语气听似心如死灰,哽咽的话语跟笃笃笃的切菜声相杂在一起,带来一室的温馨与安心。 生活气息非常的充盈,陆景和恨不得时间再慢一点,他丁点儿都不想持着依依不舍离开后的坏心情,还要回家跟自家的中年妇女和中年大叔干瞪眼睛。 需要下锅的菜已经处理了三分之二,为了节省时间,陆景和建议让宁思现在可以开火,剩余的交给他弄就好。 陆景和也有作为客人的自觉,不会说连将炒菜都一并包揽。宁思一听确实是个好主意,眼下不过剩下鸡翅根需要清洗,然后切开一分为二。 已经七点半了,她没多犹豫,赞同他的办法。将姜蒜处理好,陆景和已经提前替她将锅铲洗好放到灶台上,宁思习惯性去关门,免得炒菜时油烟飘到客厅。 但是手扶上门把,才想起一个关键。 她家厨房不大,几平方米的小空间,两个人在不走动的情况下刚刚好,像是刚才,陆景和洗菜她负责切,两人各站一边互不干扰。只是若是要移动,就相对拥挤了,相交而过的时候身体很容易碰撞到。 而这门要是关上,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愈显逼仄,暧昧的男女共处于一个除去开了一边窗户,就几乎是密闭的房间里,时而因为走动的位置不足而产生肢体接触…… 光是联想到那样的情景,宁思就已经开始觉得全身都不自然。 她在陆景和奇怪于她为何摸着门把就一动不动,望过来之际,先假装若无其事碰了碰挂在门后的围裙,然后回到灶台前。 围裙挂了两个月,早就不知积了多少尘,她那个动作算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并不刻意,宁思自觉毫无破绽,低头扭开火。 却是下一秒,就听见陆景和问她:“不用关门吗?” “啊?”宁思回过头看他,有这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理活动暴露了,但是男人神色自然,仿佛就是随口一问,她干巴巴应了一句,“关的。” 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三个字:“刚忘了。” 也不知道陆景和有没有看出她的不自然,简单地“嗯”了声,放下手中正在清洗的鸡翅根,转身帮她将厨房门关上。 将一个个白净的鸡翅根放好在砧板上,陆景和没急着切,电磁炉上蒸锅的水已经烧开,水汽透过锅盖缝隙冒出,在瓷砖墙壁上留下豆大颗的水珠。 沸腾夹杂着水泡破裂的声响于小小的厨房内循环着,在抽油烟机风叶旋转发出的声音之下,便显得微不足道。 蒸鱼有严格的时间要求,蒸得太久肉质会老不再鲜嫩,但是这种天气,太早蒸完又容易放凉,估摸着这个时间点刚好,陆景和掀开盖子,被禁锢在里头的白气争先恐后喷涌出来。 他端起放了鱼的碟子,将其放下去,而后重新盖好。 电磁炉的摆放位置与灶台的设计正好是成九十度角,也是厨房的其中一个转角位,陆景和这番动作,不可避免的,两人手臂会相擦到。 陆景和扫了眼认真炒菜毫无反应的宁思,继续去倒腾鸡翅根。 分半斩开装盘,将砧板跟菜刀洗干净放回原位,陆景和实在不舍得这种两人合力做一顿饭的感觉,即便是无事可做了,他也没离开。 从厨房就能看出宁思家里是很爱整洁的那种,就算是灶台前这小块容易被油溅到的区域,也不见有一丝一痕的污秽。 他站靠在宁思稍后方的位置,倚着墙,宁思只知道陆景和没离开,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毫无动静。也没敢往后瞧,所以这会儿只能心不在焉地翻着铲子,边出神地想着。 很迅速地解决了三个菜,蒸炉里的鱼也早关了火,在里面闷最后一小点时间。 时不时还是能感受到陆景和在自己身后的动静的,例如递碟子接菜什么的,但是他把菜端出去之后,复而进来,大抵又是保持沉默。 最后一份菜是青椒炒肉丝。 宁母的脚没好全,暂时还不敢让她吃太刺激辛辣的食物,可是宁思想起一个多月前,跟陆景和还有温戚去吃火锅那回。 陆景和好像大多数时候吃的都是麻辣汤底那边,口味偏重,但是今晚的菜都是较为淡口,连鱼都是单纯清蒸,淋酱油撒葱花。 她便思考着多加一道辣菜。 油热,姜蒜爆开,宁思将辣椒圈全尽倒进去,抽油烟机的效果再好,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辣椒在碰到油之后,散发出来的扑面而来呛意。 宁思鼻子有些敏感,稍微刺鼻的味道就容易打喷嚏,她下意识将身体转后,以免弄脏锅里的菜。 但是她一直不知道陆景和是站在哪里等她,所以这么一急转身,连人带着一记喷嚏,直直冲进男人温热而强劲有力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没更新,连登录后台都没用勇气。 哭唧唧,我跪下了,你们轻点儿揍。 这几天真的……很几把对不住你们,对不起我知错了。 就数据不好,也没啥动力,单纯的心态问题,虽然有在码字,但是也一直卡,没心情。 但是今儿好啦!!把前几天写得不好的也推翻重写了。 感激你们一直在等,比心心。 推篇朋友的文文,《用吃的哄我呀》,挺肥了的。 每章都在吃,很甜!我也在追! 但是会看得人肚子饿(怨念很深了,大晚上的。 ☆、第三十三束光 宁思将青椒圈倒进锅里后, 就将空碟随意放在一旁, 陆景和见此打算冲一下,好让她一会儿直接乘起, 没料到她会突然上半身往后转。 人的下意识反应,让他抬手接住这道扑面而来又近在咫尺的身影。 宁思接连打了三个小喷嚏,才将鼻腔间的那股辣劲缓和过来,慢半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姿势,就听到头顶传来的温和嗓音:“没事吧?” 辣椒下锅难免会有刺激性气味传出, 陆景和距离锅比她远,虽然鼻子也阵阵轻微痒意,但他控制得住没让自己失态。所以看到宁思的这幅状态,无需问陆景和也猜到了她是被辣椒呛到。 宁思吸了吸还有些不舒服的鼻子。她知道陆景和一直还在厨房,就站在自己身后,但也没想到这么凑巧他就倾身过来。 刚才自己转头,是急着想打喷嚏时无意识的动作,自然不会小心翼翼谨慎着什么, 更想不到身后有人,这么一来,头撞到他胸膛的力度铁定不小。 相对比起几乎整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的暧昧姿势,宁思现在的心里想法更倾向于他有没有被自己撞出内伤…… 宁思摇摇头:“没事。” 辣椒圈炒到半熟,将事先炒好的猪肉倒进去继续翻炒,陆景和把蒸炉盖子打开。 鱼的鲜香一下子扑鼻而来,除了去超市前喝的一杯温水,他从中午吃完饭过后就没东西进肚, 又上奔下跑地折腾了几个小时,早就饿到胃都在抗议。 鱼肉剔透,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姜蒜是切好后直接放在砧板上备用的,陆景和在宁思的提示下把盖子放回到拿出时的位置后,就去清理砧板。接着又将一碟碟菜拿出到客厅的饭桌,告知宁母可以准备吃饭了。 扶着人去洗手间洗完手,等宁母坐好在桌前,陆景和回到厨房。 宁思正欲把菜从锅里舀起,灶台炉子的火已经熄灭,抽油烟机还在呼呼地响动着,陆景和轻轻阖上门,走前去问她:“碗筷放在哪里?” 宁思退后一小步,用抓着菜铲的手给他指位:“下面,打开就看到了。” 厨房小,任何空间都能作充分利用。很多年之前,她爸还在的时候,就在灶台底下用几根木棍跟两扇木板自制了一个柜子,她爸技术好,安装完之后一点儿都看不出粗糙的痕迹。 陆景和蹲下,按她的意思打开柜子。 但是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 厨房小,是真的很小,厨房三分之二的横截面是突出的流离台,两人并排站着,不产生接触是不可能的事。 陆景和拿东西时并没有想这么多,就是单纯的弯腰屈膝,剩余的空间不足一米,所以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却因为逼挤,男人的手臂紧贴着女人的腿部擦过。 从大腿一直到小腿——宁思的手一抖,右手手肘差点没因为一时紧张直直怼爆陆景和的脑袋。 陆景和抬起头,宁思不敢看他,有些羞赧地挪了挪脚。 手边传来丝丝骚动。 宁思做饭时都会习惯性的将头发在颈后随意圈着,为避免低头切菜挡住视线或是不卫生。所以他这么盯着,就发现小姑娘露出来的耳朵,无声无息红了起来。 陆景和挑眉,继续将三副碗筷拿出来,洗好,宁思那边已经将青椒肉丝装好到碟子里。 蒸鱼之前还用电磁炉弄了个山药汤,简单的四菜一汤好不容易可以上桌,厨房里还有一些手尾,宁思也不耽误吃饭时间了。大致巡视一圈,确定没有东西漏了拿,便准备开门出去。 “等等。”陆景和突然低声喊住她。 宁思落在门把的手停住,循声抬眼往后看。 陆景和越过,站在比她更靠近门口的位置,先是将她手上的菜拿过,才把自己视线从她耳朵移到她眼睛,嗓音饱含了几分笑意: “再等多一会才出去,耳朵……还很红。” - 宁思觉得很是丢脸,眼睁睁地看着陆景和先行出去,但也没真的乖乖在里面呆着。懵了半分钟,她放下头发,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拿着新换的抹布走出去。 宁母一顿饭下来都在跟陆景和聊天,于是这顿饭硬生生持续到了九点多。吃完,粗略将饭桌收拾好,脏碗筷被堆在洗碗池,打算等陆景和离开后再清洗。 宁母不知道陆景和住哪,担心他回到家会太晚,饭后只聊了一小会就放人。 “思思你去送送陆医生。”宁母在陆景和临开门前说。 她口中的两位当事人对视了眼,陆景和没客气地拒绝,宁思小声应了“好”。 楼道比他们上来时安静了不少,外头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此时宁谧无风。小区内是对称的建筑楼,对面三栋大楼每户人家均亮着灯,明晃亮眼。 气氛影响,两人下楼的说话声也不高,像是轻而易举就会融进空气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j市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展露出能发展成为大城市的势头,又是位于沿海省份,毗邻省会,能预见未来的寸土寸金。 那时候的房价还没像现在一样水涨船高,首付相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算是相对轻松,商品楼在预售期间很快就能出售一大半,空房子没过多久也能接连住进人。 同一栋大楼,除了几户家庭因为各种或好或坏的原因搬去了其他地方,大部分人家都是住了十年以上。这么多年来总会有认识机会,特别是固定时间出门回来的上班族,就更容易遇见碰面。 大家都是老邻居了。 四间房子为一层,两人下到二楼,正好碰见楼梯正对左上方一户,一个认识的阿姨出来扔垃圾。 这个阿姨算是这么多户人家里头较为熟悉的,见了面也就不止是单纯的打招呼和寒暄,难免会多聊几句。 “思思这是带了男朋友回家吗?”阿姨热情地问。 不奇怪她会有这样的误会。 两家人熟了七八年,平常无事还有上门唠嗑那种,还是第一次看到宁思跟男性朋友一同出现。陆景和一看就是陌生人不住在这边,而他们的状态明显是从楼上下来——除了宁思家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 而宁思这边。 刚边下楼边聊天,一时没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踩空,一瞬间的失重袭来,情急之下,宁思下意识找到身边可以稳住身体的东西。 单单只看一幕,很容易就联想到是女孩亲昵地抓着男朋友的手臂。 ——这句疑问,可比陆景和当面指出她在害羞更加让人刺激。 宁思忙松开陆景和,半红着脸摆手解释:“不是……是我妈的医生,今天出院,帮忙送我们回来。” “你妈妈出院了?”对方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嗯,”宁思点头,“下午回来的。”只是出来扔个垃圾,没穿太厚,随意拉扯了几句,邻居阿姨约好明天上去探望探望,宁思说了母亲最近都会在家,双方就各自继续自己的事情。 被这么一打岔,陆景和跟宁思也没有接着刚才一路走下来时聊的话题。宁思偷偷看他一眼,有这么一刹那,很想知道在别人误会他是自己男朋友时,他是什么表情。 十几秒后,到了楼下。 被设计成三角形的屋檐用砖红的瓦片覆盖着,檐外,地面上是几近落了一天的积雪,看上去厚厚的一层。 车子就在眼前,陆景和让宁思止步,不用再送。 宁思裹了裹出门前套上的羽绒服,没有拉拉链,胸前略微有些冷意。 听到他的话,按理之下,他们是该就此道别,然后叮嘱他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但若真的这么说再见,按两人现在的情况,估计从此之后就难再联系。 她踌躇地站在他面前,看了看他,男人的眉眼在外面银装素裹的衬托之下,越发清冷。 陆景和就算是视力不好也能看出她显而易见的欲言又止,他挑挑眉问道:“想说什么?” 宁思现在有些矛盾,但更多的是难以开口。 说起来挺可怜的,相处了两个月下来,昨天才真正确认了自己对他的好感,结果今天就要面对这种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的场面。 她从昨晚就一直翻来覆去有着某种大胆的想法。 宁思这个人,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慢吞吞,有时候也确实一根筋,或是反应慢一拍,但本质上是个很主动果敢的人。 尤其是陈邵的事情上,从恍然他的心思,到因为明确知道自己不会对他产生同样的回应,当下便决定暗示他——就可以看出宁思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 而对于陆景和,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她: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宁思不想被动地等着下一次的机会来。 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脸皮厚一点就好了…… 宁思在陆景和等待的目光下有些焦灼,她垂在右侧的手悄然地蜷起,食指在拇指指腹上微用力,指甲陷入肉里带来刺痛。 不用紧张的,又没什么。 宁思悄悄深呼吸,舔了舔唇,将在脑子里演练了一天的话说出:“陆医生,我妈的腿,以后要是有问题想要问你,打电话可能有些麻烦,所以……请问方便加一下微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高估自己了,原本还想今天双更来着,结果…… 这章最后的部分,真的好卡qaq,我反复写了两个小时t t(虽然还是觉得不太满意就是了,跪下 最后硬是开了热点发的文tat ☆、第三十四束光 陆景和自打从宁母那儿听到, 说宁思这么多年来没看出陈邵喜欢她之后, 对宁思的情商就一直都是持保留意见。 所以昨晚跟宁思说了他没喜欢别人,即便这句话里头的另一层意思昭然若揭, 陆景和依旧是不敢对她抱有太大的信心,觉得宁思能听出来他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尤其是她当时那副愣怔的模样,陆景和总有种她是在茫然的错觉…… 说出那句话也是真没想太多,下午在季也初那儿知道她的想法,就琢磨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解释清楚, 起码别是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否则以宁思本来就不容易开窍的性子,要是让她觉得自己一直喜欢的是别人,怕是做太多也白费。 而当时的气氛和时机又刚好够。 说完之后,等了她几秒没反应,挫败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想着来日方长,便也没舍得逼太紧。 宁思的身后有车子迎面驶来,车灯在积雪表面打下两道清冷的光柱, 随着距离的缩进,光晕越发晃眼。 背着光,陆景和不太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宁思的这个请求正合他意,自然是不用考虑肯定同意,陆景和恍了片刻神连忙点头:“可以的。” 本来还得过几天,等时间线更加合乎情理才能问她拿微信,结果现在不止提前,还是由她主动开口, 别提有多惊喜了。 陆景和一边不动声色地敛下心底跃起的欣喜,一边故作淡定地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宁思悄悄松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已经反复分析了好多遍,确认理由足够充分也不露出破绽,除了不习惯用微信的人,大部分应该都不太会拒绝。 但是话说出来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脏砰砰直跳,毕竟她合情合理的背后,实际上也算是别有居心。 宁思的手机一直就揣在手心里,这会儿看见他的动作,也按开屏幕。她提出要加的,自然就由她来发出添加申请。 男人的嗓音在暗夜寒意里有些温凉,按他说出来的九个数字一一输入,又重复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宁思点下“添加到通讯录”的时候都觉得紧张到手脚不是自己的。 下一秒,出现的页面却让她愣了一愣:“咦?不用验证吗?” “……” 陆景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微信的通讯录里原来就存有着她的账号,大抵是这样的原因,宁思加他的时候是直接通过,但是总没可能告诉她,你之前删过我吧? 多让她尴尬啊。 陆景和沉默不接话,索性这个情况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宁思没刨根问底。两人依旧是面对面而站,她不太好踮着脚去看他手机,只能睁眼看着他小心翼翼问:“你收到申请了吗?” 他手机亮着,所以也不能知道他有没有信息窗口跳出,而她这边却已经显示两人是好友可以开始聊天。 宁思那边不需要验证之外,他手机里自然也没有任何请求添加的信息,陆景和收到她疑问的目光,垂下眼睑,在确保她看不到手机屏幕的情况下,装模作样地按了两下手机。 “好了。” 下一秒,宁思手中的金属块传来震动。 她凝眸一看,跟陆景和的微信聊天页面里,是他发来了一个正面托腮眨眼的表情包。……有点儿萌。 - 回到家,将行李和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一些不着急整理的可以留到明天再继续,宁思洗完澡爬上床,时针已经偏离了数字11。 从早上起来就一直折腾到现在才休息,躺在床上整副身体都是软绵绵的。明天还要上班,如今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脑子里却是一丁点睡意都没有。 宁思侧躺在床上,床垫微陷,有轻微的亮光从没包裹紧的厚棉被中溜出来。 她在偷看陆景和的朋友圈。 只是很简单的生活记录,很明显地能看出他近几年发朋友数量的减少,大概是工作了的缘故,还在上学的那段时间消息会比较多。 宁思是看得很认真的,她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陆景和工作之外的另一个样子。 不知不觉就翻了大半个小时,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条是他在毕业那天发的,没有一长串的毕业感言,文字就只是简明扼要的“毕业快乐”四个字,加上一个弯着眼睛露齿笑的小表情。 底下的图片是她看了这么多条以来,唯一一条凑够九宫格的,虽然其中三分之二是j大的风景,但也还有三张有他本人或与其他人的合影。 最后一张是他的个人照。大学时期的陆景和跟现在变化不大,最明显的就是刘海,五六年前是长到眉毛,到现在露出大半个额头,大概是穿着学士服,看着要稚嫩青涩一些。 依旧是像上一张他的独照一样,宁思将这好不容易出现的第二张保存起来。 继续往下翻。 宁思在记者站的生涯一共三年:第一年是干事,第二年是部长,第三年是副站长。 作为干事的时候常常要出任务,升了部长主要是安排部门的人去做采访,检查他们的稿子然后交到学校。到后来成为副站长,管理居多,但因为喜欢,偶尔也会有一两次比较轻松跟简单的访问安排下来时,亲自去。 大三做的采访也就只有几回,自然而然是对采访主题印象深刻的,所以宁思在看到陆景和转发的一篇公众号推文、上面标题熟悉的措辞时,不可谓不心觉神奇。 然而在戳进这条朋友圈的主页面,看到点赞那一栏出现了自己的头像——躺了四十几分钟才培养出的一丢丢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有点少……但是今儿我得更新。 说一下,这学期要考两个证,所以码字的时间相对只能减少了,近期可能得隔日更,日更会争取。然后更新的时间不一定是11点,有可能像上次那样码到很晚才有得发。 这篇文尽量在4月末完结,然后姜以耳那篇新文…… 顺带一提,原本是打算这篇完结隔几天就开的,但是考虑到有场考试就在五月中旬,考前一个星期肯定是猛复习,不做其他事,所以……可能会推到在5.26开啦。 感谢你们一直在等待,感激。 ☆、第三十五束光 她的位置不在最后一位, 一下子就将她自我安慰而想出来的, 她是因为刚一时间看得太入迷所以糊里糊涂点了赞这个理由排除掉。 宁思又从头像点进去,不是恰好有人跟自己的头像一样, 显示的是她的名片没有错。 按理来讲,这是她第一次……印象当中第一次加陆景和的微信才对,可是眼下这种诡异的情况,很明显彰示着,自很多年前, 两人就已经是互加微信的关系—— 说起来,陆景和很久之前就跟她说过两人大学时期便已认识,只是她一直没好意思问,到后来索性觉得不影响,就搁在一边。 那既然他们加过微信的,为什么刚还能添加啊? 宁思有些懵,有些不能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陆景和父母家。 把两位老人家想知道的信息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陆景和才终于赦免般被放过。床单在他洗澡的时候陆母换了新的,枕头套应该也是趁他不在家换洗过,一阵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他也在跟宁思做同样的事情。 微信加回来后,她朋友圈的页面也不再是一条冷冰冰的灰线状态,是他上次在温戚手机上看的熟悉模样,还多了一条关于两人去禅安寺的记录:全是寺内的风景照,没有文字。 用温戚手机只是粗略扫几眼,况且那会儿满脑子都是自己居然被删了的不可置信, 自然不可能看得仔细。而如今慢条斯理的跟读睡前读物一样,陆景和有意想通过她的朋友圈,去了解她过往的生活。 很快就被他翻到底,陆景和不由自主的切换到消息页面,点进宁思的聊天窗口—— 像是终于拿到了暗恋对象的联系方式,整个心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的就想用这个新方法跟她有进一步的距离加近,两人随意聊些什么都好,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显得不着痕迹。 于是也在苦恼着第一句信息要怎么发过去的宁思,突然就看到了屏幕上方的备注信息莫名其妙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方才她就已经换了个姿势,侧躺了半个多小时压得手臂发酸发麻,便仰躺着将膝盖缩到肚子位置,用腿稍微撑起被子隔出一小块空间方便玩手机。 手臂半举着,这么一受惊,手一抖,手机就啪叽一声没抓稳滑落下来,直直硌到胸口。宁思倒吸一口气,边轻轻揉着下颌边将手机重新捡起,结果就看到那边让她吓了一大跳的男人发了条信息来。 就在几秒之前,正好她手机掉下来的空档。 [陆景和:这么晚了还没睡?] 宁思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手机灯光照得有些干涩,她眨眨眼,呼吸开始变慢。 总不能说看他朋友圈看了半个多小时吧? 她舔了下唇又轻咬了下,小心翼翼地回道:刚收拾完准备睡觉。 半分钟前,陆景和也是被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那行字惊得一愣,说不清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好像大半是空白。 心想着有没有可能是bug,但是没过片刻那几个字就恢复为自己给她的姓名备注,陆景和想了想试探着发了句话过去,暗忖着对方要是没回复,那他就撤回。 毕竟要真是bug,他大晚上无端端发这么句话过去,另一早被宁思看到了……无缘无故得挺智障的。 意外的是不过几秒,那边就又显示回正在输入,然后他就收到宁思的回复。 ——准备睡觉。 确实是不早了,临近十二点,整座城市都寂静得像是没有生物存在。风也静,他开了一小条缝隙的窗户用以通风,但丝毫没有杂音传入。 宁思今天忙上忙下一整天没休息过,也该是累到不行。陆景和看着对话框里的字眼,正想说让她好好休息,却又收到宁思的另一条新消息:陆医生也还没休息吗?陆景和踌躇了几分,不忍心拖着她陪自己聊天,点了点屏幕回了两个字:准备。 但是转念思及这样回好像太冷漠,又加了一句: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 宁思弯了弯唇角,乖巧回道:知道的,现在就去睡了。那……晚安~ [陆景和:晚安。] [陆景和:好梦。] 很普通的一段聊天对话,宁思看着陆景和隔了几秒又发了的“好梦”二字,咬着唇不敢让自己的笑意溢出嘴巴。 翻个身将手机关了扔在一边,情绪高涨到睡不着。 像个怀春少女。 - 三天后,星期三。 趁着中午的午休时间,宁思去医院给宁母拿药。 一开始就是以问宁母情况为借口加的陆景和微信,虽然很想去戳他,但一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休息怕打扰到他,二是忐忑着不太敢行动。以致于自从元旦那日之后,两人就没再有过交流。 最大的交流应该就是温戚发的朋友圈了。 宁思向来没有在朋友圈里点赞评论别人的习惯,除了工作相关的以外。温戚那条原本她也是看了一眼就滑过,结果电光石火之间就在点赞栏掠到了陆景和的名字。 彼时间她神色一动,秉着自己点赞陆景和也能收到提醒的想法,鬼使神差地按下了赞。 此时,宁思坐在候药窗口前的椅子,等着宁母的名字出现在led屏幕。等待期间,目光不自觉的飘向住院部方向。 没聊天,宁思今天要来医院这件事陆景和当然也是不知道的。住院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能看见他好几回,只是那会儿她又不能预料到自己往后的心思或是现在的情况,自然就完全没有想到要去摸他的作息习惯。 不知道他中午什么时间点会下来去饭堂,倒是好几次她在这个点下来能碰到正好从饭堂出来的陆景和。 小姑娘盯着一个方向看得认真,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旁边空着的座位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直到陆景和等了小会也没见她察觉过来,挑挑眉出声唤她:“在看什么?” 宁思一惊一乍地颤了颤身子,转过头,明显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你怎么在这?” “帮病人拿药,”陆景和说完,大概猜到她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主动问道,“你来拿余阿姨的药?” “嗯。”宁思点头,有些心虚,生怕他继续问自己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陆景和倒是没追问,能在这儿遇到宁思他也挺惊讶的。 中午向来有大多数人会趁着休息时间来看病,医院里人头赞赞,两人等了好一会才拿齐两份。 陆景和说了他是帮病人下来拿药,宁思就自觉认为他还有事要忙,能这么偶然碰个面聊几句也足够让人心情好起来,便心想不再打扰他。 大门在候药区的左后侧。 在陆景和后面几位拿到药,跟他并肩走了几步,宁思才有些舍不得的跟他道别。只是刚抬起头去看他,男人像是预料到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一会儿你还有事吗?” 宁思摇头:“没有,怎么了?” “陪我去吃个饭吧。” 宁母住院时她时常也有中午休息时过来医院,陆景和知道她公司的时间,午休是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半。眼下不过才十二点半,陆景和也就能猜到她是一下班直接过来。 看着宁思错愕的表情,陆景和眉心微动:“不方便?” “……没有,你等会儿不是要忙吗?” “中午总归是要吃饭的,”陆景和一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她是答应了,“不过你得先陪我上去一趟。” - 出院不过才几日,重新上来就莫名有种物是人非的惆怅。 