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公子,求你莫寻死》 作者:丹青手 文案: 似玉是庙前镇门的石狮子,庙中香火一向盛,运道一直是不错的,可惜遇上了家道中落的公子,当场自尽在她面前。 从此似玉的运道一落千丈,不过她没记恨,毕竟这凡人长得是真好看。 一世倒霉想不开也是情有可原,可似玉没想到这丧门入命的竟七七四十九世都在她这处寻死…… 似玉嘀咕:既然此人横竖都要寻死,不如找机会炖了调养调养身子? ps:这是一个想补身子不成,反被各种碾压的可怜灵怪的故事…… 面皮艳俗单细胞低等灵怪女主vs清心寡欲谪仙男主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主角:似玉,姑嵩 ┃ 配角:一大堆 ┃ 其它: 上卷 春风几朝盛 ☆、第1章 似玉自打有灵识以来,便是庙前的镇门石狮子,说镇门确实是个客套话,她一个低等灵怪也镇不了什么东西,纯粹一个大件儿摆设,避免门前光秃秃得不大气 。 与她一道当摆设的还有另外一个,名叫如花,她们本家是石,名儿怪好听的,石似玉,石如花,合在一起便是如花似玉,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姐妹狮。 不过不是名字好听而有的名声,而是因为太过没脸没皮,明明长得这般丑陋,却非要取娇嫩嫩的名字,太是嗝咽灵怪。 似玉也没得法子,镇门的玩意儿不大抵都是这么个凶残模样吗,更何况这名儿还是庙里的老和尚给取的,哪能胡改,没得乱了运道谁来负责? 如花修成灵识比她早很多,听惯了闲言碎语,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阴阳调和。 狮是只好狮,就是脾气却非常古怪,每个月里总会有那么二十几天间歇性的暴躁,每每让她猝不及防。 来来回回大抵就是埋怨似玉是只母的,怨自己命数不好,别的门前都是一公一母,偏生她们一对母的摆在这处没个阴阳调和,平白堵心窝子。 是以她们除了用灵识对骂,也没别的有效交流,逢个打雷下雨,信号接收还不好,每每吵到兴头上却时断时续,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憋气到吐血。 日子久了,似玉也就将她那间歇性叫骂当作耳旁风吹过,装聋作哑的本事也练到了极致。 寺庙里的香火日渐旺盛,也引得周遭乱七八糟的杂物都有了灵识,可惜平日里不怎么爱讲话,与它们搭个话头也是爱答不理,性子很是高傲冷漠。 似玉只能日复一日地蹲在庙门前,成日风吹雨打太阳晒,头上也长了草,日子过得很是没滋没味。 唯有打雷下雨才能消遣一二,逮着机会看一看这些平日里高冷的花花草草,在风雨中摇曳哭嚎的可爱形容。 这日夜里依旧风平浪静,眼看着就没有什么乐子来排解消遣,她心头有些失望,这都盼了多少日雷雨,却连着一个月都放晴,没得戏看,嘴里都快淡出只鸟来。 一旁哼曲儿的如花忽而顿住,直发出一声惊叹,‘哎呦我天,这是哪处来的小生!这面皮生得可真是我的理想型!!!’ 似玉的瞌睡被惊了个散,心想至于吗? 这凡人还不就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再好看还能越过山下村口那个秀才? 她没精打采地看向前头,意识突然被电击过一般战栗,原来凡人可以生得这样好看…… 那拂面而来的风突然间就不显得燥热了,仿佛脱离了世俗,与这尘世间的所有格格不入,世间万般皆配不起他的干净清隽。 似玉忽然听不进所有嘈杂的声音,眼中只有她,这只公的眉眼生得太好,叫人一眼便能看进心里头去。 只是他眼中有太多似玉看不懂的东西,与那些来寺庙祈求的人有相似之处,却又完全不同,不像是要来求光明的人…… 一旁如花做戏一般娇滴滴,‘常人烧香都是白日来的,公子你怎么大半夜里来,现下寺庙都关门落锁了,你一个人多危险呀,要不要奴家陪陪你?’ 末了,她又自问自答,粗着声儿,‘小生这厢是被姑娘的美貌吸引而来,一见倾心,特特来问姑娘芳名?’ 周遭灵怪闻言呕声此起彼伏,仿佛承受了什么不该承受的折磨,形容很是煎熬难挨。 如花倒没说错,这夜黑风高的,这脆皮凡人独自在深山老林里确实很危险,这处虽不如乱葬岗那处孤魂野鬼成群结队,但多多少少会有几只飘来这处晃荡,都是怨气极重的厉鬼,若是碰上女鬼,采阳补阴必是没跑的。 采阳补阴这文雅词,似玉还是从如花那儿听来的,如花是个极上进的摆设,心心念念盼着修成人形,寻个公狮吃上几回,好采阳补阴增加修为,再吃更多公灵怪,无限循环便是大好。 似玉虽不知晓她为何热衷于吃公灵怪,可到底佩服她这般进取的心思,像自个儿,看着像个无用的摆设,其实也确实是个无用的摆设,混混日子的咸鱼狮。 往日她并没捣腾修为的念头,现下看到这凡人倒是颇生了些心思,这人长得这般好看,若是能将他吃了,说不准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气度皮相,也免得成日被寒碜配不上自个儿的名字。 那公子缓步走近,衣摆微微带起夜风,长腿窄腰,身姿修长,步步走来的脚步仿佛落在似玉心上,一下下砰砰跳。 如花用力吞咽口水,‘这凡人若是能让我吃上一回,我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似玉疑惑她怎得变了口味,‘你起先不是还嫌凡人皮太脆了,想要肌肉一大块一大块的公灵怪?’ 如花狠呸了一声,‘你是不是榆木脑袋一敲一个响,锤锤打打才能动脑壳?! 那等俗物怎么比得上眼前这个极品,你懂不懂什么叫男人,你看看这长腿窄腰,要是在床榻……咳咳咳……反正绝对会让你食髓知味,我要是能在他现下这个大好年华里修成人形,必定要狠狠采阴补阳一番,届时必定是□□的好滋味!’ 似玉听得是垂涎欲滴,就差留下哈喇子,“你这么说,我倒也想尝尝这凡人的味道,一定很是可口~” 如花那眼神就没离过前头的人,越看越觉得可惜,她终年是个摆设,再是想吃这凡人也不过是痴狮说梦,‘唉,可惜凡人命薄,就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一眨眼功夫便没了,等我们修成了人形,他怕是连骨头都化成了灰……’ 似玉那一颗热腾腾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不吊她胃口吗,又没甚实质行动可做,光看不能吃实在太糟心了。 似玉有些丧气,那凡人已然站定在寺庙前,既不上前叩门也不唤人,只静静看着那庙门,又好像越过那扇门看向别处,眉眼深远似谪仙,神情似是悲悯。 “人人都祈愿你的庇佑,可你真的能看见吗?还是装聋作哑,一概视而不见……?” 似玉、如花皆是心中一震,这瞧着谪仙一般的公子竟这般狂妄肆意,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天际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雷声突兀压下,吓得周围的灵怪纷纷往黑暗缩卷。 这人却半点不怕,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他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结果,眼里空洞无物,只余空寂。 这人长得太好,这样的神情都能如画一般,无端叫人心生怜惜,衬得周遭景色独好。 似玉看得入神,根本没发现他袖下微微泛起的锋利光芒,忽而又一道巨雷凌空而下,那寒光一闪而过,皙白的脖颈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血喷涌而出撒到她身上。 天气的惊雷一道又一道凌空降下,震得天地仿佛都动摇荡起来,摇摇晃晃如地龙而起极为骇人,又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大雨毫无征兆倾盆而下,伴着肆虐的风呼啸而过。 眼前的一切都让似玉根本反应不及,她甚至感觉到了他鲜血的温度,那温热的血仿佛在灼烧她的石皮。 面前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下,斗大雨水滴滴砸在他皙白的面容上,衣衫被血染尽,慢慢随着雨水晕染开来,淡淡的血色蜿蜒曲折而来,如画的眉眼被雨水染湿越显深远。 那眼神太空寂悲戚,明明落了雨,她却仿佛看见了他眼角滑落的泪。 大雨下了一整夜,夜尽天明才慢慢停止。 寺庙里的老和尚打开门见了这番情形,吓得当即晕了过去,好在寺庙香火旺盛,早间便人来人往的,硬生生给救了回来,那早已气绝离魂的人被卷了张席子,随意丢去了乱葬岗。 后来,她们才在来往的凡人议论中知晓,这人便是横郭公府嫡长子,横衡,表字姑嵩,天资聪颖,行止有度,才学过人,年少便得百家知。 便是连似玉这孤陋寡闻的,也听过他的名字,来这寺庙祈愿的大家闺秀,大多都存了嫁于他的心思,那情树上挂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 可惜天不从人愿,后头被扯进了谋逆大罪,受了牵连世家没落,到最后家破人亡,只留下他一个,可谓是人间惨剧。 似玉身上的血迹早被雨水洗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他眼中的孤寂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眼里的东西与她来说太过沉重…… 似玉想着叹了一口气,心中难免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有了食欲便被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如今吓得胃口全无,过后见到这些个两条腿的凡人,恐怕会留下阴影哦…… 如花哭得伤心欲绝,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见一张合心意的皮囊,却不想眨眼功夫便没了,叫她如何不痛心! 周遭的灵怪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它们本就是靠天生养的脆弱灵怪,那凡人死时天呈异象,一道道怒雷劈下,这地皮便秃了一块又一块,生生带着了不少同类,场面何其可怕! 他们这一类摆设似的灵怪本就僵硬胆小,昨日那事已然排上灵怪十大恐怖榜的榜首,弄得他们神经过敏紧张,如今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歇斯底里地一叠声尖叫,场面很是凄楚。 虽然灵怪的时间很多,尤其是她们这种石头怪,多得是那铁杵磨成针的时间,可她们调养身子是很艰难的,受一点惊吓就要对花很多精力来调养,非常娇气。 这人不过在他们面前待了半盏茶功夫,却叫她们生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来调养,实在太不人道。 可最坏的结果还不是这些,而是寺庙的香火弱了,这一事过后,每每来人就会提到横郭公长子自绝在这处,这名声大传得自然也远,寺庙前头死了人哪能不惹忌讳? 天长日久,寺庙里的香火便慢慢淡下来,灵怪喜食香火,现下少了吃食,日子过得更加艰苦难熬。 本以为这事过了便过了,却不想后头这个天煞孤星每每投胎转世都来这一处寻死。 凡人过了奈何桥都要换一张皮,这人不仅音容相貌始终未改,连命数也是一成不变,每世遇上的命薄子皆惨绝人寰,是个万年孤寡的命格,命中克人克己,便是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似玉摆在这处见过很多可怜人,不得不承认,这人不是有病,他是真的惨…… 这么几番折腾下来,连似玉的运道也被带落了下来,她本是这处灵怪中运道最好的,得天独厚聚灵气修灵识,平日里也没怎么勤勉修炼,却比旁的灵怪要身强力壮许多,风风雨雨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一般轻巧,现下一到阴寒天就那处都不舒服,再也寻不了乐子。 供养着他们的寺庙也日渐衰落,到了后头人走茶凉,只留下她们这些低等灵怪在这荒庙前蹲着,日子过得很是乏味无趣,庙也成了乱葬岗那群孤魂野鬼游荡的必经场所。 ☆、第2章 漆黑寂静的深夜寒风瑟瑟,天际如晕染浓墨,重重叠叠的乌云密布,几乎看不见星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依稀听见幽幽呜咽声,仿佛女鬼在悲泣,黑暗深处隐约闪过绿光,那些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多,尖厉刺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来~跟着我飘,不要飘到别处去~现下鬼道可不安稳,被鬼差抓去了我们可不负责~~~’阴森可怖的凄凉声响在这处久久回荡。 似玉的瞌睡顿时被扰散,头痛欲裂地看着远处成堆飘来的孤魂野鬼。 乱葬岗那群呱噪的又组团来这处游玩了,这些个孤魂野鬼很是嘴碎,问他们天文地理一概不知,邻村街角的闲事却件件如数家珍,又是昼伏夜出爱晃荡的习性,每每扰得她们这些灵怪日夜颠倒、疲惫不堪。 周遭灵怪见状皆唉声叹气,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这一两夜来闹腾倒也罢了,这都来来回回多少年头了,这群劳什子鬼还成天往这破庙晃荡,怎么就不觉得腻?! 众灵怪极为费解,几只鬼已然围上似玉开始絮叨,这开头还是和前几日一样的词儿,‘听说横郭公府长子横衡便是在这处自尽的,我依稀记得当年活着时还曾见过他,确实一表人才,可惜命数太过坎坷,不然以他的学识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这横衡我在乱葬岗可不知见过多少回,每次都是那个面皮,也不知是不是一个人?’带头的野鬼上下漂浮身子,极为肯定,‘自然是同一个人,我琢磨着是上头下来历劫的,你们可知晓那九重天上的帝仙叶容,现下可是我们这千千万万个乱葬岗的女婿! 想当初也是下来历劫,不过三世便吃不消人间悲苦,生生堕了仙。’ ‘这事我知晓的,当初他堕仙之时满天际都是煞气,唬得老子以为魔道大行,整整三百个日夜不敢出坟,可惜帝仙历劫没让我碰上,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抓了横衡不是一样?咱们摸清他何时再来此处自尽,到时抓来炼化,比能得个造化修成鬼仙!’ 这话一起,引得周遭鬼魂一溜烟围到这处,七嘴八舌将一大筐一大筐废话灌来。 似玉险些听吐了去,这群鬼魂也不知闲得发慌,还是脑子得了毛病,见天儿往这处跑,每回儿且装作头一次来,说得话也是陈词滥调,做戏一般夜夜重复,比他们这些灵怪还要无聊。 一只厉鬼飘在如花脑袋上,讥讽道:‘真真是异想天开,过奈何桥需得换皮子,这可是阎王爷都没胆子篡改的规矩,那人整整四十九世音容相貌不改,十有八九不是个好惹的仙,就凭你们也想抓,没得得罪了去,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似玉听到这便知这群混不吝又要掀地皮撕打闹腾,忙不迭道:‘你们回乱葬岗罢,往后不要再来在这处玩闹了,那人是丧门入命,碰上可不是好玩的,现下距离他上次自尽的时日已有二十几年过去,他差不多就要来了……’ 似玉早被被磨得没了脾气,那一双饱经沧桑的石头眼已然看透了世事,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鬼魂的性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平日夜里不经意都能惹着他们阴气森森地穷追不舍,更何况是现下主动招惹,是以今夜的戏路较之平日有了极大的偏差, ‘你们这些低等灵怪在这处摆了几百年,蠢笨如此都能修成灵识,若不是得了那横衡的救济如何能过得这般舒服,分明就是好果子不分留着自己尝!’ ‘低等就是低等,心思如此卑劣,你们莫不是想自己占了好处,倒将我们骗了回去?!’ ‘简直欺鬼太甚,不如咱们先将这破摆件儿砸个粉碎,出他一口恶气!’ 如花本欲开口吼脑袋上头的鬼东西滚下来,闻得此言当即闭了灵识装死。 她运道败坏至此皆是因为那人,哪里有得零星半点的好处,这群鬼东西竟然连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鬼话都说得出口,太不要脸! 似玉当即咆哮而起,‘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你们说这种颠倒是非的鬼话,就不怕五雷轰顶遭天谴吗?!’ 突然,天边一道惊雷,仿佛要劈裂了天空般落下,“轰隆”一声劈在了似玉石身上。 如花:‘?!’ 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 似玉:‘……?’ 似玉当场就被劈黑了,那一道道雷接连而来,遭天谴一般劈向她。 围在一旁的鬼魂转眼就逃没了影。 如花与周遭灵怪皆瑟瑟发抖,只觉这雷劈得和那人自绝时没什么区别。 巨雷连劈几道再没动静,周遭又恢复了寂静。 似玉周身如裂开一般疼,一时忍不住哀嚎起来,竟不再似以往那般无声。 如花见状大惊,‘你你……你被劈成人了……?’ 似玉闻言伸爪一看,果然变成了凡人的手,看着纤细细白。 她微微收缩五指,指头灵活动弹,不似以往那石爪子笨拙沉重。 她顿时忽略了身上的疼痛,低头看向自己,灰扑扑的衣裳着身,有些老旧,仿佛风吹雨打很久一般的旧。 如花打量她半晌,不由喃喃赞叹,‘这身姿真是傲人,瞧着可真不像只石狮……’ 似玉面露喜色,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周遭的鬼怪已然窃窃私语, ‘这面皮怎么瞅着有点媚俗?’ ‘这么一说确有些胭脂俗粉的味道……’ ‘这一副野狐媚子的面皮再加上这身衣裳,倒像是姨母那一辈的狐狸精,这可真是奇怪,以她现下的年岁幻化人形,不该这般老气罢?’ 似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当即从石墩上一跃而下,四肢着地往最近的一处水坑奔去,借着月光探头一看,果然见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艳俗的面皮。 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太过妖艳再加上身姿太过凹凸有致,便是那种俗里俗气的妖娆,一看就不是好的…… 似玉失望到了极点,甚至有点想哭,她好歹也是个年少狮,怎得偏偏幻化得这般成熟老气,且还不像个好的…… ‘这样的面皮在戏文中撑死了是个恶毒女配角儿,注定是个炮灰的命数。’ ‘可不是吗,现下这世道一贯盛行得是清丽脱俗的面皮,这般妖艳贱胚的皮相确实不讨好。’ 灵怪们对于面皮惯来执着,这一下便像是找到了共同语言般打开了话匣子,几百年来头一次这么热烈的讨论,对于面皮的喜好固执己见,只唯独一点共同点,就是它们都不喜似玉这般媚俗的面皮…… 似玉心碎成了好几瓣,妖艳的面皮上怅然若失,若是换副小白花皮囊自然惹人怜惜心疼,可现下这副怎么看都像要勾搭人的不良妇人。 如花听见这闲言碎语,心头不爽利极了,她刚还夸过好看,这一句句的可不是在打她脸?这一群杂草破树成日绿油油一片,丑得一逼,有得什么破审美?! ‘这皮子那处不好看了,晓得那些公子哥去青楼最喜欢那一种吗,就是这种风韵犹存的成熟老娘们儿,懂个什么就在那唧唧歪歪!’ 似玉闻言满眼不敢置信,成熟老娘们儿……是她? 她面色一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大半狮生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这是头一次悲痛到欲绝! 如花笑声如银铃一般传来,‘没事儿,这皮子身段大抵没几个男人绕得过脚,只你别上赶子和人女角儿争宠抢风头,附小做低地做只“宠物”,包你活到王八升天那一日~’那幸灾乐祸的调儿起起落落,听着跟唱戏似的。 似玉闻言连忙手脚并用爬回石墩子上蹲着抽咽,凄楚的哭声在这大半夜的破庙阵阵回荡,极为惊悚。 如花疑惑,‘你都修成人形了还蹲着当摆设作甚?我要是你,早去凡间潇洒了,去做老鸨子也比呆在这里好呀……’ “不……我不走,我是只骄傲的狮子,不可能做宠物呜呜呜……” 周遭灵怪见状越发鄙夷,这只石狮话倒是说得好听,这那是骄傲,分明针眼的胆儿,化了人形也不敢离开,那她化人形又有何意义?! 简直是秃子争木梳,多余! ‘早让你别成日瞌睡发呆,多瞧瞧长得好看的面皮提升提高审美,这相由心生,现下成了这副形容也没得法子了……’ 似玉听着有转机,当即跳下石墩子,四肢着地跑到如花面前,对上她的石头眼,“可有什么法子改一改?” ‘能有什么法子,除非你修为突飞猛进,每日以法术换皮子,否则就是痴人说梦……’如花说着贱笑出声,似乎极为愉悦,‘这深山里的老妖怪最喜欢收集你这样的皮囊,你呀……想来也只有红颜薄命的份儿,哈哈哈~’ 似玉一爪子攀上如花的脖颈,手指一弯抠下些许石屑,神情生无可恋,“如花,既然我注定短命,又怎么舍得留下你孤苦无依,不如我们现下一道走,黄泉路上好做伴!” 如花笑声截然而止,急声阻道:‘别……别抠,疼疼疼,石似玉,你冷静一点!’ 似玉闻言整个面目都扭曲起来,情绪激动,“我狮身从来没有做对不起灵怪的事,为何偏偏这般倒霉,得了这么一张恶毒女配的皮子,往后出去岂不是人人打杀!如花,我心好痛啊!!!” “啊啊啊!”如花疼得尖叫嘶吼,若是灵识能出声,破庙都得震上一震,‘狗东西你住手,我有法子,有法子,你听见没有!’ 似玉当即松了手上的力道,满目憧憬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极为期盼,全无刚头的丧心病狂。 如花心中暗骂不休,恨不得拧断这混账的脖子,半晌才缓过劲,‘我们都是靠香火供的,你下山去寻个香火旺盛的寺庙或道观,在那处吃几年香火,以你的悟性运道,修为必然增长得极快,说不准一两年后你就可以变一张皮过上好日子了。’ 如花后头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似玉这么只咸鱼摆件儿,每日醒了吃香火,吃了香火继续睡,悟性基本可以归于零,运道更是衰败到负数,若不是被雷劈了可能永远都是一件摆设。 而幻化面皮需要极深的修为,修炼万万年的狐狸精也只能靠吸男人精气来维持美貌,以似玉那零星半点的远道造化根本不可能变出一张皮。 似玉收回手,语气幽幽,“如花,你要是骗我,我就是死了也会回来带你一起走,十八年后我们还是一对姐妹花。”说完,她便四肢着地,如走兽一般飞快离开了此地。 留下如花暴跳如雷,‘滚,一对你个二百五,没眼力见的东西,老娘绝对不要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似玉:“我申请换一张可爱点的皮子,能让歹徒放松警惕性的那种。” 丹青手:“怕是不行,姑嵩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先将就一下。” 似玉:“拿命将就吗?〒_〒” 丹青手,逃。 谢谢卖肾雷,^o^/ emyche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8-18 17:18:46 30010175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9-07 12:18:57 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02 11:21:39 小原原原原原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0-11 15:03:33 blinbl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19 18:50:22 ?sk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19 23:05:26 叫我杨大仙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2 16:05:20 古灵wiw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7 15:03:43 古灵wiwin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0-27 15:03:52 古灵wiwin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0-27 15:03 狐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05 23:10:11 狐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7-24 10:12:42 半缘流光半缘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8-30 10:31:01 古灵wiw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3 15:53:56 都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5 00:01:42 lor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7 15:44:40 陈陈陈12345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8 03:36:19 2961044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5 19:25:17 tsuk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5 19:4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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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姑娘见过不了,不由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言辞恳切,“求求姑娘别落我的名,奴家自幼无依无靠,颠沛流离了这么多日才到了这一处,奴家是真的想修道,只求姑娘能让奴家进这道观,奴什么苦都吃得……” “我们浮日观是修道之地,不是开善堂收济难民的,这位姑娘你还是去别处看看罢,这处你还不够资格。”女弟子声如莺啼般悦耳,说话却直白地让人难堪,那眼中的不屑颇为伤人。 可到底是大观出来的人,相貌做派不知比瘦姑娘出挑了多少去,后头排着也纷纷劝瘦姑娘离开,莫要再耽搁旁人时间。 这姑娘一走便轮到了似玉,她虽比瘦姑娘好了些许,但瞧着也没有多少精神气头,艳俗的面皮,老旧的衣裳也难掩玲珑身姿,怎么看都像个妖艳勾人的贱胚子,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尤醨见了似玉这副形容,连唇舌都不费了,视线当即越过了她,“下一个。” 似玉闻言一怔,见她仿佛没看见自己一般,不由上前疑惑问道:“姑娘,你还没问我问题呢?” 她刚幻化成人形,又只擅长爬行,腰肢柔软得有些控不稳,这扭来扭去的模样再加上这副面皮,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存心卖弄风骚,却又太过不自然而显得做作庸俗。 尤醨闻言冷笑出声,正欲开口驱赶,身后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缥缥缈缈的声音仿佛如在幽静山洞中轻轻拂过的清风,带着些许水气,空灵悦耳,“请问这位姑娘,道心为何?” 似玉闻言彻底怔住,她一个只知道吃香火的看门灵怪去哪里知道什么道心不道心,她能知道点心是什么,就已经算不落伍了…… 似玉怔忪之际,施梓漆已然行至这处,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眼前这一个便是。 那通身的作派与似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应当说是远胜于在场所有女儿家的好颜色,超凡脱俗的气韵叫人根本移不开眼,人群中少不得发出几声赞叹。 尤醨见似玉回答不出,越发瞧不上眼,“连道心是何物都不知晓,还巴巴地跑到这里,真当我们观中什么污糟人都收吗,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这话便有些咄咄逼人了,虽说头一试确要看仪容相貌精神头儿,可也不该摆在明面上说。 施梓漆闻言柳眉轻蹙,“醨儿,不得妄言。” 尤醨气焰当即落了下来,语气颇有些忿忿不平,“师姐,醨儿哪里说错了,你看看这女子不三不四的做派,分明就是存心不良,也不知来我们道观做什么?” 施梓漆不再理会,看向似玉落落大方开口,“姑娘还是请回罢,修道之人最忌凡心,待姑娘悟得真道,再来亦不迟。”她说话中听,又是大家闺秀的好做派,似玉站在她面前便更不像个正经女儿家,在场的也多是修道之人,自然瞧不上似玉的媚俗,即便个别心中有些想法,但摆在这绝色出尘的施梓漆面前,便什么都不是了。 一时间,周遭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也不知存得什么心思,什么都不知晓便来了。” “这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怎得还这般作态,莫不是将旁人都当成瞎子看待?” “快走罢,可别耽误我们时候了,这天色可不早了。” 似玉久在破庙,已然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凡人,见他们突然开口指责,一时也有些心慌,毕竟种族不同,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怔忪之际便被往前挤的人群推出了队伍,一时也只能垂头丧气地作罢了去。 尤醨见这狐媚子扭着屁股走远,那摇摆的腰肢显得身姿越发玲珑有致,极为风骚,一时满眼厌恶,“现下招弟子越发难了,这来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哪有半个有道心,分明就是冲着沈师兄来的,半点不要脸!” 这话倒是实在话,修道之人谁不知这道中玉树沈修止,当年那一场论道清谈可谓是风采绝伦,让浮日观出尽了风头,谁人不知晓这浮日第一大弟子沈修止,浮日观的名声能传得这般远,其中多少也有他的功劳。 可这话多多少少污了沈修止的清誉,知道的人知晓是道中玉树风华惑人,不知道的还以往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荡子弟。 施梓漆闻言神情不悦,“你若再这样妄言,明日便不用出来了,免得败坏了师兄的名声。” 尤醨闻言当即禁了声,再不敢多言。 似玉这厢一步三回头,闻着香火的味道垂涎欲滴,心中很是不舍,却也只能满面沮丧一步步下台阶。 前头落了名的瘦姑娘此时正坐在台阶上抽抽搭搭地哭着,比她还要伤心。 似玉走到她身旁坐下,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了,这处不收留还有别处,再找找便是了……”似玉说着口中味淡得很,一时有些馋得发愁,“不过这么旺盛的香火往后未必能在找得到,唉,好饿呀……” 瘦姑娘顶着通红的兔子眼看向她,难过道:“我也饿了,若是能看一眼沈公子就好了,都说秀色可餐,他那样好看,说不准看一眼就饱了……” 似玉闻言一惊,琢磨了一番颇为小心问道:“你来此原是打算吃这人?!”她这样不正经的面皮,这般问出来的话多少能叫人想左了。 瘦姑娘不防她这般直白,一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才……才没存那样心思,我只是想看看他。” 似玉见状越发肯定心中想法,这同类可不能食啊,这要是让她去吃同族灵怪,那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这是何其丧心病狂的想法! 她不由一脸难言,“这样不好罢,你们毕竟种族相同,若是要吃掉……” 瘦姑娘见瞒不住,神情还有些遗憾,“他这样的人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玷.污的,我只消远远看几眼就心满意足了,那敢想那些荒唐事。” 似玉虽没有听过玷.污这么个新鲜词儿,可大抵也知晓就是吃掉这个意思,她当即五官皱到了一起,“这样……这样玷.污同类,岂不有些难以下咽……?” 瘦姑娘面色越发通红,压低声音轻道:“你可小声些,这话可不能叫别人听到,否则我们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似玉闻言只能点点头,坐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要玷.污同类得是她一样,很是心虚。 瘦姑娘见她这般坐立难安,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真的是要来修道的?” 似玉想到此整个身子都垮了,有气无力摇了摇头,“我就是来混口饭吃的,不想连大门都没能迈进去。” 瘦姑娘倒看不出她有多饿,却多少觉得同病相怜,“你若是要混口饭吃,也不一定要在这里做弟子,浮日观极缺杂役,现下也有招收,我这身子太过瘦弱没得力气,管事不愿意收,你这样的应该是可以进去的,你若是愿意,可以去试一试。” 似玉眼眸一亮,欣喜若狂,“愿意愿意,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你是不知道,我看了大半辈子的门,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好的事!” ☆、第4章 瘦姑娘头先便想做杂役,这路探得是清清楚楚,当即便给似玉指了去处,便是道观的后门,离这正门相差极远,山路又不好走,常人要去大抵都要绕上一整日,好在似玉跑得快,没多久便到了后门。 道观后门也是成堆的人,不过没有前头那般有秩序,到处是人挤人,里头参差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不似面前那些人光鲜亮丽,和似玉这一身老旧的衣裳很是搭配,她一看便觉自己来对了地方,兴冲冲挤进了人群里头。 前头的管事娘子模样颇为魁梧,那嗓门一吼便叫吵吵嚷嚷的人群都安静下来。 招收杂役没这么多要求,有得力气会干活便能轻松过了关,可轮到似玉就难了,她这面皮模样一瞧就不是个会做事的人,倒像个养在院里的姨娘,还得旁人伺候。 管事娘子上下打量了眼似玉,有些不满意,“你以前都做过什么?” “我看过门,有时候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地守门,只要进门的坏人我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就好比那些孤魂野鬼,每一只她都叫得上号,就是……就是拦不住。 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默了一阵,才开口劝道:“姑娘,我们这处招得是干活的人,要不,你还是去别处看看?” 似玉闻言心中一急,学着瘦姑娘刚头的语气,泫然欲泣求道:“大婶子,求您可怜可怜奴,奴家刚从山里出来没别处可去,奴家什么苦活脏活都能做,求您给口饭吃便好。” 大娘闻言还是不信似玉是个会干活的,可这面皮身段生得太好了,现下道观只有他们做杂役的个个灰头土脸,瞧着可不够体面,留着倒也算给他们装添装添门面,也没什么坏处,便大笔一挥将似玉的名字写进了册子。 似玉见自己被留了下来直感觉做梦一般不真实,这头能进来,可不就说明她是个有造化的灵怪,如今都能和凡人一道干活了! 可似玉不知,浮日观需要的杂役是很多的,这么来说罢,这头来应征杂役的,除了老弱病残干不得活的,其余基本都能被留下来,可即便是这样,似玉都险些被剔除出去,可见她的造化有多坎坷,比之凡人是完全输在了起跑线上,若不是还有装饰这一功用,恐怕是真真会饿死在深山老林里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道观也有道观中的规矩,他们虽然不用像大户人家里头,那样随身伺候着老爷夫人们,可道观里头的弟子千千万,衣食住行,日常扫除都是需要杂役的。 浮日观不同于寻常道观,当今天子极为信奉道教,给了浮日无上尊崇,是以浮日观的规矩极为严苛,其中最忌多嘴饶舌、走路一顾三望、行止不得礼数等,礼教之严堪比王侯府邸。 似玉一进来便被分去了最容易上手的扫除一支,换下了老旧的衣裳,穿上不修身的粗布衣裳,身姿倒没原先那般凹凸有致,不过那张面皮一瞧还是彻头彻尾的狐媚子,穿得再朴素都还是打眼的。 这便导致似玉在这处也不受待见,一来便收了孤立,没几个愿意和她说话,总是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过她听如花碎嘴惯了,早早练就了一身充耳不闻的绝技,旁人见她没怎么搭理,又确实是个认真干活的,闲言碎语便慢慢少了。 只这扫除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扫个庭院都要花上一整日,极为费力,她不过是一个门前摆件,走路都不太稳,拿扫帚扫地便更显动作不利索,每每起早贪黑才能把活干完。 似玉这日刚洗漱回来,便见同屋三人兴致勃勃在扯话头,“姐姐今日去了前头可曾见到沈公子,可有和他说上话?” 似玉有些好奇,她才来没几日,这沈修止可不止听了一两回,这人是观中的第一大弟子,年纪轻轻就可以替道观中的师者教导其余弟子,道心极稳,天资过人,是万千弟子的习学目标。 三千一脸遗憾,“他哪是我们能见到的,便是观中弟子也没有全见过他的,我今日不过是去前头扫除一日,哪有那个好运道,再说了……便是真碰到又哪敢与他说话?” “那可不一定,姐姐生得这般好颜色,说不准哪一日碰上了,他会先和姐姐你说话呢~” 三千闻言嗔打了那口不择言的柳絮,脸颊泛上薄粉,“你可莫要揶揄人,留心往后我再不理你~” 柳絮以袖捂口往后躲去,“妹妹说得可是实话,姐姐竟还不乐意听了,真真叫人伤心。” 一旁翡翠当即附和,“姐姐本就是我们这处长得最好看的,我看外头的人只知晓施梓漆芙蓉颜色好,若是见到了姐姐,这名序恐怕要倒着排呢!” 三千的面皮确实生得好,精致小巧的五官,细白的面容,活脱脱一个清纯小白花,看着便让人生了小心呵护的心思。 正是似玉最中意最想要的面皮,不过翡翠这话却有些夸大了,若说三千胜过似玉倒还说得过去,可拿去跟施梓漆比较,那根本没法比,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就拿那清丽脱俗的气质来说,哪个和施梓漆一比都能被衬成庸脂俗粉,绝无例外。 三千闻言心头窃喜,施梓漆是谁呀,那可是天之娇女,虽有些自知之明,可能与她一比也是荣幸,一时间面上的笑压也压不下,直拿起指头轻点前头两人娇声道:“你们呀就会拿我取乐子,也不管我面皮子浅不浅。” 这话一出她们便笑得花枝乱颤打闹起来,若是叫男子瞧见自然天真烂漫桃花色,颇为移不开眼,可似玉是个母的,还是个无趣的摆件儿,完全也不晓得她们在笑闹什么,咣当一声便推开了门,特别不解风情。 三人被扫了兴致,直冲似玉翻了好几个白眼。 似玉看着有些稀奇,这和她先前见过脱了水的鱼精有些相似,眼珠子也是这般往上翻的,瞧着就差一口气了,不由一步三打量,才走到桌案旁放下手中的木盆子。 三千起身走来,几乎不拿正眼看似玉,一头大般吩咐道:“你明日寅时起来,去扫道观后门的台阶,你可记住了,管事娘子说一片落叶、一根枯枝都不可叫她看见,若是你没有打扫干净,必然要重重罚你。” 道观后头的台阶多至数百阶,人烟稀少来来回回皆是杂役,一般弟子都不会往那处去,和前门大石阶相比更是古旧,石阶多有开裂处,极难清扫,是杂役最不喜欢的活儿。 现下又正是秋日盛时,那落叶时不时飘落下来,刚刚扫完没多久便又落了一地,这活干了形同于没干一般,偏偏又是道观显眼的地儿,扫干净得不着好字,没扫干净又必会惹得责罚,可算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原本这活排给了三千,可三千来得时日久了,自来会耍滑头,长得又讨巧,管事娘子自然也会偏心,这活便顺理成章排到了似玉头上。 似玉一个荒野求生的摆件儿又如何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闻言便点头应了。 翌日寅时极为听话地爬出被窝,拿着扫帚便去了后门干活。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天际连鱼肚白都还未泛起,秋日的清晨极为寒冷刺骨,整个道观也就她和山里的鸡仔起得最早了,场面甚是荒凉凄楚。 待似玉到了后门一脚踩进了铺满金黄落叶的台阶上,才知晓这活儿有多棘手,若是来一阵龙卷风必然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想着便伸手为指对着空气打了个圈儿,片刻后指尖微微聚起气流袭向地上落叶,轻轻卷动了几片落叶极为吃力的升起,可到底是低等灵怪后力不足,不消半息便慢悠悠随风落下,场面颇有些刺人心。 吃了这么多香火也不过是徒增了力气,修为是半点没有长进,似玉重重叹了一口气,背脊垮得跟个小老头似的,拿起了扫帚认命地从第一阶台阶开始扫。 一阵风拂过,金黄色的落叶片片落下,不知不觉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笼罩着的冷霜灰色如墨浸了水慢慢淡去,最终化为乌有。 后头铺满落叶的台阶上一人而来,步履平稳,快慢适中,踩在石阶成堆的金黄落叶步步而上,脚下落叶发出细微的脆响声。 似玉扭着身板正扫到兴头上,听见声响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一人手撩衣摆,一步步往这处台阶上走来,素袍着身,长身玉立,发带束发,乌发一丝不乱,通身素净无一点缀,举手投足气度干净不染一尘,树上落叶打着旋儿缓缓落下,落在他的衣袍上慢慢坠落而下,远处山际晨曦丝丝缕缕撒下,朦胧如一幅画卷,叫人移不开视线。 似玉看着他慢慢走进,那熟悉清隽的眉眼清楚地映入眼帘,眼中满是怔然,手不自觉松了开来,扫帚“啪嗒”一声掉落在台阶上,往下滑落了几阶,正好拦在了来人的脚前。 那人脚下一顿,站定在拦住路的扫帚前,眼帘轻掀,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面上,颇有些许淡漠冷意,似玉心口莫名紧绷,如同做错了事一般不知所措。她这般虽是无心之举,可在旁人看来却太过刻意,这扫帚明明好端端地拿在手上,却突然这般掉落,还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个男人不错眼,瞎子都觉出来她存了勾搭的心思。 寻常女儿家遇到心仪的男子,苦于不好开口,大多会将手帕或香囊装作不经意丢落男子面前,让心仪之人捡起,好顺理成章地搭话,沈修止这样的容色不知遇了多少回,若是要捡,手都能生生捡折了去。 未几,他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一般,收回视线一步越过了扫帚,未曾开口与她言一字半句。 似玉一时只觉自己还是摆在寺庙前的石狮,待他走进道观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离了那处,还会与这丧门入命的人碰上。 很多鬼魂都说过,这样生生世世悲苦孤寡的人必定不是好人,可他看着实在不像坏人,那通身的清冷,倒像是下凡历劫的谪仙,与烟花红尘格格不入,完全不属于这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姑嵩,怎么样,咱们似玉这腰扭得六吧,这身材!这面皮!别装那么冷淡嘛,你其实喜欢得不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姑嵩:“……” ☆、第5章 落叶缓缓飘落,一片片皆去了生机,叶落叶生都是一个轮回,他们每一次相见都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日,从来没有例外…… 似玉看着满地的落叶,心中颇为感概,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这最后一程还是送一送罢,免得他不习惯。 似玉想着却颇有些兴奋,忙拿着手中扫帚追了上去,道观里头没有亭台楼阁,假山石林曲曲绕绕地阻碍着视线,她这厢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早间山岚深浓,道观里头幽静肃穆,灰瓦屋檐在山间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人在古木参天旁渐行渐远。 似玉慢慢跟在身后走,一边疑惑他要去何处,一边好奇他这一世又是怎么个凄凉光景? 日头高起,山间的清风徐来,道观里的弟子已然陆陆续续出了屋,纷纷忙碌着准备早修,更早的已然开始诵读。 迎面而来的弟子见了沈修止,连忙恭敬唤道:“沈师兄。” 沈修止眉眼依旧清冷,闻言微微颔首,脚下未停往前走去。 弟子见沈修止走远,连忙拍着胸口看向另一个,“沈师兄今日怎么从这处过,可吓了我一跳,好在我们刚头没说些昏头胡话叫他听见。” “可不就是,刚头我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早间诵的全忘了,好在今日不是上师兄的早课。” 似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个道中玉树沈修止,这原倒也不稀奇,他这样的人哪一世不是人中翘楚,既在这处,就该是沈修止。 可惜命数短浅,人生才刚刚开始就截然而止,永远是个顿号,便是翘楚又如何? 似玉脚下不停,越发好奇他一会儿是怎么个自尽法,先头那七七四十九世,他可从来没有重复过,也算是用心钻研的人才了,虽然方向不大对…… 头先两名弟子见似玉妖妖娆娆地跟着,不由相视一眼,眼露惊愕,沈师兄面皮生得好毋庸置疑,可性子却极为冷淡,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这么久以来,还真没见过哪个敢这么没脸没皮追着沈师兄跑的。 似玉却没察觉有什么不妥,见跟着的距离有些远,还小跑几步追近了些。 前头的沈修止终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目光清冷至极,叫人心中蓦然一紧, “不要再跟着我。”这话可谓极伤自尊,寻常姑娘脸皮薄,可架不住这般眼神语气,早早奔逃了。 可似玉不同,她是看着他死的,论交情,和看着他长大也没什么区别,按凡间的规矩来算,应当是长了好几辈的长者,自然没觉出什么不对。 这般被拒,她心中还有些失落,都说凡人心思易变,这人也终究是变了,以前都是让她目送着走的,现下倒想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寻短见了,好是生分…… “沈师兄,你回来啦?”尤醨与施梓漆一道从远处走来,一眼便看见了沈修止,连忙往这处快步走来,一见似玉,当即便认出了她,“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进来的?!”这一番厉声质问仿佛将似玉当成了宵小之辈,十分敌视。 早起的弟子也纷纷往这处靠近,见了沈修止也大抵猜到了什么事,想来又是个痴心错付的女儿家。 远处施梓漆慢慢走近,看了一眼沈修止,又将目光投向了似玉。 似玉见她误会了,连忙拿起扫帚示意,“我是来扫除的杂役。” “杂役?”尤醨只觉荒唐,也不知那些管事眼神往哪摆,这样子的人竟也招了进来,还不要面皮地跟着沈师兄后头! 尤醨看似玉越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既然是杂役,为何不去做活,大清早在这里晃荡,生怕别人看不见你不成?!”这话里有话,众人看着似玉,越发觉着这心思不正。 似玉哪里知晓这些,只得伸手指向沈修止,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就是看他眼熟,一不留神便到了这一处。”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不想这女子竟这般坦白,沈修止眉间微敛,似乎极为不喜。 尤醨一时语塞,她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女人,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勾搭人。 施梓漆闻言未语,只上前一步看向沈修止,“师兄可认识此人?” 沈修止看着似玉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薄唇微动,吐出的字半点不近人情,“没见过。”言罢,便没再理会任何人,自顾自转身离去了。 似玉收回了指头,石头心有些被伤到。 尤醨见状不屑一笑,阴阳怪气嘲讽道:“可真是会使手段,做不了弟子便要做杂役,死活非要赖着这处是罢,真不知存得什么歪心?” “醨儿,莫要妄言。”施梓漆开口阻止,又看向垂着眼怅然若失的似玉,“这一次便算了,你回去干活罢,往后若是再发生擅离职守,你便去自行去请辞罢。” 似玉不想这样跟着看一眼,便连饭碗都险些保不住,一时赶忙冲着施梓漆点点头,转身离开时心中虽有遗憾不能送这人最后一程,但也没法子,现下保住饭碗才是她的要紧事。 尤醨见她离开时还依依不舍的神情,气得直剁了一下脚,“师姐,我哪里说错了,你看看她,一个劲儿地卖弄风骚,半点不要脸皮,万一迷惑了沈师兄怎么办?” 这事牵扯了沈修止,若说得不好难免误了他的清誉,且沈修止为人方正,行教极为严苛,若是知晓他们多嘴多舌,擅论闲话是非,必然不会姑息,是以周遭弟子也不敢说什么,纷纷当作没听见般避开了尤醨,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尤醨见没人附和当即心慌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看向施梓漆,“师姐,我明明没有说错呀,这女人本就不三不四的。” 施梓漆看了一眼沈修止离去的方向,“往后莫要再这样说话,即便旁人真的言行有差也不是我们的事,她自己要做这样的人,我们说了也没有用,更何况师兄又没见过她,你这样说,又将师兄的名声置于何地?” 尤醨闻言多少听进去了一些,可心中依旧忿忿不平,一时更加讨厌起似玉,这一日本还好好的心情,平白被这狐媚子弄得极差。 一日的光景若是认真干活很快便会过去,天色渐渐沉下来,如浓黑的墨重重叠叠染透天际,模糊了周围景色。 似玉好不容易过了管事娘子那一关,在一片漆黑里回了杂役院,灶早就冷了,连个馒头也没有给她剩下,显然是有人刻意捉弄她。 所幸似玉吃得是香火,凡间的吃食都是闲着无事拿来磨牙,好消磨消磨嘴上的寂寞。 她放好了扫帚往屋里去,里头三人却还没歇下。 三千双手抱臂,眼里尽是不屑,“现下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人都要有了,头一回见面就眼巴巴地上去勾缠脚,不知羞耻的骚蹄子!” 柳絮白了一眼似玉,“可不是吗?还说什么看着眼熟,当谁不知道她那样的货色能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子倒在道观里头钓“鱼”呢,可惜人家不接这钩子呀,白白费心机了~” 似玉看了眼她们,只觉她们的精力很是旺盛,她这样饱经风霜的石头狮都觉很是疲惫了,这些凡人皮这么脆也不知哪里来的体力,还有精力闲扯钓鱼钓虾米的话头。 她一边想着,一边摘掉头上的发带,松了衣裳,准备爬上大炕睡觉。 三千见她这般嚣张,当即走到她面前,扯过她的被子甩在到地上,狠踩了几脚,末了又一脸无辜地看着似玉,“哎呦,似玉,我不小心踩着了你的被子,对不住,我也不是故意的~” 似玉:“???” 柳絮和翡翠站在一脸恶意,这若是常人自然也只能认栽了,敌众我寡,这三对一哪里敌得过呀,她们说不小心便只能是不小心,这样的手段她们惯会使的,前头那个与她们同住的便是这样欺负走的,后头可还要更过分没使出来,等着一天天折磨她呢。 似玉满眼匪夷所思,这种事她见过的,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身上就是间歇性抽搐,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便能扭打成一团,很是莫名其妙的形容。 她一时无言,只能伸手比划了下脑袋,语气委婉礼貌,“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脑子这一块儿?” 三千:“……” 屋里狠狠静默了半晌,这显然是说不到一块儿的,柳絮见状直接端起早准备好的洗脚水,连盆带水全泼到似玉的被褥上,笑得很是和善,“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顺便给你洗洗被子~” 似玉伸手抹了一把脸,颇有些为难,这种没事找事的,其实狠揍一顿也就消停了,可是凡人偏生皮薄,一个力道控不好,捶死了去都有可能,着实难办。 三千见她不敢吭声,呸似玉一口,语气多有不屑,“好啦,被子也给你洗了,去睡罢,明日还要早起做活呢~” 似玉躲开了她的口水,伸手抓住三千和柳絮往炕上丢去,兴致大起,“天色还这般早,怎么能睡得着?” 翡翠见这情形连忙往外跑,一声救命还未喊出,便被似玉飞掷而去的盆子砸晕了去。 似玉上前几步拉着翡翠往回拖,兴奋地像个变态,“漫漫长夜,咱们不如做点有趣的事~” 三千:“……!!!” 柳絮:“?!!!” 二人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似玉已然把翡翠往床榻上一甩,直砸向了她们。 三千疼得惨叫出声,似玉已然一步跨上大坑,一把拉住她的脚拖过去,腿一跨坐在她身上,动作粗鲁地解她身上的系带。 三千连忙挣扎却抵不过她的力气,心中一片恐惧战栗,直吓哭道:“你要……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 柳絮看着一脸狰狞的似玉浑身发寒,腿都吓软了,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连女人都不放过!!! ☆、第6章 似玉动作粗鲁地扯下她衣裳上的系带,将人绑得严严实实,又伸手脱了她的袜子塞进她嘴里,如法炮制地将哭着想跑的柳絮也绑成了粽子。 刚绑完了人,外头突然传来震天响的敲门声,管事娘子大吼,“作死呢,大晚上得闹腾什么,明日的活还干不干了?!” 三千连忙挣扎出声,扭着身子想要求救。 “对不住娘子,刚头我们被老鼠吓着了,现下已然准备睡下了。”似玉一边回应道,一边用力推给三千撞向柳絮的脑袋,二人疼得眼泪直流。 似玉目露凶光地看着她们,做了个手刀在脖子旁比划了一下,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口咬上来,二人见状心下大骇,再不敢动。 管事娘子见态度还好,略略教训几句便回屋去了,同院里开着窗看热闹,见没得着什么乐子,便也失望地闭了窗子歇下。 似玉在屋里的抽屉中找了一把剪子,又上前剪了三千的一缕头发,聚到一团做了一个简单的毛刷子。 似玉坐在炕边拿起三千的脚放在腿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毛刷往她脚底板轻轻划着,“我瞧着你的脚有点间歇性抽搐的毛病,这会子天色还早,我花点时间替你瞧瞧毛病罢。”似玉说着,面上还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自得。 三千只觉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痒意直从脚底心钻,痒得想要收回脚却被牢牢抓着承受着,想叫还叫不出,一时扭动着身子哭得几近崩溃。 柳絮只觉似玉形容很是疯癫,一时又怕又慌,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满心希望她闹累了放过她们。 然而天不从人愿,一整个晚上,似玉都没放下过手中的毛刷,挠完了三千又挠柳絮,耐着性子轮轴来,这般流水线上的活儿都能磨一宿,性子是真的乏味无趣透顶。 天光朦朦亮,院里隐约有了人声,大伙儿都陆陆续续出屋准备去干活。 似玉才勉为其难地停下手,起身将毛刷随手扔到她们身上,伸着懒腰看向床榻上精疲力尽的三人,“今个儿就到这罢,小打小闹我也乏了,下回儿若是睡不上觉儿可以和我吱一声。” 三人闻言怕得发抖,却不知似玉是个闲得发慌的,本来睡觉对她也是可有可无的事,若是她们不耐烦睡,她也不介意每天晚上做这活儿。 毕竟她们哭哭啼啼的模样太是讨喜了,凡人的表情又比她以前的那些高冷邻居要生动活泼许多,着实让她得了不少乐子。 外头天色不知不觉发亮,可屋里头却还是灰沉沉一片,似玉面上浮起诡异满足的笑容,披头散发地站在屋里,那火烛忽明忽暗地映着她的脸,仿若一个女鬼,形容极为瘆人。 同屋三人看着只觉毛骨悚然,背脊一阵阵寒气往上冒,似玉一番威胁,她们不敢冲外头说什么,直避她如恶鬼。 似玉因为活干得挺好得了管事娘子的满意,且昨日的活确实劳累,今日便派了些轻松的活给她,让她与柳絮一道去庭院扫除。 柳絮怕得不行,一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庭院便远远避开了似玉,去了院子的另一头扫起。似玉拿着扫帚扫地上的落叶,这处道观别的不多,种的树倒是极多,到了秋日就如同和尚的头发一般,一根不留落了满地,看着是蛮有诗意,可打扫起来却颇为麻烦,难怪这道观这般缺杂役,这来来回回要干得活都是门面功夫。 似玉一到就埋头苦干,扫着扫着才发现自己扫偏了位置,直歪到了一处山院里头。 这处山院很是别致,没有刻意雕刻的石山积松木,自然生长的草木杂乱之间却有序,阶上青苔隐痕未曾刻意去除,显得格外雅致生动,如同一副水墨画,三三两两落笔,入目尽是风流。 似玉久居荒山野岭,蹲在破庙门口风吹雨打太阳晒,对于有屋檐遮头的屋子有种莫名的执着。 杂役房倒是有屋檐,只是里头摆设太过随意,没有半点美感,看过几眼便彻底失了兴致,这处山院却不同,对于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荒野摆件儿,诱惑力可不是一般两般这么简单。 似玉拿着扫帚在外头徘徊了许久,见屋门大敞开着,终是忍不住心中稀奇抬脚迈了进去。 天光渐渐发白,天际一道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下来,洋洋洒洒落进屋里显得极为敞亮。 面山的那一侧开着窗子,风轻轻打在竹帘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入目是漫山遍野渐渐凋落的青绿色,早间鸟啼灵动悦耳,在叶隙间传来自成悠然曲调。 这屋子大而宽敞,如院中一般没有多余的摆设,干净大方,古朴雅致,一看就是男子的屋室。 似玉才踏进屋里便觉屏风那处有人走动,耳旁皆是衣衫行走间的窸窣声响。 她心下一顿,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见那人拿着几卷竹简从屏风那处绕了出来,白色道袍干净地不染纤尘,乌发只用一根木簪束着,他身上只有黑白二色,纯粹清冷到了极点。 沈修止见屋里出现了个人,脚下一顿,视线刚刚落在她身上,眉间便微不可见一敛。 似玉有些恍惚,一时没想到他昨日竟然没有寻死,这倒是出乎意料。 似玉见他神情有些严肃,连忙出言夸道:“你的屋子真好看,和你的人一样好看。”这话虽是客套,确也是大实话,如花每回儿见着他,都是这样的流程,一般不会有错。 可场子却不像如花说得那般活络起来,反而越发冻住,直一阵阵地泛寒意。 沈修止看着她一言不发,眼中神情越发冷然,那通身的冷意都能如冰锥子欲坠不坠,惹得人提心吊胆。 似玉也不是没被这样看过,只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她颇为惴惴不安,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莫名有些羞愧感,她下意识紧紧握着手中的扫帚柄,想走却又不敢动。 沈修止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情绪,清透的声音极冷极淡,“出去,若再让我看见你,你便不用在这处做事了。” 那话里的冷意严厉叫似玉的石头心一颤,吓得她连忙拿着扫帚快步往外走。 她才幻化成人形没多久,走路姿势虽然控制了些许,但摇晃的弧度多多少少比常人大些,现下走得快了那柔软纤细的腰肢扭得更加厉害,实打实地晃人眼,倒显得刻意勾缠人。 这般有伤风化让沈修止当即移开视线,眉间越过重重敛起,心中极为不喜,却又因为男女有别不好多言。 似玉快步出了屋,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没瞧见他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另一处屋里的窗子大敞着,入目全都是书,他已然走到书架前将手中拿着的竹简一一摆上去,那手节骨分明,皙白修长很是好看,窗外的阳光丝丝缕缕落在素白道袍上,仿若无意入世的谪仙。 似玉一时怔在原地,她见过很多模样的他,却唯独没有见过他穿道服,不得不说他很适合穿这样的衣衫,清冷寡欲,不沾染俗世,亦不入红尘。 她从来没有见过仙人是什么模样,心中却已然肯定仙人就是他这样的。 “似玉姐姐是不是喜欢沈师兄?”柳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似玉身旁,见她看得入神,便开口小心试探道。 似玉还在恍惚,沈修止已然似有所觉看向她们,那清冷的眉眼一对上她,心中便蓦然一收紧,仿佛叫他一眼看进了心里头,猝不及防。 似玉缓了一阵,想着还是缓和一下气氛,毕竟他们也算是几十世的生死之交了,他的长辈都是迎接他的生,而她是送他走,怎么说也算个长辈了,自然不能跟后生一般见识。 可似玉才刚刚露出友好的表情,沈修止已然径直走到窗旁,丝毫不留情面地将窗户关上,彻底阻断了他们的交流。 似玉笑容顿住,心中一片风霜,这想来便是如花常常念叨的自古多情空余恨罢,她好心好意,不计前嫌依旧温暖对待他,却不想人家根本不领情。 柳絮见状当即开口劝道:“沈师兄自来一个人惯了,不喜旁人打扰他的清修。” 似玉摇了摇头,参透天机一般叹道:“往后他不喜的东西多着呢,少不得一个坎过不去,又要闹着寻短见。” 柳絮面露惊愕,“似玉姐姐过虑了,沈师兄怎么可能是会寻短见的人?!” 似玉一脸天机不可泄漏,“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人有得是本事挥霍生命……” 柳絮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似玉拿着扫帚转身往外走,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邪念骤起。 既然此人横竖都要寻死,倒不如她来个“物”尽其用…… 似玉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本就艳俗的面皮也因为兴奋而泛红,瞧着就像个春心荡漾的女儿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你听我一劝,自作孽不可活,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否则……” 似玉癫狂脸:“走开,别耽误我练九阴白骨爪~” 姑嵩:“玉儿,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似玉:“你的项上人头!” 姑嵩:“这样啊,那你先过来,到我这里……” 似玉:“?” 柳絮瑟瑟发抖 丹青手瑟瑟发抖 ☆、第7章 似玉打定了主意要吃沈修止,可事情却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道观中管教极严,杂役不能随意晃荡进弟子所在的地儿,如若发现饭碗必然保不住,就似玉那等三脚猫的法术还真没那个胆子冒险。 且这道观极大,连绵远处几座山,即便她是弟子都未必有机会见到沈修止,更何况是起早贪黑干活的杂役,再加之先前尤醨去自家师父那处告了似玉扫除一状,将她那日追着沈修止的情形,生生夸大了好几倍,她的处境便越发艰难。 管事娘子本是要将似玉赶出道观的,可又实在腾不开人手,便只能暂且将她留下来,派去了道观中最偏远的藏经阁打扫。 那处最是荒僻无人,里头的藏书皆是道中珍宝,仅供师父一辈的长者来取阅,寻常子弟不可能到这一处来,是以这一处很是孤寂,偌大的藏经阁又只有一人打扫,也不是个容易的活。 似玉跟着管事娘子一路走过了数条山间小径才到了这处藏经阁,这藏经阁庄重肃穆,飞檐画雕,上头斑斓的彩绘已被岁月慢慢侵蚀,色彩渐渐褪去老旧,却越发古朴的韵味。 管事娘子将手中鸡毛掸子递给似玉,指向前头藏经阁,“往后你就在这处打扫,书上的灰只能用鸡毛掸子弹干净,不得用手擦拭,高的地方上不去,里头还有梯子使,日头好的时候将书拿出去晒一晒,切记这些书都是珍品,决不能有一丝人为损坏,否则便是卖了你也赔不起,我每隔几日会来这处查你的活儿,若是叫我知晓你偷懒耍滑了,我也没法子留你了。” 似玉接过鸡毛掸子,认真点了点头,“娘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偷懒的。” 这话管事娘子倒是相信,这人虽说心思不正派,但做事倒还是靠谱的,便不再多做交代,转身离去。 似玉目送管事娘子离开,转身迈进藏经阁,里头极为宽敞,一步踏进,扑面而来的书香气息,入目皆是成排的书籍,一列列书匮成排而去极远,一眼望不到头,墙上也摆满了书,整整齐齐不显半点杂乱拥挤。 似玉环顾四周倒是觉得这地儿很是不错,比她往日守着的破庙要好看不知多少,且还清净自在,是她这样的摆设最好的去处,可一想到这处四面环山极为荒僻,一个来回便要花去不少时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吃到沈修止简直难如上青天。 似玉想着心中颇有些遗憾,舔了舔唇瓣,嘴里颇有些淡,只得拿着鸡毛掸子漫无目的晃着,这几日她吃了不少香火,修为明显比先前结实了许多,弹不走落叶这么重的玩意儿,弹弹薄灰大抵是没问题的,是以不用这般着急干活。 似玉漫不经心绕过几排书匮,走到窗旁的大书桌旁,正要去推前头的窗子,却看见书桌上摆着翻着页的书,压着宣纸一角,砚台一旁摆着笔架,上头挂着几支笔,似乎有人常在这处作画。 似玉伸手抚上了那画,手感绵韧润柔。 纸上落墨笔笔分明,乌而不涩,淡而不灰,浓淡墨迹重重叠叠,纸上寥寥几笔,入画已蕴三分风流,重峦叠嶂仿佛就在眼前,大气磅礴,却不只是天地浩大这般简单,其中意境太过深远,等闲之辈难以堪透。 就比如似玉这样个没见过世面的灵怪,她看懂是不可能看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看懂,她甚至没看出来这画得是山。 似玉随意扫了眼画,视线便落在纸上搁着两支毛笔,一长一短,似乎是随意一放。 她拿起毛笔在手背上微微一碰,笔尖随即划出了一道墨痕,细白的手背便神奇地变黑了,她一时睁圆了眼儿,眼中满是稀奇。 凡人好是会给自己找乐子,不像他们这些灵怪,年幼时乏味无趣,成年后便更甚之,有时候甚至连脑子都不耐烦动,日子过得很是寡淡。 似玉一时兴起,正要学着凡人在纸上落笔,笔尖堪堪就要落在宣纸上,忽听极远处书页翻动细微声响。 她转头看去,透过层层叠叠的书架,从极小的缝隙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阳光透着镂空花纹的窗子照射进来,光线之中起起伏伏着细碎的尘屑,藏书古旧的味道。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书,长睫遮掩着眼中神情,唇色如朱墨轻描,由外至内一点点染深晕湿,唇瓣棱角分明极为好看,凛冽不可侵犯的感觉却又极端惑人,一身白色道服着身越显长身玉立,发上束着木簪,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进来,落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光芒,细碎的阳光落在发间,眉眼处极为耀眼,周身的清冷似乎沾染了些许暖意。 似玉的视线不自觉在他面容上流转,眉眼至唇瓣,不知不觉便蛊惑住了心思一般往前几许,肆无忌惮地看着。 这目光太过专注如有实质,让沈修止察觉到了异样,忽然抬头看来。 那视线透过层层的书架间的缝隙毫无征兆地看向这处,直对上了似玉的眼。 她心倏然一跳,慌张到了极点,忙矮下身子以书籍遮挡着自己,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心虚无措,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心虚? 那处没有动静,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叫她一时越发心慌,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 她等了片刻,想着这处极为隐蔽,这么远的距离他未必看得清,便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往上一些,透过书籍缝隙看去,原先那处却已经没了人影。 她心中发慌,当即想起他头先跟自己说的话,若是再让他看见一次,便不能在这处混了,这人连对自己都下得去狠手,这话自然不是说说而已。 她忙将手中的笔放回原处,拿起鸡毛掸子却发现这一处虽然宽敞,却是死角,唯一能出去的,便是原路返回,可这样势必会被他发现,可这一角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他一来就能看见自己! 似玉心慌意乱之际,耳旁隐约传来脚步声,缓缓往这处而来,一步步越来越靠近。 她的心跳一时如打鼓一般,快得连呼吸都透不上来,眼前仿佛马上就要出现一角白衣。 似玉下意识顿住呼吸,慌忙左右环顾,瞥见书架与上头屋梁还有空间可以藏人,当即手撑书架往上一攀,悄无声息地跃了上去。 说巧不巧,下一刻,沈修止便出现在视线中,前后相差不过半息,惹得似玉心跳都快顿住了,一时趴在书架上不敢动弹,唯恐发出了声响叫他察觉。 沈修止缓步走到书案前,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桌案上,伸手推开了窗子,山间的风微微拂来,带着清新湿润的气息,闻之心旷神怡。 他收回手看向桌案上的画,拿起摆在画纸上的毛笔,修长的手指才拿起毛笔离了纸些许距离,他觉何处不对,手间一顿又将毛笔放了原位,彼时这两支不同长度的毛笔摆在一块儿,是左长右短。 他静看一息,伸手将长的那一支放在了短的右边,变回了左短右长的位置。 似玉见状一怔,刚头这笔是她随手一拿,根本不记得摆的位置,究竟是左长右短,还是右短左长? 难不成她放错方向,叫他看出了端倪? 似玉想着也觉得自己太荒唐,这毛笔明明是随手一放,寻常人怎么可能去留意这些细枝末节,这些若是也一一记得一清二楚,那脑子岂不要生生炸了去。 沈修止将毛笔摆回原位后静了一息,琥珀色的剔透眼眸渐深,环顾了四周一眼,又抬头看来。 似玉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往另一旁飞掷而去,“啪嗒”一声落在极远处。 沈修止听见远处极大动静,当即走出这一角,往外头排排书匮而去。 似玉连忙爬下,憋着一口气从敞开的窗户中跳了出去,一落地便四肢着地,飞快地逃离了这处。 直到离了数里远,似玉才微微放慢了速度,呼吸极为急促,心中一下下发寒,这人的心思未免也太过缜密了些,都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若是要吃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8章 似玉苦思了一整夜的对策,终是决定用温水煮青蛙这一安全妥当的法子,求得便是先慢慢放松他的戒备心,再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攻克之。翌日,似玉起了一个大早去藏经阁里头等着沈修止,闲着没事干顺道弹落书籍上的灰,可惜却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猎物。 似玉有些小失望,耐着性子一连等了好几日都没有见他往这处来,不由暗自琢磨了番,觉着他十有八九是被那日的古怪吓着了,所以才不敢来,毕竟凡人胆儿很是小粒,最是害怕妖魔鬼怪一类。 更何况这藏经阁地处偏僻,里头这么大,少不得藏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玩意儿暗自觊觎他,就比如她。 似玉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蹲守的想法,门外却突然传来推门的声响,她探出身子一看,正巧对上了走进来的沈修止。 似玉没想到他还会再来,反应过来连忙冲着他友好一笑,一骨碌从长梯上爬了下来,“你来看书啦?”这般亲切笑容若是放在施梓漆那样的美人身上,绝对是拉近距离的一大利器,可放在似玉身上,怎么看都像是不正经的女人在献媚。 沈修止看她片刻,才开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似玉忙伸手在书架上比划了下,“管事娘子让我在这处打扫呢,没成想你会来这处看书。” 沈修止看着她默了一瞬,眼中似已了然,不再开口转身往书案前走去,伸手收着桌案上的东西,似乎准备离开。 似玉跟着他走到桌案旁看着,而沈修止仿佛当作没她这个人,垂着眼继续收东西。 似玉觉着他似乎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偏见,想来是那日闯进他的领地,惹了他的忌讳造成了不好的印象。 先前她在破庙前就是如此,那些个孤魂野鬼每每到他们这处游玩时,总是不打招呼,大半夜里喧哗吵闹半点不顾忌灵怪的作息时间,惹得他们都极为厌烦,想来他也是因为这事不喜,这样下去又如何能温水煮青蛙? 她当即开口诚恳道:“沈道长,我那日未经允许闯入您的院子,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后头听了您的话,觉着很是有道理,我这几日特意花功夫备了礼想要给您道歉。” 沈修止手上动作未停,只开口淡道:“不需要道歉,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犯,毕竟是道家重地。” “要的要的,道歉怎么能随意敷衍,自然是要重视起来的!”似玉见他开口说话了,满心雀跃着转身往木柜旁跑去,取了自己大半夜里爬墙摸来的三支香。 这温水煮青蛙,头先便要待目标极好,好到他彻底昏了头,慢慢失去了知觉,再徐徐图之。 这如何待人好,似玉没有经验,可她也是能琢磨出一二的,真心待一个人好,便是把自己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这样方才显得重视。 似玉用火折子将香点好,转身向他走去,沈修止那厢已然收好了桌案上的物件准备离开,一抬眼便看见她手中拿着香,满脸虔诚往他这处走来,他脚下微顿,眼中难得显出几分疑惑。 似玉拿着点燃的三炷香快走到他面前,满眼认真,“奴家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这里便给沈道长赔个不是,还请道长莫要放在心上。”说着,便姿势端正,恭恭敬敬行了三拜大礼,俨然一个对着坟头叩拜的孝子。 那香燃起的缕缕白烟慢慢悠悠往上浮去,香火气息在藏经阁中缓缓蔓延。 沈修止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视线慢慢落她手中的香上,忽而毫无征兆一笑,随着一声嗤笑轻落,他面上骤然一显的似笑非笑也转瞬即逝,看着似玉的眼神让人莫名瘆得慌。 似玉被他看得僵硬非常,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可是她在寺庙外头耳濡目染学来的,凡人表示敬意和尊重大抵都是这样的,也不知这人为何这副神情。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便又露出了一抹讨好似的笑容,现下这般情形,便更像是小人充满恶意的挑衅。 沈修止伸出拢在衣袖中的手,拿过她手中的三柱香往桌案边沿轻轻一挥,星星点点的火光骤然一亮,燃烧着的香头一下掉落在地,燃烧半息便化成了灰烬。 沈修止垂眼看着手中的三炷香,眼帘轻掀看向她,棱角分明的薄唇轻启,不易亲近的清冷凛冽越加明显,“藏经阁内不可有一星半点的火光,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火患,你连这么浅显的常识都不知晓,却来这处打扫书阁?” 似玉闻言有些拘谨不安,一是因为不知晓他所说的常识而羞愧,二是因为他神情颇为严厉,让她只觉自己犯了大错而不敢乱动,这般一紧张开口都磕磕绊绊起来,“我……我是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并没有想这么多……对不起,以后我……” “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也不必送我东西,你虽不是道观里的弟子,但言行举止都出自道观,既然在一处做事便该用心在一处,若没有心思安分守己,便早些换个去处,免得在这里浪费自己和旁人的时间。” 似玉见他不但没有因为刚头的赔礼道歉而缓和下来,反而更加不喜她。 现下这般情况,她好像说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她只能虚心认了错,“对不住,我知晓错了,往后再不会犯。”这样媚俗的面皮,妖娆的媚骨也着实影响不好,连道个歉都像是故作媚态地抛媚眼装可怜,半点不真心实意。 沈修止闻言静看了她一息才提步往外走去,越过她身旁时脚下微微一顿,唇齿间意有所指淡道:“但愿你是真的知晓哪里错了,而不是嘴上说说意态敷衍。” 这话让似玉更加云里雾里,本就是稀里糊涂混日子的咸鱼狮,那知道什么错不错的,至多只能觉出他这一世不好亲近,一点也不如前头几世那般温和有礼。 这一面别过后,沈修止再也没有踏进过这一处,整整大半个月,似玉都没法看见他,便是半夜里偷偷在道观里晃荡,也没瞧见过一回。 她才越发觉得吃他这事极为棘手,她好不容易有点上进心,寻思着增进增进修为,却不想此人这般难搞! 说到底也是报应不爽,想当年蹲在寺庙门口看看门,修为都能蹭蹭蹭往上涨,现下想要努力一番,却还不是她一个摆件儿想做就能做到的,这世道何其艰难,简直是寂寞如雪啊…… 山间水涧清露,凌空飘着几朵烟云,飞鸟在云中一掠而过,一声轻啼响彻山间,悬崖峭壁中突出一檐,一头直通向道观,一头览阅众山。 仙风道骨的老者临风而立栏前,道袍翻飞似要凌空而去。 沈修止从道观武场走来,止步于老者身后,恭敬唤道:“师父。” 老者看着远处穿梭于云层间的飞鸟,春来秋去一年又一年从来不变,心中颇有感慨,“‘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自来都是古人有远见……” 沈修止静立一旁,闻言神情认真,谨听教诲。 老者转头看向他,胡子与眉毛都已然白了,双眼却炯炯有神,一身浩然正气,比寻常老者精神百倍,“你自幼便在山中修行,为师从来没有问过你往后可是真的愿意一辈子清心修道,不问凡尘俗事。” 沈修止眉目依旧清冷,眼神却极为坚定,“修道乃徒儿心之所向,从未改过初心,往后也不会变。” “山中岁月无趣,修道从来清苦,不似外头红尘种种生趣繁多,你道心已稳,所学早已堪用,明日便下山去历练历练罢,待历过这滚滚红尘,若还能坚持道心不改,便算是真真正正入了道……” 沈修止闻言点头,“徒儿谨遵师命。” 老道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囊,“下山之后,头一处先去你师叔那里,将这锦囊交给他,顺道带梓漆他们一道去,你们一同下山历练历练也好。” 沈修止点头应是,接过老者手中的锦囊便欲离去。 老道却又忽而开口叫住他,“姑嵩,切记此锦囊谁都不可看。” 沈修止认真点了点头,“师父放心,徒儿定会亲手交到师叔手上。” 老道闻言默了片刻,才伸手抚须低道:“好,这样是最好的。” 沈修止慢慢走远,山间忽起卷起了一阵狂风,一声鸟鸣声从崖底传来,刺耳突兀,惹人心口发紧。 作者有话要说:  似玉超凶:“我给他上香,他为什么不高兴,歧视灵怪吗?” 如花斜眼视之:“你就是个活生生的棒槌,给谁上香,谁都不会高兴。” 似玉:“╰_╯” ☆、第9章 沈修止行事自来妥当,接了师命当日便做好了出行的准备,翌日寅时一行人已然聚在道观外头准备出行。 似玉还是在杂役房吃早上饭时听人闲谈才知晓的,她连忙追赶去道观外头,果然见一行人站在数级台阶下,道观中的几个大弟子正目送他们离开。 时辰太早,天色还是阴沉沉的,人群中的沈修止一身白色道服,长身玉立之姿极为突出,即便道观中弟子皆行止出挑,仪表不凡,可他若在人群之中,第一眼必然落在他身上,绝对没有例外。 似玉看着沈修止的眼神微微发光,那模样像是被蛊惑了心一般,瞧着颇为神魂颠倒。 未几,他们一行人上了马车渐渐离远,她当即一头钻进草丛中,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狮子,飞快地追了上去。 头先大半个月不见沈修止,她便只能去道观里晃荡,为了不被人察觉,一直颇为勤勉的修炼原形,现下已经可以在人形和原身中随心变化,才能这般不惹人注目地偷偷跟着马车。 一行人两辆马车很快便下了山路,在官道上驶着几个时辰,到了午间才停下稍作休整。 似玉累得气喘吁吁,迈着步子悄悄靠近他们,暗自躲在草丛中打量情形。 一行人中只有两个女弟子,都是她先前见过的,一个是施梓漆,另外一个便是总找她不自在的尤醨。 其余皆是男弟子,浮日观弟子皆要习武强身健体,这一个个看着便是练家子,本来一个沈修止就已经不知如何下嘴,现下多了这么多人,便越发棘手起来。 还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她吃不消了,马车轮子轻轻松松就能行过数十里,她却只能靠自己的爪,四肢跑得很是酸疼。 似玉看着他们舒舒服服地坐着吃干粮,不由舔舔自己的爪,狮脸颇为惆怅。 沈修止在离她不远处的树下独自坐着,她暗自琢磨了会儿,悄悄钻出草丛往他那处走去。 她虽然身子娇小,但头上的毛发又长又蓬松,显得脑袋大身子小,比例十分不协调,蓬松的毛发像朵涨开的蒲公英,看上去虽然可爱,却也诡异地十分醒目。 沈修止垂首看着手中的路线图,余光瞥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往他这处移动,他微微抬眼看去,便见一只炸开的毛球扭着屁股,摇头晃脑地往他这处走来。 似玉见他看来,连忙迈着小碎步跑到他身旁,仰头朝着他轻轻叫唤了声,模样颇有些怕乎乎的可怜意味。 沈修止视线落在毛茸茸的大脑袋和小身板上,似没见过这样怪异古怪的东西一般,大致扫了几眼便什么表示也没有,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 似玉有些不解,她这个长相难道没让他生出一丝想要圈养的心思? 她有些不甘心,又靠近了些他,拿脑袋顶了顶他的腿,又轻轻叫唤了一声,颇有几分亲昵的意味。 沈修止似乎不甚感兴趣,没有半点要理会的意思 ,仿佛这毛球不存在。 似玉有些生恼,张嘴咬住了他的裤脚,小身板死命往后使劲拉扯,妄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沈修止这才抬眸看来,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长腿微微一收,轻易便将裤脚从她牙下拉了回来。 似玉骤然失了力,猛地往后一仰,直翻了个跟头,好再身娇体软没扭折了腰。 她心中颇为懊恼,这人好是难搞,怎么样都亲近不了,连宠物都不养! 似玉被伤透了自信心,只能垂头丧气地往草丛里走,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一把抓住,高高举起打量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长得好生奇怪?” 似玉惊慌失措地看向抓住她的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面皮十分秀气,那大眼看着她满是惊奇。 似玉赶忙扭动着身子,想要从他的手中跳下来,周遭一群弟子已然围了上来, “真的长得好生奇怪,头这么大,身子却这么小,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玩意儿。” “这是猫儿罢?” “才不是呢,哪有这样的猫儿,长的这种古怪……” 似玉闻言心都碎了,这些凡人未免太过挑剔了些,这么可爱的原身竟还觉得古怪,难道都没有见过镇门的石狮子吗,半点没见识的两条腿! 她怒瞪了一眼那胡说八道的弟子,毛茸茸的脑袋上被重重一压,那手好生揉了一遭,“这毛摸着好是松软,脑袋其实也挺小,只是毛发长了些,看着像只小狮子。” “哪有这么小的狮子,想来是只不知名的兽类杂交的,模样看着倒是稀奇。” 面皮被埋汰也就算了,连原身都要这样被嫌弃,实在不是一只咸鱼狮能接受得了,似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形容很是伤心欲绝。 头先抓住她的弟子将她抱进怀里,轻轻顺了顺她的毛发,“不如我们将它一道带着罢,这小东西都饿得只剩骨头了,独自留在这深山老林里,恐怕会活活饿死。” 似玉闻言猛地睁开眼睛,黑黝黝的眼里满是惊喜,真是得来全部费功夫,刚头那般死命缠着沈修止都没能如愿,现下轻轻松松便让她得逞了。 尤醨听闻此言,看了一眼似玉,满眼嫌弃,“这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浑身脏兮兮的,我才不要带着它一道走呢,没得染了什么病症,都没处叫冤。” 抱着似玉的子寒当即反驳,“关得你什么事,又不用你这个千金大小姐费神,我们自己会照顾好。” 周遭的人也不说话了,其中多有不喜尤醨的大小姐脾气,动辄颐指气使,仿佛大家都是她的仆从一般。 施梓漆见气氛不好,也觉似玉有些不干净,一路上带着也不方便,便起身开口劝道:“子寒,这兽类看着不像是家养的,我们又不知它喜吃什么,大家行路疲乏,带着难免会照顾不周,若是让它生病害了性命才是罪过,留在这处或许会好些,你说是不是?” 素来不沾俗事的美人这般好言相劝,又有哪个男子能听不进耳,周遭弟子闻言当即改了风向,纷纷相劝起子寒。 子寒见施梓漆唤他的表字,耳根微微有些透红,当即便将似玉放回地上,再没有了要带她一道走的打算。 似玉只觉晴天霹雳,耷拉着大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颇有些怅然若失。 尤醨见大家在她和师姐面前完全两个样,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声音不大不小鄙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要捡,也不知那处来的穷酸毛病……”场面骤然一静,众人瞅着似玉这赖着不走的模样,本还想调笑几句,这话一出可就全愣住了。 施梓漆柳眉微蹙,当即喝止,“醨儿!” 子寒被刺了心,当即大怒,“你说什么?!” 一众弟子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拦着劝着大怒的子寒。 似玉被吼得一抖,连忙往沈修止那处躲去,才避免了被众人踩着。 尤醨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样吼骂过,当即尖利着声音回骂,“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本来就上不得台面,若不是师姑好心怎么可能收下你做弟子,现下在外还不知检点言行,见到什么便宜都想着占,这么寒酸,真丢我们浮日观的脸面!” “泼妇,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子寒红着眼,恨不得将尤醨撕碎了一般。 “你骂谁泼妇,你做得还不让人说得!” “尤醨,不要说了!”施梓漆上前去拉,却被尤醨一把甩开。 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场面一时极为混乱,堪堪就要打起来了,突然有人淡淡道了句,“都这么有精神了?” 场面当即静了下来,与刚头的吵闹相比是极端的静谧,气氛莫名压低了几分,压抑得心头极为难受。 沈修止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可那清冷的目光落在身上莫名叫人心慌。 子寒看见沈修止眼中的失望和严厉,当即冷静了下来,想起刚头的言行颇为不知所措,想要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师兄,我……” 沈修止却没有打算听,收起了手中的地图,开口冷然道:“你们二人将入门六十四清戒抄写二十遍,我不管你们抄不抄得完,明日一早我要看见东西,现下也不用休息了,继续赶路。” 众子弟不敢再多言半字,连忙快步往马车那处走去。 尤醨被这般当众训戒直红了眼眶,却因为害怕沈修止的严厉而不敢多言,直低着头强忍眼泪跟着施梓漆往另一辆马车去。 沈修止站在原地不发一言,看着他们按部就班上了马车,目光依旧冷然。 似玉在他脚边也有些怕怕的,突然感觉又回到了做石狮子的时候,只一动不动地蹲着,十分僵硬。 沈修止默站了片刻,突然低头淡淡扫了她一眼,似玉被看得心胆一寒,直张嘴轻轻叫唤了声,眼神无辜,瞧着颇为弱小无助。 沈修止扫了眼她脑袋上的毛,便收回了视线往前走去。 似玉顿时松了口气,坐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随着一声马鞭响起,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带起的滚滚烟尘,慢慢吞没了她。 似玉的背脊一下垮了下来,这群凡人还真是很难搞,一会儿一个脸色,变得比如花还快。 ☆、第10章 即便受了些许挫折,似玉还是继续跟着他们走,她一直是只锲而不舍的灵怪,惯会做得便是一成不变的活儿,否则也不可能做这么多年的摆件。 只是那脑袋跟炸了毛一般醒目,叫人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起先弟子们发现这毛球儿还远远跟着皆十分惊奇,可又畏于沈修止的严厉,不敢多言多动。 似玉一连跟了几日便又小心翼翼靠近他们,可再没人提带她一道走的话,让她颇为受伤。 是以她每每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在马车后头紧紧跟着,那么小小一只一直锲而不舍地跟在后头追,便是石头做的心也该化了。 一众弟子忍不住私下里喂她吃食、逗她玩,后头见沈修止没说什么,便大着胆子把她装进篓子里带着一道走了。 那日当众领罚过后,尤醨一路上言行多有收敛,不敢再出言无状,唯恐惹了沈修止的责罚,只是一路还是与子寒相看两生厌,连带着对似玉也极其厌恶。 似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进他们之中,为爪子省了不少力气,只唯一一点不好的,便是脑袋上的毛快被撸秃了,本来是极蓬松漂亮的毛发,现下掉了不少,让她有些不开心。 正想着,一弟子又拿着肉干在她眼前晃,“小球儿,吃肉干啦,很好吃的,快张嘴吃一口。” 似玉小小一只趴在倒放的竹篓上一动不动,见了肉干也是懒洋洋的,很是没精打采。 一旁的子寒伸出手指戳了戳她扁扁的肚皮,十分忧虑,“它肚子都是扁的却又不吃东西,这可怎么是好?” 似玉伸爪揉了揉自己的扁肚皮,这一路上没有香火吃,身子也确实虚了,可肉干、野果子只是可有可无的磨牙之物,又如何比得上香火可口,一时间精神越发萎靡地趴着。 “想来是不吃这些罢?”一弟子闻言琢磨道。 “可我们什么东西都喂过它了,它都不喜欢,按理说这种兽类应该是喜欢吃肉的呀,怎么就一口不吃呢?” “我瞧着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再找不来它喜欢吃的东西,它可真的会生生饿死。” 似玉闻言越发焉巴巴,直勾勾看向远处的沈修止,一脸垂涎欲滴,若是能玷、污掉沈修止这样的极品,定能狠补一番身子。 可惜沈修止一直不曾搭理她,他眼中仿佛只有修道,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倒不怕,她也没指望他能自个儿同意这事,可怕就怕在,她跟了这么久却摸不到他的弱点。 一行人中唯他是主心骨,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都是问他,从来没有一次难倒过他。 山路凶险,官道又多流民土匪,世道极为不安定,可他们一路走来却极为太平,什么事也没有遇上,甚至连打雷下雨这样的恶劣天气都不曾遇到,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心里推演过一般,轻易便避开了这些麻烦。 似玉曾好奇他的路线为何频频变化,还特地趁他们入睡时去他原先要走的路探了探,见之情形让她心头大骇。 原本他们要行的路出现了塌陷,巨大的深坑塌了整条山路,如悬崖般深不见底极为可怕,若是他们走这条路必定逃不开! 若说一次巧合便也罢了,可后头几次皆是如此,每一回他改变路线,似玉都去探过,没有一次出错。 什么人能未卜先知,将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推算得明明白白?! 便是仙人也无法事事知晓,这如何不叫人心生畏惧? 一弟子见似玉这般直勾勾盯着沈修止,不由朝子寒小声嘀咕,“你捡的这只兽倒是会挑人,瞧它一直盯着师兄瞅。” 子寒顺着似玉的眼神看去,果然正对上了沈修止,一时满脑问号。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小球儿怎么说也是只母兽,喜欢师兄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一弟子琢磨了番,开口提议,“我瞧着小球子心情不好,若是师兄能抱一抱它,说不准它就有胃口吃东西了。” “你疯了罢,谁敢去让师兄抱球子,你敢吗?!”另一个闻言满眼惊讶道。 那弟子看了眼远处的沈修止,吓得肝胆俱寒,当即正色道:“我刚头说了什么吗,我不记得了!” “……” 似玉被他们围在中间吵得脑袋嗡嗡响,只得从篓子上一跃而下,耷拉着大脑袋走到树旁继续趴着。 众弟子看着这焉巴巴的毛球也有些无计可施,只得在搜寻捕猎时,顺便给它找喜欢的吃食,免得这稀奇玩意儿饿死了。 似玉见他们分散而去,依旧焉巴巴地趴着晒太阳,忽而闻到了可口的气息,远处施梓漆正从盒子里拿出的香火一一摆开晒着。 受潮的香火有些失了原来的味道,可她依旧看得口水直流。 施梓漆和尤醨两个姑娘家惯来喜净,每每与她离得极远,不喜她靠近。 她起身微微靠近了些许,蹲在一棵树旁直勾勾地看着她们,模样很是可怜巴巴。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她太可怜了,施梓漆在阳光下摆晒了香火,便站起身往沈修止那处走去。 施梓漆起身,尤醨又怎么可能一个人坐在那,当即也跟上她一道走去。 施梓漆行至沈修止身旁,见他看着手中的罗盘,不由开口关切问道:“师兄,现下快至冬日,天寒地冻行路难免艰难,前头又是枯崖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修止手中的罗盘抖动得十分厉害,里头磁针转动极快,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干扰着,他抬眼看了眼远处,眼里依旧从容平静,“无妨,枯崖谷虽然凶险,但只要在天黑之前出谷,就不会有问题。” 施梓漆闻言自然放心,微微垂首难得有了些许女儿家的羞意,小声道:“师兄,我和师妹想去附近溪旁净脸。”说是净脸却也不全是,和这么多男子一道赶路,难免有诸多不便,姑娘家又爱干净,想擦拭下身子也是正常。 沈修止微微颔首,“你们自己小心。” 施梓漆二人离去后,林中便只剩下了沈修止,他一向对自己视而不见,倒也不用顾忌。 似玉当即跑去咬起香火,一节节吞进嘴里狼吞虎咽咀嚼着。 正吃到兴头上,忽听上头一声轻“啧”,她身子微微一僵抬头看去,还未看清他的表情,便见他蹲下身,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吐出来。” 似玉馋慌了,即便被按着脑袋,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咀嚼着。 沈修止见状眉间微敛,锢着她的脑袋微微抬起,手指按着她的嘴,迫使她张口。 似玉呜咽了一声,使了吃奶的劲儿往后退,想要挣开他的束缚,奈何被锢得死死的,那修长的手指伸进她的嘴巴里,绕过她的小舌头搅动几番,将她嘴里的香柱一一捞了出来。 似玉到嘴的吃食被抠了出来,直难过地哼哼,却不防被他一把抓起。 沈修止看着手中这一团炸毛球儿,头大身子小也就罢了,现下还蹭得满脸泥灰,嘴里头全是些残留的香柱,弄得整个脏兮兮的。 他眉间越发敛起,抓着它起身往前头溪水边走去。 似玉见状吓得慌了神,不就是吃了大美人的几柱香吗,难道他要把自己淹死?! 她忙扭着身子一叠声慌叫起来,可惜架不住人腿长走得快,片刻功夫便到了溪水边,将她整只放进溪水里,那冰冷的溪水激得她浑身一僵,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沈修止按着她的脑袋,伸手去洗她的嘴,动作可半点不轻柔,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抠着她的嘴巴,将她软绵绵的小舌头搅来搅去,又将她的脑袋往水里按,一遍遍冲洗她的嘴。 似玉都快哭了,直一叠声尖叫着,那声音听在耳里颇为凄厉,小小一只在冰冷的溪水里一个劲得抖,瞧上去颇为可怜。 沈修止见它抖得这般厉害,才意识到它害怕,便伸手摸了摸那大脑袋,又从大脑袋摸到小身板,轻轻地摸着似在安抚。 似玉被他这般摸着,只觉颈椎骨一片舒服,身子不自觉便放松了下来。 沈修止继续伸手舀水擦洗她的脸,这回动作倒是轻了许多,只是手上的茧磨得她小脸生疼。 似玉禁不住直哼哼,可怜巴巴抬头看他,只觉他像一个魔鬼,如搓麻布一般搓洗着自己,她现下又冷又饿,委屈地眼里直冒泪花,那小眼儿看着很是戳人心。 沈修止见状难得开口安慰了一句,“别怕,洗干净就好了。”他人素来清冷,说话也没多温和,却平白惹人心口慌跳。 “我们兄弟几人这厢一通好找,却没想到沈道长这处倒是自在,还养了只宠物逗玩。” 似玉循着声音来处看去,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光头和尚站在那处,手中武器各样,或拿大刀,或执流星锤、长鞭,来者皆不善。 沈修止闻言依旧八风不动,摸了摸似玉的大脑袋安抚片刻才起身看向那群人,“我上次与诸位说的话,不知你们考虑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采访一下,为何给我们玉玉洗澡,你是不是很喜欢玉玉?” 姑嵩:“丑得看不下去了。” 似玉:“呜哇哇哇哇……!” ☆、第11章 “考虑?”最前头手拿大刀的和尚闻言冷笑一声,“沈道长难道以为今日还能从我们众兄弟之中轻松离去吗,真是异想天开,这一次我们可要教你们浮日观一个规矩,下辈子脱胎莫要再做道士碍别人的路!” 似玉见那和尚不像和尚,周身的凶煞之意叫人不自觉浑身发寒,可不是杀一两个人能染上的,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软绵绵的四肢一弯,将自己整只埋在水里不敢动弹。不远处林下两辆马车,零散的包袱放在地上,沈修止扫了眼便收回了视线,他们一行人前去捕猎已然有些许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后果不堪设想,这一次务必要速战速决。 他眼眸微转,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毫无忌惮地向他们缓步走去,“诸位寻我,可有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十二僧见他走来不自觉往后缓退,唯恐中了他的计。 前头和尚退了一步,又觉气势不能输,拿着把大刀跨前一步,足落地震动一旁碎石蹦起一指高,“什么准备?” 那声音隐含内劲,似玉的耳膜被挤压了一般生疼,禁不住呜咽一声,缩卷着小身子极为难受。 “入道修心。”沈修止完全不受影响,平稳清远的声音刚落,身影已如一道白光一掠而过,转眼便至和尚身旁,手腕轻抬微转抓住和尚手腕,指间用力只听骨头“咔擦”一声,和尚来不及惨叫,手已然无力垂下。 沈修止回身而来衣摆兼带清风拂面,身若游龙飘然潇洒,手间已取和尚手中大刀,动作干净利落,风流蕴藉。 “啊!”和尚反应过来,一被震断经脉,疼垮了半身,不住哀叫痛吟。 后头众和尚眼神一凛,不自觉握紧手中的武器。 沈修止一手执刀如握剑般潇洒,一手轻抬示意他们上前,“你们最好一起上,我不喜浪费时间在无用之事上。” 话间多有淡漠轻狂,如此轻视瞬间激怒了十二僧,他们久在江湖拼杀,凶名早已远扬,可不是好相与之人,闻言当即上前与之缠斗。 可惜世事总是如此,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厢才刚开始,那头前去捕猎的弟子们已然三三两两回来,见得这番情形,皆是错愕在当场, “师兄!” 沈修止眼眸一凝,来不及阻拦,子寒一行人已然拔剑而来。 穷凶极恶之徒惯来刀口舔血,并不是人多便能取胜,这东陵十二僧久在江湖混迹,自然知晓软柿子好捏,专门挑后头来的弟子下手。 十二僧这一厢完全不择手段频出阴招,子寒一行人于武不过略通皮毛,又如何敌得过这些残忍嗜血的凶徒。 沈修止一人分身乏术,却得想方设法救人,难免中了十二僧的阴招,来了这么多人非但不是在帮他,而是在牵制他。 一时间场面血肉四肢横飞,极为凶残可怕,似玉埋在水里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这一群凡人皮本就脆了,还这般拿刀缠斗,简直鸡蛋碰鸡蛋,一碰一个脆生响。 高手过招皆是电光火石之间,一番厮杀过后,十二僧中只剩下二三人缠斗沈修止左右,场中弟子或重伤倒地,或被一击毙命,回天无力。 一旁子寒被和尚重击倒去,当即一口鲜血涌而出,一倒地的和尚手持大刀,从上往下劈向子寒。 沈修止顾不得许多,硬扛来者一击,飞身掠去一刀挡去子寒头顶致命一击,“走!” “师兄,我不能丢下你!”子寒大声吼道,想要拿剑起身却骤然脱力。 沈修止伤及肺腑,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嘴角血迹慢慢溢出,白色道袍已全是血痕,手臂划破一道大口子,血已染了半身。 十二僧余下几人见此,当即提起内劲向沈修止劈来,急着这浮日的道中玉树诛杀于此。 千钧一发之际,沈修止脚下运劲击飞前头和尚,旋身而起以刀一挡,拉起子寒往远处甩去,“去找人!” 这话也不过是让子寒安心离去,谁都看得出来,这种危机关头又怎么可能有时间等人来救?! 子寒被内劲带出数十步,见这情形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声嘶力竭一吼,无能为力地转身离去找人。 似玉见沈修止这般处境,石头心直高高吊起,忙咬牙紧绷着小身板,使了吃奶的劲儿施法。 可惜一件摆设能派上什么用场,那小石子刚晃晃悠悠升起,便“啪嗒”一声掉进水里,连溅起的水花都极为微弱,似乎在嘲笑她。 似玉恼得伸爪狠狠拍向水面,巴掌大的一只半点用没有,还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 片刻功夫,前头已然没了声响,入目一片血流成河,残肢遍地。 似玉忙从水里探出身,露出湿漉漉的大脑袋,神情慌张四处张望,一眼便看见沈修止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她从水中一跃而起,化成人形四肢着往沈修止那处奔去。 沈修止似醒非醒,听见动静当即握紧手中的刀柄,微微睁眼看去,只见一个女子四肢着地往他这处跑来,速度快得看不清模样。 似玉避着地上倒着的尸首,爬到沈修止身旁,试探性地嗅了嗅他,见还有气,连忙伸手扶起他,“沈道长,你没事罢?” 沈修止看见她眉间微不可见一敛,似极为不喜。 似玉见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时声泪俱下,伤心欲绝,“沈道长,你千万别死,至少不要现在死,我觊觎了你这么久,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沈修止:“……” 沈修止看向她,眼中神情极为难言,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说……说什么?” 似玉见他还能说话不由松了一口气,当即止了眼中垂泪,见他有些接受不了,便用了文雅些的措辞,委婉分析道:“道长,你横竖都要死的,不如让我玷.污几番,这样你我都得了益处,又不妨碍你往后寻死,你说是不是两全其美?” 沈修止闻言难得面露惊愕,一下气血上涌没缓劲来直重重咳起,唇角溢出了刺目的血迹。 “师兄,师兄!”远处隐隐传来的人声,一听便知是施梓漆子寒他们。 似玉当即转头看去,见得他们从极远处跑来,一时面露凝重。 沈修止要是被他们找回去,哪还有她的份儿? 似玉连忙起身拖着他往一旁林里去,却不想他死死握着手中刀,挣扎着想要起身脱离她,可惜力气早耗尽了,他现下弱得禁不住一阵风。 这可急坏了似玉,再拖一会儿,到嘴的肉可就要丢了!!! 她连忙一脚踩向他的手,狠狠一碾,沈修止闷哼一声,手上吃疼脱了力,刀掉落在地,整个人几乎都要晕厥过去。 似玉赶忙将他往一旁的山坡旁拖去,带着他一道滚下山坡,借着前头突起的小山丘掩饰行踪。 下一刻,施梓漆尤醨便出现在林中,见这处血流成河,慌忙冲了过来,后头子寒一瘸一拐地跟上,三人四处找着,“师兄!你在哪里!” “师兄!” 似玉全神贯注盯着他们,浑身紧绷到了极点,生怕他们找到这处来。 被她死死锢在怀里的沈修止闻声微微动弹了一下,用尽全力想要开口回应他们,却被似玉察觉,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沈修止伸手去抓她的手却半点使不上力,他眉间一敛,长腿一挣发出了极大的动静。 似玉吓得心口一慌,连忙翻身而上,用力压制着他。 女儿家和男子又如何能相提并论,身子惯来柔弱无骨,这般浑身上下无一丝缝隙贴着,随处一碰都是女子的柔软,便是无意也是轻薄。 沈修止惯来稳重自持,极尊礼教,又是言传身教之人怎么能行止不端,一时只能一动不动,浑身紧绷僵硬到了极点,极端不喜。 远处三人在一堆血泊中一番好找,遍寻不到沈修止,当即往别处方向寻去。 似玉才松了沈修止,从他身上爬起来,他虚弱得仿佛只剩一口气了,可看她的眼神却依旧威慑人心,那眼中的冷意仿佛视她如死物一般。 似玉来不及多琢磨,深恐他们回来,连忙扭着腰起身扶起沈修止,急不可耐往别处拖,“这处不方便行事,咱们先换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沈修止瞳孔猛然一收,胸腔一窒当即喷了一口血,怒到极点直晕了过去。 ☆、第12章 似玉见人晕了也顾不得这么许多,连忙将他背起来,却不想他人看着瘦长,一背上却这般死沉,压得她险些栽倒在地。 这样紧要关头可拖不得,她忙咬着牙半拖半背着沈修止往林子深处跄跄踉踉走去,脚下步子一刻不停,越走越偏,一直走到天光渐渐变暗,终是远远避开了这一处。 天际透着一抹灰灰的暗蓝色,前方依稀看见一处孤零零的破庙。 似玉连忙背着沈修止进了破庙,将他小心放在杂草堆上,才一屁股坐地上大喘气。 她从来没有这么拼命过,这是头一回儿,为了吃到这个人险些累掉了她半条命。 似玉休息了片刻便凑上去看自己的战利品,心里颇有些美滋滋。 沈修止静静躺在草堆上像是睡着了一般,长睫垂着显得颇为安静无害,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到透明,眉眼唇瓣上沾染星星点点的血迹,反倒显得面容越发皙白惑人。 似玉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见气息还算平稳,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还没吃上一次,他就已经凉透了。 如花当时说的应该怎么吃来着,照她那样的说法好像不是生吃,她一时摸不清楚具体步骤,便伸手先去解他的腰带。 当初破庙香火旺盛的时候,外头每日都会来许多贩夫走卒叫卖各种小吃食,那些吃食大多都是装在油纸里的,吃之前都先拨开那层油纸,现下情况也差不离。 只是似玉从来没解过男子的腰带,又很是心急难耐,解了半晌也没解开便彻底失了耐心,直起身使了吃奶的劲硬拽,这下力道可不小,直生生拽醒了昏迷中的沈修止。 似玉见这般死拽都拽不开,直恼得要去咬断他的腰带,手却突然被另外一只手轻轻握住,那只手比她的大上许多,骨节分明,皙白修长生得极为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沾染了鲜红的血,反倒成了一种诡异的美态。 那手掌心的温度极温暖,不似他这个人看上去那般冷冰冰的。 她顺着手慢慢往上看去,沈修止已然醒了,只静静看着她,那眼神太过复杂深沉,是她看不透的。 未几,他眉梢微微一挑,沾染血迹唇角微微上扬,那一抹似笑非笑平白惹人心慌,与他往日清冷做派完全不同。 “别急,我现下身子不太舒服,没有力气,需得时间缓一缓,否则你的感受也不会好,不是吗?”他的声音依旧清冷,虽然虚弱却一如既往地有说服力。 似玉闻言略略犹豫了一下,“你若是休息好了,确能让我飘飘欲仙?”这话才问出口,似玉便觉他的手突然用力收紧,不过只一瞬便又松了力道。 似玉有些疑惑,抬眼见他脸色极为难看,似乎强行压抑着什么一般,言辞之间颇有几分切齿的意味,“待我养好伤便可。” 似玉见他有商有量,想了想便松开了他的腰带,如花说过,这人是可以吃上好几回的,这般自然得养好了伤再说,免得死了她吃不下口。 似玉这厢一松手,沈修止便伸手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似玉见他颇为吃力,便伸手将他扶起来,“可需要我帮你什么,你身上的血可还在流呢?” 沈修止摇了摇头,微微抬起手臂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她手中脱离出来,低声交代了句,“把火堆生起来。” 荒郊野外一片灰暗,这处破庙没有人,草堆旁边像是原先过路人在此处生过火,还残留着灰堆,这样的地方是很容易飘来什么东西的,若是有厉鬼来争抢他,似玉可是打不过的,生了火便会好些。 似玉“哦”了一声,十分听话地起身往外头去寻枯树枝。 沈修止看着她扭着腰走出去,眉眼瞬间一片冷然。 他伸手支撑着草堆想要起身,却因为手臂划的口子太大,深可见骨根本使不上力,才刚起来便又重重坐回草堆上,一时间冷汗直冒,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只能姑且先冷静下来,端坐调息。 似玉在破庙外头捡了些枯树枝,回来见沈修止安静坐着,便也十分乖巧地将枯树枝放到灰堆上,背对着他偷偷摸摸施法,来来回回折腾数十次才总算生出了零星半点的火光。 她赶忙捞过一把杂草扔进去,火才慢慢大起来,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破庙里头的阴冷黑暗瞬间被火光驱散了干净。 似玉回头看向沈修止,见他一身白色道服被染红了大半,重重叠叠如墨晕染,朱墨轻描的唇被血迹染得越发鲜红,仿佛仙人入了魔道一般,唯一不变的是依旧清冷,不容人亲近。 她盯着他的唇瓣半晌,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小心翼翼凑过去,想要替他擦拭唇角的血迹。 可才刚靠近,他便似有所察觉般睁眼看向她,眼中尽是凛冽之意,叫她石头心不自觉一颤。 “你……你嘴角流血了,我替你擦擦罢。” 沈修止重新闭上眼睛,语调极轻极淡,“不需要。” 似玉一番好意被当成驴肝肺,只得默默退了回去,拿着手中的树枝去搅那火堆,颇有些受伤。 过了许久,沈修止忽然开口问道:“我们现下在何处?”似玉闻言眼珠子微转,自然是回答不出来的,刚头她只顾着逃,又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何处? 沈修止等了许久未见回答,慢慢睁开眼看向她,也不开口再问,只一言不发静静等着。 似玉隐约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便开口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是何处,我背着你走了一整天,才找到这处破庙的。” 走了一整日,倒是好大的耐力…… 沈修止闻言依旧默然不语地看着她,神情很是平静,只额角的青筋似不经意间跳了一下,面上倒是风平浪静,叫人看不出端倪。 二人这一夜再无交流,这种时候似玉自然是要看着人的,便睁着眼睛枯坐着守了他一夜。 而沈修止打坐调息了一夜,身上的流血伤口止住了,气色也好了些许,只是内伤严重,人还是虚弱至极。 似玉见他睁开眼,连忙凑到他面前,极为猴急一叠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我现下是不是可以吃你了?” 沈修止眉心微微一跳,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许久才慢慢松开,似乎极为忍耐。 过了片刻,他放松了些许,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比之昨晚还要轻缓,“抱歉,我还是很难受,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 似玉见他一脸歉意,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到底是要吃他的,没想到他还这般有礼有节,果然是寻了几十次死的人,人大方说话又好听,到底是比自己体面些。 似玉想着便也收敛了一二,极为客气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舒服一些,我再开始罢。”说着,她乖乖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蹲着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颇有几分垂涎欲滴的意味。 沈修止闻言微微垂下眼,长睫遮掩了眼中神情,看着极为无害,似乎没有察觉到似玉炙热的视线。 静默了片刻,他伸手掩唇轻咳,清冷的语调难得透出几分温和,“我们见过这么多次,我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 似玉闻言一阵恍惚,她听如花与庙前过往的各色小生,自问自答了大半辈子姑娘芳名,却不想今日竟然也能听到旁人问她的芳名,一时只觉亲近非常,学着如花的做派认真回道:“奴本家为石,名唤石似玉,年方二八,家住梅花十六巷,尚待字闺中……” 沈修止闻言微微一顿,收回了视线声音还算温和,“在下名唤沈修止,表字……” “姑嵩。”他话还未说完,似玉便开口下意识接道,见他神情异样,便闲话家常般开口解释道:“我以前在家门口见过你数十回呢,你在我们家那处可是出了名的好看,我有个姐妹很喜欢你,也心心念念着想吃你呢。” 这话一出,庙中气氛突然静得极为微妙,似乎有什么东西强行压着没有爆发出来,那感觉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惹人不安。 沈修止忽而轻轻一笑,笑中颇有几分凛冽冷意,看向似玉话中有话,“原是如此,想来你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来的。” 似玉闻言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头。 一时庙中又静了下来,气氛颇为古怪。 半晌,沈修止才开口低声唤道:“似玉姑娘,我从昨日起没有进过一滴水米,现下很是难受,可否劳烦你去附近替我舀一叶水来。” 似玉闻言有些犹豫,凡人确实是需要进食的,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可是现下这个关头,她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 沈修止似察觉到她的顾虑,言辞轻缓多有虚弱,“你不用担心,我现下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离开这处。” 似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现下又这般伤重,想来也跑不了,可若是不给他寻吃食,倒时饿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好罢,我去和你找吃的,这样你也好得快一些。”她一边打算着一边往外头去,至于好了以后要做什么,那一切自然尽在不言中。 沈修止又怎么可能听不出,一时间琥珀色的眼眸越发浓沉,庙里的风渐透入骨的寒意。 ☆、第13章 似玉一出破庙便在周围搜寻起来,奈何这处荒山极为偏僻,遍寻不到水源,到底还是不放心叼到嘴的肉离身太久,便随意摘了些许野果子就原路返回。 她兜着一裙子的野果,跑着回了破庙,一迈进破旧的大门便见到沈修止还在,安安静静地坐着,瞧着十分听话,悬着的心当即松了下来,还莫名有了一种喜悦感。 沈修止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动静抬眼看来,她这般快回来似有些疑惑,“这么快便找到了?” 庙上头的屋檐瓦片破落,露出几许空洞,日光丝丝缕缕地从上头照射下来,那细碎的尘细在光线中飞扬,莫名显出几许温暖。 他的眼眸太过干净,这样安安静静坐在破庙里头,即便衣衫染血,形容狼狈却也掩盖不了他周身的谪仙般清冷味道,反倒衬得破庙破旧古老得极有韵味。 那么干净的眼神看向她,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刚头可是完全不相信他的,只这想法自然不能表露在他面前,免得叫他不开心,又冷着脸一句话不说。 “这处太荒僻,没看见别的东西,只瞧见许多野果子,你先将就着吃一些,下回我再寻别的给你。” 似玉拉着裙摆往他身旁走去,在他一旁坐下,拿起裙摆里头的野果,垂着眼儿认真擦干净,满眼欢喜地递给他。 沈修止见状微微怔忪,看了眼似玉便又恢复了寻常模样,伸手拿过她递来的果子,连指尖都不曾碰到她的手指。 似玉见他拿去吃了,一时有了些养宠物的感觉,心中颇有些许成就感,连忙又认认真真擦了一个递去。 沈修止接过野果,指尖依旧不曾碰到她的手指,清了清嗓子淡声道:“我自己来罢。” 似玉闻言连忙将果子全部递去给他。 沈修止疑惑,“你不吃吗?” 似玉摇了摇头,这些最多就是拿来磨磨牙,她想吃的还是他,不由笑眼道:“我还不饿,你吃罢,多吃些,可不能饿着你。”免得她以后吃得不爽利。 这笑太过妖里妖气,一看就意味颇深,沈修止垂下眼睫不再说话,一言不发吃了几个果子便停了,似乎没什么胃口。 似玉见他好像又不高兴了,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悄悄打量起他来,搜寻些蛛丝马迹。 