陆景和先让宁思在病房门外等一会,他进去把药给病人,叮嘱了几句,出来时就看到她正跟科室里的一个护士聊天。 后者不过是恰好经过认出宁思,才打了招呼还没问她怎么在这儿,一见陆景和从她们身后的病房里出来,瞬间……福至心灵。 “思思是来找陆医生的呀?” 陆景和看了眼她满脸有八卦的表情,不等宁思回复她,截胡问道:“18号床在找护士,你怎么还在这里?” “护士台没人按铃啊……”护士有些懵逼。 “等会儿就有人按了。” “等……”护士的疑问还没问出口,下一秒,果然如陆景和所说,呼叫铃蓦地响起。 而比起模糊得几乎听不见的从护士台传来的提示音,短促的“哔”的一声更加清晰——就从他们所站位置的病房里传出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18号病床就在他们面前。 “……男人。”护士嘀咕了一声,推开站在门口的陆景和,开门进去。 陆景和自觉屏蔽就当听不到她吐槽的那两个字,见宁思张着眼睛看过来,有些愣神的样子。他唇角一扬:“走了。” 但是陆景和万万也没想到,自己低估了医院一群人的八卦程度。 大家在一起工作了这么久,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经常开,同事之间把握着度的八卦也会偷偷在讲。上次元旦前一群人的聚餐,其中有两个就是骨科住院部里的医生跟护士,情侣档,所以宁思来找陆景和的事,一下子就被传到几人的微信群里。 将工作服脱下挂好,陆景和拿了钥匙,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只是刚出电梯,温戚就打了电话来。陆景和看着屏幕里显示的名字,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自觉扫了旁边的小姑娘一眼,宁思还以为他是有工作的事情,顾忌着自己在不方便说,正想低着头偷偷往外走几步,自己的手腕就被扣住。 陆景和划开手机放置到耳边,面无表情地敷衍着温戚的调侃,半分钟后,不理会手机那头的抗议,他直接挂断。 宁思看他一路听电话都表情不太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有事吗?” “没有,温戚的电话,说要一起吃饭。” “啊?那我们要等他吗?” “等他做什么?”陆景和抿了抿唇,攥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垂了垂眼,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两个人吃饭,他来凑什么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 算昨晚的!日常表白你们!! ☆、第三十六束光 宁思感觉胸膛有什么东西猛烈跳动了一下, 只是看他神色漫不经心, 像是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她也垂了眼,跟着他的步伐, 心底默默腹诽道:就是。 考虑到宁思吃完还要上班,两人没去一些太过复杂的店子,陆景和选的是她公司附近的一家粤菜馆,外面没有人排队,进到里面却是一眼看过去座无虚席的状态。 两人在服务生的指领下坐到靠窗位置, 点了三菜一汤。 粤菜馆很大,光是一楼,客人所能看到的区域范围就占了两个半的普通店面,还不加上在那块跟墙壁同一色调,几近能以假乱真的门帘后,被遮挡住了视线、标着“闲人免进”的不知道多大空间的厨房—— 在这市中心寸土寸金又是商业区的地带,可以说是众多商铺中的富豪了。 宁思来过一次,一个月前, 跟同事。 这家粤菜馆与附近同类饭馆比起来算是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只不过他们上次来恰好需要等位,再者不是开车来的话不太方便,所以即便是来过一回感觉挺好,也迟迟没有后续。 等上菜期间。 宁思对陆景和能来这里挺惊讶的,毕竟这边不算是跟她公司顺路,从医院开来也还要换另个路口, 陆景和会到特意来到这边很明显就是提前打定了注意。 “你之前也有来过吗?”宁思好奇问。 这一家原本是甜品店,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开始装修,结果重新开张已经变成粤菜馆的招牌。 虽说是新开,但是一开始的宣传打得好,初期各种优惠活动,后面又因为回头客多,口碑慢慢起来,不过才短短半年,就已经发展到如今的状态。 以两个月相处下来宁思对陆景和生活的了解和猜测,他应该不会多到这边来才对。 “没有,”正好服务生将打好的菜单送过来,陆景和道谢接过,“前两天在你朋友圈看到的。” “诶?”宁思错愕。 “诶什么?”陆景和回想了下,“你不是说……‘找个机会一定还要再来一次’?” “……没有。”宁思摇了摇头,默默低头抿了口茶暖身。 粤菜馆开的前一个星期,有找他们公司帮忙在微信上做过广告推广,她还以为是那条公司内部员工都必须转发的信息她还没删。这段时间无论是生活或是心情都过得太曲折,她都忘了自己来完之后有发朋友圈的事。 ……但是陆景和的说法,是他因为看到她说想来,所以才来的意思吗? 宁思眨了下眼睛,嘴唇离开杯壁。 粤菜馆从外到里都很讲究,饮茶所用的也是茶具,功夫茶杯小巧而精致,虽然也有正常玻璃杯供以备用,但粤菜普遍清淡,一顿饭下来倒是不怎么需要饮水。 靠窗的具是卡座设计,粤菜馆内开了暖气,男人一进来就脱了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放在一旁。这会儿衣袖微微往上拉起,露出精瘦的手腕,凹起的那一小块骨头弧线圆润,无论是端起茶杯小嘬或是添加茶水,一举一动都十分好看。 宁思干脆给他说她和一群同事过来这边时吃了什么,有哪些好吃的,哪些是味道稍欠的。又介绍了几款之后在朋友那边听来的值得尝试、但是他们这次并没有下单的。 “那过几天,我中午去你公司楼下等你,我们再过来吃。”陆景和听完,建议道。 宁思说的时候也不过是持着推荐菜品,以便他万一跟朋友来这边的时候可以做个参考,完全没想过以后她还要跟陆景和过来。 男人此话一出,宁思先是产生了一种“这个提议不错”的惊喜,而后才是被他纳入计划中的后知后觉。 “……可以呀,”她心里头软绵绵的,像是被包裹在一团果冻里,“你想好时间通知我就行。” “到时候提前告诉你。” “好……可是你们的休息时间不是很不固定吗?” 这个固定不但单指时间点,更主要的是时间段。宁思总觉得他们做医生的,哪怕是大早上要求到达医院的那个上班时间,也是不怎么作数的。 大部分医生的安排都得根据病人来做调整,像是吃午饭,也是趁着手头上的工作暂告一段落,病人也无事,才抽空去一趟食堂。万一吃到一半突然有事被召唤—— 宁思真的有在食堂排队的时候目睹过,一个医生刚坐下来才吃没几口,接到电话就匆忙起身,边走到处理餐具的位置还边抓紧时间爬多几口饭。 ……虽然她也没办法想象,偶尔给她一种不食人间烟火感觉的陆医生,做出这么接地气的行为是什么场景就是了。 “偶尔一个完整的午休还是有的。” “那就好。” 她一开始是想着他们这样子的工作,变动性跟随机性十分大,或许这一秒还想着终于可以下班休息,下一秒就收到紧急通知开启新一轮的通宵。 她在公司的大部分时候还是会跟一群同事去饭堂吃饭,吃完后回到办公室休息一会,然后就趴在桌子上午休。 时间安排很自由,便想说就算陆景和在当天、或只是提前半小时才通知她都无所谓。只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宁思也就不多问什么了。 桌子上有玻璃透明茶壶装着白开水以便随时冲茶,茶壶坐在酒精壶之上,沸点一到,水一阵一阵翻滚起泡泡。 他们洗茶叶用了三分之一,泡茶又用了一些,茶壶里的开水经过烧滚蒸发已经只剩五厘米的高度,有服务生见状赶紧端着水壶前来往里添加,免得烧干会引得玻璃茶壶炸开。 此服务生一离开,很快就有另外一个经过他们这桌,端着一个瓷碟。碟子里装有六条细长圆柱形的点心,外表炸得金黄,还裹了薄薄一层椰丝,圆面一侧可见里头奶白色的凝状流心。宁思原本在跟陆景和聊着天,一看到有人端过这道眼熟的食物走过,瞬间目不转睛。 陆景和好奇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 同一时刻,服务生将这道点心放到陆景和身后的一桌,温言细语道:“这是炒牛奶。” 随后在菜单上划去菜名,放下后又说了一句:“你们的菜已经全部上齐,请慢用。” 对方一离开,宁思就迫不及待低声诧异道:“居然有炒牛奶!” 陆景和看了眼她无意识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有啊,在点心那块。” 宁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我居然没看到!” 说完就松了手打算去看餐牌,一抓一放这番动作她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出来。视线从跟陆景和的对视中挪开,往桌面上一扫,才恍然想起来餐牌在他们点完餐之后就被服务生一并拿走。 陆景和看着眼前这位知道是炒牛奶后就一路激动的小姑娘,瞧她这个反应知道她想找什么,男人挑了挑眉淡淡询问道:“那要现在加一份吗?” “……现在?”宁思闻言稍微淡定下来,摇摇头否定,“算了,下次来再点吧。” 她主要是很久没吃过炒牛奶,乍一看这里有,才过分惊喜了点。 炒牛奶属于标准的粤系菜,在粤菜馆出现不是奇怪的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在j市不常见。 上一回吃好像还是前几年,跟宁母去隔壁市的一个旅游点爬山,山底有一家做盐焗乳鸽的大排档,她意外在那里看到炒牛奶。 说起来第一次吃这玩意儿,还是在大学。 b大附近就有一家广式酒楼,早上十一点前做早茶,十一点后的午饭时间以及晚上是正常饭市。饭市的餐牌最后几页,就有诸如炒牛奶、炸馒头、绿茶饼之类的,让人一看图片就食指大动的点心可供选择。 她们整间宿舍的人都偏爱那家广式茶楼,自然就常去,“炸牛奶”也因为有她在,而成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份菜品。 陆景和其实方才就有看过点心那一块,没开口主要是因为自己没有相中的,其次是以为宁思也看过但没有中意的。 至于炒牛奶…… 陆景和疑惑道:“之前你跟我们做完采访去学校附近的茶楼吃饭,点了炸牛奶也没见你动过筷,我还以为你是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不是的呀,”宁思听他说起,回想起当时,“主要是只点了一份,这么多人不够分,不好意思去夹。” “健明好像还问过你,你不是还拒绝了?” 记得那时候是他们记者部一个女生提议要点的,女孩子对奶制品可能会比较感冒,所以此菜作为点心在比较后面才上时,都是先让女生夹完,又看她没动手,索性问了她一句。 “你是说那个有点黑的男生吗……”宁思放空状思考了一下,只大概模糊记起了对方的一个特征,犹豫着形容出来,之后没等陆景和肯定,她就继续说道,“本来刚上就不好去夹,结果只剩下这么少,那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啊。” “又不是不认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景和对她这种想法不以为然。 “也就接触了一天没有的时间,肯定不太熟——” 话说到一半,“不太熟”三个字像是突然触及到某件事情的关键,宁思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来晚了! 昨天没更是因为这章的有一个剧情没有思路,硬着头皮写了一千多字还是不满意,干脆休息一天捋顺一波,然后推翻重写了。 炒牛奶是真踏马好次(??`)不清楚其他省常不常见,所以这边设定就只能按我以为的来啦! 日常爱!泥!萌! ☆、第三十七束光 前几天晚上翻陆景和的朋友圈, 意外发现自己那份年代久远又文笔稚嫩的采访稿, 从而总算得知他口中他们在大学就认识的真相。 当晚宁思就惴惴不安的想去跟他说,结果直到两人以简短的对话和互道晚安结束了对话, 她都还没想到怎么开口最不突兀——总没可能突然就跟他说,她终于记起来他们两个大学真的认识吧? 而之后几天没有交流,今天乍一见到他又整颗心浸泡在惊喜当中,居然也就没想起自己这几天都在纠结的事情。 宁母刚住院那会就有提议,说在煲汤的时候匀一份给陆景和, 只不过宁思总觉得当时他们还不太熟不好意思给,于是便以此为理由推说下次。 眼下两人如此自然地聊起大学时期,熟悉的一番对话,瞬间让宁思记起这些天盘绕在她脑子里那些东西。 她的话虽然说着说着突然断掉,但在陆景和听来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答案,所以并没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位小姑娘在出神,只觉得她这句话莫名的熟悉感。 不过陆景和没仔细去捕捉这种感觉出现的原因,听到她的话有几分好笑:“就像你一开始在医院跟我相处的那种心情?” 呃呃呃呃呃? 宁思骤然听到他这么问, 心里面正在想的东西被不偏不倚提个正着,有些尴尬。 其实以她的性子,就算慢热,也不至于明明连续好几天天天见面,却还这么充斥着陌生感的。 她也觉得很奇怪,只是那种紧张而不敢接近的感觉说不清也想不透,本来人与人相处这门学问就很奥妙,就像是有的人能一见如故, 也有的人第一眼就互相不对付。 况且这种困惑并没有到非得想明白的地步,宁思也就没去深思,现在看来,大抵也是将其可以归类于异性相吸…… “当然不是。”宁思嘀咕道。 恰巧服务生前来呈菜,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这个点就算粤菜馆里多人,也只是用餐较多而非点餐高峰期,厨房相对一个小时之前已经算是空闲了许多。服务生一连呈上了两份菜跟白米饭,宁思帮忙调整桌上的空间以便服务生将菜放上来。 十几秒后,对方完成工作离开,陆景和这才问:“不是什么?” 她声音虽小,但也没到听不见的地步。 宁思眨了眨眼睛抓起筷子,自己总结出来的那四个大字仿佛带着特效,金灿灿的跟个紧箍咒一样圈在头上。 她摇摇头无声回答,默默跳过他这个问题:“我记得之前温师兄好像说过,你们现在都没怎么联系了?” “嗯,本来就是教授介绍一起合作才认识的,大家比完赛就各做各的事……”陆景和先是夹了一块明显骨头较小的葱油鸡到她碗里,才收回筷子继续道,“这个问题温戚不是解释过?而且还是你主动问他的。” 宁思:“对啊。”陆景和微一挑眉。 他不过是突然反应到自己聊以前的事她竟然能对答如流,而后还问了温戚说过的话,便试探地提了一句,没想到对方应得这么顺口,还颇有理直气壮之势。 陆景和:“记起来了?” 宁思知道他问的是他们真真正正第一次认识的时候,老实巴交地点头承认:“元旦那晚看你朋友圈正好看到了。” 说完,她有些心虚的抬起头看他。毕竟是六七年前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位置肯定很后面,这种会将一添加人就将对方朋友圈翻个底朝天的事,怎么也像是暗恋者会干出来的…… 陆景和对上她的目光,倒没如她说想露出疑惑或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反而是扔出了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万一只是我们学校同名同姓的人,参加了同一场比赛呢?” 宁思:“……” 她只是记性不好,不是失忆。 宁思顿了几秒,想了想没接他这个梗,索性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话,引出自己纠结了这么多天的另一个问题:“我还在底下看到我那时候的点赞记录了……” 想到他上一句的玩笑话,又补充了一句:“是本人。” 然后就见陆景和抿了抿唇。 宁思顿时有些忐忑,琢磨着一会要怎么解释才显得自己的万分愧疚。 片刻后,在宁思思索着要不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坦白从宽之际,跟她对视了几秒的男人终于开口:“删我微信还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 一个正正经经的提问,听上去又含着点儿哀怨。 宁思看着他脸上确实没有其他情绪,而这说出的话顶多也只是玩笑般的调侃,小松了一口气。虽然怎么说两人时隔多年之后的又一见面,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陆景和早应该已经将这件事情消化才对。 但她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地朝他解释:“微信是不小心删的……” 本来加他就不是因为正经事,加得匆忙,要备注的时候一时没记起陆景和的名字,后来又临时有事要忙,等忙完回来只隐约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做,却想不起来。 而之后会删,也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大学到工作的几年下来,微信加了挺多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虽说朋友圈发展到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多私密的地方,但宁思还是会习惯性将一些压根没有联络过、又没有备注的人清理一下。 所以要问她是什么时候删的陆景和,她也没办法给出个准确答案。 说话间,有服务生将汤跟剩下的最后一份菜端上来。汤很烫,袅袅的白烟升腾起环绕在餐桌上方,陆景和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拿过她的碗,舀了碗汤放在她面前,提醒让她边说边吃。 对于被删又被忘这件事,陆景和在强行想通之后,已经看得很开了。 反正就当初而言,他们两个人并不是多熟悉,就算宁思对自己有记忆,或许也只会是像她刚才形容的那样,被冠以“不太熟”的标签。另一方面,即便自己一直存在于宁思的微信通讯录里,可是没有过联系,那他删或是没被删,意义都不大。 ——替宁母做完手术出来,跟宁思在手术室面前的重遇,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他们两人之间的相识。 陆景和:“那怎么就忘了我没忘温戚?” “……”宁思被他这个问题搞得抓耳挠腮,一时也没注意到男人带着醋意满满的语气。 她要怎么说呀? 要是实话实说,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魅力没温戚大而自卑…… 宁思:“大概是……温师兄的名字是两个字比较好记吧……”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尾音都是带着不确定,陆景和一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不是实话。反正问出来也就是逗她一下,实际原因听不听也无妨。 陆景和不拆穿她,只是笑笑,看了她一眼,神色似认真又带了几分玩笑:“嗯,宁思的名字也很好记。” 让他这么一记,就晃了八年岁月。 - 深冬渐入,越是临近月中,就越多学校开始放寒假。 医院的流量以肉眼可见速度飞涨起来,尤其是急诊跟儿科,就算宁思不在医院工作,从陆景和跟她聊天时的内容跟回复速度都可见一斑。 星期日,宁思休息。按照前一晚跟陆景和约定好的时间,宁思十一点半准时出现在j市一医的骨科住院部。 办公室为了方便病人家属或护士来找,通常都是大门打开的状态,她一走到门口,入眼就看到了坐在电脑前背对着她的熟悉的身影。 上回来医院找陆景和的事,在他们几个熟悉的人当中闹得开,这会儿宁思还没敲门提醒,坐在靠窗那位也在埋头苦干的医生余光瞥到门口有人看过来,见是宁思,主动开口喊:“陆医生有人找哦!进来吧随便找个空凳子坐就行。” 后面一句显然是对宁思说的。 陆景和闻声停下手中的工作回过头,没起身,直接将旁边座位刚去吃饭的同事的椅子拖到自己身边,然后把宁思手中、宁母让她送过来的乘了汤的保温壶接过。 手头的工作不急在一时半会,既然宁思过来了,陆景和没让她等太久,完成了正在弄的那一小部分,就提着保温壶同宁思一齐闲聊着往食堂方向走。 去的路上,陆景和半途接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间比较长,等他结束的时候两人已经端着点好菜的餐盘在空位置坐下。 “你们是在说评级的东西?”宁思想了想刚才无意中从他口中听到的字眼,又联想到刚才他退出文件时,自己在他电脑桌面右侧看到的一份压缩文件,猜测着问道。 “嗯。”陆景和看她打开了壶盖,主动从她手上接过壶身,将里头熬得奶白的鱼汤倒出到刚从食堂大叔那儿要来的两个空碗里。 “你不申请吗?” “还在考虑。” 申请中级职称就得开始准备考试的复习资料,要看书要上课,他读完本之后没有继续升研,也就是还要准备外语考试……这意味着他花费在工作上的时间必须减少。 他对评职称这些东西倒是看得开,反正他也满意现状,现在这个位置是离病人最接近的地方。评完中级后面就是副高,申请副高得国家级、省级医学杂志的期刊论文发表等等……他不急,还年轻,过多一两年再准备也一样。 “噢……”宁思对医生这一块没具体了解过,但大致听他这么解释也大概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就像她更倾向于这种跑来跑去却也充实的记者生涯,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吃完饭后,不想耽误到陆景和的工作,宁思没扯着他闲谈或是留下来打扰他。 考虑到有少部分人会用私人的餐具,洗手池那边有准备洗洁精,宁思把保温瓶冲净,待他将自己送到大厅,与住院部分岔的位置,就跟陆景和道别让他回去。 - 隔天工作日,宁思照常上班。 刚坐到自己位子上没多久,电脑还没打开,就收到主编的召唤,与她一同被喊过去的还有另一个女生跟一位男生。 是临时下发了一个行程,让他们去j市一医那边做个采访。 每年的12月到次年2、3月份都是流感高峰期,更别提现在的小朋友一放假就跟出狱一样,各种疯癫吃喝。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每年都会有因为这个而进行采访报道。 昨晚就已经跟医院那边约好了时间,尽量在九点前还没特别忙的时候完成采访,负责被访问的出镜医生也安排好了,只需他们过去之后联系对方。 任务下发完毕,简单准备一下拿好出访工具,几人下楼爬上早已在楼下等的商务用车。 几年下来采访的问题都无非是那几条,快速将需要问的题目记在随身小本本上,车上除司机外其他人便很快掏出手机等到达目的地。 宁思窝在后排角落,抱着手机跟陆景和说这件事。 没打算他能及时看到的,宁思都做好了或许他们做完采访回到公司了,陆景和才回复问她“现在在哪”的心理准备。结果信息刚发出去没两秒,窗口上方就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语—— [陆景和:现在在过来?] [宁思:嗯嗯,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到……陆医生知道林许建医生吗?] [陆景和:你们这次要采访的是他?] [陆景和:也是b大医学系出来的,比你低一届,你等会正式采访前可以借着师姐的名义,让他给你多爆点料。] ……她就是做个情况调查然后让对方提点预防建议跟面对措施,难道这里面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宁思:……爆什么料?] [陆景和:例如什么症状可能是什么问题,去药店买哪些药就可以了不需要来看病,毕竟医院的药这么贵。] [宁思:可以这么问吗?] [陆景和:当然不可以。] 宁思:“……” 作者有话要说:  埋了两个伏笔顺便说一声后面还有四五个大剧情,或许19w+能完结。 ☆、第三十八束光 陆景和又再跟她胡扯了几分钟, 就说要开始忙了, 宁思很痛快地回了一个“好”字结束话题。 打算点开新闻软件的推送,看看这两天有什么新鲜事, 身旁一同坐在后座、一会儿会同她一起去采访病人的同事细细却突然凑过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问:“你知道巫寂跟秦淮吗?” “知道,”宁思点头,出于女人对八卦天生的敏锐,她追问, “他们又怎么了吗?” 巫寂跟秦淮半年前的那场恋情公开可谓是轰轰烈烈,一连在微博热搜挂了三天才慢慢降下热度。结果才消停没几天,紧接着某新一档真人恋爱秀节目的官博就官宣嘉宾,也不知是趁热打铁还是正好赶上了时间。 其中一对,就是秦淮跟一个当红小鲜肉。 “真人秀播出时间定了,23号这周末晚八点,然后刚官博放了片尾曲视频,是巫寂唱的。” “然后呢?” “然后最骚的是, ”细细顿了一秒像是吊胃口一般,“第一期的预告剪辑是秦淮那对。” 宁思眼睛亮了亮,细细非常默契地将自己手机怼到两人中间……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小声聊着八卦的同时,车子一路稳稳当当地朝j市一医驶去。 车子外有喷他们公司的名字,这会儿开过有不少人好奇看过来,奇怪于是不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居然大清早的就有媒体车经过。 抵达医院。 毕竟有提前打过招呼,他们一来就有人前来接应。快速地挑了注射室门口斜对角位置充当背景墙, 很快与林许建医生做完相对应的问题采访,谢过对方后,宁思他们便在经过医院方的同意下开始拍摄素材—— 儿科门诊部、注射室内的情况、抱着正在咳嗽额头上贴了退热贴的孩子的家长,以及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 一个多小时的忙碌下来,一行人终于完成任务准备打道回府。 宁思边走边跟摄像师阿哲在讨论照片,直到自己手臂被急促地轻拍了两下,随之细细唤她的声音传来,她偏过头。 “你看那里,”细细将手臂缩着,食指偷偷摸摸指着侧前方一个方向,挨着头跟她道,“昨个儿做的那个测试,我觉得现在模板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未来男朋友的样子。” 宁思看着那边正低头跟病人说话的陆景和:“……” “就这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不油不腻的安静美男子……”细细知道她在听,用尽自己临时想到的形容词滔滔不绝,“绝对是老子的心头爱,尤其测试结果里的‘性格互补’——你看!一看就很补!” 宁思:“……万一人家是外冷内热呢?” 细细:“嗨呀!我不就刚好外热内冷吗!” 一转头就见他们站在自己身后几米远,盯着一个地方在交头接耳,阿哲莫名其妙地折身往回走,然后咋一走近就听到细细这句话——简直是大言不惭。 阿哲嫌弃:“你害不害臊的?” “滚滚滚。”细细没空理他,继续跟宁思犯花痴,“你想啊恰是那一垂眸最温柔……我滴妈耶他看过来了。” 正在偷看,宁思一见陆景和突然朝他们看过来,也条件反射地匆忙撇在视线。 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回到他那边,就见终于等到她望来的陆景和放大了口型,无声对她说:“等我。”宁思下意识点了点头对他回应。 细细:“你认识他?” 宁思突然被她出声吓了一跳:“认识……我妈之前的医生。” “呀!那你们关系一定很熟!”细细惊喜,“那你一会儿可以帮我问一下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宁思想到她口中那个“性格互补”论,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仅仅是因为这四个字,而不是说出这个词的人。 她咬了咬唇迟疑问:“……万一他有女朋友呢?” 细细的回答显得万分有把握:“我的白马王子不可能这么对我!” 阿哲闻言十分不爽,冷冷道:“花痴!” 细细:“直男闭嘴!” 说话间,结束了那边事情的陆景和终于走过来:“准备回去了?” 宁思:“嗯,准备回去,你怎么在这边?” “急诊这边忙不过来,调了几个医生下来帮忙。”陆景和回答完,才礼貌性地向她身边两人点头打招呼。 “你好~”刚才还咋咋呼呼细细一下子变成了面对男神时的斯文样子——如果排除她扯着宁思衣服后摆还不断作怪的手。而后她还体贴地道,“那你们先聊,思思我们一会儿直接把车开到门口等你。” 临走之前,细细小声嘱咐了一句:“记得。” 宁思:“……” “怎么?”陆景和主动开口问。 知道她要来这边工作的时候,陆景和就在心想两人能不能面对面碰上,但是一路下来,他确实是看到宁思经过了两遍,然而她却没一次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赶巧在手头上工作暂告了一段落,出来碰个彩时也没想到能刚好看见,正打算往宁思他们那儿迎过去,就被住院部里自己病人的家属半路截住。 他还消极地想着只能就罢,意外的是他们一群人莫名停下。 余光自然能注意到他们在看这边,只不过也不能完全确认是在看他,不过是注意到她身边那位女生的小动作,才出此一问。 宁思看了眼往车库走的两人,不知在争执什么,细细忽然抬手打了阿哲一下。 很久之前她就有种他们两个迟早会在一起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年过去了都没什么进展,但总归就算是自己真的问了,细细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就是了,哼。 这么一想,宁思就很从容地开口真的问:“我同事让我问你一下,有没有喜欢的人。” 任陆景和猜再多也猜不到她转告的是这种问题,男人定睛凝视着她—— 倏忽地,上一秒自己还下意识因她这种行为而心底一沉,这会儿跟她对视,看着她眼中平静的坦然,陆景和却心下一松,眉间的郁气散得一干二净。 他轻笑了下,略带恶趣味的反问她:“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不是最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强行一波广告。 巫寂秦淮,我预收文里娱乐圈那本(捂脸 今儿一大早就跟老爸去了车管所,然后……大晚上的,现在老了不敢熬到两三点,所以暂时先码这么多,之后抽一天补上。 主要是因为,我爸妈在家的话,我就无法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了。如此的话,我下午的时候也会砸在码字上哈哈哈哈泥萌放心(而且在家真的没办法复习,我。 ☆、第三十九束光 宁思面不改色:“啊, 你说喜欢的不是别人嘛, 那万一是别的猫别的狗呢?” 陆景和无奈地屈指敲了她的额头一记:“别乱骂自己。” “……噢。” 宁思控制自己错开视线的动作不要太明显,耳朵有些发热, 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但就是不去看眼前的男人。 陆景和看着她强装淡定的样子心觉好笑,不过也心知医院不是谈这种事情的好地方,所以只是逗逗她,然后就换开话题:“不开玩笑了……明天中午你有空吧?” “有的吧, 就是很正常的午休时间。” “那宁小姐赏脸明天中午陪我吃个饭吗?就去上次的那家粤菜馆。” “诶?”宁思没理会他不太正经的语气,讶异问道,“但是你最近不是很忙?” 她这段时间连找他都不敢太频繁,也没好意思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空闲下来,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动地等他回信息或是找自己。 陆景和看她陡然亮了半盏的眸子,心软得不像话:“我明天——” 然而他话还没完,就被自己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打断。知道他从医,一般朋友有事找他都会选择微信留言, 会打电话的,只能是急事,不然就是医院里同事之间的联络方法。 陆景和只好先将电话接了。 那头囔囔的声音传来,音量不小,宁思跟陆景和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听了个七七八八。 “你先去忙吧,”宁思看他挂电话,主动道, “我同事应该也在门口等我了。” “那我先去忙,一会儿忙完再联系你。” “好。” “那明天见了?” 宁思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对明天要不要跟他一起吃饭这件事给他答案。她眉开眼笑的,大力点头:“明天见呀。” - 于是这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宁思总觉得过分的漫长。 明明两人又不是没单独行动过,可偏偏这一次就特别的期待——说到底也只是抽空一起吃个饭而已,但就是有种即将要约会的……心潮澎湃。天终于亮了。 早上起来照旧互相道早安,并且十分没有营养地讨论了一波“早餐吃了什么”,之后各自上路去公司,直到陆景和到点要去查房了,宁思便自觉没再打扰他。 十点半。 撰写完一份新闻稿自查后发给主编,宁思又看了眼没有丝毫没有动静的手机,心思动了几番,究竟是没忍住,发了一句“今天应该能早点下班,大概能提前二十分钟左右”过去给陆景和。 到了十一点,始终没有收到回复,宁思没多在意,只当他是在忙还没看手机,退出微信锁了屏就继续处理工作。 又过了半个小时,主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宣布今天上午早点下班,大家吃个饭好好休息一下。 紧接着从他折返回办公室之后的十几分钟内,记者部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有三四个经过宁思座位的喊她一起去吃饭,宁思都笑眯眯地客气回拒说约了人,然后在他们前脚离开自己视线的下一秒,宁思笑意不再地端起手机—— 想了想断了记者部的wifi切换成流量,十秒之后手机依旧一片死寂。 宁思不死心,戳进微信与陆景和的聊天窗口,试探性地发了句“陆医生你现在来了吗”给他。信息发送得极快,显然网速是没有问题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记者部里的人已经走光了,空荡荡的一大片空间里,只有风从有人临走前,特意开窗通风而拉开的缝隙涌进时传来的动静。 宁思又打过两次电话过去了,均为铃声响了好久的无人接通。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突然间这个人就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他的消息——眼下宁思甚至没想起还能去找跟他同一个医院工作的温戚,整个人处在一种隐隐焦虑,又惴惴不安的状态。 一点半。 宁思拿起保温杯起身去打水,透过半高的隔断可以看到一个个同事趴在桌上熟睡的背影。 走到茶水间,中午铁定是没有休息时间的了,为防止下午会打瞌睡,宁思准备预一杯咖啡。这会儿也没什么兴致去打咖啡豆,随手抽了一条速溶咖啡用热水一泡,浓郁的淡涩扑鼻而来。 正要关了开关扭好瓶盖,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 “空腹喝咖啡不太好吧?” “主编!”宁思被这神出鬼没又突然出现的声音下了一跳。 “这么不经吓?”主编调侃一句,“中午看你一直待在座位,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一起去啊。” 宁思“呃”了一声,想到现在还跟凭空消失一样的陆景和,犹豫了一秒,才轻咬着下唇道:“好。” - 等到陆景和的回复,已经是下午三点之后的事了。 宁思虽然是已经心灰意冷地一吃完饭回来就将手机反扣到桌面,像是赌气般的来个眼不见为净,但在而后的一个多小时里,她依旧不可避免地期待着自己手机哪怕动这么一下子。 所以在听到手机提示音终于响起时,宁思压根没有去分辨是什么类型的提示音,就迫不及待的以一种望穿秋水的速度抓起手机,结果一看:是移动公司发来的话费套餐推荐短信。 她无声长舒一口气,说不清自己是失落多一点,还是惆怅多一点。 巧的是,在她要扔开手机的同时,屏幕却陡然重新亮了起来。下一秒,自动切换的来电显示当中,陆景和的名字映入眼底。 宁思:“……” 她看了眼在埋头苦干的记者部众人,捏着手机偷偷摸摸走到外头保证不会打扰到人的地方,才划了接通。 咋一接通双方均是沉默无言,宁思最受不了这种沉默,总感觉是等着法官宣判一样,于是她舔了舔率先打破安静,随便起了一个问题问他:“陆医生,你现在是在室外吗?” “没有,在窗边透风而已。” 男人的声音夹杂着他那头猛烈的风声一同传来,有些沙哑跟模糊,像是沙漠里风卷起砂砾,而被裹在风浪里头的,是一粒一粒带着岁月痕迹的沙子在相互摩挲。 宁思低低地“哦”了声,接着又是缄默了一瞬,而后才干巴巴地补了句:“今天外面挺大风的,你别呆太久。” 另头,陆景和手中掐着支燃了一半的烟。 做他们这一行的,总是要有一些方式去释放压力,吸烟也算是其中一种。不过他没有烟瘾,哪怕是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身心疲惫出来还要继续处理其他事情,他也只是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上一回碰烟好像还是两年前的事了。 那阵子住院部新进了一个病人,病情麻烦,手术风险还大,他跟另外一个医生还有主任几人一起研究治疗方案研究了好久也没有进展,中途索性先休息一个小时去小憩放松。 那时候他的脑子在连续几天的高负荷运转之下已经是紧绷状态,明明累到不行,可挨上枕头却始终怎么都睡不着。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又要进行下一波的讨论,陆景和干脆不再逼迫自己去睡觉,起身问别人借根烟,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放空也好,也不至于是把自己逼得找不到余地。 此时。 尼古丁的涩味紧贴着舌尖,嘴巴微微一动,烟草的气息就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今天倒不是有压力,但是烦躁、不安、懊悔等一系列无处安放的消极情绪,使得他急不可耐的需要一些东西去帮他压下。尤其是从手术室出来后,在储物柜里拿出手机,看到她发来的十多条微信以及几痛未接来电记录之时。 陆景和看了眼被自己夹在指间只吸了一口的烟,在风的助燃之下已是短了许多,没有兴趣去吸第二口,他将烟头摁熄在垃圾桶顶的白色小碎石上。 低低地无声长舒一口气,心底的烦闷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消失了许多。陆景和走回窗前,让风吹散自己身上的烟味,边开口,免得对面那人等自己太久。 “思思。” “嗯?”等了几秒没听到他的回应,反而是听他蓦地叫了自己一声,宁思赶紧应道。 “对不起啊,”陆景和半垂了眼睑,“我失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一个女人愧疚,是拴住男人最好的方法。 ……大晚上的我在说什么。 ☆、第四十束光 他声音轻得像是要被揉进风里。知道宁思在听, 没等她吭声, 陆景和就便自觉解释:“前几天入院的一个病人今早病情突然恶化,临时决定的手术, 一直到刚刚才结束……” 宁思将两侧的头发挽回到耳后。 刘海最近都没怎么打理,已经长得有些遮眼,只是没想好要不要重新留回之前的发型,还是继续保持现状,所以就暂且任由它, 没去剪。 有时候眨眼会将刘海的发尾部分夹到眼皮之间,带来刺刺的感觉。宁思又顺带抬手捋了捋整理好,听到陆景和的话,顺着他的话题问下去:“那手术成功了吗?” “算吧,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那就好……” 聊了几句,两人又恢复了静默状态。不知道陆景和在做什么,一阵连续的有东西拖拉的声音响起,然后他那边风声忽然变小, 仿佛是一下子到了另一个空间,周遭莫名像是静止了下来。 宁思这会没主动开口,连呼吸的节奏都放缓,不敢发出丝毫动静,怕会打破这抹不安的沉默。 片刻后,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在电话里头传递开来—— 陆景和将窗户关上后,又看着外头的景色怔了几秒神才换个站姿,他倚墙而站, 认错般地耷拉着脑袋,破罐子破摔问道:“思思,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打着通电话给她之前,他就做了好几分钟的心理准备,怕她会生气,但又担心她不生气,很矛盾的心理。 而之后听见她与平时无异的语气跟声调,陆景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这种忐忑一直持续到现在,他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宁思没想到他顿然就蹦出这句话,只是也没有露出意外或是愣住的神色,她按照心里所想实话实说道:“没有生气,你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为什么不太搭理我?” “……” 宁思听着那旁男人有些委屈的控诉,活像被人记了错又不甘心的样子。 她撇嘴轻咬住下唇角,没拿手机的左手拇指挠了挠食指指腹,倒也没去否认他这个“她不想搭理他”的说法,嘀咕道:“莫名其妙的就被放飞机还找不到人那种,我不开心一会儿都不行了呀?” 陆景和听到她的小声抱怨,没有理由的,心反而落了下来,情绪阔朗了许多。他不厚道地漾开一道笑意,十分顺从:“不开心可以,别不理我就好。” 宁思鼓了鼓腮,故意道:“我真不开心的时候,都是不搭理人的。” “那我就多说点话,把你哄开心。” 宁思耳朵倏地一红,默了几秒没回答,然后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少见她这种傲娇模样,陆景和没忍住溢出笑声,笑了之后又怕惹得她会恼羞成怒,很快就自行错开话题,关心道:“对了,那你中午吃了吗?” “……吃了。”宁思这下答得有些底气不足。 虽然是对方有错在先,但是听他刚才的解释,他从大早上忙到现在滴水不沾,想来应该也是一出手术室就来打电话给自己,而没有先行休息或者补充能量。 陆景和听她说吃了,安下心。 一个是手术完就匆匆忙忙来解释,手术后续的工作还有一大堆;一个是上班之余偷偷摸摸出来接电话,出来太久万一被人发现说不定就得被责备偷懒…… 于是两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又多扯了几分钟后,终于挂断电话。 - 陆景和这两个月本身就少休息,可是这段时间好像越发忙得站不住脚。近段时间下来两人别说碰面了,偶尔有那么几天,宁思都是隔天起床,才看到陆景和在凌晨十二点多回复的微信。 日子打马而过,很快一个月过去,迎接另一个月的到来。 二月一号,腊月二十七,星期六。 宁思公司除了值班人员外,一律从明天开始放春假假期,加上周末的调休,干脆放到二月十四号的星期五。整整长达十三天的假期,足以来一程旅行。 放假的通知是前两天出的,宁思也跟陆景和说了,同时问过他们的安排。自然是没有她这么多,应该是按往常一样从除夕到年初六,中途可能还会因为安排到春假的科室值班,而需要回来上班——总之具体的还没出。 宁思收拾完办公桌上的东西,文件锁好,其余各种杂七杂八的物品塞在桌子底下的柜子里,检查过可以安心离开了,便跟同事道别提前拜年,然后离开公司。 去j市一医。 住院部十三楼的电梯大门一打开,外头站了一个男医生。 宁思不认识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清楚,只是在别人喊他的时候知道他的姓氏。但毕竟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也算是见过好几回,乍一碰上面,宁思顿了一瞬,走出电梯,“郑医生……” 对方很是熟络地冲她回了个笑,一点儿看不出其实不甚熟悉的样子,也跟她打起招呼来。但到底是在电梯门口,总不能一直将电梯停着,两人没寒暄几句,对方就笑道:“陆医生刚去了28号病房,你可以直接在病房门口等他,我先走了。” “好。”宁思甚至没反应过来,对方怎么就不用问就这么笃定自己来找的人是陆景和。 电梯门慢慢阖上,宁思下意识往1328号病房找去。 果不其然,偷偷摸摸地透过门观窗瞧见了男人熟悉的身影。宁思除了在离开公司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声自己现在过来之外,就没再跟他报道过自己的位置,哪怕是到了医院门口。这会儿见他在忙,当然就更不可能明知他没空还去打扰他。 于是陆景和从病房一拉门走出来,就看到躲在一旁小姑娘,她听到动静抬脸望来,朝自己展开笑靥。 简直是惊喜。 陆景和反手带上门,忍不住勾起唇:“怎么来了没说一声?” “刚在电梯门口碰到郑医生了,他说你在这边,我就自己找过来了。” “电梯门口?你来很久了?” 自己从办公室过来之前,郑医生就说要去吃饭,就算对方等电梯从一楼到最高一层,又慢慢降下来,那他在病房待的时间也不短……这么一想,宁思应该是挺早就到了。 “没有吧,”宁思说,“我没看时间,不过没感觉等很久。” 边走边聊,陆景和先是领宁思去办公室,帮她将手上一路提着过来的东西放到自己位置,然后才带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景和前几天问她今晚要不要过来的时候,只说了要带她去看一个人,具体是谁没说。既然他不提宁思也不问,十分信任的就答应他。然而眼下即将走到他跟自己说的1326室,宁思莫名有些紧张跟不安,明明几天下来完全没产生过的好奇,在当下终于憋不住。 她无意识拽住陆景和宽大的工作服袖子一角,小心翼翼问道:“我们到底是去看谁啊?” “进去你就知道了。”陆景和看出她的情绪,宽慰地笑笑。 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两人的目的点,陆景和将手搭到门把位,往下一揿,由外往里推开之际,还回过头抚了抚宁思的后脑袋,满目暖意。 宁思舔了舔唇跟着他进去。 入目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最靠墙的那张病床,有三四个人围坐在两侧。床上躺着的女人看上去精气神就很差,年纪有些大六十多岁的模样,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气若游丝。哪怕是这种天气,身穿厚重的衣物,也能看出病服之下削瘦的身子。 看到来的人是她,因为不健康而变得无神的眸子染上了几许精神。 “张姨。”宁思压下心底的震惊跟错愕,很迅速控制住自己脸上不露出失礼的表情,失神之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了握,只是很快就又被松开。 陆景和也跟着喊了声,自然地迎上去,淡笑问道:“下午有感觉好一点吗?” “就跟往常差不多,”张姨的声音不再像宁思几个月前听到的这么有生气,提气仿佛有些勉强。应答完陆景和的问题,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后,才落回到陆景和脸上,“陆医生带思思来的?” “嗯。”陆景和接下张姨明显意味深长的眼神,笑了笑握住走到床尾的宁思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带思思来看看您。” 作者有话要说:  阿执掐指一算,写完这整段剧情估计得4000+字不止,这样的话今儿估计又发不了了。 剧透个: 有宝宝还记得初始文案吗,就是那个,思思问陆医生“我可以到你的世界看看吗”那个,在下一章(眨眼 然后……下次更新,我又掐指一算,我明早没课但要去图书馆,下午满课,下课后去市场,吃完饭洗完澡大概九点开始码字…… 呃呃呃呃呃,我尽量早点把激动人心的一刻干出来。 ☆、第四十一束光 张姨有个跟宁思年龄相仿的女儿, 大抵是这个原因, 在对待宁思时,她常常也是关怀备至。 虽说两人相处的时间不过才半个月不到, 但就连宁思这种在感情上有些寡淡的人,除了最开始标准的尊重跟礼貌外,渐渐也与她多了一份亲近。 而现如今看着对方短短百日不到,再见面就成了这幅瘦骨嶙峋的模样,半靠在枕头上, 连说句话都吃力……宁思的心里很不好受,因为终于迎来放假而高涨了一天的好情绪,瞬间被冲淡。 心里头像是多了一只手,抓了又松,松开的下一秒,心脏却被更用力地掐紧。 即便宁思对张姨的情况毫不知情,只是也能从她身上看出她的情况不客观。对方的精神明显是支撑得勉强,宁思识趣, 没跟陆景和在病房里叨扰太久。 从里头走出来,不知是心理原因,亦或是饭点到了走廊间来往的人就少了,总觉得住院部比半个小时她来之时空荡了许多,整个环境与医院这个词带给人的感觉氛围相符。 冷清、死寂。 一路往食堂去,陆景和一边细细给宁思解释张姨的情况。 其实不用他讲,宁思在病房里时就隐隐猜测到了张姨变成这幅样子的原因,估计是跟骨癌脱不了关系。果不其然, 眼下陆景和一字一句吐出口的话,无一不在印证着她的猜想。 癌症这种东西本来就玄乎。 早些年张姨乳腺癌手术出院的同时,就有被提醒,接下来的这五年都有可能复发,切不可掉以轻心。张姨也有每年来检查,由术后两年的每三月一次,到之后的4-6个月一回。 万万没想到,在即将逃离这个五年桎梏之际,癌细胞转移的噩耗来得猝不及防。而更加措手不及的应该是这一回。 病人的家事不好多加讨论,陆景和当时在了解病因的时候,对方几人眼神躲闪,他不好刨根问底。只大概清楚是他们家生意出了变故,从而导致张姨长时间的情绪问题。 又一时气急攻心,等状况严重了再送来医院,已经是十分不乐观,甚至是有心无力,毕竟在这个时代,癌症的攻克上,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陆景和看着自己身侧,同自己肩并肩走着,一直在听却又一言不发的宁思,无声叹息。 张姨现在的状态已经是说不准哪一天就突然离去,要不要告诉宁思张姨的事情,陆景和也纠结了好久才下的决定。 带她过来之前就有想到她会因此心情不好,但即使做好了要怎么安慰她的准备,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在无能为力面前,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的,尤其是死亡。 电梯门缓缓而开,宁思还在缓和情绪,见电梯门一开就自行走进去,转了身才发现一直走在自己身边的人没有跟进来。她摁着开门键,惊讶问柱在门外一动不动,只光顾着盯着她看的男人:“你不进来吗?” 陆景和抿抿唇,蹙着眉像是在懊恼:“我以为你在哭。” “没有啊,”宁思费解于他怎么突然会有这个结论,“就是心情不好而已,哪这么容易哭,又不是小姑娘了……你快进来呀!” 陆景和听到她的催促迈步进去,站在宁思的左后侧,回过身一垂眼就看到她埋着脑袋正在按关门键。 方才她也是这么一个动作,脑袋半低,在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是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模样,她又一声不吭,才以为她在哭。 陆景和微扬起了唇,将手心覆在宁思的发旋位置,手指动了动,有些无奈道:“可不就是个小姑娘嘛。” 宁思往后退了一小步,让出位置免得等会有人进来她堵在门口会不方便。听到他的感慨,斜瞥了他一眼,低着头嘟喃道:“哪里小了,都快26了……” 似不爽又似抱怨。 陆景和哭笑不得。 - 猛然得知张姨的现状,即使不至于心情糟糕到一句话都不想说,但确实是没什么胃口吃饭就是了。宁思随意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放下筷子,陆景和见此难免担忧,索性也不吃太多,决意一会儿带她去附近一所中学后面的小吃街走走。 宁母这段时间在家养腿,整日百无聊赖,之前是都有在上班没空,现在闲下来了,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一大堆牌友。 一群妇女聚在一起搓麻将的力量可谓是不容小觑,宁母总给人一种是前半生牌瘾被压制得厉害的错觉,如今终于寻到了发泄之口,便一发不可收拾。 宁思已经好几次被她那不靠谱的老娘交代晚饭自行解决,她则留在朋友家吃晚饭。只是听着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的“八万”、“一筒”、“胡啊”……宁思白眼都懒得翻,就知道她亲娘不回来吃饭的实际理由是什么。 今晚同样也是这样,正好宁思也懒得交代自己今天有其他计划,免得还得千辛万苦找借口去糊弄。 小吃街就在j市三中的隔壁街。 三中有初中部跟高中部,现在的初一跟初二一般不实行晚修,两人去到时,还有许多穿着校服的小孩在各式的摊位里钻来钻去。于是他们这种成年人的到来,就显得格外突兀。 在初中生们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中,宁思压抑的情绪被逐渐升起的尴尬占了大半,格格不入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宁思忍不住偏头看向陆景和,只见他神情自若,仿佛丝毫没受到那些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的影响。她想开口的动作一顿,默默收回视线,也努力装作看不见周边窸窸窣窣的小动静,若无其事地跟着陆景和的脚步走。 小吃街并不长,两人走得慢慢吞吞,陆景和时而低头跟宁思要吃什么。如此一来,不过百米长的街道,硬是被他们走出大街小巷的感觉。 宁思一开始还在这种小孩子扎堆的地方放不开,到后面适应之后,反而是渐渐恢复了饥饿感。本来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嘴巴痒肚子又咕咕叫,晚饭那会是受情绪影响,才觉得吃不下东西,当下缓过来,闻着味儿就开始嘴馋。 不过跟陆景和走在一起,总不好像大学那会,一手拿着章鱼小丸子,一手拽着烧烤,跟舍友一起不顾形象地边走边啃。所以即便是看到有想吃的,在陆景和问她时,也只是矜持地摇头。 陆景和以为她仍是心情不佳,不忍强迫她,等到一条街快走到尽头了,前面有家虾仔云吞面,顺口提议了一句。 没想到宁思应了下来。 这家虾记云吞面算是老记号,开在这边十多年了,无论环境或是味道却是一如既往的好。两人走进去,点了两份招牌。 店里人很多,除了有学生之外,也陆陆续续有跟他们一样的人进来。忙,店里的工作人员给他们添了茶水,下了单之后就没再理会他们,直到面做好被端上来。 拿面过来的是一个年纪看上去挺大的老人家,手脚意外的灵活,托盘内整整两大碗面,依旧脚步稳健。从厨房走出到将托盘搁到他们桌上,面对的都是宁思,待到把第二份云吞面端到陆景和面前,这才认出了人。 “小和?”老人家的语气充满不确定。 陆景和正在处理一次性筷子,打算蹭掉木筷上的倒刺后递给宁思。听到这罕见的称呼,诧异的抬眼,看到来人是谁,开口时却没有多意外:“徐爷爷。” “诶!”对比起陆景和像极只是在路上偶然碰到长辈的淡定,被他唤作“徐爷爷”的人明显激动得多,说出的话饱含惊喜,“过来怎么不跟你徐老师说一声?” 陆景和不大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没想打扰你们。” “这说的什么话……”徐爷爷看了宁思一眼,和蔼地朝她一笑,又转回到陆景和,寒暄了几句,便道,“我先去忙了,你们慢慢吃。” “好。” 眼看老人提着托盘离开,陆景和一回头就对上宁思睁得圆骨碌看着自己的眼睛,好笑地将手上的筷子送到她手里,给她解惑。 j市的中学很多,但设在这一带的却是少,三中的师资、教学条件等都能算得上是优等,又加之就近原则,陆景和的初中就是在三中读的。而刚才他们口中的“徐老师”,是他初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他是住宿生,每周五晚回家,徐老师知道他家的情况,也知道有时他父母一忙起来耽搁了,就会顾不上他的晚饭。所以偶尔周五放学之后会领他过来自家店里吃碗面,再顺带送他回去。 如此一来,他跟徐老师倒是比普通的师生关系要亲近得多。 宁思起初只以为是三中离医院最近,所以才会被陆景和带过来,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藏了着类似于“小时候这个地方对我意义重大”的小故事……怪不得他从停车走进小吃街,到在面店里自行找到添加热水的地方,都熟门熟路,一看就十分熟悉的模样。 经陆景和这么一说,宁思这会儿吃着面都会不自觉去留意身边经过的店员。陆景和瞧见她的小动作,无奈又失笑地解释:“前几年听说他带初三了,这会可能还在学校——” 结果才这么说着,耳边就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细听又比以前更添了几分中年人特有的沧桑:“小和?” 陆景和声音被迫一断,等抬眼,对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确认果真是他,喜上眉梢:“真的是你啊!我爸说的时候我还心想他是不是认错人。” “徐老师。” 