只一刻便被他的眉眼吸引了注意力,他的面皮生得很好看,初始只觉清隽干净,可越看便越惑人,有些那清冷的眼神看来,都会莫名叫人心口一窒。 似玉知道,这种皮相凡人都唤作祸害…… 乱葬岗飘来的鬼,名唤青衣,生前是戏子面皮也极巧,唱戏很好听,在乱葬岗可是红透了半边天。 他成了鬼以后依旧前尘记不清,只来来回回唱着戏词,男角儿女角儿的戏都会唱,其中有一调子甚是凄美悲戚,有句叫似玉记得格外清楚,便是说得沈修止这样的人, ‘平生怎遇这祸害,倒叫奴家摧残心~’ 他们这些终日无所事事的低等灵怪都爱听,也算是唯一一个半夜来扰他们,没叫他们愁烦的一只鬼了。 似玉的视线在他面容上流转几分,从他微微垂下的眼睫,慢慢下移落在他的唇瓣上。 昨日嘴旁的血迹已经被他随手擦拭了,刚头的野果果肉是红色的,果汁也是深红,吃时自然会沾上,棱角分明的唇瓣沾染些许越显潋滟,隐带水泽,唇红齿白却半点不觉女气,反而更添几许不容侵犯的凛冽感。 似玉越看越觉好看,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唇,触感却不像看上去那般凛冽,指尖只觉温润柔软,很是舒服。 细白的指尖轻轻碰到了沈修止的唇瓣,他当即往后一退避开,看着她神色未明,琥珀色的眸色渐浓,却没有开口说话。 似玉被看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只得收回了手,毫不吝啬夸奖道:“你的唇生得真好看,比我的好看多了……” 沈修止静静看着她,唇线抿成了一条线,瞧着颇为冷淡。 似玉见他不说话,便又伸手比划了下自己的,“我的嘴可大了,都能塞下一个石球,还有大牙,看着很是凶残,我家那处的邻居都笑话我毁了这么个好名字。”似玉说着颇有些惆怅,这是她心中挥不去的刻骨伤痛! 沈修止依旧不发一言,收回了看向她的视线,微垂着眼睫看上去极为安静乖巧,似乎在认真听她讲话。 似玉见状越发喜欢他这样乖巧的性子,往日在破庙前,那些个灵怪可高冷了,与他们说话都是爱搭不理,很是不讨喜;而如花那个性子,三句话说不到头便要吵闹起来,怎么可能认真听她说话。 似玉曾一度很是寂寞,感觉天地茫茫只有她一个,现下见他这样认真听话,自然喜欢。 她不由又挪近了他一些,瞧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皙白修长很是好看,比她的手还大上许多。 忽然想起头先他在溪边替她洗澡的时候,这手摸得自己很是舒服,一时颇有些心动,便伸手握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背上放,“你摸摸我罢,上回儿摸得我很舒服,我整个脊椎骨都松了下来,可是舒服呢~” 似玉一只狮求个抚摸是再寻常不过的需求,可旁人不知道,她一副媚态还这般献媚,不知道的人自觉放荡形骸至极。 沈修止手猝不及防触碰到一片温软,当即眉间一敛,用力抽回了手,直牵动了自己身上的伤,惹得一声声重咳。 似玉闻声有些慌了,连忙凑过去扶他,“你没事,不会死罢?” 沈修止一把甩开她的手,言辞怒极严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吗,你可知什么是廉耻?!” 这话寻常姑娘听了大抵也都是觉得刺耳的,姑娘家怎么能没有廉耻之心,那可不就是指她是个淫.娃.荡.妇? 似玉暗搓搓琢磨了番,认真点了点头,她确实很想要他,都养了这么久了,不能白费功夫罢。 沈修止见这般一时气急攻心,脑子嗡地一声,只觉炸裂了一般疼。 他面色隐隐有些发青,似乎有些难以招架,微微缓过了劲便狠狠闭上了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似玉见他面色不好,刚头又这般凶,一时有些不敢招惹他,便只乖乖坐在一旁守着他,一宿都舍不得闭眼,唯恐丢了嘴边的肉。 沈修止只觉头更疼了,内伤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重。 二人没有了交流,倒也相安无事度过了一日,似玉再出去寻吃食便放心了许多,且还有种都有一种养膘所有物的满足感,心中极为喜悦。 沈修止真的是一个很好养的人,除了有时候太安静不喜说话,且还会莫名其妙特别凶地看着她,旁的全是优点,尤其摆在那里极为好看,叫人百看不腻。 似玉瞅了几眼还在闭目打坐的沈修止,满心雀跃地蹦哒出去给他摘果子,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在她离开后缓缓睁开眼睛。 似玉一颗颗认真挑了没有坏的野果才转身回去,却不想刚到破庙,便见里头空空荡荡的,没有了沈修止的人影。 似玉手间一松,裙摆里头兜着的野果颗颗掉落在地,四下滚动而去。 她的眼眸里顿时没了笑意,艳俗的面皮颇有几分阴森之意。 午间日头大好,日光洋洋洒洒撒下,这处依旧荒无人烟,静谧冷清。 沈修止一步一步强撑着往前走去,秋日冷风刺骨,即便是阳光照射下来也没有半点暖意,叫人瑟瑟发抖,可他的额间却布满了晶莹的汗珠,行走之间极为吃力,却一刻也不曾停下。 似玉跑得可快了,在这荒山遍野不过找了些许时候,便发现了沈修止的行踪。 她眼眸微暗,一个飞跃而起快速掠过一条小径悄无声息地越过他,轻轻落前头的树枝上,足点着树叶上上下下浮动,乌发随风缕缕飘起,时起时落遮掩了眉眼,红唇如绘,媚色入骨越生魅惑,微寒的秋风拂过,衣带飞扬,裙摆重重叠叠,如水波荡出涟漪,天生的妖相。 沈修止不过行了几步便有所察觉,他脚下微微一顿,慢慢抬眼看来,见似玉就在眼前等着,剔透干净的眼眸骤然一沉,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眯,露出几分危险。 似玉嘴角微微一勾,艳俗的面皮露出一抹含着莫名意味的笑来,仿若妖孽,“沈道长真是好耐心,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很辛苦罢?” 沈修止闻言冷笑出声,眉眼清冷不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旁的我绝对不会答应。” 似玉面上笑容顿失,眼神当即阴冷起来,颇有几分凶残冷意,“你先前已经答应了如我所愿,现下却说话不算话,分明就是出尔反尔,耍着我玩!” 沈修止不为所动,音色极冷极淡隐含凛冽杀意,“这般不知羞耻的淫.荡要求,恕我实难从命!” 似玉闻言大怒,话显灵怪阴戾,“你以为现下说了算的人还是你吗?!”当即从树上飞跃而下,眨眼间便将他一下扑倒在地,“我每日给你捡果子吃,你却想着逃,今日我就好生吃上你几回,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卖肾雷,^o^/~^o^~ 乔木酱w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9 21:4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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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牙控制着力道试探性地咬了下,免得将他咬死了,牙齿咬破了伤口,她尝到了一丝腥甜,便伸舌小心翼翼舔了舔,节省着吃,好多吃几回。 沈修止到底是个男人,再是清心寡欲地修道,也经不起这般柔软磨蹭,即便他本意不想,也避免不了本能反应。 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一时间牙咬得死紧,身上的伤口又崩开了,血缓缓流出。 似玉只觉有什么东西硌得难受,不由支起身看了一眼,满眼惊愕,“这是什么?!” 沈修止手腕一转快速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得仿佛要捏断她的手,话间已显滔天怒意,“起来!” 似玉闷哼一声,手腕疼得骨裂一般,“你先放开我的手。” 沈修止闻言既不放手也不说话,好像根本没有精力和她多言,那额间细密的汗珠已然浸湿了眉眼鬓角,胸口剧烈一下下起伏,喘着粗气。 似玉软绵绵的身子跟随着他的胸口一下下起伏着,她有些透不上气,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沈修止当即手中用力,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凶狠极为骇人,“别动!” 似玉被凶得一颤,手骨仿佛折断了一般疼,一时再不敢乱动。 这般僵持了许久,似玉的整条胳膊都麻了,她眼里含着泪花,终是服了软,声音妖媚似在撒娇又似在勾人,如无形的钩子一般让人想入非非,“沈道长,我的手好疼,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沈道长~” 这般可有些倒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修止欺辱她这个弱质女流呢。 沈修止呼吸不畅,眉眼微微有些泛红,闻言神情极为复杂,看向她极为难言,半晌才哑然道:“闭嘴。” 他的声音低沉得发轻,仿佛靠近耳旁轻轻呵斥,却莫名很有力道,一下重击到心窍,似玉只觉他的呼吸极为炙热,带着果子的清香,喷到她面上都有些被烫到一般。 过了许久,沈修止才松开了她的手,倒在地上浑身精疲力尽,虚弱到了极点。 似玉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揉着胳膊偷偷瞄他,这块肉好凶,恐不好入口,可不能再掉以轻心。 沈修止缓了好一阵,才费劲地缓慢坐起身,身上的衣衫顺肩膀掉落而下,上半身全落在似玉眼里,就差裤子了。 衣衫不整的模样任谁来看,都觉得他们在这林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脸色一时越发难看,那死死压抑着的阴沉感,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了一般,拉衣衫的手都好像气抖起来了。 似玉的视线不由自主往下移去,见那处没有了刚头的凸起的东西,一时瞪圆了眼儿。 她盯着那处琢磨了会儿,感觉到视线下意识抬眼看去,便见沈修止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眉眼具是凛冽之意。 她心胆莫名一寒,连忙提出疑问,“刚头你这里有块石头,硌得我好疼。” 沈修止眉梢微挑,看着她神情玩味,言辞轻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似玉见他这般敌视,眼眸微转,语气一变颇有几分委屈,“道长为何这般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掩盖过自己的意图,而且头先你也答应了的……”似玉说着还真有些难过起来,这都是什么事,明明答应了还要变卦,分明是玩弄灵怪。 沈修止闻言默了半晌,看见她唇瓣上沾染血迹,想起她刚头又啃又咬,完全不得其法,当即抬手摸向脖颈的伤口,伸手一看果然沾染了血。 他眼眸垂垂,半晌低沉道:“你打算怎么吃我?” 似玉支支吾吾说不出,生吃他显然是接受不了的,否则也不至于挣扎得这么激烈,便斟酌着语句往轻了说,“就舔一舔……” 他抬眼看向她满眼莫名,仿佛平生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的脑子。 似玉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尝到了腥甜滋味,体内感觉到微微的热,前所未有的温润气息萦绕着她,只是刚头口子咬得太小片刻功夫便吸不到血了。 她不着痕迹地往他流血的地方靠去,极为和善,“就是喝几口血,不会害你命的,你不信,我演示给你瞧。”似玉眼眸有些发沉,隐有幽光。 刚头还说舔一舔,现下就喝几口,满口鬼话不着调,怎么可能叫沈修止相信? 可惜现下他必须稳住她,因为他已经完全没有余力与她斗。 沈修止眼刀扫去,不容侵犯,“今日便到这里,你再喝下去,我会死的。” 似玉心头有些遗憾,“才两口,感觉都还没来……”她眼眸转了转,又生了硬来的心思。 沈修止似乎毫无防备,他微微垂下眼睫,“你若还想要,便再等几日,否则你得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似玉闻言有些犹豫,他现下确实极为虚弱,瞧着仿佛离死只差半口气了。 “好罢,待你缓过几日,我们再继续。”这面皮做善人没人相信,倒像是居心叵测的蛇蝎女子在演戏。 沈修止闻言没有说话,极为费劲地抬手理衣衫,瞧着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般,斯文无害。 这都快晕倒了却还要死撑着理衣衫,性子可见是极为固执古板的。 似玉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穿衣衫,瞥见了他身旁掉落而出锦囊。 沈修止自然也看见了,似玉见他伸手去拿,当即抢在他前头夺过了锦囊,“随身携带的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罢?” 沈修止抬眼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之间染上几分冷意,片刻后转瞬即逝看得叫人察觉不出。 似玉拿着手中的锦囊,细白的指头摩挲了一番,“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便让我替你收着罢,免得你伤好了又要跑……” 沈修止唇瓣微动,清冷的声音略带几分沙哑,避重就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似玉随意甩了甩手中的锦囊,“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它烧了罢,反正于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修止眼眸骤沉,唇线抿得紧紧的。 似玉瞬间有了底气,拉开衣领,将锦囊塞进胸口贴身放好,“你可别这样看着我,谁叫你先前跑过一次,我实在不相信你的话,只能想点别的法子了。” 沈修止见状只觉太阳穴突突疼,甚至已经有了晕眩感,开口厉声喝道:“你放哪里!?” 似玉被吓了一跳,以为他好奇,毕竟他没有这么好的藏东西的地方,便拉开衣领给他瞧了眼,安慰道:“放心罢,一定不会弄丢的。” 那如玉莹白的细腻肌肤在眼前一晃而过,沈修止根本来不及避闪。 天下竟然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在人前都这般放、荡形骸! 沈修止一时气血上涌,内伤生生又加重了几分,突然喷了口血,终是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古板本板沈修止 棒槌本槌石似玉 横批天生一对横批不死不休 横批道长又吐血了啦……! ☆、第15章 沈修止自那回晕倒之后,便没有再理会过她,甚至都不乐意看她一眼。 似玉跟着沈修止在荒山里慢慢吞吞找出去的路,之所以慢,是他非要自己走,他身上的伤都是害命的重伤,再加之每日只能吃果子,伤重又饿,瞧着离鬼门关也就一步之遥了。 似玉自然是不能让他死的,只好带着他去有人的地方找大夫看病,奈何来时她只记着离浮日观的人越远越好,根本没功夫记路,这进山容易出山难,一时半会还真找不着路出去,加之他虚弱至极走得慢,便越发困在山中蹉跎。 似玉本想背着他走,可这人耳朵硬得很,既不愿意让她背,也不愿意让她搀扶,身上的伤每走一步都形同于受刑,他却闷声不吭整整走了几日,后头硬生生晕了去。 似玉以为他醒来会寻求自己的帮助,却不想他醒了之后依旧当她不存在,固执得像块铁板,踢都踢不动。 似玉百无聊赖往前走数十步,坐下来看着沈修止慢慢走近了,便又起身蹦哒到前头继续坐着等,一路上像在游山玩水,而沈修止则似行在刀山火海里。 走了大半日,沈修止感觉到了极限,便扶着树坐下歇息。 似玉见他不走了,又慢慢悠悠溜达回去,见他看着不远处的溪水,忽然想起以往跟着他们马车的时候,他半夜里会独自一个人找个僻静的溪边洗漱。 似玉偷偷跟去过,远远打量了几眼,只隐隐约约瞧见他的身子生得极为好看,腿是腿,腰是腰,比她的身子长条许多。 “你是不是想要洗漱呀,我扶你过去罢。”似玉十分好意地提出帮助,毕竟当初他替自己洗过澡,虽然动作一点不温柔。 沈修止垂眼静默了片刻,终是扶着树站起身,慢慢往那处走去,“我自己可以。” 似玉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心中多少疑惑他要怎么洗漱。 沈修止走到似玉身旁,似很不放心,又冷着声警告了句,“你离远些,不准看我。” 似玉多少有被这眼神伤到,好歹一路同行了这么久,他看自己的眼神却还是这么冷冰冰,没有半点温暖,比她以往的邻居还要难相处。 似玉有些幽怨地瞅了他一眼,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往一旁走去。 等他走了便又转头看去,见他往极远处的溪水旁走去,还寻了一处大块的岩石旁避着,不由满脸不开心地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看过……” 好在沈修止听不见,他要是知道自己身子早被看光了,可能会怒到连天都掀翻了去…… 沈修止极为吃力地走到溪水旁,正要用冰冷的溪水清醒一下,却不防一个动作便天旋地转,径直栽倒在溪水里。 似玉这厢还伤心此人防贼一样防着自己,忽然便听“噗通”一下落水声,她连忙转身跑去,果然见他又晕倒了…… 这人真真难搞,她给他洗不乐意,非得自己来,什么都要自己来!现下好了,又晕倒了,这般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挥霍! 似玉只觉自己操碎了心,连忙跑去将他从水里拖出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有些许微弱的气息了。 她不由仰天长叹,难过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这块肉真的好难吃到,又凶又会折腾,都快生生累死灵怪了。 似玉抱着他满面愁容,低落了许久,见他衣衫湿透,面色几乎苍白到透明,想了想还是低头贴上他的唇瓣,启唇渡以她最珍贵的灵气,为他保命。 他的唇瓣虽然失了血色,可贴上去还是极为温软的,那感觉不像是看上去那般棱角分明,反而极为温润柔软,唇瓣微启那清甜的野果香气伴着清冽的男子气息缠绕上来。 似玉好奇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果然有果子的清甜滋味,想来是早间吃得果子残留在唇瓣上的。 灵气渡入,沈修止的身子慢慢回暖,他长睫轻轻一颤,意识渐渐回转,感觉唇瓣上有什么东西触碰着,像一只兽类正小心翼翼舔着,舔……?! 沈修止猛然睁眼,瞧见了似玉当即一把推开她,似乎满是惊怒,“你竟……竟然……!” 他平生头一次找不到形容词去形容这个女人,唇瓣上还残留那湿润的触感,沾染女儿家若有似无的幽香。 他一个修道之人被妖女这般欺辱,如何能受得了,一时间只觉头痛欲裂到了极点。 似玉被凶巴巴的肉突然推开,不由伸出小舌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神情颇有些意犹未尽,见他脸色不好,只得收敛一些,“你的衣衫都湿了,脱下来晾晾干罢。” 沈修止闻言脑中又是一阵晕眩,再没有力气和这色胚多纠缠一刻,暗自深吸几口气,强行平稳下来,直伸手狠狠擦拭了几番唇瓣,冷冷的声音中带上一丝隐怒,“不需要!” 似玉蹲在一旁看他半晌,到底还是没得法子,总是这般闹别扭,也不知为何? 她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自然也不知晓该如何处理,一时也只能由着他,可由着他的结果便是风寒入体,还没到半夜就又发烧病倒了。 夜半风大,似玉只得将他拖回到林子里,在一旁燃了火堆。 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间,非常烫手,正不知该怎么办时,他似无意识呢喃,这声音太过虚无缥缈风风一吹便散了,只依稀听见了“水”字。 似玉连忙跑去溪边用手兜了些水,小心喂到他嘴里,轻声道:“水来了……” 沈修止尝到了冰冷的水,朦朦胧胧似有些清醒过来,抬眼见是她神情有些怔然,片刻后便又陷入了昏迷。 日头渐沉,风越发刺骨,似玉当即将他搂住,以身子给他温暖,低头瞥见他的脸,不由感叹这面皮是真的巧,和她这张一比,衬得她越发俗气了。 似玉想着,心中刺痛万分,神情很是怅然若失,仿佛抱着情郎的烟花女子,爱而不得。 到了深夜,沈修止才微微醒转,他恍惚以往自己靠卧在床榻上,这床榻极为柔软温暖,与他以往的硬板床完全不同,尤其是枕着的地方极为温软舒服,还微微起伏着。 似玉正搂着沈修止百无聊赖地折草环,见他靠在胸前的脑袋微微偏离了位置,便又伸手将他的脑袋移到正中间。 沈修止骤然一怔,猛地起身离了她的怀抱。 似玉被他这般弹簧一般跳起,吓了一颤,不明所以间抬眸看去,只觉他眼中的冷意可以冻死人。 沈修止看了眼刚头枕着的地方,一时忍无可忍,“你……你真的不知羞耻为何物吗?!” 似玉闻言有些不开心,不明白他又怎么了,成天儿没个消停,还是病了安分听话些。 沈修止眼中骤起严厉,伸手指向她鼓鼓的胸口正要开口,又觉不合礼数收回了手,别开视线根本无从说起,一时心头怒极,连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你流血了耶,不要浪费了!”似玉见他难得流了血,眼中一亮,连忙扑了上去,贴上了他的唇角。 沈修止本就还虚弱着,被这般一扑直接压倒在地,唇瓣贴上一片温软,他当即紧紧闭着唇,额角青筋跳得极欢。 似玉尝到了一丝腥甜,舌尖正要往里头探却见他闭着嘴,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微微吸吮他唇瓣,流连仅剩的腥甜。 沈修止何曾被人这般肆意轻薄过,使出浑身的力气都挣不开似玉,一时勃然大怒,直怒得一拳捶向地,浑身那阴沉沉的戾气不自觉流露而出,惹得人心头惶恐。 似玉一点没受影响,她磨了片刻再尝不到一丝滋味,这么一点点血根本不够她塞牙缝的,她照顾了他这么久,少不得要拿回些利息。 她微微支起身按住他的手,好声好气问道:“我等了这么几日,你现下应该能让我飘飘欲仙一会儿了罢?” 沈修止气得面色都一片涨红,怒极直骂,“滚!” 似玉其实也只是礼貌性地问一下,闻言当作没听见,低头顺着他的唇角一路往下贴上他的脖颈找下口的位置,那温软的唇瓣一下下轻碰着,含着莫名意味,惹得人血脉喷张。 沈修止怒上心头,额间青筋暴起,手握成拳,指节用力到发白。 似玉妖媚的眼眸微微一眯,微微张开嘴巴变幻出了尖利的獠牙。 “哎呦,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女子霸王硬上弓呢,这位妹妹着实有趣得紧。”一个极端妖媚的声音从上头幽幽传来,听着便让人软了身骨。 似玉瞳孔微收,猛然顿住,骤然收回了獠牙,缓缓转头看去。 前头那参天大树上盘着一个女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一圈一圈的蛇尾盘在树上,扭着柔若无骨的身子盯着他们,嘴里的蛇信子“嘶嘶”轻吐。 ☆、第16章 美人蛇生得极为出挑,妩媚的眼眸勾魂摄魄,红唇丰润潋滟,身披薄纱肤若凝脂,细白的肌肤在烟纱下若隐若现,身姿妖娆入媚三分,若不是下半身乃蛇身,不知能勾多少心魂。 沈修止头先看到蛇妖神情微微怔然,想到现下处境眉间微不可见一敛。 似玉完全僵在了原地,这蛇妖的面皮比她可出挑了许多,人家那媚态不是常见的媚,而是入了骨子里的。 蛇妖瞧见了沈修止,妖魅的眼微微发亮,蛇信子微微吐出舔了舔丰润红唇,妖妖娆娆从树上蜿蜒而下,扭这身子往他们这处靠近。 眼睛一眼不错地盯着沈修止,可话却是对似玉说的, “狮妹妹这是从哪处得来的极品,生得这样好看,叫姐姐一下看迷了眼,这荒山枯谷久不见人,我这厢极是寂寞,妹妹可否将这公子让于姐姐?” 蛇妖凶性,可到底顾忌似玉这只千年狮子,虽然她瞧不见她半点修为,可不代表这是个草包,还有可能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隐去了周身的修为。 似玉头一次见这么大的蛇尾,颇有些心胆俱碎,闻言不自觉站起身,却被沈修止伸手拉住。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这一番两番的折腾似乎早让她没有了原先的力气,瞧着极为文弱,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一动,出口的话已是气音,“别走……” 似玉瞧着心疼坏了,她也不想把他让给别人,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叼到嘴边的肉,都还没有吃上几口呢! 蛇妖见状眼眸一暗,粗如成人腰身的蛇尾一摆,眨眼间便至似玉身旁,猛地冲着她张开血盆大口,那美人皮骤然变成巨大的蛇头,尖利的獠牙极为恐怖。 似玉被惊得双目圆瞪,直勾勾地看着那牙,可比她的尖锐锋利多了,她吓得连忙哆哆嗦嗦站起身,手却被修止拉着无法直起身,一时间左右为难。 沈修止眼眸极为深沉,拉着似玉极为虚弱道:“玉儿,我不要……” 似玉更为难了,她偷偷瞄了一眼蛇妖的尾巴,整个人都有些晕眩起来,她喃喃道:“你的尾巴真好看……” 蛇妖闻言彻底不耐烦,粗大的蛇尾一下甩来。 似玉当即一跃而起,翻身避开,那蛇尾打到一旁的树干上,轻轻松松便将那树拦腰折断。 似玉在远处轻身落下,面色凝重,这可是修炼了百年的妖怪,虽然她是活了千年,可底子差得太远,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这块到嘴的肉怕是得丢了。 蛇妖见她这般躲远,瞧着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不由扭着身子轻嗤了一声,尾巴缠上了沈修止,上半身靠近,蛇信子在他脸旁轻吐试探,“公子,你长得好生俊俏,与我堪堪相配,既不喜她那般粗鲁的,不如试试我这温柔乡,保管叫你乐不思蜀~” 沈修止看着似玉一动不动,闻言仿佛不曾听见。 蛇妖见状,当即看向似玉张开了血盆大口,“还不快走吗,可是要姐姐就将你一口吃了?” 似玉见了那大嘴和尖牙,都晕眩到有了呕吐感,她只得转身往外头走,可一想起沈修止那个眼神,心里莫名堵得难受。 蛇妖见她磨磨蹭蹭,一时心中生疑,注意力全在似玉身上。 沈修止虚弱无力的模样当即一变,眼眸骤起凛冽,伸手为指,使尽全力从上往下击向蛇妖天灵盖,手臂的伤本就撕裂开来,现下更是裂开了一条大口,血顺手臂蜿蜒而下,瞬间便到了指间。 妖者,自然会有命门,蛇妖更盛,一处在尾,一处在天灵盖,绝没有例外。 “啊……!”蛇妖头顶觉出灼烧痛意,当即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似玉连忙转头看去,那蛇妖像是发了疯一样,伸手按着头死命扭动,头顶好像被烫伤了一块皮,没了先前的乌黑秀发,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 蛇妖疼得痛不欲生,巨大的蛇尾一摆,将沈修止一下甩了出去。 沈修止摔落在地,五脏俱一震,胸腔血涌,吐了一口鲜血。 “不知好歹的东西,本蛇看上了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竟敢这样对我!”蛇妖双目圆瞪,眸显妖色,怒到面目扭曲狰狞。 沈修止倒在地上仿佛只有一口气了,那眼眸透过蛇妖远远看向她,好像那数十世死在她面前的场景。 似玉不由想起了他头先替自己洗澡时的安抚,当即脑袋一热,不顾死活地往上冲。沈修止窥一斑而知全豹,当即便知晓她的决定,微微启唇无声言道:“断蛇尾。” 似玉当即明白他说的是蛇妖的死穴,而那蛇妖已然上前,变回蛇头张开了血盆大口,下一刻便要将沈修止一口吞进肚里。 电光火石之间,似玉连忙纵身跃去,折下了前头手臂大小的树枝,枝头折断露出尖锐的折角。 她拿着树枝从上飞落而下,使尽了浑身力气将树枝尖头刺进蛇妖的尾巴尖。 如此动作不过眨眼之间,蛇妖被这般一刺,猛然尖利惨叫而起,声音极为刺耳尖锐,仿佛刺穿了耳膜。 蛇尾猛然甩起,胡乱甩大,大尾巴速度极快,力道又大,似玉几个闪身避之不及被她甩中,如一块石头被甩到了地上。 似玉在地上翻滚几遭,还没来得及觉出痛意,蛇妖尾巴已瞬间将她卷起,高高举起,正面对上了她那狰狞的蛇头,“小小乡下狮,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日便教你知晓什么男色误人!” 蛇妖眼露凶狠,沾染血迹的尾巴骤然一用力,那巨大的压力碾得似玉五脏六腑疼成了一团,骨头仿佛快要碎掉一般咔咔响,她疼得面容扭曲,直呜咽出声。 沈修止当即抓起落在一旁的树枝划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起身跃起从上往下刺去,树枝沾染了血迹猛然刺进蛇妖的天灵盖,直发出一道炙热的白光。 蛇妖一声凄厉惨叫响彻天际,蛇尾骤然脱力,将似玉甩在了极远处。 沈修止周身隐隐显出一番戾气,不复以往清冷谪仙,眉眼尽是凛冽杀意,握住手中的树枝用力一碾,彻底压碎了蛇妖的天灵盖。 蛇妖头顶似被血灼烧腐蚀,当即软倒在地,化成了原型,蛇尾一抽一抽,极小力地挣扎着。 沈修止随着蛇妖一到落地,倒在地上精疲力尽,虚弱地连手指都无法抬起。 蛇妖妖灵俱碎,再也无力回天,看向沈修止蛇目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你……你究竟是何人!” 凡人不可能杀妖,血也不可能杀妖,只有九重天上的仙才能诛杀六道轮回中所有的生灵! 这个人显然不是凡人! 沈修止握着手中沾了血的树枝,琥珀色的眼眸一片深色,似有几分疑惑,却没有开口说话。 蛇妖百年修行,却不想今朝毁于一旦,妖灵碎尽,原灵幻灭之间撕心裂肺一声嘶吼,引得周遭地震山摇。 片刻后,巨大的蛇目慢慢失了神采,归于寂灭,蛇身也慢慢僵硬,失去了生气。 沈修止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日光透过树叶间隙丝丝缕缕透进来,微微晃动。 沈修止被上头的光晃醒了,他微微睁开眼,只觉全身无一处不疼。 他慢慢坐起身,身旁粗如人腰身的蛇还在,昨日如同噩梦一般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这里显然就是凶名在外的枯崖谷。 似玉缩卷身子倒在极远处,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沈修止撑着树枝站起身慢慢走去,见她面色惨白,已隐隐透出几分死气。 他静看了许久,终是俯下身将她扶起来,极为吃力地往身上背去。 可到底身上伤重,才背上身便吃不消力往前一个跄踉,险些栽倒,他连忙以手撑地,强行支撑着二人。 不过片刻,她额间已然起了一片细密的汗珠,支撑的手已经隐隐开始发抖。 这样的情况便是他一个人走,都不一定能离开这枯崖谷,更何况还要带上昏迷不醒的似玉,这一处既有蛇妖,那必定还要别的妖,白日无妨,到了夜间只会更加凶险,极有可能两人都死在枯崖谷。 他很清楚个中利弊,可缓了一阵还是咬着牙背着似玉往前走去,三步一停,速度极慢却又固执地不肯将人丢下。 似玉在一路左摇右晃中微微睁开眼,还未彻底清醒过来,背着她的那人突然往前一倾,将将就要把她甩出去。 似玉吓得闭眼惊呼了一声,声音却极为微弱,几乎听不见,那人却闷声不吭撑住了,依然继续背着自己往前走,只是气息极为紊乱,浑身汗湿。 似玉只觉自己的衣裳也被他身上的汗浸湿了,他的身子很烫,体温传来叫她微微有些不适。 她想要动弹,却发现自己连抬脑袋的力气都没有,只得软趴趴地扒着沈修止身上,“沈道长,美人蛇呢,她有没有吃到你?” 沈修止闻言权作没听见,专心致志地赶路。 似玉见他不语,一时抬眼四处看,见沈修止越走越偏僻,直喃喃道:“道长,你要把我抓到哪里去?” 沈修止依旧不理不睬,仿佛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无用的包袱。 似玉伤得极重,才微微醒转了一瞬便又晕了过去,确确实实是一件不怎么顶用的大型摆件。 作者有话要说:  似玉:“道长,你要把我背到哪里去?” 姑嵩:“背回家当媳妇儿。” 似玉:“(/ω\)” ☆、第17章 似玉再醒来时,正躺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房梁上头的瓦片极为破旧,仿佛风一吹就要可能塌落下来,日头从窗外照射进来,丝丝缕缕的阳光显出房梁上结的蛛丝网,显然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一般。 似玉微微侧头看向四周,这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她这处是石炕,一侧便是两扇破旧门大敞着,能看见外头的院子的一角,入门这处摆着四方桌子,两张四腿凳子,瞧着极为年岁极久,甚是破旧。 对面还有一个门洞,瞧着是个灶台,除了这些屋里再没有其他,沈修止也不知去了何处。 似玉微微起身,身上的骨头骤然一阵阵疼,那蛇妖的尾巴力道不寻常,再多碾一会儿,只怕她骨头都碎干净了。 似玉连忙慢慢躺回去,依稀听见外头传来人声,“沈相公,这是我家里多出来的被子,你先拿去给你妹妹盖上,病得这般重,万一再受了寒那可是大不好,你现下瞧着也不大好,可要多注意,咱们这里这处离镇上远,也没有大夫来,这得了病呀只能靠熬。” “多谢,来日必当相报。”沈修止伸手接过被子,不由又咳了几声,缓过来才开口问道:“婶子可知这一处有无捎信的人?” “捎信?”刘婶闻言有些不明白,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咱们这村子里呀,哪有几个会识字的人,不过倒是有偶尔路过这处借宿一宿的人,若是顺路,大抵也都愿意帮忙捎带东西,我若是遇见了便来和你说。” 时低时高的说话声从院子里传来,似玉听得断断续续,也没多留意,只知晓沈修止还在,并没有趁着她重伤时跑掉,让她觉得很是欣慰。 她心中正欢喜着,便听见脚步声往这里来,他走得并不快,步履还有些飘浮不稳,听着便觉很是虚弱。 沈修止才到了门口,突然扶着门一阵狠咳,险些没站稳。 似玉身子动弹不了,只能微微扭头看去,果然见他一脸苍白,手中拿着一团棉被,瞧着极为虚弱无力,似乎是勉力撑着一口气。 沈修止靠着门缓了一阵,抬眼对上她的眼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身旁,将手中的被子摊开盖到她身上。 秋日的寒冷对似玉来说虽算不得什么,可这被子盖上到底有几分安逸感,莫名舒服自在了许多。 似玉看了眼沈修止,见他身上穿着衣衫又单薄,本着好东西该一道分享的念头,开口满怀诚意邀请道:“沈道长,你要不要躺下来一起盖,两个人会暖和些。”她面皮本就生媚,身姿又多有妖娆,盖着被子也能显出凹凸有致的身形,瞧着就像在勾引人。 沈修止冷冷扫了她一眼,完全当作耳旁风吹过,他缓步走到桌案旁坐下,看着她做派依旧清冷疏离,“既然你醒了,我便先和你说清楚,蛇妖那处你救了我一回,现下我照看你几日,待你伤好了,我们便各行各路,过往之事我也不会再去追究,你往后望自检点,莫要再行这不当之举。” 似玉闻言有些生恼,“你先前明明答应过给我吃的,现下才让我尝了些许滋味便要走,我家姐妹说的果然对,好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负心薄幸,说话不算话!” 沈修止淡淡扫了眼她那喋喋不休的嘴,便收回视线闭目打坐,一副充耳不闻的形容,仿佛似玉根本是一件摆设。 外头突然来了一个人,“弟妹说得对,好看的男人心可野了,没一个是好东西。”这人说着话便进了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厢一进来那眼珠子就跟粘似玉身上了一样,贼眉鼠眼,举止轻浮,穿金戴银像个土财主,下巴有颗大痣,痣上长了一撮毛,手上提着一只大母鸡,自以为派头很足。 这贾长贵是村里的老淫棍,头先这似玉进来的时候,他就惦记上了,瞧着沈修止病怏怏的,也没了顾忌,上门来探望。 似玉看着他下巴那颗碍眼的黑毛大痣,不知为何爪子很痒,颇想上前给他一下抠掉。 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何曾让贾长贵见到过这样的极品,现下见她媚眼这般盯着自己瞧,一时间半个身子都酥了,双眼越发色眯眯。 沈修止见状眉间当即一敛,显然不是头一回照面了,他看向这二流子语气极冷,“谁让你进来了,马上出去!” 贾长贵闻言才像是注意到了沈修止,连忙打起了哈哈,“沈相公真是,咱们既在一个村里住,哪能说两家话,这来来去去的都是一家人,还用得着打招呼吗?”说着,他完全不把沈修止放在眼里,视线又飘到似玉身上流连几番,盯着不放,“弟妹身子这般虚弱,哪能不好好补下身子,这不,我特地从家里抓了只老母鸡送来,你拿去给她炖了,好生补补身子,这穷什么也不能穷着自家的女人是罢?”他提起母鸡对着沈修止说话越发趾高气扬,话间虽然客气,可话里已然带了几分使唤的味道,一副老大哥的架势,摆明抬高自己,压沈修止一头。 沈修止又如何会与这种人多言废话,连话都未听完,便冷声道了句,“出去!” 贾长贵惯来没脸没皮,闻言半点不生恼意,依旧笑脸盈盈,拿着鸡上前递给沈修止,“沈兄弟,不是大哥说你,这个关头你还硬气什么? 你瞧瞧你身子这般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怎么养活人,别为了自己的面子委屈自家婆娘,难道还非要人家跟你过苦日子不成?”这话是对沈修止说,可人却往似玉那处靠,对着似玉笑得那叫一个油腻。 沈修止见其举止不端,眉间越发敛起,当即起身抓住他的手腕往后狠狠一拧,贾长贵一声惨叫险些掀破了屋顶,手中的鸡吓得咯咯直叫,扑腾着翅膀飞到桌案上,直扬起了几根鸡毛。 沈修止面上无动于衷,押着人往门外用力一推,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贾长贵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反抗不及,猛地扑倒在院里的黄泥地上。 隔壁村里的早早听见了动静,纷纷探头往这处看来。 贾长贵转身见沈修止一步步走来,吓得屁滚尿流,直外头爬着大声嚷嚷,“救命啊,外来人打杀人啦,我这头好心好意来探望,却不想人不领情,还动手打人,好是没天理!” 这一声可是惊动了不少人,村里狗又多,一时间人声响狗声吠,热闹得不行。 沈修止正要上前忽觉喉头一股腥甜,眼前一闪而过的黑,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脚。 他面色微微泛白,当即脚下猛然一顿,转身抓过桌案上的鸡往那人身上一抛,声音极为冷厉,“滚!”继而飞快关上门,便是一阵狠咳,他伸手抵在唇边强行压着,好在外头吵闹,并不曾听见。 似玉神情茫然,根本没弄清为何突然闹得这般鸡飞狗跳,见自己的肉咳得快要断气了,一时担心到了极点,“道长,你没事罢?” 沈修止强压下了咳,伸手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面色平静得听着外头动静。 贾长贵在外头骂骂咧咧一阵,见沈修止完全不理睬,不由往地上狠呸了一口,又抓起地上的母鸡,一路直骂骂咧咧回去,听着极为不堪入耳。 沈修止闻言波澜不惊,静站片刻待确定他已然离开了,才缓步走到桌案旁,坐下闭目调息。 似玉见他手掌心隐约的血迹,似乎是咳出来的,唇瓣上现下还沾染着血迹,显然是刚头牵动了他的内伤,一时便也乖乖躺着,不再出声打扰。 这淫棍在一旁虎视眈眈,沈修止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似玉。 白日里不歇息也就罢了,到了夜里他也只是趴在桌上歇息,从来不曾靠近石炕半步,一言一行皆遵君子之礼,同处一室也让人极为放心。 似玉一只千年灵怪,尽管修为低弱,但那恢复能力可是凡人比不得的,不过区区几日便自行养好了身上的伤,下了石炕也是行动自如。 可她好了,沈修止却倒下了,他本就身上伤重,到了夜里又只靠在桌上歇息,如此姿势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连着日夜不睡觉,自然是吃不消的,二人当即便掉了个,变成了似玉照顾他。 似玉照看了沈修止一整夜,天亮了的头一件事便是给他准备吃食,可进了灶房,她才发现米缸里头空荡荡的,一粒米都没瞧见。 这本就是人家不要的弃屋,自然没有什么东西,那米还是刘婶头一日给的。 似玉依稀记得只有一小碗米,沈修止每日都有给她吃,她为了不让他觉出问题,便也意思意思吃了,可那一小碗根本不够两个人吃的,难道他自己没有吃? 似玉转头看向沈修止,那虚弱无力的模样确实像是没有进过一滴水米的样子,一时有些感慨,这修道之人果然与众不同,饿到脱力还这般能忍,境界可真不是她这等灵怪所能参透的。 ☆、第18章 似玉正感慨万千,外头有人唤道:“沈相公,沈相公?”是头日来,便又借被子又给大米的隔壁刘婶。 似玉闻声迎了出去,替沈修止回道:“他生病了,现下还没醒。” 刘婶见着似玉出来,当即眼前一亮,完全没听进她说什么,一门只顾打量人了。 她家那沈相公面皮虽说出挑,但周身清冷气度叫人平白不敢多打量,这沈相公的妹妹瞧着可就接地气多了,虽说也是好看,但也不至于好看到说不出话来。刘婶当即上前热情道:“姑娘,你醒了呀,真是太好了,头先你哥哥背你来的时候,你那样子瞅着可吓死人了,咱们请不到大夫,着实叫人心乱,却不想你没几日便好了,真是老天爷庇佑呀!” 似玉听着有些疑惑,“哥哥?” 刘婶闻言一怔,试探性问道:“屋里的沈相公不是你哥哥?” 似玉一个灵怪天生地养,姐妹狮倒是有,哥哥却是不可能,否则如花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叫骂没个公的阴阳调和,日夜双修云云。 “他不是我哥哥。” 刘婶:“?” 似玉小声嘀咕,“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当了哥哥还怎么吃?” 刘婶:“!!!” 当即像是领悟了什么一般,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我就说嘛,你们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会是亲兄妹,况且你看着比他大上许多,你们是私奔出来的罢,难怪沈相公说你是妹妹,想来是要顾及你的名声,怕惹了闲言碎语。” 刘婶说着也觉奇怪,这沈相公一看就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公子,门槛瞧着就极高,而这姑娘做派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大小姐,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不知怎么勾搭到一头的? 似玉闻言仿如晴天霹雳,“你说我看着比他大?” 沈修止可不是一个少年模样,他如今活脱脱的已经长成青年,而似玉还要比他大上许多,那可见这张面皮有多么的老气! 刘婶才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没有没有,就是你模样看着成熟一些,你们年岁是差不多罢?” 似玉虽说算不清他们两人到底谁比较大些,可也算是他的长辈了,她难过得只是自己这张面皮看上去比他大…… 一个灵怪可以活千千万万年长,似玉现下不过是个青春洋溢的年少灵怪,长得着急,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满脸怅然若失,仿佛身子被掏空了一般承认道:“我是比他大,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了。” 刘婶闻言面露惊愕,这二人还真真跨了一个辈! 她不自觉在脑中顿时勾画了一出惊世骇俗的伦理情爱大戏,顿时被惊到了,忙支支吾吾极为生硬地转了话头,“哦,对了,沈相公托我给他找稍信的人,正巧啊村里来了个卖货郎,我替你们问了问,他正好愿意跑这一趟。” 似玉闻言一顿,沈修止必然是想让浮日观那些人来与他会合,可这样一来,这块肉便再没有她的份了…… 她心中有些难过,十分舍不得这块舔过几回的肉,可想到他这几日的照看,又觉罢了,大不了趁着这几日都吃几回,补个够本。 “那就劳烦婶子去与那卖货郎说一声,让他去浮日观稍个口信,就说这处有人等着他们来寻。” 刘婶闻言连连点头,这浮日观她是知晓的,那可是道中第一大观,香火极为灵验,据说连当今圣上都曾去道观里烧过一柱香,这会儿能替这道观做事,那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当即便回去与送货郎说了。 似玉目送着刘婶离开,心中暗搓搓做了打算,这一个来回也要不少时日,她可得趁机好好补补身子,争取早日换下这副皮囊! 现下最要紧得便是将沈修止养得肉嫩多汁才好下口! 她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这处是个小村庄,各家零零散散分布在山脚下,一眼看去也只有几家几户,很是荒凉,连树都没几棵,要想打猎也只能去山里。 前些日子那个被沈修止赶出去的土财主,就说老母鸡能补凡人身子,她可是记得牢牢的,当即便往山里去抓鸡了。 山上的野鸡极为凶悍,跑得极快,等闲人根本抓不住。 可山鸡再怎么凶也比不过似玉,这么一只小奶狮在山里来来回回凶了几下,便吓死了两只肥嘟嘟的鸡。 似玉变回人形,提着鸡心急火燎地下了山准备下锅,见了隔壁刘婶,又送了一只给她当做谢礼。 刘婶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似玉是个贤惠能干的好媳妇儿,沈相公太有福气,又十分热情上手教似玉如何煮鸡汤。 似玉听得很认真,还问了许多补身子的法子,琢磨着要给沈修止狠补一顿。 杀鸡,熬鸡汤,整整花了大半天,似玉才端着一锅鸡进了屋。 沈修止还没有醒,安安静静地躺着,模样很是温和无害,不似醒着时那般爱折腾。 似玉将一大锅鸡汤放到桌案上,走到他身旁伸手探了探额,已经不再似昨日那般烫手,心中颇为乐呵呵。 沈修止慢慢醒转过来,眼里还要几分未清醒的迷茫。 似玉见他醒了,连忙将他扶起,极为自然问道:“饿了罢,我给你炖了鸡汤,就等着你醒呢。” 沈修止抬手按了按额角,依旧十分难受,连坐起来都很艰难。 似玉连忙跑到灶房里拿了碗勺,舀了一大碗鸡汤,小心翼翼端到他面前坐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先喝一碗鸡汤垫垫肚子,那边还有一大锅呢,炖得可烂了,咬下去肯定满口肉汁。” 沈修止闻言看了眼她手中端的鸡汤,又抬眼看向她,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做这些事。 似玉见他不动,又将手中的勺递前几分,靠近他的唇旁,神情担忧,“快喝呀,你身子那么虚,再不吃东西会瘦下来的。” 沈修止这才张口喝了一口,他伸手接过勺子,说话声音虚弱得有些听不清,“你去吃罢,我自己可以。” “我不着急,你先吃,这鸡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你得好好养身子。”似玉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眸中满是期盼,瞧着像个满眼爱慕,春心萌动的姑娘家。 沈修止见状微微怔然,片刻后,默不作声放下了手中勺子,伸手端过鸡汤一口干下,垂眼开口道了句,“多谢照看。” 旁的不多说,仿佛怕伤到她,而这般客气平白添了疏离,直白而又委婉地将刚头的气氛打散了干净,依旧保持着距离。 似玉自然意识不到这些,她一门心思就想着给他养身子,然后再给自己补身子…… 一整日,跑进跑出忙活来去,刘婶见他们连换洗的衣衫都没有,又给送了几件衣衫过来。 似玉想着他喜净的性子,便琢磨着和沈修止一块儿洗澡的,那样既方便又省力,可他不乐意,模样那叫一个凶哟,一根手指头都不许她碰。 似玉也没得法子,只得给他打水烧热,让他自己擦拭身子,自个儿在外头等着,等了大半个时辰,沈修止才让她进去。 似玉一进去便见他面色苍白的坐在石炕上,虚弱得不行。 他已然换了粗布衣,穿得齐整端正,藏蓝色的衣衫衬得面容皙白,眉眼深远,屋里水汽弥漫,面容平添几分温润而泽,看上去清隽干净,如美玉沾染剔透的水珠,瞧着便觉心跳。 这衣衫原先拿来时可是极为老旧不好看的,可不知为何穿在他身上便完全不一样了,不但没有掩盖他周身的气度,反倒让人觉着这粗布麻衣也别一番味道。 她进了屋便带上了门,走到澡盆旁便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沈修止见状当即开口问道:“你做什么?” 似玉看向他一脸无辜,“洗澡呀,我也好几日没洗了呢……” 沈修止闻言勉力站起身,“你等等,我先出去,” 似玉哪等得起他那龟行的速度,自顾自解着衣裳,“不用啦,你出去的功夫,我都已经洗好了。” “不行!”沈修止话还没说完,似玉已经便动作麻利地将身上衣裳扒了干净,光溜溜往澡盆里爬。 沈修止不防她这般荒唐,真的在他面前就脱衣裳,一时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片刻后便听暧昧的水声传进耳里,屋里全是温热的水汽,他面色都变了,直伸手怒指而对,“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 似玉转头见他闭着眼睛拿手指着自己,不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不明所以,“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不是也要洗澡吗?” 那细腻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指,沾染上了她手间的水泽,平生几分暧昧,这水还是她的洗澡水,滑过每一寸肌肤的。 沈修止恼得面色通红,猛地抽回了手,一时进退不得,只能站在原地干等。 似玉见他不说话了,便自顾自开始洗澡,在水里扑腾地可欢了。 屋里升起的水汽氤氤氲氲,水声渐大,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女子还旁若无人地洗漱,一时间气氛越显暧昧,满屋旖旎根本打散不去。 ☆、第19章 似玉快速洗完了澡,起身换上刘婶给的衣裳,粗布麻衣依旧盖不住婀娜身姿,又将偷偷将他记挂了许久的锦囊快速塞回胸口,又抬着澡盆子出去倒水。 后头,沈修止再没有说一句话,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瞧着颇为严厉。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这屋子本就破旧,又在山下,夜里山风阴冷,再下起雨自然比不得精砖细瓦御寒。 似玉上了石炕,将靠炕的窗子压了几块石头,才避免了雨水漏进来,屋里燃着一盏破油灯,驱散了些许寒意,外头雨声泠泠,如玉珠般颗颗落在灰瓦片上,显得屋里极为安静舒适。 沈修止本就虚了,又一动不动站了好一阵儿,早已力尽,一时间颇为昏昏沉沉,靠在石炕上时醒时昏,情形很不稳定。 似玉忙活了一整日也有些疲乏,上了石炕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见他身子暖得像个火炉,便越发凑过去。 沈修止感觉到温暖,无意识地伸手揽过,将她如一个暖炉般抱着怀里。 这般舒服的似玉有些想要幻化出原形,窝在他身旁,可又被发现了,只得伸手抱着他的窄腰,将脑袋往他怀里蹭了几番才安分睡下。 沈修止第二日早间醒来,那烧才算是彻彻底底的退了,他慢慢睁开眼,还有些病后的无力,片刻才发觉身后有软绵绵的东西靠着他,整个被窝极为温暖。 他伸手掀开被子,便看见腰上缠着一只细白的手,有一些肉乎乎的,雪白细腻,像一块羊脂暖玉,透着温润的光泽。 他当即起身,却因为用力过猛脑中一片晕眩,直倒在了那一片温软上。 似玉胸口被压得一窒,当即被压醒了来,直睁开迷迷糊糊的眼儿,问道:“道长,你怎么了?” 沈修止牙后槽紧紧一咬,极为费劲才从她身上起来,“你怎么这般……!”他一时怒极,又因为自己压到她身上,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得厉声道:“我们男女有别,怎么能同床共枕!” 似玉一大早便被凶了一遭,很是不开心,“抱在一起多暖和,你昨日里还往我这处靠,怎么早上起来就变了,果然男人在床榻上做什么都是不能信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沈修止额角青筋隐显,几近切齿道:“我们男女有别,必须分开睡。” 似玉见他仿佛快要气晕过去了,连忙开口安慰,“好好好,分开睡便分开睡,你晚上冷了可不要来缠着我~” 似玉说着颇有些遗憾,她昨日是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睡觉,比往日蹲守在门口受风吹雨打可是没得比,一时看着他颇有些眼巴巴,神情很是意犹未尽。 沈修止眼中神色莫测,静静看了她许久,终是有些吃不消,他慢慢往墙上一靠闭目养神,苍白虚弱的面容上隐隐透出一抹无可奈何的意味。 这一处离镇上极远,根本没有大夫会过来,而沈修止又下不了地,一时间内伤无法医治,便只能拖着。 似玉忙前忙后地照顾,时不时去山里抓鸡,去河里捞鱼,这口水都吐得到的地方,自然会叫村里的人知晓她家相公病倒了,且看那缠绵病榻的样子,人差不离要去了。 似玉看着沈修止喝了鱼汤,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碗,瞅着他微微好转的面色,心中颇有些雀跃,“吃饱了吗?” 沈修止见她这几日里里外外的忙活,每每都着紧着给他补身子,到底不再疏离冰冷,“饱了,你也吃罢。” “我现下还不饿,一会儿再吃。”似玉将手中的碗放回到桌案上,又快步跑到他身旁坐下,“你现下感觉身子怎么样,好些了吗?” 沈修止内伤不愈,也不过就是看着还好,其中都是强撑着,见她眼中颇为期盼,便开口宽慰道:“已然好了许多。” 似玉眼眸一亮,当即接过话头,“那你能让我舔一会儿吗?” 沈修止面色有一瞬间的凝塞,看着她默然无语,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似玉等了一会儿,见他安安静静不说话,便试探性地轻轻靠近他的颈脖,见他没动,连忙贴上他的脖颈,张嘴微微咬下,动作极为小心。 沈修止身子慢慢有些僵硬起来,她不敢太大动作,只小心翼翼地又舔又吸,每一回只得一点点。 沈修止的喉结一动,眉间微敛,似乎有些不适。 似玉毫无所觉,正要伸出舌头舔干净冒出来的血珠,却听沈修止低沉着声音道:“我不行了,今日就到这里罢。” 似玉还没舔到那颗血珠便被他推了开,一时越发觉得他故意吊胃口,直幽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得用,亏如花还说你这样的,一晚上吃上几回都可以,可现下才一会会就不行了,真是中看不中用,白叫我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久。” 沈修止闻言眉间微不可见一挑,抬眸扫了她一眼,眼中神色莫名,片刻后便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如老僧入定一般,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让她碰。似玉一时生恼,她都这般小心翼翼了,他却一点点都不给,实在太过娇气,直站起身拿碗出屋,气鼓鼓地往河边去洗碗了。 沈修止这般娇贵,恐怕寻常的鸡鸭鱼肉是养不好他的身子了,或许她应该抓些别的东西,否则他那么不顶用可能永远都换不了这张面皮。 贾长贵早早便在这处张望了,见得似玉人扭着腰出来,越发迷了个神魂颠倒。 这贾长贵早年是村里出了名的二皮脸,在这处有两块好地,有点儿银子压身,早年还曾摸进过黄花闺女的屋里糟蹋人。 女儿家名声要紧,这是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那姑娘受不住,年纪轻轻便找了棵歪脖子树吊死了,此事叫贾长贵收敛了些许色心,后头娶到了娘家家底颇厚的婆娘,便越发变本加厉,在村子里是作威作福,只那婆娘是个母老虎,他不敢明面上来,只背地里偷偷摸摸养着这村口那俏寡妇。 那寡妇面皮算是村里头一个,后头汉子死得早,便被贾长贵哄了去,背地里给他做小的,表面上和贾家媳妇做姐妹,两面人玩得很是麻溜。 似玉那面皮往大地方那叫艳俗,摆这处可就不一样了,活脱脱百年难得一遇的尤物,直生生将贾长贵的心魂勾了去。 这几日又听说沈修止快断气了,便巴巴的跑来探情形,刚头又听了他们的墙角,哪还不晓得沈修止就是个绣花枕头,表面瞧着好看,其实屋里头的功夫半点不得用,这美人儿一瞧就是个乐于此道的,等与他来了一遭,那受得这般守活寡? 他一时心中得意洋洋,当即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派头极足地迎上去,“弟妹这是去洗碗?”人一靠近似玉,便闻到了她淡淡女儿香,他一双眼睛当即便粘她在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似玉听沈修止说过此人心术不正,叫她莫有理会,闻言便也没作声响,继续往前走。 贾长贵受了冷遇完全不介意,跟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似玉身后,“你家相公怎么能让你做这些杂事,没得将手做糙了,你长得这般好看,就该被好好供着,什么事也不用做…… 唉,你家相公真不会疼人,你要是嫁给了我,我不光让你吃穿不愁,还专门给你找个丫鬟随身伺候,跟镇上那些少奶奶一个做派。” 似玉闻言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少奶奶?” 贾长贵好歹也是去镇上做过生意的人,当然知晓似玉这样的面皮,哪里是能吃苦的人,那姓沈的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可现下私奔出来还不是穷鬼一个,如今又是个卧床不起的瘫子,能有个什么能耐。 似玉这样的女人找下家是迟早的事,不过或早或晚罢了。 他连忙跟上去,“少奶奶就是使唤人的,谁都得听你的,敢说一句不是便拖出去打死,绫罗绸缎什么都不缺。”贾长贵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镯子,笑得极为不怀好意,“我这几天去镇上做生意的时候,刚好瞧见这镯子,觉得极为适合你,给你带上一定很好看。”说着便试探性地抓过似玉的手,往手镯里一伸便带上了。 似玉看着手上的手镯颇觉新奇,她往日蹲在破庙前,那些来来往往的姑娘都有带这玩意儿,很是好看,她手上虽然这个虽说不是她们带得那些玉镯,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姑娘家哪能不喜欢这些好看的物件儿,况且她本身就是一摆件儿,对这些自然抗拒不了,她抬眼看向贾长贵,“给我的?” 贾长贵闻言趁机在柔荑上摸了一把,那细腻柔滑险些叫他抖了手,“自然是给你的,以后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买,上回儿我送鸡给你,你那相公……唉,不说也罢,他这样苦待你,我实在替你不值,你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总得找个依靠罢。 更何况他不是不行吗,你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他话说到一半却不说了,摸了摸她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那神情做派真真是不去当戏子都亏了,活脱脱一个忠厚良善的大好人。 似玉见他一直摸着自己的手,想起刘婶头先见自己也摸过手,以为这是凡人示好的礼节,便手腕一转拉住他的手,学着他在手背上摸着,心中很是感概,“你也知道了,我也很为难,他确实有些中看不中用,也不知养好身子会不会好些?” 贾长贵差点酥了半个身子,恨不得当即拉着她往山里头去,闻言连连摇头,“哎呦,傻妹子,你可别存这样的心,没得生生拖死你,你瞧着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可就没人要了!” 似玉骤然被踩着了痛脚,心口同被扎了几个孔一般生疼,一时眼眸泛起了泪花,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她到底是有多显老!!! 这大白日的,村里虽没几个人,可这样拉着手说话,哪能不叫人看不见? 这一幕好巧不巧落在了村口那芳寡妇眼里,她眼波一转当即露了毒意,暗自躲在墙后听着。 贾长贵见村口有人往这处来,恐怕家中婆娘知晓,见似玉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便知晓上勾了,连忙放开了她的手,往山里头一边跑着躲去,一边回头压低着声儿,“就这么说好了,我夜里来这处寻你,可别叫你相公知晓了!” 似玉站在原地怅然若失,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掏空了,很空很空…… 芳寡妇见状嘴角微勾,面上露出一抹恶毒的笑。 ☆、第20章 芳寡妇看着似玉往河边去,才从隐蔽处走出来,她理了理头上的簪花,摇曳生姿地往前头篱笆院子去寻沈修止。 那一日她打门前路过惊鸿一瞥,端方公子,玉树临风,早早便将人记住了。 她的眼光自来毒,一看沈修止那举止谈吐就知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爷,那通身的做派可不是这穷乡僻壤的粗俗汉子能比得上的,虽说这沈家相公生了病,瞧着很是虚弱,可底子一看就极厚实,身子早晚是能养好的,根本不算事。 她若是能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勾缠住脚,可比跟着贾长贵那滩烂泥好上百倍。 芳寡妇早就不耐烦跟着那个二皮脸,家中有只母老虎不说,现下还越发抠门,要点银子手饰也支支吾吾拖着不给,小家子气得很。 且那母老虎这几日越发怀疑起贾长贵在外头有人,弄得她好几日没个消停,现下这个刚来的骚蹄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可正是巧了,全部一道解决了去,省得她麻烦。 芳寡妇推开篱笆门,一边径直进了屋里头,一边娇滴滴唤道:“沈相公在吗?” 这话音才落,她便已经旁若无人迈进屋里头,沈修止正靠在石墙上,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面色虽然苍白,却依旧如画般清隽好看,便是这般静静靠着,也觉赏心悦目。 他听见动静微微转头看来,目若清泓,浅浅看来,仿佛能一眼看到人的心里去。 芳寡妇心跳蓦然快了几分,不由暗道:乖乖,这可真真是个大祸害,她好说也是情场上身经百战的老手了,这才一眼便让她有了做姑娘家时的慌乱。 她勉力稳下心神,假惺惺退后一步,故作慌张,耳上的珠子摇得厉害,越发衬得耳垂生嫩,眉眼盈盈生出几许若有似无的多情,像个小钩子,勾得人心发痒。 “沈相公还没起来呀,这可对不住了,我这也是急了才冒冒失失闯进来。” 沈修止见有人进来,这般靠着也显无礼,直撑坐起来,有礼有节道:“没有关系,不知是何急事?” 芳寡妇闻言往外头看了几眼,又向前几步,似乎极为不耻于口,“沈相公莫要怪我多嘴,我这也是看不下去了,你那婆娘趁着你病倒的功夫,在外头寻汉子呢。” 沈修止闻言抬眼看向她,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芳寡妇见他似乎不信,又压低声音,“我刚头亲眼看见了,就是和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浪.荡货贾长贵一道,那个亲热劲……就差……”她有些难以启齿,话说一半似乎说不下去,又另起话头,“这显然不是一两日了,我这头也是看不下去,怕你蒙在鼓里,特地来和你说说。” 沈修止闻言一言不发,面色已经有些沉下来。 芳寡妇见状又虚情假意劝道:“这说不准也是我看走了眼,等她回来,你先好好问问她,莫有着急上火。”她话是这样说,可后头又像是这事没跑了一般遗憾道:“你先前对她有多好呀,那病得就差一口气了也没丢下她,还为她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她若是真这样做的,那可真是没良心……” 沈修止似乎不想再听,开口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平静下了逐客令,“麻烦婶子跑这一趟,待她回来我自会问她。” 芳寡妇闻言僵在原地,她年纪不大,若是搁现下没嫁人也差不离能称得上黄花大闺女,可又是妇人装扮,这一句婶子人家没叫错。 这人又一本正经,弄得她也不敢卖弄风姿,僵硬了半晌才笑呵呵圆场道:“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叫婶子实在吃不消,往后叫我芳嫂便好,我家中汉子去得早,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有你这么个兄弟也有个依靠。” 沈修止不知有没有听她说话,闻言直淡道了一个“好”字,便再也没了话,屋里便越发安静下来。 芳寡妇极会看人脸色,见这火头燃烧得极好,便也笑盈盈得告辞了去。 似玉拿着碗在河边玩了一会儿水,见碗干净了便起身往回走,一路进屋便见沈修止端坐在床榻上闭目调息,见她回来也没有开口说话。 似玉放好了碗,便眼巴巴地凑到他身旁坐着。 这凡人和凡人还真是不一样的,除去面皮不说,那通身的做派也是有区别的,就是刚头那土财主的做派举止不知为何便觉油腻碍眼,而沈修止却不通,言行举止都让人很舒服,看着便觉干净顺眼。 似玉看着看着视线便又不由自主往下移去,落在他脖颈处的伤口,眼神颇为垂涎,直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屋里安静了许久,沈修止忽而薄唇轻启开口问道:“怎么去了这般久?” 似玉闻言只觉稀奇,往日他可从不过问这些,便是先头玩水也比今日早些,怎得今日问得古里古怪。 她有些疑惑,便随口道:“很久吗,我才洗了一会儿功夫呀?” 沈修止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看着有点唬人。 似玉见他好像又要闹别扭,连忙抬手将刚得的新奇玩意儿递到他眼前,“你看,这镯子好看罢,我从来没带过,现下可是头一次带。” 似玉的手有些嫩乎乎的肉感,看上去柔弱无骨摸上去亦然,那银饰衬得肌肤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看着便想拿在手里把玩,带这镯子自然是好看的。 荒郊野外的哪里得来的镯子,这前后串一串可不就猜到了。 沈修止面色当即一沉,“我先前便和你说过,那人心术不正,不能接触,你为何不听?” 似玉见他冷了脸色,颇有些心虚,毕竟先头答应过他不理会那人的,一时也怕他气坏了身子便小声嘀咕道:“他自己说要送我的……”她说着还有些委屈,伸出小指头去摸那个手镯,瞧着样子可是颇为喜欢了。 沈修止见状心火骤起,“区区一只银镯子就把你收了,那是不是谁都可以和你……”他话间一顿,额角青筋直跳,半晌才强行克制下来,冷然道:“把镯子摘了。” 似玉见他为了镯子这般生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眼手上镯子,又看了眼他,犹豫了下便将手上的镯子摘下来,扩大些带在他手上,又握住他的手一下下摸着,学着土财主的语气一脸讨好,“好啦,镯子也给你了,就别生气啦,气坏了身子可是大不好,你以后喜欢什么就直说,我都会给你的。” 沈修止闻言怒火顿时在心头翻腾,这般哪还猜不到她是从哪学来的浪.荡做派,这镯子要带到手上,难免没摸着手的时候。 他一想到她往日的不自重,越发怒极攻心,猛地抽回了手,言辞极为严厉,“是我不该把你想得这般好,你既然眼皮这般浅薄,愿意收谁的东西便就收谁的东西罢,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旁人自然管不得,只你不要把人想得这么简单,收进来总要还回去的,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你自己想明白,往后不要后悔!” 似玉闻言只觉很是刺耳,她都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了,他却还这般冷言冷语,一时心中也起了几分怒意,猛地站起身冷道:“谁要你管了,我眼皮子就是浅薄,我喜欢什么便拿什么,又与你什么相干?” 她眼眸骤冷,那张妖艳的面上没了笑意,显得极为阴郁狠毒,气场全开活脱脱一个蛇蝎女人,“沈道长不要忘记了,你现下不过是靠着我才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人,我既然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你的言行便要仰望于我,别把你在道观中的那一套放在我身上,没得惹恼了我,害了自己的性命……” 屋中气氛骤然一冷,空气几乎瞬间凝滞,如头悬剑刃,紧张到了极点。 沈修止也不知因为哪一句话而生气,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慢慢抬眼看向她,眼底满是冷戾,那通身的气场即便是坐着也平白压人三分,叫人心中莫名不安。 现下仿佛才是他真正的发怒,这般怒而不发不同先前任何一次,仿佛暴风雨的寂静,几乎看不出端倪,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无端叫人胸口闷得受不住,才真正叫似玉觉出了他的可怕, 她不自觉握紧了手,明知道他现下身受重伤,虚弱至极,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却还是下意识进入戒备状态,警惕到了极点。 这几日的温暖和谐像是一个假象,突然被彻底撕裂开来,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起初,甚至比先前还要严重。 ☆、第21章 屋里气氛极为凝塞,屋子本就小,二人呆着一处难免不舒服,这一夜可还怎么呆在一处? 似玉默站半晌,胸口越发闷闷的,再也受不住直恼得跑出了屋去。 刘婶见似玉面色冷冷地跑出屋去,自然也知晓是二人闹了别扭,她思来想去,只觉白日看到的事情不是小事,还是得和沈相公说道说道,留个防备。 她连忙走进了院子,到了屋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见人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里头,便迈进去客气道:“沈相公,你们两口子这是吵架了?” 沈修止看向刘婶,“我们不是夫妻。” 刘婶闻言哪还能不知晓他在气头上,当即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开口劝道:“这两口子成日呆在一块儿,哪有不吵架的时候,似玉这丫头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复杂,她心眼实,心里也没那么多弯弯道道,每日里啊就一门心思要给你养身子,前些日子还琢磨着给你抓千年人参,可把我给逗的,千年人参哪有这么好挖的,沈相公你说是不是?” 沈修止闻言一言不发,半晌才话里有话道:“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心给我补身子?”说完似乎有些气到,直抬手掩唇咳起来。 刘婶自也知晓这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脾气难免会大些,如今二人吵了架,一时半会难免缓和不过来,生些日子的闲气,闹闹别扭也是正常的。 可现下却是拖不得了,她暗自琢磨了番,直开门见山道:“沈相公,可还记得上回被你打出去的那个贾财主,我听说他今个儿白日里又跟着似玉呢,你可要多看着些,那可是个焉坏了的种!” 沈修止垂下眼睫,无动于衷,“我瞧着她今日的形容,倒是极喜欢那个人,我看着岂不是碍了她的路。” 刘婶闻言自然知晓这是气话,可现下哪是置气的时候,她急忙道:“沈相公,你不知晓那个贾长贵,是我们这一处出了名的地痞无赖,先头我们这有个小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却不想这无赖半夜摸进闺房,生生将人玷污了。 到了后头还不认帐,非说那姑娘与他私通,这村子就这么点大,这事可不掀了锅去,那二丫一根绳子便吊死了自己,那一家子到现下都没处说理去! 似玉显然就是被盯上了,这若是再故技重施一番,可就大事不好了!” 沈修止闻言依旧垂着眼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有没有将话听进去。 日近黄昏,天色越发黑沉下来,秋日的寒风极为萧瑟,村里便越发寒冷,落叶飘零,飞鸟绝迹,外头几乎没有人,全都在屋里头准备饭食。 那一家家屋子的灶房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欢笑盈耳,孩童屋里躲藏打闹,很是热闹温馨,反倒衬得她这处冷清荒凉。似玉微微垂下眼睫,她宁愿在破庙门口蹲着做石狮子看一辈子门也不愿意在凡间,没有了灵怪们,她就好像一个异类,永远格格不入,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辛辛苦苦养的肉也不喜欢她,又凶又不听话…… 她垂着脑袋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往荒僻处走,打算去山里挖个土坑将就窝一晚,后头突然追上来一人,“妹妹这是去那儿呀?” 似玉转头看去,是一个妇人,头上带着大红簪花,面皮很是白净,那双眼生得很是好看,盈盈秋水,目含多情,看着便觉亲近。 似玉一见越发惆怅,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白花面皮,一看就心生喜爱。 芳寡妇在外头等了很久,见她这样跑出来,哪还不知二人吵翻了,一时笑眼盈盈地走上去,伸手揽住她的胳膊,“妹妹可是和沈相公吵架了吗,我刚头路过时听你们吵得可厉害了?” 似玉看了眼小白花的面皮,有些被迷了眼,一眼不错地看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呀,他今日特别凶,我受不了就跑出来了。” 芳寡妇带着她继续往偏僻处走,嘴上劝道:“你辛辛苦苦地养家照顾他,他却半点不体谅,还与你吵,实在不是个好相公,可苦了妹妹这般好年华,没了他找个什么样的不好?” 似玉摇了摇头,“很难找的,我的那些邻居都说他不是一般人,吃了很补身子的,我现下就想着养好他准备好好吃几番。”说话间视线流连在她的面上,神情颇为痴迷。 芳寡妇闻言生生一噎,只觉自己低估了,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骚蹄子,连点脸皮都不要了。 芳寡妇看向她那张脸正想打量,瞧见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视线黏糊糊的,跟黏在她脸上一样。 芳寡妇心里有些毛毛的,被看得很是不舒服,一时也挨不住走到僻静处,趁她不备突然抬手冲她脸上撒粉末状的东西。 似玉当即闪身避过,却不防一个转身,然后有人冲了上来,也对着她猛地撒了一把白色粉末。 似玉动作再快,也避不过这两面包抄洋洋洒洒撒来的粉末,猝不及防吸入鼻腔,直猛烈咳嗽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她便觉四肢无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直挺挺往后软倒在地。 贾长贵上前一把搂住芳寡妇,在她嘴上狠亲,“还是你最贴心,往后我多去你那处。” 芳寡妇心里冷笑几许,一团烂泥还真把自己当大老爷了,越发不耐烦应付,直伸手推开了他,嗔道:“你心中记着我的好便成,还不快些去,等她相公找来了,你就没得玩了。” 贾长贵连忙点头,迫不及待地上前抱起似玉往林子里去。 芳寡妇见状白净的面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当即转身去寻沈修止,等他来了可就亲眼逮个正着。 贾长贵将似玉往地上一放,极为迫切地脱了自己的裤子,那看着似玉的眼睛就差冒绿光了,“美人儿,你那病秧子相公哪能比得上我,今次保管让你爽利,叫你往后都忍不住来找我玩你!” 那白色的粉末吸入体内,让似玉浑身无力,意识却格外清晰,她看着贾长贵,眼眸慢慢呈现诡异的兽眸,那嘴里獠牙已经慢慢伸出来,锋利尖锐,看上去极为可怕。 贾长贵正刚脱了自己的裤子,正要压上去脱她的衣裳,远处突然传来人声,数支火把往这来,那贾家媳妇白日里便听见的风声,现下正是来捉奸的。 “贾长贵你个狗娘养的大杀才,又背着老娘勾搭骚蹄子!”贾家媳妇身姿比较贾长贵还要魁梧,那嗓门一嚎,隔着河都能听到。 贾长贵见这么多人来,连忙起身手忙脚乱穿裤子,这裤子还没穿起来,他媳妇便一个大耳刮子甩来,“烂枪头的货色,老娘给你脸你不要脸是罢,今个儿就要你命!” 似玉见人来了,当即收起了獠牙,恢复了寻常模样,身上气力渐渐流失。 贾家媳妇也不是个吃素的,这一番过来摆明就是教训汉子,把那不要脸的骚蹄子往死里打,叫村子里的那些个女人都知道什么人不好惹,这闹得可是声势浩大,村里头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晓了,皆三三两两跟在后头来看热闹。 贾长贵一巴掌打扁了头去,连忙伸手捂着脸,一脸冤枉,“都是这个骚蹄子勾引我的,我这不正要回去吗,她非要勾缠上来,说她相公是个不举的,自己空得难受,就要扑上来解我的裤子,我正推着呢!” 贾家媳妇知道自家汉子的鬼德行,可到底还想要一起过日子的,闻言自然给个台阶下,似玉就不一样了,看着就是不是个好的,也不管是非黑白,当即两眼冒火扯过似玉的头发,往人群中一拖,“不三不四的破烂货,这么爱偷人相公是罢,今儿个叫叫你好好长长眼色,”说完,便扯着她的头发便一阵拳打脚踢,招招往脸上头上招呼。 后头跟着的村里人,纷纷围在周围看着,这背着自家相公勾别人汉子,别提多恶心人了,若是别的妇人他们倒会疑惑几分,可这似玉本就一副狐媚子的形容,且这深更半夜的不在家中,跑到这山里头来可不就是为了偷人? 似玉根本无力反击,头发被她扯得极疼,面上身上狠挨了几脚,一时疼得痛吟出声。 贾家媳妇似还觉得不解气,手上猛地一扯撕开她的衣裳,露出了香肩,“觉着自己长得好看是罢,爱卖弄风骚是罢,我今个儿就帮帮你,让大家好好看看你!” 一时间村里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越发兴致勃勃盯着似玉,就等着她被扒光衣裳去。 似玉何曾被人这般欺负过,脑袋被打得一阵发蒙,眼中极显狠厉,想要出手反击,打人却是软绵绵的,半点不顶用,怒到了极点却连獠牙都变幻不出来,“他暗算我,你放开我!” 她用尽全力喊出来,却是轻得叫人听不清,反倒模样太过柔弱无力,而显得媚俗勾人。 贾长贵闻言当即上前给了似玉一大耳刮子,倒打一耙嚷嚷道:“死骚货还想着勾人是罢,老子才不要你这样的破鞋,也不知被多少男人……”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一拳打过,直挺挺往一旁栽倒,众人一声惊呼吓得不轻,直纷纷往后躲去。 沈修止一拳挥出,连带着自己一个跄踉,牵动了身上的内伤,直扭得五脏六腑难受,刚头跑来得急,一时只觉窒息般难受,见着似玉这副狼狈模样,连脸都被打肿了,一时眉间狠敛,当即上前抓住贾长贵的衣领狠挥几拳。 “我的天啊,这真是疯了罢,打成这样的!”后头追来刘婶见似玉这般形容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去扶似玉。 沈修止这几拳下去力道可不小,当即便见了血,贾长贵脸上裂开一样疼,牙都开始松动了,整个头被拳头砸得极疼,嚎得那叫一个惨,一时间整个山头都是他的惨叫声,听着便觉瘆得慌。 贾家媳妇见贾长贵满脸是血,吓得惊声尖叫,连忙上前去拉扯沈修止,却被他一个反手掀翻而去,“滚!”这一声带着滔天怒意,听在耳里便觉胆寒。 一旁看热闹没人敢上前,不由自主纷纷后退,站得极远看着。 贾家媳妇见阻止不了沈修止,当即在地上打滚撒泼,“救命啊,要杀人啦,没天理啊,要活活打死人啦!” 沈修止充耳不闻,那一拳接一拳都是下死手,贾长贵打得奄奄一息,到了最后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反抗的手无力垂下,整张脸血肉模糊,看上去极为惊悚。 众人看得心胆俱寒,这沈相公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却不想下手这般狠辣,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似玉:“(。_ 。)呜呜” 丹青手:“你的脸好肿啊,一只狮竟然被人打肿了脸,啧啧啧匪夷所思……” 似玉:“呜哇哇哇哇哇哇哇我要回家!” 谢谢卖肾雷~~^o^/~^o^~ 24410889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1-17 00:17:52 阿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7 19:16:52 33506283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7 20:54:53 朝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7 21: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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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拉,贾家媳妇见人多也不怕了,当即趁乱上上来背地里对着沈修止狠下死手,“狗娘生养的,还不赶紧快放手,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似玉瞧见了这两条腿对她的肉下手,当即恼得张嘴咬上了贾家媳妇的手,牙齿锋利结实,这一口咬下去深可见骨。 “啊啊啊!”贾家媳妇手骨一阵撕裂般的疼感,直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拼命捶打似玉,想要挣脱。 “快别打了!”刘婶在一旁死命拉扯,才勉强拉开了二人。 一群人围成一团闹得不可开交,场面极为混乱。 沈修止被人拉扯着,生生一拳挥空,这般硬来连带着自己也受了不小的罪,胸前一片翻涌,生生呕了一口血出来。 众人见状皆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一出闹得这般大,再看看这地上的血,也不知那贾长贵和这沈家相公哪个先丢了命去? 似玉见沈修止呕了这么一大口血,直慌得手足无措,连忙松开了嘴歪歪扭扭上前去拉他,很是着急紧张,“别伤了你的身子……”养了这么久的,可不能前功尽弃…… 可惜她声音微弱到自己都听不清。 贾长贵哆哆嗦嗦拉着沈修止的手,一张嘴满口的血,直含糊其辞求饶道:“沈相公,我不敢了,饶了我罢……” 沈修止手拉着他的衣领高高拽起,沾血的薄唇微动,“不敢什么?” 贾长贵见他眼里满是阴翳,仿佛从走在漆淤泥地里,千万只手抓上来要把他活活拖下去,话中的冷意叫人遍体生寒。 他今个儿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显然别想活着地离开! 贾长贵连忙开口,“沈相公,我再……再不打你媳妇的主意了,我错了,再不敢背地里耍花招了……” 这下可是招了,众人一听就明白了,这可不是一回了,当初那二丫可不就是这样生生被逼死的吗,这畜生竟还敢故技重施! 贾家媳妇闻言当即冲上去又哭又骂,“杀千刀的蠢杀才,老天不长眼啊,老娘怎么就嫁你这么个狗货,瞎了眼了!” 沈修止眼眸越寒,又是一拳重击,直把贾长贵打得脑袋都无力地垂了下来。 贾家媳妇眼前一红,那血直溅到面上,还是热的,当即尖叫出声,双腿一软直瘫坐在地上,人群中吓得惊声尖叫,声音在山里回荡极为惊悚。 沈修止这才松了手,将贾长贵如破布一般丢在地上,彼时手上已经全部是血,看着只觉眼花。 “长贵!”贾家媳妇连忙扑上前撕心裂肺地喊着,生怕人就没了。 二丫那家中人早苦于无处抓把柄,现下听得这话,可不是抓了个正着,当即上前去拖贾长贵,红着眼怒道:“我们把狗娘养的送去官府去,上回儿叫他害死了我家丫头,求各位给我这老头作个证,还我还闺女一个交代!”这贾长贵在村里作威作福早就犯了众怒,现下墙倒众人推,那个不想整死他, “二丫爹放心,咱们都是人证,大伙儿一块儿去找官老爷,这几年账咱们就一道算清楚!” “走,咱们一块儿!” 众人皆是义愤填膺,纷纷上前从贾家媳妇那处拉扯起贾长贵,抓手抬脚地将人往村口抬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往镇上去。 沈修止全凭一番气使力,现下停下来便有些抵不住伤势,捂着胸口有些站立不稳。 “你没事罢?”似玉连忙伸手去扶他,自己脚下一软险些没能扶住。 沈修止闻言只微微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她暗自咬牙强撑着,与他一道往回走,刘婶站在一旁吓得不轻,缓过劲来连忙上前帮着似玉将人扶回去。 余下几人皆有些恍恍惚惚,这沈家相公怕是装的罢,打人瞧着倒比被打的还严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被打吐血了…… 村里的人大半去了镇上,夜里头格外安静,草丛间的虫鸣蛙叫,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刘婶和似玉将人扶回屋里,又回家里头拿了药酒过来,瞧着二人皆是风一吹便要倒了的虚弱模样,直语重心长道:“好在今日大伙儿押着这贾长贵去了官府,否则你们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那两口子不好惹,手上也有点银子门路,而不知大伙儿能不能把人送进去,这若是又回来了,我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也要小心,这十有八九啊咽不下这口气,会来找你们算账!” 似玉面上没了笑容,阴气沉沉冷道:“若是真能回来那才是最好……”她虽然眼露凶残,可到底力气还没恢复,说话还是软绵绵的,瞧上去杀伤力基本为负。 “他既在村中明目张胆,就是吃准了你们不敢反抗,此事若是没了结果,我自会一管到底,绝不姑息。”沈修止似乎很难受,面色几近惨白,话中也多有虚脱,花了很多力气才能说出话来。 刘婶闻言悬着的心也放下来,这沈相公瞧着就是个靠得住的,既说了这话自然能做到,看他们这般形容,也不再打扰早早便告辞了去。 似玉见沈修止手上全都是血,连忙起身拿着布和盆,强撑着去外头接了水打湿了布,伸手要替他擦拭。 沈修止见她摇摇晃晃地几乎站不稳,自然知晓她中了招,“我自己来罢,你去躺着。” “我的是皮外伤,不碍事。”似玉肿着一张脸,瞧着很是狼狈,她却全无在意,低头极为认真小心地替他擦着。 手上的血大多数是贾长贵的,将血迹擦干净后,那上头的伤口多数在关节处,全都破了皮,有些甚至都见了肉里的骨,瞧着便觉生疼。 沈修止根本坐不住身子,只能坐在石炕上依靠着墙,现下整个胳膊已经麻了,连握拳都没有办法,可即便是这样,擦到伤口也还是入骨的疼。 似玉替他擦拭完后,整块布差不多都染了红,这伤口太触目惊心,上药时有些下不了手。 她轻轻涂了一下他的手便不自觉一抖,她连忙抬头看向他,见他眉间微微敛着,便极为小心起来,“很疼罢,你先忍一忍,我小心些。”她手下动作越发轻柔,叫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沈修止闻言看了她一眼,视线慢慢落到她涂药的动作上,不曾开口说话。 待处理好了伤口,似玉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屋里太过安静,一时将尴尬放大了许多倍,更何况他们刚头还闹翻了。 似玉水盆里的布,见上头的血迹如墨一般慢慢晕染了清水,“对不住,我今日不该因为那个恶人和你吵架,我以为他真的送我镯子,却不想背地里暗算人,真没想过有些人竟比乱葬岗的厉鬼还要可怕……” 她今日是真真受到了惊吓,一直寺庙门前蹲着,来的人大多都为祈愿,寺庙的和尚虽然话头多了些,可对她们这些摆设还是很好的,每月都会给她们洗洗刷刷,从来不曾亏待。 她见过很多人,有满心期盼,有苦毒哀痛,也要无病呻吟的,可唯独不曾体会过人心的可怕,她一直都没意识到凡间与她的灵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灵怪若是看不顺眼也不过啰啰嗦嗦寒碜上几句,凭得都是嘴上功夫说话。 连乱葬岗那群以间歇性丧心病狂出名的鬼魂们,也是光明正大掀了地皮对殴,分了输赢也就消停了,从来都没有这样背地里暗算人的心。 这不同物种之间的文化差异太大了,叫她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沈修止抬眼看向她,见她脸上东一块淤青西一块红肿,刚头可是被欺负得狠了。 他微微一默,唇瓣微动终于没了以往的疏离冷意,“你现下知晓也不晚,只下回别什么人都相信,披着人皮的未必就都是人。” 似玉闻言有点虚,她现下可不就是披着人皮的灵怪,一时眼珠转向别处微微点头,不敢接话头。 沈修止拿起石炕上的药酒看向她的脸,“你可要我帮你涂些药?” 似玉见他不再追问刚头的事,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刚头可是被扯落了不少头发,那婆娘专挑她脸和胸口拳打脚踢,每处皆是火辣辣的疼,拒了他恐怕也会生疑。 “好罢,你轻点,我的脑袋和胸口都被打肿了,好疼。”她当即爬上石炕凑到在他面前,准备脱衣。 这可真是记吃不记打,给了三分颜色就想着开染房。 沈修止面无表情推开了她的脑袋,将药酒放下,极为吃力地从炕上起身,“你自己涂,我去外面等着。”说着也没有等似玉回答,他便如往常一样起身往外走去,随手带上了门。 似玉倒也没什么所谓他在里头还是在外头,坐在炕上拿起药酒便往头上脸上随意抹了几把,直一片刺疼。 她伸手摸了一摸自己的脸颊,肿得像个小山坡,一时泫然欲泣,这张面皮怎得这般多灾多难,才来凡间没几日便被揍了两回,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她愁眉苦脸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因为刚头被按在地上打,脏皱得不成样子,便顺道把衣裳也换了。 她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动作便慢了许多,磨磨蹭蹭许久才将衣裳换好,彼时外头已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透过门缝刮进来的风都能觉出几分刺骨的寒意,站在外头不知得多冷,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更是受不住。 似玉还没来得及系好衣裳,便连忙开口,“我好了,你快进来罢。” 沈修止带着一身寒意推门进来,见她一脸低落,“歇下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似玉点了点头,靠炕的窗子微微敞着,有些漏风,她往石炕上里侧爬去将窗子关严实了些,才摆好了枕头,钻进了被窝里头。 沈修止依旧在石炕外侧躺下,与她相隔好远的距离,睡姿又端正,一整夜下来几乎不怎么变换姿势,到了早间连衣角都不曾碰到她的被子。 天气已经越发寒冷,前些日子不曾下雨倒也还能熬着,现下落了雨,听在耳里便觉得极为寒冷,没有被子就仿佛躺在冷风里一般。 似玉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沈修止只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躺着,越发替他感觉到寒冷,她这样躺在被窝里,都感觉脸要冻僵了。 他身上伤重,若是再这样熬一晚上,明日醒来不知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似玉静等到他睡着,气息却不像往日那样平稳起来,反而越来越微弱,有几次甚至有些透不上气来。 她连忙起身偷偷过去,俯身看向他,安安静静地睡着,睡颜干净到无害,低头轻轻贴上他的唇瓣,微微启唇往他唇齿之间渡去灵气。 月色被稀薄的乌云遮掩,朦胧的月光透过窗透晕进来,风声轻轻扣窗扉,雨水淅淅沥沥响。 他眼睫微动,慢慢睁开眼看向她,眼里一片清明,完全没有刚睡醒的迷离。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这篇文后天要入v,o(╥﹏╥)o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存稿君又被我打吐血了!!!申请明天请假一天囤稿子,看在我今天码了个大肥章的份上,再爱我一次鸭呜呜呜!!! 《第三十二封情书》求个收藏嘿嘿嘿(/ω\)~~~ ☆、第23章 似玉渡入些许便见他睁开了眼, 朦胧的月色落在剔透的眼眸里依稀聚起细碎的光,仿佛一下子坠落了虚无幻境之中, 如梦似幻, 悬于星空。 她心口一慌连忙支起身来,面色有些泛白, 只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看不出来, 灵怪舍灵气形同拿刀剔骨,渡去了一小半自然痛不欲生, 身上早已出了冷汗。 沈修止静看她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往我嘴里吹什么?” 外头雨声泠泠, 衬得屋里极为安静, 他身上虚弱, 说话比以往轻上许多,二人又这般亲昵过,现下低声轻语便越显暧昧。 似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虽说凡人根本察觉不出灵气,至多是察觉自己往他嘴里吹气, 可这借口却不好找,沈修止不一样,他心思太过敏锐, 寻常理由不可能说服他,倘若是有一点不慎,就有可能被发现。 凡人自来不喜除他们之外的生物,甚至视为异类, 人妖殊途从开天以来便已然有了,妖魔鬼怪害人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 尤其是千年狐妖和书生的故事,青衣不知唱了多少回,狐妖和凡人在一起,无论怎样都会□□气,即便她本身不愿意,也会不由自主沾染。 凡人以精气而生,狐妖祸害了书生的性命,到最后便成了妖物祸害人,他们这些灵怪自然也属于妖,只是低了许多阶。 似玉脑中千丝万绪,忽而想起青衣唱得戏里曾提到过女儿香,此香不同寻常香料,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身上自带的香气。 她虽不大懂,可却极为羡慕那些闺中小姐,她们每当从门面前路过的时候,那身上的香气确实极为好闻,不像她们石狮子风吹雨打,有的只有沧桑味。 似玉拉着被子微微靠近他,小声轻道,话间的娇媚越盛,“道长没尝过女儿香吗?” 沈修止闻言微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似玉鲜红的唇瓣微启,对着他轻吐了一口灵气,“可有尝出来是什么滋味?” 香甜的温暖气息轻轻喷在面上有些发痒,沈修止微微侧过脸去,“躺回去。”声音虽然清冷,却因为虚弱而没多少震慑力。 似玉微微直起身,“道长不喜欢吗?我们那里的戏子常说,男人都喜欢闻女儿香……” “躺回去。”沈修止冷声呵斥。 似玉莫名其妙又被凶了一顿,一时气哼哼地躺下去,这人真的一点都不好相处,深夜睡不着聊会儿天都不愿意! 一躺下却碰到了他的手,和冰块一般,冻得她一个哆嗦,她才想起刚头他的唇瓣也是冷凉凉的,可见这屋里有多冷。 “道长,今儿个夜里下雨实在太冷了,你会吃不消的,你和我一道盖被子罢。” 沈修止平平静静躺在石炕上,说出来的话和似玉料想得一样,“无妨。” 无妨,每一次都说无妨,可哪一次又是真的无妨,不只耳朵硬,连嘴都很硬! 似玉心中很是为难,这么多日相处下来,多多少少也了解这块肉的性子,很是固执硬气,便是在他身旁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她再不多言,快速靠近他身旁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身体极冰,感觉都透着冷气,好像连骨头都透着冷意。 沈修止当即要坐起身与她隔开距离。 似玉连忙起身按着他躺回去,“道长,不是奉了师命下山的吗,若是就这样冻死了,那岂不是辜负了你师父的期望?” 沈修止闻言动作一顿,没有说话似在思索。 果然还是拿他师父说事比较得用,似玉自不能等他琢磨出来,伸手将被子给他好好盖好,“好了,快睡罢,明早那些人若是又来,我们还得起来应付呢~” 沈修止这才彻底安静下来,生死面前礼教似乎都已然不重要,完成师命于他来说才是最要紧的事。 似玉一觉睡到大天亮,外头的雨早就停了,沈修止整个人躺得笔直,一处都不曾挪动。 唯一的交集便是他默许了自己和他躺在一块儿。 似玉伸手摸向他的手,已经恢复了温暖,不再似昨日那般冰冷。 沈修止醒得比她早一些,只静静躺着没有惊动她,他轻轻收回了手,始终保持着些许距离。 似玉在被窝里微微直起身看向他,“你感觉可好些了?” 她面上一块青一块紫,看着就极疼,醒来头一件事却来问他好不好,又叫人如何觉察不到她的心思…… “好了许多。”沈修止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回道,刚刚醒转声音还有些哑然。 似玉见他面色确实好了许多,想着应当是灵气起了作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才坐起身便觉一阵头晕,伸手摸去极疼,些许头发还打了结,这处没有梳子,她只能反着手极为艰难地梳理。 身后沈修止坐起身,“我帮你。” 似玉闻言心中一喜,当即收回了手往他面前挪去,将脑袋凑近他,“道长可以顺便摸摸我吗?” 沈修止完全当作没听见,面色平静地伸手替她去解打缠的发,动作很细致,没有扯落她一根头发。 似玉见他不肯替她顺毛,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只觉这个人对灵怪一点都不体贴。 早间的阳光透过窗缝照射进来,丝丝缕缕地撒在灰蓝色的被子上,洋洋洒洒落在他身上驱散了秋日的寒冷,照得满屋亮堂而又温暖。 沈修止神情很认真,修长的手指轻轻解着着她的乌发,屋里的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映得他面容皙白得有些透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眉眼清隽如画,眉眼间的清冷到极致便成了干净,仿如踏入了虚无的仙境见着了真正的仙人。似玉低着头看不到他面上神情,只能看到他衣衫前襟,颜色是洗得发白的淡旧,穿在他身上却越觉干净,手上动作也极为轻柔,鼻间似乎萦绕了阳光的味道,莫名舒心。 这头发打结得厉害,弄了许久才能弄好,沈修止分开最后一丝乱发才收回了手,“好了。” 清透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轻轻跌落进耳里,二人的距离靠得并不近,她的心跳却莫名快了一瞬,甚至觉得这屋子狭窄得很,连他的呼吸都能轻易感觉到,不容忽视。 她连忙坐起身,眼睛却不自觉看向了别处,见他视线好像落在自己身上,心中莫名一颤,连忙站起身越过他下了石炕,“现下时辰还早,你再躺一会儿,院子里还有只山鸡,我去炖了给你吃。” “不用了,我好了许多,起来与你一道罢。”沈修止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动作虽然缓慢,但到底比之前好了许多,脚下已然平稳起来。 沈修止一起身便习惯性地俯身整理被褥,他本就比她高出许多,这一起身越显屋子狭窄,似玉只觉受到了气势上的压迫,以往可是她一头独大呢,现下倒有些气弱。 她不自觉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二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莫名显得屋中气氛极为拘束。 似玉默站了半晌,越发觉得不自在,瞥了眼窗外的阳光,连忙起了话头,“刘婶说这被子要在太阳下晒晒,盖着才暖和,我瞧着今日日头极好,不如我们将被子晒了罢。” 这话倒像是刚嫁进来的小娘子,话间有些客气却又透出亲密,怎么样都脱离不了暧昧二字。 沈修止闻言手上一顿,片刻后才道:“好,我拿到院里去。” 似玉一时无用武之地,只能干看着沈修止将被子拿到院子里晒着。 她跟到院子才想起了山鸡,当即便跑回灶房里头拿了刀出来,准备杀鸡。 沈修止自然而然顺手接过了她的刀,一言不发地替她处理起山鸡,人和人到底还是有差别的,他连杀鸡的动作都莫名好看,一刀下了要害,干净利落地放血,平生让人生出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 似玉看了一会儿,又生出几丝心慌,“我先去生火了。” 沈修止手上没停也没抬眼看她,却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阳光下落下如玉的面容上越显清隽干净,细碎的阳光聚在眉眼处极为耀眼,连长睫垂下的角度都莫名惑人。 似玉心中莫名一紧,连忙转身跑进灶房里头烧热水。 沈修止见她转身走了才抬眼看去,见她跑进了屋才收回了视线,面色平常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这般举动。 二人各自在院子屋里忙活着,冷清破旧的屋子平添许多生气,一切与先前一样平常,却又好像完全不同,像是刚成亲的夫妻不知如何相处,可又不完全是。 似玉蹲着暗自施法好久才将火生好,沈修止那厢已经提着鸡进来了,“鸡好了。” 似玉见自己的灵力越发弱,沈修止现下禁不起她吃,这里也没有香火可以吃,一时发愁怪生好是艰辛,想谋口饭吃都不行…… 听见他声音吓了一跳,直手忙脚乱地起身提过鸡放在案板上,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灶房就只有一点点大,他一进来便显得这处极为狭小,连呼吸的空气都稀薄起来。 似玉又蹲下身子,极为认真地扇火。 “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吗?” 他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似玉也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无措,“没有了,你去歇着罢。” 沈修止闻言也没有出去,依旧站在她身后,似乎不好意思自己坐享其成。 似玉只觉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一时越发不自在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会生火吗?” “会。”沈修止微微颔首,走到她身旁俯身拿过她手中的蒲扇,“我来罢。” 似玉连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到一旁去处理案板上胖嘟嘟的鸡,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他拿着手中的蒲扇不紧不慢扇着,随着火候控制着速度,里头的火慢慢变大,烟也慢慢熏出来,他微微眯起眼,那模样莫名叫人心口发颤。 似玉心跳快了一拍,一分神手上的刀便切着了手指头,直疼叫出声。 沈修止当即起身走来,拿过她的手一看,食指上果然冒了一道血痕,手指太过细白娇嫩,看着便觉极严重。 他眉间微不可见一敛,姑娘家手嫩,那药酒太过刺激,只会让她更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 似玉见他靠近,一时呼吸之间都有些不畅起来,她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沈修止这才觉出刚头于礼不合,垂眼微微往后一步,拉开些许距离。 二人相对无言越发生出几丝暧昧,这灶房又小,让人越觉拘束得紧。 似玉连忙转身拿起刀准备继续处理,沈修止见状伸手过去拿刀,“让我来罢,你的手碰不得。” 他只拿着刀背并没有碰到她的手,身子也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似玉却觉心口压得慌,连忙松手放开了刀,让出了位置给他,极为不自然道:“我去外头等你罢。” 沈修止闻言“嗯”了一声,便拿着刀开始处理鸡。 似玉遛出灶房坐到了炕上,时不时瞥见沈修止在灶房里忙碌的身影,长腿窄腰,身姿修长悦目,叫她莫名移不开眼。 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喜悦,她看守了这么多年的门,还是头一次有人给她烧吃食,虽然烧一堆香火给自己会更合适,但现下这样她也是极乐意的。 炖鸡只需下锅炖着便好了,沈修止将火候控制得差不多,便从灶房里出来了。 似玉见状连忙转移了视线,看向别处。 先前沈修止病着,每日里昏昏沉沉,二人这般呆在一个屋里倒也不觉尴尬,现下都是清醒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相顾无言地继续坐着,很是安静。 二人静坐了许久,沈修止忽而开口问道:“血止住了吗?” 似玉闻言看向手指头上,上头的血痕已经凝固了,看着也不严重,“止住了,这点小伤口好得很快的,不碍事。” 沈修止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说话。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灶房里头锅里咕噜咕噜的水声,衬得这处越发安静。 似玉无事可做,只得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发愣,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吃饭的时候。 沈修止将一锅鸡炖端出来放在桌案上,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只能简单地炒了一盘菜将就着吃。 似玉坐下,习惯性先给他舀了一碗鸡汤,不是很熟练地用筷子夹了鸡腿放在他面前,才开始意思意思给自己舀几勺做做样子。 沈修止见状默了一刻,伸手将放着鸡腿的碗推给她,“我已经好了,不用补了,你吃罢。” 哪能不补,他现下不补身子,她往后还怎么补身子? 似玉连忙将鸡汤推回去,握着筷子又捞几块肉到他碗里,十分热情劝道:“这鸡可是专门给你抓的,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抓到活的,你身子虚,多吃一些。”她说着又想起一出,“听说人参能补身子,等明日我去山里寻一寻,千年人参都是长了腿的,恐怕不好找,没年头的小人参说不准能抓住几只,到时和鸡一起炖,更补身子!”似玉说着眼睛直放光,瞧这情况大抵过几天她就能开餐了! 沈修止看她许久才开口浅声道:“不用这般费力气,我已经好了许多,吃什么都没关系。” 似玉很少见他这般说话,虽然音色依旧清冷,可听在耳里却觉极为温和,比往日那般更叫她心慌。 她耳朵一时有些发烫,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应了声,便开始埋头苦吃。 沈修止吃东西几乎不发出声音,吃的时候不快不慢,举止很是赏心悦目,叫似玉也不自觉收敛起来,一时屋里又静了下来,那不自在的古怪感觉又缠上了她,一时只低着头一刻不停地吃着。 沈修止瞥见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想起昨日夜里终是开口道:“往后不要和男人肌肤相亲,同床共枕只能和你相公一块儿,别的男人切记不行。” “和你也不行吗?”似玉咬了着骨头磨牙,含糊问道。 “不行。”沈修止眼睫一颤,干脆了断回道。 似玉见状忍不住嘀咕道:“昨日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又变脸……” 沈修止面色微沉,“不行就是不行。” 似玉咬着筷子,瞅了瞅他的脸色,只得妥协道:“好罢好罢,都听你的。”大不了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吃。 这可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妻子,乖乖地听相公的话。 沈修止见状一怔,过后再没有开口说活。 二人又是无言,等吃完了似玉便要收拾碗筷去河边玩水,沈修止起身收碗筷,“我去洗,你的手碰不得水。” 似玉看了眼他手背上的伤,一脸茫然,他手上的伤可比她严重许多,哪里能沾水。 沈修止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手背,依旧无言地拿过碗筷。 他身子可还虚着,谁知道他是不是强撑着,没得一下又晕倒在河边,着凉了可不好。 似玉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温柔细腻的手心带着些许暖意触碰着,极为柔软,一时暧昧难解。 沈修止手一顿当即避开了她。 似玉本还没什么察觉,见他这般反应一时也有些不自在,连忙拿过碗筷往外走去,“你身子才刚好,昨日又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好好休息罢。” 她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了一事,又转身将碗筷放回到桌案,伸手扒开衣领,从胸前拿出了锦囊,塞到他手上,“道长,锦囊还给你,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只要你偶尔给我吃一下就好了,就一点点。” 沈修止没来得及阻止,眼里便闪过一片细腻莹白,他当即避开视线,还未开口,带着温热的锦囊已经塞进他手里,一时思索渐乱。 似玉拉好衣领,见他不说话便当他默许了,一时满心欢喜地拿起碗筷出了屋。 沈修止手中布料上还带着些许余温,一想起这东西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当即松开了手丢开,往日平稳的心绪乱得一塌糊涂。 “沈相公。”芳寡妇站在屋外,手上拿着特地带来的药酒。 昨儿个夜里没让她碰上沈修止,等她再去的时候只留一地狼藉和血迹,才知晓那贾长贵被这沈家相公当场抓奸打得看不出人样,便特意等了一晚上,待到人消了些许气,满心失意上了头再来安慰,必定手到擒来。 芳寡妇一进屋没瞧见似玉,一时心中很是得意,见沈修止转身看向他,当即勾唇笑起,婀娜多姿地走近他,“昨日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也不要太过生气,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更何况早些看清人,也总好过被骗一辈子。 我先前早就看出来她不是个守得住的女人,起先就到处和别人说你的不好,话里话外嫌弃你是个瘫子,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瞧那样子都恨不得去镇上买砒.霜活活毒死你,我瞧着都觉得怕。”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见他手上的伤,当即将药酒塞打开,十分自来熟地在桌案旁坐下,“沈相公,你这伤口太严重了,你坐下来,我替你把伤口抹一抹,我这药是祖传的,没几日就能好。” 这般一来,沈修止又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也不多言,走到门旁看着她淡淡道了两字,“出去。” 芳寡妇久在情场过,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欲拒还迎的有,表面正经的也有,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拒绝得了她,去外头问问,那个大老爷们会嫌弃女人多? 三妻四妾都不嫌多,怎么可能将送上门的推出去? 她站起身往门那处走去,伸手关上了一扇门,一只手轻轻抬起,慢慢去解身上的系带,“沈相公,怎么这般不解风情,我这也只是想帮你解解心中的苦闷,免得因为昨日的事,郁结心中,惹得身子不爽利……” 沈修止提步走出了屋,站在门口冷冷看向她,语气加重了几分,听在耳里越显严厉,“马上出去。” 芳寡妇闻言彻底怔住,从来没有人这样落过她的面,更何况是这样的端方公子,虽说她也谈不上有多爱,可心中难免也是有惦记的,若是能得这样的人爱慕,那这一遭也不算白走,却不想被他这般瞧不上。 芳寡妇被刺得面上一热,伸手快速系好系带,便沉了脸往外走去,心中知晓在这头没了结果,嘴上便越发刻薄起来,“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却不想有贼心没贼胆的,人都巴巴送到你面前,还跟个窝囊废似的怕东怕西,你这样不得用的男人,我还瞧不上呢! 十有八九还比不上贾长贵那混子,虚伪作态,也就配上那个万人骑的下贱货,合该一辈子头上顶颜色。” 沈修止眉间一敛,以往是从来不曾在意这些话的人,现下也不知哪一句听不下去,当即伸手抓过她的手腕一拧,声音冷到了极点,“收回你的话。” “哎哎哎!”芳寡妇何曾承受过这样的阵仗,自然是个欺软怕硬,如今手骨被拧得快断了,当即开口求饶,“沈公子……对不住,我错了,我不该……不该这样口无遮拦地说您……” 沈修止闻言不语,眼中神情越发阴沉,手上力又加重了几分。 芳寡妇自来是个人精,当即换了口风,“我……我才是那个下贱货,求您快松手罢,我也只是打心眼里喜欢您,替你觉得不公平才说出这种话,我这嘴巴贱,千不该万不该说您那心尖尖上的人,沈公子,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罢!” 沈修止闻言神情微微怔,手上一顿,才觉出自己失态,松开了她的手。 芳寡妇见他松了手,一刻也不敢多留,连忙捂着手,逃也似的离了这处。 沈修止站了许久,忽而一阵风吹得门一下下开合着,他才转身推门进了屋,走到桌案旁拿起刚头丢下的锦囊,上头的余温早早淡去,不再烫手。 他默站了许久,眼中神色未明,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院子里传来刘婶带着人往这走来,“沈相公,有人来这寻你了。” 施梓漆头先进来,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屋里,面上再也藏不住喜色,美人含笑若花渐开,迷人心目,“师兄。” 尤醨随后跟上,身后的子寒见了沈修止,心中当即松了一口气,“师兄,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沈修止转头看去见着他们,神情有些许恍惚。 一时间山中清修的年岁全都浮现在眼前,根深蒂固藏在他的脑海之中,反倒显得现下所有都是假象。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似玉拿着碗筷径直往山里头走去,待到了无人处,人便突然没了踪影,草丛里突然窜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狮子,眼神极为凶恶,脑袋上的毛像只刺猬般炸开。 她一家一家地搜索过来,不多时便摸清了位置,最先去的就是贾家,本是要将贾长贵和他媳妇揍得连爹都不认识,可惜他们皆去了衙门那一处,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刘婶既然说了他们家底厚,惯会花银子打通人,那就索性让他们家底薄上一薄。 似玉一头钻进了贾家的院子,在里头先逛了一圈,这屋子确实比村里其他门户气派许多,院子里还养了鸡舍,里头的鸡皆是胖嘟嘟的。 似玉站在鸡舍旁阴沉沉瞅了它们一眼,那群鸡吓得直往一处角落挤去,纷纷你挤我,我挤你地哭着尖叫着,这团炸开的毛球看起来好是凶残呀! 似玉想着还是正事要紧,便先不找它们玩耍,爪子一迈径直往屋里头去,这屋子比他们的大了好多,屋里也不像他们那样空空荡荡。 似玉顶着凶巴巴的大脑袋便开始疯狂地破坏,獠牙一路撕咬下去,翻来滚去仿佛是自己跟自己打架,脑袋上的毛都掉了不少,吓得外头的家鸡“咯咯咯”直叫。 片刻功夫,屋里头的东西便被她毁得稀巴烂,她爬上炕上歇息了一会儿,又开始在炕上胡乱撕咬,待咬破了枕头后发现里头藏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凑近细看一番,瞧见了地契二字,当即露出了一个阴气森森的笑。 这可是凡人的宝贝,当年那庙里的地契可被和尚藏得密不透风,有一回还在她石墩后头挖了一个坑,埋着藏了几日。 可似玉却没有意识她为什么识字。 灵怪天生地养,即便生来有灵识,没有人教导,也不可能认识凡人的字,更何况她从来没有机会接触教书先生。 似玉正想要张嘴吞掉,外头突然传来动静,贾家媳妇进了院子忍不住叫骂起来,“这遭天谴的冤家,还要老娘卖地打关系!” 一道回来的是个师爷模样的人,“大嫂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贾大哥惹上的可不是小事,那可是出了人命,这么多人证,要是闹大了我们也不好交代,还有这事你万不可声张,免得给我们老爷惹了麻烦。”话到这处,语气已有几分加重。 贾家媳妇闻言再不敢多言,冷着脸往这处屋里来,这一脚迈进来见满屋狼藉当即惊叫出声,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没站稳脚,“这是哪个贼杀才做的!” 这可真是地府无门闯进来,巧得不行。 似玉叼起地契,蹲在炕上看着她,神情很是凶狠。 贾家媳妇一步迈进来,见状这古怪的东西吓了一跳,见它嘴里叼着地契,也没功夫管它是个什么玩意儿,当即冲上前来抓,极为凶悍,“王八犊子,给老娘松嘴!” 师爷随后进来,见这番景象一头雾水,再看那似玉嘴里叼着的地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拉住贾家媳妇,微微靠近过来这凶巴巴的球儿,“小东西,乖,不要怕,来,把嘴里的东西放下来,我给你吃的。” 贾家媳妇也不敢乱来,见有转机,当即也跟着小声哄道:“对,过来,过来我什么都给你吃……” 似玉看着他们眨了眨眼,起身往他们那处走了几步,见他们面露喜色,当即嘴巴一张,嗷呜一口便将地契咬进了嘴里,胡乱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 贾家媳妇双目圆瞪,腿登时就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喊着,“天呐,我的老天爷呀,造孽呀,怎么就出了这么一堆破事,啊啊啊……!” 师爷见地契没了当即伸手扶额,气得不轻,这一趟可是白来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交代! 似玉冲贾家媳妇微微一咧嘴,露出一个得意又凶残的坏笑,爪子一迈,从炕上一跃而下。 贾家媳妇连忙哭着往她这处扑来,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去。 似玉一闪而过灵活地避开了她,快速往屋外头窜去,一股脑冲破了鸡舍里头,吓得满院的鸡四处飞跳。 贾家媳妇见状越发面露凶恶,疯了似的冲出来抓她。 似玉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边逗鸡,一边逗着贾家媳妇。 “我的地契,我的地契,混账东西,给我站住!”贾家媳妇越发疯狂地去追,每每只差一点就能抓到,可又偏偏从手中溜走,心中一急,脚下踩着了一只鸡,“啊”地一声尖叫,直往一旁滑倒在地,扭伤了腰。 一时间院子里鸡毛飞扬,鸡舍里一只鸡也没有,全都东逃西窜,连影子都瞧不见,贾家媳妇直躺在地上哎呦叫唤。 师爷见这一片狼藉也不想再看下去,“嫂子,我这厢便先回去,你可要想办法将东西送过来,。” 贾家媳妇腰部一片钻骨疼,连站都站不起来,哭丧着脸,“娄师爷,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不愿意给你,是地契被这畜牲……” 师爷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话里有话道:“嫂子可要想清楚了,贾大哥先头答应了我们老爷,要用地契换自己的清白,我们老爷也已经答应了,你要是拿不出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帮你们,到时我家老爷生了气,我可是拦不住的……”说着便头也不回,自顾自离开了。 贾家媳妇见人走了,一时直叫骂起来,看着似玉,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 似玉见鸡都逃了也失了兴致,迈着小碎步走到贾家媳妇面前,吐了一嘴的鸡毛,猛地伸出獠牙冲她极为凶狠嚎了一声,小身板绷得直直的,毛茸茸的爪子露出了锋利的指甲,看起来极为凶狠。 贾家媳妇看着它尖利的牙齿,猛地往后挪动身子,伸手驱赶着它,“走……走……别过来!” 似玉见状收回了獠牙,低头很是温顺地舔了舔自己的爪,突然又抬头看向她,开口却是人声,“我好想尝尝人肉的味道,哈哈哈……”那人声极为尖利诡异,听得人不寒而栗,偏偏还是一只巴掌大的毛球说的话! “啊,妖怪啊!”一声女子惨叫喊声响彻天际,在白日里听着极为悚然。 似玉见状很是满意,咧嘴露出了一个坏笑,突然一跃而起,猛地踩上了贾家媳妇的脑袋,欢快地往外头蹦哒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仿佛修瞎了…… ☆、第24章 似玉在村子搜了一圈也没瞧见那朵小白花, 一时也只能先回林子,变回了人形拿着碗筷回去, 却不想一出来便瞧见了远处走来的芳寡妇。 似玉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端着手中的碗筷迎面往她那处走去。 芳寡妇捂着手腕往这处快步走来,白净的脸上满是阴沉怒意, 瞧见了似玉, 脸上竟没有半点心虚,眼含不屑地从她身旁走过。 似玉伸手拉过了她, “姐姐这是去哪儿了,倒叫妹妹找得好是辛苦?” 芳寡妇又岂是善茬, 昨日这般似玉哪还要脸面留在村里, 即便她想要留, 那贾家媳妇又岂是好相与的,少不得打骂教训,怎会让她顺遂过日子。 她既然敢这么做, 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她也抓不到把柄, 闻言当即甩开了她的手,白净的面上带上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妹妹找我做什么, 若是要找也该找昨日里与你风流快活的奸夫,怎得找到我这头上来了?” 似玉眼眸慢慢兽化,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瞧着便是个不怀好意的歹女子, “我自然是要找你的,你长得这般好看,我都还没有看够……” 芳寡妇见她神情有异,眼眸看着极为诡异,青天白日里竟生出些许古怪之感。 她面色微变,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等她不注意连忙转身逃去,便被什么勾缠住腰往后拖去,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似玉已经一拳砸来。 “啊!”芳寡妇眼前一黑,当即便被打倒在地,巨疼传来只觉一只眼废了,直捂着眼睛在地上呻.吟。 似玉收回了尾巴,将手中的碗往地上猛地一砸,“啪嗒”一声碗碎成了几瓣,也许碎片飞到寡妇身上,只惹她又一声惊叫,“啊……!” 似玉俯身拿起一片极为锋利的碎碗片,蹲下身子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将碎片尖利一角抵在她细白的面上,眼里满是遗憾,那神情没有半分笑意,瞧着很是可怕,“可惜了你这张面皮,长得这般合我意,里头却叫我不喜欢……” 芳寡妇微微一动,脸上一疼便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顺碗片滑落下来,她吓得一动不敢动,浑身发抖地看着似玉,盈盈多情的美目当即蓄满了泪水,“石妹妹,我错了,都是贾长贵他逼我的,我一个守寡妇人,家中没个男人护着,被他强占不说,他还要拿名节威胁我去做这些恶事,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一时哭得梨花带雨,很是惹人心碎,“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他是村里的地头蛇,若是我不同意,他必然会打死我,我也是没办法才从了他,妹妹你就饶了我罢,看在我可怜的份上饶了我罢……” 似玉仿佛完全没听进去,手上的碎片也没有从她脸上挪开,只静静看着她眼里的泪,面无表情道:“果然是这种面皮讨巧些,说什么鬼话都有人信……” 芳寡妇见她不吃这套,心中一紧,浑身越发僵硬起来,眼里的泪水却继续落着,“我说的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欺瞒妹妹,若有一句假话便立刻死在你面前,绝了这性命也甘心!” 似玉闻言一笑,似乎找到了些许趣味,“姐姐既然这样说,那妹妹也跟你说实话,你刚头说的,我一句也不信…… 你们凡人不是说了吗,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看人还是得先看看她的心窍是不是黑的,不如姐姐叫我看一眼如何?”说着手上的碎片慢慢往她心口移去。 芳寡妇眼神一凛,当即伸手袭向她的脸,那尖利的指甲险些就要抠进她的面皮。 似玉眼睛都未眨,轻飘飘抬手一划。 “啊!”芳寡妇当即一声惨叫,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被生生割了极大的口子,无力地垂落而下,大颗的血珠直往外头冒,滴滴滑落,当即染红了黄泥地。 芳寡妇直在地上扭成一团,痛苦惨叫。 似玉见状似乎有些遗憾,“看来你的心是黑色的,可惜了,里头和这张面皮不太配,不如我帮你剥下来罢。” 芳寡妇闻言惊恐至极,面色惨白往前爬去,拼命喊叫,“救命啊……有人吗,救救我……!”可惜她双手皆使不上力,腿也吓软了,根本爬不了多远,一时间越发恐惧地浑身颤抖,这个女人是真的要她的命! 似玉面无表情走到她身旁蹲下,手握着沾血的碎碗片慢悠悠抵上她的下巴处,似乎这只是稀疏平常的事。 芳寡妇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可怕模样,一时心胆俱寒,那尖利的碎片刺伤了她的皮,似乎已经嵌进肉里,下一刻就要将她的面皮撕下来。 芳寡妇感觉到了一丝疼意直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还未出口便双目一翻晕了过去。 似玉哪知这般不经逗,半点没有她那些高冷灵怪遭遇暴风雨时的形容来得有意思,顿时乐趣全失,扔掉了手中的碎片,“真真是不经吓,才一会儿功夫就不得用了,花花草草都比凡人好玩……” 她站起身再不管她,转身回家去,却不想到了自家屋门前,却只见刘婶一人坐着。 刘婶见她回来当即起身迎了上来,将手中的银票塞到她手里,似有些难以开口,斟酌半响才开口说道:“似玉,沈相公他走了,先前来了几个人,瞧着似乎是有要紧事便没等你回来,便托我与你说一声…… 还有这银票是沈相公给你的,说……让你往后自己好好过日子,贾长贵那处他会处理,不会让你有困扰。” 似玉闻言看向手中的银票神情怔忪,似乎有些没听明白。 刘婶见状也不知该怎么劝,这来寻沈相公的三个人中有两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面皮巧,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其中那个施姑娘更是长得跟天仙似的,往跟前一站她都不敢多看,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似玉和这施姑娘实在差得太多,有这么个大美人千里迢迢跑来寻沈相公,你说哪还能不知怎么选? 况且说句大实话,这施姑娘和沈相公瞧上去才是真正的一路人,而似玉……唉,万般都是命啊,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刘婶见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越发酸涩,这大户人家的门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到头来呀都是白搭。 她伸手拍了拍似玉的肩膀,“人都走了,就别多想了,让这些事儿都过去罢,往后婶子照看你,到时候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保管把你嫁到好人家去!” 似玉眼中慢慢蓄起泪花,心中堵得极难受,却又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泪眼婆娑低声问道:“他往哪里去了?” “我依稀听见沈相公与那些人说,先去衙门一趟,估摸着是想将贾长贵的事情先解决了。” 似玉闻言当即转身往外跑去,刘婶见状连忙追上去,可却赶不上她的速度,只得伸手空招,大声喊道:“似玉呀,别傻啦,人都走了,追去又有什么用呀!?” 这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跑得没影了,刘婶直长叹了一声,这傻姑娘,人都已经做好了选择,再追上去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还不是徒增伤心? 灰沉沉的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一只巴掌大小的狮子在街上飞快穿梭着,速度快得根本叫人看不清是什么从脚下掠过去。 可她再快,也赶不上时间…… 衙门前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沈修止的身影,而贾长贵早因为他的供词押进了牢里,前后根本花不了沈修止多少时间。 毕竟浮日观背后有圣上给的体面,谁也不敢不给面子。 斜风细雨洋洋洒洒飘落下来,打湿了古旧的青石板,雨丝落在她蓬松的毛发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雨珠,越显晶莹剔透,慢慢染湿了毛发一缕缕压下来,瞧着颇为落魄可怜。 她在衙门前蹲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人。 雨丝渐大,她依旧等着,小小一只奶狮子蹲在冷冷清清的街上,那一点点大的小身板看着极为孤寂,仿佛被抛弃了一般。 今日的一切就好像昙花一现,那个人仿佛是个幻象,时间一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绵延而去的山渐渐褪去了原先的浓深翠绿,如泼墨一般层层叠叠染上了枯黄,林中落叶片片飘零,落在地上堆积成厚厚一层,踩在上头依稀传来枯叶声响。 子寒一个人在不远处喂着马,尤醨经历过这些事后,性子也收敛不少,路上也没耍大小姐脾气,只依旧与子寒势不两立。 施梓漆见沈修止一直看着远处,思绪却好像离得极远,似乎在出神,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一时又想起几日前那个山野之中的老婶子说的话,好像是一个姑娘救了他,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一时心中有些难言。 她太了解他的性子,他根本不可能和女儿家呆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甚至还让别人误会他们是夫妻……施梓漆想到此心头突然生堵,当即收回了思绪,从包袱中拿着药酒和白布,起身走到沈修止一旁,“师兄,你的伤口要上药了,我帮你换罢。” 沈修止闻言微微颔首,“无事,我自己来。”他伸手揭开包着伤口的布,接过她手中的药酒,打开了药酒塞,径直往伤口浇上去,那伤口还未愈合,那疼痛自然可以想象得出来。 施梓漆别开视线有些不忍看,待沈修止淋了药酒后,她当即拿着手中的布,二话不说伸手给他包扎。 沈修止见状也没有多言,只是将手微微往她那处递去一些,保持了些许距离,妥妥的君子风度让人颇为舒心。 只是他让同类舒心了,却没有考虑到其他物种的心。 二人站在树下,女子粉面含羞,男子长身玉立,面皮气韵都是数一数二的,看上去极为相配,漫天洋洋洒洒落下的枯叶儿,入目如一幅画般赏心悦目。 这场景怎么看都觉暧昧亲密,沈修止却看着别处若有所思,先前一直在村中病得昏昏沉沉,也没有多少时候能去想先前那一场劫杀,如今浮日观的弟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一想到先前那些死去的弟子,一时间心中越发沉重。 他那一路行来,行踪飘忽不定,根本不可能被旁人寻到行踪,除非有人故意泄露了行踪…… 他一时面色凝重,忽而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极为强烈,顺着看去,便见一只凶巴巴的脏毛球,蹲在不远处,仰着大脑袋恶狠狠地瞪着他。 沈修止:“……?” ☆、第25章 似玉见这块肉看来, 心中委屈和愤怒顶到了极点,她辛辛苦苦养了他这么久, 每日里心心念念给他补身子, 甚至打算往后每日只吃一点点,好保全他的性命, 却不想他竟然说走就走! 早知如此, 当初还不如直接吃了,也不必惹得她这般跋山涉水苦寻, 她往日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从来都是坐着就能吃口饱饭的好命数, 这千年怪生可是头一遭这般累! 似玉一时越发恼怒, 脑袋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看着沈修止那眼儿因为瞪得过于用力,直快翻成了白眼。 施梓漆将沈修止手上的伤包扎好,一抬眼见了似玉, 神情惊愕,“这小兽怎么会在这处?” 沈修止闻言不语, 静看半晌终是提步往这凶毛球走去。 似玉见状越发绷直了小身板,头上的毛因为一路狂奔,显得异常凌乱, 看上去很不精神,瞧着颇有些外强中干。 子寒拉着马往这处走,一眼瞧见了似玉,当即冲了过来, “小球子!” 似玉闻声转着大脑袋看去,还没瞅清人,便被人一把握住小身子高高举起。 子寒伸手小心翼翼捧着它的大脑袋,一见真的是它,当即激动大吼,“小球子,真的是你!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你才指甲盖儿这么点大,竟然能自个儿找到这里来!?” 似玉被吼得一头口水,忍不住低头在他手上擦着,别的她是没什么所谓的,毕竟往日风吹雨习惯了,可这口水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被吐口水可是灵怪们的奇耻大辱,往日庙前热闹的时候,也常有凡人往她那些高冷邻居身上吐口水,那是她唯一一次充分见识了那些花花草草的口才,一个个歇斯底里,破口大骂,皆是往祖上三十代走,话里皆没有重复过一个词。 整整大半个月,她睡了醒,醒了睡,他们都没有停过…… 她一只狮自然也接受不了的。 子寒见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手上一个劲儿得蹭,这样亲昵惹得他心中柔软非常,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眶湿润,声音一也低落下来,“可惜师兄弟们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修止闻言一言不发,神情颇为沉重。 施梓漆见状也多有难过,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安慰道:“子寒,莫要太难过了,十二僧已被师兄诛尽,也为他们报了仇,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安心,必定也不想我们这般难过……” 子寒强忍着泪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似玉的蹭来蹭去的大脑袋,想着它一路上必定没吃什么东西,连忙去一旁包袱里拿了干粮出来。 施梓漆见沈修止面色凝重,伸手按上他的胳膊,“师兄,别太难过了,你已经尽力了,师父知晓也让我劝你莫有自责,有些事情本就是命定的,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沈修止面色依旧凝重,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微微点了点头往远处走去。 施梓漆自然是玲珑的心思,见他离去,也知晓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便不再跟去。 沈修止在远处站了许久,才收拾好心情,往几个方向看去,这林子通往四面八方,如今他没有罗盘再手,必须得多花心思。 子寒掰了一块干粮喂窝在胳膊里的小玩意儿,可它闭着眼软绵绵地趴着,一点想吃的意思都没有。 子寒摸了摸那扁扁的肚皮,里头果然空空如也,一时着急想去寻些吃食给它,可也不敢向师兄开口,恐怕耽误了大家赶路的时间。 他只得捧着它的大脑袋哄着,“球子,先将就吃一点,你什么都不吃,会饿坏的,乖,吃一口也行。” 似玉见他实在担心,便意思意思张嘴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几下便吞下肚去。 子寒见状一喜,揉着它的大脑袋,“真乖,再多吃几口,等到了下一程,我给你寻好吃的。” “你莫不是又要将这玩意儿带着? 我们现下哪有地方可以装这玩意儿,你难不成要抱着骑马吗?”尤醨早就看不下去,见他又生了想带着这脏兮兮的兽,当即开口反对,语气虽比先前收敛了许多,却还是有些咄咄逼人,不容反驳。 抱着骑马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赶路的速度这半般快,根本没有办法带上似玉。 子寒闻言也知无法带着,可他又实在舍不下这么小一只,一时抱着难以抉择。 沈修止已然找好了方向,缓步从远处走回来,“时辰不早了,我们启程罢。” 施梓漆,尤醨闻言当即背上包袱起身去马旁,唯有子寒抱着似玉不动,“师兄,小球子……” 施梓漆开口肃然提点道:“子寒,正事要紧。” 子寒冷不防被意中人说了一句,仿佛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一时心里极为难受,想放下却又落不下面子。 尤醨早知他心思,见状不由冷哼一声,没露鄙夷,嘴上倒是管住了,没敢刻薄。 沈修止翻身上马,闻言看了眼他,又看向他手中的那团毛球,见他实在喜欢,竟没如往日那般严厉,薄唇轻启松口道:“现下我们没办法带上,就放它下来自己走罢,下一程我们走水路,它若是能跟上来,我们便带着一道走,如何?” 似玉闻言只觉晴天霹雳,她现下这副形容竟然半点没有激起他的同情心,一时看向他暗自磨了磨牙,很是恨恼。 子寒心中一喜,根本没想到师兄会同意,当即应着声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放下,心想这么大老远都能追来,十有八九必能跟上。 似玉一落地,自己走的命运便注定了,当即小身板一塌,耷拉着大脑袋趴在地上,一脸沮丧。 小小一只窝在堆满落叶的地上,片刻功夫便能被树上掉落下来的叶儿掩盖了去。 子寒抬起它的小爪子瞧了眼,一时也有些担心这么大点的爪儿能不能跟着,“小球子,你可一定要来找我们!” 似玉也不知听进去没,只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回应他的只有脑袋上微微翘起的毛。 大家都上了马慢慢往前行去,只等着子寒一人,他也顾不得许多,只得离了似玉快步走到马旁,翻身而上。 沈修止路过毛球时,垂眼看了它一眼,却得了一记白眼,他微微一怔,见它垂着脑袋不理人便也收回了视线继续赶路。 马鞭声起,马蹄踏着落叶纷纷扬起,很快淹没了似玉的小身板,一行人打马而去,转眼间就离了老远。 似玉被一片翻飞的枯叶遮住了一脸凶狠,既然如此难搞,就别怪她往后将他吃掉! 子寒频频回头,那毛茸茸的大脑袋趴在落叶上不愿动弹,马离去的速度极快,小球子当即便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视线里。 宽大的长街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商队极多,码头那处极大的水域,高大的船只或停靠搬运货物,或启航离去,街上贩夫走卒,行人商旅,人来人往,一路上吆喝叫卖声起,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外,子寒下了马见后头空空荡荡的,根本不见小奶狮的身影,一时心中失落,想来刚头也只是碰巧遇见的,往后怕是见不到了。 施梓漆见状出声安慰道:“子寒,我们进去罢,想来它已然找到了好去处。” 美人难得开口宽慰,哪能不叫人受宠若惊,子寒闻言面上微微一热,当即连连点头,十分顺从地跟着她们进了客栈。 沈修止独自一人先去码头问明了情形,回来下了马便瞧见远处一个小点往这处奔着,慢慢由远及近跑来,毛发迎风抖动瞧着很是蓬松柔软,大脑袋下的小碎步迈得极快,转眼间便到了眼前,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像是累坏了。 刚头若算是巧合,现下可就不算了…… 沈修止面上神色未明,看着跑到面前的小毛球,它停着不动似乎在等着他动作。 他眼眸微转,径直转身进了客栈。 似玉狮脸上满是幽怨,阴沉沉地瞅了眼他的背影,才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脚,小身板累得似乎有些顶不住那偌大的脑袋,直低低垂着,脑袋的毛在地上擦着都顾不得了。 沈修止进了客栈里头,垂眼看去,果然见这巴掌大点的小玩意儿,扭着屁股,摇头晃脑地跟着他身后走。 他微一扬眉,故意换了一处方向走,果然见这大脑袋的小玩意儿变了方向,一刻不停地跟着他。 他一时停下看向它,琥珀色的眼眸微惑。 似玉见他停了下来,扬起脑袋看向他,见他看着自己神色未明,一时有些僵住,这几日的相处倒叫她忽略了此人心思敏锐,且还面不改色诛杀过妖,若是叫他觉着自己是妖,说不准她还没能吃了他,便叫他给拧断了脖子去。 似玉想着连忙张嘴轻轻叫唤了声,声音极为微弱,又怕乎乎地垂下脑袋往别处挪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可怜,似乎怕他又抛弃了自己,那湿漉漉的小眼儿很是戳人心窝。 子寒一出屋瞧见了小球子,一脸难以置信,连忙上前一把抓起似玉,抱着怀里狠揉了一番,“小球子,我就知道你会跟来,好样的!”他连忙看向沈修止,笑得合不拢嘴,“师兄,你看球子它自己跟来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带着它一道走了。” 沈修止闻言淡淡扫了它一眼,只开口道了句,“晚间放在外面,不要抱到屋里去。” 子寒闻言当即点点头,等到沈修止离去,连忙捧起她的大脑袋,兴奋道:“听见了吗,球子,师兄答应你留下了。”回应他却只有一双耷拉着的眼儿,瞧着极为疲惫不堪。 到了晚间,子寒遵着沈修止的吩咐,临时给它做了一个小窝摆在房门口,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小球子乖乖睡觉,别乱跑喔,有事记得叫我。” 似玉软绵绵地趴在篮子里,温顺得不像话,待子寒进了屋,她才抬起脑袋看向一旁的屋子,里头灯火还亮着,人影模糊地映在窗纸上。 似玉起身在院子里观察了一番,这处客栈两层,而施梓漆与尤醨住在楼上厢房,倒是省去了两个人帮他。 可来往客人极多,相邻的子寒也有些棘手,若是出了动静只怕会惹来,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吃沈修止,恐怕是有点麻烦的。 她这几日跋山涉水确实有些累坏了,还得休养些许时候,待恢复了体力,再叫这块不听话的肉好瞧! 似玉阴气沉沉瞅了眼映在窗子上的影子,才盯了一会儿功夫,里头的人起身脱去了外衣,俯身吹灭了灯,睡下了。 似玉眼眸微微兽化,伸出锋利的爪子在地上摩擦了几下,月光洒下,那尖锐的指甲上都泛着凛冽的光芒,瞧着颇为阴森可怕。 ☆、第26章 这里地处繁华, 水域极为辽阔,来往商队络绎不绝, 走得皆是水路, 其中货船居多。 来往船只无数,通往各地, 偶尔会顺带上去同个方向的人, 只要银子给的足就都不是问题。 这几日没有他们要乘的船,须得在客栈等上一阵子, 也恰巧给了他们休整的时间。 早间天还黑沉沉一片,沈修止那处的房门便开了, 他拿着手中的剑从屋里出来, 一身常服着身, 乌发一丝不乱束着,周身没有一丝装饰,气韵如谪仙, 举止依旧赏心悦目。 他出了屋便往后院走去,想来是要去练剑。 似玉趴在窝里睡得正香, 听见动静微微睁眼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他离去的背影。 现下他落了单,本是下手的好时机, 可是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昨个儿晚上生生磨了一宿的爪子,本就奔波了这么多日,又怎么吃得消? 反正他横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往后时间多的是,现下还睡觉着紧,一时眼睛一闭又昏睡了过去。 待沈修止练完剑回来,又是大半个时辰的清修打坐后,过后天已然蒙蒙亮,这一切都如往常在山中清修一般,先前在村中的时日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他。 子寒出了屋见似玉乖乖睡在外头,一时也放下心,径直去客栈后厨要了一块带血的生肉摆在它窝旁边,便跟着沈修止一道去了外头用早膳。待他们坐下,施梓漆与尤醨也过来了,皆脱去了道服,着姑娘家的衣裙,二人都是天生丽质,未施粉黛也能叫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施梓漆,一袭素色衣裙衬得亭亭玉立,螓首蛾眉,莹白的耳下垂着翠绿玉耳坠,衬得肤白细腻,通身的冷然气质超凡脱俗,眉眼蕴生轻灵之气,引得众人翘首望之。 二人行到桌前坐下,一桌四人瞧着那举止都不是一般门户里出来的,尤其是沈修止和施梓漆,这二人本就气韵出众,坐在一处越觉登对相配。 这处虽然来来往往的美人极多,但施梓漆这样的大美人确实难得一见,那一举一动确实令人侧目,惹人动心。 独坐邻桌的是一位公子,频频往这处看来,这人相貌出众,衣着不凡,一双桃花眼生得风流多情,举止不似端方君子,却多添几分自在不羁。 子寒见他眼睛直往这处看,那还不晓得他在看施梓漆,且那做派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一时心中顿生不喜,当即放下手中的碗筷,看向那浪荡子,语气不太好,“你为何总看我们这处?” 这话一落,大家皆看向那人。 萧柏悯当即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一笑,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桃花眼一转,多有几分轻挑,看向施梓漆,“小生京都萧柏悯,敢问姑娘芳名?” 这可真真是不要面皮的,当着众人的面就敢这样问,实在太过大胆,不过瞧他模样做派不似恶人,倒有些许放荡不羁,叫人心中生不起厌恶。 施梓漆闻言不闪不避,落落大方回道:“浮日观施梓漆。” 子寒见施梓漆没有多介意,一时也不好再开口,只能满脸敌意地看向这浪荡子。 尤醨看了眼萧柏悯,又看向施梓漆,心头似乎有些不爽利。 萧柏悯视线扫过沈修止,又落回到施梓漆身上,“原来诸位是从浮日观来的,小生久闻大名,那道中玉树沈修止可听过不止一两回,不知你们可曾见过?”他话虽是这般说,眼睛却看向了沈修止,似乎笃定他便是,即便他从未曾见过沈修止的模样。 先不说浮日观,便是京都人才济济,世家子弟遍行也未必能找出几个有这般气度的人,这人若不是沈修止,那么谁做得了沈修止? 子寒闻言皆看向沈修止,不知如何接话,师兄早年声名在外,他的名字早就和浮日观连在一起,只要提到浮日观,没有不知晓沈修止的。 其实知道的人皆心中了然,是沈修止在这浮日观修道,才带起了道中第一观的名声,是以他的名声每每总盖过浮日观,在外也多有不便。 沈修止看向萧柏悯,避重就轻回道:“或许公子去了浮日观,便也知晓除了人之外还有道。” 萧柏悯闻言桃花眼尾一扬,“既如此,那小生是务必要去一趟浮日观了。” 子寒见这人还算磊落,倒也没有先前那般敌视,一场话毕,几人也算相识了。 子寒拿起筷子往嘴里拨完了最后几口饭,看了眼施梓漆,想着这一路也虽有相处的机会,可每每都不是好印象,怎么也要扭转一二,一时鼓起勇气看向沈修止,“师兄,这几日在客栈反正也没什么事,倒不如我们吃完了去外头走走,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采买些。” 尤醨闻言心中一喜,可一看要跟子寒去,就有些不喜欢,可到底没有多言,毕竟师兄能不能答应还是个问题,若是同意了,她自然也舍不得这个机会的。 这外头街上贩夫走卒,杂耍戏法,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他们久在山中很少出来,自然心生向往。 便是施梓漆这般端庄娴静的性子也免不得想要出去看一看,“师兄,外头这般热闹,不如我们一道出去走走?” 萧柏悯闻言当即转头看向施梓漆,“可否捎上小生我,我这头初来乍到,也想着出去游玩一番,可惜一个人到底没什么趣味,这游玩一事惯来是人多热闹的,不知你们可愿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既有结交之意,做派也是磊磊落落,倒不至于将人推到门外,施梓漆闻言微微颔首,“萧公子若是不介意,我们自然不会拒绝。” 沈修止自来不喜闹,外头与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见他们皆想要去,便点了点头“你们去走走也好,一路上注意安全。”说着看向子寒,“好好照看他们。” 子寒见他允了,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师兄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跟着她们!” 施梓漆见他不去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也没了刚头那种意趣,可到底答应了人,现下也不好推辞。 尤醨见沈修止不去,一时心都松了下来,师兄若是去,他们哪里还放得开手脚玩? 沈修止用好了饭,便起身回屋去。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阳光照到屋门前,洒在那篮子里的毛球上,凌乱的毛发看着越发不干净。 脏兮兮的一只趴在窝里睡得很是香甜,那大脑袋甚至垂到窝外头,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睡着,窝里软绵绵的身板一点点大,看起来没什么重量,莫名让人担心下一刻整个窝都会因为大脑袋的重量而掀翻了去。 沈修止早晨起来的时候它在睡,现下吃了饭它依旧在睡,这叫一贯勤勉的沈修止怎么看得下去? 沈修止走到它跟前,垂眼看着它悬在外头的大脑袋半晌,才转身去井水旁打了一盆水,又取了澡豆,抬起了篮子放在檐下美人靠上,一声不吭抓起头都睡扁了的这只,放进水盆里。 似玉睡梦中被人一把抓起,还没彻底清醒便被放进了冰冷的水中,只激得浑身一个哆嗦。 她连忙在水中站起身,见自己在水盆子里一时微微怔住,随后便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往她身上擦,闻着香香的。 她连忙伸爪攀往盆沿往外爬,却被一只手锢得紧紧的,一抬头正看见了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沈修止,他伸手往她的脸上微微一搓,又连带着往脑袋身板上搓着,连爪子也没有放过。 平日里叫他摸摸都不乐意,现下倒贴上来给她洗澡了,这人也不知脑中想得什么?! 似玉被这般扰醒本就一肚子气,见是他便越发恼怒,见根本挣扎不开,当即伸出锋利的爪子,狠狠抓向他的手。 那磨了一晚上的指甲自然是锋利,当即便刺进他的手背,瞬间见了血。 沈修止手上动作一顿,握着她的爪子微微抬起,视线落在她锋利的指甲上看了半晌。 似玉只觉得爪子冷飕飕,一时忍不住微微收爪,又轻轻叫唤了声,一整只打湿的模样很是可怜巴巴。 沈修止见状没什么表示,随手将它整个翻过身洗着,手上的茧扎得她身上一片疼。 似玉仰着脑袋冲他恶狠狠叫了几番,那模样凶恼得不行。 沈修止却当作完全没瞧见,将她来来回回冲洗了两遍,便抓着她进了屋里,伸手拿了剪子,将她放在桌案上,伸出手指抓住她的小爪子,轻轻一捏,便捏出了她锋利的指甲。 似玉一见剪子吓得不轻,使出了吃奶的劲挣扎。 沈修止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咔擦”一声便剪下了她的一截指甲。 似玉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自己的指甲被剪了,一时勃然大怒,死命挣扎起来,可惜别说这么大点一只,便是变成了人都未必敌得过沈修止那么个大男人,转眼间一只爪子便被修理了干净。 似玉一时恼得伸出了獠牙,恨不得咬碎了他的手。 沈修止也不说话,只抬眼轻飘飘扫了眼她的牙,那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那意味可是极为明显的。 似玉微微一抖,当即收起了尖利的獠牙,软绵绵地平躺着,只可怜巴巴地瞅着他,那湿漉漉的眼儿仿佛在控诉他做着天怒人怨的恶事。 沈修止看了一眼,手上一顿,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爪,清冷的声音微微低沉,“乖。” 似玉只觉耳膜似被什么冲击了,爪子被他握得有些发烫,靠得这般近,连他身上的清冽气息都微微透过来,狮脸都有些发烫起来。 ☆、第27章 似玉的爪子突然没了力气, 直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发怔。 沈修止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又垂下眼修剪其他爪子, 似玉愣神的片刻功夫, 他已经修剪好她所有爪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肚皮, “好了。” 似玉连忙一骨碌翻起身, 背对向他看了看自己的爪,用力一伸空空如也, 果然什么都没了,一时狮脸满是凶狠, 越发强烈想要吃掉这块肉!!! 沈修止见炸开的毛球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好像有些不开心, 便伸手拍了下它肉乎乎的小屁股,“不去玩吗?” 似玉狮脸一片冷漠,背对着他完全不想理会。 沈修止起身走到她面前, 手撑桌旁俯身来看她,清隽皙白的面容一下靠得极近, 眼眸如一泓清水,剔透干净,眼中神情有几分关切, 瞧着很是赏心悦目。 似玉瞧见他眼眸里头的自己,毛发还没干透,耷拉着没什么精神,心中越发生了几分怨气, 大脑袋一扭,别过头去半点不想看见他。 这炸毛球儿倒是会耍性子,不是眼泪汪汪就是凶巴巴地闹小脾气。 沈修止从来没有照顾过这样别扭的玩意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哄,便靠在桌子上伸手将它环到身前,低声道:“是不是饿了?” 似玉不由哼唧一声,爪子一弯,小身板软软趴在了桌案上。 沈修止见它不理睬,摸了摸它的大脑袋,又从脑袋摸到小身子,拿起它的小尾巴瞧了眼,尾巴末端一小撮毛,长得很是可爱。 似玉只觉脊椎骨极为舒服,不自觉微微眯起眼睛,仰起脑袋享受着。 这般抚摸虽然让她很舒服,可到底没能让她忘记自己的计划,只不过现下姑且先享受一番这块负心汉的伺候。 可惜似玉才刚刚闭眼享受了一会儿,那只抚摸的手便收了回去。 她连忙睁眼看去,负心汉已经转身往外头走去,一时心中颇为恼怒,这人可真是娇气,枉费她当初辛辛苦苦上山抓鸡下河捞鱼,使劲给他补身子,现下才伺候她一会儿功夫就不乐意了。 她连忙起身从桌上一跃而下,偷偷摸摸跟在他身后,一刻都不让肉离开自己的视线。 沈修止出了屋,走到它窝旁,俯身端起那盘带血的生肉,转身一脚便踩上了似玉伸出去的爪子。 似玉爪上一疼当即嗷了一声,眼泪直飙。 沈修止没想到它跟了上来,还跟着这般紧,反应极快控制了力道,当即收回了脚。 可多少还是踩着了,这么一点大,爪子的承受力能有多大,没碾碎了就已然是万幸。 沈修止眉间一敛,当即放下手中的碗,坐在一旁美人靠上伸手抓起它放在腿上,握住小爪子仔细看了看,似乎有一些肿…… 似玉感觉自己的爪废了,直泪眼模糊地看着,嘴上一个劲儿呜咽,听在耳里颇为戳心窝。 沈修止看着它的小眼儿,似乎生起了些许同情,轻轻揉着小爪子,给它缓解疼痛。 似玉见他靠得这般近,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连忙伸出爪子去攀他的衣衫,可是没有指甲根本攀不上去,一时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冲他叫唤着。 沈修止见它叫唤这般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便伸出手托着它的小屁股,帮着到了眼前。 似玉当即一爪子碰上他的脸,大脑袋往前一凑,小嘴碰上他的唇瓣,开始吸回自己的灵气。 一时间一缕气息慢慢从沈修止的体内被丝丝缕缕抽了出来,却无形无色,让人无从察觉。 小毛球如同撑不住脑袋般磕着了他的唇瓣,倒没叫沈修止生疑,只微微抱离了些许,依稀觉出唇齿间又出现了香甜温热的气息,慢慢脱离他而去。 他思绪前所未有一顿,微微垂眼看向手中毛球。 似玉吸取了些许自己的灵气,往地上一跃而下,往一旁的垂花门跑去。 沈修止起身去追,眼前却蓦然一黑,险些没站稳脚往一旁倒去。 他连忙扶着一旁的木柱,微微缓过了劲,便提步往垂花门那处去,几步走去,脚下已经明显开始虚浮,身子都微微摇晃起来。 他勉力强撑着踏过垂花门,眼前和早间练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眼望去墨瓦白墙,往远处延伸而去,墙角稀稀拉拉长着野草花,却唯独没有看见那只大脑袋。 这处离了前头的喧嚣热闹,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青天白日里莫名生出一种诡异之感。 沈修止的面色已经苍白一片,他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剥离而去,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子轻笑,衣裳拂过草丛传来窸窣声响。 他没来得及转身便一阵天旋地转,骤然失力直往后倒去,身后那人一步上前扶住了他,沈修止抬眼看去,眉眼妖冶,眼眸似有水泽,眼尾微微上勾,唇瓣鲜红好看,衬得面容极为细白,阳光下隐隐可见细小的绒毛,莫名显得柔软。 似玉看向他苍白的面容,咧嘴露出一抹满是恶意的笑,“沈道长,别来无恙。” 沈修止忽而想起当日与十二僧大战后,她是四肢着地而来,完全不是一个人的行为,倒和那只炸毛球儿很像。 他眼眸微沉,越发仔细看向似玉,只觉她的神态模样都和那只毛球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甚至清晰的记得,往日种种,比如她每日会捡野果子给他吃,自己却什么都不吃,仿佛根本不用吃食;又比如害命的重伤说好便好,愈合得极快;见了蛇妖不但不害怕,甚至夸她尾巴好看,所有的一切突然间通了。 沈修止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平静开口道:“你又要做什么?” 似玉伸手摸了把他的脸,“道长,真是不听话,我将你养得这般好,你却一声不吭就跑了,你以为我是这么好糊弄的吗?” 她话间一顿,微微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棱角分明的唇,“两条腿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你就是个薄情郎,总是想着跑,叫我追得好生辛苦,今日我便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她声音本带着妖媚,这般漫不经心地讲话,越发像在勾缠人。沈修止眉间慢慢敛起,似极为不喜她这般做派,手上微微使劲,想要站起身。 似玉哪能让他走,当即压着他一道倒向地,翻身压在他身上,便开始伸手解他的腰带。 那一片柔弱压上,又带着若有似无的女儿香,沈修止眉间狠狠一敛,连名带姓厉声呵斥,“石似玉,马上起来!” 似玉冷笑一声,“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好心好意地待你,你却一声不吭就跑了,现下这样也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我。” 她当即俯身而去,贴见他颈脖旁,微微张嘴,正要伸出尖利的獠牙,身后突然剑风袭来,似玉当即一跃而起,翻身避开。 施梓漆一剑而来,剑风带着凛冽之意,招招巧妙,欲要击退似玉。 似玉几个翻身避开剑招,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看着沈修止满心不甘心,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将这块到嘴的肉吃掉! 她面上神情越发阴郁,隐隐有些急躁。 施梓漆见沈修止衣衫不整倒在地上,心中一急,当即收剑上前扶起他,“师兄!” 尤醨见状一声惊呼,完全没有想到被压在身下的人会是沈修止,且还是这个登不上台面的女人。 子寒当即以剑指着似玉,“你究竟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这般欺辱人?!” 后头的萧柏悯见沈修止这般形容,一时看向似玉,面上颇有几许意趣。 似玉面色一冷,话间全是戾气,“我欺辱他?明明是他欺辱我! 他重伤在身是我救了他,又劳心劳力地养他,他倒好转眼便跟你们走了,完全不顾及当初答应过我的,我今日便是直接取了他的性命又有什么错,更何况刚头不过是讨回些许利息!” 此话一出,众人俱惊,这么听来,他们二人可没有这般简单。 子寒一时甚至不知如何握剑,师兄可是要清修入道的人,名声早已在外,与他们这些弟子完全不同,若是真的与不三不四的女人勾缠在一起,世人会怎么想他?!又会怎么想浮日观?! 这根本是不堪设想的事! 尤醨当即上前,“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们师兄怎么可能会给你什么承诺,根本就是你自作多情!”她话间一顿,心中越发怀疑,直连声质疑,“你本在浮云观中打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口口声声说救了我们师兄,莫不是背后什么人指使你做什么手脚?!” 这话一出,施梓漆看向似玉的眼神也越显敌意,仿佛所有的事都有她的嫌疑。 萧柏悯闻言越觉有趣,他看向似玉,见之面皮艳俗,身姿虽凹凸有致,但妥妥一身媚态,比之施梓漆的空灵出尘差了太多,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却不想沈修止看上去这般清冷寡欲,原来私底下竟是这样的口味,一时越发好奇这女子究竟有什么手段? 似玉见他们这般冤枉狮,眉眼越生戾气,根本不屑于解释,“你们今日说什么也没有用,他就是我嘴里的肉,你们谁也别想夺!” 施梓漆闻言越发生怒,“好生狂妄放肆的淫邪妖女,竟敢这般出言不逊!”言罢,当即起身执剑袭去。 子寒尤醨一道上前相帮,务求合力击杀此女。 似玉几个翻身跃起,身姿轻盈飘逸躲过几击,暗生獠牙,眼中满是凶狠的光,显然是要为了口吃的豁出命去拼。 “住手!”沈修止出声阻止,微微坐起身,玉面苍白,周身衣冠不整,却依旧端方清隽。 他轻轻抬眼看向是以,“你走罢,今日之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往后若是再出现在我面前,必不姑息。” 一道相处了这么久,却不想他还是这般疏离冷淡,这话可着实很戳她的心窝。 似玉咬紧后槽牙,满眼委屈愤怒,“你这个负心汉!薄情郎!往日一个被窝里倒不说这样的话,现下说变脸就变脸,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一而再 再而三地答应你诸多无理要求!”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鄂然,子寒手中的剑终是因为过于震惊,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被窝里,诸多,无理要求吗?! 子寒:“!!!!!” “住口!”沈修止额角青筋微微一显,只觉头疼至极。 似玉面色越发冷然,看了眼情形,帮手这么多根本没什么胜算,一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别想不认帐,我这心里都记得妥妥的,你给我等着,早晚让你知晓我的厉害!”说着便转身,足尖轻踏,飞快上了屋顶,几个轻跃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一时间院子气氛极为凝塞,众人纷纷看向沈修止,尤其是施梓漆,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如何问起。 沈修止慢慢站起身,根本没有开口解释似玉来历的打算,只沉着脸站起身往房中走去。 子寒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剑,追上去扶着沈修止进屋。 施梓漆看着沈修止离去的方向,心中彻底乱了,这女子分明就是与他有牵扯……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 ╭_________╮ ☆、第28章 一行人在客栈风平浪静住了几日, 便等到了去往九中上清观的船。 萧柏悯本就在外游学,去哪里都没什么所谓, 既与他们结交, 又听闻是要去上清道观,自然也想与他们同行, 便与最相熟的施梓漆言及。 施梓漆自然不会拒绝, 此人有心慕道,她又怎么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子寒和尤醨倒是又好奇又担心, 只有施梓漆这几日心不在焉,一想起似玉那样的妖女做派, 心中越发闷堵, 连着几日未曾有个笑模样。 而沈修止也一直未曾开口言及此事, 对于那个女子避口不谈,身子也莫名虚弱,本就寡淡清冷的性子, 一时也没有人敢开口问,气氛便有些压抑。 不过索性有萧柏悯在, 他为人能说会道且风趣,做派磊落不拘小节,相处的越久越觉一番不羁酒仙的洒脱风度, 谈笑风生间颇为得人喜欢,莫说施梓漆,连尤醨这般眼高于顶的大小姐脾气都能与他有说有笑。 五人一道上了船,有他在一旁活跃气氛, 一时也没这般难熬。 似玉又岂是这般容易就轻言放弃的灵怪,她本就是一根弦的生物,已经看准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松口! 她偷偷摸摸跟着他们上了船,只是一贯在陆地上存活,从来没有坐过这种摇摇晃晃的玩意儿,一时直窝在船舱货箱旁,晕乎了好几日。 沈修止这几日身子微微好转,在外头与众人一道用了晚上饭,便准备回屋歇息,几日前的事似乎根本没有让他放在心上,一切依旧如常。 这艘船极大,共有三层,两层是放运货物,还有一层是让人住的,屋子一间间隔开,里头很大,一间可以睡上几个人。 沈修止进屋打坐调息大半个时辰,准时走到床榻旁掀开一角被子,脱去了外衣,上了床榻。 他盖上被子闭目准备入睡,床角被面隆起的小圆微微一动,似乎里头有些黑,摸不清方向,片刻后,那一小点凸起开始往他处移动着。 他慢慢睁开眼睛,垂眼静静看着那个小凸起。 里头的小玩意儿慢慢靠近他,伸爪攀上他的腰,一点点在他身上挪动,片刻后毛茸茸的大脑袋极为吃力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毛发越发炸开,冲着他咧嘴一笑,模样颇有几许卖乖。 沈修止静静看着,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将这毛球拎出被窝。 似玉见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心中有些发虚,大脑袋往下一沉趴在了他的胸口,软绵绵的身子随着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沈修止看了许久,才开口淡道:“先才和你说过,不准再来,现下才几日便忘了吗?” 似玉闻言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看向他,见他神情淡淡,心口愈发慌张,当即满眼懵懂,仿佛听不懂般伸爪碰了碰他的下巴,冲着他轻轻叫唤了声,模样很是弱小无助。 沈修止伸出手抚向她的大脑袋,这么小一只,他单手就能盖住,大脑袋上一时受力,叫似玉有些忐忑不安。 “那村子离这处这般远,你是怎么追上我的?” 似玉身子猛然僵硬,见他神情这般笃定,直默了许久才问道:“你看出来了?” 沈修止放在她脑袋上的手微微往下,压上了她的小身板,身板上的毛又软又细,摸着只觉肉乎乎的,“你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似玉身子越发僵硬,现下这么点大,实在是不利于她现下的局势,眼眸一转,当即变回了人形伸手掐向他脖颈处,腿微曲狠狠踢向他。 沈修止反应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往她身后一拧,长腿一抬隔着被子将她的腿压在了下头。 似玉顾不得手臂的疼,连忙伸出獠牙,欲要咬上他的脖子。 沈修止搂着她腰部的手当即收紧,一个翻身将她按在了床榻上,身子与她隔了些许距离。 似玉被他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被按着,腿也被他的腿压着,一时间全身动弹不得,想要伸嘴去咬他,却根本碰不着,一时恨得有些生恼。 二人这般大动作,叫原本盖着的被子掀落在一旁,这般动作倒在一处,若不是气氛剑拔弩张,瞧着可是暧昧至极。 沈修止面无表情压制着她,居高临下静静看着,眸色淡淡,仿佛在看一个胡闹的孩童。 他的衣冠不乱,乌发从肩上垂落而下,发尾轻轻拂在她面上微微有些发痒,白色里衣下的手臂有力修长,这般按着竟叫她一动都动不了。 似玉视线渐渐上移,对上了他的眼,眉眼清隽深远,薄唇层层叠叠如浅朱描绘,面容如画般好看,可却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沈修止薄唇微启,话间没有什么情绪,直淡淡道:“不准再跟着我。” 这几个字顺着他的气息砸落在她面上,叫似玉很是受伤,直愤愤不平怒道:“我为了你跋山涉水,费尽千辛万苦,一心一意地照顾你,可你却转头就跑,你这个负心薄幸的绝情郎,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沈修止闻言也不开口多言,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仿佛打定了主意,今日一定要打消她的念头。 似玉的手本就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被按着,这般加重力道自然疼得受不住,一时间忍不住疼吟出声,她声音便就生媚,这般听着便颇为暧昧,且还是在床榻之上,叫人听在耳里,不遐想一番才是奇怪。 沈修止眉间微微敛起,似乎不喜她的声音。 似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胸前弧度一下下起伏,颇为引人注目,便是刻意不看,这个角度也免不了落进眼里。 沈修止微微避开视线,手上的力道却却没有放松,声音越发冷然,“你今日若是答应了不再跟着我,我便放你安然归去,若是不愿意,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他人本就清冷,这般严厉冷漠起来,周身越发散着寒气,光语气就能生生冻死人。 榻上的气氛越发压抑,直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气势本就压人,这般居高临下按着她,越发让她生出几分任人宰割的威胁感。 似玉细白的额间泛起了细密的汗珠,可还是不愿意答应,她花了这么多力气,怎么舍得前功尽弃,可这块肉还这般凶,硬拼又拼不过,实在棘手。 她紧紧咬着后槽牙,抬眼对上了他视线,琥铂色的眼眸很干净,眼神却淡得疏离,瞧着可是无情得很。 似玉想起山中的光景,眼眶里瞬间冒起了泪花,字字如滴血心头般凄楚,“道长为何半点不念旧情,你难道忘记了我往日每每给你炖鸡捞鱼,劳心劳力地给你补身子吗?” 这灵怪倒是惯会戳人心窝,瞧着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吃他。 沈修止看着她湿漉漉的眼儿半晌,言辞轻缓,“你劳心劳力地给我补身子是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嗯?” 似玉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凄楚的眼神有些发虚。 这般沈修止如何看不出来,原道这呆头妖为何待他这般好,却不想果然不安好心,一门心思给他补身子就想着与他…… 沈修止一时脸都有些青了。 似玉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门外传来了人声,子寒和萧柏悯二人一路说着话走来,转眼便到了门外,伸手推开了门。 沈修止当即起来伸手扯下床帐,搂着她躺下,拉起被子盖住二人。 似玉连忙搂住他的窄腰,小声嘀咕,“道长,我辛辛苦苦跟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能稍微奖励一下我吗?” 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浮日观的修道之人,表明清心寡欲,背地里却养了个小妖精,每日蜜里调油,风流快活地放纵情.欲。 沈修止伸手捂住她的小嘴,低沉着声音道:“变回去。” 似玉怎么可能愿意,现下人形都被他压制着,若是变回巴掌大,可不就给他一手碾碎了去,闻言当即认真摇了摇头,含糊不清,“我不……” 外头人已经进来了,沈修止无法,只得伸出手指在唇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向她的眼神颇有几分肃然。现下他可是心头肉,若是叫他开心了,说不准能同意让她留在身边,这般一来,什么事可不就能从长计议? 似玉想着,直乖乖窝在他怀里,床帐朦胧,依稀只能看到里头隆起的被子,两人抱在一头,倒也看不出里头情形。 子寒和萧柏悯进屋见沈修止早早睡下了,便也停了话头,各自往一旁的床榻走去,准备歇下。 子寒见沈修止拉下了床帐,有些不同于往常,心中颇有几分担心,便走到他床榻旁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似玉听见子寒的声音,想要探头去看她,却被沈修止越发锢紧,动弹不得,一时不舒服地扭了下身子。 柔软的身子贴得沈修止眉间微敛,有些不适,语气却平稳道:“没事,就是困了。” 子寒闻言放了心,连忙回道:“那师兄好好休息,子寒不打扰了?” 沈修止轻轻应了声,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萧柏悯透过床帐看了这处几眼,见一动不动,才息了灯躺下入睡。 过了许久,屋里头的气息慢慢平稳起来,屋里二人皆进入了梦乡。 似玉微微从他怀里探出头,凑到他耳旁,几乎用气音道:“道长,我是不是很乖?”她刚头很是下功夫琢磨了番,对这心头肉硬来肯定是没办法了,先头的法子都用过了,以他的警惕自然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想来想去还是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最是有用,卖乖讨巧,说不准就能让她得逞了去。 她靠得这般近,说话的气息都喷在他的耳上,沈修止微微别开了头,不作理会。 似玉又贴近了一些,“沈道长,让奴家继续留在你身边,给你炖鸡捞鱼地伺候你好不好?” 沈修止忍无可忍伸手捏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你先变回去。” 似玉闻言心中一喜,当即变回了原形,在他脖颈出蹭了几蹭,姿态颇为亲昵。 沈修止当即掀开了被子,捏着她的皮后颈,整只拎去了外头。 外头月色如水,船在水面上静静浮着,皎洁的月光透过薄云,夜幕缀满了耀眼的星星,映在水面上,大船驶过拂起水纹波光粼粼,如星海坠落水里,细碎的光芒晃动耀眼,煞是好看。 沈修止走到了船尾,将手中拎着的一小只放在了船边沿上,“回你原来的地方去,这里不适合你。” 似玉闻言很不开心,“道长,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你走罢。”说完,沈修止低声道了句,便不再看她,转身往回走去。 似玉见他又这样,也不知怎么了,心中颇为委屈,踩在船舱边缘,迈着小碎步一刻不停跟着他,一脑袋的毛在月光的照射下越发柔软蓬松,小身板的绒毛极为细软,像初生的小动物肉乎乎的,很是软嫩,那水汪汪的小眼儿瞧着很是戳人心窝。 沈修止见她还跟着,便停下脚步看向她,神情冷淡,一副拒狮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似玉见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颇有些不甘心,直凑近他试探道:“道长,我爱你。” 这种谎话也说得出口,真是为了吃他无所不用其极。 沈修止默了一默,再出口时语气颇有些凶,“再不走就把你脑袋上的毛剪光。” 这话可叫似玉吓得不轻,当即纵身一跃跳进了水里,小小一只在水面上扑腾着往前游去,游了些许距离,又扭过大脑袋看向他,眼神很是可怜巴巴。 沈修止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清隽的眉眼颇有几分凛冽。 似玉吓得连忙转头,一只小奶狮在水中蹬得飞快,片刻间便离了极远。 沈修止看着小身影渐渐离去,夜半寒冷的秋风轻轻拂过他的衣摆,带起几分萧瑟冷意,远处的小点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水面上泛起的涟漪也慢慢消失,水面上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昨天就是大肥章!今天是超级大肥章! t_________t ☆、第29章 沈修止在月色下站了许久, 身后有人往这处走来,站定在几步远, 柔声问道:“师兄睡不着吗?” 沈修止闻言淡“嗯”了一声, 转身看去见施梓漆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多有危险, 便开口提醒道:“很晚了, 早些回屋歇息罢。” 施梓漆闻言沉默不语,她走向船舱边缘, 看着水面上波光粼粼,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问道:“师兄, 那个女子, 她和你……”她话间一顿, 又转头看向他,“我瞧那女子做派不似好人,你们那时在村中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可有对你做什么不利之事? 若是有……我们自然要追究到底,毕竟她往日曾在道观里做过杂役, 难免影响不好……” 施梓漆虽然这般问,心中却了解沈修止的性子,他自来清心寡欲, 不可能和其他女子胡来,否则他又何必选清修入道这条最难走的路? 男子若是不愿意,女子自然不可能勉强…… 她只是那一日听说了他们睡在一个被窝里,又见他避开不言此事, 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可她真是想多了,那流氓狮的面皮又岂是寻常女子那般的薄面皮,沈修止都不知被亲了多少回,可就差这么一点点便被玷污了清白! 沈修止微微一默,片刻后,才开口一句带过,“不是你想得那样,她只是在深山里长大,无人教导,不懂为人处世之道,说话放肆了些罢了。” 沈修止若是只说前头这一句话,倒也叫施梓漆心中欢喜,可他偏偏开口替那个女人解释了,字里行间不自觉站在她那一处,即便说的是她的不是,也能觉出几分熟悉亲近。 以沈修止清冷严厉的性子,又何曾这样为旁人说过话? 施梓漆说不出话来,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妹,到如今都这般生疏,而那个女人只跟他认识短短几日,便这般熟悉,心中不闷堵是不可能。 这般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一道站在船尾,叫人看见多少会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沈修止不打算再久留,一边提步往回走,一边道:“回屋罢,你一个人站在外头到底不安全。” 施梓漆闻言美目流转,似有所动,她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师兄……” 沈修止转头看向她,清隽的玉面在月光下越发惑人,清冷的眉眼间渐染轻惑。 施梓漆如花般娇嫩的唇瓣微动,终是开口问道:“师兄往后可还是想要入道?” “这是自然,不仅仅是我的想法,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期许,我不可能让他失望。”沈修止根本不需要思索,这早就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不可能轻易改变。 施梓漆闻言神情有些苦涩,但片刻间她又微微笑起,轻轻点了点头。 早间晴空万里,天际水面汇成一线,瞧上去波澜壮阔,这般奇景观之,心胸都莫名觉出几分宽广之意。 萧柏悯出了屋在船上散步,看着水天一色风景如画,颇为沉醉其中。 船便在水面上驶着,船上的人皆出来走动,或看景,或闲谈,悠闲自在得很。 甲板上几个伙计一边收拾着货物,一边闲扯话头。 “咱们快到九中了罢?”一伙计收着刚换下的船帆,看了眼周遭景致问道。 “是啊,没几日就到了,九中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人才济济,各领风骚,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九中有位画仙你们可曾听过?”一中年伙计搬着一箱货放在船板上,开口说道。 “自然是听过的,画仙的名头多响呀,一幅画可是千金难求,我当初有幸见过一副他的山海图,那可叫一个栩栩如生,便是真临实景,都未必能觉出他那画中的三分意境,这九中画仙的名头当之无愧,天下恐怕找不出这么一个来。 可惜他现下行踪飘忽不定,我们是见不着了,往日见过的人可都说只有他才真当得起这个仙字!” 萧柏悯唇角微微勾起,桃花眼中倒映着水天如画,掩过眼底了些许男儿潇洒快意的狂傲。 一执笔记数的老伙计闻言淡笑一声,“那可未必,你们瞧的东西还是太少了,难道不曾听过浮日沈修止?几州如今可是盛传一句话, 道中玉树沈修止, 九中画仙萧柏悯。 这玉树沈修止可是堪堪排在画仙前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那才是真正超脱凡尘的仙者。 那沈修止当年一场论道清谈,谈吐气度皆叫人折服于心,只不过出世之人惯来隐世,都是悟道于山中,本没什么称号,之所以唤之玉树,还是众人因他兰芝玉树的气度传叫起来的,否则他若称仙,谁又能夺得了这仙之一字?” 那中年伙计当即伸手拍了下后脑勺,夸赞道:“老谭这么说,倒是叫我想起来了,确确实实有这么一句话,这东边一个沈修止,西边一个萧柏悯,都是个中翘楚,能排在一块儿叫人津津乐道,口口相传这么久,靠得可不是一般二般的能耐,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不想这一句话中的两个人都在这艘船上,其中一个且还正站在这听着。 若是旁人闻得这一席话,心中必然多有不服,文人相轻又自有傲骨,又怎么可能甘愿屈居于人,不说拉下脸来扭头就走,可多少会上前不许他们再妄言,更甚之上前与他们辩驳争执。 可萧柏悯闻言连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并没有变化,看着远处腾空而上,一排而去的飞雁,依旧面色愉悦,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开口阻止辩驳,仿佛他们谈论的只是与他无关的人。 远处甲板上走来一人,迎风而来,衣摆翻飞似谪仙,行走间恍若兰芝玉树,是天还未亮便去了外头练剑的沈修止。 他手中握着剑,乌发因为早间练剑微微有些散落而下,额间垂落几缕发丝,越显眉眼凛冽清冷,看上去多了几许年少的锋芒毕露,恍惚如黑日乌雾间凌空劈开一道光的惊艳,君子风华剔透如玉石滴水,清冷干净,这番气度着实叫人侧目。 萧柏悯见他走来,开口打了招呼,“沈兄身子才刚好,便起得这般早练剑,着实很是勤勉。” 沈修止缓步走来,“平日习惯使然,到了时辰便自然醒了,不找些事做难免空落。” 萧柏悯自然而然上前与他并排走着,似闲话家常,又似话中有话,“沈兄严以律己着实令我钦佩,这秋日寒冷,若是叫我摸黑起来,倒不如给我一把刀子来的痛,还是沈兄高一筹……” 沈修止闻言依旧不远不近,语气虽清冷,可话中却另有玄机,“萧兄也是习惯使然,若是自幼修道,这点细碎小事自然不值一提,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你我本就习惯不同,不必拘于此间。” 萧柏悯脚下一顿,见他眼中一片了然,当即便也知晓,此人想来早早便以知道自己是来探他虚实,却根本没有排外的心思,心中坦荡磊落,无欲无求,根本无所畏惧。 圣人面前,谁又能立得住脚,稍有不慎便会被衬为脚下尘埃,这又叫谁能受得住? 萧柏悯闻言越发点头,依旧洒脱笑言,“沈兄言之有理。” 远处,几个人围在他们屋门口讨论着, “这倒是稀奇了,这鱼可不好抓,狡猾又稀有,极为名贵,也不知谁一下抓了这般多,明晃晃摆在这里,也不怕被人顺手溜摸去了?” 二人闻言皆往前走,只见地上摆着几条肥嘟嘟的鱼儿,瞧着模样很是新奇,一看就觉肉质鲜美肥嫩,是平素不可多得的佳品。 这鱼死了好像没有多久,每条鱼身都有一排小牙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在嘴里一路辛苦叼来的。 几人围着讨论了许久,也不知这鱼儿是从哪来的,问了一旁几人皆不是,便也兴致勃勃端去灶屋烧了备菜,免得坏了新鲜,白白糟蹋了佳品。 这一排尖尖密密的小牙印,可不就跟那只小妖的嘴儿一个大小? 沈修止看了一眼鱼,在原地默站了一会儿,便垂着眼默然不语进了屋,仿佛没有看见一般。 他以为冷落一两日那一小只便不会再来送鱼,可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呆头妖的执着,这一日没见他吃着,便唯恐他饿着了一般隔三差五地送来,很是殷勤。 这日天色还黑沉沉一片,一只湿漉漉的小奶狮从水里爬上了船,嘴里咬着一条比她自己还大的鱼儿,极为吃力地从船舱边缘跳下,悄咪咪将鱼送到了屋门前,又伸出来小爪子极为认真摆好,待摆好了这一条鱼,她便又转身,迈着小爪子往水里去捞鱼。 如此来回几番,门前又摆起了一排肥嘟嘟的鱼儿,小奶狮累坏了,大脑袋微微耷拉下来,湿漉漉的毛发滴着水,瞧着颇有些狼狈疲惫,这么小小一只来来回回劳心劳力,瞧着眼里可是让人心疼。 待她离去没多久后,房门便从里头打开了,屋里的人正要抬脚出来,却微微一顿,垂眼看向外头地上摆着一排肥美的鱼儿,甲板上还有许多湿漉漉的小爪印,瞧起来可是辛苦了。 沈修止站了许久,眼中颇有几许无奈,这小妖倒是坚持不懈得很,旁的想法一点儿没有,倒是一门心思地钻研起他来了…… 身后跟着的子寒又见着一排肥鱼儿,越发确定就是丢了的小球子叼来的,一时直兴奋喊道:“这肯定是小球子抓来给我的,肯定是我的宝贝小球子!”他当即出屋,在甲板上四下搜寻着那只小玩意儿。 沈修止看着甲板上这来来回回的小爪印,终是俯身去捡面前这一排摆的整整齐齐的鱼儿,可才刚俯下身,远处便突然凌空飞来一支箭! 他当即闪身避过,那支箭从他衣摆擦过,“嗖”的一声射穿了门板,威力极大,若射中的人,便是透骨而过。 他眼眸一沉,抬眼看去,平静的水面上数只小舟包围着这处,上头皆站着头戴蓑笠的渔翁,手上拿的却是杀伤力极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似玉:“在人间讨口饭吃真不容易,既怕食物吃不饱,又怕食物自己跑。” 丹青手:“加油,玉玉,你虽然脑容量不足,但你脑袋大鸭!一定要摘下姑嵩这朵花,加油加油加油!” 似玉:“╰_╯”……今天也是肥章,小声逼逼 谢谢卖肾雷~^o^~^o^/ 孔明酱3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1-25 19:58:38 33506283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1-25 19:58:53 2494009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5 23:39:35 最爱白白小可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6 20:18:42 齿缝阔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6 21:59:01 子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7 11:26:47 luckyzen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7 11:59:49 lil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7 19:17:48 tsuk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8 00:33:02 乔木酱w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8 22:33:32 杨晓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07:42:17 2775608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11:07:54 lil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12:04:50 陈陈陈12345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14:31:29 lil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19:53:20 杨晓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22:39:37 sugar?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23:05:39 am.c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00:31:13 雾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10:46:04 请叫我、围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11:46:10 么么哒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01 14: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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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止当即转身往那处快步而去,果然在一堆货物中看到了子寒,脚上中了一箭,正倒在地上痛苦□□。 沈修止正要上前,一旁突然飞来一铁钩子,像垂钓的鱼钩子一般,却大上数倍,钩尖极为锋利尖锐,随着铁索甩来,稍有不慎便会被卷进其中,勾住脖子,如鱼儿一般被刺穿要害。 沈修止一剑击落,剑身猛然一震,那手持钩子的人内力极深,内劲顺着剑震麻了手,随后几个钩子接连从左右而来,他手腕微转,手中的剑往上一抛,迅速翻身避过,铁钩子缠在一处。 他抬手接剑,脚下一转,衣摆翻飞,轻剑出鞘,只见一片凛冽剑光闪过,剑啸还在,刃已回鞘。 那时候拿铁钩的左右二人,头上戴的斗笠被剑气劈开,几乎是同时一剑封喉,“砰”地一声往后倒去。 人已倒下,头上带着的斗笠才堪堪掉落在身上,而对面那个人连剑都还未真正离鞘! 可怕的速度与剑道,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取人性命于呼吸之间,分明就是武林花名册上的顶级剑客,哪是什么修道之人? 众手执铁钩的杀手纷纷退了些许,越发谨慎小心起来。 沈修止背手执剑,俯身拉起子寒,“何人派你们来此?”语调平缓,气息纹丝不乱,仿佛刚头出手的人不是他。 当先一个蓑笠翁收回了手中的铁钩,语气阴翳危险,“自然是要杀你的人派我们来的!” 沈修止闻言面色不变,随后而来的施梓漆闻言当即问道:“什么人派你们来杀人的?!” “那就要问沈道长了,他究竟挡了何人的路,才会招来这杀身之祸……”蓑笠翁话音刚落,便突然出手攻来,根本不让人有时间反应。 沈修止提剑挡过,拉着子寒一个旋身,将他推到了施梓漆那处,转身翩然上了船沿,手中剑依旧未出鞘,“若要杀我凭本事来,赢了我,项上人头随你们处置。” 练武到了一定境界,自然难逢敌手,就是能遇到与之较量的人,难免惺惺相惜。 “若是往日相遇,我们倒可以跟沈道长结交为好友,可惜今日不是好时候!” 为首人当即一甩钩子,勾过一旁小舟,飞身而去,这一看内家功夫便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等闲之辈根本比之不上。 沈修止轻身一跃,踩在船舱外头的小舟上,挥掌而出击向船壁,小舟自行往前快速驶去。 船舱上的蓑笠翁纷纷一跃而起,袭向沈修止, 施梓漆当即扶着子寒推向萧柏悯,看向尤醨,“你带他们躲起来。”说着便转身往沈修止那处去。 子寒见状可是吓得不轻,当即开口道:“梓漆,那些渔翁武功极高,善水又精暗器,你去了只会送死!”见施梓漆不闻不顾,当即冲尤醨连声吼道:“快去拉住她,不要让她做傻事!” 尤醨何曾被人吼过,闻言怒目视之,“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吗?!” 话音才落,船舱突然出现一个渔翁,见此当即袭来一个铁钩子击中尤醨的背部。 她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往前扑向他们,三人一道往甲板上摔去。 施梓漆见状只得反身回转,提剑而上,一时间船上水面上打斗不断。 大货船后头远远跟着一艘大画舫,雕梁画柱,里头轻纱账飘扬,依稀看见花枝招展的女儿家,精致好看得像艘花船。 似玉窝在床榻上睡着回笼觉,却不想外头几个姑娘一下子涌了进来,挤在床榻旁哆哆嗦嗦,哭哭啼啼。 “姑娘,出人命了,姑娘,您快醒醒!” 似玉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夜工,睡得正香却被突然吵醒,睁眼时颇有几许睡眼惺忪,她翻了个身子,伸了个懒腰,软绵绵的身子才有了些许力气,探出头去看了那些人,一个个美人哭得涕泗横流,满面惊恐。 “姑娘,你要我们跟着的那艘船,好像被人劫了,我看上头死了好多人!” “到处都是血,那船都染红了。” 这话才听进耳里,外头依稀传来了打斗声。 似玉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往外头奔去,那速度快得都没让人瞧清,只觉一阵风从眼前闪过,众美人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再瞧一眼床榻,人确确实实不见了,一旁越发慌乱害怕起来,吓得四处寻地方躲藏,唯恐那群杀人如麻的摸上了她们这艘船。 外头天阴沉沉的,多日的好天气再不见踪影,天际一片乌云压顶而过,豆大的雨滴落下,在水面上砸起出圈圈圆圆的涟漪。 似玉去了外头,便见远处一片混乱的打斗,来来回回只见刀光剑影,晃瞎狮眼。 一旁船夫当即上前,“姑娘,这处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不要跟去了!” 似玉紧盯着沈修止,心头肉已经打到最后关头,可不就是捡漏的好时机,若是这个时候他出了岔子,她真的会以头抢地,痛不欲生! 一时当即下了决定,“开过去,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不冒一冒险,怎么吃得上肉!” 船夫:“= =” 满面沧桑的船夫闻言只得按照吩咐来做,毕竟这女子花了大价钱包了他们这艘花船和姑娘,那里敢违抗。 彼时,施梓漆已不敌那渔翁,被一记重击打落水中,子寒也被一脚踹飞,当场晕了过去,一旁的萧柏悯见状当即跳下水去救施梓漆。 尤醨伤重,手上的剑都没能握住,脚下一拐当即扑倒在地,渔翁上前几步拿起钩子便往她脖子上甩去。 尤醨见了那沾血的锋利钩子,瞳孔骤然放大,一声尖叫从喉头发出,几乎要划破天际。 眨眼间那钩子已在眼前,当即就要刺穿她的脑袋,突然凌空一剑飞掷而来,射穿了那渔翁的喉头,一击毙命。 渔翁直挺挺倒下,摔到在尤醨身旁,那双目圆睁,刺穿喉头的剑当即将她吓晕了去。 沈修止一剑飞掷而去,几个翻身避开渔翁的攻击,手上没了武器,只能赤手空拳与之缠斗。 他身上带着伤,衣衫上满是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几个来回水面上只剩下那为首的渔翁。 渔翁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剑伤,这般下去越发落了下风,当即孤注一掷拿下头上的斗笠,往沈修止那处飞掷而去,旋转间边缘出了几刃锋利的刀尖。沈修止足尖轻点小舟,翻身跃起,踏上蓑笠,衣摆翻飞兼带凛冽的风劲,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却极,只见一道影子闪过,他倾身袭去,伸手为指运劲当即击穿了他的胸口。 那渔翁胸口一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脱力落下水中,趁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上的钩子猛然往上,勾向沈修止的脖子。 沈修止凌空翻身避过要害,直被铁钩击中背部,掉落水中,只来得及伸手抓住浮在水面的小舟碎板,稳住自己不沉下去。 彼时,他五脏六腑已受碾压一般痛得透不过气,嘴角微微溢出鲜红的血迹。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转眼花船便靠近了这处。 雾霭沉沉,天光淡去,雨滴洋洋洒洒落下,远远望去仿佛水天融为一色,整个天地黯然失色,反显辽阔深远。 似玉站在船头看着他,天色寒冷,她却只着一身薄衣裳,水面上微微拂风,带起鲜艳裙摆微扬,如水面渐生涟漪,如墨的乌发翻飞,偶有丝缕遮掩了妖艳的眉眼,水面雾气弥漫,她仿如临江入仙道的妖孽,迷惑人心。半妖半仙,亦正亦邪。 沈修止勉力随着木板浮沉,突然似有所觉抬眼看来,正对上了她的眼,神情微微怔忪。 似玉看着心头肉这般脆弱的模样,不自觉嘴角一弯,露出了一抹笑来,再也等不及船靠近,当即踏上船沿边缘,一跃而下跳进水中。 沈修止见她跃进水中,沾染水泽的眼睫微微一眨,越发眉眼深远。 不过片刻,似玉便从他前头水中钻出,乌发红唇,媚眼如丝,伸手搂上他的脖颈,沾染水泽的鲜红唇瓣贴上他的唇瓣,往他嘴里渡去些许灵气。 沈修止感觉到温软的唇瓣贴上来,长睫微颤,眼睫尾部滑落一滴清水珠,“滴答”一声落在水面上,周围的雨声仿佛都不再入耳,砸落在身上的雨也不再察觉。 他下意识松开了木板,搂过了她的细腰,如被蛊惑了心神一般,启唇吻住温热柔软的娇嫩唇瓣,失去了唯一的支撑,二人一道沉入水中,衣衫裙摆水下飘扬交缠,如幻境一般如梦似幻,越陷越深。 ☆、第31章 似玉被他搂进怀里一道沉入水中,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耳旁,只依稀感觉到他的唇瓣贴上自己的唇, 含着她的唇瓣微微轻抿一下, 便不再动作。 似玉只得伸舌打开他的唇瓣,他的手越发搂紧她的细腰, 不过片刻, 便下意识轻轻张开的唇瓣任由她探进去,清水充满着唇齿间, 温润清冽,隐有甘甜。 他唇瓣微动, 唇瓣越发贴进她的, 轻轻缠磨起来。 似玉感觉与以往完全不对, 无法忍受却缠绵入骨,她微微睁眼看向他,对上了他的眼眸, 干净一点杂质都没有,他的眼睛无端惑人, 半睁半阖,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在出神。 似玉下意识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视线, 认真往他嘴里渡以些许灵气。 水中没有空气,沈修止本就伤重,即便有灵气相护也不可能一下子痊愈,须臾过后, 他的手失了力气,微微松落而下,彻底闭上了眼。 二人坠落极快,片刻间便在水中深处,离上头波光粼粼的水面距离很远,水中几乎没有光线透进来,水压挤得胸腔无法呼吸。 似玉渡完灵气,当即搂住他的窄腰往上游去,眨眼间便出了水面,花船已经离这里很近,船上的美人儿们正颤着声,惊慌失措地唤她。 船夫见她这头冒了出来,略略松了口气,抬手向她喊道:“姑娘,我们在这处。” 似玉带着沈修止往船边去,船上的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人拉上去,她随后爬上了船,察觉到不远处有视线落在身上,直抬眼看去。 萧柏悯已然抱着陷入昏迷的施梓漆回了货船,见似玉看来,开口寻问道:“姑娘要带沈兄去何处?” 似玉这才想起除了心头肉还要旁的人,她往船上看去,果然见子寒倒在甲板上,生死不明。 子寒是一定要救的,其余人好像没这个必要…… 似玉伸手扶过沈修止,伸手指了下倒在远处的子寒,“救那一个便好。” 沈修止闻言几乎是提起所有的力气,才能开口说出话来,“……救他们。” 似玉难得听到沈修止这般轻声细语,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大王的感觉,这几日可是被打压得惨了,现下倒是回到原先,她还是他大哥,而他永远是小弟! 那些人伤成这样,于她也够不成威胁,反正心头肉已经到手了,让他开心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似玉连忙扭头,对着船上众人豪迈道:“都救上来罢!” 众人闻言纷纷应声,她便不再多管,扶着沈修止进了屋,里头已经有美人儿体贴地备好了水,看着似玉扶着虚弱的玉面公子进来,当即上前帮着,“姑娘,热水已经给您备好了。” 似玉看见那铁桶里的水冒起的热烟,当即咧嘴一笑,十分欢喜地点了点头,“很好,你出去罢,顺道把门带上。” 美人儿闻言忍不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眼沈修止便一切了然了,这般惑人的公子也确实叫人猴急,她赶紧扭着身子出屋带上了门。 似玉连忙扶着沈修止上前,语调极为温柔,“快,抬腿迈进去,热乎热乎身子。” 沈修止提不起半点劲,整个人根本使不上力,只虚弱道:“不用了。” 似玉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前功尽弃,她只得咬着牙,费了吃奶的力气死命将他抗进了大铁桶里。 这可不是一般的桶,桶底四周立着铁角,下头可以塞进去一个大铁盆,可以专门用来炖她的“吃食”~ 她这几日可是琢磨了许久,生吃实在是没办法下口,或许和凡人一样炖一炖,便也能勉强下了嘴,现下他这般虚弱,正是下口的好时机! 她连忙转身去抱了早就备好了柴火和铁盆子,拿出火折子在盆里生了火,塞进铁桶底下,开始拿着木棍控制火候。 水温渐渐上升,沈修止冰冷的四肢恢复了知觉,神志也微微清醒了些许。 似玉在桶旁忙忙碌碌来回,他极为吃力地探头看去,铁桶下头有火光显出,这小妖正垂着脑袋,在桶旁边切姜剁蒜,时不时还得兼顾一旁铁桶的火候,很是繁忙。 沈修止:“?” 沈修止玉面含惑,可他已经被热气蒸得意识一片模糊,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你在干什么?” 似玉闻言吓了一跳,抬眼对上他干净清隽的眉眼,当即做贼心虚地放下手中的刀,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想给你泡澡呢……” 沈修止脑中一片昏沉,水温热得他浑身发烫,难受得不行,他伸手扶上桶沿,微微使力想要站起身。 似玉急忙起身将他往水里按去,“别起来,你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会生病的,多泡泡热水就好了!” 沈修止被按着起不来身,越发热得受不住,额间滑落的晶莹剔透的水珠染湿了眉眼,不知是水还是汗,摸到她的手只觉极凉,当即握在往身上贴,另一只手开始扯自己的衣衫,声音越发低哑,带着些许磁性,莫名撩拨人,“好热……” 似玉看着他的手在水中解着衣衫,衣衫因为浸湿了水越发贴在身上,越显长腿窄腰,那手指修长皙白,节骨分明极为好看,胡乱扯着自己的衣衫,无端风流惑人。 她不自觉心口发紧,自己的手被他拉着,贴向他身上的肌理,坚硬滚烫,她一时只觉烫着了手一般想要收回,却又怕一放开,他就起身跑了。 沈修止意识已经完全模糊,身上的衣衫被他自己扯得乱七八糟,可还是觉得热,热得浑身无力难受。 似玉的手被他越发拉下去,面上直一下下发热,连着耳朵一片发烫,也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热水的蒸汽,不自觉开始收回自己的手。 他睁眼看来,额间的汗水滑落眼睫,刺得他微微眯起眼,难受地低吟一声。 似玉听在耳里只觉心口发颤得厉害,连呼吸都有些紊乱起来,不自觉口干舌燥。 她强行稳着理智,伸手抱住他死死按着,自言自语道:“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可以吃到了……” 沈修止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反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将脸贴向她的脸降低自己的温度,靠向她的颈脖,唇齿之间吐出的气息极烫,“玉儿,我难受……” 似玉被他的肌肤和气息烫得脑袋一懵,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终是受不住他这般厮磨,伸脚将铁盆下头的火盆踢了出去。 罢了,她好歹也算是他的长辈了,终究是下不了手,这样的珍品一次性炖了也多少有些可惜,倒不如往后每日吃一点来得妥当。 雨后阳光洒在江面上,清澈的水面上掺杂着细碎阳光,随着微微起伏的清水波纹,摇晃着耀眼炫目的光芒。 江上一艘大画舫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似乎是故意在江面上打转,并没有地方可去。 画舫共有两层,皆是雕楼画栋,看起来有些许古旧,窗子微敞,里头的薄纱帘子随风飘扬而出,平添几许轻柔飘逸。 雕花木梯往上是个大独间,里头垂挂着琉璃帘子,风从窗外荡来,摇晃着帘子发出悦耳动听的空灵声响,迎面进来摆着山水画屏,里头隐隐约约瞧见了卧榻,卧上似躺着一人,睡姿极为端正。 似玉趴在靠榻上被几个美人揉揉摸摸,这知道的是一只狮日常所需的抚摸,不知道的瞧着可颇为有碍观瞻。 毕竟这么一群莺莺燕燕围在身旁肆意调笑抚摸,衣裳也没好好穿,雪肌蛮腰大露,再加上似玉时不时因为舒服叫唤出声,难免叫人想歪了去。 屋里摆了两三鼎香炉,上头插着许多燃着的香,鼻间满是香火气息,缥缈的烟气顺着大开的窗子透到外头,整个画舫烟雾缭绕,仿佛一艘仙船。 似玉闭着眼吃着香火气息,正打算吃饱了好生睡一觉,忽而听见床榻传来了细微声响。 她的心头肉醒了! 似玉当时睁眼看去,便见沈修止躺在床榻上静静看来,病弱公子,安静无害,只那眼眸无端莫测,瞧着颇让人捉摸不透。 伺候着似玉的美人们瞧人醒了,一时纷纷看去,眼神露骨大胆,流连忘返。 似玉见她们这般虎视眈眈地瞄自己的肉,一时心头不安,连忙起身冲她们挥手,“好啦,不用摸了,你们去下头玩罢。” 一群莺莺燕燕当即挥着手中的手帕往似玉面上身上轻甩,软绵绵的身子直往她身上靠,“姑娘真讨厌,奴家们这般尽心劳力的伺候,您用完了奴家们就要丢掉~” “刚有了新欢就不要奴家们了,真是太伤奴家们的心了~” “奴家们手都摸疼了,也没得一句好,人公子才一睁眼,什么都还没做,咱们就连人家的半根指头都比不上了~~” 这轻飘飘的手帕拂面,兼带香风阵阵,倒是别样的舒服,怪不得都说这温柔乡难逃。 似玉可算是身有体会了,只得伸手将她们的手帕一一收进怀里,又从怀里拿出仅剩的碎银子递到她们手里,安慰道:“好了,我知道啦,晚一些就去找你们好罢,乖~” 这花船娘子惯来见好就收,拿了银子当即便听话乖巧地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似玉连忙都着满怀的手帕,往沈修止那头蹦哒而去,凑近他床头,“道长~” 他安安静静地躺着,失了血色的唇瓣紧紧抿着,闭着眼似乎完全不想搭理她。 似玉一脸茫然,直坐在床榻旁拉开被子,想要往他被窝里钻,模样很是殷勤,“道长,天气很冷,我给你暖被窝罢~” 沈修止当即伸手按死了被子,慢慢睁开眼看向似玉,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昨日水中一幕,神情颇有几许凝重,感觉到被子下头光溜溜的,一时越觉头痛欲裂。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声音因为昏睡太久而显得有些沙哑虚弱,“我的衣衫呢?” 似玉连忙伸手指了下窗旁的衣架子,“昨日你全身都湿了,我顺道给你洗了个澡,衣衫都挂在那处晒了。” 沈修止闻言神情微怔,手紧紧攥着被子,一副难以置信般问道:“你说什么?” “你昨日晕了,身上伤口这般多,若是不洗洗刷刷,可能更加严重,你放心,就我一个人看见,我帮你洗的很干净,只是你身上有伤,没法子用澡豆去洗,我只能用手帮你搓,只不过你有一处颇有些奇怪,我搓的时候……”似玉说着掀开被子,想要钻进头再瞧一眼。 沈修止一个气急攻心,猛然起身按住了这色胚往里钻的脑袋,险些没稳住自己的身子,脸上一片铁青,“去把我的衣衫拿来,马上!” 又凶狮了…… 似玉只得转身去衣架旁取了他的白色里衣,走到他眼前递给他。 沈修止接给里衣面无表情开口,“你先出去。” 似玉闻言有些受伤,炖汤都改成搓澡了,还这般生分,一点都不念旧情。 似玉才刚转身,便听他忽而问道:“与我同行的人可还好?” “都在屋里养着,三人受了伤,还有一个是皮外伤,不过都不害命,养养就好了,你放心罢。” 沈修止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谢谢,往后我定当回报。” 似玉连忙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眼巴巴瞧着他,“那道长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日日夜夜吃你?” 沈修止:“……” 沈修止:“……出去。”似玉闻言看了眼他的盖着的被子,一脸不开心嘀咕道:“昨日都摸遍了,现下看了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又不是没看过,你身上那一处我不熟悉?” “马上出去!!!” ☆、第32章 似玉被轰了出去, 一脸不开心,余光瞥见桌案上摆着的锦囊, 昨日从他身上拿下来晒的, 现下也差不多干透了,只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让沈修止这般宝贝。 她往里头瞧了一眼, 只透过屏风看到模糊的身影,加之屋里头烟雾缭绕, 看起来越发朦胧不清。 她难得起了一丝好奇,走到窗边的桌案前, 拿了锦囊打开, 里头是一张油皮纸, 上面以漆着字, ‘高山仰止,流水行止。’ 似玉只觉不解, 手腕一转,正反两面皆看了一眼, 没头没尾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叫人不明不白,完全看不懂。 这浮日观的锦囊实在有些无趣…… 似玉摇了摇头表示叹息, 将油皮纸重新叠好塞回了锦囊,拉紧了抽绳,拿着绳子甩着锦囊往里头走去。 里头当即传来衣衫窸窣声响,似有人手忙脚乱跌倒在床榻上。 “道长, 你穿裤子不要这么急呀,都摔倒了……” 男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阴沉意味,“谁让你现在进来了?” 女声直无辜道:“我给你送锦囊呢……” 沈修止修养了一两日才好转过来,其间似玉一直守在他身旁,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跑了。 若不是晚间沈修止死都不肯,说不准还得钻进他的被窝里“照看”着他。 似玉扶着沈修止下了雕花楼梯,下头美人儿们直勾勾地看着,那眼神比她还垂涎欲滴,一时危机感四伏,极为护食的挥手驱赶,语气很是凶巴巴,“不准看他,走开走开!” 一群花娘很是伤心,手帕纷纷扬起,香风阵阵, “姑娘真讨厌,看看都不行~” “姑娘好是没良心~” “姑娘,嘤嘤嘤~” 似玉只得又上前将手帕一一收进怀里,一摸口袋空荡荡没半个子儿,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只得一边推着她们出去,一边哄道:“好啦好啦,一会儿找你们,乖~” 这呆头灵怪倒是会学,人沈道长才对着她说过一回,便记得门儿清,跟着这群花娘开口闭口不停。 沈修止本还不错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独自走到大圆桌旁坐下。 同行几人早已等在那里,子寒见沈修止安然无恙,心下顿松一口气,一瘸一拐走到他旁边坐下,“师兄,你没事罢?” 沈修止闻言微微摇头,“没事。” 似玉一转身见沈修止跑了老远,当即心慌慌地跑到他坐下,紧紧守着。 尤醨见似玉这般守在沈修止身旁,一时越觉碍眼,这女子又没安好心,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对师兄不利的事来?! 她当即出声质问道:“你为何不让我们上去看师兄!” 似玉身子微微前倾,只觉此人半点没有道理,“我救的心头肉,自然就是我的,凭什么分给你?” “你要不要脸了!”尤醨伸手怒指似玉,只觉这女人真是没脸没皮至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将觊觎之心表露的这么明显! 沈修止抬手掩嘴微微一咳,抬眼轻飘飘看了她们一眼。 尤醨当即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不敢再多言一字。 似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颇有几分紧张。 施梓漆才刚能下地,与尤醨一道坐在矮榻上,见状面色极为不好看,这两日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在一处,多少有些让她不舒服。 画舫里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萧柏悯撩起衣摆在施梓漆身旁坐下,看向似玉缓和气氛道:“小生萧柏悯,我们已然见过几回,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似玉来人间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自称小生的公子来问自己芳名,一时直起身板,认真起腔回道:“奴本家为石,名唤石似玉,年方二八,家住梅花十六巷,尚待字闺中……” 萧柏悯:“?” 子寒:“!” 画舫中突然一静,沈修止侧头看向她,眼神竟有几分凛冽之意。 似玉察觉到心头肉凶凶的眼神,一时声音越发小下来,不自觉收回身板,一脸无辜地瞅着他。 萧柏悯闻言面露讶然,不由开口寻问,“梅花十六巷……敢问可是京都的梅花十六巷?” 似玉一脸怔然,这本就是固定回答,青衣的戏里可多着,还有住蛟河村口的,住麟凤山下的,连住亲王府的都有……她一只摆在门前的看门狮,哪里弄得清楚这些具体位置。 萧柏悯话间一顿,似有几分斟酌,“姑娘若是住在那一处,也应知晓那里不是好地方,要是有机会,还是另寻别处为好……” 这梅花十八巷可是京都出了名的烟花柳巷,靠得不是色艺双绝,里头花娘大多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是以赚的都是三教九流的钱,来往寻欢作乐之人极多,都是图个便宜不烧银子,很多花楼皆不屑这种下一等的柳巷,明里暗里瞧不起。 沈修止这样的修道之人自然不可能知晓这些地方,可尤醨、施梓漆却是知道的,她们本就是京都世家贵女出身,又怎么可能不知这处地方。 尤醨闻言当即眼露鄙夷,极为不屑道:“原来是十六巷那处下三滥的地方出来的,难怪这般没羞没臊,看见男人就往上凑!” 这话一出口,哪里还猜不出这梅花十六巷不是正经姑娘家住的地方。 沈修止眉间一敛,正欲开口,施梓漆已然开口阻道:“醨儿,谁教你这般口不择言了,即便是住在十六巷又如何,人又怎能做三六九等之分?” 子寒见状也觉尤醨说话太过分,当即开口反驳,“好歹人家也救了我们性命,你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别连累了旁人说我们浮日观连救命恩人都要分个三六九等,比不上你尤家大小姐尊贵!” “你……说什么!”尤醨被子寒这般阴阳怪气一抢白,直气得说不出话来,眼眶瞬间开始泛红。 这二人一开口帮腔,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出口解释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沈修止开口是,似玉自己开口也是。 萧柏悯闻言也觉尴尬,当即起身向似玉施了一礼,“石姑娘,对不住,小生刚头多有冒犯,不该多着一句话头。” 似玉见又吵了起来,一时颇有些扫兴,冲他挥了挥手,“没事,改日你再问我芳名,我还有好多词儿没接过。” 萧柏悯难得一脸不解,“……接词儿?” 似玉见他提了重点,果然是同道中人,这一出口就自称小生的人,哪能不知戏曲,当即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是呀,小生你要是只喜欢这个,那咱们下回儿还接这桃花三遇的词儿~” 这桃花三遇可是传了百年之久的戏家名曲,一口唱腔名震南北,一说起词儿,那是人人耳熟能详,只是似玉那音走得厉害,叫人完全没听出来是这桃花三遇,这般一说,里头确确实实有这一句词儿, ‘小生打马门前数次过,心悦姑娘已几载,敢问姑娘年几许,可曾婚配可愿嫁? 奴本姓方,唤桃花,年方二八,家住梅花十六巷,尚待字闺中,静愿公子上门提~’ 原来说了半天全在说两头话,萧柏悯这才恍然大悟,怪道刚头听着这般耳熟,原是这姑娘别出心裁…… 这呆头妖往日莫不是顶着一脑袋呆毛,每日赶着去听戏了? 沈修止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本就是不爱笑的人,周身去了清冷淡漠,眉眼染尽笑意,越显夺目惑人,清润的笑声如流水溅玉般悦耳动听,仿若邻家哥哥般温润亲近。 施梓漆看着心中突然一刺,有心开口解释,却又失了时机,这女子瞧着半点不着调,可里头的手段深得很,刚头于她来说就是一场玩闹、误会,可到她们这处可就落了不好,她们那一番话在别人眼里倒显得咄咄逼人,高人一等的做派了,一时顿落下风。 施梓漆自来聪慧冷静,却不想也着了这女子内宅手段道,一时只觉自己掉以轻心。 尤醨看着似玉越发讨厌,这女人分明就是装傻充愣摆人一道,如今倒叫他们下不了台。 沈修止一笑过后便开口提了自己早先做好的决定,“这些人已然盯上了我,现下路途凶险,你们三人明日启程回浮日观,九中太清观我自己一个人去。” 周遭气氛一时严肃起来,两日前的那场追杀实在太过惊险,那些渔翁武功如此高强,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能手,也不知是谁非要执着于杀一个修道之人? “师兄,这万万不可,现下有人想杀你,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呢?”子寒连忙急声道。 “这里离九中不远,我一个人速去速回,不会有事。” 施梓漆闻言面色凝重,“可是师兄……” “只能我一个人去,杀手有一就有二,现下敌暗我明,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此事就这样决定,你们回去路上多加小心,不要太多停留。”沈修止言简意赅下了决定,众人闻言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 似玉连忙坐到他身旁,信誓旦旦,“道长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从我手掌心夺走!” 沈修止:“……” 众人:“……” 沈修止微微抬眼看向她,言辞淡淡,眼里带着几许警告,“你也不准跟着。” 似玉见状很是心有不甘,垂下眼一脸不开心。 第二日半夜,船还未靠岸,沈修止便搭了路过的渔船,招呼也未打一声,背着包袱独自离开了。 施梓漆几人本还想再与沈修止商量一番,却发现人早早走得没影了,一时只能站在画舫前出神。 萧柏悯起得最晚,见他们站在船头一言不发,便从后头走来问道:“沈兄离开了?” 尤醨闻言点了点头,“师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早间我们天还未亮便去找他了,却不想屋里已经空了。” 萧柏悯闻言一默,又开口道:“石姑娘也与沈兄一道离开了罢?”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在画舫之中寻了一圈,果然不见石似玉的身影,施梓漆一时间心中难言滋味。 “师兄怎么能带上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一起赶路,她分明就是存着引诱之心,师兄莫不是真起了心思!”尤醨忍不住开口抱怨。 子寒闻言立刻反驳,“你莫要胡言,师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你莫要胡言乱语,败坏了浮日观的名声!” 尤醨闻言没了声音,她也不过随口一说,心中自然也是不信沈修止这般清心寡欲的做派会与那样不三不四的女人牵扯。 施梓漆看向水面,心中还是相信沈修止,“师兄心中只有道,不可能愿意与她一道走。” 萧柏悯想起那日在水面上瞧见二人亲密举止,一时颇有几分疑惑,他默了一瞬,还是开口直白问道:“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众人闻言皆面露疑惑看向他。 ☆、第33章 斜风的细雨绵绵轻轻落下, 渐渐晕湿了青石板,如墨入宣纸层层染开, 画得片片深浅色。 雨虽不大却也赶客, 烟雨朦胧的长街上只余几个行人撑着油纸伞匆匆来回,长街上的铺子生意清冷, 或独自坐着愣神闲得磨油, 或站在门口与邻家铺子闲扯话头,打发时间。 远处走来一人, 一步步踏在渐渐润湿的青石板上,并未撑伞步履却未显匆忙, 在朦胧细雨中走来竟有行云流水般的洒脱意味。 走得近了那眉眼越发清晰, 细雨丝丝落下, 在他的眉眼处凝成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显得眉眼越发深远干净, 一身寻常衣衫任是穿出了清冷出尘的谪仙气度,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便是连多流连一眼都觉亵渎。临近的酒铺是个女儿家,正坐在外头愣神,抬头便见眼前的人走近, 一时间心口微顿。 “请问店家,太清观可是往这一处方向去?” 这声音如清泉石上流,兼带细雨微微凉意,干净悦耳, 闻之连呼吸都被轻易夺了去。 酒家姑娘忙站起来,微微探出身子,伸手指向前头,“公子往这个方向去,出了城门,沿着大地一路走去,便能看见那个道观了,不过这两日有会市,城门那处只能进不能出,看守极严,公子可以在这里落脚,歇息几日再去。” “多谢。” 这一声多谢不偏不倚,那声音如他人一般冷清,叫人连一丝妄念都不敢生,唯恐牵扯了玷污之名。 站在铺子外闲扯话头的婶娘见状止了口,看着人慢慢走远,“现下的后生可真是俊,只好好的怎么要去道观,难不成要做道士?” “若是真要去做道士,那实在可惜,这样的面皮岂不白白浪费了?” 那酒家姑娘闻言看去,只见那公子在不远处停下,似乎在观望周围的客栈,身后背着的包袱里突然伸出一只小爪子,偷偷摸摸探向一旁的糖葫芦串,那躲在棚下避雨的货郎正与摊主聊的热火朝天,半点没瞧见。 可距离还是有些远的,那小奶爪使劲伸着,堪堪就能碰到最顶上的糖葫芦了,可那公子不过停留一瞬便提步往前走去。 那爪子微微一僵,猛地用力一伸,只差指甲尖便能将糖葫芦抓到,可惜伸了半天都没有指甲,一时气急败坏隔着空气轻轻挠了几下,包袱里露出一点点毛茸,炸开了一般蓬松,看起来很是恼怒。 她瞧着忍不住莞尔一笑,没想到这般冷清的人会养这般毛茸茸的暴躁小玩意儿,还背在身上随处走,真真反差的有趣。 沈修止由着小二领进了客栈的屋里,随手将身上的包袱和剑放置在桌案上,走到窗旁静观天象片刻,视线又微微下落,看向窗外的长街以及稍远处的城门。 这客栈位置极好,一切尽收眼底,稍有动静便能察觉。 他转身回到桌案旁,却发现包袱有一处微微鼓起,与刚头放下时不太一样。 他视线微微一顿,伸手解开了包袱,果然里头除了他日常所需的衣物以外,还窝着一只大脑袋小玩意儿,只是包袱里位置小,被挤得毛发有些扁,耷拉着很是没精神。 包袱都已然解开了,这毛球还软绵绵地躺着闭眼装睡。 沈修止面上颇有几许无奈,他先前检查过包袱才动身的,却不知这小妖什么时候钻进去的,一时揉了揉她的脸,“脑袋上的毛不想要了?” 似玉闻言连忙从他手下一骨碌起身,顶着大脑袋十分警惕地往后缩,小小一只瞧着很是怕乎乎。 沈修止可没这么容易心软,看着她语气平平道:“一会儿雨停了你就回家去。” 似玉闻言非常不悦,上前几步,伸爪踩上他的衣物,抬起大脑袋看向他,“道长,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一脚就能碾碎了的玩意儿,还有脸大言不惭说要保护别人,也不知是不是脑袋太大,里面比较空的缘故? 沈修止根本没打算理她,伸手拎起她放到一旁,拿起自己的衣物放进衣柜里,又将剑放在床榻旁,自顾自坐在床榻上打坐调息,任由这炸开的毛球自己好好想明白。 可他实在将这毛球想得太过懂事,都这么跟了一路了,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冷脸相待而去思考,她本身就是一只懒得琢磨的灵怪,否则也不至于摆在门前千年,连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似玉见他不理不睬,直坐在桌案上,低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想起刚头的糖葫芦颇为心有不甘,那玩意儿她看了大半辈子,可一回儿都没有尝过,刚头偏生就差一点点距离! 舔了半晌爪子有些无聊了,她才伸爪拉伸了下身子,从桌案上一跃而下,爬到了沈修止身旁,姿态妖娆地坐在他身旁,娇滴滴道:“道长,你还有没有银子,给我买串糖葫芦呗,我往日风吹雨打太阳晒的,日子过地极为苦涩,从来就没吃过那种红彤彤的甜玩意儿~” 这姿态做派显然就是从花娘那处学来的,只是她这么一只大脑袋的小奶狮,摆起来颇为不伦不类。 沈修止低头见她爪子在屁股和肚皮上来回滑动,自然想到了她包得那艘花船和一群花娘,不由眉梢微扬,“我先头给你的银票呢?” 似玉伸爪从身上轻抚,展示着柔软的曲线想要求个抚摸,低头含羞道:“用完了呢,这银子太好使了,一会儿功夫就没了~” 沈修止扫了一眼她的爪,秋后算账般淡道:“我那张银票是五百两,寻常人家十几两便能过好一年,一张银票至少大半辈子无忧,你倒好,除去头尾不过堪堪几日便全没了?” 似玉闻言有些心虚,不过好在她可得了些东西,不至于两手空空。 这败家狮当即便在床榻上变了人形,从怀里掏出几十条丝帕,轻飘飘搭在他身上,“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着,你瞧瞧还有这么多丝帕不是吗?” 这不拿丝帕还好,一拿丝帕沈修止的面色瞬间一沉,且这丝帕上还带着香气。 沈修止伸手将帕子扔到她身上,半点不想再看见一般冷然道:“去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与我说话。” 似玉见他连串糖葫芦都不给自己买,还凶她,一时很不开心,视线在他皙白的脖颈处流连几番,还是架不住他的凶残,下了床榻往墙边走去,扭着身子妖妖娆娆站着,压根没有思过的想法。 沈修止闭目打坐大半日,再睁开眼时,外头雨早就停了,天色也沉了下来。 长街上的会市早已开始,沿街挂着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点亮了昏沉天色,长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不断,比白日热闹不少。 似玉早没站在墙旁了,直趴在窗子上大半身子伸到外头看着,身子随着下头的热闹左右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灵活扭动,那衣裳贴在身上显出圆润丰满的弧度,衬得腰肢极为纤细,不堪盈盈一握。 沈修止当即别开了眼,听她时不时小声惊叹,难免生了几许同情,这小妖想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些。 他垂眼一默,终是低声问道:“要吃糖葫芦?” 似玉闻言转头看向他,屋子里有些昏暗,街上的灯照进屋里,映在他面上,半隐在黑暗中,那面容越发皙白清隽,眉眼染满朦胧灯光,越发惊艳好看。 她心口莫名一紧,眼神微微有些怔忪,“道长要给我买吗?” 沈修止微微颔首,起身下了床榻往外头走去。 似玉恍惚了一阵,连忙跟在他身后一道下了楼。 临近傍晚的天黑得极快,他们才下了楼,转眼便已然蒙蒙黑,一盏盏雕花灯笼挂在上头随风轻轻转动,落下微微晃荡的光影。 会市一年只有两回,每年都挤满了整条街,两边的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前头还有舞狮杂耍的,远处河畔时不时放起烟花爆竹,隔着这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两相对应越发热闹。 卖糖葫芦的走个几步就能瞧见一个,这一下楼沈修止就给她买了两串,不想这小妖惯会败家,吃了一个便在一旁咿咿呀呀叫嚷着不要了。 吃食又怎能随意浪费,从来言传身教的沈道长只得接过她剩下的继续吃,他饮食一贯清淡,也不喜甜食,从来没吃过这般酸酸甜甜的玩意儿,一时直吃得眉头紧皱。 这才刚解决完,似玉便又瞧见了别的吃食,直凑到沈修止身旁,“道长,我要吃那个糖糕,闻着味道好香!” 沈修止闻着那股甜腻的味道便觉不喜,见小妖实在想要,便直冷着声音警告道:“若是要买,你需得吃完,不准再剩下。” 似玉闻言连连点头,可到了后头还是不习惯人间的吃食,这糖糕便又到了人沈道长手里,呆头妖自然也免不了被凶一顿。 舞狮的队伍慢慢往这处挪近,人越来越多,几乎没有走动的空隙。 似玉这般玲珑身姿,多少会落进人眼里,一旁挤着一个男子,做派流里流气,那贼兮兮的视线粘在似玉胸口,有意无意往她这处挤。 似玉被挤得不行,感觉有人若有似无地蹭着自己,她顺着那人看去,只见那男子一脸淫笑,形容极为猥琐,拢在袖下的脏手往她屁股上伸来。 这眼神让似玉很不舒服,就像那个贾长贵一样,她当即眼眸一眯,还没做反应,一旁人伸手揽过她微微一转,避开了那男人的手。 她只见眼前淡色衣衫纤尘不染,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显得极为干净清隽,鼻间袭来清冽的男子气息,心中莫名觉得安全温暖。 沈修止将似玉搂到身前,即便这样也还是隔了些许距离,身子便没有碰到她,只是揽着她换了位置,侧身抓住了那男子伸来的手,手间一转,只听一声清晰的骨裂声响。 那男子手骨尽折,当即一声惨叫后退,人群顿时一片混乱。 沈修止冷淡着眉眼,面无表情拉着似玉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给你们笑死,是有多讨厌萧柏悯哈哈哈……前面一章最后加了句话,可以刷新一下,那确实是萧柏悯的最后一句话,他真的没台词了哈哈哈哈…… 萧柏悯:“→_→” ☆、第34章 这处人挤人想出去却没有这么简单, 这般拉着走,难免还是肢体碰着, 沈修止一个大男人自然没什么关系, 似玉就不同了,即便是只不通事的小妖, 也是姑娘家, 多少会吃亏。 沈修止见挤得实在太过,只得伸手将似玉搂进怀里, 护着往外走去。 他刚头面色冷得可怕,让似玉颇有些不敢靠近, 一见可心的食物伸手抱着她, 一时心中很是欢喜, 当即伸手搂过他的窄腰,整个人往他身上贴去。 姑娘家身子本就柔软,尤其是似玉, 旁的不说,那身姿可是妥妥的傲人。 她可才刚刚贴近, 沈修止的身子便一下僵硬住,当即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往外推,似玉一脑门问号, 十分不解抬头看向他,正巧他低头看来,视线交织在一起,连同呼吸一并缠绕起来。 喧闹嘈杂突然都听不进耳里, 靠得这般近,连心跳都能轻易感觉到。 他视线一顿,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手按着她的肩膀微微隔开了些许距离,才往前头人少的地方走去。 似玉一时有些伤心,这块肉真是生分又奇怪,伸手搂她抱她的是他,将自己往外头推的也是他,也不知心里头想些什么? 杂耍的队伍已经来到了面前,突然远处一声烟花爆竹骤响,惊着孩童,冲撞了踩高跷的杂耍人,乱了杂耍队伍,一时间人群越发混乱起来。 似玉被挤往前一跄踉,直撞进沈修止怀里,一旁的人越发往这处挤着,压得沈修止身子后倾直撞上了身后的柱子。 他身子可比她硬多了,直让她撞得极疼,长腿微起,弄得她根本无法站住脚,身后挤得她受不住,只得身子一抬坐到了他腿上,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只他被撞到还没来得及调整,让似玉颇有些担心坐断了他这条腿,连忙抬眼看向他,直对上了他的眼,不想素来清冷的眼中竟有几分慌乱。 这温香暖玉靠在怀里,又是这般姿势也确实会让一个男人无所适从,更何况沈修止自来清心寡欲,眼中只有修道,哪经得住这般阵脚? 沈修止身后的路被柱子和人死死堵住,似玉后头的人越发挤来,人群这般密集,自然也免不得碰着。 跟前一个男子也被挤得迎面往似玉这一处压来,似玉被挤得很不舒服,不由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那男子被似玉瞧了一眼,也知不妥,却根本没法动弹,身后突然一挤,又直挺挺往她身上压去,一时羞红了脸,“对不住姑娘,这这这……小生……” 似玉差点被挤断了气,整个人直压在沈修止身上,那男子几乎躺到她背上去了,这般压力可让她好生怕压垮了沈修止去。 沈修止眉间一敛,当即伸手隔开前头男子,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抱起身子对换了位置。 正要松手让她站稳,却不想身后人群突然一个躁动,直将沈修止往似玉身上一压,抱着她的腿直抵在了柱子那处。 似玉只觉自己被压成了饼,忍不住叫唤了声。 这可不是一般暧昧难堪,身子毫无缝隙地贴着,还是这般姿势,直叫沈修止耳根生红,连忙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便又被人群推压上去,一时面红耳赤到了极点。 似玉被撞得生疼,整个身子不自觉往下掉去,她连忙搂上他的脖颈,想要将腿从他腰际挪回来,却连动弹的空隙都没有,只能搂着他,“道长,不要乱动了。” 小声喃喃间,那略带香甜气息的热气从红唇中吐出,喷在他的脖颈处带起细微的痒意。 沈修止闻言眼睫微微一颤,低头看着她,眼神不复先前那般避嫌清冷,却还是一样叫人琢磨不清。 似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觉他的气息微微透过来,带着几许清冽灼热,若有似无却越发撩人,那凛冽分明,如朱淡描的薄唇靠得极近,正对着她的面颊,不过相差一纸距离,那温软的触感仿佛下一刻就要碰上,呼吸间的热气喷在她面上,惹得她耳根发烫,心口生紧,连气都有些透不上来。 明明现下是秋日寒冷,却叫她莫名挤出了一身薄汗。 不过半晌,前头的拥堵便被疏通了去,周围的人也开始流动起来,多少有了些许位置,不再那样寸步难行。 沈修止带着似玉出了人群,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她一眼,只静静走在一旁,气氛莫名有些拘谨。 似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到想要尝一尝的东西,也没了兴趣,只时不时偷瞄他几眼,既紧张又心慌,却根本控制不住不去看他。 走到临河畔这一处,人便没有长街上那样多了,河畔只余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夜色朦胧,月亮又圆又大,映在水面上倒真成了一幅镜花水月。 