方才跟徐爷爷碰着面,陆景和就想到对方回后厨会告诉徐老师自己来了的消息,只是差不多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人过来,他才产生了对方还在学校的猜想。 将自己脚下一张空着的小凳子搬到徐老师腿后,陆景和跟小时候一样,尊敬地喊了他一声。 徐老师明显是很高兴能碰到陆景和,毕竟当年陆景和就很得他的喜爱,性子乖巧聪明不爱说话,之后偶然了解到他家里情况的特殊,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他高中没有直升三中,后面这十多年来师生两人见面就少得可怜了,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五年前,他替母亲去医院拿药,与正好送病人出院回来的陆景和撞上。 随意闲聊了几句,听陆景和说跟朋友到这边走走,徐老师这才在跟宁思含笑点头打过招呼后,再一次正视她。 然后将刚才就在心底琢磨的问题顺其自然问出:“女朋友?” 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误会他们了,宁思下意识看向陆景和,以前这种情形之下都是他来澄清的,只是这次只见他也是听到这三个字的问题后,望向自己。 徐老师问的是她。 宁思舔了舔唇,重新将自己的视线跟徐老师对上,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跟陆景和现在的关系,是以前的病人,还是说大学同学。嘴唇微张,就听到自己对面的人终于开了口:“不是。” 她心头蓦然一紧。 徐老师还没循声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不知怎么的,在对方的目光以及轻愣之下,宁思总觉得自己在听到他的否认时,心里忽的翻涌起了窘迫、丢脸、委屈……以往他都是这样的答案,但大概是听到他刚才讲的,眼前的这位徐老师在他的成长里,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宁思尴尬地扯出一个礼貌的浅笑,正要自觉替陆景和将后面“只是普通朋友”这几个补充完整,就听到陆景和道—— “现在还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我的收藏涨了十几个…… 好害怕,我这个更新速度,心虚地都想把这篇文藏起来……每次把新章扔上来都不敢看评论晓得吧qaq 然后我以为能写到的地方又没写,但是下一章是真的会有了。 毕竟章纲这种东西,一下笔,就感觉不受自己控制。 ☆、第四十二束光 简单的几个字, 足以让宁思好不容易从沉闷当中摆脱出来的情绪, 陷入另一份紊乱里。 尤其是陆景和说这话时的语气,同平时无异, 仿佛只是轻描淡写的在阐述某个事情,偏偏话中的内容又让人心率乱了几拍…… 厨房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徐老师没在他们这桌呆太久,叙旧了几分钟就赶忙回到后厨帮忙。 徐老师起身离开了,陆景和这才重新看向宁思, 敏锐注意到她碗中的状态跟自己方才看到的一模一样,毫无变化,因为见到初中老师而愉悦的心情减了几分。 “还是没胃口?”陆景和眉心浅蹙,担忧问道。 宁思没说话,先是定睛盯了他半晌。 他的眼底除了因为她完全没动筷而泛起的关心在流转之外,丝毫不见其他东西,真的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很普通的几个字。 确定他不会主动提及了, 宁思才摇头,否定他的问题,从善如流地夹起小口面条放进嘴里,用动作给他答案。听到他说现在还不是他女朋友时加快的心跳慢慢缓下来,反倒添了几许郁闷。 而在陆景和这边看来,却以为她摇头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即便重新拿起筷子,也不过是因为听到他在问, 所以逼自己将面往嘴里塞。虽埋头吃得认真,脸上却尽是闷闷不乐。 陆景和压根没想到是自己的话造成的影响,满心都是她一晚上只吃了几口东西,却依旧没有食欲这件事。 托对方的“福”,两人都没能将自己的面解决完。 一碗云吞面的分量其实不算多,既不会腻又刚好有满足感,能吊住一口瘾的那种,当然价格也很实惠。 徐老师过来收拾桌子,在陆景和将提前拿好的面钱递来时推回去:“不用,你难得过来,还跟徐老师客气啊……” 说着一低头就注意到两人碗里剩余的大半碗面,一顿,转口问道:“是不合口味吗?” “不是。”陆景和温声解释,只是总不能实话实说,便隐了大半事实,“我们晚上吃过饭了才来这边的。” “怪不得……” 这顿饭钱徐老师最终还是没收,陆景和也没固执。虽然跟老师多年未见,但师生间的感情却丁点没有因为暌违经年而减弱,反而因为如此,再见面显得越发珍贵。 像一坛酒,越久越醇香。 离开时,徐老师将两人送至门口,一直叮嘱着陆景和有空多过来看看他。 当老师的总是容易操心,年纪稍微大一些,各种身体的小毛病就冒出头来。他现在在学校担任了一个管理的职位,不教书了,以往三十几年间教过的学生很多,可还保持联系的能见到的,也就这么百来个。 陆景和有想过约定过年去他家探望他,只不过医院的放假通知还没出来,他不能确定自己假期的某一天会不会需要回去上班。 没办法给出具体准确的消息,还不如不说,免得到时候成了一句空头承诺。陆景和便只能答应了一有空就过来这边。 即便只有这么一句话,徐老师也很满足了,他突然转头看向宁思:“思思到时候跟小和一起来的吧?” 这个问题…… 宁思心头一悸。 一男一女,同行去探望男方最敬重的老师,双方又不是亲缘或是同班同学,那这两人会是什么关系,可想而知。 问题乍一入耳,宁思就下意识扭头去看身侧之人,寻求他的意见。 怕是她自己都没反应到这个动作所表现出的依赖性有多强,眼中尽是交付于他决定的信任,那样纯粹的眸光,让陆景和心里头软绵绵的。 于是他不负所托,接过这份信赖。 陆景和温声替她回答:“思思到时候也会去。” “哎,好!”徐老师瞧着眼前两人,笑意渐深。 - 已经是八点半有余,附近没有什么适合短时间消遣的地方,恰好宁母那边今日散场得早,回到家发现女儿居然没在家,就打电话过来问。 了解了几句,确保了她的安全,才安心挂电话。只是挂断前仔细叮嘱了好几句,说女孩子家家的,就算有人陪,也别玩得太晚。 从小吃街到宁思家的路程有半个多钟,陆景和不清楚宁思有没有告诉宁母,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万一宁母是知道的,那他大晚上的将人小姑娘带在外头,这么晚才送回去,怕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就算不知……他暗一琢磨,无论如何也不好让宁思回去得太迟。虽说现在有他陪着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但夜深人静让她一个人走楼梯,怎么也放心不下。 车子顺着车流一路顺利驶至小区附近,在离大门还有几百米远的一家水果铺边停下。 宁思按照宁母刚在电话里头的吩咐,买了点车厘子回去。 提着袋子从水果店推门走出来,发现陆景和的车子还停在原处,也不意外。走上前,朝感觉到有人走近,而抬头看过来的男人建议道:“这点路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你要不先回去?” 他家跟这里是相反方向,她明天就开始放假了,当然是折腾到多晚都没关系。可是陆景和明早还要上班,做医生的一旦分心就很容易出差错,而有时看似细微之处,也足以酿成大祸。 就算宁思猜到之后这段时间,直到过完年两人估计没时间见面了,想今晚多跟他呆得久一些,却也并不想因此打扰到他的休息。 只是对于此时此刻的陆景和而言,很明显,在某些方面,有着跟宁思一样的认知。 车子本身就挨着路牙停靠,这条路一侧都是画着黄线的临时停车位。陆景和甚至不用移动车子,听到宁思的话,直接就关掉车里的暖气,“不急,我陪你。” 说着关上车窗、熄火,下车。 两人有默契地抛弃了继续开着车将宁思载到家楼下这个方式,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顶着寒风,多花那十几分钟的时间,用两条腿慢吞吞地走回去。 时至冬末,寒意似乎不舍离去。 这段时间降温不规律且频繁,日夜温差也大,今天白天还有几缕阳光破开云层冒出个头,夜晚便是凉风飕飕,把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途径一个十字路口,风从小巷中灌进,狭管效应将风势放大了好几倍。 陆景和偏头看着宁思手忙脚乱地把乱舞的头发压下,干脆抬手将耷拉在她颈后的羽绒服帽子抓起,盖在她头上。 宁思条件反射,要摘下来。 “戴着。”陆景和强硬地将手固定在她手顶,不让她挣脱。 “不要戴!”宁思晃着脑袋企图从他手下逃脱,含糊不清地反抗,“很臃肿的。” “风很大。”陆景和耐心解释。 “反正不会吹成傻子。” “……” 突然没听到他声音,宁思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只见他只无声盯着自己,并不出声,宁思顿了几秒,反而是自个先怂了败下阵来。她默默将脑袋掰回去看前路,手自觉抓着帽沿两侧靠近脸颊的部位,免得等会帽子真的会被吹掉。以散步的姿态,走得很慢,几乎是一大步分成三小步的速度在往前挪。周遭是同样归家的行人,沿路各式的商铺都装饰好了过年的饰品,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红火,j市的一角十分喜庆。 傍晚的时候,陆景和顾及到她的心情,对于张姨的情况,除了病情跟原因之外,并没有解释太多。这会一放松下来,宁思想起还在医院饱受病魔折磨的张姨,难免向陆景和又问起她的具体状况。 这才知道她入院已是半个月前的事,上次陆景和约好了跟她吃午饭却爽约,就是因为张姨突发急情。 这段时间,张姨一直在接受治疗,但效果却甚微,尤其是当事人从身体素质到心理状态并不好,更是大大提高了治疗难度。 宁思:“那有估计说,还能活多长时间吗?” 陆景和:“半个月吧。” 宁思:“这么快?!” 听出她惊讶语气中难掩的几许伤感,陆景和安慰道:“只是就现在的状况而言的,有奇迹出现也不是没可能……医学是门科学,但有些事情也是用科学解释不了,以后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 “但奇迹出现的概率也小吧……”宁思不敢太乐观。今天第一眼看到张姨,脸色灰白,瘦骨嶙峋,她差点就没认出来。 “乐观点。”陆景和怜惜地隔着厚绒绒的帽子,轻抚了抚宁思的脑袋。 虽然这种所谓奇迹,连他都觉得在张姨身上出现的几率不大。 毕竟就他目前为止,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所遇见过的所有奇迹,都是以病人的全力配合,以及他们本身心态的积极向上为前提。 而在张姨身上,对方的确每次治疗都很合作,可大抵是家里的原因,总是会在心里惦记着很多事情,大多数时候是消极情绪——偏偏癌症病人最需要的就是放轻松,最好什么都不要想。 “换个角度,其实张姨现在的状态,早点解脱对她也是好事。” “我知道,”宁思点头,“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没错了。” 陆景和哭笑不得:“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但其实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在想,劝人家早点死可还行……”宁思撇了撇嘴,抬脸问他,“那你怎么不说节哀顺变?” 陆景和十分配合:“节哀顺变。”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跟表情也是十分的正经,宁思被逗笑,心头上的压抑顿时消散了许多。 提及张姨,难免心情就会低落,好不容易在陆景和的帮助下缓过来,宁思不再去继续纠结了,很干脆地聊起其他话题,免得待会儿又重新开始难受。 从水果档到宁思家所在楼底的这段路程,并不远,若按平日里她的脚速来走,只需花上十分钟。可今日两人都有意放慢脚步,同样的时间下,居然才走了一半的距离。 边走边聊,心情在这冬夜里极为平静和放松。 宁思今晚的问题是一个紧接着一个,而且每一个提问都有异曲同工的地方。陆景和都耐心十足地一一回答,直到她又一个问题抛出,才终于忍不住好奇反问:“今天怎么对医生这么感兴趣?” 宁思莫名有种小心思被戳中的感觉。 小区里面建筑较为密集,因为修成的时间长,树木都足够茂盛。能挡风,宁思早在感受到风力变小时将帽子脱下。 此时听到他的问话,丝毫不费事的,抬眼就能将他整副模样清晰地纳入眼底。 男人的眉眼在冬夜的衬托下越发俊逸,嘴角微微抿开的那抹柔软的弧度,软化了他大部分时间带给人的清冷疏离。 初时,陆景和这个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沉默寡言的不易接近,但好像后来好长时间的相处里,他在她面前更多的是清俊温雅,平易近人。 宁思眼睛眨了下,胡乱扯了一个理由:“因为一直觉得医生这个群体很神秘啊。” “哪里神秘了?”陆景和好笑问道。 “救死扶伤,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跟吾等凡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吾等凡人’是什么梗?”陆景和听她讲得一本正经,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忍俊不禁,“现在站在你旁边的不是凡人?” “当然不啊!!”宁思瞳眸猛然一亮,后一句话说得十分大力肯定,“是陆仙子!” 陆景和直接笑出声来,对她所言的“仙子”二字实在不敢苟同:“那仙女就是护士了?” “也不是,护士是天使。” “那仙女是谁?” “仙女……”这两个字在宁思的嘴里转了一圈。 她心想着仙女跟仙子一听就比较天生一对,但是她又没这么厚脸皮,好意思说是自己,虽然平时跟朋友玩闹也会经常自称“本仙女”就是了…… “仙女查无此人。”宁思想了想斩钉截铁道。 好好的一场关于医生的对话,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其妙地被他们扯到奇奇怪怪的方向。宁思不想话题扯远,赶忙在悬崖边上勒回来,于是她紧接着道:“扯远了,继续说医生。” 陆景和没想到她今天对于医生的兴趣这么浓厚,挑了挑眉,顺着她的意思:“那你还想了解哪方面?” “想了解……”宁思话中蓦然出现了迟疑。 看似对医生这个群体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其实不过是想知道更多关于陆景和的生活,而不仅仅只是她表面所能触及到的方面。 从今晚听到他说自己现在还不是他女朋友开始,某种她之前一直希望、但又不敢相信的猜想,就像是瞬间被注入了一支强力支持剂,在胸膛不断发酵。 而这股壮大到开始撞击着她心壁的情绪,在看到徐老师问自己是否会一起去探望他,陆景和替自己回答前递给她的那抹安定笑意时,愈发高涨。 突然就对陆景和也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有信心起来。 更重要的是,这份信心,是由他亲手给的。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宁思家所在大楼的楼下,两人默契停下脚步。面对宁思忽而陷入的沉默,眼中闪着犹豫不决的神情,陆景和即便疑虑,却也耐心等待,并不催促。 灯光微暗,在他脸上打下一道侧影,而他眼眸专注。宁思终于开口,却只是喊了他一声。 陆景和:“嗯?” 知道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宁思暗自吸了一口气,然后重复道:“我说,想了解陆医生。” 反正也是一鼓作气,干脆就借着勇气把想说的话一次性说完。她的手因为紧张握成了拳状,心跳得飞快:“想到陆医生的世界里看看,可以吗?” 她话音落下,在手术室里面对着生死一线,仍能做到冷静思考的陆景和,大脑被锈住了。当真是一片空白,好几秒过后才像是抢救过来的破旧机器一样,“吱呀吱呀”地慢慢恢复运作起来。 眼前小姑娘的脸在自己的视线下正一点点涨红,蔓延至脖子,耳后。 怎么也没料到,这段暧昧,会是由她先开口挑明,很意外的同时又如整颗心被暖炉熨烫着,暖意涨得胸腔要炸开来。 这么多年的感情,一朝之间被宁思亲自凿开出口,几乎要溃不成军。 一下子狂烈的情绪有些让陆景和受不住,他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僵硬地,将站在自己面前只有一步之遥,忐忑而希冀地看着自己的宁思轻手揽紧怀里。 奶奶说他,当医生,行善,积大德,会有很多很多的福气。 而此时此刻,女孩的馨香自鼻尖涌入,催动着心内的那股暖流愈发流畅,带来无限的满足。他也觉得,他确实是一个有福之人。 陆景和在她耳边低声道:“欢迎光临。” 作者有话要说:  昨个儿把最后那一丢丢码完的时候已经断网啦,然后就趁现在开个电脑po上来。 顺便提一句下次更新,是在五月一号。 ☆、第四十三束光 二月三号, 春节倒数第宁思二天, 陆景和他们科室的春节值班安排终于下发,今年自愿留下来的医生不多, 分配完后,陆景和的值班任务比去年还多了一天。 之后几日。 到底是过年,就算是普天同庆的法定长假,也要比平常工作时忙碌得多。所以即便好不容易双方都不用工作,偏偏凑不出一致的空闲时间点能出来见面。 陆景和这边还好, 主要是宁思。 宁母腿部的骨折还没痊愈,自然是不能奔波操劳,理所当然的,家里过年的一切有关事项,都落到宁思头上。 再者就是她爷爷奶奶今年要来这边过节。 本来往常春节她跟宁母都是回老家的,那边亲戚多,热闹,过年的气氛会热烈许多, 然而宁母的情况不允许。凑巧爷爷奶奶已经很多年没来过j市,就想说趁着这次来一趟。 于是宁思就这样又多了一项照顾老人家的任务。 好在他们身子骨都健朗,除了第一天到达时宁思去车站接的他们,以及大年初一一家人出门,后面两天都是爷爷自己安排行程,带着奶奶在附近逛,完全用不着宁思担心。 就在这比熬夜赶稿还让人身心疲倦的日子中,春节长假转眼只剩下一半。 老人家的休息时间向来是健康到不行, 受此影响,宁思近几天的作息也是万分的规律。 十点未到,将换洗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准备明天一早再起来晾,宁思检查好家里的门窗确认安全跟通风之后,回房间。 刚爬上床,就收到十分钟前因被老妈催着去洗澡、而不得不暂时离开的陆景和的回复—— 陆景和:没看过,不过第二部是不是前几天上映了? 宁思:对的呀。 宁思:初一那天上的,那时候原本打算看来着,结果都没什么座位了。 陆景和:这几天应该会好些。 宁思:明天查一下,11号的票应该能买到。 她这句话发过去,对面那人突然好几分钟都没动静,正在宁思思忖着要发点什么过去,看下他还在不在,屏幕却猝不及防地切换了个画面。 下一秒,突兀的铃声响起。 过年这几天,总不好手机不离身,又担心陆景和发信息过来她会不知道,所以索性关了静音。 这会儿不算小的提示音环绕着整个房间,宁思生怕吵醒睡在隔壁房间里的爷爷奶奶,心里咯噔一下,没来得及做什么心理准备,就慌手慌脚地选择了“接听”。 从一号开始,到现在八天过去了,两人因为各种原因,只保持了网络上的联系,乍一跟陆景和以另一种形式面对面,宁思后知后觉的为自己那天的话而心跳加速,害臊到不行。 怪不得说到了夜晚,人们的情感总是大胆而赤.裸,黑夜的庇护下,每个人的情绪得以尽情释放……不过要她现在再来一遍,也没有那个狗胆子就是了。 陆景和看着屏幕里小姑娘一出现就看着有些被吓到的模样,忍俊不禁,调侃道:“几天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宁思顿时越发不好意思,收拾了下脸上的表情,喏喏地叫了他一声:“……陆医生。” 手机里男人的发丝微湿,明显一副洗完澡不久的模样,大概是他那边灯光的原因,在他脸上涂添了几分少年感。 宁思开始不着痕迹地调整镜头,定位到自己会比较好看的角度。 陆景和听到她的声音笑了笑,也没说自己这么一声不吭就直接一个视频请求扔过来的原因,而是问道:“明天不出门?” 晚上跟她聊的时候,就听她说了,明天她叔要过来,将爷爷奶奶接去他们那边玩两天,而宁母也要出去,这么一来,就只剩她一人在家了。 “应该不出。”明天的事情明天才知道,宁思不敢完全肯定。 陆景和追问:“不想出?” “还好……”宁思蓦然生起几分窘迫,解释道,“主要是大家都没空。” 说来神奇,玩得比较好的几个朋友,不是有男朋友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是结了婚、有小孩,就她一人完美保持了孤身寡人的记录长达二十五年。 老早几人就讨论过过年的计划,除了她都不大有空,因此就算是要约出来聚,也要等到年初七。 而那厢,陆景和确认她不是因为不想出去才呆在家里的,总算放心,他顿了一瞬,陡然转了话题:“思思,我明天要去医院了。”“我知道呀。”宁思点头。 陆景和的春节值班任务是年初四初五的白天,明明一个小时前她才向他确认过,不懂他怎么又提起。 “今年估计不会太忙,很多病人过年前都出院了,我下午两点才出诊,中午应该也会挺闲的。” “诶?你们要出诊的呀……”宁思还是第一次听说到这件事,她还以为住院部的医生除了病房里的工作之外,就是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病历之类的。 惊讶完,看他颔首,宁思也不跑题,接着他的话说:“明天不忙也好,你起这么早,正好可以趁中午休息一下。” “嗯,”陆景和不知想到什么,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嘴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很快又恢复成平日的表情,继续道,“就是吃饭的时候饭堂人也不多,很冷清。” “毕竟还在过年嘛,大多数家属都会来陪。” “对,而且也会有医生自己带饭菜,或者是家人中午送过来。” 不知为何,宁思总觉得陆景和再说后半句的时候,眼神有些认真,她只当是错觉:“那这样的话,饭堂不就会更少人?” “是啊,万一到时候在饭堂没碰到熟人,大家都是一大伙,就我一个人吃饭……” “听上去好心疼哦。” “实际上也挺可怜的。” 陆景和眉心都皱起来了,宁思又开始莫名产生一种这人今晚楚楚可怜的错觉,她连忙收起自己怜惜的表情,免得自己影响到他,安慰道:“不过医院值班的医生应该也不少,总是能碰上认识的人的。” 在很期待地等着宁思答案的陆景和:“……” 他嘴巴张了张,看着一脸真诚在开解他的宁思,不由得涌起挫败之意。 无言了好一会,陆景和决定破罐子破摔了,他重新道:“对了思思,张姨这几天的情况好了不少,你要来看看她吗?” “诶?!”听到这个好消息,宁思很是惊喜,“方便吗?” “方便的,”知道她问的是哪个方面,陆景和解释,“我上午也可以先跟张姨他们说一声。” “好的呀!”宁思一副眉开眼笑。 陆景和看她这个样子同样也是心情大好,于是他道:“你明天打算几点来?早点吧,反正余阿姨也不在家,你干脆过来吃午饭好了。” 宁思:“……” - 他后面一大段话流利得像是打好腹稿,但又鉴于这话的因果关系听着不仅是没毛病,而且还颇有道理,宁思没疑惑太久就答应了下来。 隔天十点多,宁思如约来到j市一医。 住院部果真如陆景和前一晚所言,同往日相比清净了许多。 从电梯口出来,张姨的病房跟办公室之间有个t字路口,也算是两个方向。宁思一来就直接去找陆景和,再者说好了是下午再过去探病,要是自顾自提前,搞不好反而成了打扰。 在办公室等陆景和查完手中的资料,两人出发去饭堂。 宁思早上起来一般没什么胃口,早餐吃得不多,自然也饿得快,眼下还没到饭点,大抵也有这个缘故,饭堂里的人三三两两零散坐着,直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人流量才逐渐正常起来。 怎么说也正值过年期间,医院今日的伙食还挺丰盛,两人边吃边聊。 宁思所面对的方向是门口,原本她听陆景和说话听得认真,结果不经意一抬眼,瞟见了正在走进来的一位医生,她一个分心,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来人目测四十多岁,气质很是温文尔雅,重点是有些眼熟,而且是越看越肯定自己见过他的那种,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陆景和被她这番姿态惹得起疑,也望过去,然而这么一看,他准备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的动作顿住了。 于是宁思便只见陆景和在转头的一瞬间,对方同时看了过来。双方对视了半晌,气质型医生陡然朝他们走来,紧接着,在对方离他们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陆景和喊了一声:“爸。” 宁思:“……” 宁思:“?” 宁思:“!” 陆父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餐盘一眼:“这么早过来吃饭?” 陆景和抿了抿唇,也没去看宁思什么反应,淡定自若地应了声:“嗯。” 陆父习惯了自家儿子的寡淡,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宁思,态度可亲和蔼地问:“思思来找景景的啊?” 宁思:“……叔叔好。” “诶!”陆父的笑容灿烂了些,“我先去打个饭。” 之后,这顿饭因着有了陆父的加入,宁思除拘谨之外还十分地坐立不安。 本来她跟陆景和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但是一想到要是自己率先吃完只能干坐着,好像会更尴尬,宁思只好拿出细嚼慢咽的本事。 好在陆父吃得迅速,十分钟不用就解决完午饭。 宁思并不了解陆父在什么科室,即便是胸牌挂着她也不好意思去看,见他一路都跟他们一样的步伐,在十三楼下了电梯一起往办公室走去,宁思犹豫了下,有种中途换道直接去探望张姨的冲动。 陆景和看出了宁思的不自在,主动在分岔口提出她要去张姨病房的事。 宁思一离开,陆父也不憋着了。 在饭堂看到陆景和跟宁思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他还以为两人在一起了,没想到……十几分钟同桌下来,他怎么可能还弄不明白了。 陆父叹息:“我跟思思母亲也算见过面了,显然对方都是十分满意,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思思回家?就这几天怎么样?” 陆景和就猜到自家父亲跟着自己上来没正事,听到陆父的话,故意不解释他跟宁思现在的进度,而是不慌不忙道:“不急。”“不急?”陆父忍不住重复了一句,“你俩都见过家长了,你是不是打算不负责任?” 陆景和一哽,万分无语,索性痕迹很重地切了个话题:“爸,你今天怎么来医院了?” “哦,你妈说儿子这么勤快工作,我这个当老爸的没脸在家里呆着……啧,她就是闲我在家里碍着她约人回来打麻将……”陆父小声抱怨完,并没有被陆景和绕过去,他继续对儿子的吐槽,“不过你这追老婆的速度是真的慢,一点都没有遗传到我的高情商。” “……”陆景和觉得自己今天其实是被迁怒的,但也耐不住自己老爸这种关乎男人尊严的吐槽,他默了默,很严肃地开口:“陆主任。” “干嘛?”陆父脾气不太好,“这语气,要谋权篡位啊?” 陆景和劝自己要理解吃醋的男人,于是他听话放缓语气:“你这是为老不尊。” “说谁老!”陆父瞪眼,“臭小子!” “……” 费了一大番劲终于将无理取闹的陆家老男人送走,陆景和松了一大口气,安心处理工作。 约莫半个小时后,陆景和拿起手机开始找丝毫没有动静的宁思,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他思考了几秒,又补了一句:我爸回办公室了。 十分钟后,门外有轻微的动静响起。 宁思坐到陆景和身边,佯装自然地问:“叔叔什么时候走的呀?” “差不多四十分的时候。” “这么早?”宁思摁开屏幕,看了眼锁屏时间,12:28。 陆景和抬头扫了眼明显在装模作样的宁思,忍住笑意,心想着要是他没有补第二句话,她指不定下一句就是说有事要突然回家,溜之大吉了。 宁思全当看不出他眼神里的调侃,轻咳了下:“你是不是一会儿就要去诊室了?” “一点半左右再下去。” “那我下午……回家?” 陆景和闻言笔尖停顿,想让她等他一起下班,但转念想到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呆一下午,他又没办法陪,有些懊恼。 陆景和试探着问道:“你下午有事要忙吗?” “我妈让我把被子那些东西洗了。” 爷爷奶奶去叔叔家里住,就不会再过来了,到时候直接回老家,老人家这几天用的床上用品得清洗好收回到柜子里。 宁思想了想继续说:“我等下跟你一起下去好了。” “也可以。” 既然宁思回家有事情要做,陆景和也不挽留了,而且他总不能自私到让她干巴巴地等自己几个小时。 