似玉走在他身旁又不自觉看了他一眼,这回正巧他看向自己,视线一触即离,她是,他也是,突然而来的暧昧叠生,叫人颇为不知所措。 周遭极为安静,只余耳旁微微拂来的风声,河畔窸窸窣窣的虫鸣衬得夜越发安静。 许久,沈修止才开口轻道:“还想看什么?” 声音如珠玉落盘般无端悦耳,虽然清冷却不再似往日的感觉,还莫名带着些许斟酌,似乎很是重视,让她蓦然心口发紧,一时竟好像不会开口说话了一般。 “师兄……”不远处突然一声叫喊,打破了这处朦胧的暧昧。 二人一道转头看去,便见先前分散的几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神情有异。沈修止视线微微一顿,神情竟有几许恍惚,甚至没有意识到该开口回应他们。 小桥河畔,男女二人独自月下散步,男子清冷出尘,女子妖娆多姿,便是什么也没有做,看着也能叫旁人觉出那无所遁形的暧昧。 众人见状心中越发相信了萧柏悯先头所看到的事,师兄竟真的和这女子耳鬓厮磨过。 施梓漆一时直握紧手中的剑,面色惨白一片。 众人中唯有萧柏悯面色寻常,他视线微微在二人身上流转一番,落在了似玉身上,似有几分兴趣。 一行人聚在一起再没有了先前的气氛,不再有人闲扯话头,便是连尤醨这般惯来任性说话的,也不敢再开口多舌。 一行人在客栈中等到城门大开,一路相对无言往太清观去。 尤醨本想赶似玉走,可似玉哪会理她,根本半点不想搭理,这本就是她救的肉,凭什么不让她守着,只气得尤醨火冒三丈,却又拿之无可奈何。 施梓漆虽然不开口说什么,却也希望沈修止能开口让似玉离开,可他没有…… 他一直没有再说过话,似乎已经乱了心…… 沈修止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毕竟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更不妥的事。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名声太响,他的名字已经等同于道,又是要出家入道的人,自然沾不得这些俗欲,言行举止一点都不能错,稍微有个不好,不止他一个人名声败坏,所有道观的修道之人都会有损道心。 因为别人会说,连道中玉树沈修止都无正心,也不过门前摆弄摆弄,那么还有谁愿意真正入道清修? 九中太清观与浮日观同根而生,掌门人是师兄弟,打小一道修行,两个道观弟子不分你我,分外亲近。 沈修止带着子寒三人拜见了观中师叔,几人寒暄几句,其余三人便退下了,只剩沈修止。 美髯老道坐于木椅上,看他几许,伸手抚须,“你师父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安好?” 沈修止伸手作揖,恭敬道:“师父身体安泰,特嘱咐弟子向师叔问好。”说着,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囊上前递去。 锦囊的布料绣法看似相同,却与之前的完全不一样,显然是换了一个,沈修止却并无察觉一般。 坤虚子伸手接过锦囊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含笑说道:“既来了观中,便多留几日,初十五有一场道,还需你替我去瞧一眼。” 沈修止闻言自不会推脱,“弟子谨遵师叔吩咐。” 坤虚子微微颔首,冲他挥了挥手,“下去好生休息罢,这一路也多有劳累了,子余,给你沈师兄带路。” 一旁两个弟子是双生,皆是一表好人才,瞧着颇为温润有礼,其中一个闻言当即应声,伸手请道:“师兄随我这处来。” 二人一道离去后,坤虚子才从沈修止的背影收回了视线,伸手打开手中的锦囊,里头是一张油皮纸,只这般叠着便能看见里头透出来的红漆。 红漆着字,视为不详…… 坤虚子手间微顿,终是伸手打开了这张纸, ‘高山仰止,流水行止。’ 一句没头没尾的诗,看的人不同,领悟的意思自然也就完全不一样。 坤虚子看了许久,面色慢慢凝重。 一旁的子墨见了这一行字,根本没有提起沈师兄,一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师父,师伯他老人家是何打算?” 坤虚子将纸折回去,却不言明,“这几日多与你沈师兄好好切磋道学,能学便学多少……” 子墨闻言瞳孔微收,惊而吸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高山仰止,流水行止。 所意既为,品德如山仰望不及,言行如水清而无可击。 山高登不去,水深行不成。 终止,才是唯一的方法。 坤虚子终是长叹了一声,即便知晓个中缘由,也还是唏嘘不已,道中常青有许多,可玉树又有几个,便是以天下人才济济,广以数计,也未必出能找得出第二个沈修止…… 有些东西终究无可奈何,全是命数。 作者有话要说: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诗经·小雅·车辖》 ☆、第35章 太清观依山而建, 整整花了数十年才建成,取材极广, 观中的建筑多高大耸立, 不同于浮日观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古旧庄重, 而是威严更盛叫人莫名压抑, 不敢轻易放肆。 子余在前面领路,气氛极为安静, 便是偶有几个弟子讨论,也是将声音压得极低, 可见观中规矩有多森严。 子余到了一处院子, 上前将门推开, 伸手往里请道:“师兄,这是你的住处,我和子墨就住在一旁的院子里, 同来的师弟妹分作两头,一处谨律院, 一处在勿语阁,师兄若要寻他们,往这条路直走出去便能瞧见。”他伸手指向了前头的石子路, 礼节极为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全了。 沈修止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转看向他,“多谢子余, 等晚间我去寻你们将月十五的道论看一看。” 坤虚子既然要让沈修止替他去看,免不了要让他上场论一论,既要论道自然不能马虎。 子余闻言含笑,“如此甚好,我与子墨静待师兄。” 沈修止目送子余离去,才转身进了屋里,伸手将门轻轻带上,连手中的剑和包袱都没有放下,便径直行到床榻旁坐下。 默坐了半晌,他才将手中的剑放下,伸手将包袱打开,一只锦囊正摆在衣物上头,与刚头递给坤虚子的那个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稍稍有些旧。 这显然这个锦囊才是一路携带而来,如今却被沈修止换了下来,往日他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举动,尤其这次还是他师父洵凌千叮咛万嘱咐的东西,一时间不心中有愧是不可能的。 他垂眼看了很久,才拿起锦囊轻轻握住,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思绪渐渐紊乱,慢慢开始理不清楚…… 这锦囊流落到男子手里自然不妥,可他也是男子,却将这本该处理掉的东西留存了下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样做? 变化来得太快,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影响他…… 他握着锦囊许久,久到手心都开始冒汗,眼神也不复之前的清明,指腹不自觉轻轻摩挲了一下柔软的布料。 ‘道长,我爱你。’ 他唇角微微弯起,眼底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素来清冷的眉眼轻轻弯去,莫名惑人心。 皙白修长的手指微微轻抚锦囊,鼻间似乎萦绕着细微的女儿香气, ‘道长没尝过女儿香吗?’耳旁一时直响起暧昧露骨的声音,像是藏在深处的邪意,如妖一般蛊惑着他。 ‘我想留在你身边,日日夜夜的吃你……’他心口一窒,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片细白晃眼的肌肤。 这念头一闪而过,沈修止瞳孔猛然一收,手间一颤,当即起身快步往窗边奔去,将一直偷藏着的锦囊丢到了窗外的花坛子里,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仿佛晚一步就要被邪念缠身一般。 不过几步距离,皙白的额间已经起了细密的汗珠,无力的靠在窗旁,面色唇瓣无端苍白。 还未静下心来,门那处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他微微抬眼看去,门已然被推开了一点,肉乎乎的小屁股对着他,顶开了门往屋里头硬生生挤了进来,小小身板直使了吃奶的劲,死命地拉扯着往小小的门缝里过,似乎是咬着一个大枕头,想要拖进屋里。 他眼睫微动,许久,才微微启唇轻道:“你在干什么?”声音极轻,几乎是气音,好像是对自己失望到了极点,又好像是无力抵抗。 似玉才将枕头拖进来便听见他的声音,连忙咬着枕头往他那头奔去,仰起大脑袋看着他,抛了个媚眼,“道长,我夜里想和你一道睡。”本还想摆个妖娆的姿势求个抚摸,可这一趟拖着枕头还要避着人,着实费了不少力气,一时直蹲坐在地上守着心头肉。 这处房间离得太远,尤其男女隔得十万八千里都有了,离着心头肉这般远,叫她如何安得下心来? 沈修止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只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似玉有些不解,自那一日会市回来,他就有些不大对劲,可仔细想想,又说不出他哪里不对劲…… 似玉不由眼露关心,突然觉得她应该多琢磨琢磨肉的心思,毕竟这是决定他生还是死的必然因素,现下可不能让他死,否则往后还怎么加餐? 她当即如个长辈一般开口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和我说说,我给你寻思寻思?”那大脑袋颇有些吃力的仰着,同情紧张的小眼神看着很是操心,这么小小一只奶狮窝在腿旁,语调偏生这般老成,仿佛只要告诉她,什么事情便都能解决,可惜这显然是个错觉,她能不添乱就已经是万幸。 似玉见他还是不理,上前张嘴咬住他的裤脚,轻轻拉扯一下,“道长~” 沈修止见她关切爱慕的小眼神心头骤然一闷,当即收回的视线低声道:“你该回去了。” “什么?”似玉没听清。 沈修止看向她,几乎一字一句道:“你回去罢,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似玉闻言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沈修止便突然俯身拎起她的皮后颈,提着她往屋外头走去。 她连忙伸出爪子去抓他的衣袖,却连指甲都没有,一时抓了个空,又见他这般冷面模样,一时心里委屈到了极点,只带着哭腔挣扎着叫嚷道:“我不要走,不要!!!” 沈修止却充耳不闻,提着她快步走到门口,将她往门前一放,这才刚放下,她便不管不顾地往里头钻。 沈修止见状唇瓣忽而苍白,眉间一下敛起,看着她的动作没再阻止,可声音却冷然决绝非常,“你别再跟着我了,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有结果!” 似玉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眼中一片冷然,刺得她心头莫名一疼。 眼前的门“砰”的一声关上,带着极大的力道,似乎真的不想再见到她。 似玉站了许久才迈爪往前,轻轻推了推门,可爪子太小,力道很轻微,几乎察觉不到,她推了几下,这门却再没有刚头那样容易推开,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 她突然想起会市那一日,给自己买糖葫芦的沈修止,护着她离开人群的沈修止,一时眼中直冒起了泪花,伸着奶爪越发用力地推门,轻轻叫唤着,“姑嵩……” 里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廊下不远处传来人声,似乎往这处而来。 似玉连忙收回了爪,转身快速避离了这处。 片刻后,几个年轻道士拿着手中的竹简,行到沈修止房门口,抬手轻轻叩门,“师兄,在吗?” 当先一道士才叩了两下,里头的门便打开了。 几个道士微微一怔,才开口笑言道:“师兄,我们师兄弟可算盼到你来了,这些时日积攒了许多问题,想要问问你,不知你现下可有时间?” 沈修止视线透过他们,见外头空空如也才微微垂下眼睫,遮掩了眼中的神情,后退一步让开了路,低声道:“进来罢。” 似玉垂着脑袋在墙角边高过她头的草丛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你说什么?!”突然一声惊起从不远处传来。 似玉抬头看去,是一对双生儿,长得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又一身道服,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她往日蹲在庙前守门的时候,不知看了多少回双生儿,甚至还看过三个长的一模一样的,这确实提不起她的兴趣。 唯一感兴趣的是她那块忽冷忽热的肉,可那条路似乎已经堵死了。 似玉心口越发闷闷的,只觉他就是一块铁板,又冰又硬,比冰山还不如,至少冰山还要化的时候,他是怎么样都捂不热! 前头一人捂住另一人的口鼻,四处张望了一下,将他往假山岩石后头带去。 二人一蹲下,子余就急不可耐惊声轻问道:“沈师兄真的只能死吗?!” 似玉离开的爪子猛然一顿,眼儿一下瞪大。 子墨闻言面色凝重点了点头,“师伯特地千里迢迢让他送锦囊来,就是下不了手,只能我们这处动手……”子余还是无法接受,“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为什么一定让他死!” “能有什么办法,他与道观一荣俱荣,一损即损,离开也不能让皇帝放心,除了结束没有别的方法。” 子余眼中冒起了泪光,“哥,师兄他……他是真正心无旁骛的修道之人,皇帝怎么能……” 子墨心中难言滋味,当即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师父与师伯已经做好了决定,容不得我们改变,这事只有我们知道,切记不能让除我们之外的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师兄,你该知道这事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打击,与其什么都知道,倒不如从来不知晓得好!” 是啊,他不能知晓,他若是知晓他一直敬重有加的师父屈从于权势而牺牲他,看重道观的名声更甚于他的性命,那会是怎样的感受? 子余心头难受压抑至极,沈师兄从小就是他们这一辈为之仰望的人,如今修道之人哪一个不想成为沈修止,年纪轻轻便名声远播。 道中玉树确是万中之一的好名声,人人知晓,人人景仰,可孰不知这才是真正毁掉他的负累。 ☆、第36章 似玉闻言神情凝重, 想起了沈修止先前数十世,送他走了这么多次, 可都是历历在目, 那丧门入命的命数,他还是脱离不去。 每一回都是他的至亲之人一步一步将他推向深渊, 那地府的命薄恐怕从来不曾变过, 永远是死局。 似玉转头往回跑去,却又顿在原地犹豫起来, 她已经看了这么多世,自然也知晓他的性子。 这一回是他敬重的师父, 若是叫他知晓, 确实会如这双生儿说的一般接受不了, 他终究还是会钻进那个死胡同里。 可若是不告诉他,又要如何救他呢? 似玉迈着爪子往前走去,片刻功夫便进了一个院子, 巧见前头三个弟子一边走,一边谈论着, “听说那九中画仙萧柏悯来了我们道观?”最右边背着布袋的弟子问道。 “我早间看见了,是和沈师兄一道来的,听说他近些年来行踪飘忽不定, 常年不在九中,那画作更是少之又少,不过每一次都是不出世的珍品。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会不会作画,若是有, 我们倒是能得些眼福。” 最左侧的弟子说着,看向中间的人,“子誉,你在九中也是画中高手,这一回见了萧柏悯,说不准还真能求得一幅画来,他的画可是千金都买不到。” 子誉闻言一笑,眼中自有几许不服气,“画仙的画早年我便见过,不出世的珍品不过是世人吹嘘过度罢了,价值千金也不过是人云亦云,买个画仙的名头而已,若真真只论画作,沈师兄的画才叫一绝,只是师兄从来没有拿出来罢了。” 二人闻言皆面露惊讶,“沈师兄也会作画?” “那是自然,当初我在浮日观时有幸看过一幅山河图,都说那萧柏悯作画让人身临其境,连景都比不上他的画,可在我看来终究是死物,沈师兄的画却完全不一样,似观之山海,实则看到的是其作画的意境,寥寥几笔,便能引起共鸣,那才是真正的身临其境。 萧柏悯画功是不错,可他太精攻于画技,而忽略了作画最需要的本心,境界终究还是差了这么一等,若不是师兄乃修道之人,不入世红尘,那这画仙的名头还不是早早就落在他身上……” 三人并排越走越远,似玉才踏出草丛,心事重重往沈修止那处走去,却不想迎面碰上了一人,看着她嘴角慢慢上扬,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妖……” 屋里的讨论依旧继续着,几个弟子的问题对沈修止来说太过容易,不过大半个时辰便便全都一一解惑,他思路清楚敏捷,似乎没有被刚头的事干扰,又似乎是早刻进了脑子里,根本不需要他思考一样。 弟子走后,屋子便静了下来,沈修止看向门边遗落的枕头,静默了许久,才起身缓步走到门旁,捡起拖了一地灰的枕头,伸手轻轻拍干净。 这呆头妖说笨也不笨,这枕头沾了灰肯定是不能睡的,却还要这般辛辛苦苦拖来,摆明就是想要让他心软,好收容下她。 他看着这比她大上好几倍的枕头,眉眼渐渐带起了笑意,片刻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意又渐渐淡去,琥铂色的眼眸微黯,稍显清冷。 他拿着枕头走到床榻旁,与床头的枕头放在了一处,静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去了里头书屋,刚头离去的似玉仿佛只是他匆匆而去的过客,时日长久便也忘了干净…… 十五这一日论道就在太清观之中,来的全都是名道士,身后的道观皆是数一数二,场中还有许多修道之人以及九中的百姓慕名而来。 整个道场中前头坐着道士,外头围满了百姓,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尤其这一场道论,有那道中玉树沈修止在场,论道之人皆知,这一场可不简单。 沈修止十七岁时就以清谈之名扬天下,这一次若是能够在他这处险中取胜,不止道士声名远扬,连身后道观的名气都会腾云直上天下知。 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扬名立万,谁又甘心放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道之人也是天下人,又怎么可能例外? 场中道士这般想,站在外头慕名而来的修道之人皆是欣喜若狂,这一路而来马车劳顿,竟不想有这么大的惊喜,还能亲眼见到沈修止论道,一时间心中激荡巴不得大叫几声,发泄心中一二激动情绪。 沈修止长身玉立,站于场外的桌案旁,垂眼静看案上道论,修长的手指微启页角,欲翻不翻。 子寒站在沈修止一旁,看了他几眼终是开口道:“师兄,石姑娘好像真的走了……”他顿了一顿,“萧柏悯也没打招呼就走了,他们……好像是一道离开的。” 尤醨似乎早已压气心头,闻言极为鄙夷道:“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正经人家,见了男人就眼巴巴凑上去,半点不要脸!” 沈修止闻言眼睫微微一眨,手间动作一顿终是翻过一页,并没有开口说话。 施梓漆一眼不错看着他,却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她默了许久,终是拉着子寒尤醨一道到后头去,免得扰乱了他。 一时间这一处越发安静,只有拂耳而过的轻轻风声。 子余见不远处的沈修止还在认真回顾桌案上的道论,一时心中尽是荒凉,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子墨,“哥,师叔确定要在今日吗?” 子墨闻言沉默了半响,看向四周见周遭的人都离得极远,才低声回答道:“这一场论道结束之后,师叔会在给他的茶中下一种南疆罕见蛊毒,喝下后自会让他安然离去,不会有太多痛苦,我们对外便称其乃病逝。” 太清的掌门,自己的师叔,亲自递来的茶又怎么可能不喝,又怎么可能会起疑心? 谁能想得到最亲近的师门长辈会一道谋算着夺取自己性命,甚至连让他知晓的权利都不给予…… 今日是沈修止在世上的唯一一日,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道中玉树了,中原天下,南疆北土,年少盛名而去,谁也不会忘记这个人,他会是漫长岁月而去依旧耀眼的星辰,可终究不过是身后名…… 子余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他不知自己修的是什么道,也不知自己跟随的师门究竟是对还是错? 场中的道论毋庸置疑,极为精彩,言善辩者开口之言如同战场,轻描淡写间几句话便如战场上来往的来往的利剑,空口而言竟能入木三分,杀人于无形。 善言者,无所不言,无孔不入,不是一两年就能成的,只有经年累月的通读史记百家,日日月月历练游学,所见繁多,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道者,亦是。 场中几分论道下来,很快轮到了沈修止,他手执竹简,如每一个论道之人一般走进场中,行走间衣带清风,从容淡定,步步走来行云流水般不沾半点花哨,干净清隽,这样的人确实称得上道中玉树,非是皮相,而是骨相,即便是在场外安静等着,他也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个。 场中道士当年大抵都曾见过沈修止那一场论道,对得可是道中玄老。 玄老年过半百,精通辨家所长,能言善辩,言辞之中自带不正之意,却字字在理,滴水不漏,城府心思之深叫人无从抓起漏洞。 而沈修止当年不过一少年,却心思缜密至极,他说话就像布棋,一局变化一局新,如春雨润物细无声一般,丝丝缕缕落在身上没有半点感觉,可是一旦出击便是要害,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地。 那一场论道,玄老当众认输,往后几年只要有沈修止在,他都懒得再出来,谁愿意一路舟车劳顿还要尝一尝败字滋味,他又不是傻的。 他十七岁时便依然如此出色,如今自然更加不容小觑。 沈修止垂眼打开手中的竹简,长睫微垂,眼中神色莫测,玉面在阳光下越发耀眼,这一眼望去,风流蕴藉,眉目深远,真真应了那一句公子如玉世无双。 他一站到场中,场中气氛便完全不同,似乎全在他掌控牵制之中,没有一个人率先一步站出来冒险。 突然,场中一道士起身出来淡施一礼,面露不善笑意,“敢问阁下可是那所谓的道中玉树沈修止?” 这一出口便是傲慢讽刺,来者不善。 沈修止合拢竹简,伸手回礼,“在下浮日沈修止,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道士闻言嗤笑一声,伸手冲他摆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沈修止便对了。” 这一番关子倒是卖得足,显然不是来清谈的,一时间场中多有不屑,皆不喜此人无礼做派。 子墨见状上前一步扬声言明,“这位道长若有见解可现下开口说出,若是没有请退后坐下,将时间让给其他道长。” 道士伸手捏了捏胡须,显然也是摆弄气氛的高手,故弄玄虚一番后,才开口顺势接道:“老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唯一想要问沈道长的,只有几个小问题。”他看向沈修止,扬声开口质问道:“请问沈道长来九中之时可是走得水路,可是包得花船,可是寻得花娘随身伺候?” 这一言才出,全场猛然一默,随后场中一片哗然。 子墨子余闻言俱惊,相视一眼皆是惊愕。 沈修止眉间微微敛起,面上却没有半点慌张,抬眼静看面前的道士,他既身为清白,自然能开口解释清楚。 老道虽是询问却不敢给他开口的机会,气都不喘一下便接着道:“沈道长这一路花娘伺候,到了九中是不是不舍温柔乡,还带来了一个烟花女子随身跟着,日夜相伴?”老道尾音一起,突然上前一步,厉声质问,“道长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怕旁人知晓你在众目睽睽在下与那花娘亲吻缠磨之事?!” 沈修止眼神一顿,拿着竹简的手慢慢垂落在身侧。 场中一时议论纷纷,言中都有不信,这若是真的,道中可是要翻了天去! 老道转头冲着众人扬声道:“贫道所言句句属实,如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此生永修不成大道!” 这话一出,场中的议论声顿时静了下来,如此言行如同诅咒,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何其可怕,一时已然信了三分。 老道伸手指向沈修止,再次开口质问,声声严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沈道长应该是要清修人道的人,你往后不可娶妻生子,不可沾染俗欲,不可拜入红尘,如今却这般放肆己身,难道是想要在入道之前多尝尝这俗世□□的滋味,行修浪荡之习吗?!”老道声声入耳刺心,话间一缓,带着鄙夷不屑嗤笑道:“……贫道请问沈道长遵得是什么道,修得又是什么心?!” 这一声问太重太沉,心中本就有愧的人又怎么守得住! 沈修止呼吸骤顿,长睫猛然一颤,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道观中四面清风徐徐拂来,堂中袅袅而起的白烟随风化散,却依旧弥漫着香火气息。 坤虚子站在到堂中执香叩拜,桌案上俨然摆着一白瓷茶盏。 “师兄有错,皆为浮日太清,往后有错,罪责全在弟子一人身上……” 后头一弟子匆匆跑进,随风扬起的衣衫带起一片凛冽的风劲,神情极为匆忙慌乱。 坤虚子见这般堂前莽撞,正欲开口训责,那弟子已然苍白着一张脸,急声慌道:“掌门,前头大事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西汉司马迁《史记》 ☆、第37章 太清观的前堂极为空荡宽大, 殿中摆着一鼎,木板地平铺而去, 一脚踏上前便叫人不自觉放轻脚步, 免得扰了清净。 坤虚子在堂上来回走着,面上神情凝重非常, 月十五那场道被搅得乱七八糟, 只能草草收场,这么多人亲口听闻, 根本来不及阻止,局势发展得极为迅速, 不过短短几日, 所有的东西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沈修止本就因为名声被人盯着一举一动,此事一出, 当即有人不管真假,开始肆意散播谣言, 这事传到最后,越发不堪入耳,有些话脏得叫人根本听不下去。 沈修止名声几乎一夜之间败毁, 清修的道士牵扯上烟花女子,放在哪一处都是不好听的,浮日太清被波及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施梓漆并子寒三人站在堂中,柳眉紧蹙, 神情极为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久,她才站出来说道:“师叔,那艘花船真的不是师兄的,我们一路遇了刺杀,被那艘花船的人救了,不知那道士何处得来的消息,这般信口雌黄的污蔑人!” 子寒当即接口道:“师叔,此事千真万确,师兄绝对没有做那样的事!” 坤虚子闻言一顿,突然猛地一甩袖,一出口便是大怒,“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没有,他若是真的没有,那为何不开口解释,还不是被人说中了,无法开口辩驳!” 子寒施梓漆闻言顿时消了音,确实,他若是开口解释也不至于让谣言这般一边倒去,可他偏偏没有开口,那样的场合上,不开口便形同于默认! 外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片刻便到了堂前,是洵凌带着弟子一路从浮日观日夜不停地赶来,这当头一进来也来不及与许久不见的师弟寒暄,径直开口问道:“人在何处?” 坤虚子当即起身看向子墨,吩咐道:“去把人带过来。”随后迎了上去,开口言明,“这几日皆让他在阁中闭门思过,哪里也没敢让他去,外头到现下还围着一群人声讨,解释的话也散出去了,一点用也没有……” 洵凌重叹了口气,一路而来车马劳顿,面上多有疲惫,闻言神情越发凝重,无意再开口多言。洵凌与坤虚子一道行至堂前过,在椅子上坐下。 子余连忙端茶上前,一行师兄弟在大殿中站好,瞧着这一满堂人的架势,颇有几分满堂会审的意思。 没过多久,沈修止便与子墨一道进了堂中,跪下后默然不语,似乎早已知晓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堂中气氛极为安静,甚至能听到外头的萧瑟风声,偶有一只鸟儿从屋檐上飞掠而过,一声轻啼,响过便消,无端静谧。 洵凌心中极为复杂,这一遭恐怕是天意安排,他虽有几分如释重负,可随之而来的后果确是不堪设想,外头说的话有多难听,这一路而来他听闻了,道中玉树这名声算是彻彻底底毁了,连带着浮日观也多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污点。 洵凌静默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可曾包下一船花娘,可曾不守戒律与烟花女子厮混?” “……没有。”沈修止虽然跪着,却还是端正,连背脊都一如既往地挺直着,叫人未曾看轻半分。 “那你为何不开口解释,任由那道士往你身上泼脏水?”洵凌语气平静非常。 沈修止眼神微微怔忪,面色微微苍白。 他如何解释,他……确实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确实乱道心,又如何开口去反驳? 洵凌见状也不再开口相问,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他自然是知晓他的性子,不可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可也能轻易知晓他确实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否则又怎么可能让那道士奸计得逞? 一时间殿中的气氛越发压抑,座上的白须老者一辈子潜心修道,却不想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给师门惹了这般大的祸事! 洵凌思及此心头怒及,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盏,猛地砸向沈修止。 沈修止不避不闪被茶盏击中了额前,顿时红了一块,茶盏从他身上掉落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滚烫的茶水顺着皙白的面容滑落下来,自如玉的下巴滴落,衣衫尽湿。 殿中鸦雀无声,众人被吓了一跳,何曾见过掌门这般动怒,一时不自觉屏息,站在一旁不敢动弹。 施梓漆心中越发悬起,这事这般严重,往后也不知他究竟该怎么办? 洵凌猛地站起身,伸手怒指,“我教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今日做出这种败坏师门的事吗?!” 坤虚子当即看向子墨示意他们全部出去。 子墨子余连忙上前无声地驱赶着众人出去,不过片刻堂中人便散了干净,只剩下洵凌坤虚子和跪着的沈修止。 茶水顺着沈修止微垂的眼睫滴落而下,半晌,沾染水泽的唇瓣微微轻动,还是没有任何解释,连辩解都没有,“……徒儿甘愿受罚。” 洵凌闻言失望到了极点,“你可还记得自己的道心?” 沈修止眼眸骤起一片水泽,“……徒儿不敢忘。” 洵凌默了许久,终是开口道:“姑嵩,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沈修止闻言面色惨白一片,膝行而去,伸手拉住洵凌的衣摆,“师父,徒儿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会见她,绝对不会……” 这一声声似乎再强行说服自己,压制自己,生怕自己又起了旁的心思,越发强调便越发强烈。 他也曾年轻过,自然知晓这分明断不了念头的模样,洵凌闭眼长叹,“回浮日去罢,从今往后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出来……” 远处青山环绕,树林层层叠叠,皆是枯黄凋落的颜色,黄泥土的山路间来回的只有挑夫走卒,零零散散也没有几个人。 一位锦衣公子提着一只铁笼子在山野中漫步行着,铁笼子里头关着一只脑袋极大,身子极小的稀奇玩意儿,那小爪子正扒着铁栏,泪眼汪汪地看着离去的路。 笼子轻轻摇晃着,里头的大脑袋也跟着慢慢摇晃,毛发很是蓬松,被萧瑟的秋风轻轻吹着,小身板看上去很是单薄可怜。 一位挑夫打量了几眼,越觉稀奇可爱,不由开口询问道:“这位相公,你这畜牲好是稀奇少见,是个什么物种呀?” 那小玩意儿闻言扫了一眼挑夫,突然冲着他张嘴呲牙凶了一顿,神情很是凶残。 挑夫瞧见莫名想笑,好凶的炸毛球儿。 似玉见他不怕还笑了,一时也没闲功夫搭理,直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神情担忧哀伤,她的心头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 似玉一想到这一处,心口一片生疼,眼里的泪花开始打转转,在这萧瑟的秋风中越显凄凉。 萧柏悯闻言提起铁笼子,对上了湿漉漉的眼儿,不由一笑,“老伯这话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物种……” 似玉湿漉漉的眼儿顿时露出凶煞之意,恶狠狠地瞪着萧柏悯,眼儿直用力到翻起了白眼,看上去却有几分凶残。 挑夫瞧着越发喜欢,这要是买回家去,家中的娃娃们一定喜欢,“这位相公,你这畜牲卖是不卖呀?” 萧柏悯闻言摇了摇头,“自然是不卖的,抓来费了不少劲,小生可要自己养着。” 那挑夫闻言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似玉见人走了,当即猛地一撞铁笼,一脸凶神恶煞怒道:“放我出去!” 萧柏悯上前几步,将铁笼挂在树枝上,打量了几眼,一时心中却有几分庆幸。 他本就厮混在女人群中,对于香气极为敏锐,那一日在船上屋里若不是闻到了些许女儿家的香气,多暗自留意了几分,还真不知道这世上会有妖这种东西。 那沈修止晚间抱着一个妖女在床榻上缠磨,见人来了又让她变回原形,真真是道貌岸然的变态,连妖都要吃上嘴,也不知这些道士是不是修行修魔怔了? 他眼眸一转,敲了敲铁笼子,“我听说你们妖能活上百年,不知你这芝麻大点的小妖活了多少年?” 似玉闻言冷哼一声,大脑袋一转顺势将他绕了进来,“少见多怪的凡人,百年算得什么,不过是我年岁的零头,你可要知晓,这世上能叫我小妖的,骨头都已经化成灰了。” 萧柏悯自然不信,“你既然活了这么多年,道行应该不浅,怎么路边买的一张符纸就能把你困住?” 似玉面色微微一僵,顺势躺在笼子里,扬着脑袋无所谓道:“那是我不耐烦修炼,否则还有的你骨头在,不过你那命数看着可颇为凄惨,便是我不收拾你,也有的你一番好受……” 萧柏悯闻言眼眸微讶,当即上前,“你知道我接下来的境遇?” “我自然是知道的,凡人每一世是怎样的命数,我都能料算得一清二楚,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去找一找当年自尽在南山寺庙前的横郭公府长子横衡的画像,那就是他的第二十五世轮回,只可惜命运多舛,还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哦,我记得还有一次是做梁国的东宫太子,可惜呀,被他那劳什子父皇取了心炼那什么长生不老的药,这事那时候没人敢记,不过你可以去野史上找,写得是一清二楚,画像嘛想来也是有的,毕竟人长得这么出挑……” 萧柏悯自然知晓横衡,那可是年少天才,表字也确确实实唤作姑嵩,一时将疑惑放存后头,好奇道:“那我上一世是谁,这一世又能活到多少岁,往后又是怎么样的光景?” 似玉舔了舔爪子,一脸恶意坏笑,“叫我一声狮奶奶就告诉你。” 萧柏悯冷笑一声,“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样,需知你现下的性命可拿捏在我的手中。” 似玉在铁笼子里伸了个懒腰,神情无所畏惧,“随便你罢,我死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命数这般坎坷,没人给你算一算,避避祸,唉,苦呀~” 萧柏悯闻言暗一咬牙,眼中眸色渐深,再不耐烦与这占人祖宗便宜的妖废话,一把扯下铁笼子,继续往前走去。 ☆、第38章 清晨的长街上来来回回的贩夫走卒, 人不多,可早间的喧嚣却已然开始, 远处早点铺子的叫卖声, 店铺摊子摆到了街上,延长而去皆是各色吃食, 热腾腾的白烟随风或散或聚, 蔓延至整条街里,惹得人垂涎欲滴。 萧柏悯手中拿着刚从铺子里买来的香火往客栈里去, 这一路而来,从秋到春, 那小妖嘴里没一句实话, 一会儿说他前世是个挑夫, 没得劳什子用;一会儿又说他命中带仙气,是九重天上下来历劫的神仙;一会儿又说他个丧门入命的天煞孤星,和她一起吃吃香火去去煞气…… 萧柏悯这大半年可是被气得不轻, 若不是她本身是妖,又加之说那沈修止的前世头头是道, 他真恨不得把这毛球掐死了事。 这球儿很是难养,比他往日那些个女人还要难缠,吃要顶好的香火, 磨牙的东西越来越贵,还时不时埋怨他对自己的姑奶奶不好,反正就是极尽一切可能提无理的要求,后头真正要提他避祸的事, 就一个字都拎不清楚,摆明一个神棍儿。 每每叫他恨不得揍一顿,可真要下手,又实在下不去手,饿一饿让她长长记性罢,这么点大一只偏生贼抗饿,十几日不吃都还好好的,最后还是他怕饿死了给喂上几柱香。 打又打不得,骂又是一副耳旁风吹过的模样,实在叫人恨得牙痒痒,到了最后,半点正事没做成,尽伺候这小妖了。 萧柏悯摇了摇头,一步踏进了客栈,上楼梯进了屋,却不想里头一片狼藉,贴在周围的符纸全都被撕了个稀巴烂,铁笼子里的东西也没有了踪影。 他的眼神骤然一暗,这小妖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要逃去找沈修止的念头,枉他还好心好意养着她,偶尔还好心放出来遛遛,却不想她一直筹谋着逃。 他眼中神情越发阴翳,垂眼看向手上戴着的银镯,上头的纹路极为古朴,刻着得仿佛是一串古老的咒语。 早间天还未亮,屋里的人便起来了,坐在窗旁的桌案前,一手执笔写着道家清心诀,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字迹工整端正,不偏不斜,分外好看。 窗外的清风徐徐而来,轻轻拂向桌案上的宣纸,微微掀起一角,时落时扬,桌案前坐着的人,衣衫是极干净雅致的颜色,穿在他身上越发清隽好看,发冠如寻常公子家一般束起,一半乌发如墨染一般的黑披散在身后,背依旧挺着极直。 春光煦煦温和,阳光透过淡薄如烟的云照射下来,落在檀木桌案上,映得他眉眼如墨画,琥珀色的眼眸越发剔透纯净,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 大半年的时光似乎已经让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气度越显沉稳。 他落下最后一笔,伸手便将那张纸轻轻拿起,薄唇轻启,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迹,微微拿起看着,外头的阳光透过薄纸照射而来,有几分刺目,他微微眯起眼,却没有收回视线。 他默看了半晌,才将纸放下,起身往客栈的大堂去,才下去便见与一道同行的两个弟子已经在了,正要上前便听他们开口道: “今次可是沈师兄闭门之后出来的头一遭,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虽说大半年前的事已经被压了下来,但名声到底不好听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故意找茬,若是真的有,我们俩可就遭殃了。” “说来也够倒霉的,子寒师兄偏偏就选了我们去,虽说是给我们机会学了许多东西,可现下他这般不好听的名声,说不准还会带累我们也惹了骂名……”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说沈师兄他若是有了那门子心思,怎么非放着国色天香的施师姐不要,非去寻那花船上的烟花女子?” “你懂什么,施师姐有才有貌,家中又是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看得上现下声名狼藉的他? 我瞧着,对他至多也就是师门情谊,沈修止呀,他那个喜好也不好琢磨,恐怕也就是喜欢那种货色。” 这浮日的两个弟子竟还有两副面孔,一路上跟着沈修止,师兄那师兄这的嘘寒问暖,安前马后没个消停,话里话外都是敬重有加,却不想背地里又变成了另外一副形容,舌根子就差没搅得打结了去。 沈修止闻言扫了他们一眼,依旧波澜不惊往他们那处走去,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拂袖而去,坦坦荡荡不避不退。 二人见了沈修止,皆大惊失色,一个捏扁了手中的馒头,一个险些将碗打碎了,分别慌慌张张地站起身,颤着声唤道:“师……师兄……” 沈修止面色平静行到桌前坐下用食,既不像是听见了,也不像是没听见。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叫人心中不上不下的,主要是两位背后嚼舌根的弟子,他们对视了一眼,只得悬着心慢慢坐下,拿着馒头继续啃着。 早间的客栈没有几个人,堂里也不过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二人颇为坐立不安,也不敢向往日那般与沈修止面前讨好,是以一顿饭用得饱受折磨。 沈修止用完了早点,放下手里的筷子,言简意赅直言,“你们二人用好早点动身回浮日去,换两个真心想要习学的人来寻我。” 二人闻言皆吓得不轻,果真还是叫他听见了,一时皆慌张失措,却又因为刚头失言而不敢开口相求,倒也成全了沈修止的清净。 沈修止往里头深廊走去,到了楼梯旁便见一人迎面冲下来,堪堪就要撞到他身上。 他不紧不慢脚下一移往旁边多走了一步,避开了这人。 萧柏悯险些冲撞到人,转头看去猛然顿住,眼前这人可不是大半年未见的沈修止吗? 如今名声这般败坏,却并没有在他面上见到愁容,反而越发沉稳,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萧柏悯想到他在此,又想到那小妖,莫不是他们又到了一块儿? 他心中突然一慌,当即笑道:“沈道长,许久不见了?” 沈修止静看他半晌,终是没有开口说话,冲他微微颔首便算打了个招呼,伸手撩起衣摆往上走去。 萧柏悯见状越发紧张,连忙上前试探道:“沈道长,我家小玉儿往日多有麻烦你了,不如过些时日我们在一头聚一聚?” 沈修止脚下一顿,默站了一刻又继续往上走去,语调一贯的清冷平静,“不必了,我没有时间。” 萧柏悯见他没碰见小妖,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即往外急步走去寻那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沈修止缓步进了屋里,几步上前坐到床榻上,像以往一样打坐调息, ‘师兄,石姑娘好像真的走了……’‘萧柏悯也没打招呼就走了,他们……好像是一道离开的。’ ‘沈道长,我家小玉儿往日多有麻烦你了,不如过些时日我们在一头聚一聚?’ 他眉间微微敛起,越发凝神静心,唇瓣微动,口中念着清心诀,闭目垂着的长睫微微颤动,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 过了许久,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如深潭古井没有一丝波澜,平得像一面镜子般干净。 突然,耳旁似有女儿家轻声呢喃, ‘姑嵩……’ 他猛地睁开眼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周围的场景一成不变,他依旧坐在屋子里打坐,连桌案上的纸都不曾掀动。 他静静看着前方空气,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初春的风轻轻拂来带着几分凉意,即便感觉不到冷,也不会觉得热,可他额间却起了一片晶莹的汗珠,神情有几许苍白,似乎无力至极。 半晌,他才伸手到怀中拿出了一个白布袋,取出了里头放着的锦囊。 这锦囊上头沾了些许泥点,看着有些旧,可却被保存得很好,除了不是很新,别的东西都没有磨损掉线。 大半年的时间可以淡去很多东西,甚至以为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一旦出现,又还是那样清晰…… 他静静看着,眼中神情颇为空洞,修长的手指握着锦囊没有多余的动作,似乎在出神。 ‘道长~’声音很是委屈,还带着哭腔,听得人心口发颤。 他呼吸一窒,连忙起身下了床榻,快步下了搂,便见萧柏悯正站在客栈的台旁, “掌柜的,可曾看见和我一道来的姑娘家,或者一只头特别大的小玩意儿从这里跑出去?” 掌柜的闻言思索了片刻,“这倒还真不曾见过。” 萧柏悯微侧着身子,余光瞥见了沈修止下来,正往他这处走来,他当即面色一阴,装作不知晓般开口说道:“掌柜的若是发现了,一定要与我说,她性子不好,早间起来时和我闹了别扭,便不管不顾跑出去了,我这下也是心急。” 沈修止闻言脚下骤然一顿,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掌柜的闻言自然而然以为他们是夫妻,当即客气回道:“我知晓,相公也莫要着急,她一个姑娘家也去不了哪,可能在外头街上闲逛,你们二人瞧着好是登对,找着了可要好生哄回来。” 萧柏悯闻言连声道是,面上带着笑往外走去,“那就呈掌柜的吉言了,我这厢再去别处寻去。” 沈修止眼眸微闪,凛冽的唇抿得紧紧的,如玉的面容虽然看不出来什么端倪,手上却不自觉握紧,手背青筋隐显,指节直用力到泛白,指间锦囊的系绳微微晃着,似乎不堪重负。 ☆、第39章 长街上人来人往, 街边一家家铺子接连开门,一路而去熙熙攘攘, 热闹非常。 似玉在外头找了许久, 再也没有感觉到沈修止的气息,本来还能察觉些许, 可还是道行浅薄, 没一会儿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纤细的脚踝上带着银镯子,上头的纹路隐隐浮现出青色的光芒, 突然,脚踝处又是一下电击, 她疼得猛地往前一个跄踉险些扑倒在地。 说来也是她运道不好, 本来不过几日便能逃出来, 却不想萧柏悯找了一个捉妖师,花重金买了这一对法器,只要她离了萧柏悯手上那镯子太远, 便会一直电击于她。 似玉强忍着痛意在长街上又找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脚踝上的疼, 转身往回走去,正巧路过了一家药铺。 她眼眸一转,连忙往里头踏去, 待从药铺出来,才一瘸一拐往客栈那处去。 临近了客栈,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不由抬眼看去, 便见客栈窗子里站着一个人静静看着她,日光斜斜照射下来,落在那人身上,耀眼夺目,那目光太过深远空寂,与这初春万物生长格格不入。 她顿在远处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般来回找着,却不想他就在这家客栈里…… 似玉心中一喜,正要唤他,他却突然收回了视线,转身离了窗边不再看她。 似玉神情微微怔忪,心头一慌也顾不得脚疼,连忙往客栈里头跑去,衣裙层层叠叠飘然飞扬,明媚的阳光洒下,仿佛盛满了细碎的璀璨光芒。 似玉一路进了客栈直往里头冲,掌柜的见了连忙开口叫住了她,“这位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家相公刚头出去寻你了,不知你有没有碰见?” 似玉哪来得及理会,眨眼功夫便跑进了深廊里头。 掌柜的见她一阵风似的跑过,直”诶”了一声,一时弄不清楚,手下算盘也不知拨到了那处,只得从头来过。 似玉跑到楼梯旁,正要提起衣裙往上跑,便见沈修止背着包袱,拿着剑往下走,见了她脚下顿住,神情冷淡看着她。 似玉见他相安无事,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被他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又加之先前他赶自己走,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直唤道:“道长。” 沈修止视线在她面上轻轻扫过又面无表情收回了视线,继续往下走。 似玉见心头肉一步步靠近,顿时满心欢喜凑上去,伸手想要抱住他好生蹭一波。 却不想才靠近几步,他突然拿起剑抵在她肩膀上,阻止了她的靠近,眼神淡漠,一言不发。 冰冷的剑鞘抵在她肩膀处,隔着薄衣感觉到了凉意,却不及他的眼神冰冷,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很是受伤,直泪眼汪汪看着他。 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不愿意自己留在他身边…… 沈修止完全不为所动,薄唇微动,语气平淡吐了几字,“男女授受不亲。”言罢便收回了剑,越过她身旁往下走。 似玉闻言心情很是低落,完全忽略了脚踝上的疼,耷拉着眉眼隔着几步远默默跟着。 沈修止察觉她跟了上来,脚下一顿却最终没有转头看她,提步继续往前走,仿佛她跟着还是不跟着,都与他没有关系。 二人才刚走进大堂,便见前头萧柏悯疾步而来,见二人碰着了面顿时眉头紧锁,默了一瞬便越过沈修止,走到似玉身旁,蹲下身子拉起她的裙摆,看向脚踝上的银镯子,见还在便极为轻柔道:“脚还疼不疼?” 似玉见了他完全当作没看见,直默默跟在沈修止身后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萧柏悯见状也法多说什么,只得起身跟着似玉身后哄道:“我给你买了好多香,都在屋里放着,你肚子饿不饿?” 沈修止闻言越发握紧了手中的剑,头也不回径直往外走去。 一盘算账的掌柜的正算到紧要关头,见这情形又忍不住分了心,回头一看又忘了自己拨到哪处,险些气得吐血身亡。 似玉心中一急,连忙跟上去,“姑嵩!” 萧柏悯亦趋亦步跟在身后,见状心高高悬起。 沈修止闻言转身拿剑抵向她,拦住她靠近的脚步,“你别再跟着我了。” 似玉看着那拦着自己的剑,一时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沈修止看了眼二人,连衣着都登对非常,确实是一对璧人。 他心口一刺,面色微微苍白,退后了一步当即转身快步走到马旁,翻身上马,衣衫飘然,动作看似干净利落,实则却是方寸大乱,片刻间,马蹄声便在青石板上响起。 似玉连忙追了上去,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心中说不出滋味,她没有想到他这般不喜自己,连多说一句都不愿意。 她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往回走去,再没有了以往的张牙舞爪。 萧柏悯见状也没再多言,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似玉步上了楼梯,再也没有心情扮什么凡人,直变回了原形,垂着头任由脑袋上的毛在地上拖着往前走。 萧柏悯不防她这般大胆,连忙看向周围见没人才放下了心,上前一把抓起小白眼狼放在胳膊上,揉了揉她的大脑袋,“你以后就跟着我罢,我每日给你吃香的喝辣的,比跟一个破道士好上千倍百倍。” 却不想大脑袋根本不想搭理他,爪子一伸,从他胳膊上跳到了地上,扭着小屁股继续往前走,到了客栈门前,伸出奶爪推开门钻了进去,几步走到自己窝旁往下一趴,将大脑袋埋进了软绵绵的窝里,小小一只瞧着很是落寞。 萧柏悯见状也不再管了,反正这小妖不想着逃就行。 他走到窗旁看了一眼,确定了沈修止真走了,才往后一仰倒在榻上,冷笑一声,言辞不屑道:“真不是一般两般的变态,名声败坏到人人辱骂,还这般风平浪静,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却不想话音刚落,那窝里的一小只便呜咽出声,他当即起身看去,便见那肉乎乎的小身板一抽一抽的,哭得好不伤心。 萧柏悯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也多少有些闷闷的,起身走到窝旁看了半晌,见小妖哭的实在伤心,只得俯身将她抓起,捧起她的大脑袋看了一眼。 这可真是哭湿了脸,小眼儿泪汪汪的,脑袋上的毛全都湿了,跟水里捞起来的差不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往日他那些女人哭了,他都是有法子哄的,可这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妖,他哄个什么劲儿? 他伸手以袖整只胡乱擦了几遭,嘴上安慰道:“别哭了,人就是不要你了,你还一厢情愿地做痴情种,他身边有这么好看的美人守着,哪里会不动心?”他说着,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身板,“就你这个媚俗的姿色,别想了,施梓漆一根指头你都比不上,傻子才会要你这只呆头妖……” 这话那么是安慰人,分明就是心灵毒鸡汤,专门戳心窝来着! 似玉闻言越发伤心了,一下下抽咽着,嘴里小声喃喃着什么,萧柏悯没有听清,便端着她凑近一些,“说什么?” 却不防才靠近些许,那奶爪突然往他面前扬了一把白色烟粉,他靠得太近当即吸入了鼻腔,还未反应过来便身子一软,“砰”的一声往地上倒去。 意识模糊间,便见那掉落在地上的小妖骤然变了人形,站在他身旁看着他。 似玉可是有样学样,尝过一次自然识得那个味道,特地溜进药铺抓了一小把来。 似玉在他身旁蹲下身,见他意识渐渐模糊,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脸皮上满是阴沉笑意,“孙儿啊,莫要和你狮奶奶斗,你狮奶奶一辈子都是你狮奶奶~” 萧柏悯闻言心中生怒,想要伸手抓她,却终是扛不住那药劲,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似玉连忙起身拉起他的腿,往床榻旁拖去,撕下一旁的床帐,将他五花大绑甩上了床榻,才安下心来,蹲在榻旁拿过他的手,一门心思研究怎么把银镯给取下来。 那捉妖师颇有几分道行,随随便便一对镯子便困住了她,实在很是难搞。 换言之,也可以说似玉的道行太浅了,半点不得用,随随便便一个混日子的捉妖师,都能困她大半年…… 似玉观察半晌,伸手碰到那银镯,镯子上顿时泛起青色光芒,那疼痛钻进了手里,瞬间麻了整条胳膊。 似玉面色一时凝重起来,咬牙抓住镯子想要强行拽下来,却不想那疼痛深入到骨头里,不过堪堪几息便疼得生不如死。 她本来红润的面色顿显苍白,身上直疼出了一身冷汗,当即松开手瘫倒在地,两只手彻底没了知觉,连动弹一下都不行。 等好不容易恢复了知觉,天色已经很晚了,屋里暗得看不清,再耽误下去这孙儿醒了,恐怕又是一顿麻烦。 她极为吃力的爬起来,伸出獠牙咬向他的胳膊。 那尖利的牙齿没入肉里,直疼得萧柏悯在昏迷中狠狠皱起了眉头,痛吟出声。 似玉不由一顿,想了想还是觉得难免下口,只得起身去楼下灶房蹲了许久,才偷了一把菜刀和磨石。 这边耽搁下去,夜色越来越深,客栈里头已经没了人走动。 似玉连忙坐在他床榻旁磨刀,时不时目露凶光瞪向他,“你不仁,我不义,关了我这么久,害得心头肉又与我生分了去,现下前功尽弃,怎么也要弄个红烧肘子补偿补偿。” 她埋头正磨得起劲,外头突然传来声响,她动作猛地一顿,当即放下刀起身,神情警惕打开了门。 见外头没人,便又走到楼梯那处瞧了眼,也没有人,一时满眼疑惑,转身往回却见不远处一个人靠在门旁静静看着她,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朦胧的月色从走廊尽头的雕花窗子透进来,只带来微微光亮,依稀能看见眼前人眉目清隽,眼眸渐染几分迷离,隐在暗处的面容越发惊艳绝伦,惹人心跳。 是去而复返的沈修止。☆、第40章 似玉见他站在那处, 直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他不开口说话,也没有像往日那样站得那么端正, 长腿微屈靠在门上, 衣衫在微凉的月色下越显清雅别致。 他的视线也不知怎么的,与往日完全不一样, 落在她面上时, 莫名叫她心口慌跳不已,只觉拘束紧张, “道长,你怎么回来了?”这一出口, 似玉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起来, 在漆黑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沈修止闻言眼帘慢慢一眨, 眼中没有一丝清明,似乎根本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似玉有些疑惑,走近几步站定在他面前, 便闻到了些许清冽的酒香,这一闻便知是烈酒, 她有一回被萧柏悯喂过一盏,一尝就醉倒了,在笼子里晕睡到头扁。 她不由一怔, 疑惑开口,“道长,你醉了吗?” 他闻言眼眸微闪,似被她话中的那个词叫醒了一般, 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看了她许久,忽而低头轻轻笑起,笑中多有苦涩,“原来到头来我才是那个笑话……” 似玉闻言只觉一阵恍惚,好像在哪里听过这话,可她很清楚地记得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荒凉绝望的语调,她若是听过,绝对不会忘记。 她一时怔忪,完全没有回应。 沈修止突然倾身靠近,伸手搂过她一个转身将她抵在了门上,靠近看向她,明明是这般亲昵的距离,眼中却是不甘,那吐出的话里满是煎熬,“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难过,你都没有感觉吗?” 似玉眨眼间便被掉了个方向,直下意识伸手抓着他的衣襟,僵硬着身子靠在稍有凉意的门板上,颇有些许无措。 距离一下子贴近,那染着清冽酒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喷在她的脸上,惹得她心口发抖,“道长,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吃醉了酒?” 沈修止闻言眼中隐有水泽,手间慢慢握紧成拳,用力到指节泛起了青白,看上去极为可怖,许久,他才慢慢松开了手,再没有多言一句。 他眼帘微微掀起,视线再落在她面上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一寸寸往下移去,长睫微微垂下遮掩了眼中神情,无端透着危险的感觉,似玉被看着有些喘不上气,直伸手去推他,“道长……” 话才出口,他突然低头压上她的唇,这几乎是硬生生撞上来的,以他的唇齿撞向她的,在这寂静的走廊里甚至听到了牙齿碰撞的声音,清晰到心口发抖,蛮横无礼,根本不是一个吻。 似玉直疼得呜咽一声,唇瓣那处被磕得生疼,必然已经出了血,而自己的牙齿也磕到了他的唇。 她连忙伸手去推他,想要避开他。 沈修止却像完全没有感觉到疼一般,越发用力将她压在门上,唇瓣微启,那温润柔软一下探进来,越发蛮横地肆虐着她的软嫩。 似玉被弄得呼吸都紊乱了,不自觉动弹了下身子,他却越发毫无缝隙的压着,手也越发用力地搂着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容不得退避。 她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呼吸越发不顺畅,那唇齿之间似乎尝到了清冽的酒味,是极烈的酒,看似清淡,可一口喝下去却很是烧喉,却能轻易上瘾,不知不觉间便醉了。 他现下与早间说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所有的动作都透着侵略的危险意味,连那清冽的男子气息都叫人半点受不住。 漆黑的走廊看不清周围,只听到令人面红心跳的呼吸声和唇齿间缠磨声响。 他开始越来越荒唐,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清冷克制,好像完全失控了,搂着她身上的手称得上肆无忌惮。 似玉一时心口发慌,心跳的速度几乎控制不住,直含糊不清“唔”了一声软了下去,完全站不稳脚,全靠沈修止抱着。 沈修止听见声响才停了下来,炙热湿润的唇瓣慢慢离开了她的,手却依旧搂着她,不曾松开。 他的唇瓣离得极近,若有似无地贴着她微微发麻的唇瓣,唇齿间的气息极为炙热,带着清冽的酒香慢慢缠绕上来,让人避无可避。 这处太过安静,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是有热度的,直烫得她心跳如擂鼓一般,震得耳朵发鸣。 她微微抬眼看向他,只对上他的眼,那目光太过炙热,让她忍不住退避,不敢对视,一垂眼视线便不自觉落在他的唇瓣上,依旧是棱角分明,色如朱墨般层层叠叠晕染,一如初见时的凛冽,现下因为刚头的缠磨,沾染了些许水泽,越显鲜红潋滟,诱人至深。 她看着莫名想到他刚头的模样,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面红耳赤,浑身由里到外开始发烫。 周围的气温一下子升得极高,那朦胧微薄的月色透过来,隐隐约约看清了眼前的惊艳面容,眼中眸光多了些许理智冷静,若不是刚头那般耳鬓厮磨,唇齿相缠的感觉太过真实,几乎都要怀疑刚头是不是错觉。 似玉有些不知所措,拽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开,上头的褶皱极为明显,根本抹平不了,她微微动了动唇瓣,发麻的感觉渐渐消散,唇齿间却还能尝到清冽的甘甜味道,这酒的后劲很足,滋味颇为不错。 她受不住这般相顾无言,直轻声问道:“道长,你吃了多少酒?”才会连呼吸间的气息都让她跟着醉了,连脚都站不稳。 她的声音本就生媚,现下还带上了些许水意,好像被欺负得狠了,莫名有些小委屈,却又带着蛊惑妖媚的意味在里头,平白惹人生出几分勾引的心思,暧昧的意味一时间萦绕在周围,挥散不去。 他闻言一言不发,手却越发搂紧她的腰。 他的手劲太过,似玉只觉自己的腰快被他掐断了,忍不住扭着身子挣扎,“不要这么用力掐着,都要疼死了……”她的声音极小,带着些许埋怨和娇嗔,叫人不由自主想到细白软嫩的腰间带上了些许青痕,莫名惹人心疼。 沈修止微微放松了手间的力,手却没有离开那不堪盈盈一握的纤腰,片刻的静默过后,他忽而低声问道:“要不要吃我?”声音低沉暧昧到了极点,不像以往那般清透,带上几分沙哑,突然便觉口干舌燥起来。 似玉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闻言口水都滴下来,兴奋到了极点,抬眼看向他急不可待回道:“要,我做梦都想要吃你!” 沈修止闻言眼神越发深沉,视线落在她面上,紧紧盯着,几乎不曾错失她面上的任何表情,开口轻缓道:“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他话间微微一顿,身子又贴近她些许,言辞间带着些许蛊惑意味,“你想要谁,嗯?” “要你!”似玉闻言根本不假思索另外一个他究竟是谁,直急不可耐答道。 沈修止眼眸渐深,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清楚,你要是选了就不能反悔,往后只能吃我一个,没有别人。” 似玉连忙伸手搂上他的窄腰,叫微微掂起靠近他脖颈处,眼里直冒起了光,“没问题,你一个就够补了!”说完舔了舔他的脖颈,嘴里的獠牙很是蠢蠢欲动,口水差点流出来,就等着他开口允许,先吃上一点补补身子。 却不防沈修止突然低头吻上来,那温热的唇瓣贴上她柔软小巧的耳朵,唇瓣间的热气惹得她忍不住一缩身子,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唇瓣已经往下而去,吻上了她细白的脖颈,温软的触感在皮肤上流连,惹人心慌意乱。 似玉见他在脖颈处流连,不由心口一慌抬眼看向他,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头? 沈修止对上她慌张的小眼神,不由轻笑出声,那笑声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清晰,落在耳旁平白惹人心颤,那醉意似乎染了声音,像烈酒一样让人由清醒到醉倒,意识到之前便已经醉得沉沦其中,脱离不出来。 似玉颇觉心痒难耐却又不得其法,连忙踮起脚尖靠近他颈脖处,却被他低头以唇截住,力道轻柔地吻上了她的,不似刚头那般蛮横。 她见他又来心中也有些意犹未尽,很是主动地搂抱着他的窄腰,微微探出舌尖,当即便被他困住缠磨,轻易便又夺了她的呼吸。 他极为用力地搂抱住她,吻得她的微微后仰,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离了门那一处,唯一能依靠的仿佛只能是他。 缠磨之间,他呼吸渐失平稳,搂住她往一旁走去,伸手推开了隔壁的房门,动作有了几许急切。 似玉被他带着走,他的唇瓣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可到底比不上他腿长,一时脚下步伐有些乱,直撞倒了身后的凳子,正想要抬头看一眼,却被他伸手按住了后脑勺,越发用力地缠磨,容不得半点分心。 似玉只觉他走得极快,不过几息之间,便被带到了床榻那处,下一刻便被他连带着倒向床榻,压进柔软的锦被里,她还未彻底感觉到软绵绵的被窝。 沈修止便越发蛮横地吻着她,似乎想要夺尽她唇齿间所有的气息。 似玉一时有些心慌,他这模样,倒不是想让自己吃他,倒像是他要狠狠吃自己一顿似的。 似玉正想着,沈修止微微支起身,伸手解着自己的腰带,幽深的眼却一直看着她,那眼神不同于以往清冷,眼眸晦暗得不可思议,一种危险隐在底下,叫人心头慌跳。 似玉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呼吸有些发紧,浑身热乎乎的,脑袋还一下下发胀,根本无法思考,见他解开衣衫,便又伸手解她的,一时彻底蒙圈了,微微支起身子问道:“……道长,不是我吃你吗,怎么连我的衣裳也要扒?” 沈修止好像都没来得及辨别她说了些什么,直低下头吻住她,身子下沉压上她,仿佛鬼迷心窍一般,含着她的唇瓣轻声肯定,“是你吃我……” 床外的月色朦胧非常,薄如烟雾的云轻轻飘过,遮掩些许光亮,似乎羞于见之,许久,屋里一声呜咽声起,夹杂喘息声,床架子咿咿呀呀的声响起,分外羞于耳闻。 ☆、第41章 日头高高升起, 阳光沿着窗缝透进来,丝丝缕缕落进屋里颇为亮堂, 屋里挥散不去的暧昧气氛, 床榻那处更是凌乱非常。 似玉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被心头肉搂抱着, 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昨日里真是她漫长怪生最惨烈的一夜, 往日那些风吹雨打太阳晒太过轻飘,根本不值一提, 她现下整只狮仿佛废掉了,甚至连撑开眼皮都颇为吃力,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身旁吃醉了酒的心头肉。 她抬眼看向沈修止, 他正闭着眼睡着, 那如墨染的长睫微微垂下,投下一道阴影,衬得面容皙白清隽, 凛冽的薄唇温润潋滟,睡颜干净无害, 可不像昨日那般可怕。 似玉想到昨日便忍不住心头一颤,实在太过惨烈,叫她不敢回想, 虽然这滋味她从未没有体会过,觉得别样的新奇,可总有一种被按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感觉。 他面上看起来极为平静,可那眉眼被汗水染湿, 一滴滴砸落,烫得心口都要窒息了,眼底仿佛隐着深海翻涌,一个浪过来就能叫她万劫不复,动作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仿佛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蛮横霸道,半点不讲道理。 到最后,她几乎语不成调,虽然认真听也未必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可他一副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的做派实在太过可怕。 仿佛魔怔了一般,只一味乐此不疲地折腾她,一整夜都没让她休息过,好像吃到了一块惦记许久的糖果,含在嘴里反复咀嚼,要榨干所有的甜味,完全化在他的嘴才甘心。 似玉眼里泛起泪花,他根本就是骗人的,哪里有给她吃过一口,一晚上根本就没有空下来的时候,身子微微动弹一下都浑身酸疼不已,她掀开被子往里头看了一眼,白花花的身子被捏青了好几处,好像按着好生打了一顿。 似玉伸手揉了揉胸口,忍不住心疼出声,心下一时好奇,视线忍不住悄咪咪往他那一处移去,才到半路就又收回来,心中很怕,她昨日可只是好奇看了一眼就觉出他越发疯狂,连她腰肢都快被折断了,一时只敢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皮肉。 沈修止被身旁的呜咽声吵醒,他慢慢睁开眼,直被屋里的光刺得难受,一时间更觉头痛欲裂,还没来得及回想,窝在怀里的便小心翼翼地动弹着身子离远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修止垂眼见了怀里软绵绵的似玉,视线微微一顿,神情有些怔忪,恍惚间好像还在梦里。 他眼眸一转,顺着她拉开的被子往里头看去,昨夜的记忆一下子回笼,一时也被自己的荒唐孟浪弄得耳根发烫。 似玉拉开被子边看边揉,发现腰都被掐紫了,彻底陷入了崩溃,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她早就知道这块肉很凶,可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凶,根本就是把她当作面团一般捏来抓去,千年怪生可险些就交代在他手里了。 沈修止感觉她眼泪滴落下来,心口一慌,当即伸手搂过她,将她轻轻搂抱进怀里,“怎么了?”话一出口,声音沙哑至极,一听就知晓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似玉见他低头看来,委屈得说不出话,“你骗我,你明明说过给我吃的……” 沈修止闻言一顿,半晌颇有些耳烫,伸手抚上她的脸,以指腹轻轻擦拭她的眼泪,知她不通人事只得硬着头皮多教一些,“我没有骗你,昨日虽没有让你在上面,可你也确实吃了我,这事本来就是相互的,又如何分作两头?” 似玉神情顿时怔住,他竟要赖账! 昨日明明说好了,等他好了就让她起来好生吃上一回,她辛辛苦苦熬了一夜,现下他竟然不兑现承诺了! 似玉连忙坐起身,大声急道:“昨日里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先等你行完这事,然后便随我处置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沈修止闻言还未开口说话,门那处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沈修止当即伸手拉过似玉按进被窝里,动作极快几乎与门声同时,没叫门外那人看着半点,另一只手在床榻上寻着衣衫,奈何昨日二人委实荒唐,东一件西一件,真正想找的,一件寻不着。 萧柏悯手上拿着刀,身上是被砍断的床帐,听见似玉声音连拿下来都来不及,便往这处奔来,见二人躺在床榻上,衣衫到处散乱,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心中惊怒非常,立时恨声道:“沈修止!” 似玉见萧柏悯醒了,才想起镯子还没取下来,心中一急,当即就要往被子外头钻。 “出去!”沈修止拉过被子遮着似玉,拿起床榻上的木枕,随手往萧柏悯那处飞掷而去,角度极准砸中了萧柏悯,直被打退了几步。 他摸索一番,寻到了床榻一角的裤子,当即下了床榻,起身穿了起来。 萧柏悯见状越发心头大怒,这二人竟然这般不知廉耻,才这么一夜功夫就勾搭到床上去,简直放荡至极。 似玉见他起来,连忙伸出脑袋往外探。 沈修止当即严厉道:“不准出来!” 她被吓得心口一慌,连忙缩了回去,听话得不行,想来也是昨日被收拾得太过惨烈,现下见他一凶便怕坏了。 萧柏悯见了似玉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思,他这样的人向来薄情,又怎么会养一只没什么用的呆头妖在身旁这么久,往日即便再听话讨巧的女人也不曾留这么久的时日,却不想现下在别人床榻上见到了这只妖,这人还是沈修止! 他顿时怒发冲冠,眼都红了,拿起刀就往沈修止那处冲去。 沈修止见状眉头都未曾动一下,上前拿过桌案上的剑,利剑出鞘发出一声清吟,凛冽的白光一闪而过,剑尖已然抵着萧柏悯的脖颈,剑刃染了一丝血痕。 沈修止眉眼极淡,薄唇微动轻吐几字, “马上出去。” 如此动静哪能还不惊动了客栈里的人,门口来了几个人,见了这番场面皆是一脸惊愕。 萧柏悯一个不通武功的文人,又怎么抵得过沈修止手中的剑,顿时便冷静了下来,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将刀扔到了他的脚下,恨声道:“沈修止,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你们浮日观根本就是淫修邪道,妄谈什么清修道,根本畜牲不如!”似玉微微扒开被子一角,偷偷看向他们,见这般针锋相对的场面,不由一头雾水。 沈修止眉间狠狠敛起,半晌才开口道:“萧柏悯,她昨日便已经选了我,男婚女嫁从来各凭喜好,她不喜欢你,你再这般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 “沈修止,你未免想得太过荒谬简单,我把她当个宝贝娇养了大半年,你以为睡了一夜便是你的了吗,做梦!”萧柏悯心中暴怒至极,恨不得杀了他。 沈修止闻言唇抿得极紧,眼中隐显怒意,话出口满是阴沉狠厉,“滚出去!” 屋内气氛极为紧张至极,这一声落吓得人莫名胆寒,外头的人纷纷避走而去,或躲回屋里,或下楼知会掌柜的。 萧柏悯转头看向似玉,眼眸中隐有水泽,难过非常。 似玉见他眼里泛起泪花,微微有些怔住,这大半年来,孙儿可从来未曾哭过,现下这般眼神,倒好像是受了她的欺负似的,一时颇有些不知所措。 沈修止似乎已经忍到了极点,手中剑往前又递进几许,眉眼极冷,最后警告道:“出去。” 萧柏悯脖间痛意越发明显,只得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极为不甘心看向似玉,“似玉,你别忘了这大半年来,是谁任由你在外头孤苦飘零,不闻不问?更何况他在浮日观还有一个大美人施梓漆跟着,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二人私底下没有苟且,说不准早就背地里滚了无数回,你跟着他,不知要吃多少亏,和我在一块儿多开心?” 沈修止连话都不再多说一句,当即随手掷剑飞向萧柏悯。 萧柏悯说完早有准备带上了门,那剑正好嵌到了门上,剑身微微摇晃着。 萧柏悯又在外头极为认真道了一句,“似玉,我在外面等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接受,我不是沈修止,没有浮日观的那些约束,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跟着,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你,你跟着他早晚会吃苦的。” 似玉闻言探出脑袋看向门那处,一脸茫然,吃肉还有这么多讲究,连身边围着什么人都得研究? 沈修止快步走到床榻旁,在床榻里头找到了她的衣裳,皱得不成样子,可现下也只能将就先穿着。 他微微拉开她的被子,伸手给她穿衣,往日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自然极为不熟练,视线只停留在她的脸上,一丝都不曾往下移去,可这般手终究还是会碰到细腻光滑的肌肤,一时间昨夜的种种便又浮现脑海,动作越发僵硬起来。 似玉见他手碰着了自己,小心脏当即高高悬起,生怕他又如昨日狼扑食一般凶狠,连忙伸手拿过衣裳自己穿。 衣裳才刚刚穿好,沈修止便伸手将她搂紧怀里,低头看向她,神情认真提醒道:“你别忘了昨日答应过我的事。” 似玉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一时只觉自己很是弱小可怜,根本无力反抗,看向他的眼神颇有几分谴责,想起昨夜心中颇有些犹豫。 沈修止见她这般如何猜不出,眼神当即严厉起来,“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 你即便是妖,来了凡间也要按着凡人的规矩来,我们昨日这般睡在一块儿便已经是夫妻,往后永远都是夫妻,除非死别,明白吗?” 似玉一时泪眼汪汪,感觉被自己的心头肉狠狠反咬了一口,又想起了他未兑现的承诺,“可你昨日夜里一个劲儿地折腾我,都没给我吃你的机会……” 萧柏悯见他们还没出来,直面色铁青在外头大力拍门。 沈修止见状也来不及说这么许多,当即低头吻住她,碾转吸吮,直磨得怀里人眼中神情迷离,才呼吸未稳地微微离开她的唇瓣,若有似无地以唇碰着她,“只要你不忘记昨日答应我的事,夜里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全部都依你,嗯?” 似玉被磨得心率渐失,看着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极为期待地点了点头。 ☆、第42章 掌柜的正摒住全神贯注算着帐, 小二连滚带爬跑下来楼来,奔到他面前, “掌柜的, 楼上出事了!” 掌柜的冷笑一声,果然只要他一门心思算账就会出点幺蛾子, 他还偏就不信这个邪, 今个儿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妨碍他将这帐算门清! 掌柜的直咬紧了牙后槽, 卯起劲儿,手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小二见自家掌柜的还沉浸着拨算盘, 直急得提着嗓门喊道:“掌柜的, 昨日半夜里来的那个吃醉了酒的公子将别人的娘子给睡了, 现下人在楼上拿起刀子准备互砍呢,咋整呀!” 掌柜的闻言眼珠子差点惊掉出来,直倒吸一口凉气, 手上一抖,算盘珠子全乱了。 似玉被沈修止亲亲抱抱狠灌了一碗迷魂汤, 到后头什么也没记住,甚至连镯子的事都忘了,只心心念念的记着, 选他,只能选他,必须选他…… 似玉微微舔了舔被他缠磨过的唇瓣,还残留着些许温热触感, 和心口的慌跳声。 她悄悄抬眸看了眼神沈修止,他在床头拉出了一件白色里衣,他将里衣随意穿起,修长的手指拿起衣带随手一系,动作速度都极快,可比刚头给她穿衣要灵活许多。 这衣衫皱巴巴的早不能穿了,以往他从来都是衣冠端正,一丝不苟,衣衫上连一道折痕都寻不见,现下这白色里衣松松垮垮穿在他身上竟也没有觉得不好看,只不似往日那般严谨清冷,倒多了几分随意不羁,莫名诱人心痒,想要靠近。 似玉想到靠近的后果,当即腿肚子一抖,垂下眼不再多看,正要起身下床却发现实在高估了自己的气力。 这一动就浑身酸痛,连手都发颤,更别提了两条腿了,根本下不了榻,一时直按上自己的大腿倒吸气。 沈修止穿好了里衣,完全无视掉外头萧柏悯越发用力拍门,俯身看向她的腿,疑惑道:“腿疼?” 似玉极为幽怨看了眼他,想不明白为何他一点不累? 沈修止见这视线如何还想不到腿为何疼,一时耳根极烫,没再多言直在她面前矮下身子,伸手揉按她的腿。 他的掌心带着温热,力道适中,似玉被按得十分舒服,连忙拉着他的手往上一些,“这里酸,这里。” 沈修止被她拉着往上放在暧昧不明的位置,不由微微一顿,动作颇有几分僵硬,见她神情幽怨,只得继续在她腿根处揉按。 似玉直舒服地靠在床头享受地闭上眼,表情也没这么幽怨了。 萧柏悯在外头越发不耐,这么久的功夫早早就应该穿好了衣衫,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便再也等之不急,一边伸手推开门,一边开口道:“我进来了!” 这一进来却觉二人气氛极为暧昧,完全是他介入不进去,一时心中咯噔一下,直看着沈修止,面色难看至极,“沈道长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沈修止见萧柏悯自己进来了,便收回手拉过被子盖在似玉腿上,浅声缓道:“一会儿再给你揉。” 似玉见心头肉才揉这么一会儿便不揉了,一时满脸不开心。 沈修止起身拦住了进前来的萧柏悯,朝着桌案那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如主人家一般安排了他的落座之位,又开口平静提醒道:“有什么话尽快说完,玉儿昨日受累了一夜,现下身子都有疲乏,还需要多多休息。” 这话可着实扎心窝子,真的是哪一处疼便往哪一处死命磨砺,不动声色便下了无数把刀子。 萧柏悯闻言整张脸都青了,险些怒到背过了气去。 沈修止才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屋子,微微带上门便去了外头等着。 萧柏悯看了眼似玉,走到一旁坐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照刚头那个架势,这小妖十有八九又被哄骗了去,他现下说什么都处于劣势。 他想了许久该说些什么,其实他完全可以以法器胁迫,可见了她看似妖媚不纯良的面皮,再对上极为干净纯粹的眼眸,才发现他说什么,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何选择? 他坐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可想好了吗,是要跟着他走,还是跟着我?” 似玉见他这般落寞神情颇有些怔然,只觉得他的表情很像以往来庙中祈福的人,有所求才会有所希望,可又无端害怕失望。 虽是萧柏悯关了她大半年,可心眼并不坏,虽然说话不好听,可到底认了她做奶奶,也时常给她买最贵的香吃,搭最软的窝,现下这般神情多少也有些让狮感伤。 虽然她并不知道有什么好感伤的,凡人的情绪总是和那些花花草草一样来得这么突然,叫人不知如何应对。 似玉点了点头,“我昨日已经答应他了,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更何况他答应了晚上要给她吃的,这已经到嘴的肉又怎么可能拒绝。 她等这一日等得实在太久,甚至恨不得现下就是夜里用餐时间。 萧柏悯其实早有所料,闻言并没有多少惊讶,他桃花眼中浮现几许苦意,良久,才开口问道:“如果你早一些遇见我,那现下会不会选我。” 似玉见他好像真的极为难受,一时也不好说的太直白,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萧柏悯,你和他不一样,相遇时间早晚并不会改变太多的东西,你其实比他幸运不知多少倍……”与生俱来就是丧门入命的薄子,就他这么一个,怎一个惨字了得? 似玉想着不由感慨万千,这一世好像是他命最长的一次,往日可是早早就迈进了棺材里…… 萧柏悯闻言苦笑一声,眼中多有几许感伤,或许他也不习惯这样子的自己,一时突然站起看向她,含笑道了句,“小玉儿,你多保重,往后若是沈修止待你不好,你可以随时来寻我。”说完,他便不再等她开口,直快步往门外走去。 一开门出去便见着了站在远处的的沈修止,面上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个一生的宿敌看进眼里,一时间再没有了往日的骄傲,红着眼径直越过他,往楼梯那处快速离去,那步伐快得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沈修止见状一怔,没有开口说话,只静看他离去。 萧柏悯一路下了楼,正碰到了在楼梯口张望的掌柜,想上来又不敢上来,脸上忧心忡忡,还有浓浓的八卦之意,见他下来面上一惊,连忙往一旁让开了道。 萧柏悯几步下了楼梯,正要匆匆往外走去才想起了手上的镯子,他转头看向楼上,见沈修止往屋里走去,一时再也迈不回去。 他伸手摘下手上的镯子,法器离了宿主,古老字符里青光一闪而过便消失殆尽,成了普通寻常的银镯。 萧柏悯将镯子递给了一旁掌柜,“劳烦将这镯子送给与我一道而来的姑娘。” 掌柜的手忙脚乱接过,见这头顶冒绿实在可怜,当即连声应道,忙往楼上去。 萧柏悯看着掌柜上去,思及这大半年来,眼中多有几许不舍难过。 这小妖那么一点点大,可没少给他惹事生非,皮起来甚至踩毁了他许多画,也没有告诉他,他的命数究竟如何…… 几乎没有带来任何一点好处,可他却早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一睁眼便能看见她。 他们妖的世界里不同于人,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根本不用担心对自己笑的,是不是背地里捅自己一刀的人? 他太喜欢这样的世界,到了后头只要看见这小妖,便也间接让他脱离了这些凡尘烦恼。 他才意识到他花重金买了一对法器,也只是想要她一辈子不离开罢了,至少陪他,到他死那一日…… 他说不清楚他究竟喜欢她什么,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爱得那个人罢,醒着的时候念叨找他,做梦的时候也念叨着找他,这样单纯直白,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心思,只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 如果他也有一个人无条件爱他,无论是妖是人,他都会很开心的。 可惜石似玉这样的傻瓜终归太少了,这世上多的是他这种人,永远自以为聪明,永远在爱里计较得失…… 他不由自嘲一笑,缓步往外走去,从来时他是一个人,到现下还是一个人。 屋里的似玉正琢磨着开口安慰安慰,却不想萧柏悯突然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她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一时可是急白了脸,那法器还没取下来呢,这孙子莫不是拐着弯子整她罢!!! 似玉正要起身腿却一软,只无力软倒在了床榻上,顿时急得火烧眉毛。 沈修止才迈进屋便见这般娇弱无力的模样,一时有些面热,快步走到她身旁,将她扶起来,“还有哪处不舒服,我替你按一按。” 掌柜提着衣摆上了楼,到门口看了一眼,瞧见了似玉便连忙拿着手中的镯子往这处走来,“姑娘,这是你家相……额……是刚头离开的那位公子托我将这镯子交给你。” 似玉镯子顿松了一口气,却不敢伸手去碰。 掌柜的见状也不知如何办,便看向了沈修止。 沈修止见了镯子自然晓得,这与似玉脚上带着的是一对,可人既然已经走了,旁的倒也无需在意,便伸手拿过了镯子,递到似玉面前。 掌柜连忙离开了屋子,临走时打量了眼沈修止,一时也想不到这谪仙般公子会做出这种事,难怪昨日半夜里来,醉得都分不清路了,还特地指了这一处房间,现下想来可不就是存了那个争抢的心思? 他伸手带上门,最后又打量了眼那姑娘,不由咋舌,面皮生得这般艳,瞧见便是个榻上功夫顶好的,也难怪这么清冷的人被勾缠住了脚…… ☆、第43章 似玉看了眼面前的镯子, 试探性伸手碰了碰,果然没了往常的电流感, 当即拿过镯子左右翻看一番, 又伸手去取自己脚上带着的,果然轻轻松松便拿了下来。 两只镯子摆在一处, 分明就是一对普通寻常的镯子, 却炼成了法器,叫人半点看不出端倪。 门一关上, 屋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才觉出不自在来, 大半年未见多少都会有些疏远, 且昨日又是那样那般干柴烈火的情形,现下便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似玉拿着银镯看了一会儿便有些琢磨不下去,实在是一旁的人存在感太强, 越不说话越叫她心生拘谨,想起昨日的他, 一时间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颇有几分僵硬。 半晌, 沈修止才开口问道:“你饿了吗?”话一出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至极,自然而然让人浮想联翩。 似玉连忙摇了摇头,“不饿, 只是渴了。” 沈修止闻言起身走到桌案旁给她倒水。 似玉见他酒醒了,便也没这么怕,直一门心思地想要和心头肉搞好关系,便没话找话道:“你昨日好像都听不见我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压着我,怎么求你都不理人……” 沈修止手间一滑,刚刚拿起的茶盏“啪嗒”一声清响,掉落在桌案上微微摇晃着。 他自然是记得的,可这般软绵绵地倒在床榻上,软声细语又如何听得进去,根本就是让人更生蹂.躏的心思。 他眼睫微颤,都有些不相信昨晚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默站了片刻,才抬眼看向她低声道了句,“……对不住,我确实没听见。” “没事的,我就是随口一说。”似玉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颇有些灼人,连忙垂眼回道。 沈修止重新拿起茶盏倒了水,转身走来,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她。 似玉接过便开始喝,确实是渴坏了,嗓子可有些哑了,昨夜可是辛苦了。 沈修止收回视线,俯身在一片乱糟糟的床榻上找不知丢到何处的衣衫。 床榻本就狭小,他这般靠近,似玉只觉连周围空气都稀薄了些许,慢慢有些透不上气来。 窗外的阳光微微透进来,隐约可以看见空气中上下飘浮着的细碎尘埃,外头的喧闹才刚刚开始,显得屋里极为安静。 他只着了白色里衣,四肢修长,看上去极为舒服,干净清隽,侧面如玉温润熠熠生辉,格外好看。 似玉缩在一旁喝着水,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身上,慢慢下移到窄腰和长腿上,一时疑惑他怎么腰不疼? 沈修止遍寻不到衣衫,只得抬头看向她这处,待触及到似玉的目光不由微微一顿。 似玉见他突然看来,吓得心口一抖,连忙起身却不防腿一软身子一斜,手中的茶盏险些扔出去。 沈修止手疾眼快当即握住了她的手,一手揽过她的细腰,扶稳她的身子,茶盏中的水不过洒出了几滴。 他的手盖在她手上,掌心的热度如昨日一般烫人,掌心上的茧可叫她现下都心颤,昨日可被磨得说不出个中滋味。 沈修止视线落在她细白的面上,从轻颤的细长眼睫慢慢往下落在了嫣红的唇瓣上,手上搂着的腰不堪盈盈一握,太过纤细柔弱,他不自觉呼吸一顿。 似玉抬眸对上了他的眼,不由一愣,仿佛又看见了昨日吃醉了酒的他,一时心跳极快,慌乱失措。 他眼帘微掀,对上了她的眼,一时似被自己的念头吓到,当即松开了她离远了一步。 这一番,二人皆是默然,屋里的暧昧气氛颇叫人不自在。 似玉见他离远了些,连忙拿着茶盏小心翼翼挪开了位置,他的衣衫果然压在她这一处被下。 沈修止看见了便伸手去拿,衣衫拿出来的时候已经皱成了一团,根本没办法再穿,他随意穿上,看向似玉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衣裳和吃食。” 似玉闻言当即急了,现下哪能安心让到嘴的肉独自离开,“我要和你一道去。” 沈修止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她腿上,“你现下要怎么与我一道去?” 似玉一想便也垮了,她浑身疲惫至极,实在没法起身跟着吃食到处跑。 沈修止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茶盏,浅声缓道:“再歇一会儿罢,我去去就回,不会离远。” 似玉依依不舍地目送心头肉出了房门,直倒回到榻上满心担忧,又扛不住困意慢悠悠闭上眼,不过一息便睡着了。 沈修止出了客栈,便先去寻买香的地方,买了似玉要吃的香。 先前萧柏悯曾说过此物,想到先头她曾经吃过香,便也猜到她是吃香火的妖,难怪会在浮日观瞧见她,想来这大脑袋是特地去蹭香吃的。 他不由眼露笑意,可一思及浮日观,面上笑意顿时尽散,眉间微微敛起,颇有几分凝重。 他面色凝重在街上缓步走着,寻了一家成衣铺子进去,打头便被五颜六色的衣裳弄得眼花缭乱。 铺子里头的老板娘见了沈修止这般玉人模样,顿觉眼前一亮,忙与一旁女客说了几句客道话,便往沈修止那处走去,极为热情招呼道:“这位相公快往里头瞧瞧,我这处什么样的款式都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沈修止自然是说不出来想要什么样的,以往从来不曾买过女儿家的东西,也不甚了解,自己的衣裳也不过黑白两色,没这般多的讲究,却不想女儿家的衣裳这般繁多。 老板娘见状很是上道,“若是要给你家娘子买衣裳,可往这处瞧瞧……”她伸手指向一旁颜色鲜艳出挑许多的衣裙,“这些是我们铺子里卖得最好的,都是现下流行的颜色款式,相公看看可有入眼的?” 沈修止大致扫了一眼,只觉都差不多,也不知她的喜好,“劳烦店家帮我选些姑娘家喜欢穿的款式便好。” 老板娘闻言笑得合不拢嘴,连忙乐呵呵替他挑选,待寻了一件样式尺寸都极挑人的,便开口问道:“不知你家娘子身段如何?” 现在已是春日好,衣衫大多轻薄,尤其是她手中拿着这一件,薄如蚕丝摸上去舒服亲肤,颜色也极好看,就是布料少得可怜…… 沈修止闻言有些不解。 那老板娘见状不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就是你家娘子胸口这一处撑得住撑不住,有些姑娘家架子小,平了些,这衣裳穿了便松松垮垮的不好看,就看你家娘子身段好不好了?” 沈修止闻言耳根顿时烫得如火烧一般,她的身段自然是好的,好到他…… 他呼吸一顿,想起昨夜里便觉自己疯了,他竟会做出那般举动…… 一时间思绪全乱了,不肯再多言半字,直微微颔首敷衍过去。 老板娘见状不由掩嘴一笑,如何猜不出是新婚燕尔,便也不再多言便将这身衣裳包了起来,又去特地挑了几件顶好的,笑眯眯道了句,“婶子也不和你说旁的,这些衣裳可都是我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可惜呀,太挑人身段,没几个姑娘能穿上,相公好福气,娶着了个身段好的娘子~” 沈修止回了客栈,似玉已经睡得昏天暗地,他将东西放在桌案上,转身走到床榻旁看了一眼,伸手拉下床帐遮掩榻上卧着的温香暖玉,自己转身走到靠榻旁坐下。 似玉一觉醒来已然天光黑沉,屋里燃着火烛,外头的喧闹声也渐消渐小。 沈修止正在屋里打坐,确实如他所言,就在这一处,哪里也没有去。 似玉伸了个懒腰,拉开垂下的床帐看了眼外头天色,不由心中一喜,这一觉醒来便是加餐时间,怎么不叫狮心头欢喜? 她看向坐在远处打坐的沈修止,连忙下了床榻往他那处凑去,“道长~” 沈修止睁开眼见她垂涎欲滴的神情,面上颇有几分不自然,直开口道了一句,“我让人给你打热水泡一泡,解解乏罢。” 似玉想了一想也觉不急,泡个热水澡先提一提神,好打起精神吃他几次! 沈修止起身出了屋唤了小二,待人打好热水,屋里便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似玉去了屏风后头,便开始宽衣解带。 沈修止本欲往屋外走去,可一想昨日这番情形,避嫌已是多此一举,便转身走到桌案旁坐下执笔书写。 沈修止落下最后一笔,眉间渐渐敛起,他已然挣扎了太久,如今这番情形反倒在他预料之中,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他早就已经无法潜心修道,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必然会失望…… 他面色渐渐凝重,眼中多有愧疚,可却没有后悔,即便此事在师门眼中是大恶,他也不后悔。 似玉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出来的功夫便见沈修止坐在桌案前。 她擦着头发往他身后走去,探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不日便回,与师父请罪…… “道长……要回浮日观吗?”似玉见他还要回浮日观,心中难言,可又不敢将自己知晓的告诉他,唯恐他接受不了,只得小心翼翼问道。 沈修止思绪被牵了回来,微微颔首,“我得回去,给师父一个交代……”他语调渐沉,似乎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极重,伸手将手中的书信折叠起来,放在信封里头。 似玉见他这般神情,当即靠近他身旁,“我跟你一起去,若有什么危险,我还可以保护你。” 沈修止心中压抑,闻言转头看向她,便见眼前白花花一片,那衣领低得匪夷所思,几乎大半都要露出来,一时情绪被搅得乱七八糟,血气一下上涌,直厉声道:“穿得什么?!” ☆、第44章 似玉好端端又被凶了一遭, 满眼无辜和一头懵,“道长, 这不是你买来给我的吗?” 沈修止被噎了一下, 想起那店家说的话,一时难言, “去换一身。” 似玉闻言很不开心, 扭着腰走到床榻旁坐下,一脸不情愿。 沈修止见状也不催促, 拿着信封起身往外走去,“我回来之前换件布料多的衣裳, 穿成这样太不成体统?” 似玉看着他带上了门,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裙, 领口开得极大,露出细白的脖颈和锁骨,做工很是精美细致, 只是这衣裳穿着有些小,她花了好大的劲才穿进去, 胸口挤得透不过气,不过胜在挤得很是好看,走起来裙摆飞扬, 飘飘若仙,比她以往穿的可好看出挑许多。 她一只在庙门前饱受风雨摧残的石狮,何曾穿过这般漂亮显眼的衣裳,哪里愿意脱下来, 只伸手又拉了拉领口,理了理衣裳,半点没将沈修止的话放心上。 沈修止在外头寻了人送信,不过片刻功夫便回来了,一进门便见似玉还穿着那一身暴露的衣裙,当即下了最后通碟,话中很是严厉,无端震慑人,“我洗漱完,你若是还没将衣裳换了,晚上便不用睡了,站墙角去面壁思过。” 似玉完全当做耳旁风一般吹过,半点不往心里去,她就是喜欢这件衣裳,任凭他怎么凶都不去换,只直勾勾地看着他走到屏风后头,想着替他按摩按摩,或许他一高兴,晚上就能给她多吃几回。 待那屏风后头衣衫窸窣声响没了,便偷偷摸摸凑过去,躲在屏风一角探出头看去,却不想眼前一片衣摆拦住了视线。 她顺着衣摆往上看去,并见沈修止垂着眼,面色平静看着她,他身上的腰带已经解下来了,衣衫像是脱了一半又穿了起来,仿佛是防着色胚来偷看。 似玉连忙讨好道:“道长,一个人洗漱难免寂寞,不如我在一旁替你按摩一番,聊聊天打发些许时间如何?” 沈修止居高临下看着她,视线不可避免扫到了细白的胸口,他轻轻一触当即收回视线,“不必。” 似玉被心头肉拒绝了,不由垮了张脸,慢悠悠回到了床榻上躺着,完全无视了他的话,只一心一意等他洗漱完便开始用餐! 沈修止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便洗漱完出来了,见得似玉躺在床榻上还在摆弄衣裙,那衣裳单薄光滑,穿在身上若有似无,衣领处露出细白细腻的肌肤,这般躺着越显曲线优美,颇为惑人。 他别开了视线,脑中却还残留着画面,一时心绪渐乱,不再开口说话,转身走到靠榻旁坐下,拿着一块净布随意擦拭头发。 似玉见他出来连忙下了床榻往他那处走去,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往日倒还好,现下这衣裙掐得杨柳细腰极为柔软,走起路来妖妖娆娆,瞧着便是明明白白地勾引人。 沈修止看了一眼,想起昨日之事也训不出口,完全拿似玉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当作没看见。 似玉几步走到他身旁坐下,搂着他的胳膊软着身骨贴上去,亲昵道:“道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媚意,像一个无形的钩子轻轻勾扯着衣衫,勾着了又轻轻松开,惹得心痒。 沈修止动作一僵,视线落在别处,也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看她。 似玉见他不回应,疑他要反悔不应允,当即急切地钻进他怀里,伸手搂住他,神情幽怨,“你早间说过到了夜里便任由我处置的,莫不是忘了?” 沈修止见她这般钻来,不自觉放下了手环在她腰处护着,免得她摔落下去,这一靠近,鼻间皆是她身上的女儿香气,唇齿间溢出口似有清甜香气。 他呼吸微微一窒,昨日醉酒行出这事已是不合礼数,今日又怎能再放肆? 沈修止抱着她微微起身,身子一转将怀里的温香暖玉放在靠榻上,声音低沉至极,“明日还要早起赶路,现下不好行这事,况且你昨日这般受苦,那处……那处必然不舒服,今晚暂且忍一忍。”他说着,声音不自觉低沉下来,隐透几许沙哑,听着耳里无端性感惑人。 似玉见他果然要推脱,一时急得跳脚,连忙从榻上倾过身子,柔软的双臂缠绕上他的脖颈,鲜红娇嫩的唇瓣微动,娇滴滴道:“道长也知我昨日这般受苦,现下还不体谅体谅我?” 沈修止薄唇轻动,却没有开口出声,放在她腰上的手隔着薄衣隐约触碰到衣下细腻嫩滑的肌肤,无法避免想起昨夜吹弹可破的柔软触感。 他呼吸微微一重,似乎极为煎熬,许久还是低声轻道:“……不行。” 声音极轻极低,像是强行克制着,在警告他自己一般。 似玉见心头肉开始动摇,越发搂过他的脖子往自己身上扯,可却怎么也扯不动,他就像一块顽石定在原地,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搬不动。似玉唯恐他改变主意又离了去,忙放柔了声音求道:“道长,就一会儿好吗,我惦记你许久了,做梦都想着吃你,你就不能好心成全一下我吗?” 沈修止眸色渐沉,干净剔透的琥珀色的眼眸忽而幽深不见底,对视一眼便轻易让人沉沦其中,如昨日一般如有实质落在她身上,危险炙热,无从抗拒。 似玉被看得一阵心紧,有些使不上劲软倒在榻上,奇怪的软绵无力感有来了。 他手撑榻上微微靠近,言辞轻缓,“你什么时候存了这样的心思?” 沈修止刚洗漱好,身上的衣衫还带着湿润的热气,这样靠近那凛冽的男子气息越盛,说话间的热气喷到她的细白娇嫩的面上,烫得她心口发紧,越发无力。 他眼睫微微一掀,又开口轻道:“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就跟在我后头走,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生了歪心?”虽是疑问,话间却已是肯定,这般靠近低声逼问,避不开暧昧迭起,叫人心颤。 似玉忽觉口干舌燥至极,脑子又慢慢发胀起来,连话也说不出来,只看着他的眼,无意识轻轻嗯了一声。 沈修止突然低头吻上她的唇瓣,轻磨着她的勾缠,唇齿间的气息格外炙热。 他的头发还未擦干,从他这处垂落在她身上,水滴落下带来湿润的凉意,可他的气息又那般火热,叫她半点受不住,一时低.吟出声,身子软成了一滩水。 沈修止呼吸渐重,身子越发用力压上她,手间的力道控制不住变大,听见她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一般清醒过来,动作生生顿住,慢慢睁开迷乱的眼,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力离开她香甜的唇齿。 似玉眼神迷离如水雾渐起,媚眼如丝,唇瓣微动,欲语还休极为勾人。 沈修止看着她,眼神越发晦暗。 片刻,他便察觉到了,强行克制着离了她坐起身,许是刚刚洗漱完身子还有些热,又或是别的什么,叫他额间微微起了一片细密的剔透汗珠,气息也乱得一塌糊涂。 他滚烫的身子一离开,似玉便觉突然而至的凉意,脑中的思绪越发清晰了些。 她连忙坐起身,伸手理着身上的衣裳,慢慢平和着心跳,举止颇有几分局促。 沈修止静坐片刻还是压不下心头思绪,只得低声开口,“天色不早了,去休息罢。” 似玉闻言当即一恼,哪有这样吊狮胃口的,她连忙扑向心头肉,带着些许哭腔幽怨道:“不行,你早间自己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身旁这样贴着一块温香暖玉,且又初尝滋味,便是再沉稳清冷又怎么可能不心猿意马? 沈修止被她哭腔带出怜惜,见她泫然欲泣哪里还立得住脚,搂着她的细腰顺从地往后靠去,“好,不反悔,全都依你。” 似玉见心头肉好不容易松了口,连忙凑到他颈脖处,张嘴小心咬了一口,开始微微吸吮起来。 沈修止察觉到些许痛意,一时眼含轻惑。 似玉喝了一点点,只感觉些许温润柔和慢慢沉到体内,一时顿觉自己修为满满,想要继续又怕太过。 她抬头看了眼他的脸色,便从他身上直起身,舔了舔嘴唇,冲着他咧嘴一笑,颇有几分卖乖,“今天就吃这么一点点罢。” 沈修止闻言微挑眉梢,似有几分疑惑,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那日船上他神志模糊时,看见她在澡盆子旁切姜剁蒜,甚至铁盆下头隐有火光窜出…… 思及先前种种,沈修止神情一怔,看着她纯粹干净的眼,“昨日你不是吃了我吗?” 似玉闻言当即一脸委屈,“你哪有给我时间,和你说话都当没听见一般。” 沈修止看看她许久,又开口问道:“那若是给你时间呢,你准备怎么个吃法?” 似玉听着他的语气十分敏锐地觉出了危险,小声嘀咕回道:“就每天吃一点点……” “吃了做什么?” 似玉越来越小,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补身子。” 沈修止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难怪这小妖整日黏在他脚边,赶也赶不走,原是存了这般贪食心思! 他转念一想刚头她的话,脸色都气铁青了! 似玉见他神情莫测,颇有些虚,起身抬腿准备往榻下迈去,手腕却突然被他拉住往回一拽,当即又扑到他身上去,一抬头对上了他的眼,那眼中神情淡淡,叫她格外心虚起来。 她连忙从他身上爬去往后退去,却见沈修止猛然靠近过来,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肩上一扛,她吓得一叫。 沈修止已经起身一步跨下了榻,往床榻那处走去。 似玉不想他今日还要来,一时心口发慌,脑子可转得快,连忙开口谈了条件,“道长行完了这事,可要再给我吃一点点当做奖励哦。” 沈修止闻言都气笑了,当即将似玉丢到了床榻上,倾身压上去时玉面上都有一片凶狠,看着极为吓人。 “你既然这般喜欢吃我,那便吃个够本,免得你白花这般多功夫!” 话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偏生似玉半点没察觉到危险,以为他同意了,直乖乖躺着等奖励,本就火烧眉毛了,穿得这么勾人,真是送上去给人磨牙。 等她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沈修止根本不给她喘口气的机会,连求饶都是断断续续说不出,一时直哭得肝肠寸断。 沈修止罚到最后,见她哭得这般梨花带雨,还是软了心肠,便饶了她这一次。 却不想似玉嗓子哭哑,眼眶哭红,窝在沈修止怀里还没缓过劲便唯恐他不兑现奖励一般,迫不及待伸出光溜溜的腿往他身上一勾,声音柔弱无力,“道长,我的奖励呢?” 还奖励! “你明日别想下榻!”沈修止气得不轻,当即翻身压上,张嘴便咬了上去。 似玉见他上嘴咬了,一时吓坏了,直慌叫出声,可惜全被他伸手捂住,一时榻上只余含糊呜咽声,听着很是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卖肾雷,^o^/~^o^~ 言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6 10:18:17 a时间都知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8 13:14:0 腐竹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09 00:01: a 大睿-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15 22:50:0 追风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5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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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玉的身板险些没给拆了去,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连一贯自律的沈修止也现下才醒。 似玉模糊间只觉身边人轻轻起身, 她费力挣扎了许久才睁开死死黏住的眼皮,透过薄纱床帐看向外头。 沈修止正在床榻旁穿衣, 屋里光线很足, 隔着床帐看过去却有些模糊,朦胧间只见他身姿修长如玉树, 墨眉乌发,侧面干净清隽, 日光微微透过窗子照射进来, 映着他玉面生辉, 眼睫微垂,皙白修长的手节骨分明,手腕轻转便系上了腰带, 一举一动赏心悦目,好看到无害, 可谁又知道昨日这人有多可怕? 似玉微微睁着眼睛看着他的窄腰,心中惶恐,再来几次, 说不准皮子还没换,怪生便要交代在他手上,昨日还没来不及吃上几口,这生意可是有些亏本…… 沈修止穿戴整齐后伸手撩开床帐, 微微探身看进来,见她醒了便开口轻道:“我回浮日一趟,你在这里等我,三日后我来接你。” 似玉听见浮日观当即清醒过来,她可不放心到手的肉自己一个人回去,以这么多世的经验来看,都是他自己动手,倒不需要怕旁人取他的命。 现下他师父可是个大隐患,虽说消息是大半年前听到的,万一他知晓了突然想不开怎么办,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防住他那一手? 她连忙拉着被子遮掩着自己坐起身,昨日被这般啃那般咬,多多少少也学聪明了,知道那一处该避着他些。 “道长,我陪你一起去。” 沈修止见她累得都睁不开眼儿了还要跟着,不由微微一挑眉,语调轻缓,“确定?” 似玉动了动,只觉浑身酸得不行,维持着人形跟着他到处走,肯定是吃不消的,若是变回原身或许可以撑住。 “不行,我可要跟着你。” 沈修止闻言也不再开口,静看她究竟要如何? 她拉着被子瞬间缩回了小小一只,可惜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即便变回了原身,那依旧是要用到腿的,横竖都是她的腿,又怎么可能会不酸疼? 一时间那小小的爪直微微发颤着,小身板摇摇晃晃,几乎要撑不住那个大脑袋,瞧着可是费力了。 沈修止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手撑在床榻上俯身靠近,低头在她勉力强撑着的大脑袋上亲了一下。 这轻轻亲一下,若搁在平时,是吃得消的,可现下连站都站不稳,这一吻可不如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那强撑着的小奶爪当即一屈,一小只彻底软倒在被窝里头。 似玉软绵绵倒在被窝里,极为幽怨地看着罪魁祸首,见他还笑,不由伸爪勾住他的衣袖,就是不情愿让心头肉离了身旁。 沈修止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小爪子,看着她的眼神极为柔和,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爪子,声音都放轻了许多,“想和我一起去?” 似玉连忙点头,眼中满是希冀。 沈修止伸手将她整只捞起,拉开衣衫将她轻轻放进怀里,“有没有挤到?” 似玉被塞进了温暖的怀里,那衣衫的清冽味道伴着他的气息一下萦绕在她身边,很是好闻,她微微探头往外看了眼,这地方真好,守着心头肉不说,还能打个盹。 她连忙往里头退去,极为欢喜,“不挤,我就喜欢这样贴着你。” 沈修止闻言眉眼一弯,伸手揉了揉她的大脑袋,收拾了包袱,拿着剑出了房门。 正是午间用饭时候,楼下依旧客坐满堂,掌柜替沈修止退了房,目送他去了外头,不由伸手招了忙得打转的小二, “可看见与那公子的同屋的小娘子?” 小二哪能注意这些,一边往后头厨房去,一边回道:“没瞧见,许是合不拢过日子,自己走了罢。” 掌柜一脸不信,怎么可能合不拢,昨日动静可不小咧,他又看向外头直咋舌,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不想夜里和狼似的,那小娘子怕是吃不消偷偷逃了…… 沈修止出了客栈牵过马,拉开衣衫往里头看了一眼,一小只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睡得极沉,脑袋上蓬松的毛发被压得变了形。 他不由低眉浅笑,周身清冷尽散,上马的动作轻缓了许多,半点没惊扰怀里睡着的。 此处去浮日不过一日的行程,沈修止路上没有再多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浮日观。 步上宽长石梯快步往上走去,观外弟子便不多,可一路而来皆看向他,目光探究。 往日弟子大多上前问好,可现下却没有一个人,甚至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沈修止闻声看去时,他们便三三两两散开快步离去,一副讳莫如深。 沈修止收回视线静默片刻,先行回了自己院中,放下了手中的包袱和剑,行至床榻旁,将窝在怀里头都睡扁了的一小只,轻轻拿出来往床榻里头放去,拉起被子轻轻盖上,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 待见一切妥当,便转身走到屋外带上了门,往外头走去,正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子寒。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我去寻你却晚了一步,没能和你碰着。”他说着,面色有些不安,“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要你立刻去见他……” 浮日很大,尤其是正前方,需得走上些许时候才能到。 沈修止与子寒一道无言去了浮日大殿,带路的子寒转身冲沈修止示意留步,先他一步往里头走去,禀告师父。 这大半年来,他二人的身份已然掉了个,子寒现下才是浮日观的第一大弟子,与沈修止以往一样处理道观中的大小事务,只是他终究比不上沈修止。 他早已经是浮日众多弟子中翘楚,无论那一方面都能独当一面,可却还是追不上,倒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沈修止领先太多,日光照射之下星光再耀眼又如何看得见? 子寒进了殿中片刻后便出来请到,面上也有几分歉意,可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沈修止在浮日俨然早成了外人,且还是在他敬重的师父面前。 他进了殿中还未开口,洵凌便将一张纸甩在他脸上。 是沈修止写给他的信,一字一句交代了所有的请罪书信。 “你是不是已经疯了,才没几日便要这般糟蹋自己的名声!” 沈修止在他面前跪下,言辞愧疚,“弟子早已修不成道,辜负了师父期许,还请师父责罚。” “为了一个女人,你要离开浮日?”洵凌一时失望至极,“我给你取名修止,是要你潜心修行,凡事适可而止,可你却如此不争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沉迷女色,妄顾修行! 我且问你,你这大半年究竟思了些什么?!” 沈修止闻言眼睫轻颤,默了半晌,开口轻道:“弟子想了很久……还是喜欢。” 洵凌闻言强压着心头怒气,“你自己也该算到了,你命中有煞,注定没有至亲至爱之人,修道才是你该走的路,为何还要这般执迷不悟!” 沈修止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他确实算到了,可即便算到了,他也不会信。 洵凌话间一顿,看着语重心长道:“你命里犯得是孤寡,这是命数改不了的,你何苦执着于这些,你喜欢她,她又可有真心喜欢你? 这个女子大半年里都未曾来寻过你一次,现下往日的事情都消下去了,她便又出现了,即便不是看中你的名声,也是有利可图,你离开了浮日,便什么都不是了,你以为她还会在留在你身边吗?你清醒一些,不要把自己的所有压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洵凌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便说得不全对,却也打重了要害,似玉确实有利可图而来,未必真心……爱沈修止。 沈修止面色微微苍白,似乎被说中了命门,他一直刻意不去深想,因为他知道,深想结果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她既然说她爱他…… 可若是真的爱他,这大半年的时日,又怎么可能呆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微微垂下眼睫,即便一闪而过的想法都能清楚的得到了结果,却还是固执轻道:“她不会的……”洵凌闻言失望透顶,本就垂暮的老者一瞬间仿佛越发苍老了,他看向一旁的子寒,“带你师兄去静室好好想明白……” 子寒连忙上前扶起失魂落魄的沈修止,“师兄……” “姑嵩,我再给你几日时间琢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想清楚……”洵凌忽而又道,话间沉重。 沈修止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言辞认真,“弟子已经想明白了,师父要如何责罚,弟子都心甘情愿……” 洵凌闻言闭上了眼,似不想再听。 二人离去,坤虚子从后头走来,他难得来一趟浮日,却不想又出事了。 “师兄打算如何处置?” 坤虚子这话问出口,心中其实早有了答案。 沈修止往日名声太大,连带着浮日观在道中几乎是一呼百应,在京都更是名声远,天下向道,国治与道教如今已是并重。 浮日观一言落下,百姓信奉为神明,再加之沈修止的能力,必然会带盛道教,时日长久,难保不会与皇威并重,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成也百姓,亡也百姓,又怎么可能不惹皇帝忌惮? 现下他的名声沾染了污点,倒也还算替他和浮日换取了一线生机。 可即使如此,他的名头却还在,注定一辈子都籍籍无名没落在浮日观里而不能离开,因为他还在道中,即便有错,也可以言之幡然悔悟,潜心修道。 可若是离开了,那岂不是说明修道本身毫无意义,连道中玉树都再三摒弃,那修道在百姓眼里岂不是个笑话? 沈修止离开,道中名声必然衰落,这不仅仅威胁到了浮日太清,还有天下所有的道观…… 所谓成也名声,败也名声,这或许就是命数,只要他活着,就只能走修道这一条路…… 洵凌看着殿门外头,没有开口回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儿时的他,小小一人从远处走来,“师父,弟子有一疑问,兔子的耳朵为何这般长,尾巴却那般短?” 洵凌眼中泛起水泽,终是长叹一声。 ☆、第46章 似玉一觉醒来见不在沈修止怀里, 一时吓了一跳,连忙从被窝里挣扎着爬出来, “道长?” 没人回应, 她爬到床榻边缘一跃而下,看了眼周围才发现是他在浮日的屋子, 当即迈着小爪子在屋子里找了一圈, 却寻不到他的人。 门那头忽而“咔嚓”一下细微声响,外头人推门进来。 似玉快速躲到了桌下往外瞅了一眼, 是浮日观的弟子,一进来便寻了里屋, 行到衣柜旁取了沈修止的几身衣衫便转身出去了。 似玉见他拿着沈修止的衣衫离去, 当即小爪子一迈, 钻出桌下悄悄跟了上去。 前头的弟子一路往偏僻处走去,许久,才到了一处极荒僻的地方, 与藏经阁一样孤立于一处,气氛却完全不同。 外头是冰冷灰沉的大石壁, 没有雕梁画栋,更没有多余色彩,一看过去便极为冷清寂寥。 似玉停下脚步没再跟上去, 花了功夫在四周绕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路口,才发现入口只有一处,里头是全封闭的,看起来极为森严幽闭。 这大白日的, 她虽然很小只,可脑袋上的毛这般蓬松,明显的一眼就看见她,进去必然会被发现,只能等到晚些时候再行动。 天光渐渐昏暗下去,昏暗的石室里光溜溜的,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石壁上挂着一副大字,上头书写着一个静字,高墙之上小小的窗子,从外头微微透进月光,却越显阴冷幽静。 沈修止席地而坐,前头是一张案几,上头摆着文房四宝并几册书,他连灯盏都未点,视线落在前头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往日大半年,他都是呆在这里的,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样的孤寂清冷,只一直静静坐着不动作。 忽然,一只毛茸茸的小毛球从外头溜了进来,如闪电一下窜过,速度太快来不及止步,就“砰”地一声撞上了前头坚硬的石壁,撞得生生往后翻了个跟头,听着就疼。 似玉倒在地上头晕脑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吞吞站起身,好在叼在嘴里的馒头没丢了。 沈修止听见动静往她那处看去,剔透干净的眼里当即带起了笑意。 似玉见沈修止果然在这里头,连忙叼着馒头往他那处跑去,小碎步迈得极快,片刻间便到了他面前,伸爪吃力地攀上他腿,脑袋往前一靠将馒头放在他手中,“道长快趁热吃,别饿坏了身子。” 沈修止伸手揉了揉她的大脑袋,“疼不疼?” “不疼了。”似玉见他似乎不饿,便也放了心,她仔细观察了下他,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不由斟酌了一番问道:“道长,你师父是不是不让你走?” 沈修止看着馒头上的一排小牙印,想起以往的鱼,眉眼瞬间弯起,眼里满是笑意,闻言视线一顿,似乎又想起了他师父说的话,良久才开口道:“我们过几日就可以一道离开了……” 似玉见他刚头笑了,便也不再担心,滑下他的腿,往地上一趴,“道长,这地方阴气森森的,很容易飘出什么东西的,我在这处保护你罢。”说着,她毛茸茸大脑袋一歪靠在他脚边,小小一只没半点威力,却还想着一步不离地守着她的心头肉。 沈修止见她软绵绵地趴在他身旁,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浅笑,忽而又微微落下,他薄唇轻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伸手拍了拍她肉乎乎的小屁股,“回屋里去睡,免得着了凉。” 似玉闻言可不理会,完全当作没听见。 沈修止见状唇角不自觉弯起,见小小一只还躺着,便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小身板。 似玉被硬生生往外推去了些许,连忙变回了人形靠进他怀里,“道长,夜深孤寂,这处又没有人,你一个人坐着多无趣,倒不如我在你身边陪陪你,聊天解闷打发打发时间呀~” 她这模样动作倒是和这话有几分相称,唯独意思却真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沈修止低头看向她,视线在她细嫩的面上流连几番,想起了他师父的话,忽而开口轻声问道:“有温暖舒服的床榻不睡,非要陪我坐着是为何?” 似玉起身伸手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就你这么一块心头肉,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当然也要在哪里。” 沈修止闻言抿唇轻笑,面上笑意越盛,夜半石室里透上来的寒冷不知不觉间散了干净。 三日后,洵凌不再让沈修止静思,也同意了让他离开浮日观,不过这事太过突然,况且又恰逢五年一度的道会,便要求他等那次道会结束后再离开。 沈修止又怎么会不答应,特意又带着似玉去拜见了洵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自然要让师父见一见自己的娘子,只是婚事暂时还没有办法准备,因着这场道会,他们还需要浮日观住些时日。 午间饭后,似玉趴在床榻上看外头的风景,沈修止这屋里什么可玩的都没有,枯燥得很,不过好在她以往的日子更枯燥,这处的风景比那庙前不知好瞧多少倍,窗外几朵有了灵识的花,很是不喜似玉,见她挡着沈修止那张脸,皆七嘴八舌让她这只破狮子滚,以车轮走动的速度滚开。 似玉偏生故意挡着,惹得几朵花险些气歪了枝干,哭闹得越发凶,她咧嘴露出一抹坏笑,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沈修止取了一只木匣子,木匣子上没有多余的花纹装饰,看着有些年头了。 似玉有些好奇,凑到他跟前去看,见着了里头是一叠的银票和几锭银子,当即伸手探到匣子里,抓起来一枚银锭子,“道长,你有好多银子呀,不如我们出去潇洒潇洒?” 沈修止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从她手中将那块银锭子拿了回去,淡声道:“不准碰。” 似玉蔫巴巴的收回了手,一脸不开心,突然又想到了一茬,不由侧身坐上桌子,越显身姿妖娆,杨柳细腰,穿着绣花鞋的脚儿微微翘,露出一抹细白的脚踝,无端勾人。 她身子前倾凑近他,兴致勃勃问道:“这是道长的老婆本吗,我听说那些公子书生,到了年纪都要存老婆本,好娶个娘子回家暖被窝,道长也是从小存起来的吗?” “胡说什么。”沈修止一个修道用不着多少银钱,这银子便也放在没动,不过现下也确实是这么个用途,闻言一阵面热,垂眼不看她,伸手将匣子里的银钱全部拿出来,放进钱袋里头,再一抬眼见她这般坐姿,起当即开口驱赶道:“下去,以后不准这样坐在桌子上。” 似玉见他突然又凶,一时摸什么不清头脑,只得慢慢悠悠下了桌案,见他拿着钱袋往外走去,便也一道跟在他身后走。 沈修止才走了几步便顿住脚,转身与她交代道:“我有事去去便回。” 似玉见他不带她,一时有些担心,连忙凑到他身旁,似乎恨不得黏在他腿上,“道长带我一起去嘛,我可以保护你~” 沈修止闻言眉眼一弯,声音也轻柔了许多,低头在她细嫩的面颊上轻啄一下,“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似玉见他忽而靠近,温软的唇瓣吻上她的面颊,带着温热的湿气和柔软的触感,她莫名心慌了一下,见他也不像是要去寻短见的样子,便乖乖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去,模样颇有几分眼巴巴。 沈修止出了院子往道观后门走去,一路顺着石阶往下,走了些许时候便到了长街上。 浮日观做为道中大观,那位置必然是极佳的,所在处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极多,这一出来放眼望去皆是闹市。 宽大的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商铺林立,街边小摊数排而去,贩夫走卒来来往往,闹市隔出一条大运河,河面上船只来往无数,横跨河上一座大石桥,上头来往骆驼商队,行人众多,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沈修止目标极为明确,穿过人来人往的人群,径直去了一家最大的壬珍宝铺。 这铺子名头极大,在中原有数家,派场极大,里头摆着玉器古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里头的客人不多,穿着举止一看便是贵气大户。 掌柜见了沈修止,自然也是认得的,当即迎了上去,“沈道长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可是想要买什么玉器古玩?” 沈修止大略扫了一眼,开口回道:“我想看看镯子。” 掌柜闻言一愣,片刻后伸手往里头请道:“道长来的正是好时候,前些日子刚寻到了几件珍品,你这边稍坐片刻,我去取来于你看看。” 掌柜交代了几句伙计,便径直去了里头,来回取了几只精美的匣子,每一只都不一样,有一只上头刻古旧的花纹,看上去颇为古朴大气,打开里头是一只玉镯,色泽极好,里头隐有玉色流动,一看就不是凡品。 掌柜一一开口介绍,“这是明汗美人镯,距今已有三百多年,曾经遗失过一段时间,还是我大当家的当初在南疆秘族寻着了,九死一生才带回来的;这是青花白底镯,这上头的青花……” 沈修止一眼便看中了那古朴匣子里的玉镯,她的手腕细白滑腻,带着些许软软的肉感,配这只镯子必定好看。 他伸手指向那玉镯,“就要这支。” 掌柜的闻言一笑,言辞诚恳,“沈道长不愧是修道之人,眼力颇好,一挑就选中最好的……”他话间一顿,又开口道:“不知道道长买这么贵重的玉镯是要送给什么人?” 沈修止伸手拿起那支玉镯打量,眉眼并未笑,却让人感觉出了笑意,话间无端带起宠溺,“送给我快过门的妻子,她惯来喜欢这些。” 掌柜闻言目露惊讶,不过到底也是见多了世面,乍闻此言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惊讶,便开口笑道:“恭喜恭喜,往后若是有机会必然要去讨一杯喜酒喝。” “好。”沈修止嘴角噙一抹笑,周身的清冷仿佛不复存在。 ☆、第47章 沈修止买好玉镯便回了浮日观, 才进院子便看见了前来寻他的子寒。 “师兄,你先前送过一幅画给我还记得吗, 我在外头结识了一位朋友, 他很喜欢你的画,想要认识一下你, 如今人就在外面等着, 不知师兄愿不愿意见见他?” 既然都来了院子前,又怎么可能叫人回去? 沈修止转身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伸手取过茶盏,拿起茶壶沏了茶, “让客人进来罢。” 子寒闻言十分高兴, 连忙去外头将人请了过来。 来人中等身材, 目光精明,一副商贩做派,头先进来先四处打量一番, 视线又落在沈修止,眼中暗含审视, 仿佛他是代价而估的商品,不似真心爱画之人。 沈修止面色不变,依旧礼数周到, “请坐。” 那人闻言当即笑呵呵,在位置坐下,“沈道长好,鄙人邳老板, 这一遭是想要来买你的画,哦,错了,是想要买你的画技。” 沈修止闻言看向子寒,子寒连忙回以一笑,似乎也是知道这人意图的。 邳老板本就是个生意人,见他这般神情自然而然将生意场上那一套放在沈修止身上,“沈道长,不必太过在意,一分钱一分货,以你的画技,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只要你肯替我作画。” 沈修止收回视线,看向那人,“抱歉,我不卖画,也不卖画技。” 子寒闻言上前劝道:“师兄往后离开了浮日观,生计也需得打算,衣食住行这些都是需要银钱的,就是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家中打算罢?” 沈修止闻言看了眼子寒,并未开口。邳老板见他如此,便以为他同意了,当即开口道明了来意,“道长想来也是自幼习画,想来也是爱画之人,必然也看过九中画仙萧柏悯的画,可惜此人近年来不常作画,那画已经是千金难求,外头想要的人却一直很多,尤其是那些姑娘家,都迷萧柏悯这样的有才有貌的风流人物……”邳老板说着微微压低了声音,凑近沈修止,“实不相瞒,京都有很多世家千金也想要,道长若是能学着他的画技,仿画出来,我相信以道长的画技必定能够以假乱真,价钱方面可比你卖一百副画都来得有赚头。” 商人无利不起早,自然不管这钱来得黑心不黑心,这话不只折辱了沈修止,还折损了萧柏悯的利益,此事本就不正派,更何况沈修止这样的人本就处在风口浪尖,想要拉他下来的人,不知多少,端看先前那事便是如此,这事一出,头一个打杀的就是他,也只会盯着他。 生意人算盘打得极好,话后又开口,“道长放心,我背后有门路,这画出了你这处,便断得一干二净,决计不会查到你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做了一刀切过的手势,神情满是诚恳。 这种不义之财沈修止有怎么可能会要,闻言根本不加思索,面无表情开口回绝,“这种事我不可能做,邳老板请回罢。” 邳老板淡笑一声,语气嘲弄,“沈道长何必如此清高,左右道长往后也是要离开浮日观的,届时要拿什么吃穿,这去了外头可不比在浮日观修道,什么东西不需要银钱,道长现下这般硬气,往后说不准还要跪下来挨门挨户求人呢……” “你这人怎么这般说话,我原道你是真心想要买我师兄的画,却不想你要做的是这欺人的恶事!”子寒很是生恼,恨不得伸手打这恶人。 “若不是因为你千求万求,我又怎么可能卖他这个面子,这天下善画之人何其之多,可名声大的又有几个,九中画仙的名头有多响谁不知晓,他的画才是真正的值钱,没有名声传出来,画得再好也是白搭,扔在茅厕里净身都没有人要,更何况你师兄往日那名声可不好听,他想要赶上萧柏悯,千金卖画,呵,痴人说梦!” 子寒闻言怒极,当即上前拉起他往外头一扯,“你滚,给我马上滚!!” 邳老板被这般骤然拉着往外头扯去,一时颇有几分狼狈,见这般无礼对待顿时勃然大怒,一边快步往外走去,一边指着沈修止怒骂,“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段数,若不是萧柏悯的画千金难求,我用得着找你这么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吗,呸,给脸不要脸!” 这话可着实太过难听,任凭谁听着都不会舒服,沈修止既没有发怒也没有生气,只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子寒气得追了几步,见人跑得贼快,只得作了罢,转身走回来,面上神情不安,“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这样子的人,我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买画,你往后和……和石姑娘离开这处,必然有许多要花到银子的地方,我见他想要买便带他来了,不曾想会遇到这事……” 沈修止闻言垂着眼睫,默不作声,伸手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片刻后轻抬眼帘看向他,许久,才开口问道:“子寒,你我相识多久了?” 子寒闻言面露疑惑,他想了想便开口答道:“我记得我头一次看见师兄才不过才几岁,那是年纪少有些记不清了,大抵有十几年了,师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修止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似有些许感概,“没什么,只是要离开了,难免会回想一些往事。”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刚头的事于他来说仿佛是小儿过家家般,与他半点没关系,不过看个热闹罢了。 子寒走后,沈修止静坐片刻,起身往屋里走去,路过窗子不经意看了一眼,便见似玉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弯起,正要开口唤她,却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对银镯细细端看,手间轻轻摩挲。 他眼中的笑意瞬间凝着,慢慢消失于无。 似玉摸过镯子上头的纹路,一门心思想要弄清楚那捉妖师究竟在这寻常事物上做了什么手脚,免得下回遇着又中了招。 沈修止站在窗外看了许久,见她一直没有放下那镯子,眼中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垂落身旁的手微微往上,刚触碰到衣襟却又放了下来,并没有开口打扰她,转身往院外走去。 浮日观名声在外,道会又是五年一度,盛大隆重,届时所有修道之人都会前来,文人雅士自然也不少,比如萧柏悯,这一次便是与九中太清一道来的,在观中已然住了些许时日。 闻得沈修止回来了,便拿了这几日刚画的似玉画像往他这处,路上碰到怒而离去的邳老板,此人本就想要萧柏悯的画,少不得阿谀奉承一番,顺道将沈修止贬低到土里。 说来也真是凑巧,萧柏悯一来便碰着了出来的沈修止,二人相见心中皆不是滋味,一个是上赶子找不自在,一个是落寞苦涩。 “沈道长,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子可还安好?” 沈修止眉间一敛,“你来做什么?” 萧柏悯拿着手中的画,几步走近,“你们道观非要请我来作画,想让我画下五年一度的道会盛况,我想了想,我们既然有那样的交情,便勉为其难来一趟,顺道见见小似玉。”他往里头看了一眼,故意说些隔应人的话,“她在里头吗,那日分开之后,我心中甚是挂念,想到往日替她画的画都还没有给她,心中甚是遗憾,今次正好过来将画送给她。” 这可真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萧柏悯性子高傲,早几年未见过他时便每每被人拿之与其相比,本看沈修止不顺眼,上一次失态过后,这一次自然是要找回本。 沈修止闻言不语,也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本是连画都想拒之门外,可终究不喜似玉的画像在他的手里,“她昨日夜里受累,现下正在休憩,恐怕无法起身相迎客人,这画便由我替她收下罢。” 萧柏悯脸色一青,心头郁苦至极,不过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收敛了面上的情绪,将手中的画递给他,桃花眼中含笑意,“如此便劳烦沈道长,反正我们的住处离得也不远,有的是机会可以见着,也不急于这一时。” 沈修止面无表情接过了画,连半个字都不愿意与他说 “听说沈道长往后打算卖画谋生,这也是无可厚非,可惜卖画是要作画人有好名声的,自然不能是污名,沈道长现下要走这条路恐怕不容易,毕竟旁人未必愿意认帐,你说是不是?”他话间一顿又开口提醒道:“哦,对了,还有句话要提醒道长,这画是要给似玉的,道长可不要因为生活窘迫擅自卖了换银钱,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她也未必喜欢这样的你,对罢?” 沈修止闻言眼帘微掀,一言不发看着他,眼中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这些言辞。 萧柏悯见状心中怒意更甚,嫉妒一下子便从心底里冒出来,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时,言辞越发鄙夷不屑,“别人捧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吗,一个破修道不知天高地厚,往后连温饱都是问题,还想来与我争抢画仙之名,异想天开,等似玉真正明白了谁才是适合她的人,自然不会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沈修止在外头静站了半晌,才转身径直去了后头的书房。 房门关上,书房一片静谧,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他将手中的画卷慢慢打开,全部展开后是一种美人图,画中的女子千娇百媚,眉眼妖娆,眼眸里却全是纯粹,脱离凡尘无忧无虑,干净到了极点。 画里的人看向作画人的眼神含情脉脉,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个。 这是真心喜欢而又熟悉的人才画得出来这样的□□,一笔一画极为传神,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刻骨铭心在心里。 沈修止看着画里的似玉极久,半晌,拿着画卷的手慢慢垂落身旁,长睫垂下,遮掩了眼中的神情,背影却无端透出落寞。 日近黄昏,初春的风还有些许透骨的凉意,轻轻拍打在窗纸上,听闻几许萧瑟。 ☆、第48章 似玉在屋里摩挲了许久都没琢磨出端倪, 只得重新放起来,等到往后修为高一些, 说不准就能琢磨出名堂了。 屋里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变暗, 外头便还透亮的天际如墨渲染,重重叠叠遮去了天光。 沈修止还未回来, 似玉有些担心, 正要出门去寻他,却不想刚打开门便见他人就在门口, 似乎正要推门进来,见她突然开门, 一时也怔在了原地。 “道长, 你回来啦~”似玉见状当即凑上去, 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差往他怀里蹭了。 沈修止微微点了点头,提步走了进来, 慢慢走进了里屋,神情有些失魂落魄。 似玉见他这般神情心中疑惑, 这白日里出去还好好的,怎么晚间就连话都不想说了一般,也不知究竟遇见了什么事, 莫不是他知道了他师父要杀他? 她黛眉一蹙,连忙关上了门,跟着他进了里屋,白日里她一只狮闲着没事便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现下床榻上还有些乱,被子不似往日那般叠得齐整,不过却多了些烟火气息。 往日沈修止的屋子太过干净,连被子都叠成方块,没有一丝褶皱,就像没有住过人一般,现下似玉窝在他屋里,便是这头乱完那头乱,到处都有她走过的痕迹。 似玉见他走到靠榻旁坐下,便一道坐到他身旁,神情关切,心中很是担忧,“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说来与我听听,我也好替你排解排解。” 沈修止闻言抬眼看向她,见她神情关切,薄唇轻动一下,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他问不出口,他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现下告诉他,只是他自己多想了,他对她而言不过只是吃食,那又要如何办呢? 她是一只妖,或许真的只是想吃他,他于她来说不过正巧合适而又喜欢的食物,吃食又怎么可能会有唯一,终究有吃腻了的时候。 那样……他又能留她多久? 有些东西说得太清楚,只会伤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看到的未必是想要的结果…… 他轻垂眼睫,静默了半晌,抬手到怀里拿出了一只匣子,“我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只镯子,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便买来了。” 他这样的人就是如此,明明是用了所有的银钱去给她买玉镯,却说得这般轻巧,若是旁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怕早早说得天花乱坠,好在心上人面前多讨喜欢,可他不愿意,他想要得是似玉真的喜欢他,而不是因为一价值不菲的玉镯去喜欢他…… 他打开古朴的匣子,将里头的玉镯拿出来,伸手拿过她细嫩的手,将玉镯沿着她玉指纤纤,慢慢套进她的手,带在了她的手腕上,和他想象的一样好看。 玉青色极为干净剔透,玉质上乘,细看去似有氤氤氲氲的水汽透出,带来温凉之意,里头隐有玉色流动,衬得她柔荑柔嫩,腕上肌肤吹弹可破。 似玉摸了摸腕上的玉镯,指头触碰到些许凉意,隐约感觉到水泽,可手指上却没有一点水痕。 她抬起手腕来回看着,满眼的喜欢,不敢相信她一只镇门的粗糙狮竟然有人给她送这么好看的玉镯带。 沈修止见她这般高兴,眉眼轻轻展开了些许,浅声问道:“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道长你买的这只镯子,可比我以前看过的所有镯子都要好看许多倍呢!”似玉靠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窄腰,整只狮兴奋想要在他身上蹭毛。 沈修止顿了一息,伸手将她整个人搂抱在怀里,许久才开口轻道:“你喜欢就好。” 外头夜色渐深,窗外偶有窸窣虫鸣,风拂来的温度刚刚好,躺在屋里极为舒服。 似玉躺在被窝里头看着手中的玉镯子,越看越喜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是沈修止送给她的。 她眉眼一瞬间弯得像月牙一般,眼中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像是盛满了耀眼璀璨的星星。 沈修止才洗漱完出来,身上只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一边擦着一边往这处走来,对上了她的眼脚下一顿,眼中神情颇有几许怔忪。 似玉趴在床榻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修止怔然片刻冲她笑了一笑,将头发擦得半干,才行到床榻旁,掀开被子在她身旁躺下,侧躺着面对着她,看着她微微发亮的眼,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手上带着薄茧,让她微微一缩。 沈修止的床榻很宽大,两个人可以各自睡得舒服自在,可是似玉偏偏喜欢挨着他,从一来道观二人便各盖一条被子,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往日似玉是躺在自己的被窝里贴在他旁边睡,今晚不知怎么的很想钻他的怀里。 她想着当即掀开了被窝,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头,碰到了他的长腿,比她坚硬许多,她又伸手搂住他的窄腰,脑袋靠在他枕头旁很是亲昵。 沈修止见状也没有开口阻止,伸手从她颈脖处穿过,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却没有开口说话。 自从来了道观以后,他没有再和她行那事了,他往日明明很喜欢,一整夜都乐此不疲,却总是克着压着,瞧着便觉辛苦。 似玉今日得了玉镯子,心中这般欢喜,自然也想让他欢喜欢喜。 她微微靠近他耳旁,吐气如兰,“道长,你要不要和我困觉?” 沈修止本是心事在怀,闻言心绪顿时乱得一塌糊涂,搂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又轻轻松开,“我们还未成亲,终究于礼不合,先头两次是我太过孟浪,不知约束己身,现下必须得等你我二人成亲之后再行周公之礼。” 似玉听得明白就有鬼了,她即便明白他字面上的意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喜欢却非要克制着,也不知是不是修道之人惯来的毛病,什么都讲究克制,克来克去,克进牛角尖。 似玉心中小声嘀咕,越发抱着他摸摸揉揉,一心给他放松放松,虽然他身上硬乎乎的,半点揉不动,手都有些捏红了。 沈修止被那软绵绵的手摸得腹间一阵燥热,那还有时间想这般多,连忙伸手扣住她的手,搂着她低沉道:“别摸了……” 似玉见他不喜欢摸揉,一脸不解,不过也没勉强,被他扣着半晌不能动,睡意渐渐朦胧,慢慢闭眼睡去。 只留沈修止一个人辛苦忍着,见她睡着了越发咬牙,可看着她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吸匀称,闭眼睡得香甜,又舍不得吵醒她。 早间鸟儿在屋檐叽叽喳喳叫唤,热闹的像在隔山对骂。 沈修止早早就醒了,只是没有像往日一般早起去练剑清修,而是一动不动抱着她,姿势都没有变换过,半点不曾惊扰她。 似玉被鸟儿吵醒,窝在他怀里伸手揉脸,想要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那两双手就像是小爪子般一下下揉脸,动作瞧着颇为可爱。 沈修止低头看着她,眉眼不自觉温柔起来,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半点不想起身,见她将脸都揉红了,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在她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又忍不住压上她的唇瓣缠磨吸吮了一番,才微微离开低声道:“醒了吗?” 似玉脸一下子烧红了,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整个人还因为过于紧张而心跳加速,这人不知怎么的总让她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她连忙红着脸从他怀里往外头钻。 沈修止见她急着起来,一时眼含轻惑,“怎么了?” 似玉一步跨下了床榻,拿过衣架上的快速穿着,红着脸皮道:“我先去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 沈修止一个人躺着自然也没什么意思,闻言便也坐起身。 似玉见他起来,心中更是慌如小鹿蹦跳,连忙系着衣带往外头走去,“道长,我一会儿功夫就回来~” 沈修止倒没有开口阻止,只看着她风一阵似的走出去,直到身影消失视线里也没有动作。 似玉一路捂着心口逃出去,有些害怕自己会心跳加速而死,怪生这么多年,她可从来是一只稳当的镇门狮,素来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素质,却不想刚头心口却一直蹦蹦跳跳不停,好像要生生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可她又莫名喜欢这种感觉,莫名想要与他靠近,越靠近心越发颤得厉害,真真是一块让狮消受不起的心头肉。 似玉站了片刻,便觉身后有人走来,转头一看是许久不见的施梓漆尤醨二人。 尤醨一看见她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我就知道当初不该留你,都是因为你,拖累了师兄到如今这个地步,这大半年来被关在石室不得出来,你连影子都没有看见,却不想现下又突然冒出来,真真不是一般的贱!”“醨儿,我们先前来时已经说好了,不得口出恶言,要好好与她说明师兄的处境,不是吗?”施梓漆一点没变,还是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说话便觉如闻仙乐一般。 “师姐,你看她这般搔首弄姿,也不知能不能听得进去!”尤醨看着似玉一脸鄙夷,越看越不喜,尤其那细腰,那……,天生狐媚子的做派,一瞧就是明晃晃的狐狸精,也不知怎么就迷惑了师兄这般冷清的人。 似玉见她盯着自己的胸口看,当即微微侧过身子,一脸警惕避开她的视线,因为沈修止的缘故,她觉得这一处的软肉脆弱得很。 施梓漆上前一步,“石姑娘,你可知道沈师兄为了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似玉闻言一怔,看向她一头雾水。 “先前因为你的缘故,他的名声已经被糟蹋得七七八八,外界时常有人在说沈修止枉为修道之人,实则是道貌岸然的荒淫道,那些话太过难听,我等修道之人也不好一一陈述…… 这大半年过去,外头的这些质疑声音好不容易消下去了些许,可你却又突然回来了,这势必会惹起波澜。 我知道石姑娘在外头必定不缺沈修止怎么一个人喜欢,又何苦非要来糟践他,须知你离开他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他却不一样,他的名声一旦彻底毁去,往后又如何再有立足之地,堂堂儿郎,若是这般毁了,以他以往走过的那些路,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般境遇?还请石姑娘高抬贵手,趁着此事还未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放他一条生路。” 似玉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脚下不由后退了一步,难道她……她才是他这一世真正的劫数?! ☆、第49章 似玉心事重重回了院子, 连每日必吃的香火都没有心情去,施梓漆的话一下惊着了她, 这大半年里她也确实有听过外头的闲言碎语, 可是她关心得是他的的性命,旁的倒没有注意。 可凡人看重名声, 更何况是沈修止这样本就名声远传的人, 一点小事就能被放大无数倍,更何况是因为这样的事, 这一下子从高处跌落又怎么受得了? 她往日也算身有体会,不过一个名字取得水灵些便被嘲了小半辈子, 灵怪的日子又惯来乏味, 怎么一点小事反复嚼咽可是乐此不疲。 沈修止这样的自然也免不了常常被提起, 这名声一旦沾染了个不好,再提及那话可就不好听了。 她回了屋里也没有提及遇到施梓漆尤醨二人,只一直细细观察他的情绪, 才发现他这几日确实不同以往,更不同于在客栈时的样子, 眉间若有似无的凝重挥之不去,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每每似玉看他的时候, 总是笑意入眼,叫人半点察觉不出来。 他不说,似玉自然也不好问,只能呆在他身旁时不时用忧虑的小眼神瞅他, 心里很是担心。 她瞅着瞅着便窝在靠榻上睡着了,等到微微醒转时,身上盖着的刚头没有的被子,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她心中一惊,连忙掀开被子起身去寻,却见他坐在外头一个人自斟自酌。 她慢慢上前推开门些许,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看去,石桌上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摆着一壶酒,显得格外冷清。 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坐着,手拿着酒盏,眼睫轻垂,遮掩了眼中神情,可还是看出来心事很重。 他果然还是在意的,名声于凡人来说太过重要,那些来寺庙的人有许多为了钱财名利,权势地位,多得是郁郁不得的人。 似玉看了许久,伸手推开门往他那处走去,站定在他面前,心头像压了一块石头般沉重,她不知该说什么。 让她舍掉好不容易到嘴的肉实在太难了,她现下宁愿守着他不吃也不情愿离开,可这样下去他不开心,他不开心,她自然也不会开心,这实在是一个令狮为难的局面。 沈修止抬眼看了眼她,见她这一个白日都时不时地看着他,想来是生了吃几口的心思,他眼帘微掀,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忽而开口问道:“是想吃我了吗?”他话间一顿,轻道:“过来罢。” 似玉闻言一怔,一瞬间惊喜万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自从上次她的小心思被揭穿了以后,可是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倒现在都怕得不行,却不想他突然便同意了。 似玉压不住心头喜悦,一脸兴奋地坐到他怀里,小心翼翼咬了一口,轻轻吸吮着。 沈修止伸手抱住她,一手抚着她背部,一手在她后脑勺轻抚,动作轻柔,眼中却空洞无物。 或许他留住她的方法就只能是这样…… 留得时日长久,她终是会喜欢上他的,不是吗? 似玉顾念着他的心事,吃了一点点便停了,舔干净他脖颈上的血珠,就这么一块宝贝心头肉,可要省着点吃。 沈修止在她唇瓣上亲了亲,“好了?” 似玉点了点头,搂着他脖颈,“你可是在为外头那些话而为难?” 沈修止看向她,眉眼依旧干净清隽,“什么话?” 似玉犹豫了片刻,又道:“就是他们说得那些不好听的话……” 沈修止闻言伸手摸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嫩柔软的脸,“等道会过后我们就离开了,不用在意那些话。” “道长若是不在意,又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似玉闻言不解。 “我在意的不是他们,是你……”沈修止眼中神情认真至极,看了她许久,微微低头,沾染酒水的凛冽唇瓣轻轻碰上她的,棱角分明的薄唇看着便觉不容侵犯,吻上来却这般柔软温热,才刚触碰便觉呼吸先沾染了清酒气息,引人沉沦。 似玉不自觉闭上眼,唇齿间缠磨半晌,她的身子软绵绵地靠向他,心口又慢慢发紧。 沈修止呼吸渐重,轻轻吸吮着她的软嫩的唇瓣,花了些许力气才克制住,微微离开她的唇,看着她迷离的眼神,忽而轻声问道:“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他说话间的清冽气息喷在她细嫩的面上,带来些许热意,让她面皮越发泛起红晕,她看着他认真的眼,心中无比激动,“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陪着你。” 沈修止闻言轻轻笑起,那笑声已经许久不曾听见,现下骤然听见叫人心口一跳,这般安静的夜里,格外悦耳好听。 似玉听得面红心跳,他的唇瓣因为刚头的缠磨显出几分潋滟,衬得面容皙白如玉,这般唇红齿白的模样诱人垂涎。 似玉不自觉靠近,主动贴上他的唇瓣,以唇瓣轻轻碰触着他的,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能让人上瘾。 沈修止的手越发搂紧她的细腰,缠磨之间颇为热情,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清冷禁欲。 周遭的气温慢慢上升,连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暧昧的味道。 远处垂花门后露出了一片素雅衣角,顺着衣角往上看去是施梓漆,手中提着一笼亲手做得点心,她本就生得极美,往日穿着打扮不多,今日格外别出心裁,一枝碧青雕花玉簪,斜斜插进精心梳理过后的发髻上,精致的发髻上簪着几朵玉雕花,玉簪上微微垂落水滴玉珠,在夜色下晶莹剔透,晃动间透着光泽,一身素雅衣裙绣着幽幽空兰,越发叫人错不开眼。 施梓漆看着沈修止的样子,侧面无可挑剔,如横空而出的利剑凛冽锋利,却耀眼惊艳地让人移不开视线,腰束玉带,显得越发长腿窄腰,衣衫下的长腿微屈莫名诱惑。 她呼吸一紧,心都要一下子跳出来了,她见过的他从来都是禁欲端正,清冷寡欲的谪仙气韵,却不知他竟然还有这般模样,浑身上下沾染了□□,这样热情霸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原先本以为是这个女子手段太多,才会勾得他一次又一次沉迷其中,至多也不过是喜欢她的身体,却不想见到的却是这番场面。 主动的人分明是他,那唇齿交缠的声响听在耳里便叫人面红心跳不已…… 她正满心惊愕不信,却听那女子软着声音轻声问,“道长,你是不是又想和我行周公之礼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间带着些许沙哑,“……这几日不行。” “可是你又老这样咯着我不舒服,昨日也这样,老是这样难受,不如割了好了……”似玉忍不住小声嘀咕。 沈修止捏一下她的腰间软肉,轻训道:“……胡说什么。” 施梓漆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慢慢退到隐蔽的角落里,美目中满是水光,片刻后如水帘一般滴滴滑落脸颊,眼中眸色渐深。 五年一度的道会转眼便到,这道会每五年都有,每一次都是在天下排在最前头的道观里举行,浮日这些年来因着沈修止,名头极盛,已经连着几届都是浮日观举办,对此早已经信手拈来。 天还未亮沈修止便已经起身,睡得迷迷糊糊的似玉见暖呼呼的心头肉离开被窝,眼睛都还未睁开便不乐意哼哼了几声。 沈修止眼露笑意,低头在她细嫩的面上轻轻吻了一下,才起身离了屋去。 过了寂静的后方,前头已经极为喧闹,道观中的弟子皆身穿道服,衣发一丝不苟,在道观中来来往往忙碌着。 子寒如今形同于浮日第一大弟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 往日沈修止也是这般忙碌,现下倒像是个寻常来观摩的客人一般。 等到天光渐亮,观中已经坐满了人,外头围着许多人,几乎找不到一块空地。 沈修止坐在浮日观弟子之中,安安静静看着,没有半点失落,即便他不再是修道之人也无妨,修身养性并不一定要在这道观之中,只要心中有道,在什么地方,什么形式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洵凌与坤虚子一道从正大殿中出来,喧闹声响慢慢静了下来,道会正是开始。 “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参加这五年一度的道会,我很荣幸浮日观能替各位道友准备这场盛大的道会,今日能见到这么多人来此,我心中甚是欢喜,只是今日道会开始之前,我浮日还有一件事要向各位交代……”他郑重其事,语调沉重,场中的气氛倏然严肃起来。 能在这般盛大的道会上拿出来说的必定不是小事,众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沈修止的传闻,虽说是耳旁听闻,不好多加揣测,可这大半年来沈修止都未曾出来,现下又坐在弟子之中,那些传闻即便有人不愿意信,也多少说服不了自己。 往日的道中玉树若真是厮混于风流场中的人,那与那些浪荡子弟又有什么区别? 子寒上前冲沈修止一伸手,面色冷淡至极,语气十分不客气,“沈师兄,这边请。” 沈修止惯来处变不惊,闻言抬眼看向他,没有多问,起身与他一道行到殿前,身姿如玉,举止赏心悦目,端得从容不迫。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渐起,皆看着沈修止指指点点。 沈修止面色平静站在殿前,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从来不怕这些闲言碎语。 “今日……”洵凌很是痛心疾首,声音一顿大声道:“今日我浮日要当着大家的面清理门户,往后浮日再没有沈修止这般不善恶徒!” 大殿之外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沈修止,周围静得只有那微微拂来的风声,气氛莫名紧张。 沈修止闻言神情怔忪半晌,慢慢抬眼看向数级台阶之上的师父,似乎根本没听明白。 “沈修止所为实在不耻于人,我们掌门不好言说,便由我来与诸位说明白!”子寒接过了洵凌的话,怒极谴责:“此人妄为我们浮日观的大弟子,大半年前外去便与花娘厮混,师父心善不忍,罚他大半年思过,却不想这一遭才出来便又是死性不改,不止与那花娘聊厮混,甚至还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强辱有夫之妇,甚至瞒着所有人将那淫妇带到道观之中日日欢好,若不是有人发现,我们到现下都还被瞒在骨子里,为这不耻之人蒙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废手对不起你们,我修太慢了,只能断这了~ t_________t ☆、第50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人群中当即有人发出质疑声,“当真有做这样败坏人伦的事?!” 沈修止没有看子寒, 也没有因为他说出这些话而惊愕, 他只是看着台阶上的洵凌,陌生疏离, 好像只有外面那层皮囊像他的师父。 “此事千真万确, 几日之前掌门心善,放他出来, 给他机会重新改过,却不想他将同行的两个弟子赶了回来, 自己一个人呆在客栈里, 我原倒以为是两个弟子哪里做得不好, 惹了他不喜,才特意去寻他,却不想撞见了这一桩丑事, 那客栈里的人传得沸沸扬扬,掌柜更是亲眼所见沈修止做得那无耻下流之事!” 先前沈修止赶回的那两个弟子, 当即站了出来,面露不屑, “我们本来跟着沈师兄一道习学的, 一路上认真向学,从来不敢耽误,到了客栈不过第二日,他便突然赶了我们回去, 还言辞凿凿说什么我们不用心习学,不需要再跟着他了,我们一路又回去寻他,却不想他是见色起意,早早就盯上了别人家的娘子!” “那娘子做派妖妖娆娆的,他见了连心魂都勾了去,还非说我们不用心向学,支开了我们自己去做那丑事。” 这场中只有一个人没有认真去听他们说得是什么,便是站在殿前的沈修止,他根本听不进去…… 子寒当即接过话,伸手指向萧柏悯,“那日九中画仙也在客栈之中,必然也是知晓此事,还要劳烦萧公子出来道明那日所见。” 子寒显然做了很多准备,他明明知道与似玉在一块的是萧柏悯,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萧柏悯不喜欢沈修止,却将事情全部颠倒,让谣言成真,不仅给足了他的面子,还将当刀递到了他手上,完全就是拿准了萧柏悯恨恶沈修止的心思。 萧柏悯闻言看着子寒,视线又落在了沈修止身上,忽而面上带起笑意,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殿前。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不断,纷纷看着萧柏悯,这九中画仙谁人不知晓,他若是确实见了这种事,那沈修止的恶行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萧柏悯缓步走到沈修止面前,含笑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说他也有这么一天。 气氛越加凝重,人群中已经没有人说话,全神贯注注意着这一处,见萧柏悯这般神情,心中多有揣测。 沈修止看了洵凌很久,却没有得到零星半点的回应,那神情都让他恍惚以为,他就是他口中说的不善逆徒…… “萧公子不必多虑,只管将真相说来便是,我们浮日观绝对不养这种噬木蛀虫!”子寒有些等之不急,见萧柏悯迟迟不言,不免开口催促道。 萧柏悯闻言一笑,看向子寒,“你说的这些事我可不曾听闻……”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沈修止,“我从未在客栈见过他,你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明白……”众人中顿时炸开了锅,神色各异。 坤虚子心中一惊,不由转头看向他师兄,这事可不能出半点差错,若是众人知晓真相,浮日太清恐怕别想再有什么好名声! 洵凌面色不改,依旧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看向萧柏悯的眼神却有些沉。 子寒闻言大惊,他虽知晓此人心思飘忽不定,可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放弃了这么一个除掉眼中钉的大好机会,眼眸一转,当即开口扭转,“萧公子莫要担心往后之事,我们浮日观必定会护你周全……” 萧柏悯看着子寒眼露鄙夷,“说了没见过便是没见过,再多言也是一样。” 沈修止闻言抬眼看向他,萧柏悯却不屑与他对视,见了这般自然也觉得这道会也没什么意思,便百无聊赖转身自顾自离了这一处。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众人中相信的,便觉萧柏悯刻意替沈修止隐瞒,不相信的看沈修止这般坦荡做派自然更加不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可以作证!”施梓漆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扬声道。 场中的寂静顿时被打破了去,众人一愣,被这般一波三折的情形弄得发晕。 她看着沈修止美目渐生雾气,语调却平静述说,似乎在陈述事实,“他确实用了手段强占了有夫之妇,那女子被他暗中带回了浮日观,瞒着浮日观所有人,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师姐?!”尤醨一惊,双目一睁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说,当即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师姐,你在说什么,他是师兄啊……” 他是沈修止啊,从来都是浮日的骄傲,为什么如今要这般对他?! 施梓漆手一抬,从她手中扯回了自己的衣袖,一步一步往沈修止那处走去,每一脚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心口滴血,她所有的情谊他视而不见,却去寻哪里都不如她的女子,还为了那个女子放弃修道,这叫她情何以堪! 尤醨不敢起身去拦,这么大的场合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句话说错就有堵死了自己以后所有的路。 “沈修止他先前所为就不该算作修道之人,如今又瞒着我们所有人,带一个有夫之妇回来,一边背地里享受着女色伺候,一边又道貌岸然地享受我们对他的敬重,可谓是表里不一至极……” 施梓漆的声音空灵好听,一开口便觉如闻仙乐,这样美若天仙的一个女人,说什么话都会叫人不自觉相信,更何况是现下这般痛心疾首的模样。 人群中惊鄂不已,议论纷纷, “没有想到这道中玉树会是这样的人,此事做的太过妄顾人伦,若是不愿继续修道,大可以堂堂正正与浮日说清楚,还俗归入红尘也没有人会说他什么,偏偏非要占浮日名声的便宜,真真让人不齿!” “恐怕是舍不下那名利罢,这些东西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他既放不下手中的名利,又无法约束己身,自然只能瞒着人,只是太过自作聪明了些,真当以为纸能包得住火?” 人群中大部分人皆被惊住了,周遭本就颇为安静,想要彰显自己独道见解的人,声音自然放得大,一段揣测叫人听的清清楚楚。 人云亦云本就是人性,这话一出,思维便全被带了过去,人群中当即有人肆意开口指责, “这种人简直妄称道中玉树,名声传得这么远,竟然还这种不要脸的事,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大半年前的传言果然是无风不起浪,那些传言恐怕都是真的,这行事也太过污秽不堪!” “我本来不信,却不想竟然真的是这样的人,这种夺人妻子的恶事也做得出来,呸!真叫人不耻于口!” 沈修止慢慢抬眼看着施梓漆,又看向四周同门师兄弟,皆是冷漠相视。 沈修止抬头看向洵凌,他的师父依旧面无表情,这里的所有突然间变得极为陌生,好像根本不是他从小长大的师门,这些的人也不是他的同门师兄弟。 他一时无措,像一个孩子茫然,他可以不在乎闲言碎语,可他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要置他于死地? 这个时机太好,绝不能叫沈修止缓过劲来,有开口的机会,洵凌当即看向四周,示意立刻动手。 突然凌空而来,一条象腿粗长的重铁链猛地甩向沈修直后背。 沈修止猝不及防受了重击,猛地往前一个跄踉,五脏六腑如被挪位一般巨痛,胸腔气血上涌,喉头腥甜,当即喷了一口血。 耳旁又是一阵劲风,那巨型铁链带着极强的内家功夫袭来,沈修止当即翻身避过了致命一击,落地时,脚下跄踉险些没站住脚,素白的道袍上已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连这般狼狈都风度飘然,这点众人毋庸置疑,这外表做派确实称得上玉树,可惜表面再花功夫,里头也还是不堪入目。 周遭护院模样的人悄无声息,不等他反应过来无数道铁链便冲他袭去,极为熟悉他的武功路数,就像他的师父一样,连他习惯性的招数都了如指掌。 这些人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其中多有隐居之人,若不是卖浮日一个面子根本不可能出来,又加之了解他的一切,不过片刻沈修止便越显吃力,一个不防深受重击,胸口宛如被千斤巨石砸中,好像连骨头都断了。 他暗自咬牙勉力强撑,一处铁链当即以极诡异的角度袭来,他空手无法迎上,只能凌空而去,旋身避去,却不防这厢避开,那厢便一对铁爪扣向了他的双肩,利爪入肉,刻进骨里,将他整个人拖到了地上,似乎要将他的双肩生生勾去。 沈修止当即一声闷哼,剧烈的疼痛险些叫他晕厥而去。 几人手持铁链上前围着沈修止,浮日观这一遭根本不打算让他离开。 尤醨见状一声惊叫,吓得浑身颤抖。 施梓漆猛地后退一步,身子后倾,险些坐到了地上。 见得恶人被擒,一男子隐带怒意的声音盖过了众人的声音,“此人必须诛杀,如此不良于行的人称之为道中玉树,往后叫我道教如何立足于天下,这根本就是在玷污我们修道之人的名声,若是这样的人放他安然离去,那往后还有多少人会为之效仿,多少人嗤笑不耻修道之人,浮日观今日必须清理门户,诛杀沈修止,给我们修道之人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众人的情绪皆被带起, “诛杀沈修止,清理门户!” “杀了他,他的罪恶只能用血来洗干净!” “杀了他,杀了他!!!” 呐喊声一波接着一波,如浩瀚大海中的漩涡一般,若入其中必定尸骨无存。 那一张张面目扭曲的脸,高声呐喊的嘴,带着恶意和不知从何而起的愤怒,如恶鬼一般丑陋不堪,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披着的是人皮,却偏生自以为正义! 浮日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没有一个敢为他说话,明明他正大光明,磊落坦荡,可道观中的同门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沈修止肩上的血染红了身上的道袍,地上全都是他的血,看着机会触目惊心。 双肩上的铁爪死死的扣着,动之一下便牵动了全身,那撕裂骨头的疼痛,根本痛不欲生,他却依旧固执地往前爬去,沾满血迹的手抚上了台阶,身后手执铁爪链的人,当即往后一撤,如拉畜牲一般拉住了他。 他不由痛叫出声,眼里视线一片模糊,一开口嘴里止不住的血流,却还是开口质问,“……师父,为什么……?” 他在祈求他能给他一个解释,为什么这样对他,他有哪里做得不好,为何不说,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可为什么了这么渺小的祈求都不给。 他眼眶湿润,双目充红,手在台阶上死死抓住,那手指都嵌进石阶里,几乎声嘶力竭,“为什么?!” 似玉无所事事呆在院子里,拿着水壶去浇那几朵修成了灵识的花,前头她才不去,毕竟这些时日在道观中走一走都会引人注目,指指点点,她自然是不愿意出去的。 她倒是闲得无聊找到事做,可那些花却是气得破口大骂,怒骂似玉不要弄秃了她们的发型! 似玉完全当做耳旁风吹过,手上的水壶非要往她们的花瓣上浇,弄得花瓣摇摇晃晃,这灵怪狮可是坏了呢。 天色突然阴沉下来,阴风阵阵拂来,刚头还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变暗,看上去极为吓人。 似玉见马上就要下起大雨倾盆,便慢慢悠悠回屋去,打算靠在窗旁看着她们在风雨里面摇曳,讨个乐子看看。 却不想刚踏进房门,天边突然一道惊雷劈过,划破天际而来,雷声轰隆隆巨响,乌云密布,仿佛踏进了无间地狱。 似玉跨进门栏的脚忽而一顿,看向天边似曾相识的异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口骤然一悸,手中铁壶子“砰”一声掉落在地,在寂静昏暗的屋里极为突兀吓人。 ☆、第51章 开阔的天际本是晴空万里, 却不想突然一道惊雷劈过,天光一瞬间暗了下去, 黑云压城而来, 低沉恐怖。 大殿前的那个人手脚皆被铁链锁住,铁链的末端连接在两边巨石柱上, 一身道袍被血染红, 血液顺着衣摆滴落而下,地上晕开一片深色刺目的鲜红。 他的发冠散乱, 额前垂落几缕发丝,随风拂动, 时不时遮掩干净清隽的眉眼, 眼里星辰烬灭, 一片死寂。 五年一度的道会各处都要斟酌,测算天象更是重中之重,挑得必须是大好晴日, 浮日观这一遭推算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和人力,却不想突然之间便乌云密布, 电闪雷鸣,这般天呈异象终究不是好兆头。 人群中不免有些躁动,尤其是浮日观弟子, 哪一个不知个中真相,他那一声的责问带着愤怒绝望,太过复杂,却让人感同身受, 不免心中可怜又惊悸。 子寒拿着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拿剑指向他,眼中藏着恶毒嫉妒终于显露出来,看着沈修止从高处跌落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叫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便正义凛然鄙夷开口,“强夺□□,做尽污秽不堪的事,表面上却还一副风光月霁,真叫人不耻……” 沈修止声音低得叫人听不见,却还是勉力开口,“我没有做这样的事……” “师兄若真是清清白白,浮日观怎么没有一个人愿意替你说话……”他忽而靠近沈修止,轻道:“你看看这些人,谁会相信你,谁又会理睬你,你还以为自己永远是浮日的大弟子吗,看看他们,哪一个在乎你的死活?” 沈修止闻言眼睫一颤,他明明知道他故意激他,却还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或许有些东西早就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即便他勉力不让自己去在意命数一事,却还是克制不住去想…… 他幼年便被抛弃,连生身父母都不爱他,一手带大他的师父都能轻易将他弃之如鄙,没有人真在乎他…… 即便连她,也不是爱他才留下来的…… 他活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应了孤寡之言。 或许命数这种东西永远也改变不了…… 洵凌看着远处奄奄一息的沈修止,开口宣布道:“从今往后沈修止再不是我浮日观的弟子,我浮日观也绝不会留下这样的人为祸道中,现逆徒沈修已被擒拿,我们浮日养出这样的败坏人伦,卑鄙无耻的弟子,实在羞愧难当,今日必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沈修止闻言忽而轻笑出声,讽刺而又自嘲,可惜他连笑的力气都没了,不过一声便重重咳起,险些窒息而死。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天边滚滚巨雷,似乎在酝酿天灾,人群中有人开口喊道:“此人恶行乃是天意难恕,必须杀之而后快!” “杀,杀杀杀!” 施梓漆才意识事态发展已经无法控制,她以为这一次不过是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清楚到底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不想却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施梓漆连忙上前跪下磕头,“掌门,师兄他知道做错了,以后他会改过自新的,必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求掌门饶他一命!” “梓漆,不要糊涂,快和为师回去!”一旁道袍的道姑,见状心惊一下,当即开口训道,又看了一眼尤醨。 尤醨吓得连忙上前去拉施梓漆,“师姐快回来!” 施梓漆见事态无法回转,直大声哀求,“掌门,求求你,不要杀他!”奈何她的声音淹没在人潮喊声中,根本没有人当一回事。 她心中一急正要开口说出真相,那道姑当即上前挡着她面前,眼神严厉,言辞危险威压,“梓漆,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你莫失了分寸理智,和沈修止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又让所有的人知道你出尔反尔,你可知道你往后会如何!” 施梓漆闻言面色骤白,整个人瞬间软倒了下来。 尤醨在一旁瑟瑟发抖,她脑中一片混沌,往日亲昵的师父,敬重的掌门,浮日同门的师兄弟全部都变成了侩子手,就像披着人皮的鬼,叫人害怕至极! 混乱中又想起往日大家待沈修止的模样,一时间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浑身鸡皮疙瘩直起。 人群中喊叫一浪高过一浪,子寒眼露凶意,手中的剑提起,一道凛冽的剑光闪过他阴狠的眼,无端惹人发寒。 “不要!”施梓漆猛地甩开了尤醨的手,面色惨白地沈修止那处冲去,可终究晚了一步。 那锋利的剑在喊叫声中没入了沈修止的胸口,从他身后透出了沾血的剑刃。 “啊!”施梓漆一声尖利惊叫,被随后跟来的师兄妹们齐齐拉住。 子寒一剑推入要害,又毫不留情拔出了手中剑,溅了一地的血。 天色阴沉下,一个身影在空旷无人的道观中跑着,速度极快,一道道惊雷而下,平添几分紧张诡异的气氛。 似玉心慌得快要跳出来,前头大门紧闭,里头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响,听在耳里胆战心惊。她连忙上前去推高耸的大门,那门重如巨石,需两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勉强推开。 似玉心中急切,使了全身力气才微微推开一点,看见里头的情形险些晕过去。 这些人好像疯了一样,面目疯狂,嘴上怒骂,指指点点,甚至恨不得上前活活打死他。 沈修止浑身是血,手脚都被捆着铁链,双肩被锋利的铁爪扣住,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早间离去还好好的,现下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似玉瞳孔骤然一缩,脑中“嗡”得一声空白一片,胸口燃烧起的怒火一下冲上了头顶,整个人都怒到发抖,体中突然一股力涌动,猛然推开了大门,门往内撞上了一旁的石壁,“砰”得一声巨响,引得地生生一震,打断了众人的疯狂,转头看向这处。 狂风四下袭来,无处不在,卷起衣裳飞扬,发丝随风凌乱而起,遮掩了她的眉眼,她双目充红,眼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兽色,带着滔天怒意,语气阴翳狠厉至极,“你们全都该死!”那话间的恣睢与生俱来,莫名叫人腿脚发软。 沈修止心口凉凉的,似有风吹过,周围还是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天色昏暗几乎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一个个都像地府里索命的恶鬼。 天地瞬间暗下,又一声惊雷在头顶天际响起,轻盆大雨忽然而下,隐约间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 他极为吃力抬眼看去,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 狂风暴雨骤然袭来,阴冷刺骨的风带起她的衣裳,没有一处不在提醒她,他快要死了。 似玉心中一窒,眼眶骤红,连忙疾步往他那处冲去。 子寒面目隐在黑暗中,拿着手中沾血的剑指向了似玉,“奸人已除,□□还在,这便是抛弃自己夫婿,与沈修止苟且,污我们道门的女子!” 一声落,浮日弟子带头而去,谁不想争这个头功,人群被一带方向,皆往似玉那处冲去,嘴上叫骂,手上怒指。 人群一下子涌了过去,如墙一般根本过不去。 似玉却没有半点停下来,迎面而上,踩过当先那人,轻身跃上,衣裙飘然,踏着几个人飞快跃过下头人群,往沈修止那处去。 子寒见她而来,看了一眼沈修止,眼中冷漠。 沈修止当即知晓他要做什么,手上一动想要杀他,却被铁链困着动弹不得,他只有一口气在了,甚至没有办法开口说话,歇斯底里发出的也不过是模糊的字眼,一时间双目充红,手间青筋根根暴起,“……子寒!” 子寒转头飞身迎上,提剑刺去。 似玉完全没有躲闪,甚至主动迎上去,任由他的剑没入身子,身上一阵冰冷的凉意伴随着剧痛而来。 似玉咬牙一挺,靠近他后当即伸手为爪,指尖露出锋利的指甲,向他的心口袭去,手指没入肉里,抓向了他还热乎的心窝。 电光火石之间,凌空洒下了鲜血,似玉的手穿过子寒的心口,一颗还在砰砰跳的心从空中掉落下来,一人看清后一声尖叫,人群动乱而起。 子寒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已经空了,一阵生不如死的痛楚传来,他来不及疼叫出声,二人已经一道落地。 似玉猛地将他甩进人群之中,飞快往沈修止那处跑去。 沈修止见状放下了悬着的心,他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合上,呼吸渐弱,渐渐趋于无。 似玉急得视线一片模糊,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变出原形快速奔向他,片刻间便到了他面前,当即变回了人形撑住他。 “啊啊啊!!!” “妖,是妖怪……!” “救命,妖妖妖……怪!” 人群顿时惊散,所有人都开始往外头跑,人挤人几乎看不清路,混乱之中甚至有人摔倒在地被活活踩死。 洵凌见状眉间拧起,几步下了台阶,冲着一旁的人开口道:“还请各位再帮我们浮日一次,将这妖物捉拿!” 那些人相视一眼,眼中没有怕意,有的只是感兴趣,武功练到这个程度,多少有些高处不胜寒,遇到妖物自然也要上前比试比试。 似玉撑住他,感觉到他胸口一直流血,一时泪眼婆娑,“姑嵩,你醒一醒……” 沈修止听见她的声音意识微微回转,余光瞥见手执铁链的人往这处走来,当即如回光返照一般尽了全力开口,“……走!” 大雨哗啦啦倾盆落下,惊雷滚滚而来,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连一息都撑不住,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似玉心疼至极,连忙抬头吻上他的唇瓣,颤抖着唇将自己所有的灵气渡给他。 清甜温热的气息透来,沈修止呼吸的力气渐渐有了,他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紧紧闭上唇,却根本阻止不了似玉的气息,他当即挣扎起来,却满是无力,眼中尽是清泪落下,“不要……不要,求你……” 似玉一点点耗尽,整个五脏六腑瞬间枯萎,窒息般的死亡感袭向了她,最后一丝灵气渡尽时,她的面色已如死灰。 她一时泪眼模糊,眼泪滑落,看清了他的模样,她看得很认真,想要在死之前多看几眼,因为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她好舍不得他,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看不见他…… 可她不后悔,她活了千年,无聊了千年,能遇到他,已经知足了,只要他快乐的过一生。 “道长,你可不要再寻短见了……” 她的身子慢慢透明,浑身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仿佛碰一下就要散去,隐隐颤动似有极大的力量。 “玉儿,拿回去……求求你……”沈修止几乎泣不成声,他站不住脚,只能被铁链半吊着,绝望至极,悲不自胜。 眼前的人完全透明,突然之间如晶石碎散,四下震荡开,身后手执铁链的人顿时被这一股力掀翻而去,巨大的力量微微阖起又如波浪般弹开,所有人都如同尘埃一般被扫飞出去,如山门轰塌,天地震荡,一时间盖过了惨绝人寰的叫声,瞬间绝了声息。 天边的雨水渐落渐停,乌云缓缓淡去,天际慢慢变凉,星星点点的耀眼碎片满天飘飘洒洒落下,仿若闪烁星海坠落凡尘,落地之时消散的无影无踪,缓缓春风拂过,一切了却无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玉儿……玉儿……不要,不要……”沈修止怕得声音都开始发颤,伸手去抓却是一场空,他却固执而又反复地去抓,去地上拿,手掌摩擦这地,划出一道道血痕,一滴滴清泪砸落在地,晕开了血迹。 他一时凄入肝脾,心口像被撕裂开来一样疼,绝望悲戚的窒息感灭顶而来,“玉儿……?” 可是空寂的周围没有她了,再也没有她了。 他永远都看不见她了…… 他终是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剖肝泣血,“玉儿……” ☆、第52章 三月的春风轻轻拂来, 柳叶条条垂下随风飘起,转眼又是一年春好时。 古旧的青石板一路铺去, 石板上深深浅浅的痕迹看上去古旧简朴, 深色屋檐下是各家铺子,三月烟雨蒙蒙, 白日里没什么人来, 日子倒也过得闲散。 摊子口坐着两位吃面的姑娘,正闲扯话头, 眼睛却时不时瞄向斜对面的私塾,里头传来孩童的清脆的诵读声, 男子清透的声音时而响起, 听着听着便能入了迷。 早间的时间匆匆过去, 里头传来了孩童的喧闹声响,想来是课业结束了。 片刻后,私塾里出来了一个清隽男子, 周身没有一丝装饰,衣衫简单到极点, 通身的气度无端叫人折服,面容生得格外惑人,站在哪一处都是一幅画。 他手上拿着一幅画卷, 好像每日都会带着,可看着又不是同一幅画,上头的系绳都是不一样的。 那两个姑娘见人出来当即停了话头,看着那个人从面前走过, 可到底不敢上前,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人一步步离去,消失在街的尽头。 “你说沈先生他娶妻了,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姑娘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心有不甘问道。 另一个姑娘颇为温婉,做派含蓄许多,“先头有大户的媒婆就是应了贵家所求上门去问,他自己亲口说的,说是早已经娶妻,而且他的妻子很快就会回来。” “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到现下他的妻子都没有回来,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猜他是不想娶那贵家千金才找的借口罢,可千金小姐哪个不是出水芙蓉,贤良淑德,这样家世相貌,怎么会看不上呢?” “谁知道呢,或许他真的有妻子,只是还没回来……” 沈修止一路走过墨瓦白墙,停在一处院子前,伸手推开篱笆,对面的巷子忽而从来了走动声响。 他当即抬眼看去,一个卖货郎从巷子里慢悠悠走出来,等出了这处巷子才开始沿街吆喝叫卖。 那条巷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夜里才会热热闹闹,这里的人都叫它梅花十六巷,是京都出了名的烟花柳巷。 沈修止看着冷冷清清的巷子许久才收回落寞的眼神,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很干净,只摆了几盆花和浇水的铁壶子,铁壶边角摔凹了一块,看上去有些日子了。 他慢慢走到屋门口,屋门关得很严实,甚至上了两道锁,里面似乎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离开一会儿都不能放心。 沈修止拿出袖里的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屋里头很大,没有多余的摆设,里头全都是画,墙上几乎没有空隙,全部都是一个女子,面容娇媚,一颦一笑皆刻进骨里。 沈修止走到桌案旁,上头还铺着画到一半的画,依稀可见女子的眉眼,和周围挂着的画是同一个人,只是神态皆不同。 他将手中的画打开,里头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他,仿佛将要开口唤出一声道长。 他伸手将画挂到了原来的位置,又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走到桌案旁,伸手推开一旁的窗,外头和煦春风徐徐拂来,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与他心里的荒凉截然不同。 他拿起笔继续画,一笔一划细细勾勒,整整一年就是这样活下来,她走了,连带同浮日观那些人也一并带走了,却唯独要他一个人活着,没了爱的人,也没了恨的人,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东西也没了。 可他还是苦苦撑着,苟延残喘地活着,每日画一幅画,当作她还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 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却还是等着,毫无指望地等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明明活着,可早就死了,他没有情绪的波动,眼里空寂无物,只有在画她的时候才有一丝生气。 一笔笔落下,慢慢勾勒出眉眼,那画上的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对他笑着,他静静看着,眼里满是希冀。 忽而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过,一下卷走了他桌案上的画。 沈修止心口一慌,连忙去抓,那画却被风带得离了他好几步远,轻轻飘落在地上。 他快步上前俯身去捡,还未碰到画便被一股极大的力掀飞而去,撞落在身后的书柜上,整个人摔落在地上,书柜上的书掉落下来,五脏六腑被这力震得挪了位一般的疼。 沈修止狠咳一声,胸腔血气上涌,喉头一股腥甜溢来。 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站在画旁看着他,一身清简衣衫,腰束玉带,白玉簪束发,形容斯文端方,雅致的眉眼却又添几分煞气。 屋里凭空多出一人,沈修止却没有半点害怕,他甚至没时间去管这个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他眼里只有那落在地上的画,像是生怕别人抢走了去一般,完全顾不得身上的伤,神情慌乱地往前匍匐而去,伸手拿那幅画。 可手才堪堪够到那幅画,那人微微一掀衣袖,一股看不见的力突然袭向了他,沈修止直往后撞上了门,整个人摔出了屋去。 沈修止胸口如压着一块巨石般难受,他猛地喷了一口血,还没有缓过劲便往里头爬去,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一门心思只想拿到那幅画。 “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历这么多世依旧在这些蝇头小事上计较。”那人没在出手,声音如珠玉落盘一般清越好听,闻之与他竟有几分相似。 沈修止恍惚间好像看见模糊的人影, ‘为何偏偏是我?’ ‘大抵是因为你的声音像他……’那女子话间皆是笑盈盈的意味,听着便知道她在笑话他。 沈修止心口一阵窒息的疼,疼得他喘不上气,心窝好像被扭着一般痛。 叶容垂眼看了一眼画上的人,言辞轻缓,“原来存了这样的心思,真是大逆不道。” 他眼眸微转,地上的画忽然着了火,狰狞的火舌顺着画的一角快速吞噬着,片刻间就要将画烧成灰烬。 沈修止瞳孔当即一缩,疯狂地上前去够画,整个人仿佛在崩溃边缘,“玉儿!玉儿!” 叶容手微微一抬,掌心一股黑色烟气慢慢聚起,丝丝缕缕,如煞如厉,他雅人深致的表相下显露的却是杀意。突然,手上的烟气猛地向他而去,如一道利剑带着凛冽的杀气,一旦触及便是魂飞魄散,灭于六道轮回之外。 “叶容,住手!”一白须老者突然现在屋里,一挥袖将那团烟气打散了去。 沈修止连忙神情慌乱上前拿画,连忙用手压灭了画上的火,搂在胸口吓得不轻。 老者见姑嵩神志不清的模样不由一声叹息,抬头看向叶容,面色从未有过的肃然,“帝仙当日已经答应老夫不再牵扯,又何苦再来赶尽杀绝?” 叶容额间堕仙纹隐显,语调冷然,似乎强压着怒意,“胭脂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白须老者闻言面色很是僵硬,那小阴物不过是养的鸟死了,伤心之余做了养的鸟儿全死了的噩梦。 却不想这事也值得他去将地府翻了个底朝天,翻找了姑嵩的命薄,花了大功夫寻到这寻仇…… 白须老者想起阎王爷哭喊着上了九重天,说自己不敢再干这差事的形容就一阵无言。 这师徒真真是冤家结仇…… 以叶容的性子,往后但凡是他家中那小娘子做了噩梦,恐怕全部都会算到姑嵩头上,也实在是有理说不清。 由是此间恩怨如一团乱麻般解不开,老者还是和善道:“无论帝仙认不认,现下他如轮回已受数载苦难,每一次都是悲苦劫,生生挖心刨肝也不下数回,也没少吃苦头,那小阴物若是知晓也必定不愿意你再为她开杀戒,我来时也问过了,你那娘子是梦见了自个儿的宠物鸟死了,才不开心的……” 叶容闻言眉间微敛,额间的堕仙纹突然显出血红,看着无端诡异。 白须老者见状一惊,当即上前扣着他的手,“快和我走,你的煞气还未压干净!” 话才落,便起一阵劲风,二人凭空消失在屋中,屋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那画的一角被火烧过的痕迹还在,显示着刚头真的有人来过。 沈修止神情恍惚,他见人走了,才将搂着胸口的画拿出来,画上有些折痕。 他一时满脸心疼,伸手过去,皙白的指尖轻轻碰上那画上的人,眼中满是眷恋。 他画得太好,那宣纸上的人太真了,仿佛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可惜他等了很久,她都没有走出来,画终究还是画,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眼,声音轻得怕惊散了什么似的,几近哽咽,“若是真的有仙,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见到你……” 精心细绘的画上忽而一滴清泪砸落,“啪嗒”一声轻响,落在画中人的眼里,晶莹剔透像是她的泪一样,很快没入了纸里,晕开了墨色。 窗外的春风轻轻拂来,吹干了滴落在上面的泪。 来年还是春日好,可惜故人已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结束啦,死赶活赶还是赶不上十点多发,吐血,下卷的剧情想想我就很兴奋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想给你们剧透啊啊啊,我要死死忍住!忍住!!! 谢谢卖肾雷~~~^o^~^o^/ winimore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21 07:17 winimor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1 07:17:50 淡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1 13:19:25 要来只噗桑吗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21 20:22:02 3165065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1 21:59:41 淡淡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21 22:50:54 decad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3 11:07:33 留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4 13:51:21 3165065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6 12:40:39 流年往南,怀念往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9 23:24:02 宜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9 23:43:21 迪丽热巴夫君本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0 01:00:14 lil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0 01:00:30 cloud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0 08:24:45 nakamor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0 08:38:51 2775608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0 10:43:05 不爱牛排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0 17:16:11 乔木酱w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0 22:52:31 宜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1 00:10:04 宜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1 00:10:14 2670533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3 01:04:21 咩咩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24 23:38:58 浪荡江湖老梆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6 00:05:38 26705338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26 23:20:11 2634942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6 23:32:35 浪荡江湖老梆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6 23:36:18 2432835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6 23:53:10 dom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7 06:35:02 dom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7 06:35:09 小丸子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7 09:09:40 2966701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7 10:4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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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衣连忙伸手扶着她,看了看似玉的脸色,有些许胆怯,“奴婢还有一事要向玉姬请罪,原本您下凡去历劫,定的是三个月便回来,却不想您一直呆在那庙前做石狮子,奴婢只好恳请雷公电母将您劈成了人形,让您早些回来……” 这话其实是说委婉了,毕竟似玉是上古凶兽唯一的血脉,很是上进好斗,却不想到了凡间混成了一条咸鱼,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没事看看热闹晒晒太阳,正事半点不干,瞌睡偷懒倒是一把好手,游手好闲到完全看不下去,若不求道雷将她劈成人形,恐怕真的会永远呆在下头做一头咸鱼狮…… 似玉抬眼看向她,“你做的没错。” 罄衣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扶着似玉往一旁的梳妆台去,一大面水镜映出她清晰的面容身姿,面皮依旧,气韵风姿却完全不同,乌黑如墨的发披散下来,鲜艳如朱点的唇瓣衬得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便是只坐着也别有一番惑人韵味。 仙侍连忙上前,替她准备头饰,梳理乌发,打理一旁挂着的衣裳,往日她对衣着打扮一事极为讲究,光是梳妆打扮都要生生耗上一个早上,做到每一处都完美才会踏出宫去。 似玉坐在久违了的梳妆台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做了千年的灵怪,这一遭突然回来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就像个外来客一样,陌生而又熟悉。 突然,发丝被轻轻一扯,一阵细微的疼痛传来,身后替她梳发的仙侍猛地顿在了原地,满面惊慌,似乎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罪一般。 似玉在凡间这么久,脾气收敛了不少,见状正要开口安抚。 罄衣已经面色一沉,上前一掌击飞那缩成鹌鹑的仙侍,勃然大怒,“大胆,你扯我们玉姬的头发是想拿去做什么?!” 那仙侍在地上滑出数十步,殿内的云被她一路划开又慢慢聚拢,再也没了声音,一看已经被生生吓晕了去。 仙侍们吓得全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请罪。 似玉半晌才从这鸡飞狗跳之中清醒了过来,终是从凡尘灵怪的身份脱离出来,开口已有昔日威仪,“罄衣,莫要大惊小怪。” 罄衣连忙蹲下身子靠向她身旁,望着她满面担忧,“玉姬,您的毛发何其珍贵,一根扯了去不知有多少仙要抢去做纪念品,这等事若是不重罚,往后岂还了得!” 似玉看着她的忧心忡忡的眼说不出话来,罄衣这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太过看重她的人身安全,掉了一根毛发都让她惶恐不安好几日。 说到底也是上古凶兽太稀有了,成日里闲得没事相互残杀,如今整个六道只剩下她一只,且还是在荒漠里拼死拼活生存下来,那鬼地方又寸草不生,叫她从小就营养不良,导致现下个头颇为……颇为袖珍。 似玉不由叹了一口气,个头问题和面皮一般苦恼了她万年,这面皮倒是可以通过衣着打扮举止气韵增添亮点,可个头不够雄壮威武,多少让她心中缺憾。 永远只有巴掌大点大,吃什么都长不大,虽然战斗力是数一数二,可永远这么一小只,半点震慑不住人,看着就能一脚碾碎了去,时不时就有乱七八糟的人想要偷她去做稀有纪念品。 罄衣草木皆兵太过,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是陷入她会被抓去当纪念品的思维怪圈,状况瞧着很是棘手。 似玉正想着如何开口,外头仙侍翩翩而来,“禀告玉姬,蓬莱岛梓漆仙子求见。” 似玉闻言一怔,才回想起在凡间死时,将那些人一并带走了,施梓漆自然也逃不脱一个死字,却不想来得这么快? 她回来了,那……他呢?似玉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不过一息的错乱,她便回过神来应道:“让她等着。” 仙侍应声而去,罄衣急得不行,这梓漆仙子可是九重天上排得上名头的美人,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莫不是想杀玉姬的风头?! 罄衣一急,连忙招呼跪着的仙侍们,“快起来给玉姬打扮,手巧些,这次若再出岔子,就准备好自去领鞭刑!” 仙侍们连忙起身围在似玉周围忙活起来,似玉初始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在下头风餐露宿过了千年,也没了往日那般多的讲究,可到底也是过惯了精细日子的,没一会儿便渐渐适应了。 罄衣连忙替她挑选合适的镯子,却不想刚拿起一只便见似玉手腕上带着一只玉镯,虽然好看,可样式古朴,明显不符合玉姬的眼光。 “玉姬,您这玉镯可是凡间带上来的,可要换下来?” 似玉闻言一顿,看向手腕上的玉镯,心绪骤乱,当即岔开了的思绪不再去深想,“先带着罢。” 罄衣连忙应声,将手中的镯子放下,替她挑选别的首饰。 似玉垂眼看着梳妆台上的首饰,不再说话。 她以往于穿着打扮这一方面一向颇有研究,玉衣轻薄勾勒身姿玲珑有致,薄如蝉翼的轻纱笼在胳膊上,衬得肤若凝脂,薄纱连着衣裳层层叠叠垂下飘飘若仙,举手投足风情万种,一颦一笑气韵性感,生生在仙界众位清纯白花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似玉出了寝宫一路往大殿里去,到了那一处,施梓漆已经坐在殿中等着她,模样没变,连穿着打扮都如在下头一样,端得是仙姿玉容,超凡脱俗。 似玉缓步上前,步上在靠榻上坐下,唇角一弯,露出一抹坏笑,“仙子寻我做什么,我这处和蓬莱岛好像没什么交集?” 施梓漆端庄大方,仪态无可挑剔,抬眼看向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果然是你,你究竟存在什么心思,竟然亲自下凡尘,去引诱……”她说着,似乎想到了先前看到的场景,白净的面上一片薄怒,“姑嵩他怎么说也是你的晚辈,你竟然做出这种不耻于口之事……” 这一番言论传出去可是诛心之言,似玉的名声本就不好听,她和姑嵩更不该再有所交集,若是牵扯出来,只怕是真真正正的声名狼藉。 似玉和没骨头一般倚在靠榻上,“历劫不过是历劫,在凡尘是什么便是什么,回了九重天还是要分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区别的? 仙子一路追下凡去是为何故,莫不是以为在凡尘与那堕仙经历种种,等他归来便会记挂心上?”她话间一顿,忽而笑道:“仙子未免太天真了些,连真假都分不清楚,现下还巴巴跑到我这处来问,实在是有趣得紧,难道蓬莱岛教得都是些这么不入流的东西?” 施梓漆被戳穿了心事,面色骤然煞白,本就因为看到那些而难过,一时猛地站起身来,半晌,才稍微冷静了些许,依旧冷若冰霜,高高在上质疑道:“我不过是正巧与他一道下去历劫,却不知玉姬是存得什么心思……” 大美人的傲骨是可以有的,只是使错了地方。 似玉闻言似觉无趣,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置喙我,若是以姑嵩妻子的身份,那我问问你,他什么时候娶了你,我这个长辈怎么不知? 若是以蓬莱仙子的身份,那么小小蓬莱还不值得我将一言一行一一禀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施梓漆闻言面色不动,可看她的眼神却越发冷然,半晌才开口,“不管玉姬究竟想要做什么,还请不要再打扰他,毕竟他堕入魔道的事未必没有您在里头牵扯。”她放下警告的话去便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句,转身往外走去。 似玉看着她离去,面色慢慢沉下来,她垂眼看向了手腕上的玉镯,心绪渐乱。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似玉是一只上古凶兽,很凶很凶的那种哈哈哈哈哈, ╭_________╮ ☆、第2章 事情过去得太过久远, 关于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她旁的从来不曾留意, 却还是能清晰地想起他曾经站在这里, 固执而又决绝。 “既然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他站在殿中,面上没了温润的笑, 长睫微垂着, 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语调从未有过的落寞, “……为何偏偏是我?” 他那时还是少年模样,却已然很聪明, 心思敏锐至极, 叫她防不胜防。 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地掩饰自己的目的, 却不想还是被他发现了,一时忌惮颇深,此事若是宣扬出去, 可不止她一个人有事。 她故作无所谓笑了笑,“大抵是因为你的声音像他……” 他眸光微闪, 仿佛无法接受,那干净剔透的琥珀色眼眸看向她,似乎在祈求她不要说得这么残忍。 可她一心只为遮掩, 又怎么可能轻飘而过,“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分不清楚你和他,你的声音太像他了, 以至于我都能认错……” 他不由退后了一步,面色一片苍白,似乎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似玉从靠榻上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定在与他平视的位置,才发现他已然比自己高出了许多。 她黛眉微微一蹙,太过聪明的人总是会让人心生警惕,威胁倍增, “姑嵩,我若是你,我宁愿泯灭于六道轮回之内,也不会再留在这个地方自取其辱。” 他眼里的最后一点光瞬间黯了干净,神情荒凉而又绝望,他长睫慢慢垂下,苦涩轻道:“原来到头来我才是那个笑话……” 似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没有一点触动,她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他于她来说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姑嵩忽而笑起,眼里都是水泽,本是温润而泽的少年却一下子变了,眉眼中的些许情愫慢慢不见了踪影,眼神如刀剑一般带着凛冽锋利的冷然,冷到悲苦,“既然从头到尾都是因为我的声音,那是该从这里结束!”他伸手为指,指尖聚齐一道温润的白色烟气,看向她的眼里只有受伤和决绝,手腕轻转袭向了自己的喉间。 他本就天资聪明,又师从帝仙,九重天上,六道轮回,恐怕再难寻他这般年少成才的仙者。 那一日决裂,他毁了自己的声音,永不再入仙门。 一如初始相见的少年,认定了目标就不会改变,可转眼之间,这种执着也有可能变成偏执。 眼前所有幻象消失无痕,似玉一时以手扶额,只觉脑中一团乱麻,乱了,全都乱了! 她心绪乱得理不清楚,自己竟然与他……与他做出那样的事……! 她连自己真正上心的人都未那般亲近过,却与自己的晚辈做了那样颠鸾倒凤荒唐之事,且还是一个被她不择手段利用过的人…… 即便历劫种种无关于本心,可那样亲密缠绵又怎么说得清楚? “玉姬。”罄衣不知何时进了宫殿中,站在正中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那今日还要去天帝那处问安吗?” 似玉听见天帝心头一顿,又想起了姑嵩,只觉头痛欲裂,疲惫到了极点,朝她摆了摆手,“明日再说罢。” “是。”罄衣连忙应声退下,不敢再打扰。 似玉一个人静坐了许久,直到外头天光淡去,夜色微沉,才恍惚回过神,手腕上一截青玉,在映进殿中的月色照射下透着温润光晕,古朴雅致。 她看了半晌才站起身往宫外走去,外头的玉阶上一层薄薄的烟云浮着,一步步行去踏散了烟云,裙摆及地漫过烟云,微微散开后又慢慢聚起。 她行到玉栏旁往下头看去,薄薄的烟云随风飘散着,忽而轻薄忽而厚重,依稀可见下头的稀薄光亮,万家灯火在黑夜之中如星辰点缀,这般看着倒衬出这九重天宫的寒冷孤寂。 似玉想起他那一日眼中的神情,心中莫名一涩,压抑至极,不知他现下过得如何? 这念头一起,又觉不对,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于她来说不过一两日,下头大抵都快过去了两年,这么久恐怕早淡了去,哪还有这般绝望? 他这一世过得比以往顺遂,恐怕不会再寻死,也不会再修道了罢,说不准已经娶妻生子了。 她眼眸微垂,下头的烟云瞬间散开,万家灯火仿佛一下寂灭于她眼前,完全看不进眼里,只有一处隐隐发着光泽让她心中颇为触动,不想她还未做好决定,心中便已经下意识开始寻找他了。 兽类对于气息极为敏锐,更何况他们曾经这样亲昵过…… 似玉想到这处当即面色一僵,飞快掉转了思绪,不敢深想。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身形一移往下头而去,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下头又变成了白日。 她显身在了一处干净的小院里,院里一口小井,一旁是灶房,不过从来不用已经积了灰,摆设倒是看着很齐整,院子再没有多余的装饰,确实像是他住的地方。 屋门前只摆着几盆修成灵识的花和一只铁壶,这铁壶她是有印象的,毕竟现下于她来说不过才两日之前的事,还没过去多久,所有的事情还都历历在目,清晰到……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记得。 花儿们瞧见她皆是一脸惊吓,这灵怪怎得又回来了?! 似玉走向前看了眼铁壶,伸手摸了一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留着,一时心中颇为感慨,一会儿得给他留点银子,免得往后流落街头吃不饱…… 她想到这些时,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本不是她该去担心的事。 一旁的花儿们七嘴八舌,“去哪儿了,你这呆头怪?” “这一身衣裳哪叼来的,瞅着怪好看的。” “两年不见,瞧这可大变样了,比以前的土不拉几的模样可是中看许多~” “等等……你穿得这般花枝招展,莫不是想来与我们争抢沈公子?!” “对呀,这大头果真没藏好心,咱沈公子现下一副忧郁范可是迷灵怪了,你可别回来搅和了,快滚快滚!” 似玉只觉整个脑袋都被炮仗轰炸过一遍,叽叽喳喳全都是她们在聒噪,不由面无表情弹了下她们的枝干。 一时间她们的花枝摇晃得厉害,头上的发型摇摇欲坠,险些掉落下来几片花瓣,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怒骂不休。 似玉正看着,里头忽而传来一阵轻咳声,她不由一顿,微微转头看去,那屋子的门微微敞着,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坐在里头看书。 似玉在原地默站了半晌,终是决定离开,历劫本就是历劫,他们相遇不过是一场意外,而这个意外在两年前就已经结束,凡尘的一切她也该开始淡忘。 她正抬脚,院里的风却轻轻吹开了那扇门,她下意识抬眼看去,透过门缝隙隐约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分明是她自己。 似玉呼吸一顿,一时再也管不住脚,径直往里头走去,身子穿过了门,还未看清那幅画,却先被满屋子的画扰乱了眼。 她心悸了一下,不由环顾四周,整个屋里挂满了画,大大小小,一颦一笑皆不同,全都画着一个人,便是她…… 窗外的风徐徐拂来带着刺骨的冷意,她视线慢慢垂下,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他身着清简单薄的衣衫静静坐在窗旁看书,眉眼依旧清隽干净,那一瞬间似乎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都显得风轻云淡,毫不重要。 似玉看了他许久,眼眶慢慢酸涩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明明不过是如梦一场的历劫,却心疼到了极点,她下意识想要留下来,想要留在他身边…… 他忽然似有所觉,抬头看向她这一处,那眼神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的心里去。 她心口一紧,才意识到自己的念头这般疯狂,这想法来得太过突然,太过炙热,一下子灼伤了她,惊醒了她。 她一时惊吓不已,不是这样的,她喜欢的不是他,她这万万年来努力想要嫁的人根本不是他! 沈修止忽然站起身,目光凝视着她这一处,神情紧张却又满怀希冀,“玉儿?” 似玉心口一紧,慌乱后退一步看向他,才发现他的视线虽在她这一处,却又好像透过了她,根本没看见她。 似玉心口一松,连忙收回了视线,想来是自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叫他有所察觉,不想他成了凡人还是这般敏锐细致,再留下去只怕真的会被他发现蛛丝马迹。 沈修止上前一步却又怕碰散了她似的,言辞急切,“玉儿,是你吗?” 似玉被他这一声声玉儿叫得心慌意乱,连忙转身变幻离去,瞬间消失在了屋里。 “……玉儿?”沈修止在屋里站了许久,再也没了那种感觉,一时眸光黯淡。 他轻轻垂下眼睫,神情落寞荒凉,过了许久,他才俯身拿起落在地上的书,坐下继续看着。 窗外已经是入冬,拂来的风都觉刺骨,他却好像完全不觉冷,窗子大敞着,寒风微微拂来,微微掀起书页一角,上头的字极为生涩难懂,但是单独拎出一个字都叫人无法理解,只依稀可见吸风饮露、心法合一之词。 漂浮在殿内的薄薄烟云微动,似玉随后现身在宫里,站不住脚一般倒坐在了梳妆台前,台上首饰胭脂盒都被她撞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泠泠声响,砸散了浮于玉砖上薄薄的烟云。 似玉额角的细碎毛发被汗水浸湿,呼吸急喘,似乎无力支撑,刚头的一切行为都像是落荒而逃,这是她往日从来不曾有过的。 雕花窗外月色依旧,她余光瞥见了手腕上的玉镯,当即强行摘下,抬手就要往地上砸碎了去却又生生顿去,想起他那声玉儿,还有挂满了屋子的画,一时心头酸涩不已,再也狠不下心。 反正他们不会再见,这玉镯放着便放着,也没什么大关系…… 半晌,她匆忙拉开木抽屉,手忙脚乱地将玉镯塞在了最底下。 她暗自咬牙,越发坚定自己的心思。 她花了这么多功夫心思,甚至不择手段去达成自己的心愿,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第3章 一夜过去, 云层上天光渐渐亮起,飘浮在天际的朵朵白云被镶上了金色轮廓,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白云照射而来, 天宫薄云萦绕,宛如仙境。 罄衣带着仙侍往寝宫这处走来, 刚推过高大的殿门, 便见似玉一个人坐在梳妆台旁出神,被榻那处没有一丝乱, 显然一夜未眠。 “玉姬昨日睡不着吗?”似玉好像没回答,罄衣几步走去, 轻声提醒道:“陛下那边已经知晓您回来了, 今日……”她见了砸了一地的首饰, 话间不由一顿,愣神地看向镜子里的似玉,疲惫不堪, 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您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似玉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苍白如女鬼,满面愁苦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在下头风吹雨打操劳太过了, 不必担心。”她伸手拉开抽屉,如以往一般自顾自地挑选头上的簪子。 罄衣闻言当即明白,她们玉姬可是吃了太多苦头,堂堂一只上古凶兽给凡人看门看了千年, 连个遮风挡雨的屋檐都没有,可不是委屈了吗? 可惜时间不等人,天帝哪有这么多时间耗着,不然她必然好生替自家玉姬揉揉按按缓解缓解。 罄衣连忙应是,带着身后的仙侍替她梳理打扮,力求让天帝牢牢记住这将场久别重逢的见面。 似玉重新收拾一番便带着一众仙侍,沿着云中蜿蜒而去的玉阶走去,路上碰到了许多仙家,见似玉回来了皆是一怔,随后眼眸一亮看着,一看便知晓又在心里打主意想要拔她的毛发做纪念。 罄衣一路担惊受怕,怒瞪数位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的仙家,很是气恼,这真是跟狗跟骨头一般赶都赶不走。 若是往日,似玉必定变回原身一个个凶过去的,可现下历劫回来却没了那个力气,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一般透不过气。 天界琼楼玉砌与凡间的亭台楼阁截然不同,在洁白的烟云缭绕之中,衬得高高在上,仙界难入,庄重威严,不似人间又烟火气息。 似玉进了殿中,天帝坐在玉案前批折子,眉宇间皆是威严,五官如刀刻般分明,年过中旬却不失俊美,帝王的气势比之凡间的那些君王更加迫人。 似玉许久不见他了,一时竟说不出心中滋味,她微微俯身施礼请安。 天帝闻言起身往她这里走来,伸手在她胳膊肘虚扶一下,“起来罢,你与我何需这般多礼?” 似玉抬眼看向他,过了千年他依旧没有变化,一如既往的和善,即便知道她的心思,也没有对她冷漠相待,反而越发温柔和煦。 “小玉,你去凡间受苦了。” 她微微垂下眼睫,没有开口说话。 天帝见状想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她的头发梳得格外隆重,根本不好下手,便也收回了手,“这些日子你去了凡间,我也想了许多,这些年若不是你帮我,叶容的存在恐怕还威胁着我。”他说着面色发沉,全无愧疚。 说到底他才是天帝,可偏偏有叶容这个生而帝仙的在一旁,高他这么一大截。 即便叶容不管政务,可一山又怎能容二虎,帝王又怎么可能不忌惮比他还要德高望重的仙者? 似玉听见叶容,当即便想起了姑嵩,一时心口压得更沉,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我想过了,你一心一意为我,我也不该再去念这那些过往,即便你现下回来了,我想娶你做我天宫的天后。” 似玉闻言眼睫一颤,当初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就是想要嫁给天帝,给天帝生崽子,可现下听到这个结果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高兴惊喜,甚至不见惊喜,只见惊。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千年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叫她弄不清楚自己现下究竟是守在破庙前镇门的石狮子,还是九重天上一心想要嫁给天帝做天后的玉姬? 天帝见她神情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高兴,一时也失了兴致,这些女儿家的小把戏他又怎么看不出来,总归是想要他哄。 当初见她跳下轮回井,便觉不能再拖下去,他如今膝下无子,往后天庭交给谁,难道守了大半载,要拱手让给别人? 他也想明白了,既然娶不到喜欢的,那倒不如选个合适的。 现下也该立天后了,似玉无疑是最合适的,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听话又懂事,一心为他着想,娶她为天后再合适不过。 天帝见她神情疲惫,庄重沉厚的声音越发温和,“此事不急,大婚筹备也要些许时日,你刚回来不久,恐怕还有些累,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婚事自然会有人筹备,到时候你只用安安心心地做新娘子便是。” 天界政务繁忙,天帝自没有多少时间去照顾她的心思,且似玉的性子他早已了熟于心,惯来锲而不舍,说穿了便是死心眼得很,认定了就不可能改变,即便受了再大的挫折冷遇,也会自己说服自己,重新振作,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累,会离开…… 似玉出了天宫,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罄衣倒是在一旁兴奋至极,“玉姬,您这劫历得真巧,这一吃苦陛下便心疼了,当即就要明媒正娶让您入主天宫,做独一无二的天后娘娘!” 她心头大喜,自家帝姬等了这么多万年,终于可以登上天后宝座,真是苦尽甘来! 她转眼看向似玉,却见她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一时怔然,“玉姬,您是不是高兴得过了头,有点不敢相信这件事? 陛下是真的要娶您了,您等了怎么久,真是皇天不负苦心狮!” 似玉突然想起在荒漠里九死一生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救了她一命,青年俊逸,长身玉立,法术精湛出挑,轻而易举便将她从大她无数倍的凶兽口中救了下来。 从此以后,他便成了她心头的明月光,在幼小的心灵里刻下了太重的痕迹,永远都不会磨灭掉。 时间过去的太过漫长,这么久的夙愿一下子达成,倒叫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撇开心头的杂念,点了点头,不知是回答罄衣,还是在说服自己,“确实是高兴得过了头,有些不敢相信了……”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天帝大婚,筹备事宜必然诸多。 天帝政务繁忙,未来天后自然忙得脚不沾地,可似玉却没有太大的兴致,成日里瞌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不见,窝在寝宫里头睡得天昏地暗,对外皆道历劫太过辛苦,需得养养神,这一养便养到了婚期将至。 这日夜里,天际电闪雷鸣突显,似玉睁着眼睛躺卧在床榻上,这快三个月都没有好好睡着过,如行尸走肉一般打不起劲,一时越躺越累,心身俱疲。 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睡意,天际便不住电闪雷鸣,闪电划天而过,月色照耀下的宫殿一会儿暗一会儿亮,雷声之下的外头一阵喧闹嘈杂。 似玉被扰得心烦意乱,便也不再勉强自己入睡,掀开被子坐起身,唤了一声,“罄衣?” 罄衣闻声连忙从外头推门进来,快步走到里头,站定在她面前欠身请安,“玉姬有何吩咐,可是需要奴婢给你揉按身子?” 似玉摇了摇头,连往日最喜欢的揉按都提不起半点兴致,外头突然又一阵闪电凌空划过,近在咫尺仿佛要劈到眼前来。 “外头发生了什么?” 罄衣闻言一阵兴奋,眼眸冒光,“听说下头有凡人要渡劫飞升,天雷已经开始聚集了,观仙台那一处去了好多仙家,天宫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一个凡人若要修炼成仙是极难的,先不说脱离凡胎肉体的生老病死有多么困难,便是辟谷之事也未必找得到门路,不吃五谷饿死的可不在少数,修仙路上可谓是艰难重重。 便是过了这重重关卡,还要受那三道天雷。 天雷全靠修为硬抗,凡人再是厉害也不过是凡胎肉体,又怎么可能抗得过去? 逆天改命何其艰难,这万万年来凡人成仙几乎没有,这历劫成仙的天雷也是久不曾听闻,早就成了惩戒仙者的刑台,今次这一出确实是要震惊天宫的。 似玉难得生了些许兴趣,起身下了床榻往宫外走去,“去看看。” 似玉与罄衣驾云去了观仙台,一路过去电闪雷鸣,天际聚起了一道道雷,含着不可小觑的力量,乌云滚滚压过头顶,幽蓝色的电光一条条闪显其中,入目场面极为壮观。 观仙台只有四块大长石台两两相对浮在云层中,中间悬空,直通向下头凡间。 今日这一处少有的热闹,石台上站了许多仙家,或看天雷聚集,或推算命格,其余大多都在闲话谈论。 似玉挥袖散开了云,带着罄衣从上头翩然落下,周围很是热闹,各仙家皆在侃侃而谈,并没有注意到似玉的出现。 “今夜可真够热闹,不想这么多仙家来了这一处。” “自然是要来的,这九重天许久不曾有这样的事了,当初姑嵩叶容先后入那堕仙门,仙界的百花齐放的盛世隐隐已然过去太久,偌大天界找不出一个像他们那样一出口便叫诸界都知晓的,天界现下越来越衰弱了,吾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么震撼的场面了。” “善,今次这凡人若是能渡劫成功,即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仙,可好歹也算为仙界带来些许好兆头。” “这到底是难的,凡人如何受得住天雷,说不准第一道雷就一命呜呼了去,魂飞魄散于六道外,这逆天改命可没这样容易。” 似玉看着天际聚起的天雷,不免心生好奇,这个凡人费尽千辛万苦修仙究竟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长生不老? ☆、第4章 “玉姬也来这处观劫吗?”身后传来空灵干净的女子声音。 似玉转头看去, 是施梓漆缓步往这处走来,身后跟着萧柏悯, 二人同出蓬莱, 衣着同样飘然如仙,一道而来倒是极为登对。 萧柏悯见了似玉, 不由避开了视线, 似乎心绪也很复杂,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施梓漆几步走到似玉身旁, 回了已身,空灵出尘的气韵越显三分, “恭喜未来的天后娘娘, 见面一面匆忙, 不日梓漆必然携礼上宫贺喜玉姬。” 似玉闻言不语,婚期越近她便越躁,她现下明明应该欢喜, 连一丝假装的喜悦都露不出来,甚至打起精神应付她一句都没力气, 颓废得很彻底。 天际乌云漩涡大起,灰暗的云层中时不时电光闪过,整个观仙台忽明忽暗, 极大的风力掀得众仙衣摆翻飞,若不是仙早早便被凌空掀落下头。 滚滚巨雷越聚越大,轰隆隆的电闪雷鸣声越来越想,震耳欲聋, 突然,在众仙没反应过来时猛地往下头劈去,长长的闪电划过眼前,带着浩然之势直冲下头凡界。 天雷伴着闪电划过天际,穿过云层往下快速而去,天光一瞬间亮如白昼。 下头夜色朦胧,山峰叠起,烟雾缭绕,山渊深不见底,山顶上站着一个人,眉眼清隽沉静,如谪仙临世般干净却又不可测度,深渊而上的风如刀般凛冽,扬起衣衫飘然翻飞,一派仙风道骨,只这般静静站着,都隐有一番刀剑锋芒毕露的凛冽气势,无端震慑压人。 山顶上画着巨大圈符,天际雷鸣阵阵,他平静等了半晌,伸手推算过后才缓步走进圈符,站在圈符中静等。 不过须臾,天的尽头雷鸣呼啸声压顶而来,在山渊间呼啸震荡如厉鬼咆哮,几近震耳欲聋,足够让所有人为之战栗胆颤。 天光骤然大亮,天雷滑落天际“轰隆”地一声巨响,打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磅礴灭顶之力,周围的圈符纵横之线骤然一亮,雷电灼烧而过寸草不生。 那滔天之力是镇压,身上每一处都被碾压绞碎一般,是让人心神崩溃的疼,几乎下一刻就要臣服于这力量之下。 沈修止被生生压倒在地,面色骤然惨白,身上瞬间冒起一片冷汗,可身上却连血光都没有见,里头却是几近绝望崩溃的疼。 痛不欲生之际,天际又一道天雷猛然落下,轰声震天,整个山际生生下压半寸,比之刚头更加骇人! 沈修止直直跪倒在地,连牙关都开始发颤,浑身战栗,额间青筋暴起,那痛苦根本不是意志所能承受的,每一刻都控制不住地想要自绝而去。 他死死握着手中的古旧的锦囊,牙关咬至出血也不发出一声痛吟,因为他怕只要叫一声,他就会彻底撑不下去。 天雷落下不过须臾,一个白须老者出现在山顶不远处,正是两百多年前出现在沈修止屋里,从帝仙手中救下他性命的那个仙者。 老者看着他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以往的姑嵩,九重天耀眼的仙者,不过区区两百多年,他便以一己凡身修为得成,引来天雷渡劫,如何不叫人叹服。 或许仙者就是破而后立,经历了种种执念妄求,才是真正得道。 沈修止痛不欲生之际看见老者身影,眼神越发坚定坚毅。 他一定要成仙! 只有挨过这一劫,他就可以去地府寻她了,只要能找到她,什么苦他都愿意吃…… 第三道雷蓄势待发,比前两道雷更加来势汹汹, 这等威力何其可怕,衬得苍生如蝼蚁一般脆弱,逆天改命就是拿自己所有的生机做赌注,一分都差不得。 白须老者站在一旁也难免生了几分凝重,如今他是凡胎肉体,这两道天雷已是他的极限,若靠修为强撑确实太难,可天雷只能靠他自己强挨。 第三道天雷在天际聚集了许久,似乎是酝酿着所有力量,眨眼间猛地往这处劈落而下,声音之大,带动周围山石俱碎,在地上炸裂出极大的星火痕迹,甚至蔓延到了老者的脚前,周围方圆百里,花草树木瞬间枯萎凋谢,百丈之内无一生气。 许久的静默,圈符内的沈修止微微一动,一息尚存,他慢慢睁开眼,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锦囊,极为吃力地缓缓起身。 老者不由微微颔首,满目赞赏,正要上前去扶他,却见天的尽头雷鸣不断,整个天际如漩涡一般,巨大的力量依旧再聚集着。 老者当即脚下猛然一顿,抬头望天,目露惊愕。 黑压压的云层里蕴藉着极大的力量,观仙台上已是一片混乱,众位仙家惊愕不已,这天雷已然连下三道,下头那凡人不但没有飞升成仙,反而继续聚雷,紫红色的闪电在滚滚云层中翻腾,蠢蠢欲动。 “这是怎么回事,刚头不是已经下了三道天雷,下头究竟是何人历劫,修为如此之高?!”“不可能的,上仙历劫也不过三道天雷,更何况是区区凡胎!” 似玉看着这天雷,心底隐约一阵胆颤,兽类敏觉,对于危险比所有仙者察觉要早上几倍,那是一种面对天威的渺小无助之感,源自心底里最深处的恐惧,甘愿臣服于下。 突然,一个白须老者瞬间出现在夜幕之中,仙气磅礴,威压极盛。 诸位仙家当即俯首,老者似没有多少时间,不待众仙施礼便开口询问,“入仙薄官,凡人历劫需历三道天雷,刚头天劫已过,即便他是姑嵩,曾入堕仙门,也不该是这般天雷!” 众仙闻得姑嵩二字,自然知晓是谁,一时皆是惊愕,竟是他在下头渡劫,难怪三道天雷如此,如此倒也说通了。 似玉闻言身子一僵,满眼不敢相信。 入仙薄官一手拿笔,一手拿书卷,闻言也是大惊,“回尊者,这上头写的确确实实是三道天雷,可是现下这九重天雷乃是穹苍自行而成,下官真是不知晓!” 众仙闻言皆是惊骇于心头,姑嵩虽曾堕仙,可他以凡人之身再度修行,渡劫成仙,也不该超过三道天雷,更何况九重天雷渡得上神命格,威力岂容小觑,当初九重天上渡此劫的也不过尔尔! 姑嵩区区散仙之子怎么有这个能力受这九重天雷,他又有什么资格受劫?! 更何况这是穹苍自行而成的九重天雷! 谁能逃得过,这分明是死劫! 石台上众仙一时间语调高扬不休。 “尊者,求求您救救姑嵩,求求您!”施梓漆吓得面色惨白,当即苦苦哀求。 老者闻言叹息不已,无言摇了摇头。 天雷已成无力回天,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避开这道天雷,原以为那个少年要重回仙界,却不想这一遭难逃死劫,往后九重天界,地下凡尘都不会再有姑嵩这个人。 施梓漆见状大惊失色,当即上前拉过入仙薄官,“他只是散仙之子,如今是凡身,修为再高也不可能让穹苍自行成九重天雷,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梓漆!”萧柏悯连忙上前去拉,“梓漆,你冷静一点,这里是九重天!” 施梓漆却完全听不进去,拉着入仙薄官,空灵动听的声音都有几分尖利起来,“不可能的,他会魂飞魄散的,一定是弄错了!!!” 似玉几乎站不住脚,直挺挺往后倒去。 罄衣连忙上前扶她,满面担忧,“玉姬,您没事罢?” 