一个小时过得很快,陆景和提前叫好了车子,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将她送到楼下。 走出大门之前,陆景和替她将围巾戴上,宁思乖巧站定,任由他帮自己忙。 这是双方的感情都明了之后,两人第一次这么亲近,之前也没有过什么亲密动作,只是这会儿也没有丝毫不适应。 陆景和替她将圈住了的头发勾出来,边问道:“14号那天有空吗?” “啊?” 今早出门前,她在算还有多少天假期的时候,还特意在“14”这个数字上多看了几眼。 以往每一年,这个日子对她来说,就只是看朋友圈跟微博刷屏秀恩爱,到了今年难免会有所期待跟幻想,不过也有考虑到陆景和工作忙碌,却没料到他会在今天提出来。 陆景和看她一脸惊讶,好笑地故意反问道:“没空?” “不是……有空的。” “有空就好,”陆景和不逗她了,捏了捏她的耳垂笑了一声,告诉她,“到时候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宁思好奇问。 “到时候就知道了,”陆景和保留了神秘感,看小姑娘一双眼眸明亮,又多加了一句话,让自己的意图更清晰,“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惹,晚安! ☆、第四十四束光 情人节, 一个单身狗皆会不约而同地在微博转发《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这首歌的好日子, 一个满大街鲜花都贵得离谱、却依旧受小情侣们欢迎的好日子,一个告白的好日子, 一个约会的好日子。 宁思始终不知道陆景和今天的计划,但不得不承认也因此更多添了期许。 前一晚睡前特意倒腾了一整套的护肤流程,然后早早就睡养足精神,另一天起来颇有仪式感地化了个淡妆,翻出卷发棒弄了弄头发, 之后开始翻箱倒柜。 宁母被她时不时传来的仿佛要拆房子的动静惹得侧目:“你干嘛呢?” “妈,”宁思头埋在衣柜里,闷着嗓子问道,“我上年买的那条白色裙子呢?” “你自己的衣服你问我?” “我忘记塞在哪儿了。” 宁母不得不先将电视剧按了暂停,一拐一拐地蹦进宁思房间,见她几乎整个人都扑到柜子里,无奈地一边嘟喃着“之前让你穿个裙子跟要你命似的今年居然这么积极”,一边随手拉开她衣柜最上层的推拉门准备帮她找。 结果门一往左划开, 宁母顿时没好气,将最外面的一件抽出来:“找的是不是这个?不就放在最外面?这都没看到。” “诶?”宁思探出身子来,接住宁母塞给她的衣服,细细展开,确认是自己要找的那件,扭身将裙子往床上一扔,嘟喃着解释,“我还没开始找那里。” 说完又将方才为了找东西搬出来的一摞摞叠好的衣服重新放回衣柜里。宁母看着她那一大推衣物, 摇摇头叹气问:“等会要出去啊?” “对啊。”宁思头也不抬回答道。 宁母听到意料中的肯定答案,却是皱起了眉:“今天大家不都没空?谁陪你去玩?” “……”宁思张了张嘴,这个问题犀利得让她一时间哑口无言,好一会才缓过来,“同事。” 见什么同事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宁母心下怀疑,狐疑地观察了她几秒。 宁思被她这种似乎安装了透视镜的目光看得发虚,好在宁母最后也没揪着这个半真半假的答案刨根问底,反倒是跟她唠嗑起八卦:“说起来,你这几天有撞见桂姨吗?” “没有,不过前两天看到青青(桂姨的女儿),怎么了吗?” “青青过年的时候带男朋友回家了,青青比你还小一岁——” “妈。”宁思无可奈何又囧囧地打断宁母,怪不得她莫名其妙就跟她聊起邻居的事,“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不催我找男朋友,要顺其自然吗?” “我没催你啊!”宁母面对女儿的质问,十分的坦然,十分的理直气壮,“我就是跟你聊聊天嘛!我给你讲,人家男朋友好像是朋友介绍的……” 巴拉巴拉巴拉。 宁思面无表情。 果然女人老了就容易受刺激,还嘴硬,非得不承认自己的目的。 边收拾衣服边听宁母叽叽咕咕在念叨,宁思将最后一沓塞回进去,合上衣柜门,刚好宁母一大段“讲说”也终于结束。 她抓起床边的裙子:“妈,我要换衣服了。” 宁母没想到自己讲了这么多,女儿就给自己这样的反应。 她看着宁思,好半晌,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声气,脸色瞬间变得愁苦,看起来非常的失望:“唉,还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现在大了,居然连陪妈妈聊天的耐心都没有。” 宁思:“……” - 顶着宁母扣过来的一大顶莫须有的罪名,宁思很毅然地出了门。 跟陆景和约好的是在小区门口会合,两人前一晚约定过时间,她下楼的时候顺带给陆景和发了条信息,问他现在在哪。 陆景和回得很迅速,快得就像是早就猜到她会在这个点发信息给他,然后提前打好了文字时刻准备发送。 看见他说他已经在等,宁思不清楚他是正巧刚到,还是早就到了一直在下面等,见此加快脚步,匆匆往目的地赶去。 本来一早起来,宁思还有种女孩子即将第一次约会的娇羞感,结果临出门前被宁母这么一打岔,心情意外平静了不少。 上了车,自发系上安全带,陆景和侧头问她吃过早餐没有,宁思点了下头之后反问:“你呢?” “吃过了。” 两人约的是十点,再过多一会儿就能直接吃午饭了,陆景和向来起得早,自然也是吃了的。况且昨晚讨论时间的时候,就有说好吃过早餐再出门,如今再问,不过只是想确认一下,否则就先带她去吃点什么垫一垫,免得饿肚子。 车子在陆景和手下缓缓开动,几分钟后顺利驶上机动车道。 两人随意进行着些没营养的对话,直到车子通过第二个十字交叉口拐了个弯,宁思才没憋得住,问出口:“陆医生,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呀?” 自汽车启动没多久,陆景和就注意到宁思欲言又止的神色,竟然忍了这么久才问,也真是难为她。 陆景和笑着睨了她一眼,小姑娘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让人心觉好笑,陆景和不再坏心眼瞒她,只不过也没想这么早揭开谜底,便弯着唇道:“现在先去星河那边。” 星河广场是一座大型综合商业广场,这边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占地之广,也算是伴随着j市的成长一步步扩建至今日的规模,里面供于吃喝玩乐的场所应有尽有。 宁思可没忘他前两天所说的,带她去一个地方,神秘兮兮的。而如今陆景和虽然给出了一个目的地,但不仅丝毫没有她想获得的具体信息,且范围之广…… 说了等于没说。 “然后呢?”宁思迫不及待追问。 “那边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我们现在先到附近玩玩,吃个午饭再过去。” 这么说星河还不是最终目的地了? 宁思一下子想到这一点,依旧目不转睛看着他,不吃他这套吊人胃口,非得保持神秘感的恶劣行为。 陆景和看着前路专心开车,也能感受到身侧的目光灼灼,眼神当中的诉求如此强烈,不难猜出她其实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趁着这条路限速不高,又暂时没什么车,陆景和扭头跟宁思对视上,小姑娘用满脸都写着“快说”的表情,在无声催促。 他扬了扬眉,忍笑故意道:“嗯,你中午想吃什么?” 眼底笑意之浓,宁思又不瞎,当然看得出这人说这话显然是逗她玩,她不满地轻轻哼了声,撇撇嘴,总算有了放弃去探究的打算。 于是这份好奇心,在下午陆景和领着她走进文化馆时,到达了顶峰。 两人直接搭乘电梯抵达三楼。 宁思从电梯出来,第一眼就看到前台后面的几个大字,“录音棚”三个字倒映眼底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没太反应过来。 陆景和却看似对这边十分熟悉,直接去前台接待那儿告知自己要去的房间信息,待对方对比确认后,才带着宁思通往左侧走廊,一路朝倒数第二个房间走去。 饶是宁思做再多的猜想,也完全猜不到陆景和要带她来的地方是录音棚。 宁思既是茫然又是拘谨地跟在陆景和身后进去,房间里已经有六个人,正坐在长沙发上聊着天。 其中一个男生见他们出现,面露惊喜起身迎过来,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抬眼,倒是不像男生这么大动静,而且表情看着居然……跟她一样茫然。工作以外的地方,宁思对人际这方面不是特别擅长,若是让她一个人面对成群的陌生人,可能她还会主动去熟络,毕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身边若是有熟人,一般她就自觉退居幕后,像现在一样,显得有些被动地去跟大家接触,相互认识。 陆景和在从前台走来,一路直到进门前,只提前告知她过里面的情况,进一步更具体的,例如他们是谁,也不知是有意保留还是没来得及,并无提及。 宁思在进来后才知道,除了刚才十分热情迎接他们的那位男生,陆景和跟其余的人,竟然也是在今天第一次见面,虽然听语气像是之前就有听说过。 好几个在介绍自己时以“我是社团的美工、策划”为前缀,尤其大家的名字听上去就知道不是本名……而在之后陆景和带着她坐到一侧的双人沙发,听着一伙人聊天的内容,宁思脑袋里有一根线慢慢串起来,隐隐有种猜测。 但又觉得自己这种猜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她看了陆景和一眼,眼底尤带着几分疑惑。 陆景和本来在不熟的人面前就话不多,一开始在座几个人似乎对他的到来格外意外跟好奇,时不时抛出话来给他接,只不过很快一团人就又聊起其他八卦,他便没过多掺和他们的话题。 这才总算得空给宁思解惑—— 是一个网络广播剧社团私下的聚会,前段时间就在着手准备一个新剧本,他有参与里面一个角色的配音,所以也加了他们的工作群。 而恰逢假期,一群人就讨论着出来玩。 社长阿翼是他大学时的一个师弟,特意来问他要不要一起。他不是社团里的成员,对团体活动也不怎么感兴趣,本来是想拒绝的,只是后来转念想到宁思,才重新同意。 陆景和并没说得太详细,三言两语就解释了眼下的大致情况,而他的解释也不偏不倚,与宁思方才的猜想重合。 网络配音这一块她当然不了解,会知道单纯是因为当初大学舍友是个妥妥的声控,一天到晚高呼本命万岁,本命的声音让人欲罢不能。 那时候看着舍友各种沉迷,就觉得很神奇。 毕竟那个圈子与现实隔着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次元壁的距离,这种比现实追星更虚无得难以更进一步的存在,注定只能隔着屏幕喜欢,甚至连实体对象都没有。 宁思万万没想到,今天会猛然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当初自己觉得很遥远的事物,更没想到,舍友当初心心念念的本命…… 她怔了怔,冒出一句陆景和意料之外的话:“和风是你?” 陆景和还以为她会一头雾水比较多,毕竟配音常见,而广播剧对于大多人而言却是比较陌生的,宁思看着不像是会接触二次元的人,是以他方才也没具体细说,免得自己越说她越乱。 结果他一说完,宁思就冒出这句话,更何况他都还没说自己的圈名,也就十几分钟前刚进来的时候说过一回。 陆景和挑了挑眉,答非所问:“你知道和风?” 宁思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他是默认了,分辨出他语气里的几丝惊喜,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说自己虽是知道,但实际上并不大了解,只好道:“大学的一个舍友是你粉丝。” 她说得含糊,陆景和却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倒没什么失望之情,cv圈小众,况且他还只配古风剧本,粉丝受众面就更少了。 他想了下,忽然问:“你跟那位舍友的关系好吗?” “嗯?”宁思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头雾水,“现在是闺蜜。” “那就行了,”陆景和看起来很是满意她这个回答,“闺蜜的本命就是自己本命。” “……”宁思终于理解他刚才为什么无缘无故问自己那个问题。 不过……这是什么歪理? 听上去居然好有道理的样子。 她囧了囧,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大学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微信上有个小游戏,是自己从系统给出的选择中挑选十条充当问题,设定好答案之后,将二维码发给朋友,让朋友作答,看两人答案是否回答一致,测试默契度的。 那会儿舍友让她填,其中有一条问题是“以下谁是我的老公?” abc分别是三个当红男明星的姓名,只有d选择是“其他人”。 宁思当时自然是要选d的,然而手滑,选了c选项,恰好是两人另一共同朋友的偶像,惹得舍友当场就炸毛,就算知道她是不小心,也在一旁逼问—— “说!谁是我老公?!” 宁思很记得自己那时说的语气跟内容,十分斩钉截铁且毫不犹豫:“和风!” 现在想起来,闺蜜的本命就是自己本命。 那同理可得,闺蜜的老公,就是她老公了? ……呸呸呸!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朋友可能会觉得陆景和这个新身份有些突兀,其实是在上一本就设定好了的。 那时候构思这本大纲的时候也有想好在前文要写一些暗示,但是文开了之后…… 你们知道的!主角有自己的思想!所以!只能怪陆景和隐藏得太深了对不对?! 不怪我的!!(强行拯救一波 以及这个测试默契度跟老公的梗,其实是我跟我朋友前两天的情景再现哈哈哈哈 不过当时我是勒着我朋友的脖子问的——稍微有点儿粗暴。 ☆、第四十五束光 第四十五束光 两人这么闲聊间, 剩余的几人也终于姗姗来迟。 本就是玩乐性质的聚会, 约在录音棚也是由于大家的共同爱好所致,否则出行人数过多, 难以讨论出一致且符合所有人心意的意见。 人一到齐,刚还坐在宁思身边叽叽喳喳的几个小女生就迫不及待地进去录音间。 宁思是陆景和带来的,知道她性子内敛,陆景和没主动离开,而是陪在她身边。况且自己过来本身就是为了宁思, 想让她了解自己更多,而不仅仅只是陆医生这个身份。 但是他“和风”这个身份,在网配圈里算是有名气,又加之当初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近两年在圈子里几乎是隐退状态,所以这么难得一出现,还是以大活人的方式……在场对他抱有莫大好奇的几位明显不想放过他,纷纷表达对渴望听到名副其实的现场录音的渴望。 陆景和被他们打断的时候, 正在跟宁思解释这次的剧本。 他配的是男二,戏份不多,顶多就是整部广播剧的五分之一,只不过与女二的感情线颇为深刻,在原著里露脸虽少,却是受读者反响颇大,也是能够与男主媲美的存在。 到底是沉寂了两年没有什么新作品,粉丝等得急, 加之这次又是关系不错的大学师弟亲自找上来,考虑了现在的工作程度,衡量过后也就同意了下来。 宁思听着陆景和讲他所配角色的剧情,听故事一样听得认真投入,但毕竟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圈子,陆景和不确定她会不会感兴趣,所以听到那边喊他,下意识就拒绝。 结果眼角一掠,就注意到宁思双眸明显亮了一瞬,他到嘴那句“没关系你们先玩”及时一收,转而应了下来。 几分钟后,陆景和带着宁思来到控制台边。 录音间里没人,早在将陆景和喊动的时候,原本在里头的几个小姑娘就等不及先跑出来在外头候着,好不容易见到他走过来,却是猛然将上一秒的激动收住,按捺下来—— 和风在圈里是出了名的性子温柔少话低调,今日这么一见,又觉得他实际相处起来比网络多了几分清冷,让人面对着都不好意思太闹腾。 重要的是,他今天带过来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女朋友,她们这种粉丝的爱慕之情,表现得这么明目张胆,又不是要造反。 陆景和替宁思将耳机戴好,想了想,又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进去。 宁思在这么多双目光的注视之下,本就对他为自己戴上耳机这个动作而别扭,现在听他这么一问,一是不好意思把自己对陆景和的依赖表现得太分明,二是想到自己进去了什么都不懂,估计也尴尬。 正要摇头,就听到身后的一道声音亮起,满是调侃。 是刚起身走过来,就听到陆景和说话的社长阿翼:“师兄,你不用看得这么紧,我们不会将人拐跑的。” 从一来到这儿就寸步不离,像看着自家小孩一样,阿翼觉得他这位师兄实在是太粘人了,他看着都觉得受不了。 陆景和闻言睨了他一眼,在其他几人都觉得以和风的性子,怕是只能轻哼一声比较无力地反击回去时,他出其意料地开口问道:“要是拐跑了怎么办?” “我把人卖了钱分你一半?” “想得倒美,”陆景和不知是在指阿翼将他的人拐跑还想卖掉这种想法,或是指卖掉之后居然还要私吞一半这个行为,“你能将人拐跑再说。” “那这个好办啊!”阿翼一听乐了。 今日这么初见,宁思看上去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很容易相处又没什么防备心的人,所以陆景和此话一出,他连忙从兜里掏出今早哄侄子没用完的几颗糖果,摊在手心,笑眯眯地朝宁思道:“嫂子,给你吃糖果,等会别跟师兄走了,跟我们去玩吧好不好?” 对心目中的和风有质一般飞跃及突破认识的三位小粉丝:“……” 莫名其妙就被卖了分钱,还要被当成三岁小孩哄的话题当事人宁思:“……” 她跟陆景和虽说也算是互表了心意,但实际上两人都还未正式表达过已是男女朋友关系之类的意思,然而就算是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那也不过只有几天的时间。 宁思被阿翼这声突如其来的“嫂子”臊得怔住,不过也听得出来他是跟自己在开玩笑,只是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才不至于冷场又能解救自己。 顿了半晌后,宁思才犹豫着开口:“抱、抱歉,我不怎么喜欢吃糖果……” 阿翼:“……” 陆景和忍俊不禁,毫不避忌地在这么多人面前拍了拍朝自己投来求救目光的宁思的脑袋,主动将手伸向还没收回手的阿翼,把他手心里摊放着的几颗糖果拿过,“糖我替你嫂子收下了,就当是见面礼。” 下一秒,宁思的脸果断红了。 真把人调侃得面红耳赤,虽然阿翼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却也反倒开始收敛自己的恶趣味,识趣地迅速换了个话题。 又胡乱扯了几句,几人准备进入录音房。 陆景和当然知道宁思在脸红什么,进去之前,好笑地抓起她的手,把几颗糖全尽交到她手心里,又将她头上被自己方才弄歪的耳机拨正。 见她抬着脸,一双明眸倒着的只有自己的身影,陆景和心思蓦地一动,忍住想要将人抱在怀里亲吻她眼睛的冲动,克制地用拇指摩挲了下她还残留了微粉的眼睑下方。 停留不过一瞬,眼看宁思又要开始不自在起来了,这会又是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陆景和弯唇笑笑,什么也没多说,转身走进录音间。 - 他们一群人只是来玩,阿翼是录音棚老板的表弟,又因为爱好有特意学习过录音设备,因此他们来这边并没有安排专业的工作人员陪着。 宁思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但也知道价格不菲,自然不敢乱摸,便只好托着下巴,透过玻璃,万分专注地看着里面的陆景和,时不时同他特意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倒也只是眨眨眼,压下一瞬间升起的落荒而逃的心思,没有错开。 录音房里的男人眉眼清润而亲和,唇角细看牵着几分温浅的笑意,周身柔和,连带着棚里的暖气都一丝一缕的被暖进了心坎。 宁思大学时期是广播站的成员,当时报名,首轮面试时自我介绍完后第一关考核就是对照着在候场室时发下的,供给他们提前准备的稿子念。 广播这种东西看不到样貌,仅是靠一两个人撑起整档节目,不像主持那样还要考验随机应变等能力,很纯粹的对声音的要求偏高。 在广播站工作了一年,以致于她有时也会对声音这东西下意识关注,像是初时在医院遇见陆景和,印象之一就是“这医生的声音真好听”。 想来广播剧跟广播站的工作是异曲同工。 这么稍微出神的一小会,里面几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正在跟同坐在她身侧的阿翼对话,讨论着要不趁现在把广播剧预告里,陆景和所配角色的那部分给录了。毕竟他工作忙,难得有空,反正台词也不多,只有三四句。 宁思看着里头其中一个空荡荡的位置,愣了愣,正疑惑间,身旁忽而有一道阴影落下,随之而来的是自己耳机的一侧被人动了动。 她恍惚地侧过头。 陆景和在半分钟前停下抬头时,就发现宁思在盯着自己出神,阿翼跟录音房里其他人的对话明明她的耳机也能听见,可偏偏那声响愣是没打扰到她半分。 陆景和也回望她好一会,见她始终保持着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干脆摘下耳机,借着休息一下的理由,抬步走出去。 倒是没想到自己刚推开门,宁思就已经回过神。 “会无聊吗?”陆景和拖过一旁的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关心问道,有些担心她是觉得无趣才发的呆。 “不无聊。”宁思摇头,看着他落座,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恍惚闪过一句“我出去喝点水”,熟悉的嗓音,似乎是方才无意识时贴着自己耳朵响起的。 她将一瓶水递过去,顺带将耳机完全摘下来,看他扭开盖子下巴微抬抿了口。水滑过喉间时,男人喉结滚动,颈部的线条流畅而精致,宁思莫名觉得有些扎眼,不自然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掩饰好自己一瞬间的心猿意马,扯着话题问他:“你们待会儿是要录音吗?” “嗯,”陆景和还以为她会没听到阿翼他们刚刚的对话,颔首应了声,“准备把预告片录一下。” 反正这会儿天色还早,录音棚又没限制他们时间,而且他工作上的不确定性太大,要是能尽快完成,就最好尽快解决,免得因为他一个耽误而拖了整个广播剧的进度。 本来就是这段时间要交干音(未经过处理的原始录音),他有趁这几天休息的时候将原著读完,研究过人物,像那些转折剧情、预告片里要出现的台词,都做好了准备跟揣摩。 所以眼下他们突然提出建议,也不算是打陆景和一个措手不及。 那边商量好,阿翼就去找工作人员打印台词。 陆景和偏过头问宁思:“要不要进去试一试?” 宁思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试一试”是指什么,忙摇头——别说就是刚才她都不好意思献丑,更何况待会儿他们要干正事。 “我不会,”说完想到他估计就要接说“没关系我教你”,宁思补充道,“我会把你带跑的。” 陆景和被她这个自黑式拒绝引得一笑,故意打趣道:“带不跑,这点能力还我是有的。” “喂!”宁思恼怒,她这只是拒绝的借口,并不是给他嘲笑自己的机会好吧?! 陆景和又笑笑,趁势抓过她的手,很是亲昵,想了想道:“其实大学的时候我听过你主持的广播,很好听。” 宁思对他说出来的这件事很惊讶,但心知他这么说更多是怂恿自己,所以来不及好奇更多,宁思就摇头道:“我都好多年没碰过这些了。” 她始终是不答应,几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正巧阿翼拿着几张纸走过来,陆景和知道她其实更多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放不开,心想自己家里也有专门一套设备,以后可以在无人的时候再问问她,便没继续进行说服,无奈地捏捏她的手心,接过阿翼递过来的台词。 与半个小时前单纯的找陆景和探讨技巧跟经验不同,而今要正式录制,阿翼还是找了个更加专业的录音师过来,他打辅助。 检查好设备,确认陆景和准备好后,录音师比了个手势表示已经开始。 此时整个录音房里就只剩下陆景和一个人。 到底是同刚以交流为主的轻松氛围不一样,宁思隔着一扇玻璃,隐隐约约能从上面分辨出陆景和倒映在上面的模糊的轮廓。 他的眉心因为情绪的加入而微蹙,唇角抿着,耳机里传来的是他在自己听过后,觉得某些地方情绪依旧不到位而自己请求重复的台词。 “愿执菩提入红尘,悟空不拘花果山……可是卿离姑娘,悟空走遍了四海八川,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花果山,贫僧本不属于尘世,入了佛门便也一心皈依……” 嗓音染着几分的低哑,像极了老旧收音机里发出的厚重摩擦感,里头压抑着极端的感情,偏生不能肆意地表达倾诉,最后只能是化作无奈叹息。 宁思有听陆景和讲述过这段剧情,含冤没落的官家之女和从生来就是佛门中人的和尚,这段台词是男二回绝了女二暗示后的内心独白。 复杂到最后归一的情绪透过耳机渗进耳朵里,周围很空,除了陆景和的声音外,静得恍若能听到呼吸声。 宁思看着陆景和,霎时间就理解了他先前所说的那句,“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六束光 刚开始知道他在配音时, 宁思有惊讶、好奇, 然而在这两种情绪占了大多数之后,也不过是抱着这是他热爱的事物这种心情去了解, 爱屋及乌地尝试着去喜欢,毕竟就算在大学期间日夜听着闺蜜念叨,也没激起她任何兴趣。 在听陆景和正式录制之前,广播剧之于她而言,只是她很亲近的两个人都在不约而同喜欢的东西。 直至眼下, 微微沙哑的声音紧贴着耳朵的皮肤蔓延至全身,引得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宁思在那一瞬间就有些懂了,为什么那会儿闺蜜能够仅因一把声音,就对一个人如此着迷。 大概不仅仅是因为声音本身,更多是这份声音所带来的感官体验,像是一开口,就能把人引到另一个空间里去, 而那片空间里,是声音主人所勾勒出来的浓墨色彩。 这许多块空间碎片拼凑在一起,是陆景和本身。 - 陆景和结束的时候,已经四点多快五点,其余人看上去并没有差不多要离开的意思,宁思听他们闲聊,似乎是打算晚一点再走,然后吃过饭约个地方一起通宵。 她今天出来都没想过太晚回去, 免得跟宁母难交差,更别提通宵整晚不回家了,况且她虽然常熬夜,可通宵却是只在大学试过一次。 那一次跟部门的人在外面通宵完回到宿舍之后,用了整个上午来补觉,可即便如此,还是觉得那一整个白天都处于萎靡状态,仿佛身体被掏空,自那会儿起,她就知道自己不属于通宵人群。 所以一听大家伙这么讨论,一时间觉得为难,只是想要开口又觉得难为情,生怕扫大家的兴。 没想到才这么想着,就听到陆景和开口道:“我跟思思一会儿还有事要先走,你们玩吧。” “去约会吗?”阿翼迫不及待问道,表情是既打趣又暧昧。 陆景和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乱七八糟的鬼点子多,所以听他这么问到,他微一扬眉,不答反问:“怎么,你要跟着?” “不敢不敢,”阿翼忙不迭摆手,言辞语气间满是敬畏和体贴,但是脸上的表情看着又不与他话中那般乖巧,“我就问一下,免得一会儿跟你们撞上,不小心当了电灯泡就不好了。” 陆景和闻言,理解般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对阿翼的话确信不疑,于是便松了口:“我们一会儿应该去星河。” “咦?你们不是刚从那边过来?” “可能会去看电影,有一部片子思思想看。” 阿翼听到上半句的时候,还疑惑着想问陆景和买票事宜,但是一听到后半句,立马就打消疑虑了——既然是女朋友的意愿,那他师兄肯定会有做好准备的。 他表示明白地“哦”了一声:“师兄放心!我们一会儿绝对不会踏上四楼一步的!” 陆景和对他这份掷地有声的起誓看上去很是满意,微微一笑:“嗯。” 又在录音棚里多呆了十几分钟,两人才离开。 离开时,阿翼脸上丝毫没有露出难得见面,却在短短几个小时后就要分开的不舍,依旧是十分热情。 宁思在听他跟陆景和聊天时就觉得怪异,总觉得他当时的表情……看着就像是在琢磨着什么“阴谋”,虽然陆景和最后那个微笑也是颇有深意就对了。然而她跟阿翼也不过是第一次认识,就算是对方表现得再友好,她总不能把自己的怀疑表现得太明显,因此当下这么一离开,电梯门刚关上,宁思就忍不住向陆景和确认道:“我们一会儿真的要去看电影吗?” “假的,”想到他们临走前阿翼那副笑得开朗的模样,陆景和没忍住弯了弯唇,“不过说不准,阿翼现在在怂恿他们等会去看电影。” “啊……”宁思想起阿翼当时听到陆景和说他们会去电影院时,明显的深信不疑,脸上也含了几分笑意,“那万一他们真去了怎么办?” “不会去的,”陆景和的语气满是笃定,“买不到这么多人连一起的票,何况他连我们要看那部电影都没问。” 