天际已经聚起滚滚天雷,黑云压顶,紫红色的闪电越发密集,蕴藏着骇人心魄的力量,藐视世间一切,所有生灵在它面前都是微不足道,这般落下便是连观仙台上的仙也未必有承受得起这天雷半点波及。 似玉看着天上的天雷,浑身都在抖,她很少有怕的时候,现下却恐惧到了极点,唇瓣颤动不休,下意识开口,“……沈修止?” 满场皆是混乱,她的声音不小,几乎压过了所有人,落进了白须老者的耳里。 白须老者闻言一顿,面色凝重,“确是沈修止……”不是神仙,亦不是堕仙,而是凡胎肉骨的沈修止。 似玉手猛地一紧,罄衣只觉自己的手快被拧断了去,当即痛吟出声。 天上聚集的天雷越来越多,天边九道粗如十人怀抱的紫红色闪电往天际聚集,慢慢汇聚成一团,带着震撼天地的力量,缓缓旋转下移的风劲几乎将石台上的仙都要吸去。 穹苍而来的骇人力量,镇压着每个人的心头,让仙都不自觉臣服于下,绝望胆颤,来自于未知力量带来的死寂。 “诸位仙友速速避让后退,九重天雷非同小可!”入仙薄官急声提醒道,众仙纷纷往安全地带退散。 施梓漆见状也知无力回天,面色如死人一般,直跌坐在石台上,整个人全无生气。 天雷蓄势待发,在众仙往后退的时候猛地往下袭去。 似玉心头大骇,急忙飞身掠上前,挥袖施法挡去,巨大的仙力延绵,掺杂着远古猛兽的嘶吼声。 “玉姬!”罄衣惊恐万分,想要上前却被仙力掀翻而去。 “玉姬,您快回来,这天雷万万开不得靠近!”入仙薄官急声惊呼,却不敢上去去拉。 众仙惊惧万状,这怕是疯了,竟然拿自己的修为性命去开玩笑! ☆、第5章 似玉才靠近几步就感觉天雷带起凛冽的风劲刮在身上如同刀割, 便是站在周围都能感觉到这般骇人的压力,更何况是打在身上, 恐怕连骨头灰都瞧不见! 老者见状当即开口, “玉姬莫要如此,天雷挡之不去, 九重天雷更挡不得, 这般只会祸及自己的性命!” 似玉在天雷的威压下越发激起体内凶性,眼眸一瞬间变成了诡异鲜艳的红色, 里头的凛冽之意猛然爆发,周身仙力暴涨至三四倍。 仙力如嘶吼的凶兽一般猛然袭去, 凶残咆哮的声音呼啸而去, 带着无穷的压力震荡于九重天际, 整个石台似乎都在震荡。 仙力一触天雷便带起浩瀚的力,二者便缠绕到一起,仙力所缠绕着天雷, 却根本挡不住它,九重天雷越来越膨胀开来。 上古凶兽果然不容小觑, 往日瞧着小小一只,虽然很凶残,可还是生怕一脚踩死了, 倒不曾想爆发力竟然这般惊骇于人,难怪能在那吃人的荒漠中生存下来。 众仙受不住压力纷纷施法避之,却不想根本避不开,皆受波及。 老者挥袖施法, 浑厚延绵的仙力落下,如一个巨大的罩子护住众仙,正欲开口,紫红色的滚滚云层突然一收猛然炸开,石台一震,巨大的仙力猛然向四周弹开,如灵力四处流散,波及周遭。 众仙被护在罩中,亦受不住这巨击,一时间损伤不少。 似玉被猛地击飞出去,在石台上生生拖出数里,仙力反噬,猛然吐了一口鲜血,眼睁睁看着天雷猛然往下袭去,只通下头凡间,她瞳孔猛然一缩,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加思索,便抬手袭天灵盖,自爆灵力去挡。 “玉姬!”罄衣吓得面色惨白,惊声尖叫。 萧柏悯见状一惊,却又不敢放开施梓漆,只得慌声大喊,“似玉,你别做傻事!”可声音一出口便被巨大的风力刮得七零八落,即便是仙者在这天威之下也不过是蝼蚁。 上古凶兽灵力自爆,何其可怕,若是和天雷相斗,只怕天界倒翻而去,更何况是下界凡尘中的凡胎肉骨。 老者落下石台,展手施法如绳捆住了她这般危险的动作,“玉姬莫拿凡间苍生开玩笑!” 仙绳触着皮肤瞬间没入,死死困住她的动作,动弹不得。 天雷没了阻力,迅速汇成一股可怕的力量,蓄势待发,下一刻便要直冲下头而去。 似玉心急如焚,眼眸红得几乎滴血,完全不顾身上伤重,死命挣扎着,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几近崩溃,“快放开……快放开我!!!” 时间又哪里会等她,呼吸之间,天雷已经携凛冽之势劈落而下,电闪雷鸣的声音从石台而过震耳欲聋,巨大的声音都已经是震动天地的可怕力量,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在它面前都极为渺小,不堪一击! 一声巨响过后,耳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下头没了声息,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围静得可怕,只余耳鸣阵阵。 “姑嵩!”施梓漆满眼绝望,苍白的面上满是泪痕,美人垂泪总是让人怜惜万分。 萧柏悯唇线抿成了一条线,搂着她默不作声。 老者站在石台之上,微弱的云间风徐徐拂来,似在哀悼,天命一事果真强求不得,早早就已注定,他再是努力也未必有用…… 似玉满眼迷茫仓皇,她很用力地去感受他的气息,却寻不到一丝一缕的痕迹,没有了,往后都没有了,他再也不存在于天地间,那个画了满屋子她的清隽男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她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一时哽咽出声,泪珠如帘,一滴滴不断砸落在石台上,瞬间晕湿了一片,几乎连呼吸都是无法。 罄衣连忙上前去扶,小心唤道:“玉姬。” 观仙台死一般的寂静过后,私语声纷纷而起, “下头确实是姑嵩?” “我记得他历得是生生世世的悲苦劫,这么说他确实是从凡人修炼渡劫?!” “那这九重天雷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如今凡胎肉骨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渡上神劫?” “这谁又知晓,或许是因为曾入魔道又想回仙门才引了天怒,惹来穹苍自行而成的九重天雷,说到底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唉,终究是自视过高罢,这仙门魔道哪里是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吾等可要吸取了此人教训,莫有重蹈覆辙……” 突然,下头突然巨震,一股巨大的力猛地往上袭来带着清吟龙啸涌上来,激得天界一震,天光瞬间大亮,云彩之中发出五光十色的耀眼光芒,一时间亮如白昼叫人一下睁不开眼,如梦似幻的彩虹跃然而上,天际仙乐忽而响起,成排仙鸟在云层中飞翔庆贺,是上神历劫归来的喜兆。 逆转星辰,颠倒日月,乃是天族血脉成上神才出的异象,难道姑嵩与陛下是血脉至亲?! 众仙相视大骇,眼中大惊。 似玉看着天光大起,喜兆升起,恍惚间只听有人在身旁喊到,“成了,这劫成了!”她心头一松,却连嘴角都没力气拉起,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寝宫室里头,才刚刚醒转。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罄衣连忙上前,“玉姬,您好些了吗?” 似玉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勉力起身,声音哑然,“道……”她话间一顿,神情有些许不自然,“姑嵩他现下如何了?” 罄衣闻言一顿,随后开口回道:“玉姬放心,昨日已然历劫飞升,再没有性命之忧……”她说着,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看了眼似玉的神色,斟酌片刻又道:“玉姬,姑嵩历劫九重天雷,逆转星辰,颠倒日月,他原不是散仙之子,他是……是陛下流浪在外的血脉,乃是睦雪仙子所出。” 似玉浑身僵住,根本反应不及。 姑嵩是天帝的血脉,那在凡间,她岂不是和他的儿子……行了那档子事! 似玉只觉头痛欲裂,虽是历劫,无关本身,可这事怎么可能无关,她那时又不是全身瘫痪,毫无感觉! 她一时脑中混沌至极,完全理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这混乱甚至掩盖了天帝和睦雪有儿子的事。 罄衣小心翼翼观察着似玉,见她看上去似乎并不介意天帝凭空多出来了的儿子,一时间满肚子安慰的话便都打消了去,不由生了疑惑。 若是放在以往,天帝身边有个女仙娥靠近,玉姬可都要生生恼上许久,更何况还是这睦雪仙子。 若说天帝是自己玉姬的白月光,那么九重天上的第一美人睦雪便是天帝的心头的朱砂痣。 他们二人年少相识相恋,分分合合数次,到了最后依旧没能修成正果,到了最后美人香消玉殒,这年少的恋人自然也刻下了很深的印记。 往后天帝的审美便是一成不变的清汤挂面,身边来往的皆是清冷空灵、气质出尘的女仙,自家玉姬这般天生魅惑性感的妖孽模样注定是要吃亏的。 罄衣正生叹息着,有仙侍在外头兴高采烈禀告天帝到了宫门口。 罄衣闻言大喜,连忙理了理似玉的头发,“玉姬,您这一次真真是好计策,陛下因为您去救姑嵩殿下,先头已经三番两次问过您的身子,嘱咐奴婢时刻看着您的情形,您一醒过来便要告知他,您瞧现下一知晓便就来看您了。” 似玉靠在床头,心绪依旧乱得彻底,闻言也没什么动静反应。 罄衣见一切都妥帖了,连忙起身将床榻旁的纱帐轻轻拉起便静候一旁,透过纱帐能朦朦胧胧看见里头的人,却又未失天界规矩礼数。 片刻功夫,天帝便走了进来,坐下后透过朦胧的纱帐看向似玉,神情关切,“身子可有好些?” 似玉微微点了点头,“好了许多。” 天帝静坐片刻,又问道:“你去拦那九重天雷,可是知晓姑嵩是我的血脉?” 似玉摇了摇头,“我只是一时看不过他魂飞魄散,毕竟当初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不想看到他落了这样的下场。”她面色平静回道,语气波澜不惊,挑不出半点错处,似乎连她自己都被说服了,她先头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天帝闻言不疑有他,默了片刻又忽而开口,“不想睦雪她还给我生了孩子,可惜当初我们还是太年少,各自有各自的脾气,她也实在太倔,便是连生下孩子也不愿与我说一声……”他早已习惯将所有的烦心事都与似玉说,只有对着她,他才能这般不设防备。 可他从来不顾及她的感受,也不管他话里的遗憾悔恨会不会给似玉造成伤害…… 往日里似玉必定是打起一万分的精神,贴心贴意地安慰劝解,可现下她都快被那乱麻一团的历劫之事逼疯了去,能够保持面色平静已经用尽了她的心力。 天帝见她不语,也没多少兴致说话,便开口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提了一提,“姑嵩在外头受了很多苦,现下他回来了,且还是历了九重天雷的劫归来,这一次一定要大宴天界为他接风洗尘一番,我们的婚事还是往后推一推……”话间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这事情显然已经是板上钉钉,容不得反驳。似玉一怔,“为何?” “他毕竟刚刚回来,往日我和他也没有多少交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儿子,总要让他接受得了你,否则你在中间也很难办……” 似玉垂眸不语,没再多言。 天帝闻言心中也有几分愧疚,他确实拖了她太久,若是按照上古凶兽成婚的年纪,她现下孙儿都能满地跑了。 他伸手撩开纱帐,握住似玉在锦被上的手,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天后,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时间需得缓一缓。 明日宴上,你就坐在我身边,到时和姑嵩好好相处一番,你性子这样好,他一定会喜欢的。” 似玉眼睫猛然一颤,心中乱得彻底,许久才轻应了声好。 ☆、第6章 凡胎肉骨渡劫飞升上神, 仙鸟飞旋起舞,仙乐庆贺不休, 整个天界喜气洋洋, 兆头极好,这样的盛事已经许久不曾出现, 一改天庭冷冷冰冰的气氛, 四海八荒的仙家道友皆收到了请帖,纷纷往天界赶来。 似玉醒的正是时候, 恰恰赶上了这次大宴,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罢。 这样的命数未免太过捉弄狮了, 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反应, 便一出接着一出来, 打得她不知所措。 可这个中的关系即便叫她头痛欲裂,她也始终能保存着理智,权衡一下时间便也明白什么才是真真切切的东西, 什么才是过眼云烟…… 一个是她自小倾慕崇拜了万年的白月光;而另一个不过是短短几日的虚幻梦境,又怎么可能分辨不清楚哪个是真, 哪个是假? 仙家下凡历劫繁不可数,可谁又会将历劫种种当成了真的,颠倒了梦境和现实? 她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嫁给天帝做天后, 怎么能在关键时候乱了心绪? 她很理智,也清楚自己该端端正正地做好长辈的样,为他接风洗尘,而不是一味逃避, 可即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脚也依旧迈不出去。 她站在庭外高耸入天的巨柱后头,看着玉阶上步步往上行去的仙家们,静立着不动弹。 罄衣站在似玉身后许久,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玉姬,时辰也不早了,天帝快到了,咱们不上去吗?” 似玉面色紧绷,到如今都还是接受不了,姑嵩怎么会突然间成了天帝的儿子,这就像是穹苍突然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一旁故意看她笑话。 她沉静了半晌才开口道:“再等一会儿。” 她话音才落,便听玉阶下的仙家一边往这边走来,一边议论, “我记得姑嵩当年与叶容决裂,成了堕仙入了魔道,后头还将叶容一并从拉下了堕仙门,现下竟又回仙门,真真是叫人看不透。” “帝仙当年堕仙震荡三界,收尽天下煞气,不知渡了多少亡魂鬼胎,可惜自己如今却还被煞气所困,永堕仙门。 这二人结怨可是极深,据说是姑嵩险些害死了帝仙在凡间的妻子,以他的妻子为引子,引得帝仙堕仙,后头帝仙开了七煞阵欲毁魔界,姑嵩为护魔道甘愿堕落凡尘为凡人,生生世世轮回悲苦,才有了这么一出……” “这样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这对师徒莫不是天生的宿敌冤家,做神仙做腻歪了,便互相狠扯绊子调剂调剂?” “调剂不调剂的吾等就不清楚了,如今姑嵩已是天族的殿下,天族面前谨言慎行,莫要多生事端。” 似玉站在原地,黛眉微蹙,心底越发沉。 等他们离远,后头噪杂声才传进耳里,一转头周遭已经围了许多仙鸟,满眼稀奇兴致勃勃地瞅着她,颇有几分眼巴巴,想要偷这稀有的上古凶兽回去养。 罄衣在后头驱赶了半晌,这群鸟儿倒是会耍心眼,她赶到这处它们便翅膀一挥落到那一处,到了那一处它们又飞快地回了这处,很是会逮空子。 似玉看着这一群鸟儿,脑中里全是它们的鸣叫声,现下却没多少气力和它们折腾。 罄衣气得不行,直恼道:“你们还不飞去跳你们的空中舞,若是再在这处,看我禀明了天帝,将你们的毛儿都拔光,做了菜品供各位仙家好生品尝!” 这群仙鸟可是傲得很,本来就是上神历劫贺喜庆的鸟儿,寻常日子它们可不来的,自来天生天养,现下偷一会儿懒自然也没人管得了。 一时间七嘴八舌地冲着罄衣叫唤,鸟脖子一伸一伸的,硬生生挤过罄衣的拦阻又靠近了似玉几分,引得来往仙家纷纷往这处看来。 似玉见动静实在太大,一挥袖便将这群鸟儿吹了出去,一时惹得群鸟怒瞪。 萧柏悯见了她脚下一顿,身旁的施梓漆一改往日素净打扮,玉簪珠履盛装出席,引得周围仙家纷纷侧目。 她见状也没做停留,自己一个人往上走去,和萧柏悯没什么交流,似乎闹得不小的别扭。 萧柏悯也没像往常那样叫住她,绕过巨大的柱子走到这处,开口问道:“你身子可好了?” 似玉微微颔首,“没什么大碍,多谢仙君挂牵。” 萧柏悯面上颇有几分不自然,“我也才刚回来没多久,这一声仙君还有些不习惯,先前在下头实在多有得罪,改日必定登门向玉姬赔不是。” “仙君不必放在心上,历劫之事皆为命薄所致,与我等本心不一,无需太过自责。”似玉面色平静回道,说得字字在理。 这天界神仙哪一个不曾历过劫,下凡凑巧遇到的事何其多,回归了己身便算不得什么,毕竟万载年华都过来了,这一点小小波折自然不值得放在心上。 萧柏悯闻言讪笑,微一拱手,“玉姬所言极是,是柏悯混淆了。” “无妨,仙君现下分清了便好。”似玉点头别过,转身看了眼天宫,终是带着罄衣转身步上玉阶。 萧柏悯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上了玉阶,说不清心头滋味如何,似玉已经做回了玉姬,而姑嵩也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历劫之事一样…… 或许他们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入戏太深,回了天界还是脱离不出来罢…… 他默站了许久,等似玉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才提步与周遭四处赶来的仙家一道往上走去。 玉阶通天,尽头被飘渺的烟云笼罩着,烟云飘散眼前,进了大殿里头已经仙家满座,数十根巨柱延绵而去,各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殿中比之凡间的宫殿要高耸威严数倍,如天际罩下一般。 似玉进了殿中引来不少侧目,无论是几日前的观仙台上一度失态,还是后头即将要成为天宫的天后,都使她成为众仙中的焦点,更何况本身就是一只稀有罕见的上古凶兽。 似玉早以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和场合,她缓步上了殿中玉石阶,转身看向众仙,面色平静寒暄道:“今次姑嵩历劫回天界,乃是天界一大盛事,诸位仙家不必太过拘谨。” 众仙连忙起身回应,“谨遵玉姬吩咐。” 一阵客套寒暄之后,殿中已经坐满了陆陆续续而来的仙家,天际忽而传来圣乐声响,由远及近,是天帝到了。 似玉起身离了自己的玉座,转身与众仙一道站立相迎,一阵耀眼金光自殿中闪过,眨眼间,天帝出现在玉案前。 众仙齐齐拱手俯首,“恭迎天帝陛下。” 天帝见似玉已在,冲她微微颔首,在玉案前坐下,伸手请道:“众卿平身,免礼落座。” “谢天帝。”似玉与众仙一道谢过之后,重新坐下。 “今次邀诸位仙家远道而来,是为贺吾儿姑嵩渡九重天雷,飞升上神,天界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喜事,理应热闹热闹。” 凡胎肉体渡劫飞升上神,九重天上又有几个神仙能做到,确实值得天帝为之骄傲,更何况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儿子都这般厉害,他作为姑嵩的父,在众仙心中自然更是深不可测。 但如果姑嵩没有这般出挑耀眼,甚至被九重天雷打得魂飞魄散,泯灭于六道轮回之外,恐怕根本不会这一出…… 甚至即便知道他是天族血脉,也会刻意避之不谈。 礼官一声喝起,钟鼓之乐凑响,铿锵悠扬,传出了偌大的宫殿,在九重天际回响,宏亮之声连摆到外头的宴席都能听见。 殿外玉阶之上,一人缓步而来,一步步踏上玉阶,行走间的衣摆都是赏心悦目。 云层中万道金光穿行,瑞气笼罩萦绕天界,彩虹跃于云层之上照映出五光十色,仙鸟围绕殿前起舞,鸣叫悦耳动听,如闻仙乐。 殿中众仙静待,施梓漆一眼不错等着,满目欢喜。 萧柏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神情越发落寞。 似玉静坐玉座上,一动不动,绷紧了一根弦,动一下便可能一下子崩了去。 殿中缓步走进来一人,眉目清隽,玉姿天成,清冷疏离不敢直视,气度不凡惊为天人。 似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岁月仿佛突然重叠在了一起,年少决绝离去的他,历尽悲苦之劫的他,慢慢变成了现下的他,仿若璞玉数经雕磨,温润通透,内敛低调却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他,就像他送给自己的玉镯,清润古朴,干净剔透。 他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她这处过,可她却突然压抑得很,压得头皮都绷得死死的。 天帝见状面露赞许,可谓是春风得意,他想要一个子嗣,现下便突然有了,且还是心爱之人所生,那段往事倒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儿子很强,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往后天界于他还有何忧患可言? 姑嵩缓步走到殿前,站定在玉阶前抬眼看向他,天帝连连含笑点头,起身举杯迎道:“今日吾还有一事要向众仙宣布,相信诸位仙家早已知晓,几日前历劫之时,逆转星辰,颠倒日月,可证姑嵩实乃我天族血脉,今日亦是吾与吾儿相认之日,从今往后他就是天界的大殿下。” 姑嵩拱手俯身施礼,言简意赅,声音清冽干净,若珠玉落盘悦耳好听,“儿臣见过父皇。” 众仙当即起身举杯恭贺,“吾等恭贺陛下大殿下相认,恭贺殿下历劫归来。” 天帝笑逐颜开,干下了手中酒,伸手搭在似玉肩膀上看向姑嵩,“吾儿来,这是似玉,你们往日有旧,现下再重新认识一下。” 姑嵩闻言才抬眼看来,眼神平静如古井水波澜不惊,没有了年少的温润和善,也没有了决绝时的极端偏激,沉稳从容,清冷依旧,谪仙风度显露无疑。 时间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甚至连殿中的声响都静了几分。 似玉下意识顿住呼吸,慢慢站起身后便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仙侍端着玉壶酒盏走到姑嵩身旁。 他伸手端过托盘中的玉杯,一手撩起衣摆,淡定自若步上玉阶,缓步走进她面前,伸手端起杯中的酒敬向她。 似玉不曾想他会这般走近,强作镇定伸手拿过罄衣端来的酒回敬他,视线却没有落在他面上,而是微微垂下落在他的衣襟上,脑中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往日那些亲昵,一时连杯中的酒都险些端不住。 姑嵩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先前历劫之事,视线落在她面上,如朱墨渐染的唇角噙一抹淡到看不出的笑,语调低沉稳重,有礼有节唤道:“姨母。”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真的姨母,没有血缘关系的,后面会解释到,你们懂得,我们奶狮就是喜欢占人祖宗便宜,哈哈哈哈哈,隔着屏幕感觉到了姑嵩的杀气哈哈哈哈哈,这一根筋的呆头狮怕不是要被揍哭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章 似玉手间一颤, 猛然抬眼看向他,虽然当初她就是以姨母这个身份接近他, 可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自己, 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姑嵩端着玉杯轻轻往前碰了碰她的杯盏, 视线在她面上轻轻扫过, 不着痕迹地端起玉杯一口喝下。 清酒滑过唇齿间顺着喉咙滑下皙白如玉的脖颈,似玉视线落在他喉结微动处, 眼睫猛然一颤,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床笫之间的亲昵缠磨, 一时间全身紧绷, 忙也机械式的喝下自己手中的酒, 再没有了刚头那样从容不迫的做派。 姑嵩干了杯中酒便不再多言离开了她这一处。 似玉的压力瞬间小了下来,她僵硬地将杯盏递给了一旁的罄衣,神情恍惚地坐下, 几乎脱离了殿中的热闹,根本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 照理说, 他唤了自己一声姨母,便是将过去揭过不提的意思,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暗自打量了他几眼又说不出来究竟何处不对,一时颇为坐立不安。 恍惚间,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了什么,似玉便在热闹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由心生一紧,瞬间回过神来看向他们,反应之快,倒没有叫人察觉到她刚头走了神。 “这么说来,殿下在凡间历劫曾经遇见过玉姬,这可是真的巧了,不知是怎么样的缘分?” 殿中瞬间一静,众仙都十分好奇,天帝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施梓漆闻言看了似玉一眼,视线微转,又落到了姑嵩身上,唯有萧柏悯看着似玉一脸担忧。 似玉眉间微蹙,历劫虽是与本身无关,这这般明面上说出来,多少有些古怪,连她自己都还没能接受他们二人之间这样的关系,却又在凡间有了夫妻之实……她一时又觉脑袋疼,看向姑嵩面皮紧绷到了极点。 姑嵩闻言抬眼看向她,避重就轻淡道:“往日姨母待我很好,在凡间历劫承蒙她在我身旁教导人事,若不是有姨母,恐怕也不会有我今日……”他说着,琥铂色的眼眸深不可见底,面容依旧清冷,话间意味却莫名深远。 这一语双关,旁人不知晓自然听不出来,可她一听便觉得暧昧至极,尤其是唇齿间轻轻吐出人事二字颇为缱绻,清冷至极的语调都带上几分朦胧意味,叫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忘记了呼吸。 众仙皆转而看向她,她拢在袖间的手微微握紧 ,强做镇定微微颔首,言辞苍白无力,“下凡历劫凑巧碰到了,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姑嵩微微垂下眼睫,遮掩了眼中眸色,显得眉眼越发深远,玉面叫人看不出半点不对劲,皙白修长的手指抚过酒盏边缘,唇角的笑意淡得叫人看不起出来,“即便是小事,姑嵩也该和您道一句谢谢,免得姨母不当一回事……” 他若是完全不理睬她倒也好,偏偏又是这样一副敬重有加的模样,这谢谢二字于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放不到她身上去,越是这样说,便越叫她心中发虚。 似玉一时间坐立难安,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体大方地回以一笑。 姑嵩闻言神情越发淡漠,静看了她许久,久到旁人都有些疑惑起来才收回了视线。 忽而一声仙乐而起,殿上缓缓飞落下数位仙娥,貌美空灵如清晨聚于花瓣上的露珠,盈盈欲坠叫人不敢妄作大声呼吸。 仙娥们身着鸿衣羽裳在殿中纷纷起舞,舞姿随着仙乐变化多端,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叫人应接不暇,舞姿优美飘然,叹为观止。 一曲舞闭,一仙家起而道之,“这舞我记得好像是蓬莱梓漆仙子跳过,当初那一跳可真是犹若惊鸿,叫吾心生叹服不已。” 施梓漆起身回礼,“玉凌仙君谬赞,梓漆愧不敢当。” 些许仙家的注意力当即到了施梓漆身上,今日是大宴,众仙都不似往日那般拘谨,觥筹交错倒也未有闲着的时候。 一仙见了施梓漆,便觉与姑嵩殿下极为相配,脑中瞬间灵光一闪,“我听说梓漆仙子先前也下了凡尘,不知可有与殿下遇见?” 这话一落,众仙纷纷看向施梓漆,视线在玉姿天成的姑嵩和空灵脱俗的施梓漆身上流转,真真是越看越相配。 天帝闻言面露和煦笑意,这蓬莱仙岛也是个势力不输的亲家。 姑嵩闻言未语,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 施梓漆面上一顿,当即微微垂首含笑回道:“遇不遇见皆是命薄所致,倒与吾等本心不同,都是虚幻,还是要看现下。” 众仙闻言纷纷笑语晏晏,越觉二人有戏。 “今日既然玉凌仙君提到了这舞,那梓漆便献丑一番,为诸位仙家跳一曲助酒舞,还望诸位仙家今日尽兴而归。” 这话一出,殿中的气氛便越发热闹起来,众仙皆是兴致勃勃,毕竟这可是美人名头最盛的蓬莱梓漆仙子,她的舞可不多见,如今有幸看见,自然格外欢喜。 天帝越看施梓漆越觉满意,姑嵩若是愿意,他今日就能给他定下来。 似玉见众仙的注意力彻底转移,便微微侧身在天帝一旁轻道:“陛下,我身子不舒服,想要先回去。” 天帝正在兴头上,闻言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便也开口和煦安抚道:“既不舒服便回去歇着罢,你和嵩儿现下虽然有些疏离了,但到底以往相识,往后多打照面多多相处便好了。” “多谢陛下。”似玉完全没心思听,见他说完便急急道了谢,趁着殿中气氛正热闹,起身往一侧殿门走去。 离开时只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不由转身看去,只见姑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目光清冷疏离,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她呼吸一顿,连忙转身快步往外头走去,那架势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出了殿外再也端不住仪态,即便回了原身飞快地窜进了漂浮在玉阶上的浮云中,小小一只当即淹没在云层中,快速而又不招人眼地飞窜下了玉阶,只余蓬松的毛发时不时在云层中浮现。 罄衣见自家玉姬飞快地消失在了眼前,吓得连忙提起裙摆跑着去追,眨眼间便瞧不见踪影的似玉。 转眼间似玉便跑到了自己的寝宫外头,连一口气都没喘。别看她个头小,跑起来连天界二郎神养的那肥犬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到了这一处,似玉才觉得没这般慌神,可心头发紧张,想起他刚头那个的眼神,顿时连爪子都开始微微发颤。 她迈着小爪子麻溜地推门进了寝宫,几个小碎步便上了自己的床榻,吃力地钻进了被窝,将小身板彻底埋了起来。 过了许久,罄衣才追到了这处,她进来看到宽大整洁的锦被中间一个小凸起,不由轻声问道:“玉姬,你没事罢?” 那小凸起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罄衣也不敢多打扰,步履轻轻出了宫殿,轻手轻脚带上了宫门。 似玉窝在一团漆黑的被窝里,只觉这一团乱麻已经不是她去面对就能解决的问题,还不如躲起来避,避他避个几万年,便也就淡忘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很妥帖,可完全没有注意到,若是拖个几万年,她便又要等上几万年才能嫁给天帝做天后。 她想了一会儿便觉头痛,恍惚间便痛到晕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却身处一处黑洞之中,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她微微伸了一个懒腰,便迈着爪子,扭着小屁股慢悠悠往外走去。 外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寸草不生,连地都是干涩裂开的,几乎没有脆皮的生物能在这里存活下来。 似玉走了几步却闻到了一股人气,还有一些血腥味。 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眼神显出了几分凶狠,猛地一扭大脑袋往血腥味那处走去,果然瞧见了一个小人儿,与几千年前救她的那个白月光大哥哥长得极为相似,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一颗脑袋一张嘴,只是模样缩小了许多,就像她一样一直是这里的袖珍兽,不由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他腿上好像受了伤,走不动路,只能倒在这一处休息,而且十分警惕,她迈爪几乎没有声音,却能被他察觉,猛地睁眼看来,琥铂色的眼眸里是比兽类还要凛冽凶狠的眼神。 比她还凶? 她眼儿一沉,眉头一皱,猛然跃上了一旁点点高的小山坡,居高临下看着他,“小东西,打哪儿来的?” 少年微微抬眼看向她,清隽的眉眼已经显路几分端倪,许是还没有长开,面庞清秀至极,颇有几分美人韵味。 似玉有些看傻了眼,小人儿虽小了些,可长得确实很赏心悦目,抓过来当宠物养倒是不错的选择,实在饿得慌了还可以拿来饱腹好几顿,真真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他显然伤的不轻,看来的眼神警惕非常,可一见是这么点大的炸毛球儿,不由愣了一下,“你是何物种?” 似玉小奶爪狠剁了一下山坡,咧嘴露出一抹坏笑,“我是你姑奶奶~” 少年闻言眼睫微微一掀,垂下眼睫似乎不怎么想搭理她。 似玉见他不理睬,一时面色发沉,从小山坡上一跃而下,迈着爪子走到他身旁徘徊,“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使劲往后扯去,想要将他拖回窝去。 可人家虽是少年,也依旧比它大了不知多少倍,哪由得她拖得动。 她一时牙根紧咬,使了吃奶的劲,撅着小屁股死命往后扯,瞧着极为吃力。 少年看了这卖力的毛球半晌,腿微微往回一收,将裤脚从她嘴里扯了回来。 似玉失了力,顿时往后一仰摔了个大跟头,好在小身板灵活得很,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维持了些许体面,面露凶残瞪着他,“你可别以为腿比我长就了不起,我在这一处可是地头狮,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去我的住处好生伺候我,便有你一口饭吃,否则,我摁不死你!” 少年闻言眼眸微动,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她的小爪,还没有他的手指头粗,一时看着这奇怪的毛球儿不语。 似玉见他一点也不生怕意,还用这般轻蔑的眼神看着她的身板,一时直气得往他胸口一撞, “小玩意儿,给你狂的,我和你说话听见没,别给我整那爱搭不理的作劲儿,狮不爱看!!!”她越发气恼,顶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胸口死命撒波,脑袋上的毛都用力地掉了不少,轻飘飘飞扬在空中。 少年不由轻笑出声,听在耳里如清泉划过石上,清冽悦耳,极为好听。 似玉听见他的笑声,只觉自己的心猛然一颤,突然惊醒过来,发现周围黑漆漆一片,她依旧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头。 自从回到天宫,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却不想姑嵩回来了,危机点到达了顶峰,她却睡着了,且还做起了梦…… 她回想起梦,思绪一下又飘远了去。 她记得自己那时见他笑得好看,越发生了养他的心思,她洞里没什么摆设,自然想要耀眼一些的东西做装饰。 见拖不回去,便又是给他包扎伤口喂水送食,又是给他揉揉按按,在他身旁忙活了好几日,可是操劳至极。 好不容易才将他骗到了自己洞门口,却不想这小东西又站在门口不动了。 她不由又从洞里头钻了出来,看向他恼得不行,“进来呀,你又是怎么了,这么大个儿,怎得这般事多!” 少年看着巴掌大小的洞口一脸无奈,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皱成一团的狮脸,“原来你还知道我个子比你大,这么大脑袋想来还是有用的,你家我就不进去做客了,我还要修炼,以后我会抽空来探望你。” 似玉一脸不开心,感觉狮心受到了欺骗,扭头钻进了自己的窝里生闷气。 却不想他真的信守承诺,时不时就来看她,总会带些猎物给她,偶尔摸摸她的大脑袋,揉按揉按她的小身板,听话又话少,确确实实是一只很贴心的宠物,就是不能摆在洞里头看着。 后来有一回他突然没了踪影,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再来看她,那时可把她气着了,正巧她的修炼到了一个大关,突破了大关她便修成了人形。 她便兴高采烈离了自己的洞穴,从荒漠一路历尽千辛万苦上了九重天,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似玉回想起以往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久到她都忘了很多细节,模糊地只有他的悦耳清朗的笑声。 她那时没有太在意他当初为什么突然没再来看她,现下她却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没再来? 这个念头突然如藤蔓一般疯狂生长着,可如今又如何开口去问,他们早已决裂了…… ☆、第8章 宴席过半, 天帝不再作陪起身离了宴,姑嵩自然要相送, 二人离了大宴, 在玉廊上走着,浮云漫过沿着玉阶似生白露, 是凡间见不到的洁白无瑕。 天帝忽而开口, 似含试探,“刚头的梓漆仙子你可有中意, 我瞧着那女儿家很是喜欢你,且又是蓬莱的仙子, 面皮出挑, 处事大方得体又聪慧, 和你很是相配,你要是喜欢,我们与蓬莱结了这门亲如何?”他话间看向他, 似在细细打量他个中的情绪。 姑嵩依旧是清心寡欲的做派,闻言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儿臣才刚回天界,往日给众仙的印象已然不好,现下一回来于个人天族皆没有建树, 却偏生着紧于拉拢美人,必然会惹人心生嫌隙,有损天族颜面。” 这话显然立场很清楚,看得也足够明白, 与蓬莱联姻,于天族有益,众仙又怎会看不出来,如今姑嵩是天族唯一的殿下,往后天界说不准就是要放在他手里的,这言行举止自然都代表了天族,若是一回来便这般心急拉拢联姻,难免让人生了心浮气躁的不好印象,吃相太过难看,连带着天帝的颜面都会损伤…… 天帝闻言心中满意,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越来越满意姑嵩,九重天雷过后,实力已经不俗,现下也不为美色迷惑,看得远,谋得自然也远,一时间越发看重这个儿子。 “叶容生而帝仙本就太过一帆风顺,堕仙恐怕就是他的命数,此事本就与你没有多大的干系,你如今是天族的大殿下,然后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会越来越少,只要你足够强大,想要什么还不是信手拈来?” 姑嵩唇角微微弯起,眼中却是清冷淡漠,言辞轻缓,“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教诲。” 天帝闻言更满意了,这个儿子完美到无可挑剔,让他一时想到了睦雪,一样完美的无可挑剔,可惜她离去得太早,如今也没什么后悔药可吃了…… 他这般一想又想到了似玉,她在他身边守了这么久,现下又为了救姑嵩受了伤,也不过是心心念念地想嫁给他,自然也不该再耽误她。 “你刚头唤小玉做姨母,可是因为她往日多有照顾你的缘故,可怎么看着你们有些疏离?”天帝话间试探。 姑嵩似完全不知晓,“姨母确实很照顾我,可她往日太过严厉,我与她便没有那么亲近,在她眼里我永远比不上另外一个人,无论我怎么努力,她眼睛永远只是看着别人,而我不值一提……”话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变轻,轻得像是在喃喃自语,神情似乎飘到很久之前的那些过往。 天帝闻言一怔,不想会是姑嵩会不喜欢似玉,一时有些为难,也不好在这个关卡正式开口说这个婚事,虽然九重天都传遍了,但他现下这样必然是不知晓,还是得缓一缓再说。 他一想,话间半点半不点,“小玉性子很好,我和她认识许久了,或许往日对你严苛了些,现下知晓你是我的儿子应当就不会了,你往后多去她那处走走,自然会发现她的好。” 姑嵩俯身作揖,似乎没听懂,只恭敬道:“儿臣明白。” 天帝见状也不急于一时,吩咐道:“你便送到这儿罢,回去再将众仙认一认,明日便要上朝听着了。” “儿臣领命。”天帝走后,姑嵩才慢慢起身,抬眼看去,眼中眸色渐深。 宫后园里有些嘈杂,几个仙家围在外头往里头伸着脖子,想要寻到似玉的踪迹,可惜连根毛发都没有瞧见。 “玉姬历劫回来以后怎么都不来这处散心了?” “是呀,我这边都准备了好几种按摩的手法,保准叫玉姬好好放松放松。” “玉姬昨日宴上这般累,要不来这处放松放松?” 罄衣站在半人高的台阶上一脸蔑视地看着赶不走的仙家们,“正睡着呢,你们别在这等了,这几日天帝陛下要娶我们玉姬做天后,她心情好着呢,自然不会再跑到这里散心,你们快回去罢,别巴巴儿的在这堵着了。” 仙家们当即一声哀嚎,这稀罕小毛球都这么久没回来了,一回来也不来这处放风,一时皆有些郁结,九重天上压力大也没什么乐子,想摸摸小凶兽都不行。 几位仙家闻言只得败兴而归,却不想远处宫殿廊下一只巴掌大的炸毛球儿扭着小屁股摇头晃脑地走过来,大脑袋微微垂下,脑袋上的毛在地上拖着,拂了地上的浮云,瞧着很是低落沮丧。仙家们一时皆是惊喜万分,连忙凑到台阶旁眼巴巴瞧着, “玉姬,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学了好几手新的按摩法子,给你按一按,揉一揉,保证连你骨头都酥了,快来这边躺着。” “别听他的,他的手糙得很,揉着疼呢,我这芊芊玉指不沾杨春水,连茧子都没有生,摸上去保证舒舒服服的,玉姬~” “玉姬~~~” 似玉在被窝里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夜,再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晕乎的,便想着来这处散散心,顺便求个抚摸放松一下。 罄衣连忙蹲在地上一脸担忧,“玉姬,您怎么了?” 似玉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可却连脑袋都没力气抬,几步走到台阶边缘,爪子一软趴在了地上,周遭仙者当即为了上来,七手八脚给她揉揉按按,很是体贴。 罄衣见自家玉姬当即淹没在他们手下头,着急上火得不行,连忙伸手一边推着,一边急声道:“你们手上可轻一些,可别揉坏了我们玉姬!” 似玉被揉揉按按了许久,才微微放松了身子,阳光照过来暖呼呼的,直叫她有了些许睡意,可朦朦胧胧之间,突然听见罄衣在头顶轻道:“玉姬,殿下来看你了。” 似玉猛地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她连忙睁开眼,仰起脑袋看向她,“哪个殿下?” 罄衣见她这般便也想起以往二人的不愉快,一时也有些为难,“……是姑嵩殿下,他人已经来了,想来是天帝陛下特地让他过来与你多多相处……”罄衣看了眼似玉,见她毛发被揉得软塌塌,不由提醒道:“玉姬,可要奴婢先给你梳理打扮一番?” 似玉哪有半点心思梳理,微微起身脱离了那群人工按摩,往前头迈爪走去,“不必梳理了。” 罄衣闻言一愣,想来是因为来得不是陛下,所以也没多少讲究,她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的仙家一脸幽怨,这才摸了没多久便又走了,下一回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一时难过到幽幽咽泣。 姑嵩坐在玉案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看向前头姿态端庄的毛球一言不发。 似玉感觉到他的视线,越发低垂着大脑袋,伸出奶爪搂着前头的茶盏,小舌头一下下舔着里头的茶水,一点不让自己闲下来。 周遭的空气静默了许久,偶有清风徐徐拂来,洁白的云雾漂浮在院子里,随风一吹便又散了去,飘飘渺渺,如烟如雾。 似玉一直舔杯盏里的茶水,不过片刻功夫,茶盏里头的水便见了底,她一直抱着茶盏颇有些无所事事。 姑嵩伸手端过茶壶,微微顶过她快要埋进茶盏里的大脑袋往她茶杯里添茶,清冽的茶水倾倒进茶盏瓷壁里微微飞溅细小水珠。 似玉连忙挪开些位置,让出了茶盏,眼儿却一直盯着茶盏不动,既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也没有问他来做什么? 等他将自己杯中的清茶倒满,她又继续舔着,头上的毛发很是凌乱,还依稀点缀着几颗剔透的水珠,看着极为乖巧弱小,坐姿却很是端庄得体。 姑嵩放下茶壶,眼神清冷,面上平静地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父皇要我多来和姨母相处,您打算就一直这样对着我吗?” 似玉见他开口说话,一时有些僵硬,她微微抬首看向他,他眼里依旧清冷疏离,俨然将她当成了长辈一样看待。 而自己这样确实也有些不妥当,便起身跃下了来桌案,变回了人坐在他对面,只是举止依旧拘束,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便又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这般可比舔着快,一口就喝完了。 姑嵩静看她半晌,又端起了烧开的茶壶,垂眼往她茶盏里添茶,水才堪堪倒进茶盏,他忽而薄唇轻启,清透的声音伴着茶水倾倒茶盏瓷壁的清冽声响传进耳里,格外悦耳,“我来姨母这一处做客,理应是姨母这个主人倒茶待客,倒不想却是我来做这主人家的事。” 似玉闻言连忙去拿他手中的茶壶,手明明是伸向茶壁,却不想还是碰到了他的手背,他的手比她的更加坚硬,完全不同于她这般软绵绵的,一时如烫着了一般飞快缩回去。 姑嵩端着茶壶不动,眼帘微掀静静看着她,那神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似玉被他这般看着,一时坐立难安,连忙伸手端过他手中的茶盏,“我来罢。”她低头将自己的茶盏倒满后,又微微起身,倾身去倒他的。 她的穿着没有昨日那般隆重,轻柔如水纹拂过的衣裳服帖地穿在身上,显得身姿亭亭玉立,凹凸有致,添茶的手微微伸出,袖子微微撩起,露出皓腕如雪,肤如凝脂,光滑细腻至极。 姑嵩的视线扫过她的脸,慢慢落下,在她手腕上微微扫过,细白的腕上空空如也。 他视线停留了许久才落在前头的茶盏上,依旧不作声,平静的面容上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似玉添好了茶,将茶壶放好,重新坐下,看了他一眼,便又连忙错开了眼,昨日的梦里他还是少年,现下已然是个男人了,玉冠华服,清隽不凡,无端惑人。 正想着这般冷着场面也不好,便微微斟酌一番开口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 姑嵩忽而抬眼看向她,那眼中的冷意叫她不由顿住,一时僵硬在原地,也不知自己那处惹他不喜。 本还和煦的气氛一下子凝固在原地,压抑地叫人受不住。 许久,姑嵩才收回了视线,起身一言不发离了去。 似玉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视线中,耳旁只余微微沸腾的茶水声响,她怔了许久,终是塌下了背脊,整只狮苍老了不少。 ☆、第9章 那日他离去过后, 似玉本以为往后不会再见,便是相见, 也大抵匆匆一面, 却不想不过几日他又来了。 此后的数十日,每日正午他都会来, 每回只坐小半个时辰, 不会多也不会少,看折子喝茶, 给他吃食也会吃,只不过很少与她有交流, 来这里坐一坐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安安静静地像是不存在, 可这怎么可能当做不存在, 他本就存在感极强,如今又是殿下,每一回来她宫中做客, 她必然是要作陪的,一时间也多有尴尬, 即便她极力让自己表现的自在些,可还是有些拘谨僵硬。 她有时候甚至想,他若是能发泄出来, 也好过这样当做往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与天帝的婚事九重天都传遍了,他必然早已有所耳闻,他这么聪明,也一定也想明白自己当初就是拿叶容当了借口, 而其实本意是天帝,现下还成了他父亲。 他当年有多敬重叶容,她是知晓的,现下被她骗了,还与他师父决裂到这个地步,自己又要嫁给他的父亲,那滋味必然不好受,恐怕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又怎么可能这般平和地时不时来寻她。 往日不过知晓自己利用他便已然那样决绝,连自己的声音都要毁哑,现下却将她当做了一个长辈来看待,自己的父亲说要他与继母多相处,他便温顺听从,日日都来从不落下。 似玉如今面对着他,就想是面对着深不可测的海面,表象越平静,底下就越汹涌,稍有不慎就要可能命丧于其中。 她作为一只存活了这么久的上古凶兽,惜命的意识已经融入了骨里,成为了本能,感觉危险的知觉可是敏锐,有时他一个眼神看来,明明很平静,却她不自觉发颤,若非是人形,她脑袋上的毛必然都要竖起来。 到了后头她便能避开他就避开他,每回都在他来的时候去后头散心,或者如以往一样去给天帝送吃食,可他却不在意,还是一如既往的来,她在不在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越这样,她的压力便越大,每日去后头散心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可是给后头蹲守的仙家们高兴坏了,毛都险些被撸秃了去。 这日她刚刚做完一个全身揉按,顶着被揉乱的毛在宫外头散心。 一仙侍欲言又止,终是对一旁的仙侍们问了出来,“你说殿下每日来这处,是不是为了摸玉姬?” “你说什么呢?玉姬是殿下的姨母,往后是九重天的天后,也就是姑嵩殿下的母后,哪能这般动手动脚?” “可是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殿下每日都来,你说这事可不就是无风不起浪?” 罄衣闻言当即怒而上前,似玉变回了人形伸手拦住了她,面色凝重听着。 “你们可听说了玉姬与殿下在下头历劫的事了吗,听说他们二人历劫时做的可是夫妻!” 一旁听着的仙侍们顿时一惊,“当真?难怪姑嵩殿下每日都过来,与玉姬一待就是好久。” “这话可不能乱说,历劫全是薄子上的事,便是神仙也更改不了,算不得真! 可殿下每日来就真的有些奇怪了,按理说,这样的辈分回了天庭避嫌才是正理,怎么可能还这样日日见面? “你这些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 “听说是蓬莱那处的仙鸟们传来的,通身五彩羽毛,性好八卦,平日里闲得发慌,便到处去闲扯,这话头便传开了。 那蓬莱的梓漆仙子不是和殿下一道下去历劫吗,想来也是知道一二的,这事呀八九不离十……” 一仙侍闻言惊愕,当即压低声音震惊道:“这么说来他们是真的在私会?!难怪天帝和玉姬的大婚一拖再拖,拖到了现下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恐怕是知晓了这事……” 似玉黛眉蹙得越紧,一甩袖便带着罄衣瞬间到了宫里。 罄衣满脸着急,“玉姬为何不让奴婢教训这些嘴碎的,也不知说得什么混话,这样说话若是传到陛下那里可如何是好?” 似玉走到一旁靠榻坐下,心绪不宁,“你即便堵得了她们的嘴,也堵不了外头所有的仙家的嘴。” 罄衣闻言一脸难色。 似玉越想面色越凝重,连凡间的那些事都被挖了出来,显然是惹了谁的眼,姑嵩势头正好,被人阴了也很正常。 凡间的事摊到明面上来讲多少是不好听的,现下他又每日来自己这处,更是让这些话有了根据,如同长了脚一般自动就会跑,根本拦不住。 他们这样的辈分和关系,一个不小心就会有损天族的名声,唯一能做的便是保持距离。 “玉姬要不要去和陛下解释一番,免得他听信了那些谣言?” 似玉当即摇头,她不能冒冒失失去,凡间的事根本抹不去,天帝还没问便急着解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去找个不起眼的仙侍到殿下那处传话,将你听到的话与他都说一遍,他自然会知晓其中厉害。” “是,奴婢明白。”罄衣闻言连忙往外头去。 似玉坐在原地默了许久,突然觉得这事也是一个契机,这也许就是天意,注定他往后不会再来。 往后各归各位,没有交集也不至于让他再这样压抑下去,她微微往后靠去,脑中思绪虽混乱,但还是不愁事地睡着了,毕竟在下头她已经习惯让姑嵩解决问题了,倒也不至于担心这些谣言。 再醒来时,她已经横躺在靠榻上,身上盖了条薄被,头枕着一个有温度的枕头,只不过有些坚硬。 她半睡半醒间感觉到头顶上头书页翻动,清冽的男子气息萦绕在她周围,熟悉至极。 她微微一怔,当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珠一转看了眼自己靠着的枕头,那绣着繁复纹路的衣袍质地极好,衣衫下头是男人修长的腿。 她心中一慌,连忙转头往上看去,只看见他如玉的下巴,他感觉到自己的动静,拿开了眼前的折子,视线落在她面上,声音依旧清冷,听在耳里却莫名温和,“醒了?” 这样的姿势太过亲昵,不是他们二人现下的关系能做出来的。 似玉连忙坐起身,垂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刚头她睡得很沉,脸上还有微微泛红的折痕,瞧上去没了往日的威仪,颇有些女儿家的软嫩。 姑嵩看了她许久,忽而伸手过来,“姨母睡得很沉,这里都印了一道痕。”他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脸颊,指腹轻轻一抚,像是极轻地摩挲了一下,暧昧不明。 他明明嘴上叫的是姨母,动作语气却这般亲密,那感觉就像是相处很久的夫妻一样。 似玉彻底怔住,直愣愣地看着他,才意识到后退避开,他已经收回了手,垂下眼继续翻看手中的折子,“若是累了就继续睡罢,时辰还早。” 他的手早早已经离开,脸颊上的温凉触感却残留着,莫名的暧昧顿时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想起外头的那些话,一时心虚至极,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有了一种真的做了对不起天帝的事一样,她无法忍受这样的感觉,可又不知怎么开口与他说明白。 似玉坐了许久,神情越来越凝重,看向他主动开口问道:“你没遇见罄衣派去的人吗?” 姑嵩抬眼看了她一眼,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薄唇轻启淡道:“不曾看见。” 似玉默了一瞬,“你可有听到外头的传闻?” 姑嵩闻言没什么大反应,伸手翻过了一页,“什么传闻?” 似玉一怔,斟酌了片刻,颇有些难以启齿,“就是说我们二人……” “说什么?”姑嵩漫不经心,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视线依旧落在折子上。 天帝已然将八荒的事由全交给了他,那里可不是好管的地方,全都是蛮荒之地,不服从管教也就罢了,稍微处理的不好就可能在天界惹了成事不足的印象,是个极为吃力不讨好的苦活。 天帝将这事交给他,也是有心想要看看他能力究竟如何? 似玉觉得他就是故意刁难,他那处消息不知比她灵通多少倍,却又明知顾问,他们之间在凡间的事不好明说,却还非要自己说。 似玉在一旁为难了许久,才勉力镇定开口,“就是外面说我们二人不清不白,且你每日都来,让人看见生了闲话,以为我们在……在私会……” 姑嵩伸手端过一旁的茶盏,端至唇旁轻抿一口,放下后才看向她开口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须担心这些流言蜚语,父皇让我来多和姨母亲近,究竟为了什么,您不知晓吗?”似玉被噎一下,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姑嵩合起了折子,起身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今日便熟悉到这里罢,我改日再来探望您,咱们应该多熟悉熟悉的,叫姨母放宽了心,免得总以为我这个继子会平白无故地挡你的路。” 似玉唇瓣微动,喃喃几许才开口,“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和你父皇说什么,往日的事情……” 他开口打断了她,似乎并不想提及,“往日的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们现下应该重新开始……”他忽而展颜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面上的笑转眼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叫她都来不及看清。 似玉一时被搅得心乱如麻,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她现下才恍惚意识到他已经不是那个她一眼就能猜透心思的少年了,很多时候,她根本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而他却能轻易看透她的想法和打算…… 这样无法控制的危险,叫她彻底乱了方寸,心中满是忐忑不安。 姑嵩离了似玉这处,一路步行回了自己宫里,刚踏进殿内书房,便有仙侍上前禀告,“殿下,梓漆仙子已在外头等了您许久,瞧着像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让她过来罢。” 施梓漆一进来,便开口直言,“那些谣言不是我传出来的,你们在凡间的事情我谁都没有说,那些仙鸟也不是我们蓬莱的,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现下已经没了踪影,也不知是那处飞来的。” 姑嵩将折子一一放好,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 施梓漆见状神情黯然,“我知晓我这样说无凭无据,你不会相信,可我没有一句慌话,凡间那些事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这个流言对你现在的处境是多么严重的威胁,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我相信。”姑嵩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她的话,抬眼看向她,眉目清隽,如一泓深涧潭水,语调敷衍却又像是真的相信她。 施梓漆后头的话被一下子堵了回去,一时哑口无言。 “仙子还有别的事吗?” 这逐客令下得可真不留情面,施梓漆闻言心中一酸涩,苦笑几许,轻道:“没有了,殿下小心那背后使坏的人便好……” 姑嵩目送她离去,眼眸里忽而没有了半点情绪,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便觉不寒而栗。 忽而又一只通身五彩羽毛的鸟儿落在窗子这处,四处转动脑袋张望了一番,张开翅膀飞落进了玉案上的画卷中,突然消失在眼前。 姑嵩上前伸手过去,皙白修长的手指触碰画卷,慢慢展开,画里全是五彩羽毛的鸟儿,不多不少,出去了几只便回来了几只。 他眼中眸色淡淡,轻轻抬手一拂衣袖,那画卷便在玉案上自动焚烧起来,慢慢变成灰烬,风一吹便如烟消散了干净。 他眼眸渐深,如幽潭深不可测,面色渐沉,眉眼依旧清冷,却如刀剑锋芒毕露,莫名显出几分凛冽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高估了自己的修文速度,大肥章补偿~大肥章~~~ ╭_________╮ ☆、第10章 姑嵩离开后, 似玉越想越觉心慌,他自己应当也晓得流言的厉害, 在凡间的时候, 他不知在这上头吃了多少亏,如今才刚回到天界, 位置都还没有坐稳, 若是惹了名声上的污点,往后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他性子又是爱钻牛角尖的, 若是想不开自尽可要怎么办,这可不是凡尘历劫, 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 似玉越想面色越发凝重, 压抑地连气都透不上来, 整个头皮绷得极紧。 那个背地里散播谣言的真的是施梓漆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该是她的,这样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是应该是最想自己成为天后的人…… 那么谁不想让她做天后,又是谁想要设局害姑嵩呢? 似玉一个个人思来想去, 都觉得搭不上,但又好像摸着了一点点痕迹,那个人仿佛近在咫尺, 可她就是想不到…… 她一时有些凌乱,起身走到窗子旁静看外头。 窗外是万里云层,远处玉阶在云雾中忽隐忽现,悬在云层之中仙气缭绕, 偶有仙侍从上面走过,如同虚幻梦境一般看不清,摸不着。 罄衣从外头走进来,愧疚道:“玉姬,奴婢刚头有所失职,求玉姬责罚。” 玉姬正睡着,姑嵩殿下理应避嫌,可他不仅不避,还不让她进去,她本该拦着。 可她实在不敢,他只是神情淡淡看向她,连话都没有说,那气势便压得她不敢动,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那感觉太可怕了,不过一息,她便出了一身冷汗。 姑嵩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和善的少年,以往他可以无条件地为玉姬做任何事情,可现下她不确定了,他平静的表象下究竟藏着什么,叫人还没看见,便不自觉背脊发寒…… “这次便算了,下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叫醒我,现下流言蜚语这般多,刚头进来的如果是陛下或者是别的仙家,你猜后果会是怎么样?” 罄衣连忙跪下,“奴婢错了,求玉姬责罚!” 似玉见她泫然欲泣,不由轻叹一声,“起来了罢,他如今这个模样,恐怕连我都会不敢拦他,又怎么能奢求你做到……” “是奴婢不好,奴婢下一次一定严防死守,绝不让他进来。”罄衣几乎是咬牙切齿坚定道。 似玉越听越觉奇怪,这怎么有一种狼要过来偷兔儿的古怪感觉…… 她摇了摇脑袋,甩开这奇怪的念头,想起现下的处境心便越发沉,现下唯一的方法就是寻一个更爆发性的事件盖过,可又有什么能超过现下这个? 这像点燃的火一般快速蔓延的谣言,拦不住也挡不掉,她根本没有好的办法去改变现下局势,因为这火势一旦控不好,就有可能引火烧身,满盘皆输! 姑嵩许是也听到了外头的流言蜚语,明白了各中厉害,那日过后便没有再来,几乎闭门不出。 可他不做任何打算,根本挡不了什么,那些话传得原来就有板有眼,他现下不出来反倒又显出几分心虚。 似玉急得脑袋生疼,往日他明明很聪明,现下却出此下策,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天帝也应该早早听闻,却从来没有开口问,所有的一切都引而不发,叫似玉是焦头烂额,如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站不住脚,只能强作镇定像往常一样给天帝送吃食。 今日做得是鲜花玉露羹,她的厨艺很好,是特地为了天帝学的,往日她来天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被那些仙子比到了尘土里。 后来她就努力去学,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好成为他的天后…… 这一努力便努力了这么久,久到她已经什么都会了,却还没有成为他的天后。 似玉端着玉露羹进了天帝的书房,便觉殿内气氛不太对劲。 天帝靠在玉案上闭目休憩,眉头紧紧皱着,看上去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她脚下微顿,依旧将玉露羹端到了他的桌上,“陛下,今日是玉露羹。” 天帝闻言睁眼看向她,见她来了,便伸手拉过她的手,“怎么隔了这么几日才来,是不是因为我们要成婚了,你便要偷懒了?” 似玉一顿,他往日虽说没有太过疏离,却也没有这般亲近,主动去拉她的手更是少之又少。 这若是搁在以前,她不知道该有多欢喜,现下却有些不习惯,不习惯和他这样亲密。 “这几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便躺在宫里头休养生息了……”她不自觉收回了手,端起桌上的玉露羹递到他面前,语调颇有些僵硬苍白,“陛下,先尝尝这玉露羹罢。” 天帝和她相识已经太久太久,从她年少时便已经认识她,早已经熟悉她的一言一行,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又如何看不出来她现下的疏离? 这明显是凡尘的历劫让她有了改变,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不再像那个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小狮子了…… 天帝想起她以往看着自己亮晶晶的眼,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他看了这么几日还是能看出蛛丝马迹的。 尤其是他的儿子,即便有遮掩,也还是太年轻,轻易便能叫他看出来。 每一回他提到她的时候,他那个眼神和样子就能叫人看出来他陷进去太深了。 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似玉,天界谁不知道,她是他的姨母,谁又不知道似玉是天界未来天后,自己的儿子喜欢上自己快要过门的妻子,简直是揭了天的大丑事,天族和他绝对不能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心中虽然这般想,面上却没有一丝痕迹显露出来,他伸手将她手中的玉露羹端回到桌面上,伸手握住似玉的手,“一会儿再用,伏案久了,这肩膀就有些僵硬,小玉可不可以替我按一按,你那个手艺恐怕整个天界都找不出几个来。”他虽是开口问,却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肩上,一副真的累极疲惫的样子。 似玉见状连忙应了声,伸手去捏他的肩,只是许久不曾做这样的事,有些把握不住力道,“陛下,这个力道可以吗?” 天帝当即应了声,极为舒服地享受着,忽而又像想起了什么,笑着回忆道:“你还记得我们在荒漠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你那时才一点点点大,却很是拼命,瞧着还特别凶,那只兽可不是一般凶残,你却比它还凶……”他说着,不由轻笑出声。 似玉闻言一顿,回想起了他救下自己的那一瞬,将她整只捧起来,轻轻揉了揉脑袋,弯眉浅笑,‘好凶的小东西……’ 那个青年的温柔美好,是她以往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见过的,是她等了这么久唯一还能坚持下来的东西…… 似玉不由一笑,那笑却不像是一个即将要嫁心爱之人的新娘子,而是越发尽职尽责地揉按着,认真地像是一个小长工,长久的劳心劳力过后终于得到了成果,然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儿臣参见父皇。” 似玉的手猛地一顿,抬头看去,果然见姑嵩站在不远处请安,玉色长袍衬得长身玉立,眉眼清隽,一举一动都格外悦目。 他并没有抬头看她,似玉却莫名紧绷着,手上也不自觉停下来。 天帝佯装不知,依旧温和道:“起来罢。” “谢父皇。”姑嵩闻言直起身,并没有看似玉。 天帝笑得满面春风,伸手拉过似玉的手,将她拉到身旁,“今日把你叫来,是有一事要和你说,几日我看你与你姨母也熟悉了不少,便正式与你说一说。 我和你姨母先前因为你刚回来,还不是很熟悉天界,便将大婚的事一拖再拖,现下也不好再拖下去,小玉实在等了我太久,以往都是她在我身旁细心照顾我,为我付出了太多,我也不能再委屈了她,这月中旬有个大好日子,我们打算将婚事办了,往后她就是你的母后了,你可要好好孝敬她,像对待母亲一样敬重她。” 这话一出,三个人如何还不知晓意思,外头的话传得这般难听,其实都已经心知肚明,只不过这层窗户纸是不能捅破的,有些东西真摆在明面上讲,确确实实是不好听的。 似玉到了现下反而镇定下来,她垂着眼睫没有去看姑嵩,这些话由天帝来讲确实好一些,她不该插手其中。 姑嵩慢慢抬眼看向他们二人,似乎早已料到天帝的打算,闻言半点不惊讶,只是视线微转尽数落在了似玉身上,薄唇轻启,平静缓道:“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很久以前便去了,这一个不算我的母亲。” 似玉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他,完全想不到他已经恨她了,连在天帝面前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殿中本还和煦的气氛突然间急转下降,凝固到了极点,叫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天帝默了几许,突然猛地重拍玉案,惊得案上的羹勺碰撞了瓷碗一阵脆响。 “放肆,即便你往日一个人长大,也该知晓什么是分寸!” “原来父皇还知晓我是自己长大的,没人教养的野孩子?”姑嵩面色平静,几乎看不出半点端倪,那态度很明显,就是不愿意让似玉做他的母亲。 天帝闻言面色一僵,转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略作安抚,“你先回去,这几日好好休息,不要太过辛苦,还要多留力气准备婚事。”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她自然不能再留下来,心中一时极为凝重,姑嵩这般顶撞他,只会让天帝越发将外头的流言当真,她必须现下表明立场,否则他不止前途都堪忧,连性命都难保! “他一时半会儿恐怕听不进去,陛下也莫要太过苛责。” 天帝闻言当即笑着点了点头,他就是很满意她这样一点就通。 似玉转身往殿外,路过他的时候,不经意瞥见了他的目光,那眼眸一片深沉冷意。 她脚步一顿,心中一刺,连忙错开视线,快步出了殿内,慌乱间颇有几分落荒而逃。 ☆、第11章 似玉离开后, 天帝便看了姑嵩许久,见他还是执着入骨, 便开门见山肃然道:“我知晓你往日受了许多苦, 父皇也很想补偿你,可是凡尘历劫的事怎么可以当真, 她总归是你的姨母, 是你的长辈!你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趁早消去,天族容不下这种败坏伦理的心!” 姑嵩默然许久, 忽而开口,“在我眼中, 她是我的妻子。”那执迷不悟的模样, 显然没有将天帝的话听进去。 天帝闻言彻底失了耐心, 拿过案上的折子准备批阅,“你所谓的夫妻不过凡尘历劫做的一场梦,无关你们本身, 似玉现下是你父亲未过门的妻子,是你往后的母亲!你若是不懂什么叫分寸, 便回去好好想想,我将你认回来,不是让你叫我成为天界的笑柄!” 姑嵩猛地抬眼看向他, 神情凛冽,“难道父皇认我回来,就是一心想要夺我的妻子吗?!” 天帝猛然一顿,顿时勃然大怒, 厉声喝道:“混账,你娘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出去,给我滚出去!” 姑嵩体内一阵翻搅剧烈疼痛,唇色瞬间苍白,额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眸微转,眼底滑过一丝冷然狠厉,不但没有退让,反而上前一步,眼中神情极为固执,“父皇若是要娶我的妻子,那倒不如直接杀了我……” 天帝一时怒不可遏,伸手为掌,磅礴凶猛的仙力带着可怕的力道猛然击向他。 姑嵩见状不避不让,生生受了,仙力一激毒入骨中翻涌而起,时机扣得刚刚好,他意识一阵模糊晕眩后毫无征兆往后倒去,如山一般轰塌而下。 天帝一惊,当即身形一转扶着了陷入晕厥的姑嵩,见他面色惨白到透明,嘴角也慢慢溢出了鲜血,不过一息之间,紧闭的眼竟然也流出了血,慢慢七窍流血,极端诡异。 天帝大骇,当即伸手为指施展仙法护住了他的心脉,冲着外头大声喊道:“速速来人!!!” 似玉一路奔回了宫中,临近寝宫门前却被门栏绊倒,直挺挺往里头扑去,摔懵了去。 罄衣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去扶她,“玉姬,您可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似玉恍恍惚惚坐起身,完全察觉不到身上的疼,只喃喃回道:“是,很可怕……” 姑嵩的眼神太可怕了,无论是年少与她决裂之时,还是历劫归来重逢时,她都没有见过他这样可怕的眼神,这个眼神太过森然,就好像半夜走在湿漉漉的河边上,突然从河里伸出了无数只干枯的手,死死抓住脚踝,猛地将整个人都拖下去! 惊悚而又瘆人,让她只觉再慢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沈修止本就是一个梦,梦醒了,便也没了。 如今只有恨她入骨的姑嵩…… 她怕了,真的怕了,甚至想要回荒漠去,宁愿留在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也不愿意再留在这里。 “玉姬,地上凉,我扶您去靠榻上坐着罢。”罄衣见她神情慌张,不知再想什么,便轻声提醒道。 似玉不知怎么的,心口却忽然一阵发慌,极为不安,她点了点头勉力站起来,门却突然被人猛地往里一推,“砰”的一声叫人吓了一跳。 似玉转身看去,便见天帝阴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后头跟着的仙侍们纷纷低眉敛眼,极为害怕地缩着身子,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似玉见这般,当即意识到他和姑嵩显然是谈得不愉快,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她只得上前问道:“是不是谈得不愉快?”天帝不答,她越发不安,连忙开口解释道:“我往日曾对不起他,他若是真的不愿意,那这事便算了,我可以回荒漠去……”她几乎是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可一开口却像是茅塞顿开一般,原来她还有愿意放手的时候…… 若是以往的她是绝不可能的,可是现下却连这般轻易就说出口了。 她猛然一怔,忽而想明白了什么,或许她真的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去那个心心念念只有天帝哥哥的小狮子了。 即便她再怎么努力也变不回去了…… 她心绪极乱,天帝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身前一扯,力道之大,几乎是将她直接拖过去的。 “你还敢在做戏!”天帝满面被骗的愤怒。 罄衣吓得惊叫一声,身后的仙侍皆缩瑟了一下。 似玉一个不防险些摔倒,勉力站住颇为狼狈,一时也是惊住,她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他对自己一直都是温柔和煦,从来没有这般暴怒而视。 罄衣连忙上前去拉天帝的手,护着似玉心切,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是很好,“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放肆!”天帝闻言更是大怒,猛地甩开了罄衣。 罄衣整个人被瞬间击飞到一旁,“砰”的一声摔落在地,痛得险些晕死过去,身后的仙侍当即上前,如捉拿囚犯一般按住罄衣。 天帝大怒,小小的仙侍又怎么能抵挡天帝的愤怒,这一下击飞,没送了命都已经是托天之福。 后头的仙侍跪倒了一地,吓得不敢抬头。 似玉心头大惊,“罄衣!” 她心头一急,想要往她那处去,却被天帝死死擒着,动弹不得,她看向天帝只觉陌生得很,眼眶顿时湿润,“你在干什么?!” 天帝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言辞之间几乎带了滔天的怒意,“我干什么,你还敢问我干什么,你表面上待姑嵩一副长辈模样,实则故意勾着他是不是?!待他越陷越深,便背地里给他中九头蛇瘟!” “你再说什么,他中了九头蛇瘟?!”似玉闻言大惊失色,心头大骇,这九头蛇瘟不是一般的毒,对仙者乃是致命之毒,中之仙者陨命,魂散黄泉,无一例外! 她一时心神大乱,“你放手,我去看看!” 天帝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勃然大怒,“还敢装作不知,九头蛇瘟那明明就是荒漠那一处的古毒,除了你还有谁!不要再给我装模作样,你的那些心机手段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卖弄!” 似玉被一下推倒在地,尾骨如裂开了一样疼,才恍然听进去他的话,一时不敢置信,“你觉得是我下的毒?!” “九头蛇瘟是一点点无知无觉渗进去的,他这些日子皆与我同吃同饮,只唯一在你这处喝茶吃食,那不是你下的,又是谁下的?!” 似玉闻言思绪突然一顿,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忽然想到了姑嵩之前在荒漠问过她九头巨蛇的踪迹,那种诡异可怖的东西她最是害怕,因着直觉总是避得远远的,他却这般感兴趣,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也问过此蛇的问题,显然是去寻了这种蛇。 以他的敏锐和对九头巨蛇的了解,即便是很轻微的九头蛇瘟也不可能察觉不出来,他中什么毒都有可能,就唯独这一种不可能。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的流言蜚语,还有他漠不关心的样子,以他的能力只要想掩盖,又怎么可能会想出这种闭门不出,毫不作为的下策之法…… 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那些流言是他放出去的! 似玉一时像是拨开了迷雾一般,所有的事情顿时都说通了,难怪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原来早在这处等她了。 既然是他自己下的,那他自然有法子解。 这样他若是能出了气,便也没什么所谓,反正都是她欠他的…… 她默了许久,慢慢抬眼看向天帝,却说不出心中滋味,“……你不信我?” 天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她,“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似玉……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往日也不是没有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过,你所说的帮我,难道就没有存半点私心吗? 做天后确实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你一直想代替睦雪在我心里的位置不是吗,你担心她的儿子会夺了你往后子嗣的地位,对不对?” 似玉眼睫一颤,只觉心被拿刀子扎过一般,看着他连视线都模糊了。 天帝见她不反驳,心中失望至极, “我便说你为何非要执意做天后,给天妃还不愿意,原来也不过是有所图?”果然只有睦雪才是真正爱他的,她可以不在乎他的地位,只爱他这一个人,可惜她去得太早,早得他追悔莫及。 似玉眼眸起了一片水泽,怎么也没想到她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这样用心对待的一个人,竟然这样这样质疑她的真心…… 她曾经不顾一切为他伤害别人,如今反倒成了她为人不善的根据…… 她忽然觉得好笑,一出口却是哽咽,“我说要做你的天后,你说让我好好努力,我就听你的话好好努力,你说时日长久,待忘记那个人,就会娶我,我也听了,我等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说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还要给我假象?” 天帝也觉痛心,可他痛心得是似玉已经不复他以往的了解,被她生生骗了去,在背后动手段,帝王最恨的就是这种事,一时语调越冷,“天后,只有睦雪一个人有资格,我格外开恩让你做天后,不是让你来害我和她的孩子……” 似玉一时泪眼婆娑,心灰意冷,“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人。” “我不管你说什么,你就在这里好好反醒,姑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和他一起去罢!”天帝声音威严冷然不含感情,伸手拂袖瞬间施了仙术,将这里封闭了起来,禁了她的足便转身头也不回疾步离去。 似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撕心裂肺的痛,也没有声嘶力竭的不甘心,只有失望,那种失望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连带整颗心都彻底凉掉。 那个救她的青年没了,那种美好温柔的感觉再也不复存在,人都是会变的,即便现下再过绚烂,也终会如烟火般寂灭而去…… 一瞬之间,她仿佛历尽了沧桑,如死水一般再也起不了波澜。 罄衣在一旁看着她,不敢动弹,见她这般一时心中悲戚,带着几分哭腔唤道:“……玉姬,您别太难过,陛下只是一时急了心,才会……”她话到一半,再也说不出来。 她漫长岁月的少女狮情怀终是化做了泡影,甚至成了讽刺, “我像不像一个笑话?” 她话才出口,便想起了姑嵩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一时苦笑出声。 或许这就是她以往不择手段的报应罢…… 她的视线忽而一片模糊,一滴滴清泪滑落脸颊,垂落细白的下巴,“啪嗒”一声砸落在地,慢慢染湿了玉石砖。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感觉我快要升仙了,明天我一定早更新,我发誓!!!!! ☆、第12章 天界陷入了沉寂之中, 宫门口仙医进出,却全是束手无策。 天帝座前跪倒了一大片仙医, 诚惶诚恐, 面露不安。 天帝负手而立,面色极沉, “这么说来, 天界没一个人能解这九头蛇瘟吗?” “陛下,九头巨蛇这种力量可怖无穷的上古凶兽早已陨落绝迹, 古谱有记,九头蛇瘟当初显世便是无药可医的死局, 没有九头巨蛇做根本无仙药可医, 臣等实在束手无策, 好在机缘巧合发现得早,若是在晚一日那本是无力回天,如今殿下能不能熬过今夜全靠造化, 吾等无能,求陛下恕罪。” “请陛下恕罪……” 天帝猛地一挥袖, 转身怒斥,“你们确实无能,生为神仙却和我说全凭造化, 凡人才是看造化认命数,你们堂堂九重天上的医仙,却连死回生的能力都没有,天界要你们何用!” 一众老臣皆是面露难色, 慌忙请罪,“……陛下恕罪!” “臣有一个法子,可以用同脉之血引出九头蛇瘟。”一位俯首在最后面的年轻仙医忽而开口。 人群中瞬间陷入了寂静,连盛怒之下的天帝都怔住,同脉之血引蛇瘟,除了天帝还有谁? 仙医中顿时有人反驳,“这确实是唯一的法子,可是天帝尊贵,如何能做引子?!” “是也,此法不妥。” “此法太过凶险,请天帝三思。” “除了这个法子再没有别的方法,如今陛下救子心切,天族就只有这么一位殿下,血脉何其重要,你们不敢作为也就罢了,却还一旁来回推脱?”那年轻仙医很有胆量,开口便是一针见血,惹得众仙医,却又真的怕这事推脱到他们身上。 场中瞬间又静了下来,作为一个父亲于情于理是会毫不犹豫去救自己的孩子,可他是天帝,况且是用引血一法,即便不出事,他也必然许久不能理朝政,等同于天帝之位空悬,一日无君必生乱。 出于大局考虑,这个方法不能用,可是若真是不救,那又太过凉薄,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顾,那帝王可不就是应了无情之道。 这法子若是没有说出来,倒也不至于叫天帝不上不下,可偏偏是这般逼问之下提出来,若是弃之不用,难免下不了台阶。 天帝沉默了许久,只能缓而开口问道:“怎么个引法?” 那仙医当即上前跪倒在天帝面前,“方法很简单,臣需要一些时间去准备。” 宫殿里头门窗紧闭,一丝风都没有透进来,殿中守着的仙侍皆昏昏沉沉,下一刻全部晕睡了过去。 一道黑色的烟气在殿中慢慢聚集,越聚越浓,落在地上幻化出了一个人形,黑衣长袍大披风,浓眉大眼,眼神阴翳,周身气场恐怖摄人,仿佛魔界上来的人。 那人看了眼榻上睡着的姑嵩,几步上前伸手拿出一个药瓶子,放在他鼻间一刻,诡异的如血一般鲜红色的烟气隐带嘶嘶声响,慢慢透进姑嵩的呼吸中。 不过须臾,他的面色微微好转,眼睫轻颤几许忽而睁了开眼,眼中没有半点迷离睡意,见到旁边站着的人也没有半点疑惑,似乎早已料算到。 那人看着他,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森然的笑,“这么久不见,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连对自己都这般不留余地……” 来者正是魔界的魔尊,姑嵩堕仙之时曾为魔道开路,魔尊能在万千魔修中脱颖而出做王,少不得他的谋划。 魔尊将手中的瓷瓶,随手扔在了床榻边缘,伸手抱臂揶揄道:“那只上古凶兽叫你盯上了可实在是可怜,女儿家心里有个白月光做念想都不行,你得了人还不乐意,非要硬生生将人家的梦捏碎了去,这一日三顿哭怕是免不了……” 姑嵩没有说话,面色平静慢慢坐起身,看着还算精神,可这九头巨蛇却终究不是开玩笑,这一回他确算是九死一生,到现下面色依旧苍白,隐约还留有几分死气。魔尊见他不语,又是一问,“殿下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也不曾与我商量一番,难道就不怕我不来送还这蛇魄?” 姑嵩唇角微不可见一弯,面上的笑淡得几乎看不出来,苍白的面容还有几分病弱,说话也没有气力,却无端叫人信服,“你不会不来,我做天帝,保你魔尊地位永世无忧。” 魔尊闻言嘴角微发扬起,面露笑意,“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调子,够狂妄!”他说着心中越发愉悦,不由仰天大笑,半点没有在天敌的地头上的自觉,笑起来还没个完。 姑嵩眉间微微一敛,本就喜静,又还缓过劲,哪受得这般吵闹,随手拿过床榻上的瓷瓶扔进他嘴里,言辞淡淡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魔尊险些生吞,连忙低头将瓷瓶呕出来,气得想要拧断他的头,可想了想这混账的手段还是收敛了一二,“你可需要我帮你什么。” “不需要,我一个人可以。” 魔尊一怔,便是他这生而为魔的,都觉姑嵩妄为至极,孤身一人就敢布这么大局,下这么凶险的九头蛇瘟。 现下无论天帝救不救,外头都知晓这引血之法,只要天帝消失,话还不都是由他来说,届时他会名正言顺地代替天帝处理政务,时日长久,还怕握不了权? “你这么肯定他不会引血给你,他万一愿意为你引血了呢,万一救了你又怎么说,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你还会下得了手?” “不会有万一,即便有,也改变不了什么。”姑嵩语调渐重,清透的声音无端显出几分戾气。 魔尊阴郁一笑,“那么,恭祝殿下达成所愿。”他话间一顿,“殿下做了天帝,就别总肖想自己姨母了,若是想要身姿好的女人,我魔界里随便挑一个都能比过她……” 姑嵩淡淡扫了他一眼,眼风似带刀剑锋利凛冽。 魔尊话题转得极为自然,毫无停顿,半点不显生硬,“……你做上了天帝,记得替我魔界牵一下姻缘,我们那些男女魔修每每相看两生厌,总惦记着天上的小仙女小仙男,魔界如今的生育日渐下降,人才凋零。” 魔尊说着愁苦不堪,这真他娘的不是一般的憋屈,他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生如今还要操心计划生育,真真是杀鸡焉用牛刀! 姑嵩闭目养神,薄唇轻启,淡淡敷衍道:“你该走了。” 魔尊闻言险些想冲上去和这厮拼命,想了想这混账当初连九头巨蛇这种恐怖的凶兽都生生屠杀了去,还是斯文点行事,便冷哼了一声,起身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殿中。 姑嵩慢慢睁开眼,伸手从枕下拿出了一只锦囊,时间流转了太久,锦囊已经陈旧至极,上头的纹路颜色都因为摩挲太过而淡去,心中的执念却越发浓烈。 他静静看着手中的锦囊,眼含温和笑意,忽而眼前闪过她替天帝揉按肩膀的场景,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握紧成拳,指节都泛了白,面色却依旧平静,琥珀色的眼眸瞬间鲜红如血滴一般,似有鲜红色的烟气萦绕,忽而散去,没入了其中。 殿中依旧坐在一个清冷端方的人,只是不知何处忽然传来诡异的嘶嘶声,仿佛上古传来的凶残嘶吼,听着便觉瘆人,不寒而栗。 夜深人静,云层中偶有流星划过眼前,烟云飘散,如梦似幻,犹如梦中幻境。 天帝挥退了所有仙侍,只留自己一个人,进了姑嵩的寝宫。 他站在殿内许久,才缓步走到床榻旁看着榻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呼吸极为微弱,几乎没有一点生气,玉色的锦被盖在他身上,衬得面如冠玉,越显病弱之态。 外头空无一人的偌大宫中,缓步走进一人,头束玉冠,乌发垂后,一身素白华服干净得一尘不染,清隽庄重。 他手中执剑,一步步走进精雕玉砌的殿中,脚下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剑刃在地上轻轻滑过的细微声响,无端显出几分诡异。 天帝俯身在床榻上坐下,看着躺着的姑嵩一时凄入肺腑,孤独荒凉。 生儿肖母,他完全承继了睦雪的美貌,却又不同于她那柔美,清隽干净的眉眼有着男儿的凛冽俊美,如珠玉一般剔透耀眼,可惜一样命中不寿,年纪轻轻便遭了这样的祸事…… 他已经失去了睦雪,却不想如今还要再失去他们的儿子。 他是天帝,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是这悠悠九重天,魔界虎视眈眈,哪里容得他冒险去救人? “睦雪,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子,以往不能护住你,如今不能护住我们的儿子,我真是没用……”他眼中浮起水泽,看着姑嵩苍白的面容,心中一片锥心之痛,他心头沉重伸手去抚姑嵩的头,手才堪堪出去却探了个空。 他神情一怔,当即伸手一拂,躺在床榻上的人瞬间散做了烟云,如一丝魂魄消逝在空气之中,无影无踪,身后传来了剑轻轻滑过玉石砖的清越声响。 天帝慢慢起身,缓缓转头看去。 姑嵩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见他看来忽而轻笑而起,手腕微转,剑上凛冽的光芒一晃而过,言辞轻缓,“我想和你比一场,谁赢了,谁做天帝。” 天帝瞳孔猛然一收,满眼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糟老头子错了,(t_t) ☆、第13章 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丝生气, 外头是天兵把守,便是一只苍蝇都容不得飞出去, 整个九重天这一处最是冷清。 似玉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头一动不动, 如老僧入定一般沉寂,宫里唯一浮动地只有玉石地上薄薄一层流云缓缓流淌着。 忽而地上的流云被一阵风劲带地四下流窜, 罄衣从外头急忙奔进来, “玉姬,天帝救了殿下, 殿下如今已经好了,你不会有事了。”她说完, 却一阵语滞, 即便姑嵩殿下好了, 陛下也还是没有解去玉姬的禁足,甚至没有让她辩解一句,便定了她的罪, 连再问一问的意思都没有,冷心冷情地太过。 玉姬这般喜欢自由骄傲的兽, 怎么受得了这样困着原地? 罄衣心中起了一阵愤恨,越发为玉姬感到不值。 似玉从沉寂中回过神来,空洞的眼才有了些许光, 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说话,这些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她现下想回荒漠去了, 回她应该回的地方去…… “你去问他,何时让我回荒漠,若是想要治罪责罚便早些与我说清楚,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耗下去。”她说完,似乎连力气都没了,她一直向往仰望的美好已经没了,如今做什么都是无力,只想回到荒漠吃吃睡睡,或者回去凡间做一只镇门的石狮子,也好过在这里被人当成个傻子欺弄。 罄衣闻言一脸泫然欲泣,似乎感同身受,“玉姬,陛下救了殿下身子有亏,说是要寻一处地方静养,谁也不能打扰。” 似玉闻言一怔,抬眼看向她,“静养?” 罄衣连忙点头,“是的,我听那些天兵讨论,说是陛下为救殿下的命用了引血古法,如今身子虚弱,见不得风,暂避朝政休养身子,朝政暂由殿下代理。” 似玉微微蹙眉,姑嵩会好她不会意外,可天帝休养却出乎她的意料,她忽而想起姑嵩的眼神,“是谁替他们引血?” “听说引血之时外界不得干扰,那日夜里所有仙侍医仙都被天帝驱散到外头,还特地布下的结界,任何人不得入内,想来是陛下自己亲自引血。” 似玉越发不解,“确定是他自己?” 罄衣闻言一愣,“想来是的,这九重天上谁敢假扮天帝,这么多仙家再旁,绝不可能认错。” 似玉一默,只觉古怪非常,以他那一日的雷霆之怒根本不可能不治罪于她,这样不明不白,多少让人疑惑,“你再去问问,他去了那一处休养?” “是,奴婢这就去。”罄衣见玉姬转移了些许心神连忙应了声,转身往外头飞快跑去。 殿中没了人说话,一时又陷入寂静之中,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所有的一切都压而不发,无端让人心头压抑。 似玉只觉心中沉闷,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雕花窗子透气,静看着外头的流云。 殿中忽而出现一人,几乎未惊轻轻浮于地面上的流云,缓步靠近她,伸手轻轻搂住她的细腰,清冽熟悉的男子气息一下袭向她。 似玉眼睫一颤,抓着窗子的手猛然收紧。 姑嵩身子越发贴近她,极为亲昵暧昧,面上却依旧是清心寡欲的做派。 他微微低头,视线在她细嫩侧面和小巧软玉般的耳垂上流转一瞬,忽而靠近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唇瓣在她的面上停留一瞬,他唇瓣间的热气喷在她的耳畔,惹得她身子一颤。 姑嵩似乎毫无似觉,又轻轻碰了下她的耳垂,越发将她搂紧,如在凡间那样亲密无间,低沉着声音轻问,“姨母在看什么?” 似玉惊闻这一声姨母,瞬间挣脱了他,转身看向他,神情有几分慌乱,她勉力镇定,“……你做什么?” 姑嵩见她不喜也不再勉强,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玉冠束发,长身玉立,眉眼清隽干净,依旧清冷端方的君子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尽然,“我身子一好就来寻姨母了,你却这般疏离,你不喜欢我吗,可在凡间的时候,你明明是喜欢外甥的……” 清透的声音微微低沉,带着无端而起的暧昧传进她的耳里,可称呼却又提醒着她二人的距离和不伦。 她一时无力招架,撇开了视线转移话题,“你父皇在哪里?” “父皇身子不适,正在静养,不知姨母为何执意要寻他,难道还想做我的继母吗?”他轻笑出声,眉眼却越淡,“你做我继母,可是想一日在我这,一日在父皇那,那生下来的孩子是谁的可就难说了,不过我年轻,夜里多来几回,大抵会是我的……”这话太过刺人,根本就是将她当作玩物看待。 那个姑娘家不想被捧在手心上当做珍宝看待,哪能容得这般轻贱? 似玉闻言顿时一怔,看着他轻描淡写的神情越发血涌上头,是不是他们都以为她是个傻子,天帝是这样,他也是! 她脑中的弦瞬间崩裂,猛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衫,连日来压抑着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崩溃到语无伦次,“你们是不是都把我当傻子看,你们凭什么这样轻贱我?!姑嵩,你别给我搞这一套,我不爱看,你把你父皇叫来,你把他叫来!! 他凭什么这样说我!我花了半辈子守他,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质疑我!!!”她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用力到浑身没什么气力,若不是姑嵩拉着,恐怕早瘫坐在地。 姑嵩闻言就波澜不惊,伸手握住她的手,清冷的声音极为平静,“父皇想要静养,不喜旁人打扰,姨母还是莫要为这点小事去叨扰他。” 似玉对上他淡漠的眼忽觉无力,她慢慢松了手,再也站不住脚往地上软去,只觉自己可笑至极。 姑嵩一手半揽着她坐在地上,视线在她面上流转,握住她软绵绵的柔荑捏了捏,“姨母何必这样伤心,你明明还有我,你我二人在凡间已经熟门熟路,再来几回必然能叫姨母满意,再无他想?” 似玉闻言身子瞬间一僵,想起凡间的耳鬓厮磨顿时心神大乱,抬眼见他眼中清冷,半点不染清欲,一时极端厌恶起自己,不过这样一句戏弄就能弄得她方寸大乱,不是真的傻子又是什么? 她眼眶微微泛红,想要起来却一时腿软起不来身。 姑嵩伸手随意拉扯开衣衫,握着她的手贴向他的胸膛,细嫩的指尖碰到了坚硬的肌理,指尖生烫。 她顿时怔住,想要往后收,手却被他握着动弹不得,他的视线落在她面上,眼眸深远,薄唇轻启,言辞轻缓问道:“姨母满意吗,还是要姑嵩更进一步……” 似玉屈辱至极,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使劲硬生生扯回了自己的手,被逼得气急败坏,“你给我住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马上出去!” 姑嵩面上波澜不惊,闻言静静看着她,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忽而低眉轻笑,伸手慢条斯理去理衣衫,漫不经心开口道:“我以为你还想继续我们在凡间的那种关系,毕竟你那时很喜欢缠着我……” “你出去!”似玉闻言恼得身子发抖,连声音都有几分尖利。 “姨母不必生气,姑嵩一直很敬重您,刚头只是想抚慰抚慰您,既然您不愿意,那就罢了,往后我还是会将您当做长辈一样看待。”他眼中似笑非笑,莫名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片刻,才慢慢站起身,转身往外走去。 似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以往他对自己有多尊重,现下就有多放肆乱来。 她一时间思绪烦杂至极,被搅得乱七八糟,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恼些什么? ☆、第14章 似玉歇斯底里了一番, 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连一直压抑着的情绪都空了, 整个人都是空的, 也摸不清他来这一趟来究竟是何目的? 她默坐了半晌才站起身,才发现刚头一番拉扯, 自己已经出了禁足的范围, 那一道困住她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结界为仙者所设,仙力越盛, 结界越强,断没有自行消失的道理, 除非仙者陨落或者仙力尽失, 才有可能消失。 似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 罄衣已经从外头探好消息回来了,似也一脸焦急,“玉姬, 没人知晓陛下究竟去了何处休养,这可如何是好?” 似玉闻言心头一阵发寒, 只觉毛骨悚然。 以天帝的性子若不是没有气力,根本不可能放手政务,他将这些看的极重, 又怎么可能去休养? 难道姑嵩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她? 是了,他若是想要报复她,多得是方法,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布这么大的局?! 或许一开始她就想岔了,他给自己下了九头蛇瘟这种诛仙之毒,引天帝救他,待天帝仙力亏损,再取而代之? 他回来的目的一直都是帝位,而她,不过是顺带惩罚…… 似玉一时不敢再想下去,这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此不成了弑父?! 罄衣见似玉神情慌乱,连忙上前扶她,却不想她已经离开了结界,不由惊呼,“玉姬,陛下已经放您出来了吗?”似玉面色有些泛白,完全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六神无主,姑嵩若是真的做了这天大的恶事,那么天界再容不得他! 她勉力站稳,强作镇定,疾步往外而去,寻他问个清楚。 外头看守的仙兵不知何时离开了,她已经可以出入自由,可惜这一趟过去,却连姑嵩的殿门都没能进去。 刚头还来见她,现下却又将她拒之门外,一时越发让似玉心惊。 她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便越发急切地想要见他问个清楚,不想连着几日都扑了个空,他不是政务繁忙,就是不在殿里,每每都与她错开了去,明显是刻意避之。 似玉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时间越久,她越发如坐针毡,甚至开始做起了恶梦。 在梦里他一剑刺穿了天帝的胸口,血溅的到处都是,东窗事发后,被押在诛仙台诛杀地魂飞魄散。 她一觉惊醒再也按耐不住,起身冲去天帝书房,他还是不在! 她再也顾不了这么多,直挺挺站在殿外等着,这里不同别处,玉阶纵横,悬于悠悠天际,来回仙家极多,那眼神一个个都是顶好的,一眼就看见了上古凶兽,碍于此处威严不敢靠近,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处皆纷纷侧目视之,心中猜测大起。 似玉一概视作不见,今日她一定要见到姑嵩! 她矗在宫殿门口一动不动,约莫又等了大半柱香。 姑嵩才从远处慢慢走来,身旁跟着几位仙家,他玉冠束发,一身清雅长袍腰束玉带,身姿修长,举止端方有礼,一副清冷谪仙的好模样,和先头在她面前时,完全就是两个人。 似玉神经紧绷到了极点,面色越发凝重。 “殿下,此事宜早,若是天灾压不住,必然起人祸,到时候六界秩序紊乱,再想收场就难了。” “此事还应谨慎,若是要处理,必然要派大量仙兵,天界无人看守又要如何,更何况此事还没有定数,并不一定会发生,若是没有,岂不白白花了精力。” “此事确实太过棘手,陛下先前也是顾虑良多,一拖再拖,没有半点法子,可天镜那处却又不能不管,如今殿下一上来就要处理这样棘手的事,实在是令殿下为难了。” 姑嵩闻言面上倒也没有半点为难之处,认真听后开口说道,声音清透干净,让人丝毫不起杂念, “防范于未然没有错,唯一不妥的只是天界不如昔日兵强马壮,固步自封只会让天界日益衰败,此事不能再按着原来的方式走,破而后立才是根本之计……”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近,正要踏上玉阶便见了她,眼中倒没有半点讶然。 几位仙家见了她皆是一脸疑惑。 姑嵩清冷中还带着些许疏离,全没有上一次放肆妄为的样子,平静问道:“玉姬来此所为何事?” 似玉上前拦去了他的路,神情凝重与他平视,“我有话要问你,现在就要问。” 姑嵩步上玉阶站在她面前,立时比她高出了许多,那压迫感一下袭来,让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莫名觉出几分威胁。 “玉姬来得不是时候,现下不行……” 似玉怕他又寻说辞,连忙开口截道:“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 姑嵩闻言依旧平静,话间已然有几分严肃,仿佛她是家中不听话的小妻子般训道:“凡事要讲先来后到,即便是你也一样。” 几位仙家不知个中原由,看似平静站着,似着认真听着。 一旁仙侍连忙上前开口劝道:“玉姬,殿下要处理的事务极多,您还是先等一等,毕竟政务为重。” 似玉当众被训了顿,有点拉不下了脸,看了眼姑嵩见他不同意,只得按耐一二让开了路,分外坚定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什么时候处理完,我们再谈。” 姑嵩闻言轻“嗯”了一声,便与几位仙家一道进了殿中。 似玉莫名有种严厉相公管住的错觉,一时忙岔开思绪,不再多想。 一旁的仙侍伸手请道:“玉姬请往偏殿这处稍后,奴才给您沏茶。” 似玉摇了摇头,站在正门口不挪动,“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免得又叫他去了别处。”她素来就是固执的狮,蹲守几日都不在话下。 仙侍闻言也不再勉强,恭敬退到一旁。 似玉这一等就等了几个时辰,饶是她有耐力,也受不住这样无所事事好几个时辰。 她走到门旁侧耳去听,里头布了结界根本听不到动静,她又顺着门缝往里看,完全不顾一旁立着的仙侍眼神,可惜她什么也没瞧见。 似玉一时也有些站不住,这般端仪态站几个时辰多少也吃不消,她当即变回了原身,软趴趴往门旁一趴,毛茸茸的大脑袋靠在爪上守着。 又是许久过去,里头才有了动静,几位仙家开了门纷纷往外出去,险些没踩着窝在门口的似玉。 仙家们不由看向里头,怪道刚头走时,殿下忽然提了句,‘出去时小心些。’ 似玉见他们出来连忙起身窜了进去,行动间迅速变回了人形,随手一挥袖子带上了殿门,快步往里头走去。 姑嵩正站在窗旁,一旁玉案上已经摆满了齐整的折子,想来是处理好了的,一旁还有一摞一摞叠着有一小山高,想来到明天早间也未必能睡下。 似玉几步走去,见他站的那位置,正好能瞧见门那处,也不知他刚头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原身,她是只有自尊的狮,在九重天仪态一向端庄优雅,刚头那种门口趴在的模样,莫名不想被姑嵩看见,免得失了长辈作风。 不过离得这般远,他又这般繁忙,想来也没时间看外头。 姑嵩抬眼看向她,真的如他先前所说一样,将她当作了长辈看待,“不知姨母何事寻我?” 似玉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你父皇呢?” 姑嵩淡笑一声,看着她言辞轻忽,“姨母又忘了,父皇替我解了蛇瘟,如今正在静养……” “那九头蛇瘟明明是你自己下的,何需要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是事?”似玉神情越发凝重。 姑嵩闻言波澜不惊,“姨母在说什么,那九头蛇瘟明明是你给我下的,怎么又算到了我头上?” 他说的太过自然,又是清冷端方的君子模样,这般平平静静,像是陈述事实。 似玉一顿,“你胡说什么?” 姑嵩看了她半晌,才转身走到玉案前坐下,伸手拿过案上堆着的折子,漫不经心淡道:“我知道我们回了天界,和在凡间时不一样,往日你我关系不好,中间又有太多利益,你想要防备我也没有错处,毕竟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既然做过夫妻,我自然该体谅你,这件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您往后还是我的长辈,姑嵩以后会一直敬重您的。” 似玉再也听不下去,当即上前夺过他手中的折子,压低声音肃然道:“这九头蛇瘟到底是谁下的,你我心知肚明。弑父是大罪,你由凡人飞升上神,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 你怎么能做这丧尽天良的恶事,好歹也在凡间修了这么多年的道,难道一回来就全抛了干净?!” 姑嵩被夺了手中的折子便没有多大反应,他忽而抬眼看向她,眼里眸色极深,开口便是严厉,“原来你也知道凡间的东西不该全忘干净?” 似玉闻言不由一怔,看着他神情忽而恍惚。 凡间的一切都太美好,连那撕心裂肺的别离之苦都是甜的,可惜终究是梦。 伦理纲常如何越过去,她和他父皇的大婚早已传遍九重天,即便未成大礼,在众仙眼中也是继母继子的身份,这隔得是山,是海,根本不可能逾越。 更何况天帝太让她失望,她一直仰望着的,突然一下子粉碎在了她的面前。 她所有的坚持,勇敢,都变成了笑话,都成了愚蠢。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满眼沉寂开口道:“凡尘历劫于我们来说,不过神仙做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你我都是梦境里的局外人,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意义?” 姑嵩看了她很久,眉眼渐冷,眼里的怒火似乎连带着什么东西一道慢慢黯淡了下去,消失无痕,寻不到半点踪迹。 他面色平静伸手拿回了她手中的折子,看向她言辞轻浅,“你说的很对……” 殿中忽而一阵压抑,他这般平静模样反倒比刚头那严厉模样可怕许多,压得她胸口透不上气来。 姑嵩滴水不漏,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打回来,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她再留下去也没什么用。 她忽然觉得累了,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会有自己的想法,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现下她只想回荒漠去,哪怕那里再凶险,也好过在这里煎心熬肝。 “随你罢,我要回荒漠了,只你记得一件事,你做的事天道容不得。”她言尽于此,再无气力,转身往外走去。 “姨母想要知道父皇在哪里,为何不亲自去寻?你也该知道,父皇他身子欠安,仙力衰弱,你若是走了,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姑嵩忽而开口淡道,话中全是漠然,仿佛天帝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似玉脚下骤然一顿,神情愕然,猛地转头看向他。 姑嵩轻掀眼帘看向她,唇角微不可见一弯,清冷淡漠的面上微微浮起一笑,淡得看不出来那是在笑。 似玉心中一惊,只觉一阵寒意从背脊袭上来,头皮都开始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止来得早,还是大肥章!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昨天姑·黑化·嵩自荐枕席宣布失败,而且失败的很彻底,啧啧啧~ 谢谢卖肾雷~~\(^▽^@)ノ^o^/ 22975893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30 19:19:1 滋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30 21:15:10 a黄大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30 22:19:4 壹 ·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07 13:55:5 醒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08 16:12:13 我该叫□□嚒?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9-01-09 16:12 言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7 23:18:03 牛牛超人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2-27 23:19:49 3420212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27 23:26:27 咩咩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27 23:2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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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进来的大多知根知底,此人却只有一个名字,连何处修炼都不说,而且出手不含仙者慈悲,端得狠厉凶意,实在太不妥。” “让他回去罢,这样的收不得。” 似玉迷迷糊糊听了一通,慢慢睁开了眼,看向了台下,一眼就看见了他。 少年深色衣衫洗得已经有些泛白陈旧,在一群仙气飘飘的仙者中显得过于朴素,可陈旧的衣衫却掩不住他的珠玉之姿,少年身姿修长,眉眼已然张开了,介于男子和少年之间,在一群人中颇为出挑,看去第一眼只觉干净,可越看却越觉惊艳于眼前,再张开些只怕更不得了。 许是察觉到了似玉的眼神,他忽而抬眼看来,见她这般卧姿不由错开了眼,似觉不喜她。 似玉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不就是当初在荒漠里,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宠物? 仙官们出于礼节开口询问了在座的仙家们,“可有人要招了这散仙之子入仙门?” 场中鸦雀无声,这自然是没有的,招了仙者入仙门的仙家是要承担仙者以后所有的行为的,如果不是十分看好和满意,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仙之子,即便仙术是个中翘楚,可太过孤僻冷然,万一往后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既然没有,那便是过不了,下一个。”仙官朝着姑嵩随手挥去,仿佛赶鸡赶鸭般轻视。 姑嵩环顾四周,也知晓了自己不受欢迎,却没有半点在意,“你们的结果不公平,我得了第一,为何不能入仙门?” 大殿中窃窃私语,毕竟实力有目共睹,确没有理由让他退出,可大多皆是暗笑其不自量力,区区一个散仙之子竟然公然更仙官反驳,这般即便进了,也必然是要吃苦头的。 仙官们闻言半点不惊慌,他们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点质疑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当即言辞严厉反驳道:“想要入仙门,不仅仅要看实力,还要看品行底线,你连何处而来都不说,甚至没有落户,来历不明,我们仙门自然不能收,待你弄清楚了自己生身父母是谁,再来这里大言不惭!” 殿中忽而一声窃笑,私语声渐大,伴随着嘲笑,若是正大光明嫁娶又怎么可能生下私生子,殿中纷纷私语其父母定是毫无廉耻心的下九流散仙。 少年心气傲,再怎么理智,也终究有逆鳞,这逆鳞便是他的父母,生而为人,谁又有资格擅自揣测其不是。 姑嵩唇线抿成了一条线,手慢慢握成拳,用力到指节泛白。 仙官不屑一顾,“还不出去,莫要耽误旁人时间……” 似玉伸手撑着头,侧卧看着姑嵩,伸手指去,玉指芊芊正对上了姑嵩,轻飘飘道了句,“既然没有人愿意领他入仙门,那便由我来……” 场中倏然一静,面容妖冶的女子侧躺于靠椅上,那薄裙下修长细直的腿微微勾起放在一旁木把手上,慵懒中透着些许娇媚,身姿玲珑有致,那柔软的曲线一看就身娇体软,极为惹人注目。 姑嵩眼中的愤怒还未消散,听闻她的声音转而若有所思。 一旁的仙官们闻言诧异,“玉姬,此人不妥……” “玉姬可要三思,这人来历不明,怎么能招进仙门,往后若是惹了大祸您可是要担责任的……” “我就是要招这个小东西,有意见吗?”似玉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仙官,一副不服来打架的凶残做派。 仙官自然不敢跟一只上古凶兽较劲,可又不可能轻易放进这人,只得客客气气跟她讲道理,“玉姬,您看这人连生身父母都不肯说,甚至连来往何处,修炼之地都不告知,仙者事无不可对人言,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哪有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想来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似玉闻言可不理睬,随口就是瞎编,“我还道是什么事呢,这本是要低调行事的,却非要弄得这般一清二楚,这小东西是我一个姐妹的儿子,平日里唤我一声姑奶奶,怎么会是来历不明的人呢?” 姑嵩闻言一怔,思索片刻忽而抬眼看向她,似在观察什么。 仙官们闻言自然不信,“玉姬,您这可不是存心糊弄我们吗,这若真是你姐妹的儿子又怎么会唤您姑奶奶,那可是要唤您做姨母的,您可莫要乱来,这人……” 似玉闻言猛地坐起身,死死克制住变回原身吼他们的心思,不管不顾恼道:“他就是喜欢叫我姑奶奶,你们管的着吗,再多一句废话,信不信我摁死你们?!”她微微摊手,那仙官手中的笔就到了她手上。 她凶狠地大大画了一勾,笔尖出纸,直划出了半张桌子,那气势汹汹的,仿佛再阻止下去,她就要将整个殿劈裂了去,仙官们怕压不住这上古凶兽,一时再不敢拦。 姑嵩视线在她面上停留许久,才微微收回视线,唇线不自觉一弯,还真是一成不变的凶巴巴。 那日招选过后,所有人都散去,却不想他还等在外头,见她出来浅声道了句,“多谢。”看着她的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没开口。 似玉该占的便宜自然不会少占,微微抬起下巴端着长辈的样子淡淡应了声,“嗯,往后可不要叫姨母失望。” 姑嵩闻言不语,似乎完全不太想和她继续说话了。 似玉见状不开心了,她已经既往不咎他往日偷跑之事,不想现下竟还爱搭不理,狮子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她当即走近他,弯腰拿脑袋狠顶了下他的胸膛,又直起身直勾勾地瞪着他,“姨母的话,你听见没?”她眼神施以压力,仿佛他再这般爱搭不理,她就要一爪子摁死他。 她已经不是小奶狮的模样了,身姿出落得极好,靠得这般近多少有些不妥,更何况姑嵩慌忙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匆忙别开了视线。许是察觉到她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耳根隐隐有些泛红,被逼得没办法才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可他确实说到做到,一直很努力,努力到凭一己之力在众多仙者中脱颖而出,名声大起,后来甚至拜在了九重天帝仙门下,慢慢成了帝仙最得意的弟子。 再后来似玉便不敢再往下想了,她这一辈子若说亏欠了谁,那唯独就是他了…… 那个初见干净剔透的少年,如今历了这么多苦楚,完全是她一手推动的。 她眉眼垂下,独自在殿中坐了许久,看着漫进殿中的流云,神情怔忪,视线也微微放空,思绪渐远。 此后的几日,她每每都一个人去外头探寻,时间过得越久,她就越寻不到蛛丝马迹,姑嵩那处平静到异样,似乎完全不担心被她寻着了天帝的踪迹,让她越来越捉摸不透。 