也就阿翼才暗自得意地以为跟他的对话没露出破绽,保不定他一提出去看电影的建议,就会有人发出类似于“万一是你师兄故意这么说,逗你玩怎么办”的质疑。 宁思恍然大悟:“是哦……” 陆景和睨了她一眼,看她心不在焉,忽然恶趣味升起,故意问道:“还是说你也想去看电影?这会儿两个人的票应该还是有的——” 边说着就边拿出手机来,一副准备查看晚上有哪些电影,其所在场次又还会有哪些空位置的姿态。 今日宁母都是一个人在家,中午她就已经是只能把昨晚的剩饭剩菜热一下,随便解决,晚上宁思有些不忍心又没人在家陪母亲。 本来出门前就在纠结,打算等傍晚的时候再跟陆景和讨论一下,看看他是什么计划,结果猛不丁听到他这么说,而且又是完全将看电影纳入晚上行程在考虑的样子。 宁思下意识匆忙阻止他:“没有没有!” 话音乍落,就见陆景和挂在唇边的几分姣好笑意渐收,原本闲适地往停车位置走着的脚步也顿住,手上刚点开软件的动作,同时因她不仅嘴上阻止,还直接上手拦截的举动而僵在原位。 宁思这才察觉过来,自己这个反应……好像、也许、或者,有那么一些不妥…… 她连忙收回手解释补救道:“我晚上可能还要回去吃饭来着。” 说完,没等陆景和回答,她又心虚地磕磕巴巴添了一句:“而且、情人节该看的电影,应该……就我觉得,没票的可能性蛮大的。” 陆景和看着她极力解释,强忍住要发笑的冲动。 本来他就没生气,只不过是宁思拒绝得如此快速,着实是有些扎心,但不可否认,她现在这样,确实是取悦到他。 陆景和继续面无表情,眉心一动:“什么是情人节该看的电影?” “呃,”宁思被问到了,懵了一下,想到那些老到烂掉却实用性很强的梗,带着几分不确定性问道,“……鬼片?” 陆景和没坚持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低低的压着的笑声从他嘴里溢出,眼角眉间都似是染上了星光,哪里还有刚才不豫的模样。 宁思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她反应慢半拍地“诶”了一声,双眼因为不满放大了些。 陆景和见状连忙哄道:“我们下次一起去看鬼片。” 宁思不开心地撇撇嘴,说出的话不知是置气还是就事论事:“我不看鬼片。” “那我们看其他。”陆景和从善如流地答道。 他接这话的速度几乎是可以以秒的频率计算,宁思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就把日后确认下来的做法惹得心生别扭,即便只是看电影这种很普通的小事。 她轻哼了声不作答,陆景和也不在意,好笑地抬手捏了捏她一暴露在寒风中就开始变红的耳朵。 指尖上冰凉的触感,像极了雪粒落在手心上时,那寒凉顷刻明朗,却在下一秒逐渐与自身体温交融,到最后二合为一,只余残存下来的,几丝若有若无的痒意。 出行的人多,方才找车位的时候就有些困难,几乎是到了见缝插针的程度,是以考虑到停车问题,两人从星河来文化馆这边,索性弃车选择步行。 这会儿离停车的位置便有些远了,两人一路走了好几分钟,过了红绿灯路口,也还有一小段距离。 期间陆景和接了一个电话,是温戚打来的,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陆景和表情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要我当挡箭牌?” “谢谢了不需要。” “我有什么好躲的,我恨不得全世界知道。” “什么见死不救……不准!” 宁思被陆景和突然的轻喝引得注目,刚望过去,就见陆景和正好看过来,问她:“思思,你手机呢?” 他说这话时,丝毫没有因为在打电话而放低声量,手机依旧贴在耳侧,毫不避开电话那头的人。 宁思不明所以,将包里这一整日都没怎么拿出来的手机递过去,结果还没放到他手上,就听见他手机里头传出突然扬高的声量:“不可以!思思别给他!” 紧接着下一秒温戚就自己挂断了通话,又过了一小会,宁思的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跳转的来电显示页面,赫然标着“温戚”二字。 宁思:“……” 她看着陆景和面不改色地划过屏幕接通了来电,等那边的人说完,才漫不经心地道:“已经在我手上了。” 不知道温戚在那旁什么反应,总之看着陆景和眼角挂着的几分狡黠,她不由得想到方才在录音棚,他跟阿翼说待会儿可能去电影院时,眼底好像也有这样的神色一闪而过…… 莫非陆景和心情好的时候,喜欢捉弄人? 宁思一边发囧地得出这个猜测,一边摸不着头脑地围观陆景和打完这通电话,待他把手机放回自己手里,才将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想抛开,问道:“温师兄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急事。” 不过就是想跟姜以耳出来,又怕被温母察觉出他们的不妥,特意打个电话来“合口供”,让他要是接到温母电话,务必要说温戚两人是来找他玩。 然而陆景和对上宁思专注瞧着自己的目光,到嘴的话蓦地一顿后,毫不犹豫的就决定省去那些无关紧要的繁琐解释,并且将温戚最后打电话给宁思的行为曲解。 于是他道:“就是闲着没事想来当电灯泡。” “啊?” 陆景和继续睁眼说瞎话:“不过被我赶跑了。” “……哦。”宁思被他这种意有所指的语气惹得脸上一红。 陆景和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相信自己的话,轻笑了下,索性也不替温戚正名了。 两人继续往停车位走去,不知是不是受到陆景和刚才那两句话的影响,这会宁思总觉得有暧昧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慢慢弥漫开来,烫得人整颗心都不安分,企图冲破这高温的桎梏。反观陆景和风轻云淡,一手抓着手机回信息,一手牵着她——自方才有人从商场的自动门突然冲出险些撞到她,陆景和抓着她避开后,就没松开过。 更甚,每当她觉得羞赧和不自在,手指动了动,他的手就会随之抓得更用力一些,像是怕她挣脱。 宁思是完全不敢手上乱动了,这下子心脏不仅是烫得心慌意乱,更是隐隐生出了灼烧感。 直到陆景和不知道何时将手上的主要力度转移到她手心,轻捏着玩时,宁思受不了这刺激了,得做些什么来转移自己注意力才行。 她率先打破这份安静:“陆医生。” “嗯?”陆景和应了声,又捏了她被自己握得暖和的手心一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配音的呀?” “高二的时候吧。”路景和蹙着眉回想了下才回答。 说完,他低头,右手拇指迅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回了始终不死心来跟他确认“合作”事宜的温戚,好让他安心不再打扰自己。 收好手机,而后熟练地将宁思的手重新包在手心里,才继续说:“那时候接触得不深,高三因为高考停止了一段时间,大一才正式进入配音圈。” “哇!”宁思惊叹一声,“那都好多年了。” 陆景和听到她这么一感慨,顿时也有点恍惚过来,好像确实是……挺多年了。 他一直都没怎么注意这个方面,反正就是这么一路在这个圈子里走过来,对比起很多人,他算是顺利,何况一直都是工作兴趣两头抓,更没时间去感叹什么。 “居然都十二年了……”陆景和约一统计,有些被吓到,不可置信。 宁思闻言猛点头附和,也觉得这个时间跨度十分的惊人。 陆景和一扭头,就看到她这副比自己还要惊讶的表情,看上去竟是比他还体会深刻,忍不住一笑。 正要开口,忽而想起什么,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思思,你说的那个闺蜜,是什么时候开始向你提起我的?” “啊?我想想……” 这个问题问得宁思措手不及,要不是陆景和今天带她到录音棚,又得知他就是“和风”,怕是得等到闺蜜再一次提起,她才能记得这世上还有“和风”这号人物的存在。 “好像从大一的时候就开始说了吧……”具体宁思是不可能记得了,但在大一这个时期,总归是对的。 她语气充满不确定,只是陆景和也并非执着于具体时间,听到她这句,笑了下,本来就满当当的愉悦又加重了几分:“那这么一算,我们认识都不止六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好困好困好困,从十点就一直在打瞌睡,硬是睡睡醒醒把这章码完。 其实昨天就想发,毕竟520来着,但是昨儿从家里回学校浪费了不少时间,加上因为一段时间没码字,手速降了不少…… 不过这几天好像开始感觉回来了,完美。 晚安。 ☆、第四十七束光 六年, 这个时间漫长得让人心悸。 得知自己在大学就已经跟陆景和认识时, 宁思不过是觉得缘分真神奇居多,毕竟在她的认知里, 两人所有感情的发展,都是开始于四个月前的重新相遇。 而这从初识到再遇的大段时间,本该是空白的,却因陆景和此时这么一提,听上去居然也是有了某种不一样的意义。 她心下一动, 正要说些什么,刚抬脸望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紧接着又听到陆景和喟叹般地说:“有空邀请你闺蜜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宁思被他这切换话题的速度弄得有些懵,稀里糊涂地重复着问道。 “毕竟是媒人。”陆景和瞧见她明显摸不着头脑的神色,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 她还以为会是类似于大学时,男朋友请女朋友宿舍众人吃饭的性质,没想到……“媒人”是一个什么梗? 宁思搞不清他这个提议是不是在调侃她, 虽然他的神情确实是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迹象。 盯了他两秒,宁思才小声嘟囔道:“你以为是相亲呢!” 街道上乱哄哄的十分嘈杂,星河广场向来一年四季多人,更何况是这种特殊节日。 陆景和模糊间听到她的吐槽,笑了笑,从善如流的问她:“那你对相亲对象可还满意?” “……”她就知道他在逗她!! 宁思蓦地有些郁闷,撇撇嘴率先扭开脑袋避过他的视线。 注意到她不安分的嘴角,陆景和轻捏了捏她的手心:“不满意?” 宁思不说话。 没听到她的声音, 陆景和不再目光炯炯地给她施加压力,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开,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气:“看来是不满意了。” “……”受不了他语气里的委屈,就算知道他明摆着是装出来的,但宁思还是没忍住开口,“没有。” 陆景和偷偷弯了弯唇,但又很快恢复到日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扬了扬眉,不厚道地追问道:“那就是满意了?”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陆景和用一种“我理解了”的语气说。 宁思终于忍无可忍,微微低头抬手捂住自己被头发遮掩得严实的耳朵,此时已经有丝丝臊意传来,她闷声闷气地说:“烦死了你。” 陆景和被她这种幼稚的行为逗乐,男人低醇的笑声透过手掌漫了进来,循着耳廓沿着神经一丝丝滑到最深处。 宁思总觉得自己的整只耳朵都在发痒,有些恼羞成怒地抬眼睨他一眼,正巧陆景和抬臂将她的手抓下,重新握回进自己的手心。 这只手被自己捂了好几分钟,从文化馆出来后就沾染上的些许寒凉早就化作暖意绵绵。陆景和慢慢收了笑,开始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哪里烦了?” “……”她要是回答得出来,刚刚就不会被逼得哑口无言了。 宁思张了张嘴,又合上,不晓得怎么回答,只是瞅着男人问得认真,总觉得他这会儿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在表达疑惑,反而比较像是在逗着她玩。 她拧开头,嘴巴闭紧,聪明地保持沉默。 静默了几秒,又看回去。 男人依然是方才那副等她答案的表情,估计是因为她收回视线又重新看回过来的纠结动作,那份捉弄她的心思有些没压抑住,往上滑的嘴角,越看越像是在憋笑。 两人就这么一人带着笑意,一人带着稍许郁闷地互看了几秒,看着看着,宁思蓦然一滞——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可还真是再符合陆景和要逗弄她的意图不过了。 真是……差点儿就正中他的圈套了。 宁思鼓了鼓腮:“要是不满意会怎么样?” 原本想将宁思逗个大红脸的陆景和闻言眉头一皱,没料到她会反将一军,但不过一瞬,很快就又松开来,十分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没有这个选项。” “……” 是个选择题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只提供一个选项可选的单选题? 宁思思考了片刻,才犹豫地问出:“那要是满意呢?” “满意?”陆景和的眼神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思思,陆太太这个称号,等你好多年了。” 此话落下,伴随着周围环境的迅速沉寂,宁思怔愣住了,并且在陆景和温柔眼神的攻势下,心跳以加速度的节奏飞奔起来。 受“陆太太”三个字的刺激,宁思甚至没有捕捉到陆景和口中的“好多年”究竟是从哪儿谈起。 对比起她反应颇大的呆若木鸡,陆景和的心情可谓是春风得意十分的好了。 牵着她继续往已经快要到达的停车位走,见宁思一路保持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的表情,陆景和当然知道她这幅状态是什么原因,到底是念在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自己,也就非常好心地不去打扰她。 直到走到车子旁,陆景和按下遥控解锁,车子“滴”的一声响不高不低,声音很快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像极机器人被输入了某个指令般,宁思被唤醒了过来,她拉了拉陆景和的手,有些迟钝地接上一分钟前的话题:“怎么就……直接跳到陆太太了?” 明明他们连恋爱关系都还没确定,严、严格来讲,她现在还是单身人士来着! “不然?”陆景和挑眉看她,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还是你是想直接当陆妈妈?但是我觉得会有些困难。” “……” 瞅着面前男人着着实实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宁思脑子当机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陆妈妈”指的是什么,瞬间脸蛋爆红。 看来这人今天心情可真是好到……太欠揍了! 宁思被调戏得脾气都没了,一抬手将他说话时靠近过来的脸推开,再开口时,语气恶狠狠的,几乎是要暴跳如雷:“你不准说话!” - 于是这后面的一路,陆景和很是听话地充当着哑巴的角色,反而是宁思好几次想跟他说什么,却是一拧头准备开口,就注意到陆景和眼角勾着笑,似是就等着她主动开口。 像一只狼在守株待兔。 电光火石之际,宁思想起了两人最后一段对话内容,以致于话到嘴边,又很有骨气的硬生生将话咽回下去—— 稳住,她能赢。 陆景和本来就沉得住气又有十足的耐心,见着宁思三两次这么欲言又止,就更加有底气不率先开口了。 终于又过了五分钟,车子驶到一处分岔路口,车内沉寂了许久的安静才总算被打破,宁思有些着急的声音,随着陆景和小心谨慎与前车保持着安全距离,并且往前挪的动作一同响起:“诶我要先去市场一趟的!” 结果正在开车的男人充耳不闻,方向盘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进入右侧小道的倾向。 家里的菜已经不够做今晚晚餐,反正也出来了,宁思便干脆拎一些菜回去备着。超市今日多人,收银台那块肯定是排着长龙,是以即便星河广场有个零售连锁超市,她也宁愿是麻烦多跑一回,先去菜市场那边再回家。 明明刚事先就有同陆景和提过,结果他这会儿却跟完全记不起这件事一样,要不是念及正在开车,她甚至就要动手去抓他手臂…… 陆景和依旧一副无事发生的淡定。 直至路口在视线中渐行渐远,连挽救的机会的没有,宁思才死心。 她一脸不满地控诉:“等一下绕路再过去就要好久的!” 陆景和斜睨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意外惨遭无视的宁思:“……” 宁思:“刚明明可以过去的。” 虽然另一条路上车流频繁,要拐弯的车子因为在等安全时机,而导致这小块路段小塞车,可方才她见陆景和的动作,分明也是要换道的样子,没想到前面的车子一过,他也油门一踩,直接无视要转弯的地方呼啸而过。 说完,不料陆景和这下理都没理她,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左方后视镜,确保了车距之后,打了左灯绕过不知何故停在前方的车辆。 “……”宁思加重了点声量,“喂!” 宁思:“你理理我!” 宁思:“陆景和!” 宁思:“……不理人是不礼貌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冷场,宁思瞪了他几秒,又垂死挣扎着开口:“你干嘛突然不说话……”不想这一句终于得到了男人的回应。 陆景和抽空看她一眼,表情有些微微的变动,还没待宁思分辨出他脸上的神色,就听见他说:“陆太太不让我说话。” 听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宁思下意思反驳:“我什么时候——” 话说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早就埋好坑的陆景和却是想听她说完整句话,于是一改五秒前的装聋扮哑,他主动跟她互动:“嗯?” “……”原来他葫芦里卖的是这个□□。 宁思恢复面无表情,看着他,正经地说,“没事了,你好好听话吧。” 陆景和:“……啧。” - 在宁思暗地里“男人都是小气鬼”“世上怎会有如此睚眦必报的男人”“果然恋爱才能看清一个男人真面目”的无限腹诽中,车子停在离宁思家最近的菜市场。 这边的菜市场自然是比宁思原本打算顺路去的那个要小得多,不同于那边大型到不仅规划范围而且还设有正门口,宁思家附近的这个单纯是为了方便居民而建。 以往买菜都是宁母的活,宁思过来这边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然而自宁母腿伤之后,她在市场的露脸频率可是与日俱增。 说起来她也是个省事得很固执的人,刚担负起买菜做饭这个重任的时候,她还有货比三家一一问价,几次对比低价跟质量过后,就干脆固定常去的几个地方。 这次也一样,宁思一来就直接到这段时间都在帮衬的菜摊面前挑拣,摊主阿姨对她很是熟悉,自然少不了热情,见到她人,连忙从放下手机从凳子上站起来打招呼:“今天来得有些晚啊!” “阿姨好!”宁思笑了笑,过年这几天她都是挑早上的时间出门,突然这么晚才来,也难怪对方会这么问。 阿姨主动递了个塑料袋过去,注意到她身旁打扮得随意却俊朗的陌生男人,跟宁思靠得近,心底便有个猜想:“是跟男朋友去约会吧?” “啊?”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以这样的身份来向她询问陆景和,只是上一次怎么说也还属于暧昧期,所以她就算否定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但是这会儿…… 宁思还在愣神,陆景和也没想让她应承,况且还是在自己惹到人还没哄好(?)的时候,于是他很是友好地抢先接过话茬:“阿姨好!” 既没点头也没否定,但这种回答方法,很明显就是承认。 “哎!”菜摊阿姨笑得一脸灿烂,瞬间就跟陆景和攀谈起来。 宁思听着两人自来熟地聊着天,内容时不时还牵扯到她,偷偷瞥了眼陆景和,然后默默继续挑拣她的蔬菜。 没过多纠结晚餐做什么,很快就挑选完毕,阿姨打完称收了款要往回找的时候才发现零钱不够,索性对宁思两人足够信任,扔下整个摊位就跑去隔壁换散钱。 不知是他们来得晚还是今日特殊的缘故,市场里来买菜的人不见多少,稀稀零零。 宁思翻着袋子盘算着今晚做的菜,陆景和在一旁看她这副居家良母的样子看得饶有兴趣,听她计划得差不多了,才将脑袋凑过去插一脚,皱了皱眉说:“思思,我今晚得一个人吃饭。” 声音可怜兮兮的,宁思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扒拉着袋子抬眼,没多思考就“啊”了一声然后回道;“可是我妈妈在家呀。” “没关系,”陆景和很满意她这么上道的回答,“又不是第一次见。” “……”宁思闻言傻住。 她原以为他指的是两人不能一起在外头吃完晚饭再分开这件事,所以安慰得也比较无力,毕竟确实是因为她不忍心宁母一个人在家,才决定的无情将陆景和抛弃。 够理亏的了。 只是眼下听到他这种说法,难免脑子有些卡壳,好半响才恍悟过来他的意思。 这就很让人措手不及了。 如他所言,他跟宁母不是没见过,而且还是挺熟络的那种,但是毕竟一开始不过是普通的医患关系。现在陆景和的身份可是发生了超级无敌巨无霸大的改变,这种前提之下的碰面,宁思光是想到就觉得会别扭。 所以到底是她的话容易引起了陆景和误会,还是他自己把她的话理解歪了啊! 怎么就!猝不及防地牵扯到见父母了呢! 宁思磕磕巴巴地确认:“你是要……跟我回家吗?” 陆景和不正面回答,反而一脸真诚地问:“不方便?” 当然不方便啊! 宁思心里头吼着,面上却分毫不露破绽。 女儿出去一趟然后一声不吭就领了个男人回家,试想要是她以后碰到这种场景,铁定吓得够呛,她家老妈子这腿已经折腾不起了,可别把心脏也一并拉上才好。 一下子因他的反问而陷入纠结状态的宁思挠挠头,才左右为难地憋出一个解释:“就是有点突然。” “突然吗?”陆景和佯装思考。 宁思猛点了下头,希望陆景和能听出她话中最深层的含义,放她一马。 滴溜溜地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陆景和心觉好笑,原来还想说随便闹闹就放过她,结果被她这么一看,立马就改变了主意。 “我觉得……”陆景和恶趣味地顿了下,接收到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目光后,才慢吞吞地接着道,“应该也挺惊喜的。” 宁思:“……” 很愁。 之后宁思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那边的摊主阿姨就已经捏着几张纸币折返。 话题中断。 回去的路上,陆景和不知是不是突患失忆没想起先前被打断的话题,没再继续,他不说起,宁思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其实对于这段聊天因外力性因素被迫中断,宁思甚至是有觉得轻松的。倒也不是嫌弃或是害怕带陆景和回家,借口说是突然,其实也没有,若是她现在提前拨个电话给宁母,回到家都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啥心理准备都能做得满打满。 只不过非要让她说出个拒绝这件事的所以然来,她还真想不出——于是最后宁思将其归于……少女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的事前恐惧。 ☆、第四十八束光 冬季的夜总是降落得早, 但比起先前早早的天色大暗, 连傍晚日常工作都给人一种在加班的错觉,最近的夜晚还是以可察觉的速度在延迟。 抵达宁思家的时候不过才六点过一阵, 整座城市已经是深陷于珠光宝石的笼罩当中,流光溢彩,繁盛而不奢华,由外至里,小区家家户户也同样灯火通明。 两人关系的变化, 使得以后每次见面都无需再找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次数自然也会顺理成章的增多,所以眼下这种分别宁思也没多大感触……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不舍,毕竟难得像有今日这般的闲暇时间,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工作,能够很安心的一整日待在一起。 宁思解开安全带时看向驾驶座的男人,顿了顿道:“我回去啦!” “嗯。”陆景和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安静地看她松了安全带, 倾腰拎起放置在脚边的袋子,伸手扶到手把上—— 然后将头扭了过来。 宁思被他盯得不自在:“你别一直看着我!” 陆景和叹了一声气,佯装愁眉苦脸:“思思走得这么干脆,一点都没有舍不得的样子。” 听着这怨妇般的吐槽,宁思:“……” 实不相瞒,在您说出这句话之前,我是真的有在应景地难过一丢丢的。 宁思噎了噎:“你不是说明天晚上接我下班吗?” 陆景和点头:“那也还有二十四个小时。” “很快的呀。” “……” “那、那我晚上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 “视频?” 宁思估摸了下届时宁母会突然破门进她房间的可能性为多少,又忽然想到这男人从一开始说要跟她回家, 到现在居然只跟她视频,好像已经是非常的退而求次了。 于是宁思爽快应下:“好。” 自觉讨价还价成功的陆景和心情很愉悦,这才慢条斯理地去按中控锁,只是乍一抬头,瞥见侧前方几米之外正缓缓走来的那道身影,挑了挑眉:“思思。” “嗯?”发现车门还没解锁的宁思应声看过来。 只见陆景和下巴微抬,示意她看前方。 宁思带着一肚子茫然望过去。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在他提示自己的那个方向,甚至还有一对情侣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大抵也是一天的约会下来,此时的分开让两人都迈不开离开的脚步。 ……怪不得陆景和说她干脆。 宁思心想着这男人居然小气到一逮到机会就来教育他,正要假装什么都看不见,结果眼一转,顿时领会到陆景和眼神里的重点—— 只见眼前不足五米远的地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一点点缓缓逼近,猛风刮在那人支着拐杖又形单影只的身上,若是配上后期特写与背景音乐,气氛看上去尽是心酸跟凄凉。 但是宁思这会儿十分不孝,完全没想起要冲出去扶着宁母,只是看到来人,眼睛不自觉睁大了些,身子一僵。 恰逢与此同时,宁母的目光也慢悠悠转了过来。 陆景和看了眼还维持着打开车门动作的宁思,一边自行接上方才中断的解锁动作,一边淡淡提醒道:“好像是余阿姨。” “是我妈。”宁思僵硬一点头,怔怔地又定坐了几秒,才顶着思绪乱糟糟的脑袋推开车门。 陆景和想了想,就算不为别的,按理来说也应下来打个招呼才对,于是也在副驾驶座车门被拍上的下一秒熄火,随着她的脚步下了车。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要躲起来的心思还没冒出头就可以先把它掐掉了,宁思边琢磨着路上偶遇陆医生,结果被对方人美心善主动要求接送她回来——这个理由的可信度为多少,边来到宁母面前。 “妈,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宁思走前去搀扶住宁母,自觉牵着她往陆景和那边走去,结果转了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来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宁母没应女儿,而是笑着看向陆景和,神奇的是对于他的出现没有丝毫的惊讶:“陆医生来了呀。” “阿姨好,”陆景和笑容温然,一如工作时的模样,“腿好很多了吧?” “好多了!”宁母眉开眼笑,“我听思思说你最近都很忙?” 居然有跟宁母说起过他?陆景和心下略感意外:“前段时间都有点事。” “怪不得,我跟思思都念过好几回了……”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三个人站在这儿聊天不太恰当,宁母临时刹车止住唠嗑,“来!上去再说。” 场面一下子切换至陆景和跟着她们走,宁思有些懵。 然而这厢还没缓过神来,那厢宁母就开始下发任务把她赶走,让她去门口取快递——本来宁母就是因为快递送到小区楼下,保安室里却不晓得为啥没人,她迫不得已才自力更生苦哈哈地一拐一拐蹦哒下来。 宁思跟陆景和对视了一眼,硬是从男人不变的温和笑容里看到窃喜……行吧,他们才是今日的主角,她退场。 - 晚饭任务毫无变故是落在宁思头上。 许久未见,宁母拉着陆景和在客厅扯话,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去帮忙,厨房里面已经差不多准备完毕,可以开火。 陆景和粗略看了一圈,把还浸在水里的青菜捞起来放到滤水篮,宁思正将切成半圆片状的胡萝卜装进碟里,厨房流离台就这么大小,两人同时抬臂,不偏不倚就手肘相撞。四目相对,陆景和率先打破静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宁思回答得理迅速又直气壮,只是在男人持续注视下,慢慢的底气渐失,顿了顿才小声地补了一句,“就是忘了。” 陆景和压着嗓子:“嗯?” “……”宁思收回视线,气势不足地避过他如炬的目光,继续把砧板上的菜挪到盘子里,边解释,“就是我妈之前说要请你吃饭来着,万分感谢陆医生您这么辛苦照顾我们母女俩——” 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宁思抬眸扫了他一眼,见他除了洗耳恭听之外没有其他表情,又低下头:“咳,但是刚好你那阵子,就过年之前那会儿都不太有空,我就想着先不跟你提……没想到后来就忘了。” 其实宁母跟她提起过不止一次,只不过好巧不巧,每次宁母提议的那个时间,都是她所知道的陆景和有安排的时间点,更加好巧不巧的是,每次她都能在事后忘记这件事。 怪不得方才宁母一见到他,第一句就是像极早就知道他会过来问候语,陆景和压了压眉:“这么说,其实我很早就能见家长了?” 见家长是个什么玩意儿? 宁思偷偷摸摸撇撇嘴,小声反驳:“就算告诉你,你也来不了啊。” “没有什么会比见岳母更重要。”两人距离本身不远,尤其本身还耳尖的陆景和无比清晰听完她整句话,义正辞严地回道。 屁岳母! 宁思被他这两个字闹得发臊,恼怒地瞪他:“又不是没见过!” 陆景和顿时倍感同意,恍然大悟地颔首附和道:“说得也是。” “……”是个屁。 最后陆景和是被被调戏得连脾气都没有了的宁思赶出来的,一手端着一碟菜站在厨房门口,转身对上宁母的视线,陆景和很淡定地微笑:“阿姨,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诶好,”宁母从沙发起身,“辛苦陆医生了。” “不辛苦,我只是打下手,都是思思在忙。” 刚拿到炒菜铲没十秒钟的宁思一声不吭,很不客气地接下他递过来的所有功劳,并且将不说话才是应对陆景和的好法子——这种沉默是金的美好品德发挥到极致。 饭桌上,宁母始终是无比热情,但大概是考虑到不清楚陆景和介不介意的问题,除了在一开饭时夹了几筷子菜到他碗里之外,就没再拿自己用过的筷子给他夹菜。 只是在看他快吃完的时候,又念叨道:“陆医生多吃呀,这还有这么多菜呢!” 陆景和推托道:“不用了,今晚已经吃够多了。” “才这么一点儿,怎么吃这么少?”宁母皱眉。 “不少,”陆景和笑了笑,解释道,“平时也是这种饭量的。” 很奇怪的,从小到大对比起同龄男生,他的饭量都是偏少,也有可能是跟他吃得慢又习惯七分饱有关,总是有控制的在觉得吃到差不多时就自觉放下碗筷,也就运动过后会多吃一些。 工作之后,虽然强度大,饮食上倒是没多大改变,况且今天看似在外折腾了一整天,但实际算起来却是没怎么走动。消耗不大,自然补充也少。 “工作这么辛苦,没事要多弄点好的补补才行。”宁母心疼道。 “有的,”陆景和乖巧应答,“说起来还要谢谢您,前段时间老是让思思送汤来。” “啊?”宁母闻言诧异。 陆景和原本是客套地亲自补一句感谢,毕竟人家让女儿来送汤都送了三四回,自己都没亲自道谢过,怎么说也有些不礼貌。 只是没想到,当他说完,宁母反倒露出一副不知所云的茫然表情:“我没让思思送汤啊?” “……?”这下子到陆景和有些愣住了。 不过愣没两秒,在看到宁思脸上并非露出对宁母否认的意外,或是要对宁母进行反驳的神情,而是一种类似于秘密被揭穿的紧张跟僵硬,他一时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 察觉到陆景和眼中渐渐漫开的笑意,宁思哪怕一整顿饭都没说几句话,这会儿也迫不及待开口了:“妈!你之前明明还拼命叮嘱我来着。” “有吗?”宁母完全想不起来发生过这样的事。 “有的有的,”宁思囫囵地点着头,眼睛完全不敢往陆景和那边瞟,“你估计是忘了。” 宁母眉头皱得紧,也依旧是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片段,但既然人陆医生这么说,女儿又没理由骗她,宁母唯好带着几分不确定跟迟疑道:“可能是吧……” 宁思继续猛点头。 陆景和看破不说破,心领神会,但笑不语。 - 既是没想明白,那宁母纠结了没一会儿就自行放弃,又聊了几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两人今天是怎么遇到的。 宁思明明说的是跟同事出去,就算她耳提面命地提了好几回请陆景和来做客,但也没想到今天女儿一声不吭的就将人带了回来,一点准备都没有,更别提家里刚过完年还没收拾,茶几什么的都还各种杂物乱七八糟。 陆景和也不清楚宁思今天出门是怎么跟宁母说的,只是听宁母这么问,估计也是没让他见光,所以思考了一瞬,选择了一个既没说谎又不揭穿宁思,并且还能一并将宁母疑惑解答的说法含糊过去:“我今天也一直都在外面。” 宁母果然自动理解为两人在街上偶遇,于是自家女儿趁着这个机会提出邀请。 “在外面……跟女朋友约会吗?”宁母思维极为跳跃地联想到这方面。 她就算是这段时间足不出门,也能知道今天是情人节,而一个大男人,按他所说,一整日在外头,宁母很自然而然的就第一想到是约会这件事。 陆景和看了眼宁思,结果人小姑娘吃饭吃得认真,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你们现在所交流的一切都与本人无关,请勿打扰的鸵鸟躲避状。 他眉心一动,故意承认下来:“嗯。” “诶哟!”宁母惊喜,“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女孩子吗?就说好要在我出院前带给我看的那个!” 蓦然提起这件事,饶是亲口说出这句话的陆景和,也是在听到之后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而后才像是重拾记忆般恍然想起。更别提宁思了,早就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对话,眼下被宁母突然提到,难免升起了求知欲。 想当初她还因为听到陆景和承认已经有喜欢的人,不想明知注定得不到回应还陷得太深,所以选择尽早了断自己的心思。 现在回想起来,莫名有种预感,陆景和当初说完看向她的眼神……其实是带了某种深意。 宁思抬起头瞳眸锁定陆景和,目光之间充满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跟紧张,然后她就看见陆景和唇角一直挂着的浅笑多了几丝柔软。 在她心脏陡然加快猛跳了几下的同时,男人点了点头,竟然真的应了下来:“是她。” 宁母也不知是不是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当中有点儿兴奋,居然没能发现此话一出,饭桌上另外两人霎时间蔓延在空气里的暧昧气氛,脸上切切实实挂着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倍感欣喜的明朗笑容,随即还跟陆景和开始聊起他所谓的女朋友来。 作为话题当事人,宁思实在是尴尬到不行,又不好发声去打断,边听着陆景和明里暗里的表白,边心想着要是宁母以后知道真相了,回想起来还她指不定怎么羞耻…… 一顿饭吃到后头莫名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直至终于结束离开饭桌,宁思甚至不用宁母吩咐就主动接下收拾的工作,忙不迭躲进厨房来个耳不听为静。 陆景和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颇为好笑,又坐了一会儿,待宁思出来便宣布告辞。 一出来关上门,屋内溢出来的灯光顷刻间被收了回去,只余下走廊的白炽灯在发力,浅浅地映照着,显得整栋楼有些昏暗。 宁思将陆景和送下楼。 距上一次走这条楼梯,不知不觉已然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那会儿他还在为宁思把他删了这件事耿耿于怀,结果反而意外是她先主动提出的交换微信。 当时他除了窃喜之外,也真的是没有其他太多想法,现在想来,总觉得当时其实两人都在相互的感情边缘试探。 尤其是晚上得知她先前几次来医院原来都只是打着宁母的旗号,而非依她每回来所言,都仅因受母亲嘱咐—— 意识到这件事,整颗心当场就软得稀巴烂。 楼下。 车子就停放在前十几米开外绿化从的拐角处,省得让宁思多走,一踩到水泥地面上,陆景和就停了步让她不用继续往前。 宁思也免得跟他纠结这几步路的距离,乖乖停下,暗夜里一双眸子映着倒下来的灯光,像是波光,荡漾着微澜让人心动:“路上小心。” “回到家就告诉你。” “好。”宁思点头应下。 三两句算是道别完毕,只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有先一步移开脚步,相觑了半晌,陆景和按捺不住了,将人轻轻搂住,压制了一整天的蠢蠢欲动才总算缓解了些。 他轻声喟叹,语气中满是无奈:“怎么办,舍不得走了。” 本来傍晚的时候就觉得一天的时间不够,硬是压下把她扯到怀里再赖一回的冲动,免得刚开始就太热情,毕竟总得给小姑娘一个习惯跟过渡的过程不是? 结果没想到天赐他也,硬生生多给了他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还让他知道了某些不得了的秘密。 这边,宁思有点儿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到。 两人改变关系以来首次这么亲近,两具身体紧密相贴,男人的手臂就稳稳锁在自己两侧,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气息下,熟悉又更加亲密。 她觉得她要开始脸红了:“可是你明天还要上班啊。” 言下之意,他回去要时间,回到去各种洗漱整理要时间,明天还要早起,就算舍不得也磨蹭不了多久的。 陆景和却是笑了下:“不上班就可以不走了?” “……”这人今儿可怎么回事啊,还逗她都上瘾呢是吧? 宁思下巴抵着他的锁骨,手指戳了戳他,积了一天的羞恼终于爆发:“不要老是逗我。” 陆景和反手攥住她的,正经得像是在讨价还价道:“那你不要乱摸我啊。” “……”说得好色.情。 没听到她声音,倒是感受到她身子僵了一瞬,陆景和心底的笑意渐深,脑袋倦懒地搭靠在她的耳侧,脸颊是她发丝传来的冰冰凉凉的触感,鼻尖充斥有很淡很淡的洗发水清香,让人从头到脚都很是种放松的状态。 “思思。”陆景和语调很轻地喊了她一声。 “……嗯?”宁思慢半拍。 “你是不是很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正正经经的喜欢怎么到他口中就变成“非分之想”了?宁思不满反驳,“那你不是更早?” “是啊,”陆景和大方承认,“我对思思是一见钟情。” 好听的情话总是百听不腻,不论话中内容多夸张,虽然宁思被甜得心里发软,但是还是不客气戳穿他:“胡说,我们俩第一次见明明是在大学。” 陆景和闻言低低地笑着:“思思真聪明。” 宁思轻声一哼。 知道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陆景和也不着急解释,总归来日方长,好多没告知的秘密,或是堆积了心头好久已成不朽的感情,漫漫此生,总来得及去诉说。 ☆、第四十九束光 再过多几天就是元宵节。 年后的第一个国家法定节假日紧随着春节末端残存的气息脚步不停, 许多人好不容易工作几天, 从春节这个大长假中找回一些紧迫的感觉,才刚进入状态又被通知可以松懈下来放松一天, 十分怅然。 只是元宵节过后,距离下一个放假日子可就比较遥遥无期了。 转眼进入三月,气候回春,j市的天气虽已没有冬季的凛冽刺骨,但风刮过皮肤, 还是让人渗起一身鸡皮,尤其是前几天下过雨,湿漉漉的水汽像是怎么都不肯散,漫布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呼吸一口都能品尝到湿意。 这一天宁思休息。 陆景和前几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好奇过她原因,毕竟并非特殊节日又是周四,公司却突然单独给她放假。宁思那会儿神色自然地耸肩答不知道, 称可能是主编心情好又看她最近勤快,理由一听就是瞎编乱造,陆景和“啧”了一声开玩笑地道“福利真好”,宁思嘻嘻笑了几声,问那天能不能去医院陪他。 女朋友主动送上门哪有放走的道理,陆景和原本还只小小的开心着中午终于能一块儿吃个饭了,没想到她直接要求陪他一整天,当然是求之不得。 宁思在, 总不可能真让她从大早上过来,就一直在医院耗完晚上直接回家,所幸今天他的上班时间也契合,早早将今日的工作完成,又提前准备了一些明天的事情,六点过一会,陆景和跟同事打过招呼就带着宁思离开。 停车场内。 陆景和启动了车子没急着开,偏头看向一侧弯唇抱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得起兴但明显就是心情姣佳的宁思,扰乱她的心思:“等会打算去哪?” “我都可以呀,”宁思头都没抬一心二用地回着,“我今天都看你安排。” 这话听着顺耳,但是小姑娘从办公室下来一路都在摁着手机,回答他都是回得十分不专心,这就让陆景和很不爽了。 他继续挑着眉开口捣乱:“那回家做饭?吃完再出来。” “好。”宁思盯着手机屏幕点头。 “你想吃什么?”陆景和手指在方向盘轻轻敲打着。 “随便呀。” “清蒸鱼?” “……不好吧,”上一秒还一副我无所谓都任君做决定的宁思,下一秒就在顿了一下后提出反对意见,“我昨天才吃了鱼。” “糖醋排骨呢?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 “要不吃红烧鱼吧?”宁思终于抬起脸,想了想道,“我今天听同事说起这个了。” “……” 看着陆景和沉默又无语的表情,宁思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漫不经心的时候说了什么,同样也是为自己的打脸静默了几秒,才蹭过去挽住男人的右手臂,眼睛眨了眨讨好道:“你要原谅,我是女孩子。” 陆景和忍俊不禁,瞅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蛋,亲了亲她的眉心,笑着问道:“女孩子都是这么善变?” 宁思总不能说是吧? 她抿了抿唇,然后伸出右手拇指尖抵住小拇指指腹,比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小声又无力地反驳:“还好吧,也就一般善变。” - 原以为他们还得去趟市场,倒是没想到陆景和直接开到锦湾,宁思进了门,按他的吩咐打开冰箱,意外看到里面已经满当当地堆满了菜,品种很是丰富。 宁思扭头看了眼让她先把今晚想吃的挑出来的陆景和,男人脱了外套在挽袖子,露出精瘦的小臂,察觉到她的视线,迈步走过来,站定在她的身后,一手虚虚圈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拿出今天一早特意去买的处理过的鱼,“不知道吃什么?” 宁思发答非问,靠着他的胸膛侧抬起脑袋问他:“你怎么买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按照两人在一起之后他的习惯看来,正餐几乎都是在医院解决,不然就是跟她一起在外头吃,好像都没看他回家做过几回饭,而这冰箱里这么一大筐菜,显然就是特意为今天准备的。 她不动手,陆景和索性自己挑选。 本来买这么多就预计了不会吃完,只是今天到底不是一般日子,不想在外头应付,又担心下午临时有工作延迟下班会没时间去买菜,就干脆提前准备。 然而在吃这一方面……实在不是他不用心去了解,而是宁思不挑食的程度已经到了什么都喜欢吃的地步,他拿不稳什么是她特别中意的,除了鱼。 “明天再说。”陆景和拿出最占空间的蔬菜,实话实说。 他的工作忙起来甚至连吃饭都顾不上,更别提这些菜解决不完的话可以这几天勤回来做饭这种办法,主要是宁思觉得有些浪费,“其实我们为什么不在外面吃呀?” 既方便又省事,而且几次约会下来,他们都是去的餐厅。 陆景和闻言低下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因为想亲手为你做一顿饭。” 宁思听着不知怎么就联想起二月末的那次约会,那次算是两人确认关系后第一次正式单独约会,就毫无目的计划只为见面的那种,吃过饭两人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几个小时的时间怎么消遣。 当时宁思脑子里头蹦出了好几个想法,但都没有特别倾向所以就暂时没说出来,然后出乎意料的,同一时间就感受到陆景和握住她的手,叹息般说:“想和你一起完成的事情太多了,还好我们时间很多,能一件一件慢慢来。” 想为她做一顿饭,听上去也像是他们要一起完成的事情之一了。 “唔。”宁思就这么贴着陆景和转身,双手紧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 他家姑娘是个感性子,陆景和以为她又在为自己的话胡乱感动了,脸色挂着温柔跟宠溺,正要抬手拍拍她的头,就听见宁思嘀咕道:“那我晚上打包回家吧,唉,又要想办法跟我妈解释了。” “……”陆景和手僵住了。 - 选择一多就容易陷入选择困难症,好在陆景和在气氛被硬生生撕裂后也没什么好心情跟她慢慢讨论,反正自己打算做的都是印象里她会重复点的菜,也就不存在合不合她口味的问题了。 米饭特意没有煮得很多,陆景和提前预告了晚上的行程,两人等会先去前面的综合广场走走,然后接下来去一家甜品屋。 他既然制定好计划,宁思就依他所言只吃个半饱。 这种天气,在吃饱喝足整个人暖呼呼的情况之下散散步,其实也是极为惬意,本身就抱着虚度时光的念头,自然也没选择开车,而是步行。 陆景和十指相扣住宁思一只手,塞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忙碌的生活步调能挤出这样的慢节奏,哪怕是周围车水马龙鸣笛声重重,也会有难得的安静祥和感。 综合广场细算起来不算远,但抵不过两人走得确实缓慢,走了将近半小时,才总算再过一条街就到。 宁思正跟陆景和说着话,刚从t字路口的拐弯走出,注意到前面热热闹闹的一簇人群,下意识“咦”了一声。 前方不远的一处位置被人半包围着,偏向人行道的右侧更是挤了两三层,人头涌涌的,他们距离得不算远,只有十几步距离,隐约能透过缝隙辨认出被围观的是两辆同向相撞的黑色轿车。 两车的警告灯都跳闪得厉害,他们俩都在生活中都不是多八卦的人,自然也没想去凑热闹,可是这么多人围着,看样子……应该不会什么简单的交通事故。 正这么想着,正巧两名男子从他们身旁经过,大抵是匆匆大致扫过一眼,心有余悸地讨论着那边的状况。“一看就是超车被撞啊!” “这速度是有多快?车盖都快掀了。” “这种撞法,不死都一身残吧……” 浅浅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飘荡着,那人的说法实在是渗人,陆景和跟宁思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事故的严重性,快步往前小跑过去。 陆景和是医生,边自报职业边从推搡着走近事故现场,宁思皱着眉担忧地紧随其后,然而刚从人群中挤出,一只温热的手却猝不及防地覆在了她的脸上。 眼前瞬时一片黑暗,男人温浅的声音在嘈杂声中格外明晰,像是透过山间涌到耳侧:“别看。” 人命关天,知道她顾虑自己,宁思也没跟他争执自己这份工作有什么血腥的交通意外现场没看过,乖巧地闭上眼,眼睫毛刷过他手心惹得心里一跳,她点了点头,抬腿往后。 看不见里头什么情况,但能感觉出仿佛医生的到来让人群的躁动不安缓下来了点,宁思听着四面八方的议论说法,大概听出来了整场事件。 这边的路总共由四条车道组成,用一道长达百米的围栏区分车流行驶方向,两两为一侧。因为从这儿的红绿灯到尽头的红绿灯足足有好几公里,中间原本是有斑马线和缺口供行人穿梭的,但因为修路,中途的路口已经封了几个月。 便总有一些人为了贪图方便不顾来往的车辆,直接从围栏跨过去。 今天的事故就是这么发生的。 本来繁华街道车速不至于太快,偏偏今日晚上车少,道路空荡又宽敞,来往车辆车速较快,天色又暗,而横穿马路那人着装黑色,视线不清。 靠近围栏一侧的司机为了避过突然出现的路人,急刹车不及时,情急之下转了方向盘,导致了后面那车直直撞过来,而肇事路人见因自己发生了如此惨案,早就逃之夭夭。 “副驾座那边都不知道什么情况?” “作孽哦这种乱过马路的人真的不得好死……” “别顾着看热闹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开快车!” 一字一句此起彼伏的声音交杂在一块儿,宁思手握得紧,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干巴巴地等得焦急。 警车跟救护车在几分钟后相继而来,刺耳的声音高高的响彻云霄。 救护车门打开,护士医生从里面推着担架跳出,人很吵很多,宁思丝毫看不见陆景和的身影。 人群里,见救护车终于到来的陆景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病人伤势严重,尚且不说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救治,再者他手边没有设备,只能做最简单的处理。 来的正好是j市一医的人,几人见着陆景和居然在现场,不免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帮忙。 陆景和三言两语给他们解释了方才自己粗略的检查结果,以免再浪费时间去思考移动病人出来的方式,好不容易将三人都搬上担架,陆景和紧跟着他们的脚步也上救护车。 一脚踩上车子,才心漏了一拍,醒悟过来还有谁在等着自己。 陆景和回过头,就见好不容易重新找他身影的宁思举手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手机,笑容清浅温软。 男人心头一缩。 最后上来的护士见他一脚踩着地面,侧脸严峻不知在看什么,就是不上来,出声提醒道:“陆医生?” 陆景和紧抿着唇,抓着车门扶把的手紧了又松,最后右脚发力,钻进救护车内。 ☆、第五十束光 一场手术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陆景和先一步从手术室出来, 将情况告知给不知何时赶来的病人家属,才撑着身心俱疲的身体走到楼梯间。 大风呼啦啦的涌进, 好像还能隐约听见从没关紧的门缝中传来的哭声,断断续续,引人烦躁。 陆景和就着凉风长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蛋糕屋的, 陆景和回了条解释短信过去道歉,随即找到宁思的号码拨了过去。 没人接。 已经将近十二点,可能睡觉了吧。 陆景和又垂下眉,打开微信按开跟宁思的聊天窗口,踌躇了一阵,才打下六个字发送过去,随着信息框的弹出,满屏的蛋糕特效零落散下。 他看着有些心酸和讽刺, 又给她发了句“晚安”,暗熄屏幕。 怔怔地站在窗前出了会神,直到眼睛的酸涩感传来,陆景和闭了闭眼,缓过因被风吹得过干而导致的刺痛,才抬步回办公室。 他的车没开来,这个时间也懒得叫车了,况且他这副状态, 反正无论回家还是留在医院,都注定难眠。 骨科住院部的值班医生在走廊上看到陆景和,有些发傻:“陆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临华路那边出了车祸,顺路送过来。” “刚做完手术?” “嗯,我先去休息了。” “好。” 值班医生点点头,看着他背影慢慢离开,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巡房,脚迈开半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却发现对方已经快走到办公室门口。 他皱了皱眉,心想着反正几秒后他自己也能发现办公桌上睡了一个人,便算罢懒得再喊住他,免得吵醒病人。 陆景和低着头推开办公室门,一时心绪紊乱并未能发现里头有人,直到重新关好门往里走了几步,听到浅而绵长的呼吸声,才抬起头,看到趴在自己办公桌前熟悉的身影—— “思思?!”陆景和很好地饰演出什么叫做“完全傻站在原地”。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本来就不小,宁思恍惚间已经有些被吵醒,加之又被男人这么完全没有放低的声量一喊,总算是慢慢意识回笼。 她半睁着一双还没睡醒的眼,没什么力气地嘟囔着问道:“才刚结束吗?” “嗯,”陆景和看着她的困倦模样,走上前微微使力抱起她,随后坐在她坐过的地方,让她靠坐在自己大腿上,动作很轻地替她把贴在脸颊的发丝顺到耳后,怜惜问道,“等很久了?”“没有,”宁思摇头,“等一会儿就睡着了。” 偷换概念啊。 陆景和无声叹气地在她发丝上落了一吻。 没问她怎么出现在这里没回去,这种问题问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白痴,只是对于她会在这儿,很心疼。 宁思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寻了个舒服姿势倚靠着他,继续舒缓自己的困意,哑着嗓子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没救回来。” “啊?!”宁思刹那间清醒了不少,眼睛睁大,猛地看向他,惊讶问道,“这么严重?” “嗯。”陆景和低低肯定道。 毕竟前车毫无预兆地就转方向盘,后面来车根本没反应的时间,毫无减速地直接撞过去。 被撞车辆的驾驶员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去到的时候,副驾驶座那人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吊着一口气被送至医院。而另一车辆的驾驶员,虽说安全气囊冲减了不少的撞击力度,但造成的胸腔内出血和骨折还是很棘手。 男人倦容明显,眼中布着淡淡的血丝,眉心微蹙,身上还残留着在手术室待久了而沾染上的味道,很浅很淡,有些冰冷,但又十分让人心安。 宁思不清楚他当中有几分是因为手术之后的疲倦,亦或是是受到仅几个小时就一条生命在手中流失的影响,仰着脖子看着他怜惜道:“那你今晚好好休息。” 陆景和应了一声,之后没说话。 下巴支在她脑袋上,合眼休息了会,薄凉的空气掺杂着她发丝似有若无的馨香一并萦绕在鼻尖下,一点点侵蚀本在看到她时就消散不少的心烦意乱。 陆景和又将手臂收紧了点,宁思察觉到他的力度,奇怪着正要重新看他,下巴才微微上抬,就感受到一抹温热覆在自己眉心,随之而来是男人在夜里沙哑而低醇,心软得不像话的嗓音想起:“思思,对不起。” 宁思倒是没错愕于他突如其来的道歉,用相较于他就清亮许多的声音安慰道:“干嘛道歉,又不是你架着手术刀让那个人翻栏杆的。” 从字句到语气都在明确地表示着她确实是不在意今晚的事情,但陆景和依旧是很愧疚。 “我今晚又把你扔下了,”担心她没理解真正应该责怪他的点,陆景和解释道,“本来救护车来了,我把结果跟他们交代一下,离开也没事,不一定非得跟着回来医院。” “但是从你救那个人开始,他就是你的病人了呀。”所以作为医生,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对自己的病人亲力亲为,实属无可厚非。 陆景和听着她的看法,不知道该幸运自己找了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女朋友,还是该因她这份体贴越发心疼,一个医生,交往对象如此善解人意,还真是一件值得炫耀骄傲的事。 他轻叹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心:“可我好像总是在失约。” 从一月份第一次约好午饭,到这一次。 仔细想来,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约见,本就是迁就着他的时间定下的,结果到最后反而又因他工作上临时有事,害得两人空空期待一场。 宁思一听到他这个“总”字,就知道他在郁结什么。 实话实说,之前每回临时取消计划,当时会有怅然是人之常情,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都是可惜居多。 当然,也不敢保证自己以后就绝对不会因为之类的事情,对他产生埋怨或是跟他有矛盾,可就当下而言,她是真的觉得可以体谅,更何况跟他在一起,早就预料过会有这种事发生。 于是宁思翻过被他扣着的手,反客为主的开始把玩着起他的手指来,边开解道:“也没有总是啦。” 话落又觉得这么说好像不太好,连忙紧接着又道:“而且我有时也会临时要出任务啊!” 