他越是这样放任自己去寻找,就越让她坐立难安,唯恐自己就这么迟了一步! ☆、第16章 似玉一直是一头有韧性的狮, 通俗点来讲,就是一根筋, 别看脑袋这么大, 里头供她思考的容量其实不多的,能琢磨出来的方法也不多, 琢磨来琢磨去依旧用得老法子。 她还特地找来了九重天的图纸, 一处一处地毯式地搜索,累得爪子生疼, 本来肉乎乎的小身板,顿时消瘦不少, 脑袋看上去更大了…… 可九重天又岂是这般好找, 地图几乎铺满殿中, 且还只是九重天,连四海八荒都还没算上,她没日没夜找了好几日, 在地图上却也不过就是一爪子,一时连脑袋上的毛都愁掉了几撮。 而这样到处在九重天上乱窜, 多少是会踢到铁板的。 似玉又是一整夜搜寻无果,累得垂头丧气往回走,一道清雅衣摆显眼前。 似玉爪子一顿, 仰起大脑袋顺着衣摆抬头看去,果然是几日不见的姑嵩,正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逆着光只能看到他面容轮廓和发上束着的玉冠, 在透过云层的丝丝缕缕光线中泛着温润的光芒,衣着比之往日天帝的隆重威严,更清简干净许多,却半点不失帝王风度,身后跟了不少仙侍,似乎是刚下早朝回来。 他容色极好,而她一夜奔波下来,毛发杂乱,看起来很是落魄,一时间小爪子微微收紧,整只狮看上去有些狼狈窘迫。 姑嵩扫了眼她脑袋上微微翘起的毛,忽而开口问道:“姨母在找什么东西,可需要外甥帮你?” 似玉闻言不语,她原身只有巴掌大小,天界到处漫着云层,她挑的又是少有仙家行走的偏僻仙阶,若不留心去注意,根本不会看到她。 天界这么大却还是狭路相逢,实在太巧,让她不得不肯定自己先前的怀疑,她这几日恐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自己也确实是在做无用功…… 似玉心中凝重,当即变回了人形,“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九重天这么大,姨母用如此操劳的方法可不大好,外甥只是担心等您找到了,怕是都凉透了……”姑嵩眉眼微弯,开口回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面上意味未明淡笑几许,脚下微转,若无其事绕开了她,继续往前走去。 似玉心中一惊,再也顾不得跟他绕弯子,当即追上前去,伸手拦住他的去路,“你别走,你先把话说清楚!” 姑嵩从善如流停下了脚步,似玉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人,黛眉微蹙,“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殿下说。” 仙侍们闻言不动,依旧恭恭敬敬站在姑嵩身后,仿若未闻。 似玉见状只觉可怕,不过短短几日,原先跟着天帝数万载的仙侍们便这般忠心耿耿,可见手段之深,和他比脑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还好她还有武力。 她转而看向他,“你让他们离远些,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口气真是破天的大,作为荒漠唯一一只活到现在的上古凶兽,她对自己的实力的肯定已经顶到天际。 眼前的人九重天雷都已经历过,却不想她还将他当成以往的温润少年单纯可欺。 姑嵩面容一片清冷,闻言没有多说什么,抬手挥退了身后的仙侍。 不过眨眼间所有的仙侍都消失在了仙阶这一处,速度快得让人讶异。 这处玉阶本就偏僻,如今一下子只剩下他们而人,便又显得太过安静,他话一贯少,这样相顾无言莫名起了几分暧昧。 似玉忽略掉那通身的不自在,“你刚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姑嵩忽而一笑,笑容淡得漫不经心,“姑嵩也是为了姨母着想,毕竟父皇这几日身子不妥当,我现下诸事繁忙,若是哪日忘了给药,父皇恐怕熬不到见你的时候了,所以想劝劝姨母,换个简单点的法子……” 似玉心底越来越沉,照他这般说来,她是不可能找到天帝了。 以他现下的处境,确实越快除掉天帝,对他越有利,可是纸包不住火,他这般大逆不道的恶事即便瞒得过众仙,也瞒不过天道,早晚是会受到惩罚的。 她一时无解,不由语重心沉问道:“姑嵩,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以往之事你若是觉得恨不过,大可不必这般费功夫,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我自然会一一还你!” 姑嵩忽而往前一步,低头看着她,“难道是外甥的心思还不够明显吗,叫姨母到现下都还看不出来?” 他靠得太近,说话间的热气喷在她面上,惹得她心口一紧,脚不自觉往后挪了半步,有所察觉却又不敢相信,“……你什么意思?” 姑嵩眼中意味未明,清冷的视线落在她面上,莫名炙热烫人,“姨母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外甥便是什么意思……” 似玉神情错愕,她不敢相信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他这样清心寡欲的人会有那样的想法要求?! 她这不确定的念头才起,他忽而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在她细嫩的面上摩挲,启唇间言辞清冷寡淡,话却暧昧至极,“姨母,外甥这些日子一个人孤枕难眠,已经惦念您很久了,外甥想……” 似玉闻言面上烫得似火烧,连退几步离远他,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胡说什么!” 姑嵩垂眼轻笑,眼中全是意味深长,哪有半点在人前的清冷端方模样,“我知道姨母还不能接受,可是我们不是有过两回,这种事情本就是各取所需,你要是愿意,大可不必这样辛苦地跑上跑下,我自然会多体谅你。 若是叫外甥床笫之间欢喜了,那所有的事情便都好办了,也不至于没有耐性去照顾父皇,您说是不是?” 似玉闻言呼吸紊乱,连身子都有些僵硬,甚至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去面对这样放肆妄言的他。 正怔神间,他忽而靠近,伸手搂过她的细腰,低头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落下一吻,唇齿间的清冽热气沾染上她的唇瓣,声音微微低沉,“姨母,您说好不好?” 似玉被他这般明目张胆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忙脱离了他的怀抱,蹲下身子以玉阶遮挡自己的身形,如真是偷情了一般慌乱张望,唯恐被人瞧见了刚头那一幕。 这青天白日的,这处虽然偏僻,可也不一定没有仙家会往这处走,若是叫人看见了,那可不只是先前那样空口无凭的流言这么简单! 姑嵩与她完全相反,光明正大得很,看着她的行为完全不为所动,就仿佛刚头本就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一般。 他站着静看她半晌,眉眼依旧清隽干净,周身气度如月色朦胧撒落湖面般清冷,可话里的要求却这般不堪,“我给姨母几日时间考虑,别让外甥等得太久。” 似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无力招架至极,一想到他的心思就浑身僵硬发麻得厉害。 似玉回了寝宫,便将自己关在殿中一整日,看着铺在地上的地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之中,这样找下去恐怕生生耗上数百年,都未必能找到,更何况姑嵩在一旁虎视眈眈。 似玉一想到一个即将险些成为她继子甚至是从小看到大的晚辈想要与她行那样的事,就整个脑子炸开了一般混乱,根本接受不了。 他在下头明明这般有分寸礼教,怎么回了九重天便全抛之脑后? 或许是她弄混了他们,姑嵩究竟不是沈修止,轻易便能分辨出来…… 她伸手按了按眉心,思索了很久都摸不到痕迹,想到姑嵩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他的寝宫。 如今姑嵩就在天帝宫殿代理政务,她这几日到处寻找,他都没有阻止,说明她找得范围是不对的,他又怎会毫无行动? 正所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这显然很符合姑嵩的行事风格,说不准只有在那处才能寻找蛛丝马迹。 似玉想到此当即一挥衣袖,收起了地图,快步出了寝宫,眨眼间变成了一只小奶狮,在云层中飞快穿梭,速度极快,在夜色中叫人完全不可能发现不了。 转眼间便到了,寝宫中一片漆黑,果然无人,似玉径直穿门而过,进了里头便开始谨慎小心四处嗅着,小心翼翼翻找,每碰过一处地方,便原封不动摆回去,唯恐叫他发现了去。 天边月色渐浓,透过雕花窗户轻轻透进来,他的寝宫和在凡间一样简单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却一点也不显得空旷,全都是高至宫殿顶的书架。 极高书架上除了些许几本书外,全都是画卷,满满当当,竟然还放不下的感觉,有些都已经很陈旧了,像是几百年前的。 似玉如今这么小小一只,吃力地强撑着大脑袋看上去,根本望不到顶。 她掂得爪子生疼,忽然想起那一次去了凡间看到沈修止那满屋子的画,一时连呼吸有些顿滞。 她顿了许久,缓缓上前叼出了一幅画卷,想要确定心中的想法,却又不敢一下子打开。犹豫了许久,终是伸爪将画卷缓缓打开。 画卷展开,里头是一个容貌艳冶的熟悉女子,她连呼吸都凝住了。 当即又跑到另外一处,挑了一幅画卷打开一看,还是这个女子,如此反复看了十几幅,全无例外,都是她。 他画了多久,一辈子吗? 她原本以为他画着画着或许就画厌了,他那时还那样年轻,说不准哪天就会遇到合心意的女子,这些画恐怕早早就已经扔了,或是随意放在哪处积灰。 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一直画下去,整整画了这么多年,或许连数都未必能在一日之内数完……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笔一画落下去,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呢…… 他是怕忘记了吗? 似玉泪眼婆娑,满心酸涩,不知他在凡间究竟苦苦熬了多久。 忽然,外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快不慢,堪堪就要到了门前这处。 作者有话要说:  死赶活赶,就早了这么一点点(t_t)苍天啊大地 ☆、第17章 似玉心头大惊, 敛了自己气息,也不敢施展仙术, 当即手忙脚乱将地上的画卷收起来随手放回去, 迈着爪子想找地方躲藏,却不想这处除了画还是画, 根本没有让她藏身的地方, 亦或是没有地方可以掩护她大脑袋上。 她在殿中慌乱张望,姑嵩那厢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她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 连忙飞快地窜上他的床榻上,沿着叠成方块的被子缝隙钻到了被窝里头, 一脑袋炸开般蓬松的毛完美地隐藏起来。 姑嵩进来后, 宫殿里的灯盏一盏接着一盏敞亮起来。 似玉尽量平软着身子, 软绵绵地趴在被窝里,被子里头黑漆漆一片,很有安全感, 可她还是一动都不敢动,唯恐被他发现了去。 现下已近后半夜, 姑嵩处理了一整日的政务,玉面上难免显出几分疲惫。 天界存在的问题比想象的还要多,所有的棘手问题都是一拖再拖, 到了现下已经是烫手山芋,姑嵩一上来雷霆手段解决了几桩天帝以往悬而未决的问题。 思维敏捷,敢破敢立,大刀阔斧, 一切不利于的全部果断切掉,哪怕动之其骨,可大局又把握的极准,稳得让人彻底由衷信服,完全不同于天帝保守之法。 众仙们当即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将积压着的问题纷纷抛了出来,天界的朝堂上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激烈钻研的气氛。 姑嵩这一段时日都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一结束便已然是后半夜,他却没有半点睡意,而是坐到了案前,摊开了画纸,开始画他今日看见的,一笔一画极为认真,做他每日都会做的事,也最喜欢做的事,眼眸中又聚起了神采,似乎半点不觉疲惫。 似玉趴在被窝里维持着一个动作许久,身子慢慢有些僵硬起来,想要动弹却又不敢,耳旁只听到画纸声响,像是在作画。 一时心中忍不住腹诽,他精力怎得就这般充沛,平日政务都已经这般疲惫,还要这样硬撑着不睡,便是神仙也吃不消这般夜半折腾。 她想着又忽而想到了他说的孤枕难眠,想要和她行那档子事……还有凡间那热情的样子,恐怕真的是精力旺盛的没处发泄。 她想到这处心口绷得紧紧的,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顿时狮脸红得充血,缩卷了爪子不再琢磨下去。 她不能胡思乱想,现下又很是百无聊赖,这几日也很是操劳,累得她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眼皮一下一下,忍不住闭了一会儿。 再猛然醒转过来时,外头已经没有作画的细微声响了。 她不由一怔,缓缓往前一点,伸出爪子微微扒开缝隙,案前已经空无一人,也不知刚头那一眯过去了多久?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头,见他不在正要钻出去,却不想他突然出现这床榻旁,似乎刚刚洗漱完,褪去衣冠,只着一身白色里衣,清润温和,就像在凡间时一样。 他微微俯身,伸手将她藏身的被子拉了去。 似玉连忙一缩,僵硬着小身板一动不敢动,他的被子叠的跟方块似的,若是摊开来,她必然会被发现,一时紧张地连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正无计可施时,他已然伸手将被子拉起摊开,似玉当即从被子中掉落下来,整只悄咪咪落在了床榻上。 好在她只有巴掌大小,姑嵩好像没有发现,她连忙悄无声息钻进被子底下,迈着小爪子死死跟着被子藏身。 被子落下,床榻一处微微凹陷下来,是姑嵩上了床榻,似玉连忙提着劲,加快速度挪动。 却不想他才刚躺下,长腿便压住了她的尾巴尖尖上,她尾巴上的毛本来就稀少,这边一压,再掉几根可就没法看了。 似玉一时只得缩成一小团趴在他腿旁不动弹。 被窝里一片漆黑,她分不清方向,只依稀感觉到清冽的男子气息透来,他刚刚洗漱过后周身似乎还带着些许水气,一点点沾染上她,叫她都有些无法呼吸起来。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在凡间的日子,那时她也钻过他的被窝,甚至还被他抱着一道睡,一时颇有些僵硬不自在。 好在姑嵩的睡相极好,一躺下就不怎么乱动,过了些许时候,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似乎进入了梦乡。 似玉见他气息一直不变的平稳,连忙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尾巴从他的腿下轻轻拉出来,才迈着爪往前轻轻走去,才走几步便踩着了障碍物,那爪下的触感清楚地告诉她,这是他的手! 似玉心高高提起,彻底屏住了呼吸,好在他睡得沉,并没有醒转的迹象。 她钻出了被窝,微微收拢的一脑袋毛瞬间炸开,看起来颇为凌乱,轻轻抬头看去,便对上了姑嵩的面容。 他睡相很好,长睫微微垂下,干净无害,完全没有醒着的时候那般危险,清隽的面容无端惑人。 似玉有些恍惚,这一刻,他好像还是浮日观的道长,而她还是破庙门前守门的石狮子,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怔然看了许久,想起满屋子的画眼眶微微有些酸涩,他睡着太像沈修止了,不知怎么的便舍不得离开,她将脑袋往爪子上一放,只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身旁,静静看着他的睡颜发怔,看着看着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睡意朦胧间,只觉有人摸着她的脑袋,顺着她的小身板轻抚,动作极为轻柔,惹得她不自觉轻“嘤”了一声。 那只手微微一顿,又轻轻往后抚去,拿起了她的尾巴,似乎再看她尾巴尖上那少得可怜的毛,这熟悉的动作一下惊醒了她。 似玉连忙抬眼看去,果然见他侧躺在一旁,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她的尾巴静静看着。 见她毛茸茸的大脑袋一动,他轻掀眼帘看来,眼中神色未明。 似玉慌了神,完全没料到自己竟在这紧要关头睡着! 也不知晓该怎么解释她为何趴在他身旁睡觉,只得强做镇定平静,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姿势趴着。 姑嵩一言不发打量着她,却没有开口问的意思,手指轻轻拨动她尾巴上稀少的毛发。 似玉心中越发忐忑,当即若无其事起身往外爬,却不想他捏着她的的尾巴不放,这一动,险些将自己尾巴上的毛揪掉。 她连忙扭过大脑袋,伸爪去推他,急道:“别碰我的尾巴!” 姑嵩平平静静看着她,显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甚至高高抬起,似在捉弄。 她见状恼得再也顾不得仪态优雅,使劲伸爪死命挣扎,“放开我的尾巴,听见没!” 他依旧不放,手跟钳子一样夹着她的尾巴,漫不经心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似玉心火大起,一爪子拍到床榻上,生生摁出了一个窟窿,怒极警告,“姑嵩,再不放开,我就要动手给你好看了!” 姑嵩闻言终是松开了她的尾巴,不过转而又握上了她的小子,指腹轻揉,好整以暇浅声道:“不知姨母要怎么给我好看?” 似玉听在耳里全是轻蔑,一时怒极,立即亮出了锋利的指甲。 姑嵩忽而轻笑出声,一捏她软嫩嫩的爪子,自动露出了锋利的指甲,言辞轻讽,“姨母的爪子许久没有修理了,不如叫外甥再替你修一修?” 她气得咬牙切齿,当即变回了原身,怒扑向他,他仿佛早就等着了,当即顺势搂过她的腰,抱进怀里,“姨母这样热情,倒叫外甥不知如何自处了?” 似玉被他这般亲密搂抱在怀里,怒气还未发出便消了下去,一时浑身不自在,连忙挣扎着想要起来,“你胡说什么,还不放手,我只是碰巧路过来看看!” 姑嵩忽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话间意味未明,“这么说,姨母也是碰巧爬上了我的榻?” 似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般毫无缝隙地贴着叫她浑身紧绷。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慢慢往下抚去,指腹摩挲她手臂细腻的肌肤,眼睫轻垂,漫不经心轻道:“姨母真是会哄骗人,哪有三更半夜碰巧爬上男人床榻的,您自己不正经,还要外甥不胡说……” 似玉面上一烫,正要开口,他忽而低头吻了上来,唇瓣轻轻贴上,一下下吸吮着她的,温柔至极,惹得她一下晃了神,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凡间那段时日。 榻上温度慢慢升高,热得她思绪渐失,慢慢沉沦其中,不自觉伸手去抱他,唇瓣微动,含着他温软的薄唇,情不自禁回应他。 姑嵩呼吸渐重,整整三百年没碰着她,再是隐忍自持,也有些控制不住,呼吸渐重间极为用力蛮横地磨着她的唇瓣,力道凶狠,似乎要将她生生吞了去。 似玉吓得连忙推他,却半点推不开,唇齿间被他堵了正着,霸道地缠磨着,出声都是含糊不清,身子被他越发搂紧,根本动弹不得。 她忙施仙法,却不想还没完全施展,便被他一击压下,她心中一惊,连忙使劲推他。 姑嵩似乎是勉力克制着才没继续下去,微微支起身,看着她眼中未褪情欲,声音低沉至极,“怎么了?” 似玉被他灼热的呼吸烫得昏昏沉沉,开口却还是理智,“姑嵩,我们不是做这种事的关系!” 他眼中眸色渐深,言辞露出几分危险,“姨母既然来了,那便是已经考虑好了我的要求,现下又怎么能出尔反尔?” 似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再也受不住和他这般贴身缠磨,连忙伸手推开他,不管不顾地下床榻。 姑嵩见状没有阻止,不过话间的炙热瞬间降了下来,语调极冷,“姨母既然已经考虑清楚不答应外甥,那此事便就作罢,您也不用到处去寻,免得白费力气操劳……” 似玉听出他话里的冷意,生生顿住,一时混乱非常,只能出口拖延,“你……你再让我想一想。” 姑嵩慢慢坐起身,伸手抱住她,薄唇靠近她的耳旁,姿势暧昧,面上却是一片清冷,言辞轻缓而又危险,“我明日去寻你,不要再让我白走一趟,你知道的,我现下耐心不多……” 似玉只觉自己一步一步踏进了不该踏进的地方,越挣扎便越下沉得厉害,抬眼忽而看见他眼眸中的血红,似朱墨晕染,诡异可怕,一股无形的压力制约着她,来自本能的恐惧感瞬间涌了上来。 这哪里是那个清冷端方的沈修止?! 她吓得慌叫一声,连忙伸手推他,吓得六神无主,当即起身脱离了他的怀抱,慌忙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开车来接你们去幼儿园哈哈哈哈哈 ╭_________╮ ☆、第18章 似玉回了自己的寝宫, 天色已经蒙蒙亮,罄衣见她一脸慌张不知从何处奔回来, 且身上的衣裳还有些凌乱, 她连忙上前去扶,“玉姬, 您这是怎么了, 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似玉吓出了一身汗,面色都有些苍白, 想起姑嵩诡异的眸色,就觉得心里发慌, 可他又没有半点堕仙入魔的征兆, 却无端引人害怕。 似玉摇了摇头, 进了寝宫里头,才刚坐下便又想起他说今日会过来,一时间只觉如临大敌, 忐忑之余拉着罄衣,“你晚间就陪在我身边, 一步都不要离开。” 罄衣被她这般脸色吓着了,闻言连忙点点头,不敢多问一句。 似玉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有人在,他未必敢乱来,坐在靠榻上暗自琢磨着法子,可惜姑嵩那架势太过吓人, 惹得她思绪混乱,根本琢磨不出好法子。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临近傍晚,殿中一片安静,姑嵩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似玉提心吊胆了一整日,脑中全都是他什么时候,又或者是他下一刻就要来了,这悬着的感觉太难受,她都有些怀疑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这般来来回回捉弄她与股掌之间。 罄衣连忙从外殿奔进宫里,一脸惊吓,“玉姬,殿下来寻您了,现下正在大殿。” 似玉猛地站起身,“姑嵩?!” “……确是姑嵩殿下。”罄衣被似玉的面色吓了一跳,有些不确定道。 似玉心中一阵踌躇,默了许久还是提步往外边走去,步入大殿中,一眼便看见姑嵩好整以暇静坐等她,这般安安静静坐着越显公子端方清隽。 似玉硬着头皮在他一旁坐下,桌案上头摆了茶盏并茶壶,想来是仙侍刚上的,可这人又哪里是来做客的? 似玉心中难言,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眸已经没了昨日的血红色,琥珀色的眼眸干净剔透,看上去丝毫不像是来寻她做那档子事的人…… 姑嵩面色平和,伸手端起玉色茶壶,漫不经心替她沏了一杯清茶,言辞轻浅却又莫名透着一份危险,“姨母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似玉只觉一阵凉气从脊梁骨往上窜,她的手紧紧篡在一起,面上却强作镇定,“我身上来了小日子,今日恐怕是不能如殿下的意了,这事……改日再说罢。” 偌大的殿中极为安静,她的声音清晰响起,连里头细微的颤音都能听出来,那是从骨子里的害怕,兽类对于危险的直觉太过敏锐,根本由不得她控制一二。 “是吗?”姑嵩垂着眼睫,直长的眼睫遮掩了眼中的神色,玉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越显心思莫测。 似玉心中忐忑不已,依旧端着长辈的架子,淡淡“嗯”了一声,面色平静至极,由不得人不相信她说的不是真话。 良久的静默过后,姑嵩端起茶盏微抿一口,轻启薄唇开口漫不经心道了一句,“真巧……” 这话中带着几分嘲弄,分明就是不信,似玉心口一紧,面皮莫名有些紧,可还是压得住面色。 好在外头罄衣已然领着仙侍进来,往桌上摆点心吃食,殿中不再只剩下她和姑嵩两个人,也就没了这般危险。 她当即对着罄衣开口,“再让膳房准备晚膳,殿下政务繁忙,这个时候过来,必然没有用晚膳。” 罄衣连忙应声,留下了仙侍在一旁端菜,自己飞快去了膳房那一处。 似玉转而看向姑嵩,以一副长辈模样拉开了距离,“殿下这些日子这般累,瞧着都消瘦了,一会儿多吃一些,免得旁人说我这个长辈待你不好。 姑嵩闻言玉面上透出几许笑意,看着她很是恭敬,如同寻常晚辈一般开口,“还是姨母待我好,知道外甥没有吃饱,特地亲自招待外甥。” 他声音很是清透悦耳,一听就是个正人君子,再看他的做派更是个有礼有节的公子,可那亲自二字却在唇齿间一绕,又慢慢吐出,无端缠绵,听在耳里觉出几分莫名意味。 似玉心尖儿一跳,忙抬眼观察仙侍们的神情,见他们没有察觉才微微松懈下来,可才刚松到一半,她的心又瞬间高高吊起,猛然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姑嵩。 姑嵩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一派温润而泽。 似玉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挡他的手。 他的……他的手竟然靠近了……! 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一仙侍忽而走到身旁将碗筷摆到她面前。 似玉大慌,连忙往前倾身掩饰住了他的手,一阵心惊肉跳,慌乱不已,好在桌案边缘垂下桌布,这般遮掩下来,倒也没叫人看见他的动作。 而坐着一旁的姑嵩面色平静,清冷有礼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做这样事的人,这般放肆妄为,不顾忌人前! 似玉的手那一点猫劲儿,那抵得过他的力气,根本就是被他的手带着走,一时连忙使了吃奶的劲,死死固定住了他的手。 姑嵩不动了,却忽而抬眼看向她,眼中透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似玉的脸瞬间爆红,只觉羞耻至极,却又不敢松懈一丝力气,唯恐他在放肆妄为。 姑嵩视线在她通红的面上流连几番,漫不经心往回收手。 似玉见他欲收手,连忙松了劲,心头大松,微微理了理裙摆,姿态端庄坐着,缓缓平稳刚头的慌乱。 姑嵩收回手,唇角不自觉弯起,心情似乎难得愉悦,他伸手拿过玉盘上盛着的果子,上头有少许水珠,晶莹剔透,看上去极为可口。 “姨母似乎很热,应该吃些水果解解渴。”姑嵩漫不经心问着,将果子放入口中,视线落在前头上菜的仙侍身上。 似玉哪有心思与他多言,神情肃然,随意“嗯”了一声。 却不想姑嵩突然倾身而来,伸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启唇吻了上来,温热的舌尖一探,与她轻轻勾缠几番才离了去。 桌案前的仙侍正好转身最后一道点心端上,身后的仙侍也抬眼看来,就差一点点便被瞧见了。似玉的心一时顶到了嗓子眼,惊到面容失控,唇齿间还残留着他的温热触感,还有果子的清甜滋味,她一时呼吸尽失,整个人紧绷至极。 姑嵩无声轻笑看着她,薄唇微动,似在品尝刚头清甜滋味,忽而冲她微微挑眉,清隽的眉眼尽染莫名意味,从来不曾有过的做派,风流不羁,浪荡至极,却莫名惹人心口发紧,不自觉沦陷其中。 像是一种□□,明明知道危险,却还忍不住去尝,不知不觉便上了瘾,叫人欲罢不能。 似玉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心口跳得都快受不住了。 本以为他不会再来,却不想他竟然步步紧逼,微微倾身,“姨母还热吗?” 似玉再也撑不住了,只觉他真的疯了,他们现下这样若是传出来,绝对没好果子吃,根本就是在拿命玩。 她惯来惜命,面色一白忙慌乱起身,故技重施,连客套掩饰都无暇顾及,“我有些累了,殿下自便……” 姑嵩又怎么可能再放一回,他一道起身伸手扶住她,有礼有节恭敬道:“我扶您回去歇息。” 似玉唯恐他又做什么,也不敢与他反驳,抖着手由他扶着往外走,却不想才离开大殿,姑嵩便压着她进了一拐角,紧随而来是他温软的唇瓣,蛮横地吻上她的唇瓣,力道凶狠似在惩罚。 似玉吓得腿都软了,现下外头的天色还是亮的,这一处又没有什么东西遮挡,随意出现走来一个人就能将他们这处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连忙扭过头去避开他的吻,伸手拼命挣扎,声音都开始发颤求道:“不要,不要这样,姑嵩……!” 他却充耳不闻,随手锢住她的手,神情淡漠至极,温热的唇滑过她细嫩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细嫩的面颊上莫名烫人。 他咬住她的衣领微微往下拉,一阵微凉的空气触上她的细嫩温热的肌肤,惹得她一个激灵,忽而传来人走动的声响。 似玉心头大惊,死死压制的声音都有几分尖利,“有人来了!不要在这里!” 姑嵩忽而抬眼看向她,不为所动堵上她的唇瓣,唇齿间碰撞出极细微的声响。 似玉不想他竟这般发疯,勃然大怒伸手无声在他背上狂挠,却被他越发搂紧着腰,紧得她险些断了气,半点挣扎不开! 罄衣从拐角那处奔来,见了这般情景,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女子香肩半露被男子紧紧搂在怀里,二人抱在一起像长在一块儿了似的缠磨着,衣衫不整,几近活色生香。 姑嵩殿下竟然对她们玉姬……对未来的天后娘娘这般妄为,这无论叫天界谁人知晓了,都是死路一条! 罄衣一时脸都吓白了,“殿……殿下……” 姑嵩手微微松开,似玉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吓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罄衣连忙上前将玉姬的衣领拉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奴……奴婢婢见过殿下,玉姬……” 似玉连忙抓住罄衣的手,才觉出几分安全感。 姑嵩依旧从容不迫,半点没有被发现的慌乱,只有薄唇潋滟,一看就是因为和女子亲昵缠磨而显的。 他这般肆意妄为,今日若是推脱,往后不知还得做出多疯狂的事来。 他不是沈修止,不是,她不能再这样将他们弄混了去! 似玉浑身还酥麻麻,神经却紧绷到了极点,强作镇定,神情肃然看向他,“是不是一次就可以了?” 姑嵩看她许久,视线轻轻落在她的鲜红欲滴的唇瓣,才似笑非笑淡道:“那要看姨母配不配合了……” “……我自然会配合殿下。”似玉牙关发紧,认命转身往自己的寝宫去。 姑嵩看着她往前走去,默站半晌,缓步跟着她身后。 罄衣见状吓得不敢说话,不想姑嵩做了天族殿下反倒要染指自己未来的……她一时腿软,再也不敢想下去。 似玉快步进了寝宫,直奔里头床榻,一坐下便动作利落地平躺下,紧紧闭上眼,脸上强作镇定,“殿下,我给你半柱香时间,请速战速决。” 姑嵩缓步走进里间,四处看了看,第一次来她的寝宫,似乎很有兴致。 片刻后才在她床榻旁坐下,垂眼静看她半晌,才俯身靠近她。 似玉只觉眼前一片阴影投射下来,连忙睁开眼,果然见他的玉面正在眼前,刚头才缠磨过的薄唇又靠近了她,她一时大慌,唯恐自己迷了心窍,连忙伸手抵在他的唇瓣上,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不准亲我!” 姑嵩这一下吻上她的细嫩的手,闻言微微眯起眼,神色未明看她半晌,终究顺着她直起身,伸手去解她身上的系带。 似玉感觉到系带被他微微拉动,心颤得更快了,连忙伸手握住自己的衣裳系带,“别脱衣裳!” 他忽而一声嗤笑,话中喜怒莫测,“姨母莫不是在说笑,穿着衣裳,我们如何行事?” 似玉脸上猛然涨红,避开他的视线含糊不清,“只……只褪……别的便好。” 这可真是半点不配合,姑嵩默默半晌倒也还是顺着她,伸手拉开她的裙摆,修长的手指轻扯系带。 似玉紧紧闭着眼,不敢去看,心跳声响震得耳朵都聋了,一时间没有半点安全感,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便是浑身紧绷,羞耻万分。 姑嵩手掌的薄茧有些扎,叫她心口都一下下发颤,她紧紧抓着衣裳,忍不住开口怯生生强调,“你可抓紧了,你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这可真是天真烂漫至极,非要自己往死字上钻才安生…… 姑嵩忽而淡笑出声,猛然压上她,言辞轻缓间莫名狠辣,“你可真是聪明得紧。” 似玉连忙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姑嵩便已然狠狠吻上她的唇瓣,力道蛮横至极,“唔!” 天色渐沉,忽听一声惊叫,险些顶破了宫顶,床榻并纱帐摇晃不休,漫至床榻边缘的流云顿时被搅散了干净,波澜起伏如水面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拼了老命来接你们~(/ω\) ☆、第19章 天际月色如霜, 夜深天宫寒,寝宫里的灯火盏盏燃着, 显得格外温暖。 似玉在姑嵩怀里醒来, 见他还没离开有些惊慌错愕,可到底不敢开口说什么, 唯恐惹到了他, 又叫自己遭了罪。 现下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透过雕花窗子看向外头月色, 隐约觉得快要天亮了,她微微一动, 整个身板像是被拆过了一般, 嗓子极为干涩, 她微微清了清嗓子,明显是哭哑的。 她一愣,想起先前的种种, 面上烫得发红,有些难言。 不过细微的动静, 姑嵩便醒了,伸手将她越发搂进怀里,低头看向她, 声音也有些沙哑,“怎么了?” 似玉心中一阵恐慌,想要起身却又被他紧紧锢在怀里,“我渴了……”这哑音轻得像蚊子叫, 听起来极为可怜,显然是收拾得狠了。 先头她可是半点不畏惧的,见他过了好几次半柱香都不曾停下,完全听不见她的话似的,便起了变回原身逃窜的心思,这如何还不被姑嵩察觉,可谓是热油泼了烈火,将他仅存的理智彻底耗没了,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似玉甚至觉得自己要彻底死在他榻上,一时哭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甚至想要咬着他的裤脚求饶,说自己知道错了,可惜一点用也没有,人家该怎么狠还是怎么狠。 惹得她是再不敢犯拧,在他面前连表面威风都不敢逞了。 姑嵩视线落在她细嫩白净的面上,眼儿还有些红彤彤,想起先才那哭得泪眼朦胧的娇嫩模样,视线便有些不愿意离开。 她枕着姑嵩的胳膊,余光瞥见他一直低头看着自己不说话,心中一片忐忑,想要离远些他,却又不敢,唯恐惹了他冷脸,他一冷面,她的下场就是惨不忍睹。 她心悬了许久,姑嵩才松开了她,掀开被子起身,寻了床榻落在床榻上的白色里衣随意穿上,转身去了外间。 片刻后,外间传来了清水落玉盏的清冽声响,不过须臾姑嵩便端着玉盏往里头走来。 似玉见他一言不发地冷淡模样,心肝儿越发乱颤,想起他那个肆意妄为的样子就忍不住浑身发颤,这榻上和榻下真真是两个模样,叫她越发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似玉死死缩在被窝里一脸怯生生,姑嵩已然上前,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似玉感觉到他的手搂上她的腰,似乎想要将她捞出被窝搂进怀里,一时忙拽着被子护着光溜溜的身子紧紧不放,不敢露出一片肌肤,唯恐招了他的兽心,“我有点冷……”这可算是耍心眼了,莫说这天宫里头温暖,便是神仙也断然不可能受不住这一点点小风,找个理由也不多琢磨琢磨。 姑嵩倒没有揭穿她的小心思,连她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将玉盏端到她唇边,声音有些低沉,“喝罢。” 似玉渴得喉咙生火,这送到嘴边的水必然是要喝的,她连忙吃力抬手接过,张嘴贴上玉盏边缘,一饮而尽。 “还渴不渴?”姑嵩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杯盏。 似玉哪敢使唤他,连忙摇了摇头,在他怀抱里坐立不安,却又没气力起身,只能瘫软在他怀里,瞧着比先前可乖巧了许多。 姑嵩低头在她泛有水泽的唇瓣上轻啄一下,才起身离开。 他一离开就像一个天然的暖炉离开了,似玉后背瞬间觉出几分空气中的凉意,连忙重新钻进了暖呼呼被窝里头,伸手在里头慢吞吞摸索着衣裳。 才捞了没几下,姑嵩便回来了,重新掀开锦被躺下,一躺下就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仿佛是他的抱枕一样。 似玉自己这般光溜溜的,而他却穿着衣衫,且刚头外面走了一遭,衣衫上难免不着暖意,她连忙扭着身子想要脱离出他的怀抱,不想搁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清冷的声音当即在头顶响起,“不累吗?” 似玉动作当即顿住,生怕他又来一遭,做贼似的,“累,你……你是不是该走了,免得惹人怀疑……” 姑嵩将软嫩嫩的她搂进怀里,语调依旧清冷,“不急。” 他说话间的温热气息喷在她的耳旁,清透悦耳的声音轻轻传进耳里,莫名惹人心慌,薄薄的衣衫渐渐透过体温,终是生了几分暖意,似玉强撑了许久,终是熬不住体力消耗又睡了去。 睡得迷迷糊糊间,她吃力地睁开千斤重的眼皮,朦朦胧胧见姑嵩坐在她的梳妆台前看折子,那折子叠得一摞一摞极为整齐,像是已经坐着看了许久。 她寝宫里什么都有,除了书桌…… 她作为一只好动的凶兽,自然是没耐心坐着看书的。 似玉见他认真模样,只觉心中叹服,他想来真的是精力旺盛到没有地方消耗,这般折腾过后还能认真看折子,真不是人…… 姑嵩听见她的动静,转头看来,见她有些许清醒便随手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到床榻旁,低头在她娇嫩的唇瓣吻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怕吵醒了她的好梦,“我得走了,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似玉困得神志不清,闻言随口应了一声,根本没从心里过,千斤重的眼皮再也撑不住,慢慢合上彻底昏睡过去。 书房大殿中玉案横过,殿顶极高,顶上雕刻飞龙俯视看之,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施梓漆等到姑嵩下了早朝才过来,她今日的穿着打扮格外花心思,眉眼都是精心描绘过的,往日从来不施粉黛也能将周遭的仙子比下凡尘,现下这般根本叫人错不开眼。 姑嵩在玉案前坐下,昨日夜里在似玉身上耗尽了体力,一整夜几乎没合过眼,可谓是孟浪至极,他伸手按了按额间,玉面上难免有几分疲惫。 “殿下似乎很是疲惫,政务之事还是莫要这般操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朝一夕恐改变不了天界现下的状况。”施梓漆这般温柔细语越发体贴,聪慧端庄,面皮才情都是翘楚,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妻子的不二人选。 “仙子来此所谓何事?”姑嵩没有接话,言简意赅反问道。 施梓漆闻言默了许久,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问道:“殿下如今只身一人,又没有一个人在身旁照顾,可有想过娶妻一事,若是……若是殿下往后有娶妻的打算,梓漆愿意等……”她话间停停顿顿,似想要开口却又不敢明确说出来,因为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给她任何暗示,甚至连一个眼神的停留都没有过,她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难得了。 姑嵩闻言手中一顿,似乎有些出神,不过片刻光景,他的思绪便回转过来,抬眼看向她,第一次认真回答也是最后一次回答,“我往日在蓬莱习学时曾和仙子说过,年少时心里有个人,如今早已刻进骨里割舍不去,仙子莫要再耽误下去,早些寻得良人,莫误了终身。” 施梓漆眼眸中水泽渐起,满心酸涩道不出,既羡慕那个女子,又苦涩于自己,出尘灵动的声音透着几分水意,“那个女子一定很美好,才会让殿下这般念念不忘,我想,殿下于她也必定是一种美好……” 姑嵩眼神微微放空,明明是看着她,可视线却仿佛透过她看向了别处,“在她心里永远只有另外一个男人,我再怎么努力,都不过是个外人。” 施梓漆闻言看了他许久,终是满心苦涩,上前几步将衣袖中的请柬拿去,恭敬递到他面前,她从来都是两手准备,永远不会落得太尴尬的处境。 她看着他美目浅笑,似乎释怀了一般,刚头的事情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大方得体,“我和柏悯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殿下往日曾在我们蓬莱待过一段时日,与我们也算是同窗,是以我和他都希望你能抽空来一趟……” 姑嵩伸手接过请柬,她话生生顿住,看着他手背上一道抓痕眼露惊惑。 她匆匆收回视线,知他心思敏锐,恐他察觉连忙收回视线,不再开口说话。 姑嵩打开请柬,视线落在萧柏悯的名字上,眉眼渐透出几分愉悦,抬眼看向她有礼有节道:“恭喜二位,这日若是有空闲,我必然会亲自上门道贺。” 施梓漆闻言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就仿佛是因为刚头的事还有些许尴尬,“多谢殿下,那么梓漆先行退下,届时我与柏悯在蓬莱恭候殿下。” 姑嵩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请柬放到桌案上,拿起了今日的折子开始看,似乎时间不多。施梓漆无言退了出去,出了大殿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仔细回想刚头看见的那道划痕,越发惊愕失色。 那痕迹不是很明显,不过是轻轻抓了一道,就像是女子去掰他的手时,指甲在他手背上不经意划过。 平常人看见必然不会注意,便是看见了也不会想到这么多。 可这样的痕迹,她是见过的,且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日他回了浮日观时,手背上也有一道这样的痕迹,不过比现下这般要明显许多,尤醨见了曾问过他一句,他低头看着那道痕迹,耳根竟有些泛红。 那眼神太过温柔,叫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个姑娘家抓的。 女人的只觉一向敏锐,后来那个似玉果然在他的院子里…… 这两道抓痕几乎在一个位子,显然是同一个人习惯性这般动作,除了她……她再不出来第二个女子。 他们回了九重天竟然还有牵扯! 她的心中一时如惊涛骇浪,无法平静。 似玉作为九重天未来的天后竟然这般不知羞耻!身为继母竟然勾引继子做出那样败坏伦理之事,简直恶心至极! 施梓漆恶心之余更觉愤怒不甘,连带着姑嵩也一道恨恶起来。 枉她这般用心喜欢他,却不想他也不过是表面清风霁月,刚头还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一转头却和自己的继母苟且! 施梓漆一边不相信,可凡间的种种告诉她,二人确确实实瞒着天帝,瞒着所有人背地里偷情!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修得有点慢,狗头保命…… ☆、第20章 似玉正睡得昏天暗地, 隐隐约约在睡梦中听到了哭泣声,她慢悠悠睁开眼睛看去。 罄衣正跪在她床榻旁幽泣, 见她醒来哭的越发梨花带雨, 好像她差不多要去了…… “玉……玉姬,呜呜呜玉姬……” 似玉:“……” 似玉娇嫩的面上已经睡出了一道痕, 看了眼床榻上一片狼藉才彻底清醒过来, 强忍着心头的异样和羞耻,哑着声音劝道:“没事, 以往在凡间也曾受过的。”可以往和现下终究不一样。 她和姑嵩如今这样的辈分关系,便是随口说说牵连在一起都觉得难听, 更何况是现下这样真真切切行了事…… 似玉面色凝重非常, “此事绝不可以让第四个人知晓, 你便当作他昨日没有来过。” 罄衣连忙以袖摸了把眼泪,强装坚强点了点头,“可是玉姬, 姑嵩殿下这一回过后,也不知要会来几回, 这往后若是常来,您可怎么办?” “不会的,他既然已经答应了一次便好, 想来也不会再来,更何况昨日……”那么凶残,整整一夜翻来覆去折腾,想来床笫之间也应该欢喜了罢? 她思绪转到那处, 面上便一阵发烫,说不出自己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复杂滋味,便索性不再多想。 她准备起身却觉腰跟断了似的,又一下重新倒了回去,浑身跟报废了一样酸疼。 她好歹也是唯一一只从荒漠活下来的上古凶兽,却不想区区一夜就叫她下不了榻,难不成是岁数大了吃不消的缘故? 似玉心中一根弦当即紧绷而起,想开口让罄衣取铜镜过来,却不想罄衣又开始洒金豆子。 她见似玉身上满是痕迹,仿佛被打了一顿似的,当即带着哭腔哽咽道:“玉姬,他竟然敢这样对您,枉费您往日对他这样好!” 似玉闻言心思一顿,思绪顿时被拉远了,其实她往日对他的好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只不过是旁人眼里看作好罢了。 那时他入仙门几乎没有荒废一丝时间去修炼,后来拜了帝仙为师更是挤不出一丝空隙,她也是那时带了目的去靠近他。 每每找机会去看他,去琢磨他喜欢的吃食,给他做许多东西吃,在这上头可谓是花了不少心思。 她那时厨艺可不算好,没有天界的珍馐玉露好吃,回回做出来的天帝都不爱吃。 她那时总爱跟在天帝脚边,他有空的时候会摸摸她,可大多时候都是没空搭理她的,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她不敢多打扰,时间便空下来很多,这厨艺倒在姑嵩身上练出来了。 他那时话依旧不多,可到底还是个温润有礼少年,比现下可讨喜多了,每回她送去的吃食,他都很喜欢,总会全部吃掉。 不过话却没套出几句,这人聪明得很,问得太细恐他察觉,可不问罢,她又是白来一趟。 似玉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吃完了玉露羹,瞧着安静斯文,可就是不听话,也不说她想知道的东西,一时直恼得变回了原身,跳上了他的书桌,软趴趴躺在了他的书上。 姑嵩见这软绵绵的一小只又闹脾气,眼里不由透出几分笑意,伸手微微推了推她肉乎乎的小屁股,浅声道:“别捣乱。” 似玉大脑袋一扭,伸爪牢牢把在他的书,摆起了长辈的谱,“别看了,小心看成书呆子,我瞧着你现下就有这样的迹象了,姨母和你说话都爱搭不理……” 姑嵩完全当作没听见姨母二字,摸了摸她的大脑袋,话间有几分低落,“你总提师父,也不知是不是来看我的。” 似玉正闭目享受他的抚摸,闻言猛地睁开眼,抬眼小心翼翼观察他,“我来这处自然是来看你的,问你师父就是想知道他教了些什么,你也大了,师父可是至关重要的,我自然要弄清楚……”她越说越虚,连忙转移了话题,“还有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身旁可有中意的小仙子,早些娶亲,生几个小玩意儿来孝敬我也不错?” 姑嵩闻言手上的抚摸便停了下来,手不着痕迹拢进衣袖,面上竟有几分涩然,很有少年的青涩模样,显然是心里有了小仙子。 似玉心中顿起八卦之心,没想到他竟然偷偷看上了别人小仙子? 似玉在心中细细推选了一遍,奈何他行情太好,九重天可有不少闺中小仙子喜欢他,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是哪个? 她连忙站起身,扬起大脑袋看向他,满眼的好奇,“你瞧上了哪家小仙子,快说于姨母听听,我帮你上门提亲去!” 姑嵩闻言难得涩然,眼睫微掀看向她,琥铂色的眼眸里有一个大脑袋的她,隐约似缀着耀眼星辰,“她以后自然会察觉到的。” 这可把似玉急得,当即踩上他的手,一脸凶意,“等人家察觉黄花菜都凉了,依我看,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无论是哪家的先抢来再说,你这般慢慢吞吞的哪里娶得了媳妇?!”她转念一想,突然灵光一闪,“是上一回你去蓬莱习学遇上的罢,那个叫施梓漆的小美人,面皮可是出了名的讨巧,我见过她的画像,长得真的是鬼斧神工……”她说着一脸垂涎,那仙气飘飘的面皮正是她向往已久,求而不得的。 姑嵩闻言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狮脸,“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 似玉见他嘴巴这么严,一时恨得有些牙痒,伸爪揉按他的手,言辞恳切道:“你就和我说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嘴巴很牢靠的。” 姑嵩俯身趴在桌子,清隽好看的眉眼与她平视,笑意晏晏,“谁都可以知道,除了你。” 这可不是存心戏弄,就看准了她想知道,却偏不告诉她! 似玉气得一脑袋撞上他白得晃眼的牙,恨不得把这小玩意儿摁死在爪下。 似玉回过神来有些恍惚,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罄衣伸手在她的细腰上揉按着,面上还有些许泪痕,“玉姬,奴婢替您按一按,解一解酸疼。” 似玉闻言“嗯”了一声,罄衣一手揉功可是极好的,当初还特地去了凡间跟着下头的师傅学了一年,这手一揉上来,当即打散了她心中的思绪,按倒舒服处忍不住咿咿呀呀叫出声,听在耳里极容易叫人想到别处去。 姑嵩拿着药缓步走进来,见了这一幕,眉间当即紧紧一敛。 榻上玉体横陈,丝滑的薄被滑落在腰窝处,莹莹如白玉的美背极为晃眼,肤如凝脂极为诱惑。 罄衣瞧见姑嵩进来吓得面色都白了,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吓得连忙收回手,颤颤巍巍道:“殿……殿下……” 似玉闻言一惊,连忙抬头看去,见他冷着一张脸,可给吓得不轻,连忙伸手去拉起身上的被子,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那模样就像防贼似的。 “出去。”姑嵩言简意赅淡淡吩咐道。 罄衣吓得腿软,想留又不敢留,看着似玉泪眼朦胧。 似玉只得硬着头皮吩咐道:“没事,你出去罢。”那做派看上去极为镇定自若,但细听下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也有几分怕意。 罄衣闻言软这腿,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 姑嵩才缓步走到床榻旁坐下,看着她面上的折痕,似乎有些看不过眼,“睡到现在?” 似玉微微点头,见他冷冰冰的模样,心头莫名生了委屈,这真是半点不算人,昨日里这般折腾,现下睡久一些竟还给她摆脸色? 姑嵩没再开口说什么,伸手去拉她的被子。 似玉吓坏了,死死拽着被子不松手,满心悲愤,“你……你不是一次就可以了,我昨日都给了这么多次,怎么还来?” 姑嵩手顿在原地,抬眼看向她,言辞轻缓,“昨日说得是,好好配合才算,可姨母昨日有配合吗?” 似玉想起昨日自己又哭又叫又撒泼,还将他的后背抓成了个大花背,甚至还琢磨着用脚踹他那处,一时间便有些发虚,硬着头皮肃然道:“可殿下已经兽欲得逞,说话是要算话的……”她说着,周遭气压渐渐低下,姑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再不敢多说一句。 姑嵩拉开她的被子,取下手中的瓷瓶上的木塞子,准备给她涂药。 被子敞开,似玉只觉凉飕飕的,一个劲儿得拉着被子起身去拿他手中的药瓶,可怜巴巴,“不用劳烦殿下,我可以自己来。” 姑嵩忽而伸手搂过她,低头吻向她的唇瓣,缠磨之间,力道可半点不温柔。 似玉吓得不轻,抖得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动物,无力娇弱得很。 姑嵩几乎夺尽了她唇齿间的甘甜,才微微离开,话在唇齿间轻轻绕出,低声中带着几许责备意味,“还有力气捣乱?” 似玉整个人越发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手中的被子都有些拿不稳,心口慌跳,再不敢接话。 随后某狮就被某人翻来覆去摊饼一般,全身上下抹了一遍药,完全没有半点主导权。 ☆、第21章 似玉面上泛着淡淡的红, 浑身仿佛被煮熟了一般热,她看了一眼姑嵩的手, 顿时想起他手掌心的热度和薄茧轻轻擦过她的肌肤, 细致到每一寸肌肤,她低头看了眼胸口, 面上更烫了, 越觉无地自容。 姑嵩替她抹好药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坐在一旁看着她, 似乎在等她穿衣裳。 似玉见他看着吓得不轻,连忙钻进被窝里, 动作利索穿好衣裳, 才稍微镇定了些许, “你昨日都已经如愿了,又何必再为难我,此事若是叫旁人知晓, 后果也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此事如此私密,只要你自己不说, 自然不会有人知晓,又何必担心这么多?” 似玉闻言抿唇不语,面色凝重至极, 与他接触实在太过难为,她就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被他牵着线走,再怎么努力也依旧是往死胡同里走。 姑嵩视线落在她面上,薄唇轻启, 忽而问道:“还是你怕父皇知晓我们的事?” 提到此事,似玉就觉头痛欲裂,“你究竟把你父皇弄到哪里去了,天帝之位哪里这般好夺,你现下名不正言不顺,他若是死了,怎么可能查不到你头上,你究竟有没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你怕什么?”姑嵩眼睫微垂,满眼漫不经心,似乎此事并不值得放在心上,“只要姨母能让我欢喜,我自然不会为难父皇,如今父皇还没出来,我们还能再多亲近几次,不是吗?” 似玉闻言一窒,面皮顿时通红一片,羞恼至极,“你想都不要想,此事只有这么一次,你休想我再与你那样……!” “哪样?”姑嵩轻飘飘问了句,似玉面都憋红了。 姑嵩伸手将手中的药瓶子放到她手里,俯身靠近她耳旁,“姨母年纪也不小了,怎还这样天真,这种事怎么可能只有一回,需得日日不休才是体贴,本来今日我还想与您亲近一番,不过外甥体恤您,今日便歇一歇,明日再来……” 似玉听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伸手推开了他,再也呆不下去一刻,连忙往床榻边缘去,脚才触地,姑嵩已然起身靠近,伸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姨母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为好,免得我找不到你,气极之下发泄在父皇身上就不好了……” 似玉神情怔然,这给她的感觉就像是踏入了深渊陷阱,一步一步往下陷,到最后由着流沙淹没了鼻喉,彻底断了生息,再无余力挣扎。 她是可以不管不顾地离开,可终究不敢轻举妄动,现下这个关头若是一时冲动走错一步,局面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姑嵩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见她不语便抱着她往外走去。他们这样的关系如何见得了光,呆在寝宫都觉不安,他竟然还要抱着她出去,这分明就是疯了! 似玉见他快要迈出寝宫门,吓得连忙伸脚猛踢,身子扭成虾米,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姑嵩,你别这样,快放我下来!” 姑嵩硬是充耳不闻,强行抱着她迈出了门。 似玉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妄图遮挡自己,却听见了人群喧闹的声响。 她抬头一看,发现周遭景象已经变了,他们现下正站在街边的巷子口。 外头满街来来往往的人,戏台子的唱戏人一句三调,抑扬顿挫,停顿间听得满堂喝彩,熙熙攘攘极为热闹,不同于天界的庄重威严。 似玉一怔,一脸茫然抬眼看向他,正对上他低头看来的眼,在他眼眸里看见了缩小般的自己,恍惚间觉出了几分温和暖意,他仿佛和在天界时不一样,却又觉察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样。 巷口走来一对母子,孩童见了这般场景,连忙伸手指着似玉,叫嚷道: “娘亲,你看别人也有抱,孩儿也要抱抱,孩儿走不动了……” “你都这般大了,怎么还要娘亲抱,自己走……”那妇人说着,抬眼顺着儿子胖乎乎的手指头看来,见到这一番场景,连忙伸手捂住自家儿子的眼,领着自己儿子往别处走,“真真不要面皮,在外头便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虎子咱们走这处,不该你看的不准看,这风气可不能学!” 似玉连忙伸脚往地下去,姑嵩倒也由着她,俯身将她往地下放,待她的脚结结实实踩在地上才松开手起身。 似玉脚落了地,才发现他今天的衣着确实和在天界不太一样,清简衣衫,周身没有多余的装饰,清隽干净,一如往日在凡间时的模样。 她收回视线有些无措,想去往日更是无法适从,她不知道自己现下面对的究竟是谁,是姑嵩,还是他…… 那个画了一屋子画,却都是同一个人的沈修止…… 夜里的凡间也很热闹,巷口的风微微吹着,街上的雕花灯笼高高挂起,隐约的光芒摇晃着映到他面上,忽然觉出几分现世安好的感觉。 姑嵩视线落在她面上片刻,一言不发拉过她的手,出了巷口往街上走去。 长街上人声鼎沸,一路摊子延绵而去望都望不到尽头,贩夫走卒,戏班杂耍,许多摊子上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灯笼,瞧上去格外热闹。 似玉被姑嵩拉着走了一路,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也不知怎么的,换了这么一处地方突然便觉得和他拉近了不少距离,不再想在天界那样水火不容,时不时让她感觉到危险。 姑嵩到了街上便放慢了步伐,拉着她缓步走着,似乎就是为了逛一逛。 他模样生得太好,即便清简衣衫,可瞧上去一身谪仙气度,举止赏心悦目,不说话也能招了一路姑娘家看来,不过因为他拉着自己,便也没有进一步的打算。 似玉看着那些年轻姑娘,忽而想起姑嵩刚头说她年纪大了,一时间整张脸垮了下来,刚下来时的欢喜顿时浇灭了干净。 姑嵩缓步走着,忽而在一摊子前停下,拉起她的手一道指向刚出炉热腾腾的糯米糕,“要不要吃?”语调依旧清冷,可莫名让人觉出几分暖意。 似玉闻言猛地一晃神,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他这样与她说话了,一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可也只是仿佛…… 她看向那热腾腾的糯米糕,袅袅升起的白烟就像是幻境一般,再美好也是有醒的那一刻,她摇了摇头,低声拒绝,“不要……” 周遭即使嘈杂声也能听清她的声音,一时间这一处好像被隔开一层天地,静得只觉时间都停滞不前了。 姑嵩闻言默站了许久,依旧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好像刚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似玉跟着他走了一路,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怎么突然想到来凡间?” 姑嵩闻言迟迟没有开口回答,似玉以为他没听见,他却说话了, “今日是乞巧节,我先前一个人在凡间的时候,每每都是极热闹的,我想……你应当会喜欢……”平淡的字眼,却莫名透出几分荒凉。 似玉眼眶瞬间湿润,她自然喜欢热闹,从荒漠那样寸草不生的地方出来,什么热闹她都喜欢,也知道什么是孤寂…… 或许于她来说不过只是几个月过去,可对他来说,却是几百年,他一个人在凡间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忘记一切,甚至忘记自己是谁,他又是怎么靠着一幅幅画熬过来的? 那会是怎样的孤独和绝望,她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若是叫她来,她必然会疯掉…… 她忽而停下脚步,再也走不下去。 姑嵩见她不走了,也一道停下,看着她默然不语,琥珀色的眼眸再没有半点深沉,只余认真。 似玉心疼至极,满脑子都是那些画,都是他一个人等着,熬着的时候,她眼眶微微酸涩,轻声说道:“姑嵩,我饿了,想吃那个糯米糕……” 彼时二人已经走出了些许距离,人来人往又极多,来来回回多少有些麻烦,刚头问她偏生说不要,现下却又想吃了,可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可姑嵩闻言却很欢喜,素来清冷的眉眼当即染上笑意,当即拉着她的手便往回去,给她买了满满两袋。 一旁正好有杂耍开场,杂耍人领着一只灵活的猴子翻跟斗,人群围了里一圈外一圈,看着极为热闹。 似玉看着猴子翻了个跟头,吃了一口糯米糕,瞬间就后悔了,早知道就换前面的臭豆腐了。 那摊主做这糯米糕也不知加了几斤糖,一口咬下去甜得整只狮都有些恍惚起来。 他还给她买了两袋…… 似玉拿着两袋油包纸踌躇了好一会儿,伸手拉了拉姑嵩的衣袖,见他低头看过来,连忙开口道:“这里头的糖太多了,不太合狮子的胃口,而且这些要是全部吃进去,恐怕要消化不良的,我身材这么好可吃不得这个……”她多少有些理亏,企图用话多掩饰自己只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的浪费行为。 姑嵩看了她许久,忽而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搂到身前,低头在她唇瓣上轻啄一下。 似玉看着他神情怔然,手中的糯米糕不知何掉落在地,清冽的男子气息渐渐袭来,他离开片刻又低头轻轻吻了上来,一下一下极轻极温柔。 人群的注意力全在那只翻跟斗的猴子身上,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这般亲密的举动。 她被勾得心口慌跳的厉害,微微踮起脚伸手搂上他的脖颈,开始一点点回应他。 姑嵩伸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唇瓣缠磨吸吮间,他的舌尖轻轻探进来,似在慢慢品尝她唇齿间的甜意。 似玉只觉周围所有的嘈杂声全都消失在耳畔,只有他唇齿间的缠磨,温存缠绵诱人沉沦。 ☆、第22章 灵巧的猴子翻了几个跟头便被杂耍人领了下去, 换了两个粗壮的汉子抬着大石板上来,厉吼一声来一出胸口碎大石。 围观的人群中一阵喝彩, 一阵涌动后, 他们周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嬉笑,似乎被人瞧个正着。 似玉一惊, 连忙避开了姑嵩的亲吻, 低下头埋进他颈窝里,面上一阵发烫。 周遭看热闹的见得姑嵩, 一时惊叹其模样出挑,一派谪仙气度, 不似风流之人, 便越发好奇埋在他怀里的小娘子长得什么模样, 瞧着身姿倒是玲珑有致,火热非常,难怪惹得这清冷公子这般动情。 姑嵩看了眼周围, 果然见周遭几人笑看这处,只得伸手抱起似玉, 退离了人群避开这一处。 离了人群,似玉才微微抬起头来,这般抱着走多少也是引人注目, 好在姑嵩走到人少处将她放了下来。 这一角来往的人不多,大多都聚集在戏班杂耍处热闹,一旁摊子挂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灯笼,上头好像是动物的形状, 丑得活灵活现,偶有几个人来买,与热闹的长街相比,显得有些冷清。 似玉脚一落地也不知该说什么,唇瓣微微发麻,全是刚头缠磨的,她忽然拘谨起来,刚头人多噪杂倒还好,现在静下来,多少有些不自在。 似玉见他不说话,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眼,她心口一紧,连忙收回了视线,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过了一会儿,姑嵩忽而开口提议道:“可要去前头看一看,那处还有很多花灯,你往日也不曾看过……” 似玉闻言连忙点点头,只要不这样束手束脚站在这里,去哪里都好。 姑嵩微微俯身,伸手去牵她的手,视线却落在她脸上,见她没有排斥,便将她软绵绵的手握在了手掌中,浅声道了句,“走罢,” 长街一旁是湖,湖岸边有许多人,宽宽的河道上一盏盏莲花灯在水面上漂浮着,顺着流水往前流淌而去,上头的烛火随风摇曳,如璀璨耀眼的星星洒落在河畔,美不胜收。 长街上挂着许多花灯,灯下来往踵接肩摩,走近一看灯面上提了很多字,字迹多有不同,出自路人,皆是祈福,还有情诗。 似玉记得往日在庙前,也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祈福,什么稀奇古怪的愿望都有,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些,因为蹲在那处实在闲得发慌。 不过后头破庙衰落了,便是那些孤魂野鬼时不时来游一游,顺道祈祈福,又凄凉又吵闹。 前头正在猜灯谜,一排长灯过去挂着许多字谜,在灯下摇曳。 这样相顾无言走着多少让她有些拘谨,她连忙在手心冒汗前,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快步往人群里走,“快看看这些灯谜。” 姑嵩跟着她身后,一道往灯前走去。 似玉抓过一个灯笼,看下头的字条,认真念道:“一口吃掉牛尾巴,打一个字?” 似玉满眼迷茫,抬眼看了眼姑嵩。 这简直就是杀鸡焉用牛刀,天界朝臣若是知晓他们殿下陪这只上古凶兽玩这无用的字谜,恐怕要将似玉抓去好生□□一顿。 姑嵩见她看来才薄唇轻启道了一个字,“告。” 似玉闻言自己琢磨了一般,一时间恍然大悟,想着自己琢磨了大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他却连想都没想便道出了答案,多少有些丢上古凶兽的面儿。 便又往前去寻了几个考他,却不想他每个都轻轻松松答上来,这字谜就好像是他出的似的。 她不信邪又拿起了一个灯笼,不假思索念出了上头的字,“一胎生下龙凤胎。”念完当即抬眸,巴巴的看着他。 姑嵩手拿着灯笼微转,看着灯面上的情诗,朦胧的灯光映的他眉眼如画,玉面生辉,琥珀色的眼眸极为剔透,如宝石一般纯净,闻言眼眸一顿,低头看向她,没有如刚才那样,一听便能道出答案来。 似玉以为他被难住了,一时间心生欢喜,咧嘴一笑,却不想他忽然低声道了一个字,“好。” 似玉闻言一怔,只觉他清冷的眉眼柔和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几乎叫人的心都要化了。 她看向自己刚才念的话,脑子顿时空白了一片,成了一团浆糊。 勉力集中思绪,看了几遍,才意识到确实是一个好字,可不知他话里的好,是对她说的,还是在回答这个字谜。 若是回答她的…… 似玉微微抬眼看向他,朦胧的灯光映在他玉面上熠熠生辉,如珠玉在侧,那眼神仿佛一下子看进了她心里。 她忽而一晃神,纤细的眼睫微微发颤,几乎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没有丝毫停顿去看下一个灯笼,也没有再开口考他。 他也没有开口说话,一如既往地走在她身后,很安静,却又叫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男女之间的暧昧本就是如此,一旦察觉了便无法轻易忽略,甚至还会不自觉去注意,一个轻微的衣衫触碰都叫心里平静不下来。 似玉一路看着花灯,注意力却半点没在花灯上,言行举止越发拘束。 待逛完了一条长街,姑嵩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带着她去了自己以往的住处,这一回周遭没了拥挤的人群,二人隔着一掌距离走着,连衣角都没有碰到,无言的暧昧慢慢蔓延其中。 似玉跟着他一步步走着,走到了门前才认出了地方,她先前来时屋里摆满了画,却不想这么久过去了,这屋子竟然还在? 姑嵩推开门让她先进去。 似玉无意识看了他一眼,才越过他往里头走去,那些画已经收干净了,一幅都没有挂着。 似玉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若是进来看到了那些画,自己又应该以怎么的神情去面对他那样漫长而又毫无止境的等待…… 姑嵩没有说什么,仿佛见她站在这屋子里便是满心欢喜。 似玉站在屋子里,看了眼床榻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上前将窗打开,外头徐徐暖风拂来,隐约带着些许花香,屋子很干净,像是时不时就有人来打扫一番。 姑嵩上前伸手搂过她的细腰,身子微微斜靠在她身上,“我先前便是坐在这处钻研了修仙的法子,那时我刚刚有了些许修为,一日里总有几回感觉你在等我去寻你,有一回儿,还感觉到你来看我……”他说着,话间生生一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那自然是没法再说的,他既然已经成了仙,必然也知晓那不是他的错觉,而她也确实来过之后又离开了,甚至连一个念想都不愿意给,断得太过干干净净。 若是真心喜欢他,又怎么会这般决然离开? 二人心知肚明,有些东西揭开了这层窗户纸,就没有那么美好了,自欺欺人或许也是另外一种活法。 他不过微一停顿,便转而说起了别的,“往日那几盆花不知什么时候修成了脚,有一日起来便只剩下了空盆子,也不知这些灵怪去了何处,否则你还能见见它们……” 似玉眼眶微微润湿,听着他的话只觉心口酸涩,他越是这样粉饰太平,轻描淡写,便越是让她心生愧疚,亏欠至极。 “是不是困了,想不想泡个澡?” 似玉闻言微微点头,姑嵩抱了她片刻,才有些舍不得似的去了外头灶房,原本一个净衣诀就可以解决的事,他却偏偏要亲力亲为,仿佛这样才觉得安心。 似玉见他在生火,也不好闲着什么都不干,连忙跑到院子里的井旁,拉绳舀水倒进桶里,抬到他那处。 姑嵩生好了火起身走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桶,像相公宠溺勤劳的小妻子一般,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温声道:“真乖,你去里头歇着,让我来。” 似玉的脸颊突然被他亲了一下,一时怔住,见他去了灶房便温顺地像个小妻子般,乖乖站在一旁等着。 待水烧好后,似玉先洗了个战斗澡,便被姑嵩拿着布慢条斯理擦干,亲自给抱到了床榻上去。 似玉一沾上被子,便快速钻进了被窝里头,燥得满身通红躺在被窝里,这人好是不知羞,她泡个澡非要站在旁边看,这样直勾勾看着,叫她哪敢放开了胆子泡? 姑嵩就着微凉的水洗好后,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伸手搂过她抱在怀里,又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看着她的眼神极为温柔,今日他似乎很开心,眉梢隐隐染了笑意,都能叫她看出来。 似玉本以为他刚头那样看着,洗好必会寻她做那档子事,却不想他规规矩矩抱着她什么也没做。 她乖乖的窝在他怀里,“你今日是不是又要修生养性?” 姑嵩闻言一顿,“我如今已经不是清修的道士了,何需修身养性?” 似玉犹豫了片刻,抬头在他耳旁问道:“那你今日不需要吗?” 姑嵩搂着她的手微微一紧,温香软玉抱在怀如何不心猿意马,他想了想还是勉力克制着,“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似玉一时颇为羞涩,“我身体恢复很快的,现下没什么,你不要太用力就好。” 姑嵩当即翻身压上她,眼眸极亮,身体炙热地都要叫她融化了去,低沉声音却温柔至极,“我一定不用力。” 清晨湖面的烟雾还未散去,临水的一茅庐之中幽幽琴声传出,在水面之上轻转,流连于山水之间。 身着清简衣衫的青年缓步从山林之中走来,步伐不快不慢,转眼间便到了眼前,他在茅庐之外默站了半响,似在听着琴音。 茅庐之中坐着一个男人,已过而立之年,见忽然有客来访似乎有些意外,他停下抚琴的动作,起身站起看去。 来人清简布衣,眉眼干净清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清冷沉稳气度,实属不易。 浔邺伸手作揖,礼节周到问道:“敢问公子何事造访?” 青年闻言不语,看他半响,才提步走进茅庐,“步行山林难免生渴,山水之间苦无人家,闻得琴音,故来向先生讨一杯茶吃,不知先生可否应许。” 浔邺闻言便觉他不是来讨茶水喝这般简单,思来想去并未曾见过此人,他隐居山林多年,也没有什么多少故人朋友,若是知晓自然能认得出来,便也当作是寻常客人,热情好客的笑言,“寻常小事不足挂齿,小兄弟稍等片刻。” 浔邺转身往屋里走去,他变成了凡人,反倒成了陌生人,母亲弥留之际的遗憾和恨终究还是随着时间淡去…… 姑嵩静静看着,片刻后,眼眸微转,身影渐渐模糊,如一片烟云消散在茅庐之中。 浔邺从屋里端出了一套茶具,却见茅庐之中已经没了人,他一怔,“小兄弟?” 周遭空静的没有人应他,那人仿佛只是来看他一眼,吃茶一事不过是个借口。 他放下了茶具,心中生出几分奇怪,不远处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女子,出尘不染的美貌世间少有,看着他美目惊讶,“陛下?!” 施梓漆回了蓬莱便背地里派人去寻天帝,却不想没有一个人知晓天帝休养的地方,一时更加疑惑不解,便使了蓬莱密踪术跟着姑嵩。 阴差阳错间竟然得知了这么大个秘密,姑嵩竟然把天帝弄到了凡间?! 他难道……难道要夺位?! ☆、第23章 清晨的天色慢慢褪去了鱼肚白, 阳光缓缓从天边薄云透出,窗外的轻风徐徐拂来, 清润温和的空气伴着青草土壤的清新气息荡进屋中, 闻之心旷神怡。 阳光轻移屋里亮堂宽敞,床榻上卧着温香暖玉, 似玉躺在被窝里睡到头扁, 紧闭的门发出了轻微声响,一人推门缓步走进来, 将买来的许多吃食放在桌案上。 他的脚步声放得很低,几步走到床榻旁坐下, 俯身低头靠近她, 带着细微凉意的唇瓣轻轻落在她的面颊上, 也没有开口唤她,只是一下下轻轻亲吻她。 似玉终是被他扰醒了,累得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 嘴上含糊不清喃喃道:“走开……” 姑嵩不但不走开,反而唇瓣微微下移, 亲吻了她的下巴,又吻上了她的脖颈,惹得她微微发痒。 似玉见推也推不开, 只恼得“唔”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瞪了他一眼,媚眼如丝,魅惑人心。 姑嵩伸手为指将微凉的衣衫变走, 拉开被子躺了进来,伸出长臂将她搂抱在怀里,薄唇贴上她的嫩滑脸颊轻轻摩挲。 似玉被他搂进怀里,身上的细嫩肌肤触碰到他的衣衫只觉不适,腿碰上他的长腿连忙不自觉往回收,想起昨日便有些恼,“你昨日都说了不用力的,这么能说话不算话?” 姑嵩闻言将她搂抱在身上,声音低沉至沙哑,“我管不住自己……” 似玉软绵绵的身子趴在他身上,莫名觉得自己掌握了主导权,听他这般说当即摆出了一副长辈的做派,咬牙切齿吩咐,“你得管住你自己,还要听我的话,以后我说停你就得停!”似玉想起昨日那样苦苦哀求,他都充耳不闻,还越发过分放肆起来就一阵牙痒。 姑嵩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闻言可很是漫不经心,慢悠悠道个好字,那神情显然就是不会改的意思。 似玉没瞧见,见他这般温顺,不似昨日那般便有些理亏,昨日可又在他背上挠了几道呢,她想着连忙拿过他的手,分别都看了眼手背,干干净净,没有一道抓痕,可算松了口气。 前日那一次,她明明牢记着不能抓在明显的位置,免得叫人看出什么来,却不想他给她抹药的时候,竟在手背上瞧见了一道抓痕,一时心虚至极,唯恐叫旁人看出来,这次便留意了许久。 似玉看过后安了心,伸手去捞榻上的衣裳,发号施令道:“我要穿衣裳了,你出去罢。” 姑嵩闻言似乎有些舍不得,手在她细腻的美背上轻抚,“再睡一会儿罢,时辰还早……” 他手上薄茧轻抚,粗粝温热的感觉磨得似玉连忙从他身上起来,拽着被子遮掩着自己,见姑嵩依旧躺着,那长腿横在床榻上,身子占了大半位置,将她死死堵在里头,瞧着便觉危险,不由伸脚踹了踹他有力的窄腰,“快出去,我要穿衣裳了。” 姑嵩伸手握住她乱动的莹莹白玉一般的足,轻轻摩挲,完全没听到前面那一句似的,“你穿罢。” 似玉连忙收回了被占便宜的玉足,羞恼至极。 又是这样只听自己想听的,明明是清心寡欲的做派,偏生这事上又霸道又蛮横,半点不讲理,真真叫人招架不住。 似玉见他没有半点出去的意思,只得拉扯着被子背对着他,转头见他静静躺着看她,也没有旁的动作便稍微安了心。 伸手将被子一拉,埋在被子里头摸黑穿衣裳,却不想才套了一只袖子,被子便被突然拉了下来,他从身后靠来,将她搂进怀里又伸手拿过她手上的衣裳,“盖得这么严实小心闷坏了,还是我来给你穿罢。” 似玉可是被气坏了,臊得面皮一片通红,也不顾软白玉的身子落进人眼里,直恼得伸手锤他坚硬的胸膛,“我看你就是存心戏弄,你能不能管住你的眼珠子,别盯着我瞧!” 姑嵩拿着衣裳,抱着光溜溜的人由她动作,白生生的很是晃人眼,只得轻声哄道:“好好,我不看,咱们先把衣裳穿起来,免得着凉了。”说着,他垂眼将衣袖往她胳膊上套。 这般又如何看不见,还不是什么都落进他眼里,可是坏的没边了。 似玉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得面红耳赤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穿衣裳,羞涩到浑身泛红,整个人粉嫩嫩,可是被欺负得狠了。 他们一道在凡间待了好几日,每日里极为亲昵,日日耳鬓厮磨,如同新婚夫妻一般蜜里调油。 可无论怎样终究还是要回九重天的,在凡间再怎么美好,也改变不了什么。 甚至因为这些太过于美好,反倒像是一场美梦,梦都是会醒的,尤其是美梦,一旦醒来只会显得现实面目全非。 回了九重天他们依旧像在凡间一样亲密无间,可是总让似玉觉得缺了什么,中间仿佛永远一层隔在一层窗户纸,自始至终都没有戳破。 让她越发感觉在迷雾中走着,分不清楚方向,他们如今的关系依旧无法逾越,时间越久便越危险,他只字不提天帝,叫她心中越发难安。 似玉看了他一眼,他垂眼看着手中的折子,安静温和,平静的侧脸几乎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一时颇有几分发愁。 “玉姬,织女那一处派人送了婚服来。”外头仙侍恭敬开口说道。 似玉正往嘴里放的果子突然一下掉落在案几上,咕噜噜滚到边缘,掉落而下。 似玉来不及看姑嵩的表情,连忙起身绕过巨大的花鸟山水屏风,去了外间。 外头进来了一排仙侍,手中端着木盘,上头的叠得整整齐齐华丽婚服,为首的仙侍见她出来,微微欠身施礼,“玉姬,大婚的衣物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全都是按照您下凡前给的图制作而成,耗时极久,没有一处不同,还请玉姬……” 她听得提心吊胆,当即开口截道:“现下我不喜欢了,拿回去罢。” “既然都送到这里了,就打开来看看罢。” 里头姑嵩忽而开口轻道。 殿中肃然一静,皆是神情震惊,这声音好似姑嵩殿下…… 似玉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还在这么多人面前! 她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转头透过屏风看进里头,屏风画风浓烈,山水繁复重叠,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神情,只依稀感觉到他的视线透过屏风落在她身上,莫名冷然。 似玉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只觉不能让他看到这些婚服,正想着,里头的人起身往这处走来。 似玉见状吓得心脏跳停,也顾不了这么许多,连忙快步往里头走去,嘴上只做寻常小事般解释着,“以往闲来无事的时候弄的,现下也没什么用了,老早便忘了还有这回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话音才落,姑嵩便已然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根本没有听她的解释,视线透过她落在婚服上,语调淡淡,“打开看看。” 仙侍们闻言面面相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们没有想到从里头出来的真是殿下…… 似玉微微往前一步,拦着他面前不挪动,看着他几乎不知该说什么,满心的想法就是怎么样才能让这些人出去之后不乱说话! 姑嵩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唇角微弯,似笑非笑,温和轻道:“准备了这么久,一定很好看。” 似玉闻言心中一凛,面露僵硬笑着掩饰他们二人的不论关系,如同一个长辈般和善道:“姨母知道你想看,可现下这婚服没几个人看过,你若是看了去,往后再看可就没新意了,还是先回去用心将政务理好才是正经。” 殿里的气氛莫名压抑,姑嵩将手中拿着的折子随手一扔,绕过似玉往仙侍那处走去,言辞淡漠隐含威慑,“打开来给本座看。” 几个仙侍吓得面色惨白,手忙脚乱上前将嫁衣摊开来,喜庆的朱红色,一眼便落进眼里,一男一女,龙凤呈祥,样式出挑讨巧,精致华丽,一看就知晓花了多少心思在上头,没有岁岁年年的琢磨,显然是想不出这么繁复好看的婚服。 姑嵩视线落在那嫁衣上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伸手抚上一旁婚服,男人穿的,显然是给天帝准备的。 周围的气氛几乎已经冻住,殿中静得像是没有人,仙侍们低眉垂首瑟瑟发抖,收敛了呼吸,几乎听不见半点声息。 “不过是寻常的样式,没什么好看的。”似玉见他这般心中难免酸涩愧疚,走到他身旁伸手去收嫁衣,手才刚刚伸出去,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腕,那指间的力道极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手拧碎了去。 似玉抬眼看向他,见他眼里满是阴沉怒意,一时怔在了原地。 罄衣端着点心往这处走来,见状心中一惊,“玉姬……” 似玉突然被他用力往里头拉去,几乎是转眼便进了里头,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然拉住她的手一拽,她的身子不可控制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疼得她一声闷哼。 姑嵩抱着她抵到殿柱上,低头吻了上来,说是咬倒不如说是咬,那唇齿之间极为用力蛮横,似乎恨不得将她拆了吞入腹中。 罄衣吓得手中的玉盘掉落在地,啪嗒一声碎裂成瓣,惊醒了殿中的所有人,连忙追了过去,却又不敢进去,吓得声音都微微发颤,“殿下,您……您……!” 似玉被他这样疯狂的举动吓坏了,唇瓣上微微刺痛,唇齿间似有腥甜味,她回过神来猛地伸手推开了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惧怒意,“姑嵩,你疯了吗,你当她们都是瞎子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见不得光,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你从前爱一个人,一心一意想要嫁他,如今却从来没有想过嫁给我!”姑嵩眼眶骤然一红,彻底失了理智,亲手撕开了血淋淋的事实,清透的声音都带上几分悲凉,“你这些日子装的一定很辛苦罢,真是……为难你了。” 似玉闻言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唇瓣微动,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外头一阵混乱,这般仙侍们如何还看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全作慌乱逃窜,这样的事叫她们知晓了,等着她们的,除了死再没有别的路! “你们站住!”罄衣见状急得脸色发白,这事要是传出去,真真是要完了,急忙喊道:“玉姬,不好了,她们要跑!” 似玉还没动作,姑嵩干净清隽的眉眼渐染戾气,如宝石剔透的眼眸隐现血红,无端骇人。 她心中大骇,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飞快划过,毫无察觉划出一道口子,待痛感察觉早已无力回天。 须臾之间,他忽而抬手,她当即惊道:“姑嵩,你不可乱来,这里是九重天!” 他视作未闻随手一挥衣袖,一股巨大浑厚的仙力带着凛冽阴冷的可怕力道猛地往外袭去,龙啸蛇吟击倒了巨大的雕花屏风,所过之处皆是残破,化为千万道凛冽的刀剑袭向外头奔逃的仙侍们。 似玉瞳孔骤然收缩,当即施了九成仙法去挡,才勉强挡下了大部分力道,那些仙侍多多少少被击晕了去,只余一二个清醒的往外软倒在地,手脚并用往外爬起。 似玉当即转身看向罄衣,言辞肃然,“拦住她们一个都不许少,今日来往仙侍,一个都不准踏离此处半步!” “是!”罄衣连忙急急而去。 似玉正要出去却被一旁姑嵩猛然从身后抱着,极为用力将她抱在怀里,仿佛落进水中即将淹死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浮木,“玉儿,不要离开我!” 似玉已经说不出她心中是惊还是俱,她害怕的终于出现了,原来那不安来源于此,她的梦是沈修止…… 她自始至终都在掩饰,掩饰得太过完美,连她自己都骗了过去,给他们织了一个美梦,梦里他是沈修止,她也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石狮子,可这世上哪里还有沈修止……? 他是姑嵩,是沈修止的另一面,他们仇深似海,结了无数解不开的结…… 他们都表现得太过完美,所有的东西在这般粉饰太平下都显得太过虚假,不真切。 姑嵩眼眸里的血红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显鲜红,耳旁传来得是上古最可怕的诅咒,来自体内最深出处的恐惧,如恶鬼迭生,死魂索命,生生不息,朝朝不灭。 他唇瓣沾染了血色,越显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眉眼清冷的如玉公子,眼眸渐显水泽,忽而一滴清泪滑落下,话间苍凉入骨, “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心里住着别人,只要不离开我,岁岁年年陪着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卖肾雷\(^▽^@)ノ ^o^/ 段京宏扔了1个深水鱼雷投掷时间:2019-01-19 00:37:06 滴滴叭叭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6 07:36 daffodil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17 22.59 墨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1 05:09:41 puzzle〆 h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1 08:00:56 古灵wiw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1 12:03:56 言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1 14:41:13 如意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1 15:40:15 知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2 00:00:55 秦质爱白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2 00:52:39 wild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2 13:21:35 我该叫□□嚒?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1-12 19:52:46 wild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2 23:45:18 puzzle〆 h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3 03:21:03 秦质爱白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3 17:16:51 2642684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3 23:4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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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你们几日在这处做客,不知有哪处不体贴,说来我听听?” 仙侍们匍匐在地根本不敢说话,一个个抖成虚影, 害怕到几欲呕吐。 似玉嚼了几口,罄衣连忙上前将手中的玉盘递到她面前。 她微微俯首,以手掩口吐出了果子籽,才开口漫不经心问道:“你们几日前在我宫中看到了什么,可还记得?” 仙侍们连忙以头磕地,大声惊呼,“玉姬,我们什么都不曾看见,在您宫中所有的都不记得,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们罢!” 似玉没有立刻说话,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果子茶,待她们心中越发绝望才慢悠悠开口,“殿下的性子你们也见过了,本来是要打散你们的魂魄,永不入轮回的,可本姬琢磨着这事也怪不得你们…… 今日便放你们离去,不过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本姬的眼里,我要是在外头听到了一星半点的风声,你们一个一个全都别想活……”似玉这般面皮模样,一看就是个坏角儿,不笑的时候尤甚,那阴沉的模样,就像是吸血吃肉的魔界中人,极有上古凶兽的凶残可怕,惹人心中发寒。 仙侍们连忙战战兢兢,颤抖着声音答应,“奴婢们一定谨记在心,绝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罄衣放下手中的玉盘,拿起桌案上的盒子,打开盒盖,里头放着一颗颗冒着寒烟的药丸,“我们玉姬关切你们的身子,赏你们每人一颗读心丸,谁若是做了我们玉姬不高兴的事,那就只能送你们一道离开了,往后既做不成神仙,也做不成亡魂……” 不得不说罄衣很得似玉表皮子的真传,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合,瞧着真真是坏中的魁首,吓得仙侍们颤颤巍巍取了药丸,囫囵吃下,离开时几乎吓到失禁。 待打发了这些仙侍后,似玉才没骨头一般倚坐在靠榻上,这几日多少有些招架不住姑嵩,现下这般又不敢开口求他,床笫之间便越发肆意荒唐,几乎没有让她好好睡过一觉,白日里倒全用来补眠了。 罄衣到现下已经是见怪不怪,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揉按,想起蓬莱送来的请柬便开口问道:“玉姬,蓬莱那一处早些时日递来了请柬,是柏悯仙君和梓漆仙子成婚的帖子,说是想邀请您去观礼,这算一算日子也快到了,不知玉姬是亲自去,还是送份礼,推了此事?” 这二人在凡间成不了事,却不想回了天界倒成了一对。 她微微睁开眼,萧柏悯往日与她有旧,好歹也是认了她做奶奶的人,孙儿的婚事又怎么能不去? 她笼统也就当过两个人的长辈,比起姑嵩来说,萧柏悯显然是个听话省心的好后辈,虽然娶的媳妇她不是很喜欢,可那终究是他自己的事,这一次过去自然是去的,还得备份厚礼。 这般想着,她又想起了姑嵩,现下这般局面着实很乱,她不由伸手按了按额角,闭目吩咐,“蓬莱我是要去的,你去将礼备一备,准备丰厚些,既是喜事总该好生热闹热闹。” 秋衣闻言连忙应是,起身去了外头,换了宫中的仙侍一道去库房备礼。 似玉正觉局面头痛,却不想之后的几日姑嵩再也没来过,也不知是不是腻了这事,毕竟他往日来,就是寻她做那档子事的。 这见得到他,她都猜不出他的心思,见不到就更别提了,根本不知晓他现下是什么想法,接下来又是什么打算…… 似玉心有亏欠想要对他好一些,却完全摸不到门路,他这人心思太过敏锐,对他的好若只是出于愧疚,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去理如今的局面…… 而天帝又像是压在心中的石头,拖得越久,便让她越加忐忑不安。 天界的日子过得也快,吃吃睡睡间,几日时间便匆匆过去了,转眼便到了萧柏悯成婚的日子。 蓬莱仙岛临海而居,在四海八荒中最是人杰地灵,仙家常有往来,习学探究。 似玉带着厚礼亲自去了蓬莱,上古唯一一只存活下来的凶兽,自然很受欢迎和瞩目。 蓬莱有仙岛,仙岛有仙鸟,极喜毛茸茸的小兽,是以看着似玉很是垂涎,本在天上飞旋庆贺,见了似玉便一只只极速降下,探头探脑落在似玉身后跟着。 这些鸟会飞又狡猾,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很是欠揍。 罄衣和仙侍们赶了许久反倒越赶越多,便也只能作罢,毕竟和一群鸟儿纠缠来纠缠去,多少瞧着不体面,是以这一路走来的场面很是壮观,不知道的还以为似玉带来的贺礼是一群鸟…… 蓬莱岛主知晓稀有的上古凶兽要来,一时间双手合十搓来搓去,脑门上就差写了好想看兽四个大字。 萧柏悯一身朱红色的喜服穿在身上显得极为精神,满面春风,瞧见似玉的时候神情一顿,似有些恍惚,片刻便又恢复了原来模样,如同寻常客人一般迎道:“玉姬等到而来,甚感荣幸,你近来可还安好?” 似玉打量着他身上的喜服,如今倒比在凡尘时多了仙气,“好,自然是好的,是以特特大老远跑来观礼,你可要加把劲,我等着抱重孙子。” 萧闻言嘴角一落,连施礼的手都放了下来,这狮也不知脑中想得什么,这么大点一只却总想占人祖宗便宜,莫不是因为体型太小而自卑? 萧柏悯随意一想,突然觉得这个想法很符合,这呆头狮只怕就是这样的心思。 蓬莱岛主见了似玉连忙几步下了石阶,一派庄重迎上似玉,正满脸欣喜迎接这只兽,却见自家一群不听话的鸟探头探脑跟在后头,顿时气得面色发青,他当即上前猛挥衣袖,怒喝道:“还不给我滚回去,蓬莱岛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这般没见过世面吗?!” 那些鸟儿平日里就不听话了,现下见着了喜欢的小毛兽,会搭理他才有鬼,给了点面子飞远了几步,便又偷偷摸过来,瞅着似玉很是望眼欲穿,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咕噜咕噜,妄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蓬莱岛主见状面皮很是僵硬,讪笑几许,伸手往里头请道:“玉姬请先往里头去,待我处理好了此间事宜,便去赔罪。” “无事,岛主不必记挂心中,左右是喜事,它们或许也是欢喜。”似玉一本正经回道,便微微颔首与蓬莱岛主别过,带着罄衣和仙侍往里头走去。 蓬莱岛主一转身,看着一群探头探脑的鸟儿,气得面色发紫,吹胡子瞪眼吩咐萧柏悯和弟子,“你们去把这些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我抓到笼子里思过,盯着人家直勾勾瞅,成什么样子,这几日一只都不许放出来让我瞧见!” 一时间迎客的弟子们连忙上前,石阶上一时间鸡飞狗跳,鸟毛到处飞扬,看起来颇为壮观,蓬莱的门前像是下起了一阵阵“毛毛雨”…… 似玉进了蓬莱阁,仙岛果然称之为仙岛,随处一看便是一景,花草树木,假山石林,不是人工雕琢,融于自然,显于自然,处处鬼斧神工,得天独厚。婚宴还没开始,领路的蓬莱弟子先将她们引到了蓬莱阁雅室,恭敬施礼说道:“玉姬请先在此稍歇片刻,待席间开始,自会有人来请玉姬入席。” 似玉微微颔首,弟子俯首弯腰倒退而去,礼数极为周到恭敬。 抬着贺礼的仙侍们一道跟着蓬莱弟子离去,将贺礼一一登记入薄子,似玉身旁只余罄衣伺候。 蓬莱岛的楼阁古朴大气,正面迎海,视野极为辽阔,一眼望去是波澜壮阔的海面,无边无际极为浩大,下头巨大的浪花一浪浪拍打在石岸上,发出极为巨大声响。 似玉在一旁窗边坐下,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朱红色,婚宴也就两个人需着朱红色,一个是在外头迎客的萧柏悯,那另一个自然便是施梓漆。 她现下不是该待在闺中等待行礼,怎得在外头乱跑? 似玉心中疑惑,微微探出头去看,却见她跟着一个男子走。 那男子玉色长袍着身,通身没有半点装饰,长身玉立,行走间不快不慢,瞧着背影便觉气度不凡,这背影便是化成灰,似玉也认得。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假山石林,一男一女,还是去这种一看便觉是幽会的偏僻地方。 似玉一时顿住,看热闹的心思顿时凉了大半截,转身而来,面色瞬间阴沉。 罄衣见状不解,刚头还好好的,怎得一下就变了脸,“玉姬,您怎么了?” 似玉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心中莫名起了一丝不是滋味,静坐了许久只觉那拍打的海浪声,吵闹到惹她烦躁至极,“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下头走走。”说着便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楼下快步而去,似有什么事,一定要急着确认一般。 “哎,玉姬……”罄衣一喊,人便消失在眼前,也不敢不听,只得站在原地等着。 似玉出了阁楼,几个身形变化便到了他们刚头离去的地方,林子里头极为隐蔽,花木遮掩一看就不是什么做好事的地方!! 似玉阴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往里头快步走去。 ☆、第25章 似玉快步走进林中, 越走越偏僻,前头草木繁杂, 过了这处眼前一片花林, 花枝延展,或白或粉的花瓣悄然绽放, 这里几乎无人路径, 而刚头进来的二人也不见踪迹,不知究竟去了哪一处? 似玉脸色越发冷下来, 看起来颇有几份凶,正一步步往前四下张望着, 身后却突然有人靠近, 悄无声息伸手抱住了她, 修长皙白的手毫不避嫌兜住了她。 他低头靠近她耳旁,亲了一下她小巧如软玉的耳垂,声音莫名低沉, 带着几分隐晦的暧昧,“想我吗?” 似玉被他吓了一跳,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敢这般肆意妄为,一时心中更加惊慌,连忙低头去扒他位置不对的手, “快放开,叫人看见可不好了!” 姑嵩不但没有放开,修长的手指还微微一收,越发禁锢着她, 清冷的声音越发轻缓隐带莫名意味,“你先告诉我,这几日不见,你可有想我?” 多少是亲近过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味,若再是与他这般说下去,少不得又是一顿苦头吃,似玉连忙转移了话题,问出了自己刚头最想知道的事,“我才瞧见施梓漆和你一道走进来的,她人呢?” 姑嵩闻言眼眸越发深邃,眼眸微转,薄唇微启轻缓道:“她说有话要问我,你猜她问了什么?” 似玉连扒着他的手都顿住了,下意识开口问,“她问了什么?” 姑嵩薄唇贴上她小巧的耳朵,低沉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哑,显得越发漫不经心,“我让你猜……” 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旁,带起轻微的痒意,似玉忍不住微微侧头去躲,心口却被勾得莫名有些发慌,隐隐约约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她一时有些腿颤,忙强作镇定回道:“我与她也不相熟,她的心思我又如何知晓? 时辰不早了,你快放开我,婚宴都要开始了,我先过去了。”说着她忙提步往前走,颇有几分逃难的架势。 姑嵩手下移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几步往前走去,压在树上,“急什么,婚宴还早,你既然追过来了,怎么不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似玉前头压着树,身后又被他压着,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心中莫名起了几分怕意,唯恐他乱来,忙抱着着前头的树,神情颇有几分慌乱小心,不敢和他多说,“我就是出来逛逛瞅瞅热闹,现下想……想回去了。” 姑嵩见她不说也不生气,只低头贴近她,眼睫微微垂下遮掩了眼中神情,如玉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却莫名觉出了几分危险,闻着她发间的清香默然许久才轻道:“我一直都在等你找我,你却一次都不来,那我这般忍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手微微向下移去,修长的手指触上她腰间系带。 似玉心一下子高高悬起,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见他果真有这个意思,吓得连忙扭过头去看他,像只怯生生的可怜小动物,到了这一刻才发现了危险,神情满含震惊和慌张,“你别乱来,这里是蓬莱,林子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施梓漆说不准还没走呢!” “她早走了,我特意跟在你后面走了好久,才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你这般热情地来寻我,我怎么能让你败兴而归?”姑嵩一如既往忽略到了前面的话,言罢便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唔!”似玉这可真是自己傻乎乎送上了门,想要再将头转回来却做不到了,被他的大手死死锢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被迫接受他的亲吻。 耳鬓厮磨间似玉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几番缠磨便轻易败下阵来,不过片刻衣裙便有些松垮。 她见他这般不管不顾,又拧不过他的力气和霸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拉着她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这般乱来,半点不顾及会不会有人来,会不会有人发现! 这种场合这样胡来,他将自己当作了什么? 似玉越想越觉羞恼,一时眼中落下了清泪。 姑嵩靠近缠磨间似感觉到了她的眼泪,微微一顿后,拉过她的身子,将她搂抱在怀里,清透如珠玉落盘的声音带上几分欲.念,惹得人莫名耳热,“怎么哭了?” 似玉没有像往日那般搂着他的脖颈,只垂着首不去看他,眼中却又掉了两大颗泪珠,唇瓣被缠磨得泛着鲜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姑嵩看了又低头来吻她脸上的泪,动作比刚头轻柔了许多,温软的唇瓣吻干她的泪,仿若珍宝一般在她细嫩的面上轻轻摩挲,一点点靠近的清冽男子气息惹得她心头颤,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你再哭下去,一会儿出去就要叫人看出来了……”他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唇瓣微微碰上她的面颊,炙热的呼吸带来几分湿意,温柔而又霸道,一切都像是蓄势待发,若不是她哭了,恐怕早早被他拆入腹中。 “你也知晓不该被人瞧出来,现下却又这般乱来,若是突然有人来,被瞧见了可又怎么办?”似玉说话间带着几分哭腔颤音,显得越发柔弱娇媚气势全无,一听就想要狠狠欺负。 姑嵩听得进去才有鬼,他垂眼看着她鲜红的唇瓣,那神情一看就是没认真听,一门心思想要折腾她,“不会有人进得来。” 似玉闻言正要说,他又忽而吻了上来,用力缠磨了几下才微微离开,抱着她微微往上一提,越发搂抱紧,“玉儿,我这几日很想念你,想得夜里都睡不着……” 似玉闻言面色红得滴血,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身子和他越发贴紧,见他这般,多少也有些不忍心,可若是答应却又受不住这样危险的地方。 姑嵩将她压在树上,声音微微低沉似有几分难受,呼吸间的热气烫得人受不住,深沉的眼眸锁着她,眼底滑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情绪,话外有话一般,“如果我们还在凡间,那一定早早就成亲了,现下恐怕连孩子都有了……” 似玉脑中的思绪被他搅得乱七八糟,晕晕沉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头那样冲动而来,得到却是这样进退两难的结果,见他这般难受,险些脑子一昏就要开口答应了,可想起他那没完没了的架势就觉害怕,“不行,回去再说好不好,你一来就不管不顾的,现下哪有这般多的时间给你……”她好言相劝,话间颤巍巍的,多少有几分势弱。 姑嵩声音都已经沙哑得不像话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我抱着你,也不必你费力气,只一会儿就好。” 似玉哪受得住这般缠磨,只得微微点了点头,面色赤红,羞怯得不敢看他,“你可要说到做到。” 姑嵩当即吻上她的唇瓣,那蛮横的力道颇让人有些心慌。 林中花树枝叶繁茂,花枝上的花开得极美,花枝摇曳乱颤间,花瓣飘飘扬扬洒下,如同花帘垂落,遮掩林中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一树上枝桠的晃动才渐渐停了,花瓣铺了一地,林中的气氛暧昧。 似玉一落地险些脚一软整个身子晃倒,险些跪倒在姑嵩面前。 好在姑嵩伸手扶住了她,“小心。”声音依旧低沉沙哑。 似玉有些后悔答应他了,明明说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却还是耗了这么长时间,这一番折腾力气全都耗没了,她未必能走到婚宴上。 姑嵩餍足之后可听话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安静无害,和刚头的豺狼虎豹模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他俯下身去替她去理衣下的裙摆,起身后又给她理了理鬓角,见一旁花枝上斜出与她极为相衬,便伸手折下,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 似玉伸手摸了摸那花枝,微微垂首莫名生出几分羞意,瞧着冷冷清清的,不想还会做这样的事,她面色红润泛春色,鬓角微微汗湿,眼眸中些许水泽,似三月春水波动微微涟漪。 姑嵩伸手抱住她,低头靠近,似玉吓得心惊肉跳,连忙伸手挡住他的薄唇,□□过后声音越发娇媚,听着就像在调情,“好了,我要走了,再拖下去要给人发现了!” 姑嵩伸手拿下她软绵绵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我扶你出去。” 他们两个一道从这林子里出去还得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叫人瞧见了,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必了,我自己走,你在这等一会儿,等我走了你再离开!”似玉连忙挣脱他的手,快步往前走去,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姑嵩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轻风拂过林间又洋洋洒洒落下了几片花瓣,只余树上光秃秃的枝桠。 似玉快步回了阁楼,不过片刻歇息,便有蓬莱弟子来请。 叫她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姑嵩几句,这时间可真是扣的一丝不差,连多一刻都没有给她! 婚宴上仙家已经坐满了,蓬莱岛主自来好客,惯好结交,来捧场的仙家自然是极多的。 似玉由仙侍领到上位坐下静待婚宴,见姑嵩还没有来,不由四下张望,生怕他误了时间,惹得旁人的怀疑。 可左等右等,不止姑嵩没有出现,连婚宴也是一拖再拖,现下明显已经误了吉时,一时仙家中议论纷纷,皆不明所以。 似玉渐渐生出一丝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姑嵩的不出现,越发让她心神不宁起来。 她再也坐不住,正要开口让罄衣去寻姑嵩,却不想前头一阵惊呼声起,吵闹声响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仙家皆起身向远处那人恭敬施礼,“臣等叩见天帝陛下。” 似玉猛地惊而站起,看着宴上而来的男人,身着九龙华服,头带华冠,目露威严肃然。 她看了万万年如今自然一眼就能认出真假,一时瞳孔骤然收缩,满面惊愕根本无法收敛控制。 他现下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那姑嵩岂不是……岂不是……!!! ☆、第26章 似玉不敢再想下去, 几乎没能站住脚,险些往后跌坐而去。 罄衣连忙上前扶着她, 神情比她还要惊恐万分, 吓得直浑身哆嗦,“玉……玉姬, 怎么办?” 似玉面色苍白一片, 心中担心至极,姑嵩现下都没出现,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正担心着,不远处缓步走来一人, 玉色衣衫清冷雅致, 日光下隐显精绣同色纹路, 低调干净却又不失隆重,玉带束腰,身姿修长, 乌发束雕玉冠,耀眼的光芒落在精雅的玉冠上, 泛起几许清润光泽,越显谪仙风度,和刚头完全在林中与她缠绵入骨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他见了天帝步伐微微一顿, 不过片刻,他便收敛了神情,行至天帝身后,面色不改, 俯身施礼请安,“儿臣叩见父皇。” 似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天帝临时发难,毕竟他现下在外休养,可是这个儿子搞的鬼,现下回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鲜红的唇瓣都微微发白,心中思索琢磨法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解决的方法,这就是一盘死棋,没有退路,也没有破局的法子。 浔邺免了众仙家的礼,面上依旧平静非常,一派慈父的威严和怜爱对着姑嵩道:“你也起来罢,你我许久不见,一会儿回天宫再好好相谈。” 姑嵩不惊不惧,闻言看向天帝,视线又忽而落在她身上,看了一眼便收了回去,如同认命一般,不再做半点抗争,“儿臣谨听父皇吩咐。” 似玉见他这般猛然愣住,她很少见过他这样的眼神,这是第二次看见,第一次是在他们决裂的时候,也是这样绝望入骨,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彻底放弃了,不再像往日固执。 蓬莱岛主见在外休养的天帝来访,也是面露惊奇,快步上前施礼道:“不想陛下和殿下一道前来,吾等蓬莱未有准备迎接,实在失了礼数。” “吾这些时日在外休养,也不耐烦弄这么大的阵仗,这一次不请自来,未曾提前告知,多有叨扰。” 蓬莱岛主连忙伸手往上座请道:“陛下能来,吾等自然欢欣雀跃,快快请上座。” 浔邺路过这处,径直往似玉这里走来,站定在她的面前,冲她伸出了手,一如既往温和道:“来和我一道坐上面罢,今日后辈们成婚,你我二人也算是做个证婚人。” 之前所有的事情在他这里,好像都没发生过一样,料到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将这些事抖出来。 似玉黛眉微微一蹙,只得在众仙家的目光中伸手搭上他的手,余光扫了一眼姑嵩,见他垂眸安静在后,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姑嵩默走片刻,微微抬眸看着他们二人牵着的手,眼中眸色渐沉。 浔邺拉着她一道在位置上坐下,“诸位爱卿自便,今日吾也是来讨杯喜酒喝,不必拘于礼数,尽兴而归便是。”“臣等遵旨。” 诸位仙家先后落座,场面一时又热闹起来。 姑嵩静默半响,才在位子上坐下,垂眼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 浔邺落座后,扫了姑嵩一眼,视线又落在似玉身上,颇有几分情深意重的模样。 他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撩至耳后,注意到她发髻上插着一枝花枝,以他的了解,她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雅致去带这些风雅意境之物,想到施梓漆说他们二人已经私通已久,心中难免生怒,却还是顾忌场合一片温和问道:“我记得往日你最喜欢带我送你的那些头饰,今日怎这般别出心裁,特特寻了一枝花枝别上?” 似玉闻言不自觉看了一眼姑嵩,身子越发僵硬起来,不想说话直垂下眼睫,微微别过头默然不语。 浔邺这般如何还察觉不出她的异样,他看了一眼姑嵩,瞧着斯文清冷的无害模样就觉怒火攻心,一时面色微沉,“往后这些轻贱之物就不要带了,过不了几日你就是九重天的天后,还是要注重身份仪容。”他说着也不待似玉回答,转而看向了姑嵩,一副慈父温和,绵里藏刀,“嵩儿你说父皇说得对不对,你母后戴这些是不是不衬她的身份?” 座中的仙家纷纷侧目视之,毕竟先前的流言蜚语早已传遍了九重天,虽说凡尘历劫不是己身,可这事终究是不好听的,况且还是未来的天后和天族的太子,这二者身份本就如此敏感。 似玉闻言一惊,不想天帝还有将婚事继续下去的心思,甚至还去问姑嵩! 她看了眼浔邺,面上神情凝重,下意识看向姑嵩,正对上了他的眼,琥珀色眼眸很干净,干净到里头的落寞和荒凉都看得一清二楚,叫她蓦然心口一疼。 姑嵩默然许久,才无可奈何一般微微垂下眼帘,面上的笑淡得看不出来,薄唇轻启,开口时连声音都仿佛能被风轻易吹散了去,“父皇说得是,这些分文不值的饰物确实难登大雅之堂,配不上姨母半分。” 似玉瞧着他这般模样既心疼又愧疚,忽而想起了被她压在装饰盒下的玉镯。 他在凡间时不过是一个清修的道士,那只镯子即便比不上天帝送得任何一件首饰贵重,可在凡间也是他用尽了老婆本买的,于他来说是付出了所有,而天帝给她的即便比他给的贵重,可于天帝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往日赏给美貌的仙娥也无非是这些…… 孰轻孰重,轻易便能看出来。 浔邺见姑嵩这般退让也没多高兴,反而更是有气无处发泄,面色比之刚头更加难看。 三人这般默然不语的样子多少有些吓人,气氛古怪诡异,列座的仙家也不是没有眼睛的,这般哪还看不出来,一时皆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吉时已过,婚事便有些匆匆忙忙,一时仙乐奏起,场面盛大的婚宴便开始了,热闹的声响多多少少打散了这一处凝重的气氛,叫临近这一处的仙家们自在了些许。 萧柏悯俊逸的面容满是笑意,领着新娘子往这处走来行礼,二人皆是玉人之姿,身上朱红色喜服似有流光溢彩,这般站在一起极为登对,瞧着便觉赏心悦目。 似玉看着粉面含羞的施梓漆越觉不对劲,自己刚头被姑嵩搅得昏了头一般,竟忘了问施梓漆究竟为何要在成亲前见姑嵩? 恍惚间,施梓漆已和萧柏悯行了礼,又往这处来拜了天帝。 施梓漆行礼时抬眼看了一眼姑嵩,见他神情默然心中亦是苦涩,想起最后问他究竟有没有对她有过一丝的心动,哪怕只是一瞬间。 她已经卑微到尘土里,只要他说有过,哪怕是装的也可以,她决计做不出伤他的事,可他偏偏这样铁石心肠,冷淡至极…… 她微微收敛了情绪,眼中神情更冷,想起他和似玉那般勾当,那刚头替天帝暗下的禁术咒法,便也没了良心不安。 天帝特意上前扶起二人,看着施梓漆面上多有欣赏,“匆匆赶来也没有备礼,这通天玉簪是天族传下来的,今日就送给你们夫妻二人作贺礼。” 此言一出,众仙家纷纷讶然。 这通天玉簪是天族身份的象征,一般皆由天后留着,或做新婚贺礼传给下一代天帝天后,现下给了萧施二人这又像什么话? 这不是明摆着给即将成为天后的玉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再说,天帝如今膝下只有姑嵩殿下一个儿子,以殿下的能力,恐怕再生十个百个也未必比得过姑嵩,帝王十有八九就是传给殿下的。 这只传天族儿媳妇的玉簪落到了旁人那处,那往后殿下娶的正妻呢,这不就是说明了萧施这对夫妻,比自己儿子儿媳的地位还要高上许多,这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生生打了殿下的脸。 殿下这般辛苦打理政务,这么烫手的山芋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更没有说过陛下一句不是,这般对待多少惹了几位老仙家的心里不舒服。 蓬莱岛主当即上前阻止道:“陛下这万万不可,如此贵重的厚礼我们蓬莱可收不得!” “我瞧着这两个后辈听话又懂事,梓漆这个女娃娃聪明又能干,这礼怎么就送不得了,况且今日是大喜之日什么礼都不算重,收下罢,往后勤加修炼,九重天上少不得你们这些有能耐的仙者。” 蓬莱岛主见天帝不改初衷,也不好勉强,转头看了眼座上的似玉和垂眼静坐着的姑嵩殿下,只觉往后处境艰难。 今日蓬莱可是一下得罪了两个人,一个是现下板上钉钉的天后娘娘,第一个说不准就是未来的天帝! 蓬莱岛主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头痛至极。 萧柏悯看着玉簪又看了一眼施梓漆,似觉收之不妥。 施梓漆微微颔首,端庄得体示意他伸手接过,没有半点推来阻去的意思,落落大方冲着天帝微微施礼,“我们夫妻二人多谢陛下所赠,日后必然勤加修炼,不敢妄负陛下所望。” 