其实说到底,她现在所处的岗位,跟陆景和的相比较起来不过是半斤八两,同样是一个报料电话上门,安排到她就得麻溜地收拾东西出勤,偶尔放假期间,要是她距离报料地点最近,也要手忙脚乱地恢复工作。 胜就胜在他们人手更加充足,大部分时间还是得以较为规律的。 “不一样。”陆景和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怎么就不一样了?”都是爽约。 “……”反正就是不一样,陆景和不知道怎么说,大抵就是她如果临时有事就大家理解万岁,可事情一旦落到自己头上,就只剩下自责,“总觉得能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没关系啦,”关于这点,宁思倒是没有客气地跟他争论,或是为了让他放宽心就去否定这个事实,用理所当然的强调道,“反正我不忙啊,我可以来陪你。” 丝毫没察觉到这话与自己前几句才说的自相矛盾。 不过她会临时接到任务是真,会加班写稿是真,但大部分日子朝九晚五也是真。在陆景和一起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没少来医院等他,自然和骨科住院科里的人都相互认识了。 陆景和下巴蹭了蹭她头顶,一时没有了声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他支着脑袋,宁思不好挣开去看他表情,良久后才忽的听到他发出叹息:“你怎么就不生气呢?” “?”沉默这么久结果冒出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宁思听得有些懵,“你想我生气?” “……”理论上当然不。 他又不是受虐狂,或是闲着无事想要女朋友跟自己闹,只是她这样没有表现出丁点儿异样情绪,却是让陆景和心下不安稳,但是不安的理由说起来……实在是显得自己太过矫情,跟个女人一样。 陆景和干脆别开自己引起的话题,语气低落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晚上的计划都浪费了。” “晚上什么计划?”宁思这会儿也没管自己头顶被桎梏的重量了,直接抬头亮着双眸问。 陆景和顺着她的动作低下头,不知是外头夜色太浓密,还是今晚的路灯暗淡,他总觉得她眼里藏着的星火格外耀目,让人心悸的同时明晃晃传递过来,似能驱散所有阴霾般。 男人抬手抚了抚她眼底因睡得不安稳又被他吵醒而泛起的青紫,答非所问地“唔”了一声道:“生日快乐。” 宁思毫不意外于他口中的计划,指的就是自己生日。 以对他的了解,这男人对甜食可谓是一丝兴趣都没有,突然建议去甜品屋,不可谓不诧异心生奇怪。 加之她先前说今天休假,陆景和问她怎么这天莫名有假期时,她随意胡扯过去,就注意到他虽是点头,表面相信了她的说法,实则嘴角隐隐的似笑非笑,便猜到他其实心知肚明。 想来也是,医院制度有标明病人的资料是隐私,不过在医生——尤其是自己曾经的主治医生面前,病历本上的资料再透明不过了。宁思闻言看向挂钟,果不其然,早就过了12点。 这生日好歹也是她期待了几天的,眼下这么简单就结束,就算不至于失望,但失落是在所难免。 这点小情绪宁思也没想隐藏,鼓鼓腮收回视线,认真地看回陆景和,抱怨般说:“过了。” “过了。”陆景和也无奈。 “记得补给我。” “好。”陆景和轻笑了一声。 ☆、第五十一束光 今晚过得确实不算愉快。 前有两人谈恋爱来第一个正式节日泡汤, 后有手术失败没能将死者救回来, 好在暖夜温情,所有的坏情绪在最后都得以平静下来。 因着大半夜才能把工作处理完的事情时有发生, 医院里有专供医生休息的地方,开始陆景和想着一个人将就着休息一晚倒是无所谓,可眼下宁思在身边,当然是不可能让她跟着委屈。 况且将人带出来通宵不回,他琢磨着宁思跟她母亲那边的说法估计只是晚些回, 然后让宁母早睡,但没料到他会忙到这么晚。 总不好彻夜不归,以后让宁母知道是他,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两人又抱着黏糊了小会,陆景和便提出叫车送她回去,没想到在他怀里靠得迷迷糊糊的宁思摇摇头,拒绝了。 这段时间她老是大晚上的下班不立刻回家,宁母早就怀疑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先前宁思有瞒着的心思,更多是想着他俩才在一起没多久,总觉得这么着急就坦白进度太快,有点儿不真实—— 说到底还是关系乍然变化的矫情劲儿在作祟。 之后终于习惯了跟陆景和的新关系,宁母却是似乎已经自顾自的认定了自己的猜想,没再时不时试探她。 于是一个不问,另一个不知道怎么主动交代,便拖到现在宁母都不清楚未来女婿到底是何人。 只是终归是要知道的, 索性宁思晚上一琢磨,没犹豫太久思考好了怎么说,就拨了个电话给宁母。 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就扔个炸.弹过去,而是跟宁母解释了今晚的事,说要在医院等陆景和忙完,不清楚等到几点,总之是不会早的,让她先休息。 宁母又不是情商低,一边听,一边就捋顺了女儿这段解释之下没直截了当表明的另一层意思。 只不过清楚今日的时机不太对,心想着等隔天女儿下班回来再仔细拷问她,便没多问,让她大晚上在外面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在外头找个酒店住一宿也行,接着嘱咐她过几天抽个有空的时间带陆景和回来吃饭。 宁思想到几个小时前跟宁母的对话,对方除了一开始听到陆景和的名字是惊讶了一下以外,之后的整通电话下来都十分淡定,不晓得是快速接受了她已经谈恋爱这个事情,还是早就猜到,只不过是不知道具体对象…… 她更倾向于后者。 宁思蹭着陆景和肩膀抬高下巴:“我打过电话回家了,说今晚可能会在外面住。” 当时即便是隔着人群,她也能在暗夜里分辨出陆景和一脚踩上救护车,回头看她时眼底的挣扎跟自责。本来她还很迷茫接下来怎么办,顿时就想好主意,待围观者一散场,打了车就决定去医院等他。 因为没能看到整个现场,不清楚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但隐隐也能料到陆景和不会早结束,所以才提前打个电话给宁母提前报备,但也没想到会这么晚。 这个点了,就算陆景和开车送她回去再回家,也十分折腾,更何况他的车还不在手边,倒不如在附近找个酒店随意一晚,也算方便。 陆景和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怎么说的?” “就说今晚的事情呀,”宁思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会儿全身正困乏着,完全没力气多说话,所以很是乖巧的就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有说是跟你在一起。” 陆景和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滑,又克制地不让自己的惊喜表现得太明显,正了正心里面的情绪才故作高冷地问:“总算让我见人了?” 这话说得……很是委屈了。 宁思看着他唇角一瞬间的变化,心觉好笑,但还是撇撇嘴反驳道:“说得好像你没见过我妈一样。” “毕竟下回见就是另一个身份了。” 理所当然的话音落下,一室安静,几秒之后,才听到宁思低声嘟囔了模糊的几个字。 - 前一晚既是为过生日去的甜品屋,陆景和当然是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然而订的蛋糕因临时有事没办法按时品用,只好今天去拿回来。 甜品屋本来就在陆景和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因此拿了蛋糕再到他家里,花费的时间并不长。 宁思今晚不敢在外头呆太久。 长大以来就没试过因为男人而彻夜不回家,虽然前一晚外宿的理由万分合理且清白,可她依旧是有些心虚,况且才跟宁母交代完跟陆景和谈恋爱的事,心知宁母肯定准备了一大筐问题给自己,譬如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巴拉巴拉诸如此类…… 所以昨晚一挂电话,就想好了今晚要早些回去,早死早超生。 但是—— 再早!也得吃完生日蛋糕再说…… 陆景和知道宁思说今天要早点回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做饭上,又想两人多些单独相处空间,干脆中午就商量着晚上吃哪一家,提前下好单让商家在预订的时间送来。 考虑到还有蛋糕,晚餐的分量点得并不多,两人吃完饭边休息看了会电视,边腻歪着聊了会天,陆景和将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 到底是隔了一天一夜,不用想都能预料到入口的味道铁定不如当场在蛋糕屋食用来得松软可口,不过好在生日蛋糕求的只是一份应景,而且宁思本身对甜食的热爱程度也不高。 陆景和特意去问过对各种糕点都有种莫名狂热喜爱的姜以耳,订的是六寸的黑森林蛋糕,大小适中,既过足了口瘾又不会过于甜腻,巧克力细屑包裹着整个蛋糕表面,深咖色与奶白色相互衬托。 顶层抹面用奶油堆出的两朵裱花上各镶嵌了一颗樱桃,三色交错引得人食指大动。 宁思从陆景和起身走向冰箱开始,就一路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瞅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蛋糕从盒子里拉出来,两朵裱花落在整个蛋糕顶层的正中上位置,下面一大块巧克力细屑为底的空白,用作画纸。 宁思从后面圈着陆景和的腰,认真盯着蛋糕,待男人微微倾身拿起蜡烛之余的东西,才问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陆景和拆开塑料包装的手一顿,“没看出来?”“没有。”宁思摇头,实话实说。 只看出了大概是简笔画之类的,毕竟不是直接以奶油为平底作画,凹凸不平的表面不好弄太多花样。 宁思没看到陆景和抿了一抿嘴的微表情,之后才开口同她解释。 确实就是很简单的简笔画,是b大校园的一角,左右两栋建筑分别是教学楼跟宿舍楼,中间有校道连接,有人在路上来往着,那边宿舍楼顶上画有喇叭,三条渐长弧线代表有声音正在传出。 主要表达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还有其他一些小细节,经过了陆景和的解释宁思才注意到。 建筑楼上有用估摸着是巧克力酱写的“定静楼a”和“诚意南园b栋”两块小字,宁思看到的时候有猜到画的是b大,但也仅仅是认出来是b大而已。 具体的更进一步,就完全糊涂了,即便是经过陆景和一番说明,却依旧是没解决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画这个地方啊?”宁思满眼写着疑惑。 勉强可以理解为他们第一次见面认识时,做采访的地点是在定静楼a的其中一间课室,但也不至于—— 还是说对他而言,这一块区域,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好奇?” “……”废话,不然问来是闲得慌吗。 陆景和看着宁思变脸似的,瞬时间将原来微微睁大的眼睛恢复原状,一脸“你这不废话吗”的表情,忍俊不禁:“不告诉你。” “……” 陆景和轻笑了下,抓住她恼怒地拍了下自己小腹的手,捏了捏,“迟一点抽个时间,我们回一趟b大好不好?” 宁思顿了顿,心想他突然提出要回b大,也不知为什么,但隐约猜到与他口中的这个……暂且可以称之为“秘密”的东西相关,于是她点头:“好的呀。” 陆景和得到肯定答案,心满意足一笑,继续将细长的蜡烛拿出来,动作轻柔地将蜡烛插在软绵的糕体上。 她今年26岁了,就挑六根蜡烛意思意思就好。 宁思看着他温柔地将蜡烛插置于蛋糕上半块的外弧线,仔细不破坏整个蛋糕的美感跟图画,又继续提问道:“这个是你让他们画的吗?” “嗯,”陆景和看她欲言又止,补问了句,“怎么了?” “没,”宁思想了几秒才犹豫着回道,“技术好像不太好。” 毕竟这是陆景和认真准备的生日蛋糕,她应该是要表现出最极度的满意才对,但对于这个画功……实在是称赞不下去。 现在的蛋糕哪个不是精彩别致色彩斑斓多种多样的,能看到这种画风,也不知道是夸他够特别,还是应该说画师技术不过关。 “……”先是说看不懂画了什么,后来又说画功不行,陆景和一连遭到两次打击,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蛋糕上面的图案确实不是他画的,他有过亲手为她制作蛋糕的想法,但是整个过程,并不是他三天两头趁着休息时间偷偷摸摸去学就能学会。 何况一个蛋糕从动工到完成,得花较长的时间,不仅要扔下当天的工作,光是瞒着宁思去蛋糕屋,就有一定的困难,索性就让甜品师替他把他的心意画上去——他们俩真真正正的第一次认识。 言下之意,蛋糕上的图是他特意在白纸上画出来后,拍下发过去的,对方不过是照搬。 陆景和拿起打火机,心态平和:“毕竟我只能大致形容一下,勉强画得还行吧。” “唔,”宁思想了想,不置可否,“反正好吃才是重点。” “……”他选择放弃挣扎。 将蜡烛逐根点亮,莹莹火光跳跃在满屋子的亮堂之下,低调却不安分,陆景和关了灯,整片空间一下子只余小簇昏黄虚虚笼罩着,不知是温馨还是暧昧居多。 他折回重新揽过宁思,见她光顾盯着自己,挑了挑眉:“看我干嘛,快许愿。” 宁思眨眨眼,不太习惯这种看上去一下子就变得正式的气氛,有些尴尬又有点无辜地回道:“我没什么愿望要许的啊。” 陆景和眉心微动:“没有愿望?” 他自高中毕业以来就很少碰过生日蛋糕这玩意儿,无论是自己或是朋友生日,大多都是以吃一顿大餐作为庆祝,毕竟大家都是成年男人了,对着个蛋糕低头闭眼多矫情。 但是不代表没过过生日。 还真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在生日许愿时,如此坦诚地说自己没有愿望要许。 “嗯,”宁思点头,盯着蛋糕几秒,忽而又歪了头看回陆景和,“觉得什么都有了,就没什么不满足的。” 夜晚的缘故,人在黑暗的帮助下,很多情绪都能被放大至透明化,表达情感的欲望会增强,白天所有羞于表达的言辞,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刻,自然而然的喷薄而出。 陆景和微怔,像是在努力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般,好一会儿才收紧手臂,本来就柔和的表情慢慢越发温软。 他建议道:“那我帮你想一个?” “诶?” 这反应? 难道不应该是感动才对吗?! 没等她恍过来,就听到陆景和低低又拉长的、佯装思考的一声“嗯”,然后说:“你就许,希望一直跟陆景和在一起。” 宁思被这句直白得让人面红耳赤的告白惹得心跳加速,偏生说出这句话的人面容正经,仿佛就是在说什么很普通的话。 她下意识反问:“难道你不会跟我一直在一起?” 陆景和这次是真的花了好几秒才捋清她这个问题里的逻辑,便心觉自己前一句话有些好笑,“当然会。” 那就不许愿了。☆、第五十二束光 等两人皆在忙碌中抽出一个共同的时间去b大, 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还是陆景和就她的休息日期, 特意跟同事调了班,通宵工作一晚然后用隔天上午补个觉, 再约着一同吃午饭。 宁思一直以为陆景和说要来b大是心血来潮。 虽说b大是他们初识的地方,但除了当初采访的那间课室,整个校园,她着实回想不到还有哪里是他们存在交集的,所以今天也没把b大想得多特别, 全当是另一个约会地点。 午饭就是在学校饭堂解决的。 过了一点,几乎就没有多少学生来打饭,生怕留下的剩菜太多,乘菜的阿姨往碟子里舀的是满满的一大勺,多得完全看不到米饭。 宁思是属于那种即使是吃饱,但是自己碗里还有就看不得浪费会尽量往肚子里塞的人,以前她每回都会叮嘱少些饭,然而太久没经历过校园生活, 居然都忘了学校饭堂阿姨们的习惯。 一边跟陆景和聊一边吃,不知不觉就把三分之二的饭菜下肚,站起来才发现撑到不行。 之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周三下午就通常都是会被大多数人默认为是b大的休息时间,几乎半数以上的专业不会在周三下午安排课时。 因此眼下已经两点过了几分钟,正是下午的上课时间,校道上原本应浩浩荡荡的上课大军却减了大半。 宁思低调地只跟陆景和牵着手,没再像平日约会那样被他搂腰抱着。 两人怎么说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好几年的人, 身上一些气质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所没有的,不过现在的大学生居多接触化妆品且偏爱成熟打扮,如此一来,两人融入人群中也不算突兀—— 顶多是一看就是师兄师姐那一挂。 还是上课不听课连书都不拿的那一种。 教学区本来就是授课的地方,有趣的地方当然是没多少的,神奇的是两人居然也耗了整个下午。 从五楼下去的时候,宁思凑巧碰到自己大四时的论文指导老师,不可谓不惊喜,毕竟偌大一块教学区分成好几座,每一座又有八小栋,每栋好几层好多个教室。 加之老师们的上课时间一星期也就这么两天,能遇见简直就是天大的缘分。 对面那人同样也是一副被惊到的模样,尤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不相信几年没见,平日里顶多朋友圈评论里聊上几句的旧学生会突然出现。 还是宁思先回过神来,很是亲昵地上前抱了抱人,喊了声“杜老师”。 - 师生见面,总免不了一阵寒暄问起近况,三人同行下楼走出教学区范围,直至分岔路口,杜老师需要搭的校车在另一头,两人才不舍地约着下次抽空出来吃个饭,顺便把宁思的主编一起喊上,聚一聚。 说起来宁思现在进的公司,也算是走后门了,她主编曾是杜老师的学生,后来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当上副主编。 碰巧她毕业那会儿招人,杜老师就直接把宁思推荐过去,虽然后来走的还是正常流程提交简历参加面试,但有经恩师推举,怎么说也是增加了印象分。 自己从实习到留下正式工作,一直都颇得现在的主编照顾,所以杜老的话一出,宁思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 眼看校车还没这么快开,杜老干脆不急着上去,忽而想起前段时间跟学生聊天时,对方说起的事情,皱了皱眉头开口:“对了,我前几天听小容说,你是不是拒绝了专访的机会?” “呃?”这事乍然被提及,宁思错愕一顿,然后才点头,“对的。” 本来心想会在宁思这边听到不同的答案,没想到她除了肯定以外就没有其他回答,杜老师继续皱着眉,明显一脸的不赞同:“怎么就拒绝了?多好的机会啊!” 尽管二者都是记者行业,但做专访类的可不比跑新闻强得多啊?跑新闻天天日晒雨淋的不稳定还辛苦,对比起来,专访那一块不知道舒服多少,工作属性也更好一些。 宁思在听到杜老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只是这会陆景和就在身边杵着,她不太好意思当着其他人的面直接说出理由,便含糊道:“我妈的腿还没好。” 杜老师一听,想到专访那边的工作性质,很快就理解了她口中的意思,之前在她朋友圈看到过她母亲的事,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没好,要是这次跟着出去采访,也确实是不太方便照顾家人。 纵使惋惜,却也放弃了劝说她的念头。 没过几分钟,校车到点准备发动,沉闷的引擎声传来,几人不得不分别。 目送着车子渐渐远去,宁思才回过头看向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她的陆景和:“走吧。” 陆景和习惯性牵稳她的手,才疑惑地重复起杜老方才的问题:“专访那个怎么没去?” 平时聊天没少聊工作上的事,也没听她提过这件事,重要的是刚才给杜老师的理由,她母亲的情况没人比他更了解,这距离发生事故的时间都过去了半年有余,宁母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宁思有些羞于开口,但他这么问起来,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以两人的亲密程度,她也想不出借口可以略过去,况且没必要。 便抿了抿唇告诉他:“主编想让我以后负责专访,但是那边时不时要出差……我想了想就拒绝了。” “不喜欢出差?”陆景和迟疑问道。 “不是……”宁思尴尬地摸摸头发,轻咳一声接着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嘛,你忙,那以后就我来陪你。” 本来陆景和的工作跟休息时间就不稳定,要是她也掺一脚,两人一起忙,那这恋爱还用不用谈了? 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声音落在陆景和耳中却不亚于撼动。 这段感情里,他一直以为都是他在占据主动位置较多,并不是指那种觉得宁思不够喜欢自己不公平的想法,在他看来,无论深浅,只要是爱就够了。 而是时隔多年,他毕竟是惦念得太久的那一方,对于宁思来说两人真正的相识时间不过短短半年,从一开始深浅就有差距。 更何况大抵是她性子内敛,对比起来他的情感就厚重许多。 关于他工作上的不便,他后来有想过的,只是并不是短时间之内能解决的问题,很多时候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他能做的不过是当下对她更好。 他只是没想到,她已经默默在以自己的方式,迁就着他。 工作上的调动很少是坏消息,除非犯了什么错误,在宁思这儿,一个一直敬职敬业的好员工,就更不可能莫名其妙把她往下面调了。 就算是不了解她公司的事情,光是凭着杜老的语气,就知道宁思的这个决定有多遗憾。 自己因为工作没法陪她,他心疼。但是用这种方法换取出更多相处的时间,他也心疼。 然而没等他开口,已经猜到他凝着目光沉默的这几秒在想什么的宁思,慢慢回握住被他攥着的手,接着道:“而且我真的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明明可以更好?” “哪里,”宁思应得很快,“老是看不到你,明明就很不好。” 陆景和被她满是嫌弃的语气惹得轻笑,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声气,亲了亲她的额头。 身后有模糊的类似于广播电台的声音夹杂着下课同学发出的喧嚣吵闹声传来,陆景和克制的没再大庭广众下与她再做出什么亲密行为,松开人,牵过她往另一条相对而言学生比较少的路走。 一边跟她说起今天会带她回来的最重要的原因:“思思,其实我大三就知道你了……” 不是大四下学期才认识的你,也不是时隔多年后重新相遇之后才喜欢的你。 真的好年了—— 我有多爱你。 ☆、番外-极光 其实要说起来, 大四那次比赛获奖后的采访, 是他跟宁思之间第一次正式认识没有错,但并不是双方的首次见面。 初识是在上学期。 那会儿血站过来进行每半年一次的无偿献血活动, 他被安排去做志愿者,负责在献血车外搭建的两个大帐篷下为来献血的同学初检验血。 十二月的风刮得足够猛,只能靠戴着口罩来减轻风打到脸上带来的不适,他已经呆了三个半小时,还有三十多分钟, 就可以完成任务,为时两日的献血活动也会结束。 上课时间,又是活动第二天,一整个下午来的人已经不如前一日这么频繁,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人坐到自己面前,陆景和抬头掠了她一眼,动了动被冻得有些僵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的信息表就随手放在一边, 撕开手边一套新的工具,准备采血。 一边跟对面那人聊天让她放松心情。 “第一次献血?”陆景和一手轻轻捏住她无名指指尖,一手拿着采血针。 “嗯。”小姑娘头也不抬,要不是眼球转动的轨迹一直紧紧跟随着他手中的采血针,还真是一副丝毫不紧张的淡定模样。 陆景和有些好笑,眼疾手快地摁了一下,她指腹很快就有血珠渗出来。 “嘶——”小姑娘还没什么反应,站在她一侧陪着她的女生已经反应极大地倒吸一口气, 夸张着表情问道,“疼吗?” “没什么感觉。”姑娘想了想问道,“你要试一试吗?” “不了不了,”女生猛摇头,“我觉得我今天有些营养不良。” 陆景和隐约觉得坐在自己面前这姑娘的嗓音有几分熟悉,不过没多细想,倒是听到她们的聊天有些忍俊不禁,口罩下的唇角忍不住往上滑。 测了血型、血红蛋白、乙肝和转氨酶,确认没问题,陆景和拿起笔预备在她信息表左上角标注血型,却是在看到她姓名那边填着“宁思”二字时怔愣了一瞬。 “诶,是怎么了吗?”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不对劲,陪同过来的女生连忙问道。 陆景和视线落到一同紧张看着他、等着他答案的宁思脸上,这才总算去留意她长什么样子,只是不好太明目张胆地观察,便收拾好情绪装作若无其事摇头。 重新低头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母,然后将表递还给她:“没事,拿好表去后面那部车上再量一下血压,没问题就可以献血了。” “诶好的,谢谢医生!”宁思弯着一双杏眸接过纸张。 她生了双好看又灵动的杏眼。 陆景和也笑了笑,一张脸被口罩挡住大半,眼中笑意润朗。 这是他们初次接触,而在此之前,宁思这个人在陆景和的脑海里,所有的认知,就仅限于她的名字和专业。 初初知道她,是在大三开学了两个月的时候,他从实验楼出来时已经不早,校道上几近冷清,广播站里传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空旷跟显明。 他大一就是广播站的,自然也知道十一月是栏目部所有实习干事的试用期,又加之自己接触配音好几年,对声音的敏感度让他一下子就笃定,这把声音的主人肯定能通过实习,成功成为广播站一员。 后来果不其然。 再之后,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能够听出她的声音,认出她负责的时间段是周二中午以及周四傍晚。 他有时也会在闲暇之余关注那段时间的广播站,久而久之,开始莫名好奇对方是谁,不是多强烈的欲望,只是那会儿在他看来这种念头并无异样,便找了栏目部的副部长、当年对方新加入时自己指导过的一个师弟。 宁思,新闻系大一新生。 一个名字跟声音一样温柔的女孩子。 - 转眼间就大四下学期。 接到记者站的采访通知,作为团队在上报比赛时临时抽签选出来的负责人,这次的采访任务本来理应是他作为主要采访对象,只是他那段时间正好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想再硬生生多一个任务,还有花时间去准备回答的素材,干脆把这个烫手芋头转给温戚。 万万没想到记者站这次的组长是宁思。 自上学期在无偿献血活动意外遇见她后,陆景和还在校道上碰到过她五次,一次擦肩而过,对方并没有认出她,其余四次皆是遥遥看见。 很奇怪的感觉,那种会不由自主在路上想偶遇一个人,听到能与她牵扯上关系的事物哪怕只是新闻系三个字都想到她,还有时而会在听到广播站的声音时跟她作对比…… 好像自己的生活在无意间就被另一个人所渗透。 那次的采访,除了一些必要的对答,他与宁思之间并没有产生多少交流,自己本身就不是无事爱与人主动沟通的人,所以那次的沉默同样被他归类于性格使然。 直到采访结束,一大伙人出去吃饭,接着各自回宿舍—— 陆景和只知道自己那一天过得有些不在状态。又是一年后,大学毕业,发朋友圈,看到宁思点了赞,忽然就有些怅然若失。 - 其实不是没有意识过自己喜欢上宁思,只是这种情感并不是特别强烈,有时候会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起她,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在念念不忘。 而在几年的工作期间,不过是感觉一个人生活比较自由,能够最大程度上去追逐自己的事业,暂时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好在父母虽然时不时问起也只是处于关心,并不是真的着急他的感情。 就这么一直过着。 然后在某一天,推开手术室大门看到那个身影,小姑娘一双明眸没有记忆中的明亮,被很多负面情绪占据着,却是熟悉的悸动。 原来在不经意间,就藏在了心里好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们没看错终于完结了。 战线拉了这么长说不愧疚是不可能的,在此向一直追文的你们道个歉,真的很抱歉,但是还好最后没有辜负这篇文,好好写完了结局和番外。 鞠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