这一场婚事含了太多讯息,加之先头那些流言蜚语,多少让诸位仙家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天帝很显然不喜姑嵩殿下,难道是有意扶持蓬莱萧柏悯,柏悯仙君在蓬莱名头也是极盛,在九重天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仙者,这般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妥。 陛下若是要扶这二人,恐怕姑嵩殿下往后所行必会被制约,日子未必好过…… 宴还未结束,姑嵩便不知怎么就吃醉了,醉意太盛颇有些晕晕沉沉,蓬莱岛主忙唤了二三仙侍扶下去歇息。 似玉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关头放任自己吃醉,一时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现下所有于她来说都是模模糊糊的,反倒只有姑嵩在一旁才能让她安心,见他现下离了自己视线,心中越发不安,连忙使了眼色示意罄衣先跟上,自己稍坐片刻便趁天帝未曾注意,起身快步离了这处,去追姑嵩。 天色已经灰暗下来,蓬莱岛中以明珠为灯,朦胧的光芒照射下来,如同缥缈仙界一般,亭台楼阁在这烟雾缭绕之中若隐若现,似在凡尘,又似在仙境,与之九重天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似玉快步往蓬莱阁行去,裙摆在行走间飘扬飞舞,飘然若仙子踏进凡尘,仓皇失措如同迷了路。 刚头不过相差片刻,姑嵩醉酒,他们必然走不快,可现下她走了这般久却还没追上,心中越发生急,速度越来越快,发髻间的步摇乱颤,忽而头上的花枝掉落而下,她走得太快,来不及收脚,一脚踩上了花枝,“啪吱”一声花枝被生生碾断,在这寂静的夜里极为清晰,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惊得人心一慌。 似玉连忙移开脚,俯身去捡那破败的花枝,上头的含苞待放的花苞已经不成样子。 远处罄衣快步奔来,面上惊恐非常,“玉姬,奴婢跟丢了,那些仙侍不知将殿下带到了何处去!” 似玉心中的不安当即应验,闻言手猛然一抖,才刚捡起的花枝便又掉落在地。 ☆、第27章 似玉心中大慌, 身后有人往这处走来,她转头看去, 是眼含怒意的天帝。 似玉面色凝重, “你将姑嵩弄到哪里去了?” 浔邺闻言更加怒不可遏,显然知道了一切, “你还敢开口替那孽障, 你和他的事都叫人传到我这处了!”他几近切齿,面色阴沉得可怕, “回九重天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似玉忍不住冷笑出声, “陛下是不是弄错了, 先前可是叫我不要痴心妄想, 暗里说,我们的婚事早已不算数,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这般多?” 罄衣在一旁看得瑟瑟发抖, 上前几步靠近玉姬,满眼惶恐不安。 “我看你真的是昏了头, 做出这种龌龊之事竟还这般恬不知耻,和我回九重天!” 浔邺只觉不可理,猛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我不管你往日如何,这婚事既然已经定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你趁早断了那些不知羞耻的心思!” 似玉眼中神情阴冷,伸手击去,“放手,我绝对不会跟你成婚,也不会去九重天!” 浔邺后仰躲过,盛怒之下目露阴翳,周遭景象扭曲叠加,瞬间便回到了九重天,宫殿里头的仙侍见此忙吓得退到外头去。 浔邺将她往殿里头猛地一拽,“你在此处好好想明白,婚事依旧如期进行,这些时日不要再做让我恶心的事,天族丢不起这个脸!” 似玉如何敌得过男子力气,这般一甩整个人便生生往地上扑去,肚子猛地抽疼一下,她面色骤然苍白,直捂着肚子疼吟起来。 浔邺见状一怔,见不像是装的,连忙从外头喊道:“去把仙医唤来!” 外头仙侍忙应声而去,不敢耽搁片刻。 浔邺从未见过她这般,不由一脸紧张上前横抱起她,放在靠榻上,“小玉,你没事罢?” 似玉肚子一阵抽疼过后,便慢慢恢复了平静,不过还是没缓过劲来。 不过几息,仙医便到了,上前待替似玉把了把脉,忙一脸喜色对着浔邺贺道:“恭喜陛下,玉姬这是喜脉!” 殿中气氛瞬间凝住,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浔邺的面色一时发青,极为难看。 似玉闻言呆滞片刻,不知所措摸向平坦的肚子,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怀了身子,想起刚头的巨疼,连忙开口问道:“刚头狠摔了一跤,它可有事?” 仙医见天帝面色不好,一时只敢低声回话,“玉姬您放心,胎象很稳,现下已有一个多月了……”他说着声音慢慢变小,直至没了声,心中越惊。 这些时日,天帝可都是在外休养,玉姬却怀了身子,那这孩子岂不是旁人的……! 仙医吓到面色一白,当即跪倒在地,惊恐至极。 似玉闻言安了心,她没想到自己竟会怀上孩子,还是姑嵩的,是了,他于这事如此勤恳,又怎么可能怀不上? 似玉有些接受不过来,垂首看着肚子,想到现下这个局面,又觉头痛欲裂。 死一般的静默过后,浔邺手慢慢握紧,额角青筋突突暴起,“去弄一碗堕胎药,将这胎打落了。” 似玉闻言面色一白,仙医忙战战兢兢应声退下。 似玉见他这般神情,只觉怒不可遏,连忙起身不管不顾冲出去,却发现他早布了结界,一时心中惊怒非常,转头看向他声音都有几分尖利,“浔邺,你要是敢这样做,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和你同归于尽!” “打掉孽种,对你对我都是好事。只要你打掉,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成婚以后,我还是会将你当妻子看待。”天帝冷冷冰冰说着,显然是心意已决。 似玉面色徒然阴翳非常,眼眸突然闪过一丝血红,“陛下这是非要与我为敌了?” “你和那个孽障私通□□宫闱,做下这不论龌龊之事,还敢与我叫嚣,你怎么这般不要脸,今日无论如何,这孽种你别想留!”浔邺突然厉声喝道,显然已经怒极。 话音才落,外头仙医已然端来了堕胎药疾步进来,药才刚刚进了殿中,苦味已经蔓延整个大殿,瓷白玉碗盛着黑漆漆的药汁,一看就惹人不寒而栗。 似玉手下意识捂着肚子,后槽牙咬得紧紧的,耳旁突然响过一阵蛇鸣嘶吼,震耳欲聋,体内一股巨大的体如紧绷的箭弦,下一刻就要崩断而去。 她一怔,见天帝仙医皆没有察觉,心中一惊,环顾四周,越发不明所以。 浔邺伸手端过了药,走到她面前已然收敛了些许怒意,开口温和软语诚恳道:“你我既然已经有了婚约,就是夫妻,只要你今日打掉这个孽种,你还是未来的天后,什么都不会改变。” 似玉闻言看向他,许久,终是伸手端过他手中的药。 浔邺见之以为她听话妥协了便也不耐烦再开口,却不想似玉突然高高举起,连药带碗一道砸在了地上,碗“砰”得一声碎落了一地,殿中无端静谧下来。 仙医腿一软连忙跪倒,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似玉只觉可笑又荒唐,她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那个在荒漠里救了她的大英雄好像早已不见了许久,只是她没有发现。 “浔邺,你怎么说得出婚约二字,我等了你万万年,你却说我对你有利可图,说我觊觎天后的位置,既然觉得我不是真心,又何必再来说这冠冕堂皇的话。”她心中苦涩至极,眼眸满是决绝,“陛下,从你说出这种话后,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你救过我一命,这么万万年我已经还得够多了,现下你要是敢动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怕闹得鱼死网破,不死不休!”似玉面色阴沉如一个亡命凶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这么多年来,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受利者都是他,她就像他暗处的一把刀,他指哪里,她就刺哪里,如今她若是变成了敌人,那么这把刀便是对准了他自己! 浔邺站在她面前许久,心中满是滔天怒意,可盛怒之下又有何用,对于她,他终归下不了手…… 良久的静默过后,浔邺才勉力开口缓和,“刚头是我太过冲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不该。 先前我说的那些话是在气头上,当不得真,你也知道那个孽障诡计多端,他那时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你,你也知晓,我看他年少苦过,自然着紧,却不想他是这样的人。 我虽因为他的缘故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心中却不是这般想的,后来不是也没舍得对你做什么吗?”他说着一顿,又神情诚恳道:“现下你先好好冷静一番,安心养胎,其余的事情往后再说……?” 似玉闻言当即开口截道:“不需要等以后,我现下很冷静,我们之间也不会往后的事……” “小玉,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相识这么久,我不相信你和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超过我们。你们现下不过是避人耳目的刺激和一时的激情,他心思这般歹毒阴狠,连我这个亲生父亲都能算计其中,又何况是你?更何况你往日那样对他,他又怎么可能不记恨心中,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是为了你才冒这么大的险,布这样大的局吗?” 这话可是点在了似玉心中要害,说到底她和姑嵩的结依旧没有解开,他什么也不和她说,又如何叫她安得下心。 “你好好冷静下来想一想,你我才是最熟悉亲近的人,他只不过个外人……”浔邺见达到了目的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似玉如何能让他这样走了,连忙上前追去,却被结界拦住,她躁怒到了极点,伸手拍打结界,“你若是担心帝位被威胁,大可不必如此费功夫,你把姑嵩放了,我和他现下就回荒漠去,绝对不会再回来!” 浔邺转头看向她,语调一片温和,“你放心,姑嵩再是混账,也总归是我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几日便让他好好闭门思过,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安心在此处养胎,不需要担心别的,只要你想通了,我就放你出来。” 似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前又是一道看不见,出不去的结界,终究是无力坐倒在地,只觉筋疲力尽。 浔邺出了殿中,“你说这胎要怎么才好悄无声息地打掉?” “可将堕胎之物放入膳食,每日些许,时日长久必能见红。”仙医闻言连忙开口回道。 天帝走在前头不再说话,仙医越发面色惨白跟着后头,身上已是一片冷汗。 天帝却越走越僻静,周遭几乎再看不见一个仙侍,他一时浑身打冷战,却又不敢不跟着。 前头一个殿中拐角而过,浔邺突然转身伸手掐向仙医的脖颈,将他猛然往一拖,一声闷哼才刚传出,便消了音,死一般的寂静,叫人无端毛骨悚然。 浔邺再出来时面色阴翳可怖,身后拐角不过几缕消散而去的魂魄,再无其他。 ☆、第28章 灰暗潮湿的幽闭空间, 没有一丝光线,更没有声音, 无边无际的世界里一片灰雾, 透过雾气依旧看不见任何东西。 姑嵩被面朝下悬空吊起,手脚拴着粗如孩童手臂的铁链, 长长的铁链锁在一旁的石壁上, 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可以给他活动,长时间悬吊着, 手脚都已经疼得发麻。 可他像是没有感觉一般,醒来后看见这样的地方也没有半点讶异, 静静看着前头空气中的一点, 似乎在等什么。 片刻后, 没有边际的世界里,突然显出了一道巨大的门,伴随着轰隆的声响, 百丈之高的石门缓缓开启,一道光线照射进来, 在这灰暗的世界里显得突兀刺眼。 光线中一个人走了进来,威严的面容上隐藏着滔天怒意。 浔邺一步步走近,看着悬吊着的人, 明显再无抵抗之力,帝位拿了回来,再没有了威胁,可多年陪伴他的人却弄出了这孽障的孩子! 他胸腔中充满了怒气, 恨之入骨,当即举起一旁的铁架子往他身上猛砸,“你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子,竟然敢做出这般天理不容的丑事,睦雪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这个畜生,我若是在必然早早将你掐死了去!” 姑嵩闷声不吭,静谧的世界里只余铁架打在皮肉上的闷声响,隐约听到骨头折裂的声音,可他却连一丝闷哼都未发出,若不是玉色的衣袍上透出的血痕太过触目惊心,那额间剔透的冷汗滴滴砸落在地,还以为他根本没有痛觉。 浔邺狠力发泄几番,见他一声不吭,越发没了兴致,“砰”地一声扔掉了沾满血迹的铁架。 姑嵩五脏六腑似乎都出了血一般剧痛,喉头一阵腥甜涌来,再也压制不住生生吐了一大口血,浅色清隽的衣衫上晕透出了血迹,染红了衣衫,血水顺着衣摆一点点滴落而下。 滴答滴答,在空寂的灰暗中莫名显出了几分诡异寂静,地上鲜红血迹斑斑,看上去触目惊心。 却不想他不但没有求饶的意思,甚至若无其事笑起,轻飘飘道:“原来天帝只有这么一点本事?”话间轻描淡写,既嘲讽又狂妄。 这样的做派最是气人,你在这处怒极发飙,以为打着要害处,他却在那处漫不经心,半点不放在心上,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倒衬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浔邺怒极一把拉过他的头,面露狰狞厉骂,“你还敢笑,你的继母如今怀了你的孽种,我们天族可真真是成了九重天的笑柄,你可真是好本事!”他甩手就是一巴掌,用力地手都发抖起来。 姑嵩被打得头偏向一边,神情怔然,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 他忽而轻笑出声,鲜红刺目的血染红了他如玉的下巴,唇齿间尽是血迹,依旧不改容色清俊,可这笑太过古怪,却让人莫名心里发怵。 他似乎极为欢喜,却又不是纯粹的欢喜,“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他话间清冷非常,平静淡道,可那眼中莫名透出些可怕的疯狂,眉眼无端凛冽,笑意锋芒毕露却惊艳于眼前,惑人却又无端瘆人。 浔邺见他这般不知悔改害怕,神情越发阴沉,也不耐烦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最好祈求朝堂上没有岔子,倘若是接下来出了一点问题,你都别想好过!” 阴狠威胁的话在空寂的世界里回荡,巨大的石门又一次慢慢开启,天帝离去之后,门再度消失在眼前,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一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压抑得透不过气。 这样的地方呆上一日两日都是煎熬,若是呆上一辈子,只怕早早便要疯了去。 姑嵩静默半晌,微微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视线落在皙白干净的手背上,这一处几百年曾被她抓了一道,哪怕回了九重天后,她再没有抓过一次,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位置,记得谁曾经看过这道痕迹…… 他眼中一片漠然,没有半点情绪,看上去似乎没有感情,而现在仿佛才是真正的他。 浔邺一出来便开始着手政务,废了几个日夜将姑嵩处理的政务仔细查了一遍,发现他并没有暗中做什么手脚,反倒将政务理得很好,替他解决了不少烫手山芋,数十日来上朝都是平平顺顺,没有半点障碍。 可时日长久,问题便慢慢浮出来了,姑嵩行政与他行政完全是两个极端,他擅守喜温吞之法,保守之间可守得太平,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危机,即便出了错处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姑嵩则是剑走偏锋,以攻为守,宁愿以刀割腐肉,也不愿意让它继续蔓延下去,下手极为狠辣,这般动作若是没有极大的把握,那一小步错便是满盘皆输。 而现下这一番雷厉风行处置下来初见奇效,解决了许多问题,再用回天帝温吞的法子,是决计不行的,只会让所有的问题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棘手! 可若是让天帝兵行险招,弃车保帅,又冒险太过,后面每一步都是至关重要,倘若不是在他预料之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他熟悉的法子,赶鸭子上架终究是处处受制,只能谨慎行之,拖延搁置,一放再放。 那好不容易解决的烫手山芋又如星星之火燎原而来,引得朝中着手的老臣不满于心。 先前在蓬莱,陛下就将那天族相传的玉簪给了蓬莱的弟子,现下姑嵩殿下又久不见人,多少叫他们猜出了陛下和殿下之间的不好。 可陛下与殿下之间究竟如何,那是天族的事情,万不能将这四海八荒九重天当做儿戏,这一步走错可就是六界大乱,魔界若是趁虚而入,这盛世太平全盘倾覆也不过就是一瞬间。 这政务先前是姑嵩殿下处理,如今看了陛下已经有心无力,却又拦着殿下接手解决,多少叫老臣们心里焦急,再加之先头事情一放再放,问题接踵而来,再这样下去可就是大不好了! “启禀陛下,此事乃是殿下亲手着办,吾等皆不知晓殿下究竟如何打算,实在寸步难行。”一老臣先一步出来,委婉建议道。 此言一出,私底下商量好的老臣一一出来开口言之,这一遭是必然要将姑嵩拉到朝堂之上的架势, “此事既然是殿下处置,是该让殿下将这些事情彻底解决,也免得陛下为之烦恼。” “臣附议,这些烫手山芋若不尽快解决,只怕往后不堪设想。” “臣等附议。” 一时逼得天帝无法开口,其实他若是能将这些事情一一解决,自然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姑嵩,可偏偏姑嵩的路数太过诡异极端,若是按照他现下的局来,那可真是步步走在悬崖峭壁,一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根本没有办法效仿! 这些仙家多少预料到这般下场,这事若再拖下去,这错处早晚地落到他们头上,倒不如现下趁早解决了去。 整个大殿上跪满了仙家,忧心焦虑的有之,顺水推舟的有之,心怀鬼胎亦有之。 这可真真正正的再逼他,他勤政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这样的局面,即便这群老臣话说得再好听,也依旧是在打他的脸。 这老子比不过儿子,还要去寻儿子帮衬,说出去多难听呀! 无声的寂静过后,饶是浔邺往日一向宽仁,现下面色也无法控制地发沉,默然片刻才开口威严道:“此事吾心中早有计较,只是姑嵩这些时日打理政务多少困了他的性子,他年纪还少,自然受不得这般重的担子,一时撑不住避了也是没法子的事。 不过也确实需要历练历练,做事又岂能半途而废,吾早就派人去寻他了,只是这天高海阔,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寻得,恐要费些时日。” 话已说到这个上头,诸位仙家自然明白,便也退了一步, “陛下日理万机,多有操劳,若实在找寻不到,臣等愿意代劳。” 早朝散后,浔邺面上依旧稳重威严,可回了书房一张脸就彻底阴沉了下来,伸手便将玉案上的东西挥到了地上,“一群老东西,倒会在我面前使心眼!” 笔墨纸砚劈哩叭啦碎了一地,身后的几位仙家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陛下息怒。” 浔邺猛地转头看向他们,厉声喝道:“息怒息怒,一天到晚就只知息怒,遇到事却没有半点解决的法子,难道都要让我来想吗,那要你们有何用!” 仙家们听闻此言面色发白,“陛下,实在是殿下先前大刀阔斧太过狠辣,那般一刀切下,根本就没是有路可走,我们实在想不出解决的法子,也不知殿下是不是故意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想要给陛下您添堵。” 浔邺这么多年而来,也不是废物,否则天帝早早就换了,他自然看得出来姑嵩的底子,他不仅没有乱来,而且每一步都切中要害,处理得干净利落,思维缜密至极,一步步看似冒险极端,却走得很稳,半点不出岔子,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最快的解决之法。 现下再听之这些愚不可及的话自然更是怒上心头,“无路可走,好一个无路可走,等你们找到了路走,恐怕天帝也早早换人了!” 面前跪着的几人闻言惊恐万状,当即磕头,“陛下恕罪,臣等无用,求陛下恕罪!” 浔邺面色阴沉狰狞得可怕,如今诸事不顺,真让他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罪魁祸首,可有实在顾忌良多。 “陛下,为今之计是要先稳住那一群老臣,倒不如先将殿下哄骗出来,将这些事情处理清楚了,再将他关起来……” 浔邺闻得此言怒不可遏,指着他们大声厉骂,“哄骗,你们拿什么去哄骗他,你们这些脑子怎么和他玩,他不过区区十几日将你们耍得团团转,连他的路数都摸不清楚,你们怎么去骗他,还哄骗出来,荒谬愚蠢,一群酒囊饭袋!” 帝王之怒又如何叫他们承受得起,闻言再不敢多言一字,一个个抖成筛子,冷汗尽湿衣襟。 浔邺只觉心中烦不胜烦,暴躁至极,他现下就像是踩空了一般的感觉,明明什么都握在手中,可却越觉不安定,仿佛如今他才是真正踏了局中,而先前所有不过与他玩笑热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_________╮ ☆、第29章 午间的日光耀眼炫目, 天界霞光万丈,滚滚流云翻腾起伏。 罄衣拎着食盒快步往殿里头走去, 进入殿中便轻声唤道:“玉姬。” 片刻后, 一只大脑袋小玩意儿扭着肉乎乎的小屁股往这处走来,脑袋上的毛颇有些凌乱, 看着很没精神, 小肚子微微显怀。 那么一只奶狮子迈着精致小碎步走来,实在想象不出她挺着大肚子的模样, 想着便担心这小身板撑不撑住这大肚子。 似玉几步走到桌案旁往地上一坐,小小一只很是认真等着罄衣吃的。 罄衣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 将里头的吃食一一端出来, 趁着没人又从袖子里拿出一碟小软糕递过去。 似玉凑到小碟子旁, 张嘴叼起一块软糕,在嘴中细嚼慢咽,那大脑袋似乎都没有力气抬起, 瞧着很是疲惫。 罄衣见她本就只有这么点大,还只吃上几块少得可怜的糕, 以后少不得瘦掉多少肉。 “玉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天门那一处管得太严, 每日只能偷偷带进来这么一点吃食,再多的便不可能了。 陛下既然让您安心养胎,想来不会对小主子做什么,您每日只吃这么一点东西, 小主子可怎么长得大?” “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他若是真的这么轻易松口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也不至于到现下还关着我,摆明的便是把我当做敌人,唯恐我出去泄露了对他不利的消息。”似玉说着满眼凝重,她太了解天帝,他现下根本没有理由让她生下来这个孩子,说着安心养胎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既然做了母亲,便不是一个人的事,由不得多考虑几分,没得法子只能让罄衣去凡间带些吃食过来果腹。 如今她没有半点安全感,只有变回原身窝在一处角落,才勉强觉得安全,如同往日在凶险的荒漠一般躲避窝藏。 关在这里数十日,她从最开始的煎熬挣扎到现下的无能为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只怕到生,她都未必能出去。 “我昨日给你指的那些地方可有去寻过了,有没有寻着他?” 罄衣闻言一脸为难,“玉姬,您说的那些地方奴婢都已经去看过了,根本没有殿下的踪影,也不知陛下究竟将他关在了何处。” 似玉闻言一脸凝重,九重天上明明就有他的气息,绝对不可能离远,怎么会找不到? 罄衣见她这般神情有些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殿下这么久没有消息,指不定是生是死,那玉姬肚子里的孩子倒不如没有,免得日后惹了陛下的眼,落得处境艰难的局面。 九重天的主人是天帝,而姑嵩只不过天帝的儿子,没有一点主导权,根本护不住玉姬,还是选天帝妥帖一些。 “玉姬,您真的要留下这个孩子吗,这可是姑嵩殿下的孩子,这般往后您坐上天后岂不是为难……”“我不会做天后。”似玉嚼着最后一块糕点,默默回答。 罄衣闻言可是着急,“可是您不做天后,又能去哪里呢,这四海八荒全都是天帝陛下做主,你若是得罪了他,您和孩子可如何是好?”她说着越发忧心重重,“更何况……姑嵩殿下以往那样对你,未必见得真心,也未必担得起做父亲的责任,他如今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去护您,说不准还要您去保护他,去为他操心劳力。” 似玉咽下口中的糕,“我若是不愿意,天帝他也不敢勉强,现下分开比闹得鱼死网破好看许多,过一阵子他自己就会想明白。 我再与你说几处地方,务必要找到姑嵩。” 罄衣见她心意已决,也不敢再开口劝说,只满面愁容地收回小碟子,认真记下似玉说得几处地方,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似玉看着罄衣离开,又伸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摸上去已经有些弧度,这里头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母亲,可现下这种感觉太过微妙,好奇而又紧张。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这孩子生出来是像她呢,还是像他? 不对,孩子一定不能像她,这面皮总被人当作坏人,还是像姑嵩的好,他生得那样好看,孩子若是像他,必然也好看。 不知他往后知晓自己怀了身子,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想来一定很欢喜,一定不会再满眼荒凉地看着她。 似玉想着心中竟起了一丝满足,一直对他亏欠良多,若是能给他一个孩子,或许也算是一种补偿。 她想着便满心柔软,垂首眼中尽是温柔,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巴掌大的奶狮身上。 可是似玉的退让并没有让天帝善罢甘休,她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这一日才刚刚睡下,肚子便一阵一阵抽疼,下身似有什么东西涌出来,她忙伸出爪子一摸,竟然是些许血。 她心头大骇,忙惊慌尖叫,“来人呐,快给我唤仙医!” 外头守着的仙侍倒是没有耽误,片刻工夫便派来了一个面生的仙医,认认真真替她诊了脉,恭敬回道:“启禀玉姬,胎象一切皆稳,并没有什么不妥,玉姬不必太过忧心,只需安心养胎便是。” 似玉躺在床上里头,闻言黛眉微蹙,隔着纱帐观察着他的神情,“可是我流了血,真的没有关系吗?” 仙医伸手作揖,又恭敬施了一礼,“这是气血郁火,每日排出些许乃是好事,于小殿下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玉姬若是不放心,臣这一处再给您开一服安胎药,每日喝上一碗,绝对不会有半点问题。” 这药喝了才要不安心呢! 似玉垂下眼睫,眼中神色凝重,这显然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只得假以完全信服的语气平和回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安心了,至于安胎药便不必了,我不喜欢这些难喝的玩意儿。” 仙医闻言连声应是,又嘱咐了几句养胎需要注意的事项,便随着仙侍离开了。 似玉看着那一层只困住自己的无形结界,心中害怕至极,她没有吃天界的任何东西,吃得全都是凡间的吃食,根本不可能中招。 罄衣不会说谎,又一心为她,绝不可能背叛她,难道是被天帝发现了,暗自寻人在她吃食里加了东西? 她越想越焦虑难安,为了安全只得不吃不喝。 却不想一两日过后,出血依旧没有停过,体内一种流逝而去的感觉无时无刻不萦绕着她,想见天帝,他又迟迟不现身,一时精神身体备受折磨,生怕孩子留不住,无能为力的感觉叫她神经越发紧绷,几近崩溃边缘。 罄衣也怕,在外头问了许多害胎不稳的原由,全是从吃食衣着上下手,可没有一个对得上她的。 正费尽心力想着,鼻间传来若有似无传的香气,很平常的花香,好像从几日前便已经有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当即惊坐而起,调息闭气,避开了所有的气息,果不其然,第二日血便止住了。 这一劫避过后,她心中越发害怕,若是她没有察觉呢…… 她后怕不已,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可以再这样坐以待毙。 宽大的宫廊下,仙侍疾步而来,往殿中走来启禀道:“陛下,玉姬已经想通了,想要见陛下一面。” 浔邺正因政务焦头烂额,闻言思索片刻,便起身前去。 殿中花香若有似无,摆设一如往常,只是安静了许多。 浔邺进了殿里,似玉正坐在桌前等着他,面色有些苍白,往日鲜红的唇瓣也失了血色,肚子已经微微有些弧度。 他面色微沉,在她对面坐下,“听说你有事寻我?” 似玉闻言微微一笑,“陛下说让我想清楚,我现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爱的还是你,我答应陛下说的婚事,可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留下它。”她眼中泛起泪花,“这是上古凶兽的血脉,如今只我一只,我势必要留下它,还请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不求别的,只要留下来我就心满意足。” 浔邺闻言不语,显然是不同意。 似玉满面不安害怕,只颤声劝道:“姑嵩是你的儿子,于亲你不得杀他,留着你自然也不会安心,这个孩子对你说是个很好筹码,不愁控制不了他。” 浔邺闻言沉默不语,现下这个局面他必须将姑嵩放出来,这个法子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手中有东西牵制着他,政务问题又能得到解决,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唯一法子。 可他摸不准姑嵩的心思,也不知这孽障能不能威胁他。 毕竟他这般用心歹毒的性子,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算计其中,未必会被一个孩子绊住脚。 似玉看一眼便知晓他在想什么,开口提议,仿佛一门心思站在他那一处,“姑嵩自幼一个人长大,若是如今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他必然会在乎,陛下若是担心,大可将孩子多放在他眼前,培养些许感情,绝对是牵制他最好的东西,届时孩子在你掌握之中,还怕他不听你的话吗?” 浔邺闻言还是疑心,他怕似玉不是真心向着自己,抬眼看了她许久,忽而起身走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满面温和开口,“小玉,你这么为我着想,我是真的很欢喜,这孩子本就答应你留下来了,又何出此言,你好好安心养胎,既然你已经想通了,我们还是尽快将婚事办了罢,以往那些便都当作过去了,好吗?” 似玉面上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端庄得体点点头,“那陛下可要隆重一些娶我,也不枉费我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浔邺面露笑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如同以往一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小玉,我一定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第30章 似玉答应成婚之后, 天帝便撤了结界,可外头守着的仙兵们却只多不少, 看守极为森严, 旁人根本进不来。 天帝派了一位仙官嬷嬷来照顾她,这位嬷嬷来头不小, 往日那天界第一美人睦雪和陛下就是她一手带大的, 陛下这一辈的几乎没人不敬重于她。 仙官嬷嬷来此,还带了许多面生的仙侍, 每日寸步不离地照顾似玉,便是她要出去散散心, 身后也必然要跟许多人伺候, 一言一行皆在旁人眼里。 似玉倒没有太过在意, 即便结界已消,她也依旧在殿内,与往日并没什么大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她开始吃天宫的东西了,而那清甜的花香再没有出现过, 她也不曾再出现不适,勉强算作与天帝达成了共识。 帝后的婚事又在九重天里传起,她怀了身子的事也传了出去, 这场婚事变成了奉子成婚,倒也没有惹太多闲言碎语,至多便是一些拘于礼数的老仙家们多几句嘴罢了。 比起这孩子是姑嵩的,那掀起的浪花可算是小之又小了, 平平和和便过了风波,婚事又开始紧锣密鼓筹备起来。 几日后,便听见姑嵩出现在九重天的消息,天帝将手头几件极紧张的要事交到了姑嵩手里,欲要他好生历练。 而蓬莱岛刚刚成婚的萧柏悯施梓漆夫妻二人也来了九重天,天帝委以二人重任,欲将之培养成左膀右臂。 她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这些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安安心心养胎待嫁,不操一点闲心,仙官嬷嬷虽是天帝派来的,可确实把她照顾地极好,小身板生生养出了些许肉,瞧着软乎乎的。 然而即便如此,天帝也没有将宫外的仙兵撤走,依旧日夜守着,美其名为护她安全。 这日天色大好,阳光明媚,日光在云彩之中流淌,光线丝丝缕缕透过,薄薄的云笼着越显朦胧,窗子打开一望望不到边,显得视野极为敞亮开阔。 似玉坐在梳妆台前,一身薄衫着身,衬得身姿越发动人,肚子已经微微有些弧度,白净的皮肤仿佛浸了水一般润,温和的光线照在身上隐透光晕。 她闲来无事摆弄着手中的玉镯,桌案上摆着许多首饰,却独独只拿着一只古朴的玉镯瞅。 玉镯的青绿色苍翠欲滴,玉身触之一片温润的冰凉,玉镯里头似隐隐透出一丝氤氲烟气,似水缓缓流动。 她拿着帕子微微擦拭玉镯,眉眼难得露出几分温柔,动作小心翼翼。 “玉姬,今日外头天色极好,您整日呆在屋中必然闷了,不如去外头晒晒太阳赏赏花?”罄衣几步进了殿中,见随身伺候的嬷嬷不在,当即压低了声音道:“先前让姑嵩殿下回来处理政务的几位老臣已经打听清楚了,或多或少受了陛下的打压,如今柏悯仙君势头又盛,压过了一众仙家,多少惹了心中不忿,不过陛下惯会缓和,依旧没出什么大岔子。” 似玉将玉镯放好,不急不缓道:“敢怒不敢言罢了,现下火候还不到,不急于一时,你只管继续在仙侍中赞扬蓬莱学识,多点着蓬莱弟子能力极佳诸如此类的话,凡事说一点便好,切莫言多叫人发现。” 罄衣连忙点头,“奴婢不过偶尔提一句,那些伺候的仙侍们闲扯话头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便自行添油加醋起来,没有人发觉奴婢异样。”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刚头被似玉支开的仙官嬷嬷便又回了殿中。 罄衣忙拿起摆在桌案上的簪,在似玉发髻上比划,“玉姬,您瞧这个好看吗,与您今天这身衣裳正好相配。” 似玉看向镜子,视线在簪子和衣裳流转一番,才开口说道:“不错,就这个,走罢。” 嬷嬷当即上前扶她,“玉姬这是要出去?” 似玉由着她扶起身,“出去随便走走看看花草,成日闷在屋里,多少有些无趣。” “好,若是赏花那便是万花园花开得最好,罄衣,你去吩咐仙侍将万花园的闲杂人等一律驱散,玉姬现下怀着身子,不可惊扰。” 罄衣忙应声而去。 嬷嬷准备了些许必备的物件,便扶着似玉出了宫,一群人浩浩荡荡行在玉阶,阵仗极大颇为招眼。 天界上四季温暖如春,繁花开遍,从不凋谢,万花园更是花木丛生,美如画卷。 似玉还未走近便闻见了花香,黛眉微不可见一敛,当即往另一处方向走去。 “玉姬不赏花吗?”嬷嬷在一旁疑惑道。 似玉抬手遮掩鼻子,似乎极为难受恶心,“我现下闻着这些味道便有些想吐,实在受不住。” 嬷嬷也是无计可施只得扶着她往另一处去,彻底避开了万花园,嬷嬷吩咐人往前头去清路,却不想便听远处有人窃窃私语, “我听说今日殿下在政务上出了大错,被陛下当着众仙家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赶出了大殿,可是真的?” 嬷嬷正欲开口教训,似玉抬手拦住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听着。 “确实是真的,我今日便是在大殿上伺候,看了个全,陛下盛怒之下也没有给殿下脸面,那场面着实太过丢人,我头一次见殿下这般窝囊狼狈,真是于心不忍。” “有何不忍的,我瞧着你们就是看重殿下的面皮,可这面皮生得好又有什么用,这些破事本就是殿下惹出来的,前些日子殿下代之处理政务,据说为了逞威风,完全不顾后果,将朝政局面弄得乱七八糟,现下却又想不出法子解决,怎么可能不惹陛下震怒,陛下不过骂了几句已经算是怜悯慈爱,否则可是要大罚的。” “说来确实,先头多少人看好,现下这烂摊子还要陛下来收,这朝政着实办得不好看,殿下也太过急于求成,却不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稳着,到底是在外长大,即便是天族殿下,没有天族的培养,也终究是个吃闲饭的。” “快莫说这样子的话,当心你的御刑司着人办你!” “怕得什么,这可不止我们这么说,连朝上的仙家们也多有议论,再管也管不到我们这处。” 似玉闻言站着默然不语。 仙官嬷嬷沉着脸转头看向身后的仙侍,“去看看是哪处的仙侍,如此多嘴饶舌,扰了玉姬的耳。” 似玉抬手拦住,“罢了,不必多生事端,这些事与我没什么干系,只要他们不是说陛下,其他人倒也管不了这么多,去别处走走罢。” 接下来几日这事便传得越来越远,姑嵩着手办的这几件大事都是极要紧的,偏偏在关键头上卡了链子,生生断在了原处,武断妄为惹得诸位仙家忙不胜忙,名声自然已就不好听了。 在大殿之上被赶了出去的事更是当作了笑柄一般传着,那些老臣看重的是能力,这般屡次出错还如何看不出他前头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先前期望有多高,现下就有多失望,一干老臣若是失望了,姑嵩能力不足以成为君王,还在观望的仙家又重新将视线返回到了天帝身上,储君的人选还没有定,朝中仙臣的心自然也不会乱。 这般又哪里会有人将姑嵩当作殿下,处境便是随意一想也有多艰难…… 似玉依旧四平八稳地过日子,该吃吃该喝喝,婚事也筹备的差不多了,婚期也差不离几日。 她坏了身子,往日在织女那处的喜服便没有拿出来,又重新赶了一身,天后的喜服也是改了又改,将重量一减再减,才让她勉强能够撑住。 似玉喜气洋洋试完了喜服,便累得窝在靠榻上不肯再动弹了,仙官嬷嬷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殿中的仙侍来来回回展示佩戴的首饰凤冠,似玉时不时看看摸摸,看上去非常有兴致,似乎极为期待婚事。 外头忽有仙侍来禀,罄衣听了忙传到殿内来,“玉姬,陛下和殿下一会儿要来看您!” 似玉闻言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天帝竟然会带他来见自己,以天帝的性子是却不可能的事,外头这么多仙兵,可不就是防着他们二人见面?她忽而有些恍惚起来,她有多久没见他了,最后那次还是在蓬莱,事隔至今,还是肚子的孩子第一次见它的爹爹…… 嬷嬷难得显出几分慈眉善目,当即过来扶起她,笑言道:“玉姬快些起身梳妆打扮,小殿下的父亲要来看你了。” 似玉心中忽而慌跳一下,莫名紧张了些,一时也觉得自己那处都不好看,忙坐到梳妆台前梳理打扮了一番,又认认真真挑选了衣裙,这些时日休养得极好,眉眼妩媚略有妖意,细白的面上都能掐出水来,肤若凝脂,若美玉发着淡淡光彩,叫人无法忽略。 不多时,天帝和姑嵩便到了外头,一前一后进了外殿。 姑嵩后天帝一步,眉目一如往昔,清冷如画,气韵如松墨入画,干净出尘,外界传言的平庸窝囊似乎和他根本搭不上边。 他一进来便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又慢慢往下落在她肚子上,神情怔然看了半晌,没有半点要避嫌的意思。 天帝挥退了所有仙侍,只留下他们三人。 似玉见姑嵩这般毫不避讳,肚皮都生生一紧,也不敢看他,只得避嫌往天帝那处走去,将吃食放在桌案上,“陛下,这是嬷嬷亲手做得,味道极好。” 浔邺面色不好看地点了点头,见姑嵩这样看着,脸色越发沉了下来,言辞不悦威压,“人你也看到了,现下可以回去安心处理事物了罢?” 姑嵩闻言既没有收回视线,也没有半点害怕,唇角微弯,似笑非笑道:“儿臣可以摸一摸孩子吗?” ☆、第31章 浔邺眼中都快喷出了火了, 当即伸手猛地一拍桌子,“畜生, 给你看一眼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休要再得寸进尺!” 姑嵩闻言默然不语,只静静看着似玉的肚子, 显然没听进去。 似玉被天帝吓了一跳, 不自觉伸手去护肚子,姑嵩见了眼中神情突然柔和许多。 浔邺见他这般冥顽不灵, 额角的青筋一下下暴跳,心中郁火却无法发出, 只得伸手拉过似玉的手, 安抚道:“小玉, 委屈你了。” “多谢父皇成全儿臣。”姑嵩起身冲着天帝伸手作揖,做派恭敬有礼,可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顺耳。 浔邺闻言神情阴翳地看着姑嵩, 若不是因为还要用到他,只怕早早就动手将他杀了。 似玉见这般场面只觉头皮发麻, 只得微微走出了桌案旁,将肚皮对向姑嵩。 姑嵩缓步走来,在她身前蹲下, 伸手摸向她微微鼓起的肚子,修长细白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 她的视线微微移到他身上,他面色有些苍白,薄唇微微有些泛白, 身上衣衫依旧是清隽干净的颜色,玉面渐透疲惫,看起来有些虚弱,这般靠近多少让她心口发紧。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慢慢烫到她的肚皮上,叫她莫名生出了几分拘谨,视线再不敢落在他身上,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姑嵩的手在她肚子上轻抚,忽而抬头看来,琥珀色的眼眸干净剔透,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它会踢你吗?” 似玉被晃得失了神,错愕了一瞬,忙开口疏离轻道:“没有这么快,现下它都还没有长大。” “原是如此。”姑嵩垂下眼睫看着她的肚子难得有了不懂的事,模样看起来很是安静无害。 浔邺见状如何不怒,这孩子都弄出来了,往日背着他不知多亲密激烈,一时心中越发生怒,“够了,小玉你进屋歇着罢,我们该回去了。”他起身拉过似玉的手,亲自将她领到了内殿,便头也不回地去了外头。 “你现下如愿了,可以走了罢?”浔邺的语调阴沉至极,听上去莫名危险,叫人不寒而栗。 “儿臣全听父皇安排。”那清透的声音不急不忙,恭敬倍至,俨然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儿子。 气氛莫名压低,如火山岩下火浆滚动,一点爆发便是尸骨无存的可怖下场,连在里头的似玉都能觉察几分。 片刻后,外头再没了声响,似玉再出去时外殿已经空空如也,她一时心下发沉为难,好不容易才稳住天帝,现下恐怕又惹了疑心。 原先大婚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只是中途停了下来,现下重新筹备倒没什么影响,不出几日便准备得差不离了。 她怀了孩子一切事宜从简,加之天帝政务繁忙,这帝后的婚事便简单了许多。 这日天才朦朦亮,仙官嬷嬷便来唤她,梳洗打扮过后,发髻高高盘去,凤光霞披戴上,朱红喜服上绣着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华丽精致,眉眼淡扫,隐露媚相天成,勾魂摄魄。 头上的金冠已然减轻了许多重量,可戴在头上,依旧压得她有些抬不起头,她忙伸手去扶,唯恐将压坏了脑袋。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吉时也差不离到了,似玉由着人扶着从宫中出来,凤冠前头垂下条条做工精细的花链子,如同帘子一般垂在面前,只能隐约看到她的面容。 这一处出来,过几处玉阶便到了行礼的地方,“咚~咚~咚~”天际遥遥传来中古老仙钟的声响,响彻天际,这是帝后大婚必然出现的祥音,天上仙鸟飞来荡去,时不时发出清越鸣叫声,热闹喜庆。 浔邺已然站在原地等着了,同样是一身朱红喜服,身旁站了许多仙侍,一排而去站立相迎。 浔邺见她走来几步上前迎上她,冲着她伸出手,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一如在荒漠救了自己时的模样,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似玉看了心中多少感触良多,她盼了这么久,却没想到今日会是以这样的目的嫁给他…… 她隔着前头垂下花链子看向他,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笑,仿佛美梦成真一般,将手递给他。 浔邺见她这般笑了,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如今她已经回心转意嫁给自己,即便肚子里怀着孽种又如何,即便生下来也多得是“意外”,往后他会还她一个孩子。 等此间事了,姑嵩和这个孽种应该一道消失。 浔邺目露阴翳,紧紧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往上缓步走去。 二人一步步踏上数级玉阶,天际洋洋洒洒撒下花瓣,是上头的仙子轻舞,似玉长长的裙摆垂落玉阶,落满花瓣,一路而上片片散落,仿若步步生莲。 漫长的玉阶走过后,似玉和天帝一道到了玉台,场中已经站满了仙家。 似玉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前方的姑嵩,他今日穿得格外隆重,发束金镶玉冠,衣袍繁复,玉带束腰坠玉佩,长身玉立人如画,清隽惑人,叫人移不开眼。 他安静站着,听闻他们这处动静微微抬眼看来,眉眼深远,视线正落在他们这处,玉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在看陌生人。 她身子便微微僵硬,几乎不敢去看他,眼眸闪烁,就像是背着相公做了错事的小媳妇一般心虚慌乱。 她强迫自己看向别处,便见着人群中站着的萧柏悯、施梓漆,二人皆是玉人之姿,一眼就能看见。 萧柏悯冲她微微颔首,成亲之后越显沉稳,而施梓漆却对她露出了一丝讽笑。 似玉收回了视线,眼眸微沉,晃神间她和天帝已经走到了祭台面前,礼官往前一步喝唱道: “天帝天后,拜行大礼。” 一旁仙侍上前递上了粗如孩童手臂的大香,似玉伸手接过,只觉身后视线落在她身上,半点不容忽视。 她忽而想起当初送香给他赔礼的场景,那时还不懂凡间的规矩,被他教训了一番,如今想来竟是有趣的,大抵是现下太苦了罢? 她眼眸瞬间润湿,微微侧目,余光瞥见他精致繁复的衣摆,连手中的香都有些拿不住。 浔邺拿着手中的香对着穹苍,开口郑重启誓,“今日对皇天后土,顶穹苍茫茫,聘汝为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生不离,世世不弃。” 似玉闻言眼睫忽而一颤,顿在了原地怎么也说不出口。 身旁的浔邺微微转头轻声提醒,“小玉?” 她忙回过神来,一字一句极为吃力,“吾嫁为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生不离,世世不弃。”她说着心中却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仙官上前拿过她手中的香,恭恭敬敬插在大鼎中,香火入鼎,火光骤然一亮,缥缥缈缈的白烟袅袅升起散入天际。 似玉几乎脱了力,勉力支撑着才将后面的礼一一行完,即便如此艰难,她依旧装得很好,没有一丝不妥。 待礼成之后,浔邺才扶着她在位子上坐下,握住她的手,见她神情疲惫,也知晓她吃不消,不由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再忍一忍,等见过了后辈们的礼,就可以结束了。” 似玉闻言顿时一怔,后辈可不就包括了姑嵩吗? 她心中才想到,一旁的礼官已经唱喝道:“殿下见礼。” 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的姑嵩闻言默站片刻,提步往她这处走来。 她一直勉力不去看他,现下却迫不得已只能看向他,一时心中万分难言。 姑嵩走到他们面前,仙侍上前摆上垫子,又快速退到原位,礼官道:“跪~” 似玉心口一窒,拢在巨大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行维持面上威仪。 姑嵩清冷的视线落在她面上,仿佛她就是一个陌生人一般,闻言伸手撩起衣摆冲着她跪下。 似玉微不可见缩了一下身子,耳旁仙官又起着调儿唱道:“叩首~” 姑嵩对着她慢慢弯下了腰,额间轻轻碰到了地,恭敬有加,毫无作假,仿佛她真的就只是他的母后。 似玉闭气看着他跪拜,眼中只有他的乌发垂落在地,茫然失措,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姑嵩缓缓直起身看向她,琥珀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声音清透若流水溅玉,“儿臣叩见母后。” 他的声音不轻,她听得清清楚楚。 从此以后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天后,而他是殿下,册上有记,命中有定,他们中间便是无法横越的一条鸿沟,划开了极远的距离。 似玉突然想到了那日他说,他可以不在乎她爱不爱他,也不在乎她去爱别人,可唯一希望的就是她永远陪着他,可惜身不由己又何其之多? 或许世事总是如此,事与愿违才是寻常…… 往后他自然会寻到与他真正相配的那个女子,而她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一个过客罢了。 就像凡间一样,她不过是在一旁看过他一生的局外人。 似玉眼眶微微润湿,缓缓吸了一口气才努力收敛了情绪,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伸手虚抬,艰难道:“吾儿甚好,不必多礼,起来罢。” 姑嵩闻言看了她片刻,终是慢慢站起,一言不发退了下去。 浔邺见状极为满意,拉过她的手,对着她展眉一笑,一如往昔初见那样温暖亲和。 ☆、第32章 繁复的大礼过后, 二人刻入姻缘薄,神仙的姻缘谱一旦刻上, 便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消除, 他们这一辈子便是到死都注定是夫妻,薄上刻了他们二人的名字这礼才算真正的成了。 似玉也从自己宫中搬到了天帝这处, 她怀着身子, 圆房自然是要拖至生了孩子之后,而这一段时间就是她的机会。 天帝没有多少时间留在后宫, 过了大礼便赶去处理政务,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似玉一番折腾下来精疲力尽, 由着罄衣和仙官嬷嬷褪去了身上喜服, 变回了原身, 迈着小爪子踩着软绵绵的被窝往里头走去,张嘴咬住枕头拖到角落里,才在角落里头躺下。 熟练地叼过被角盖在自己的小身板上, 将肚子护得极好,一整只缩得小小的, 偌大的床榻若是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罄衣看着自家玉姬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枕头上,上头还有微微翘起的毛发,这般小心翼翼还不是因为里里外外都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所有的事情都得她一个人扛,不知有多辛苦。 罄衣只觉心酸至极,只得压低声音轻道:“玉姬,奴婢在外头候着, 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似玉轻轻点了点头,小小一只瞧着很是弱小乖巧,看起来心都要化了。 罄衣满面担忧将床帐拉起,随着嬷嬷一道出了门。 殿外的漏壶滴答滴答缓落着,时间慢慢流逝,睡意渐渐袭来,不过片刻功夫她便睡着了。 殿里头烛火忽被风吹一晃,地上漫着流云微微一散,可窗门明明是闭着的。床榻旁出现了一个人,眉眼清冷淡漠,隔着床帐看了半晌,才微微抬手而去,皙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拉起一侧床帐,静静看着缩卷在角落的小毛球。 毛球睡得很沉,微微动弹一下盖在小身板上的被角便慢慢滑落而下,露出里头圆鼓鼓的小肚子。 那人俯身而去,指头堪堪就要碰到小肚子却生生顿住,片刻后拉过被角轻轻给她盖上,坐在床榻旁静静看着,直到外头天光渐渐发亮才又无声无息离开。 成婚过后天帝政务越渐繁忙,似玉几乎没有见过他。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皆道姑嵩惹下的烂摊子,全是全靠天帝在,才一点点扳回来,这么一来,天帝又重新得了朝中重臣信服,也算得双喜临门。 似玉越发嗜睡,一觉醒转本是靠在枕头那一处的,现下整只都睡到了被窝里头,她吃力小心地钻出被窝,顶着一脑袋杂乱毛发,变回了人形起身。 一顿洗漱过后,用了早膳,似玉便开始继续做小娃娃的衣裳,她往日为了给天帝做衣裳,还特地练过针线。 只不过她的衣裳做出来,天帝这样的身份也着实穿不出去,便也只能扔在一旁,却不想现下要派上用场了。 仙官嬷嬷在一旁寸步不离守着,而她这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老人家多少有些吃不消,眼皮时不时闭一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似玉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变出了笔纸,迅速提笔在纸上分别写下几行字。 还没写完,嬷嬷便微微动了一下身子,隐隐约约有醒转的迹象,罄衣吓得连忙挡在她面前,掩饰着她的动作。 似玉闭着气写完了最后一字,罄衣当即拿过纸条字条收在袖间,桌案上的纸笔也瞬间处理掉。 不过须臾之间,嬷嬷已经睁开了眼,似玉依旧静坐着,一针一线地缝着小衣裳,似乎完全没有关注她这处的动静。 而罄衣已经端着没用的碎布料往外头去了。 嬷嬷见她还在绣着,不由开口劝道:“娘娘还是休息一会儿,莫要太过操劳,您已经做了很多件衣裳,小殿下也够穿了,这件就由老奴来替您做罢,免得熬伤了眼。” 似玉闻言连头都没有,“不妨事,这衣裳还是我亲手做的比较有心意,毕竟我是它的娘亲,总不能连一件衣裳还要假手于人罢。”她说着眼睛微微弯起,眉眼尽是温柔,这仿佛是这些时日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了。 嬷嬷没有再开口相劝,见她确是真心,忽而开口笑言道:“玉姬这般认真地做母亲,小殿下的父亲知晓一定会很欢喜,待小衣裳做好了便送一件给他瞧瞧,他自然也会欢喜。” 似玉手上微微一顿,眼里的笑渐渐淡了下来,似乎连敷衍都已是无力。 片刻过后,一件可爱的小衣裳便做好了,她将袖子上的尾线咬断,拿起来看了又看,眼底藏着难以察觉的不舍。 天帝那处忽而派了仙侍来,由着宫中的人领进来,恭敬道:“陛下处理政务困乏,特命奴才来问娘娘可否稍累做些玉露羹送去。” 这往日从来不曾吃,现下却特地派人来寻,想来玉露羹不过只是一个借口,要得是她去一趟做做表面功夫。 似玉闻言面色不变,“只要陛下喜欢,我自然不辛苦,你回去告诉陛下,我过会儿就送去。” 仙侍离去之后,嬷嬷似有几分不喜,“陛下此行不妥,娘娘不该答应的,你怀了身子怎么能来回奔波。” “没什么,陛下吃惯了我做的东西,这是好事。”似玉倒也不甚在意,起身将小衣裳叠好,放进一旁的箱子里,才起身往宫中膳房走去,这一处不是她自己宫中,还要先去熟悉熟悉膳房。 这一遭下厨,整个宫中便也知晓了,帝后甚是恩爱,天后身怀六甲还不忘给天帝做吃食送去,实在是鹣鲽情深。 待她领着罄衣进了殿里,果不其然见到了姑嵩,她目不斜视冲他们微微欠身。 姑嵩随后起身向她行了礼,疏离而又恭敬,“见过母后。” “好,不必多礼。”似玉动作微微有些僵硬,忙转身从罄衣手中端过玉露羹,放在天帝玉案上。 浔邺伸手握住她的手,“真是辛苦你了,实在是旁人做不出来你那个手艺,才要让你麻烦这一遭。” 姑嵩重新坐下,垂眼看着手中的折子,似乎现下与他没什么关系。 似玉身子有几分僵硬,面上却略含娇羞,“陛下喜欢,臣妾自然愿意给您做,只要陛下想吃,随时着人来与臣妾说一声便好。”她笑着收回手,伸手打开锅盖,拿过勺子盛了一碗递去。 浔邺含笑接过,吃了一口便开口夸赞道:“好吃,你这个手艺呀,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一直是这个好味道。” “多谢陛下夸奖。”似玉微微欠身谢过。 浔邺吃了几口,忽而转头看向一旁的姑嵩,“嵩儿,你母后做的玉露羹味道极好,你今日难得有这个口福,也来尝一尝罢。” 姑嵩闻言抬头看来,面上神情平静,看着浔邺一言不发。 浔邺笑得满面春风看向似玉,语气温和却又暗藏玄机,“小玉,你盛一碗给嵩儿尝尝,他还没尝尝你的手艺,不知晓你做得东西有多好吃。” “是。”似玉不敢去看姑嵩,伸手盛了一碗,正要递给罄衣端去。 姑嵩却忽然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玉露羹,有礼有节谢道:“谢过母后。” 他的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越好听,往日在她耳旁低语,总带着莫名的低沉和暧昧,现下却满是客套疏离。 她看着他的手默然半晌,终是抬眼看向他,眼中坦坦荡荡,如同一个真正的长辈,“若是不够,多吃一些,我做了许多。” “好。”他淡回一字,便端着玉露羹往回走去。 可这一个字却像是一记重拳打在她心里,那日猜灯谜时,他也回了一个好字…… 不过数十日,他们便已然去了殊途,成了陌路,连她也始料不及。 浔邺显然很满意似玉的表现,他起身扶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如同寻常夫君照顾自己的妻子一般,“来,你也吃一些。”他说着将手中的玉露羹递来。 似玉从善如流地坐下,见状婉拒,“来时已经用过饭了,现下实在吃不进去。” “怀着身子怎能吃不进去东西,多吃一些,你身子还太过瘦弱。”浔邺满面关切,眼中露出几分笑意,他笑起来眼角会有些许笑纹,看起来颇有成熟稳重的魅力,这是一种不到他这个年纪就不会有的感觉。 浔邺几乎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将手中的玉露羹递到她手上,笑眼看她。 似玉也不好再推脱,盛了一勺吃进嘴里,抬眼看向他,“陛下也吃罢,我做了这般多,你才吃了没几口呢,今日若是不吃完,臣妾可是不依。” 浔邺笑着点了点头,“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姑嵩垂眼拿着勺子轻搅玉露羹,长睫微微垂下,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平平静静根本看不出半点情绪。 似玉余光瞥见莫名心口发虚,手中的玉露羹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为难至极。 好不容易挨到他们吃完,似玉才得以离开,勉力强撑着回到宫中,如同受了一番酷刑再也支撑不住,软坐在一旁靠榻上,神情疲惫。 罄衣拿起帕子擦了擦她额间的汗珠,见嬷嬷不在,当即开口道:“玉姬,你写的那些字条已经扔到各个大人的书房,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看到。” 似玉勉力将心神拉回来,伸手搭自己的肚子上轻抚,“这群老狐狸精得很,只要有一个瞧见了,其余的便就通了气一般自然会去找,只那字条不要被陛下的人看见便好。” 罄衣闻言连忙点头,“奴婢一定注意。” 片刻后,外头嬷嬷走了进来,二人不再交流,似玉又重新拿起针线继续做着小裤子,很是认真专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乱.伦哦,现在只能说一点点,说多了就剧透啦(其实已经算剧透了)(t_t),天后确实是这个天后,但天帝不是那个天帝,后面会解释哒~ ☆、第33章 得了天帝的信任, 似玉的日子过得越发平静自在,害喜一过, 她的胃口便越发好起来, 嬷嬷做的吃食味道极勾兽,叫她硬生生胖了一小圈, 看起来也没那么凶了。 天帝偶尔来会来看她, 到了后头次数便越来越少,大抵是不想看到似玉的肚子, 倒也省了她去应付,每日就做做小衣裳, 很是勤劳。 这日摆弄小衣裳却发现少了一件, 她都是按着颜色来做的, 是以轻易就能看出少了哪一件。 “你们有瞧见一件玉色的小衣裳吗?” 罄衣一脸茫然,而仙官嬷嬷看了一眼铺满榻的小衣裳,含笑道:“人都说一孕傻三年, 怎唯独娘娘记性这般好?” 似玉闻言面皮有些僵硬,若说是旁的颜色衣裳丢了, 她或许还真记不住,可这一件她却不会忘。 因为他常常穿玉色衣衫,瞧着格外好看, 她便想着做一套来给自己的小崽儿穿,好歹他也是孩子的父亲,多少有件一个色儿的衣裳也好,只这心思是不能让别人知晓的。 她四处寻着衣裳, 一边遮掩道:“没有的事,只是那一件做得格外好看,便记得深了,你们快去寻人找找,这衣裳丢了可不吉利。”往日似玉是不在乎这些的,可去了一趟凡间,便觉运道一事很是玄乎,自然得多注意一些。 “娘娘莫急,那衣裳是老奴拿走给小殿下的父亲送去了,他政务繁忙无法过来,娘娘做了这么好看的衣裳,送去也好叫他看看娘娘做母亲的心意。”嬷嬷见她这般焦急,只得开口解释道。 似玉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嬷嬷一脸为难。 她竟然把衣裳送去给天帝,这不是给她添乱吗? 天帝见了这衣裳,恐怕脸都得气歪。 可这事太过辛密又无法解释,她只能委婉正色道:“嬷嬷往后还是不要将衣裳送去了,陛下日理万机,又哪有时间管这些,万一惹了陛下不耐烦又如何是好?更何况即便是要送去,也该是我送去,嬷嬷往后还是与我商量一声得好。” “娘娘说得是,往后便由娘娘亲自送去得好,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这般久也是可怜,瞧着已然许久没有笑模样,见了小衣裳倒是眼中有了些笑模样,一看就是期待小殿下的。”嬷嬷说着叹了一口气,有些话由老人家说出来总是莫名伤感,也不知为何? 似玉一件一件往箱子里收小衣裳,闻言瞅了一眼嬷嬷,恐怕是她老人家眼睛有些花,天帝见了小衣裳,眼里恐怕都要冒出火来了,怎么可能会笑? 那件玉色的小衣裳恐怕也拿不回来了,指不定早早被烧成了灰烬…… 似玉惯来死心眼得很,特地挺着肚子去了一趟外头,准备亲自挑选布料,再做几件。 这处宫殿比她那处不知大上多少,来往的仙家也多上许多,只不过现下正是早朝,周遭静悄悄的,一片肃静。 似玉出了宫殿,身后又跟着一群人,在廊下慢悠悠逛着,抬眼便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人,一时生生顿在远处,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倒是比自己从容坦然许多,几步走来看见了她,便退到一侧站立,双手作揖恭敬施了一礼,并没有开口说话,让她先行。 而他们现下也确实没有说话的必要…… 似玉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微扫过便收了回去,前些日子便听说天帝已经已经不让他上早朝了,不想却是真的,他心里一定不舒服。 似玉默站片刻没有多言,只微微颔首示意,由着罄衣搀扶着一路往前走去。 疏离有礼,这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样子。 似玉带着一群人渐渐走远,慢慢去消失在远处廊下拐角。 姑嵩才微微直起身,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廊下,廊下清风掀过衣角,微微拂起飘然微动,一派清风霁月,眼中神情清冷淡漠。 不过区区几日九重天便多了些许谣言,多是天后过往之事,其中一事便是事关帝仙叶容,帝仙当年入凡尘历劫,生了执念心魔堕仙,不是命数而成,还是有人刻意设局陷害。 神仙看中命数,往日姑嵩以一只阴物去引帝仙执念,虽说不妥,可总归没有对帝仙本身做什么事,帝仙执念太深入了堕仙门,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下头的弟子也认了,可这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引帝仙入这局,那其心之恶必当诛之! 叶容在九重天可谓众仙师者,无欲无求替九重天培养了多少仙者,直接引了仙界盛世,那个时候仙者倍出,随意提一提名头便能就叫六界知晓,全是叶容教出来的。 向来名师出高徒,连姑嵩殿下也曾拜入门下,后头虽决裂至那般地步,但到底不改二人曾为师徒。 可现下仙界人才凋零,几乎提不出一个人人知晓的名头,帝仙堕仙,仙界因此倒退数千万年,甚至到如今都停滞不前,何其可悲? 若是天界命数也就罢了,可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那叫诸位仙家乃至帝仙往日门下众多弟子如何释怀?! 设此局者对仙界危害之大,恐怕连魔界中人都比之不过,却不想和九重天的天后有关,又怎么可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天后何以做这些事根本没有利益可图,这背后的受益人是谁,岂不轻易就揭出来了! 除了当今掌权者天帝还有谁呢? 这前因后果再加之姑嵩殿下这些时日被一再打压,确确实实惹了疑惑。 姑嵩堕仙之前可不是寻常之辈,更何况从凡人历劫归来,二入仙门,这九重天前后各推千千万万年,都未必找得出第二个来。 先前处理政务确确实实有条不紊,可从蓬莱回来之后,不但消失了数十日,甚至一出现便频出岔子不再上朝堂议政,所有的烂摊子皆有天帝处理,朝中的风向一下子扭转,全都偏向于天帝。 且原本行事保守谨慎万分的天帝,如今却突然改了雷厉风行的风格,以杀治杀,行事半点不拖泥带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一个人的性子或许可以稍微伪装,可他处理事务的风格路数却无法有太多改变,即便一再掩饰,也终究能看出些许蛛丝马迹,倒像是姑嵩殿下在后头指点一般。 朝堂中老谋深算的狐狸何其之多,注意到些许痕迹又岂会放过,天帝欲扶蓬莱太急,萧柏悯施梓漆踩了不少仙家上位,多少惹得仙家心中不平,如今出了这事便更加动摇。 是以此事传播极快,不过区区一夜功夫就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扩散到无法克制的地步。 朝中气氛低迷,忽而一仙官举步上前,“臣听得一事,有传当年帝仙堕仙一事不是命数既定,乃是有人刻意为之,还请陛下明查!”此人正是当年拜在叶容门下的弟子韩甫子,为人刚正不阿,听闻这样的消息如何忍得住心中的疑惑。 此事事关天界,诸位仙家不可能不管,整个朝堂瞬间陷入了混乱,帝仙叶容这个名字已经有多久没有出现,这个名字就代表天界的盛世,他在,盛世在;他堕,盛世堕。 六界之内可能没有人知晓天帝浔邺,却绝对不会有人不知帝仙叶容,如今再提起,众仙怎么可能不惋惜遗憾? 天帝闻言微不可见一怔,片刻便收敛了干净,面色并未有半点异样,“爱卿何出此言,帝仙堕仙一事那是命中自有定数,吾等虽然惋惜,但也无法违抗天定命数。” “可是微臣听闻此事,似与天后娘娘有关,据说是天后娘娘设了一个局,引帝仙下凡历劫,甚至连姑嵩殿下堕仙都是娘娘一手所设的局,可并非是按照命数原来的轨迹。” 殿中骤然一静,这是所有仙家都想问的问题,不过韩甫子这般直白地问出来还是有些惊到了人,这是疯了罢,这般可就差指着天后娘娘,说她居心叵测! 这一疯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再不济恐怕也比不过韩甫子这般,一时仙家中陆陆续续出列, “陛下明鉴,此事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其心实在太过歹毒,帝仙为九重天培养了这么多仙者,如今堕入仙门,终日受煞气所困,此事若是不查明,还帝仙一个公道实在难以服众。” “陛下,帝仙堕仙一事确有蹊跷,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天后娘娘,望请天帝重查!” 浔邺脸色越来越沉,再也压制不住愤怒,永远是这样,他叶容永远都要压在他上头,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样! 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兢兢业业为九重天,为何从来总是被他轻易掩盖而去! 凭什么! “荒谬!神仙的命数岂能轻易更改,命中有此一劫便是有此一劫,跨不过去是帝仙自己的问题,现下搁置这么多大事来说什么局不局,岂不荒唐!” 帝王震怒,自然没有仙家敢再上前开口,没有证据,谁也不敢妄言,否则若是没有此事,谁又担得起天帝怒火? 此事还未起来,便被天帝的怒火压了下来,无人敢再喧闹,可既然已经起了波澜,就证明底下已经是波涛汹涌,绝对不可能压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的七点更!!!又被自己亲手毁掉了啊啊啊啊啊啊已经坚持了好几天了的,泪奔 ☆、第34章 此事影响太大, 即便浔邺想尽办法去压去查,却终究无法改变局势。 帝仙往日弟子数不胜数, 明里暗里追查, 事件越来越脱离本来的轨迹,原本指向天后的矛头, 全都指向了九重天上的天帝, 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有人刻意摆在大家面前一样。 似玉从风口浪尖上下来,心中疑惑至极, 她明明是将自己推出来当诱饵,再引出天帝为背后的指使, 却不想现下完全将她撇开了, 就好像背后有一只手刻意推着。 喧嚣尘上, 整个九重天乱成了一锅粥,再这样下去帝位恐怕坐不稳,浔邺无计可施终是来寻了似玉。 嬷嬷扶着似玉出来, 她的肚子大了许多,走路便越发小心起来, 慢慢悠悠像个老太太,恍惚间仿佛看见小奶狮迈着小碎步悠哉悠哉的模样。 似玉扶着肚子缓缓坐下,望着天帝若无其事寒暄道:“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看臣妾?” 天帝挥退了嬷嬷, 难得开口询问了她的身子,“肚子里的孩子可有闹你?” 似玉姿势端庄坐着,一副贤妻良母的做派,“想来是个会闹腾的, 时不时还会踢臣妾,夜里都睡不安稳。” 似玉说着话,浔邺却没有听进去,一脸凝重似想些什么。 似玉见状也不再继续说,当即开口问道:“陛下怎么愁眉不展,可是出了什么事?” 浔邺看向她似有几分为难,许久才开口,“你可有听到外头的传闻,关于叶容堕仙一事,被他的弟子发现了……” 似玉摸着肚子的手微微停了下来,一脸凝重,“确实有听到些风言风语,现下已经闹得这般大了吗?” “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所有的事情都针对于我,且查不出背后那个人,我想着是他回来了,他必然猜到是我,想要拉我下去再夺帝位。” 似玉面上似一惊,神情慌张急道:“可是叶容他不是已经闭关许久了吗,即便要回来,也不会隔这么长时间!” “现下无论是不是他,目的都已然十分明显,就是想要拉我下去,如今敌暗我明,他有了这一出,后头必然有更多的陷阱等着我,实在防不胜防……”他话一顿,看向她一脸恳求,“小玉,你陪我走了这么多年,也知帝位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绝对不能这样轻易毁掉……” 似玉闻言面露担忧害怕,他停了许久,才开口轻道:“小玉,此事还需要你出面认去,帮我将他引出来,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你放心,我绝对会护你周全,只要抓出那个人,等这件事过去一阵子,我就将你放出来。” 此事过去要多久呢,神仙的性命有多长,等叶容的弟子全都换了一代,只怕他这天帝之位也换了一代,恐怕比似玉往日等他的时间还要长久…… 他或许……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年华有多珍贵。 即便似玉料到了他的想法,可听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受伤,她往日在他心中究竟有多么不值得一提,才会让他这般轻贱? 似玉心中一片难言,她或许喜欢的只是一个假象,她亲手给自己编了一个梦,骗了自己这么多年,可悲又可笑。 浔邺见她这般神情,多少心有愧疚,他伸手拉过她的手,“小玉,我知道这件事情很为难你,可我实在没办法,倘若我有一点法子,也不会愿意让你去! 小玉,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往后我一定会对你好,永远。” 似玉看着他这般模样,又想起了那个在荒漠救她的大哥哥,可终究是已成虚影,在他动手害她肚子的孩子时,他们就是仇敌势不两立。 这一遭若是不将他拉下天帝之位,她和她的孩子永远都会活在危险之中,天地之大全都是他的,又怎么可能躲得开去? 她默然许久才道:“臣妾既然嫁给了陛下,自然是生死相随……” 浔邺闻言感动非常,伸手揽她入怀,嘘寒问暖陪了她许久才起身离开。 似玉呆坐原地许久,神情怔忪,肚子忽然被微微一踢,似乎又闹起来了小脾气。 她当即面含笑意看着肚子,轻轻抚了下,“小东西,一点都不乖,半点不像你爹爹,他可安静话少了,哪像你这般闹腾,也不知随了谁。”说着她忽然心口一悸,体内油然而生一种恐惧,耳旁又出现了蛇鸣嘶吼声。 一种灾祸临头的恐惧感笼罩着她,兽类直觉敏锐地察觉到毁天灭地的可怕,她捂着胸口心慌至极,许久才微微缓过来。 翌日,似玉特地起了个大早,盛装打扮了一番,瞧着颇有天后的架势。 才刚用好早膳,天帝派来的人便带着她往朝堂上去,殿中仙家极多,连久不理事的也难得出现聚了个齐整。 姑嵩自然也在,见她被人押到了殿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他们已然是陌路人,往日再是亲密也终究过去了。 似玉垂下眼睫,一步步慢慢吞吞走近,站定在殿中静待天帝问话。 浔邺高高在上,威严肃然,无端生出遥远的距离感,“天后,今日所问,你要如实回答不得有半句欺瞒,否则严惩不怠。” “臣妾明白。”似玉挺着大肚子,孤零零站在殿中,闻言低声回道。 韩甫子当即迈出一步,恭敬而又肃然问道:“请问天后娘娘,当日帝仙堕仙一事,娘娘可曾知晓经过,外头皆有传是娘娘曾插手其中,可有其事?” 似玉闻言一顿,片刻后才道,“确实是我做的。” 韩甫子不想她承认得这般干脆,一怔之后又有些疑惑,“是娘娘一人所为?” 似玉捂着肚子看上去有些许犹豫,最终还是开口承认,“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旁人没有关系。”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一片,四下议论纷纷,疑惑有之,怀疑有之,奇怪更有之。 萧柏悯闻言只觉不可能,闻言当即开口提醒道:“帝仙堕仙一事非同小可,娘娘若是承认谋害过帝仙,最轻也要入无间门永世幽禁的,还望娘娘一定要想清楚再回答。” 无间门可不是什么地方,里头永远幽闭灰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不知逼疯过多少神仙,进去了又哪有出来的份! 施梓漆闻言黛眉紧紧一皱,看着萧柏悯似乎气得不轻,“柏悯仙君还是不要妄自多言,天后已然认罪,又有什么好想的!” 萧柏悯闻言看向施梓漆,却不好在众人之前与她说道,只得硬生生忍下。 似玉闻言捂着肚子有些慌乱无措,似乎没有想到是会是这么可怕的惩罚,只喃喃道:“无间门……?” 端坐在上的浔邺察觉,心中一凛,面上却假作失望,“天后,你太让我失望了。” 韩甫子还有疑问却被周遭仙家截道:“天后既然已经承认,就应该给帝仙一个交代,还请陛下处置,也好安了我们诸位仙家的心!” “连帝仙都敢设局迫害,这若是不重惩,天威何在?” “臣等附议。” 浔邺似不忍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开口吩咐道:“来人啊,将她押入无间门。” 此话已出,这事便已然有了了断,即便心中再有疑问,也无人敢在朝堂之上违背帝王。 仙兵当即上前押着似玉往后走,动作颇有几分粗鲁。 似玉大着肚子很不方便,被拉得身子猛然往前一倾,头上金步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发髻垂落,狼狈可怜。 周围的人皆是冷眼旁观,指指点点,姑嵩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做派。 似玉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帝,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当即开口惊呼,声泪俱下,“陛下,您昨日说的可不是这样,您说只要我出面担了您的罪责,让事情过去便好,可您没有说要将臣妾关进无间门那种鬼地方!” 此言一出群臣俱惊,殿中安静地连落一根针的声响都能听见。 浔邺脸色僵硬至极,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般作为,只作镇定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当即有仙家替天帝开口,颠倒黑白, “娘娘莫不是记恨陛下,所以才这般开口,陛下和帝仙一道长大,情谊颇深,娘娘恐怕是算计错了人!” “此言甚是,陛下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倒是娘娘才像是这样的人,一只上古凶兽坐上了天后之位,已经是陛下垂怜,却不想做出此等恶事,还要栽赃嫁祸给陛下,真是不配做天后!” 似玉面色不改,伸手甩开了仙兵的压制,“陛下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个好前程,现下却这般诓骗臣妾,那便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帝仙叶容一事确确实实是天帝背后指使,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听听陛下昨日与我说的话!” “放肆!”浔邺瞳孔骤然一收,看着她的眼神无端带了一丝哀求,嘴上却说另外一番话掩饰,“我昨日根本不曾去寻过你,你这般究竟意欲何为?!” 似玉面色阴沉,从袖中拿出了一只海螺,是东海龙王献上来的宝物,可以清清楚楚记下人的声音。 浔邺见此物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神情惊愕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东海龙王这种行为必须严厉谴责,到处塞钱走后门,就不塞点给我,么得良心!” 东海龙王:“……” ☆、第35章 “身为天后毫无威仪, 朝堂之上还拿这种孩童玩意戏弄朝臣,实属太过!”一旁有仙家猛然冲似玉而来, 面露指责, 扭曲至极。 “站住!她是天后,怀了天族血脉, 若是冲撞出了个不好, 谁来承担这个责任?!”萧柏悯上前拦住一众仙家,厉声喝道。 施梓漆盛怒之下, 再也压不住心火,“萧柏悯, 你这般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柏悯看了眼施梓漆, 唇瓣紧抿, 不曾开口回答。 他如何不清楚,天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拔他,全是看着施梓漆的面子上, 他堂堂一个男儿竟是靠妻子风光人前,说来岂不可笑? 浔邺脸色极不好看, 眼中神情阴翳,似强忍怒气。韩甫子挡住几位仙家,明显起了疑心, 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东海的宝物我认得,怎么可能会是孩童玩意?这海螺里的声音不能作假,你们为何不愿听?” “天后前言不搭后语, 明显就是栽赃嫁祸,朝堂肃重,威严岂容妇道人家这般冒犯!” “这般张口就来,若不严惩,往日人人胡言,陛下威严何在,天界威严何在?!” 一时间殿中嘈杂无序,各执一词,混乱非常。 似玉小心谨慎护着肚子,唯恐被人冲撞,不经意间瞥见姑嵩冷眼旁观,心中说不酸涩是假的。 她只得强忍心中苦涩,收回心神,高高举起海螺厉声言道:“既然本宫有证据,诸位仙家何不听一听,现下这般退来堵去岂不更叫人起疑心?”她看向前面几位,面上露出阴冷笑意,“还是说……你们几位知道些什么?” 殿中慢慢安静下来,仙家皆看向似玉,她手中的海螺已然传出几个字,确是天帝的声音。 “放肆,大殿之上竟做这儿戏之举!”浔邺猛然一拍御案,施法欲夺海螺。 似玉手骤然一紧,海螺险些被一股劲吸去,她当即看向御案前的天帝,神情警惕。 浔邺一击不成,瞬间到了她的面前,猛然伸手袭来,一阵凛冽的风劲袭向她的肚子。 似玉妖媚的眼睛猛然一眯,面色凶狠凛冽,正欲反手击去,却不想耳旁突然出现了蛇鸣嘶吼声,她的眼眸瞬间已经一片通红,还未出手周身已起波澜,一股力量引得周遭浮起气流波纹,带着消失已久的上古可怖力量蠢蠢欲动。 浔邺来势汹汹,一击而来反倒触动了波纹,八成法力全遭反噬,不及反应便被狠狠击飞出去,生生撞裂了身后巨石御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一阵移位,一时倒地不起。 “陛下!”周遭仙家大骇,纷纷上前去扶。 施梓漆离得最近,连忙上前去扶天帝,“陛下,您没事罢?!” 萧柏悯见状面色颇有几分不好看。 蛇鸣嘶吼声在殿中震荡开来,震聋发聩,神仙亦不堪承受。 似玉一阵恍惚之间,才发现这每每听到的蛇鸣嘶吼声竟是从自己身上出来的,而这声音她只在一个人身上听到过,他何时将这上古凶兽的力量给了她……? 似玉满心错愕,慢慢抬眼看向远处站着的那个人。 他依旧面色平静站在原地,玉面清隽干净,看起来安静无害,静静看着这一幕,似乎对现下这个场面早有预料。 似玉不知怎么得,竟徒然而生踏入陷阱的诡异感。 仙兵当即冲上前来围住她,欲要上前擒拿却又不敢,九头巨蛇可不是寻常凶兽,那是荒漠最诡异可怕的物种,它的力量来自上古,可以轻易摧毁一切,如何不引人忌惮害怕? 姑嵩几步走来,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海螺,海螺一阵发颤,天帝的声音继续传去,慢慢放大,极为清晰,是昨日天帝与她说的话, “……我想着是他回来了,他必然猜到是我,想要拉我下去再夺帝位…… 小玉,此事还需要你出面认去,帮我将他引出来……” 声音陆陆续续在殿中回荡,传进诸位仙家的耳中。 姑嵩拿着手中的海螺,似乎也不能接受,神情肃然,“父皇,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浔邺颜面扫地,帝王威严尽失,往后帝位必然难稳,他一时绝望地闭上眼,不愿再听下去。 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再多的辩解也没了意义。 韩甫子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愤慨,“传言竟然是真的,帝仙当年究竟如何得罪了天帝陛下,惹得陛下设这么大一个局加害?!” 殿中受过叶容指点的仙家不知多少,当即义愤填膺开口, “帝仙叶容德行深远,徒遍九重,堕仙一事若本身就是一个局,那九重天还有何面目统领四海八荒,此事必须要有一个公道和交代。” “还请陛下言明原由,否则帝仙往日门下弟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天帝不言,殿中窃窃私语声越发嘈杂混乱起来,根本无法控制。 突然,殿中猛然一斜,一阵惊呼声起,巨大的殿门都摇晃起来,似乎整个九重天都在晃动。 众位仙家随着晃动七歪八斜,根本站立不住。 似玉猝不及防,脚下一拐险些摔倒,胳膊却被姑嵩抓住,扶稳了她的身子。 她抬眼看去,他依旧是冷冷清清的疏离模样,见她站稳才收回了手。 殿中恢复了安静,忽而有人开口惊道:“这是穹苍天动的迹象!” 仙家们闻言皆是慌乱失措,穹苍天动万万年前有过一次,那一次几乎是毁灭性的天灾,整个九重天险些一刻之间覆灭。 浔邺吃力起身,“诸位仙家与吾一道去看是何原由……”他刚头力道反噬太过,如今声音都提不起来,轻易便淹没在嘈杂之中,没有半点威严。 姑嵩闻言依旧镇定,“叶容帝仙堕仙此事虽然事关重大,但天动迫在眉睫,还请父皇先至无间门休养,待此间事了再做商讨,不知诸位仙家意下如何?” 穹苍一事在前,危急九重天的安危,自然是要紧万分,此话一出当即有人附和,“殿下所言甚是,吾等快快去穹苍那处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一时间仙家们三三两两,纷纷疾步往外走去。 浔邺看着姑嵩一时怒极,气血上涌当即晕厥而去。 仙兵也知两害取其轻,大势所趋,自然不敢得罪姑嵩,连忙上前去扶天帝。 施梓漆正要伸手拦,却被萧柏悯拉起身,离了天帝这一处。 似玉自然也被一旁仙侍往宫中“请”。 可天动何其可怖,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连忙上前拉住姑嵩,“我和你一道去,我也可以帮上忙!” 姑嵩视作未闻,转身往外走去,“将天后娘娘送回宫中看着,一步不准离开天宫。” 似玉哪会听话,惯来爱操心的主,见他走了忙挺着大肚子紧紧跟着,却不妨姑嵩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挥袖而来,一阵清冽的风拂面而来。 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醒转过来,朝堂大殿不在眼前,雕花窗透光线,映得满殿五彩生晖,是她自己的宫殿。 她心中一惊,连忙坐起身来。 罄衣上前来扶,“玉姬,您醒了?” 她连忙握住她的手,开口焦急问道:“穹苍那处如何了,他回来了吗?” 罄衣神情凝重,“殿下与诸位仙家已经整整好几日没回来了,恐有些棘手,现下九重天人心惶惶,没有不担忧此事的,也不知会不会带来灭顶之灾。” 似玉闻言心急如焚,连忙起身下了床榻,欲往外去。 “玉姬,您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可不能去这么危险的地方!”罄衣吓得连忙跟在后头劝道。 外头嬷嬷进了外殿,见状看向罄衣,训道:“说了不许提及此事,怎得还如此毛毛躁躁,惊动了小殿下,你如何赔得起?” 罄衣被训得抬不起头,根本不敢和嬷嬷对视。 嬷嬷看了眼似玉急急忙忙的样子,当即开口,“娘娘还是莫要去添乱,你如今行动都已是不便,去了那处反倒还要人来护着你,实在不妥当。” “我不碍事,天动降下可是灭顶之灾,如何能坐以待毙,我去帮帮他们也是好的。” 嬷嬷半点不惊慌,仿佛淡看了生死一般,“娘娘也知晓天动是灭顶之灾,神仙都未必拦得住,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殿下与一众仙家若是找不出问题,那照样是死路一条,您去了和不去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安心养胎,无事自然是最好,有事也是命数,强求不得。” 罄衣连忙上前拉住似玉坐下,两眼泪汪汪,“玉姬求求您为了肚子里的小殿下着想,那处风餐露宿,如何有东西给小殿下补身子?你现下若是也离开,大家必然知晓,恐会引起恐慌,到时穹苍未曾有事,天宫却又乱了……” 似玉如今是天后,若是离开,宫中生乱,届时倘若叫魔界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似玉只得停下脚步,既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 嬷嬷端着吃食上前,“娘娘莫要担心,先吃些东西罢,免得饿着了小殿下。” 罄衣忙拿了勺子盛了一勺汤小心翼翼递去,一副生怕怀着崽的稀有小毛兽跑出去的慌张神情。 似玉毫无戒备拿过,勺子堪堪才碰到唇瓣便突然恍惚惊醒,这仙官嬷嬷可是天帝派来的人! 她当即扔回了勺子,伸手护着肚子,神情紧张却又强作镇定,“嬷嬷,本宫与天帝的事你也知晓了,如今你也不需要再陪在我身边照看什么,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若是现下要走也无妨。” 嬷嬷闻言依旧端着吃食,面色肃然,“这外头如何不关老奴的事,娘娘如今怀的是天族血脉,老奴只需帮着娘娘将小殿下照顾好便是,旁的老奴管不了,也不想管,娘娘大可以放心,老奴绝对不会做不利于小殿下的事。” 似玉一时错愕,看向嬷嬷只觉那里不对,先前明明就是天帝那一派的人,开口小殿下的父亲,闭口小殿下的父亲,现下天帝出事,反倒事不关己的做派,这一番忠心表得太过突然,叫她不得不疑心,一时越发警惕起来,只得万分留心着,身旁更觉处处危机四伏。 整个九重天都在天动的可怕力量笼罩下,气氛压抑紧张。 而姑嵩和仙家们一去不复返,宫中消息闭塞等不来任何消息,一切都好像石沉大海,引人不安。 似玉心下越发沉,每日都如头悬利剑一般紧张,着急心慌之下,没有等来姑嵩,反倒等来了肚子里的大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卖肾雷^o^/~^o^~ ppp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0 10:25:27 1658137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0 11:00:4 恋恋水无痕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1-20 02:53:29 我该叫□□嚒?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1-20 09:41:26 秦质爱白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0 10:11:25 3481045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0 22:20:17 来梦烤葱花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9-01-21 17:45:44 我该叫□□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2 00:18:30 清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3 06:52:29 秦质爱白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23 08: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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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旁立刻有人察觉,俯身过来伸手轻轻揉按她的腿,一处胀疼当即得到了缓解。 似玉以为是罄衣, 当即舒服地享受起来,“再下去一点, 腿肚子那处抽得疼……”她说着又伸手抚向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闭着眼昏昏沉沉,模样很是疲惫难受。 “还有哪里?”那人声音颇有几许沙哑, 原本清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之意。 似玉心中一惊,连忙睁开眼看去。 午间阳光正好,外头的浮云层层翻滚,阳光透过雕花窗子轻轻透进, 隔着水晶帘子映出朦胧清和的光芒,落在他身上越显玉人之姿,只是清隽的面容瞧着有些许疲惫之意,似乎几宿未曾合眼。 似玉迷迷糊糊的眼瞬间大睁,连忙收回了腿,“你怎么在这儿?”且还在她的寝宫里头! 姑嵩神情淡漠收回了手,抬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似玉被他这般看着,莫名生出几分心慌压抑,忙扶着肚子坐起身,“穹苍那处出了什么问题?” “还未可知。”姑嵩言简意赅,似乎无意多提。 似玉闻言惊愕失色,见他半点不在意,一时惊乱非常,“那你怎得来了我这处,不会出事吗?” 姑嵩视线落在她惊慌的面上,语气疏离有礼,“自有其他仙家看着,娘娘不必记挂心上。” 似玉看了眼殿中,一个人也没有,虽说现下是午间,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惹人揣测,更何况他们这般敏感的辈分。 她垂眼看着肚子,开口却是一副长辈口吻,“殿下来寻本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姑嵩神色微冷,言辞淡漠隐带几许嘲弄,“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听闻娘娘腹痛难忍,便来看看孩子,免得又出什么岔子。” 似玉被噎得说不出来话来,捂着肚子呆呆看着他,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场面颇有几分尴尬生疏。 姑嵩面无表情起身,开口唤了外头的仙侍。 似玉吓得心口骤停,连忙开口阻止,“不准进来!” 可到底是傻了,姑嵩的声音都已经传到外头去了,现下再阻止着人进来,岂不是欲盖弥彰? 姑嵩轻抬眼眸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开口点醒的意思。 似玉见他这般不以为然,连忙爬下了榻,脸急得煞白,“你究竟来做什么,若是叫旁人看见你在我的寝宫里头,可还如何得了?!” “看见又如何,这本来就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好隐瞒的?” 似玉闻言欲言又止,半晌才艰难出口,“……可旁人都以为这孩子是天帝的,即便我与他再如何不和,那姻缘薄上也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娘娘想多了,我来此不过是想见孩子第一面,与您本人没有多大的干系。” 似玉闻言颇有几分面热局促,这般倒成了她自作多情了,想起刚头自己那话便臊得面红耳赤。 姑嵩伸手拿过衣架上的衣裳,上前披在她身上,“娘娘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免得惹得孩子不好。” 孩子,孩子,也不知他何时这般喜欢孩子了,往日可都没看出来! 似玉伸手拉了拉衣裳,呆站不想动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尴尬的情形。 姑嵩看了一眼她的脚,白玉一般瞧着便嫩生生的,却光溜溜的,他眉间一敛,语气不太好,“去把鞋穿起来。” 似玉本就心绪复杂,又无故被凶了一遭,抬眼见了他眉间敛起的模样,忍不住低头翻了个小白眼,挺着大肚子慢吞吞走回床榻旁坐下,伸脚往鞋里钻。 上古凶兽的小奶蹄可是灵活,单脚穿鞋都不带愁的,只是要花费许多时间。 却不想根本姑嵩没给她施展的机会,才刚坐下,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握住她的脚腕,拿起鞋子给她穿。 外头仙侍已经进了外殿,隔着屏风能看到外头人影走动。 似玉吓得连忙挣扎,压低声音急道:“你快住手,我自己能穿,叫旁人看到可就完了!” 鞋子本快要穿上了,这般一挣又遛了出去,姑嵩伸手抓着她不安分的脚丫,眉间一敛看向她,面色颇有几分冷漠。 似玉的脚被他大手握着,直感觉到掌心的温度熨着她微凉的脚,一时心头错乱,僵硬着脚不敢再动。 姑嵩这才垂首继续替她穿鞋,修长皙白的手握着她的脚微微抬起,带着薄茧的手掌若有似无抚过她滑腻的脚背,叫她忍不住缩起来白玉似的脚趾头。 似玉不由抬眼看向他,见他神情端正认真,没有半点逾越的意思,显然是自己想多了,她视线落在肚子上有些心不在焉。 怔神间两只鞋已经穿在了她脚上,姑嵩起身往外走去,冷淡非常。 外头仙侍已经在桌上摆上了早膳,一个个皆目不斜视,仿佛姑嵩出现在她寝宫里并不奇怪。 似玉神情紧张起身跟在他身后观察来往仙侍,见一个个平静模样才微微放松了心弦,想来这些仙侍他已经打点好了,不需要再担心。 罄衣见似玉出来,连忙上前扶她在桌案旁坐下,站在一旁很是提心吊胆。 似玉心中不安,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眼儿不时抬一抬,看他几眼,“你回来可是要处理天帝的事?” 姑嵩夹了一块瘦肉到她碗里,答非所问,“娘娘还是多吃点,不要饿着儿臣的孩子。” 似玉闻言难言非常,心口慌乱看向周遭仙侍,实在难以接受他这般直白说出来,只得闭上了嘴,默不作声看着桌案上的菜发怔。 姑嵩视线落在她的碗里,疏离淡道:“娘娘不吃吗?” 似玉见他不好相与之态,只得提起筷子夹起那块肉,细嚼慢咽。 姑嵩一言不发给她夹菜,一顿午膳只能在压抑寂静中度过,她只能一直吃,到后面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被喂成了一只球。 姑嵩陪了她整整两日,几乎没有安稳睡一觉,她微微一翻身,他就会过来看一眼替她掖掖被角,就仿佛寻常夫君一般,将她照顾得极为周到。 两日后,穹苍那处也终于传来了消息,发现了天动的隐患,姑嵩临走前看了她硕大的肚子好几眼,才离她这一处。 似玉扶着肚子看着他离去,倒比先前安心了许多,他回来陪了两日,说明问题应该不会很大。 在穹苍那一处吓得提心吊胆的诸位仙家若是听到了这番想法,可能要生生用唾沫活活淹死她,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和死亡距离这么近过…… 姑嵩离开后,似玉肚子已经极大,嬷嬷说她即将临盆,不宜四处走动,针线活也不让做了,恐她劳累了心神。 她只能无所事事地呆着,看着外头云彩翻腾,闲来无事至极又想打个盹,可肚子却微微一下抽疼,隐隐有下坠的感觉,这感觉可比之前明显多了,她连忙拉住一旁的罄衣,“快扶我回去,可能要生了!” 罄衣吓得手一抖连忙扶起她,往床榻那处行去。 嬷嬷当即开口唤了,稳婆姑嵩早早都已经备好了的,一直都在偏殿里候着,眨眼间便能到了这处。 似玉已经开始折腾了,一阵阵剧痛传来,疼得她尖叫出声。 稳婆连忙拿着布条让她咬上,在一旁开口喊道:“娘娘,再用力一些,加把劲,已经看到小殿下的脑袋了!” 殿里头伺候的仙侍来回进出换水打点,极为匆忙慌乱。 似玉满头大汗,几乎脱力,只能死死咬着口中的帕子使尽吃奶的劲。 不知过去了多久,孩子还是没有出来,似玉精疲力尽,疼得没了力气,再也使不出一点劲。 稳婆见状急得大喊,“娘娘,你可一定要撑住,再使点劲啊,小殿下就快出来了!” “殿下!”外头嬷嬷惊声一呼,“殿下,您可不能进去,恐惹了血光!” 外头传来些许嘈杂声响,似玉迷糊艰难中抬眼看去,似乎看到了一个人闯了进来,他好像受了很多伤,衣衫沾染了血迹,风尘仆仆而来,玉面上也尽是苍白。 她见他这般形容心中大惊,肚腹猛然一紧,肚子生生一坠,瞬间整个人一松,嘹亮的婴孩啼哭顿时在殿中响起。 姑嵩脚下生生一顿,整个人怔在了原地,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 未几,稳婆动作极快得收拾好,当即抱着软绵绵的布包出来,那哭声可是响亮,一听就是个有力气的小家伙。 稳婆将小家伙小心递去,嘴上说着吉利话,“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恭喜殿下喜得麟子,您来得正是时候,小殿下一见您来便急着出来见您了!” 仙侍纷纷开口恭贺道:“恭喜殿下喜得麟子!” 姑嵩如同傀儡一般接过软绵绵的小布包,动作僵硬地抱在怀里。 小家伙哭闹不休,声儿很是大声嘹亮,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瞧这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身板软的不像话,这般弱小无助偏又很凶,和他娘亲一模一样。 姑嵩抱着他一动不动,神情怔忪看了许久,才恍若隔世般一步步走到她身旁。 稳婆一个仙法已然收拾妥帖,罄衣替似玉擦完汗,见姑嵩过来连忙起身退到一旁。 似玉显然累坏了,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直躺在床榻上面上煞白,双眼紧紧闭着早晕睡过去。 姑嵩抱着哭闹不休的小家伙,看着她一眼不错,神情莫辨,似心事极重。 嬷嬷走到姑嵩身旁,开口劝道:“殿下身上伤重,还是先让仙医看一看罢。” 姑嵩面上早失了血色,似乎强撑着,可闻言却一动不动,视线依旧落在似玉面上,眼中竟不全是得子的欢喜,眼眸深远,还要太多旁人看不懂的东西。 ☆、第37章 似玉昏睡了一整日才迷迷糊糊醒转过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肚子,触碰到一片平坦, 心口一提, 连忙支起身看向平坦肚子,才想起自己已经生了, 可床榻上却没有自己下的崽, “罄衣?” “奴婢在。”一旁守着的罄衣闻言连忙上前应声,“玉姬, 您可算醒了。” 嬷嬷上前将锦被拉起盖在她身上,开口贺道:“恭喜娘娘生了个小殿下, 哭起来很是有劲儿, 力气十足。”似玉闻言欢喜非常, 上古凶兽的血脉自然力气大,和她一样。 这可真真是过于自信,自己巴掌点大有得哪门子力气? 她看了眼殿中, 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崽子,心中疑惑不解, “孩子呢?” 罄衣看了一眼似玉,一脸不敢言。 嬷嬷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早早就知晓了, 现下只作寻常,“在殿下那处呢,娘娘生得时候,殿下特地从外头赶来, 很喜欢小殿下,抱着就舍不得松手,又见你晕着,担心没人照顾,便先抱回了自己殿中去。” 这哪是担心没人照顾,分明就是趁着她晕着的时候,将孩子抢走! 似玉闻言当即掀被起身,嬷嬷连忙上前拦住,“娘娘莫要紧张,您刚生了小殿下可不能着凉,先躺回去歇息,养好了身子再说。” 似玉心急又慌乱,姑嵩连孩子的面都不让她见,二话不说便抱走了,叫她如何不紧张? “你们快些让开,我去看看孩子!”说话间却是虚浮无力,整个人险些歪倒过去。 罄衣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似玉,“玉姬,您莫要着急,小殿下好着呢,只是……只是……” 似玉见她欲言又止,越发心焦,“只是什么?” “只是殿下想要亲自抚养小殿下,让玉姬您往后不必操劳……”罄衣委婉开口,姑嵩殿下昨日不声不响在玉姬这处坐了一整夜,也不知在想什么,天一亮就抱着小殿下离去了,随口扔下一句话,分明就是不将小殿下留给玉姬的意思。 嬷嬷闻言只得开口缓和,“殿下如何这样说,只是现下天宫形势紧张,娘娘又刚生了小殿下,身子虚弱,照顾不了小殿下,由殿下代劳也没有什么不妥,娘娘安心养好了身子自然就能见到小殿下了。” 似玉闻言心中不安,不管不顾地就要下床榻,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早就心急想见了。 嬷嬷见拦不住,也理解她刚做娘亲,“娘娘先躺着歇息片刻,殿下身上受了伤,也不知现下如何,老奴这就替您去问一问,免得您去了又被拦回来,岂不白白折腾?” 似玉听着也觉是最好的法子,他如今的行事作风让她根本琢磨不透,万一要是哪处惹了他不悦,他可有得是法子让她见不着孩子。 她一时看着嬷嬷,眼中满是忧心,“有劳嬷嬷跑这一趟,还望一定要告诉殿下我想见孩子的迫切心思。” 嬷嬷应了,嘱咐了几句罄衣,便出了宫中径直往姑嵩那处去。 穹苍那一处基石不稳,众人费了不少心力,回来后多多少少皆有损伤,这一次险遭灭顶之灾,九重天上下人心惶惶,朝堂事务只能暂休两日,给以些许时日休整喘息。 偌大的宫殿之中空无一人,连来往的仙侍都被驱逐了干净,没有一丝人气。 殿中入目全是书架,书架上一幅幅画卷堆着,殿中没有多少摆设也不觉得空,仿佛多了几许书墨香气,弥漫在殿中,随着轻轻浮云浮浮沉沉,殿中鼎炉冒着缕缕暖烟,极为温暖。 小摇篮轻轻摇晃着,里头躺着一个软绵绵的小布包,难得乖乖躺在摇篮里头睡得香甜。 姑嵩身着常服,坐在殿中浅酌,薄唇已经微微失了血色,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看起来颇有几分病弱,手中的酒却没有停。 一个人自斟自酌,长睫微微垂着,玉面上没什么表情,似怀心事,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莫名显出几分孤寂。 摇篮上的小家伙突然醒了,白生生的小腿丫微微一踹,又中气十足地哭了起来,哭声荡得整个宫殿里都有了回音。 姑嵩虽喝着酒却没有醉,眼中尽是清明,听闻哭声俯身去看他,伸手轻轻推着摇篮,低声哄着。 奶凶的小家伙哭得可大声了,半点不给爹爹面子,哭得很是撕心裂肺,连裹在身上的小被子都被踹开了。 姑嵩难得有几分为难,看着他用力踹着的小胖脚丫不知如何应对。 他伸手拉过被子给他重新盖上,又将他轻轻抱起,太小只了,轻飘飘的让动作都不自觉变得轻柔起来,连一根指头的力气都不敢使,唯恐弄疼了他。 姑嵩视线落在小家伙的面上,隐约能看到似玉的影子,一样凶巴巴的,一时心都要化了。 他抱着就舍不得松手,眉眼不自觉弯起来,面上终于露出笑来,声音带着几分清酒晕染过的醉意,微微低沉莫名惑耳,“叫爹爹……” 到底是没经验,这么小的孩子哪能开口说话呀,小家伙根本听不懂,哭得可伤心了,小拳头一个劲儿挥着,委屈坏了。 “殿下。”嬷嬷在外头轻声唤道。 姑嵩闻言未觉意外,开口淡道:“进来罢。” 嬷嬷推开殿门走进来,见小殿下哭得厉害,连忙上前去抱过,一边哄一边说道:“给老奴罢,殿下恐怕还有些生疏,抱得小殿下不舒服。” 嬷嬷带孩子可是一把好手,老练非常,不过片刻小家伙就不哭了,含着手里挂着的奶嘴乖得不像话。 嬷嬷看了眼桌案上的酒盏,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娘娘她已经醒了,想要见见小殿下,殿下还是让她见一面罢,这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没见一面就分开了去。” 姑嵩看着含着奶嘴的小家伙,眉眼尽是温和,话间却是冷淡,“嬷嬷不必来替她当说客,如果她真的想要见孩子,便呆在宫里安生一些,我考虑过后,说不准会让她见一见孩子。” 嬷嬷闻言还待再语,姑嵩已然不打算开口,伸手接过孩子放进摇篮里,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嬷嬷见他性子和他娘亲一样倔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待高大的殿门缓缓关上,姑嵩才微微抬眼看去,眼中神色莫辨,完全琢磨不透眼底暗藏着什么样的情绪,根本没有表面那般清冷有礼。 摇篮里的小家伙感觉到没了摇晃,一时挥着小拳头咿咿呀呀起来。 姑嵩低头看向他,伸手轻轻握住他软绵绵的小拳头,看着他眉眼温和至极。 白日阳光明媚,日头高高升起,洁白的云翻滚弥漫天宫,缥缥缈缈,仙境天成。 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狮悄咪咪从墙角一路摸过来,肉乎乎的小身板裹了几条布,将自己包裹得极为严实,只依稀露出脑袋上细软的毛发。 似玉借着云雾的掩护,偷偷摸摸地溜进这里,这几日来,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崽,姑嵩根本不打算让她见,那些说辞全都是拖延。 她实在是熬不住了,休养了几日便迫不及待偷偷摸过来,打量着先看一眼再说。 这几日她打听得很清楚,姑嵩找了一个奶娘,是只九尾狐狸,往日如何不可知,只知晓现下是独身一人。 姑嵩上朝时,便将孩子留那奶娘照看。 她还听说这九尾狐狸面皮生得极为美貌,身姿婀娜出挑,颇为迷人,照顾小殿下极为温柔可亲,来往仙侍赞不绝口。 姑嵩对她更是礼遇有加,连日来赏赐诸多,有求必应,将小殿下交给她也是极为放心。 似玉听着心中很不舒服,恨不得将姑嵩打一顿,这倒像是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辛苦下得崽反倒成了旁人的。 她气得心肺疼,狮脸一片阴沉沉,咬牙切齿迈着小奶爪在偏殿外头徘徊了片刻,才轻轻穿过殿门溜了进去。 白日里殿中没有人,那个所谓身姿妖娆,颠倒众生的奶娘也不在。 似玉心头越发不爽利,姑嵩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人,还照看孩子呢,这大白天,人就不见了踪影,半点不上心! 她想着又在心里将姑嵩拉出来拿皮鞭狠狠抽打了一顿,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奶娘有着极深的敌意,那明明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人。 似玉看向微微晃动的摇篮,上面竟然是空的,一时颇有几分心慌,四处绕了一圈才发现小家伙在床榻上,正微微踢着腿,挥着小拳头自顾自玩着。 她心中一喜,当即将刚头的坏情绪都抛之脑后,迈着小爪子快步走到床榻旁一跃而上,大脑袋往前一凑看向他,好小只的包子,才这么一点点大,瞧着模样还真有几分像姑嵩。 似玉一时很满意,毕竟姑嵩那皮相可是没话说的,往后儿子娶媳妇儿可是不愁了。 小家伙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瞧见了她毛茸茸的大脑袋,小嘴呀了一声,直勾勾地看着她,小眼儿满是好奇。 似玉一时颇有几分紧张,这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头一回见崽子,她个头虽小,但作为一贯早生子的上古凶兽,年岁也不小了,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哪能不当作心头肉? 她不由伸手搓了搓爪,伸爪和他的小手碰了一顿,语调有些紧张,“宝贝小玩意儿,我是你娘亲呀。” 小家伙小嘴咿咿呀呀着,小胖手一下握住她的爪,紧紧抓着,小脚丫踹着颇为兴奋。 似玉心都被萌化了,不由顶着大脑袋在他软绵绵的小身板上轻轻蹭呀蹭,跟着咿咿呀呀瞎叫唤,却不想皮后颈被人轻轻一捏,高高抬至一人眼前。 似玉高高拎起,身子微微僵硬,她缓缓抬起大脑袋看向他,一脸茫然无措。 那人眉眼清冷,眼中满是疏离淡漠,看着她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天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作收这几天涨得好快,好激动鸭啊啊啊啊,谢谢大家收藏专栏,我会继续努力加油的,爱你们~,我打算把奶狮打包送你们,丧心病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似玉:“⊙ω⊙!” 某奶狮夺路而逃。 姑嵩提剑:“送什么?” 某作者垂死挣扎:“……什么,送什么东西?我怎么听不懂,我只有七秒的记忆a,不要为难老人家行不行t_t……” ☆、第38章 似玉对上他淡漠的眼, 多少觉出他的不悦,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才不会惹到他, 忽而一个轻柔动听的声音传过来, 生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殿下, 这是何处跑来的小仙物, 脑袋这般大,身子却这样小, 瞧着可真是有趣。” 似玉当即扭过大脑袋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 面皮生得极为出挑。 她在九重天之上见过的美人不知多少, 或轻灵脱俗, 或明媚艳丽,这女子却独独占了清纯和妖艳两样,说是清纯佳人却又不失女子妩媚, 便是女人也会心生好感,是最最讨人欢心的面皮。 便是施梓漆也与她不相伯仲之间, 确实是不多见的尤物,也难怪会叫宫中的仙侍提起她时人神魂颠。 姑嵩闻言静静看着似玉的大脑袋,清冷淡漠莫名温和, “这便是那只上古凶兽。” 如此陌生疏离多少叫似玉心头一刺,颇有几分难言,又加之他对美人这般温和态度成了鲜明的对比,先前的听闻倒越发有理有据, 一时整只狮看起来都有些沮丧。 桦月闻言一怔,美目微有慌乱,这九重天上可就只有一只上古凶兽,便是当今的天后娘娘。 她完全没有想过天后娘娘这样的凶兽会这么小只,闻言连忙疾步走来,身似月笼轻云,若扶风柳絮,婀娜多姿,翩翩而来气韵出挑优雅,屈膝行礼越显身姿有致,“奴婢桦月见过天后娘娘。” 似玉刚刚生了崽,身子还有些虚弱,整只狮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被姑嵩这般拎起,多少有些势弱,闻言直耷拉着眉眼,默然不语。 这般模样多少让美人觉出了不对,狐狸于男女之事格外敏锐,桦月在这方面尤胜一筹。 她微微抬眼在他们之间打量一番,也不敢自己站起来,只轻抬美目看向姑嵩,满眼柔弱害怕,场面一时有几分不好看。 姑嵩随手将似玉放在了床榻上,视线落在她布裹着的小身板上,开口的话却是对桦月说的,“起来罢。” “奴婢谢殿下。”桦月闻言才微微起身,站在一旁看着小殿下,她没有见过天帝,也不知晓天帝与殿下是不是生得极为相似,以至于连着小殿下都莫名神似姑嵩殿下…… 似玉闻言又瞄了他们一眼,衣衫的颜色如出一辙,便是料子也差不离多少,瞧着可真是登对。 她心头一时颇有几分难言,见了自家崽的兴奋情绪也顿时低落到了谷底,软绵绵地趴在床榻上,揣着两只爪一动不动。 姑嵩视线扫过她脑袋上微微翘起的毛发,看着她眼中神情莫辨,“不知娘娘来此所为何事?” 似玉闻言不乐意搭理,一旁的宝贝小玩意儿小拳头挥着,扭着小脑袋咿咿呀呀看着她,很是兴奋。 似玉酸涩的心当即微微一暖,连忙迈爪往自家崽身旁挪,可才微微伸爪便被一只大手整只按住,动弹不得。 姑嵩按着她肉乎乎的小身板,漫不经心缓道:“把小殿下抱去偏殿。” “是。”桦月闻言连忙应声,快步上前动作熟练的抱起咿咿呀呀的小家伙,准备离开。 似玉伸出的爪都没来得及收回,便见小奶包被抱走,一时急得神情骤变,连忙变回人形,下了床榻去拉,“不准抱走,这是我的孩子!” 可手还未碰到桦月,便被姑嵩抓住了手腕,硬生生拉回了回去,直撞到他怀里去,坚硬的胸膛撞得她生疼,这般靠近一时牵动了心口莫名的情绪,直引得心口砰砰直跳。 似玉连忙退后一步,避开了去,一时被自己的反应吓得不轻。 姑嵩看着她面色不变,开口依旧冷淡,“娘娘如今自身难保,还是不要牵连弟弟为好。”似玉闻言心口一提,见他说弟弟,一时生怕他将那个秘密说出去,毕竟现下知晓的人实在太多了,若是一传十十传百这样传开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这几日来,她那处消息极为闭塞,无论如何打听,都打听不出来半点朝堂上的消息,处于看不见听不见的状态,如同被悬掉在空中。 先前天帝和帝仙一事,她也参与其中,根本不可能摘干净。一时只得勉力忍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别人抱走自己的孩子,心口都有些滴血。 桦月抱着小家伙离开了殿中,姑嵩才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到桌案旁,随手提起桌案上摆着的茶盏,翻过茶盏,沏了一盏清茶。 似玉见没了人当即上前几步,焦急问道:“朝堂上究竟如何了,天帝那处又要如何发落,他们可有说如何处置我,你刚头说的牵连孩子又是什么意思?”她一连问了三个如何,可见心中急迫。 姑嵩沏好了茶,才微抬眼帘看向她,“你以为你将这些事情揭出去,他们会除开孩子,只处置你一个人吗?” 似玉闻言一惊,不曾想会成了这样的结果,她当即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是说他们连天族的血脉都不会顾及!” “天族血脉现下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天帝已经不配做天帝,你这个刚刚上来的天后又算得了什么?新帝登基,前任天帝的孩子留着,于君于臣都是祸端,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姑嵩闻言漫不经心,言辞颇有几许轻讽。 自然……自然是斩草除根,免得为自己留了后患! 似玉些许站不住脚,她兜了这么大的弯子就是想要保住孩子,如今却又重新走进了死胡同,这岂不是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本还红润的面色瞬间苍白,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拉着姑嵩,完全没有主心骨,“那怎么办,怎么办?!” 姑嵩眼眸渐深,握住她的手微微拉开,端起茶盏递去,开口客道而又疏离,“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孩子也是我的,我自然会努力护着,只要在我这里便不会出事。 而你,我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尽量帮你脱身,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也算有过交情。” 空气中却无端生出几分暧昧,一丝一缕绕着心弦,缠绕不清,可他言辞轻浅冷淡,做派端方有礼,话间明明没有别的意思。 似玉伸手接过了热茶,眼睫微颤,闻言莫名生出几分不自在,只觉像是绕进了死胡同里…… 她明明是想抱回自己的孩子,现下反倒成了必须将孩子放在他这处,一时有些急了,看着他满面冷淡,只得语气诚恳说道:“孩子还是我来照顾比较好,至于喂养一事,我自己便有,又何必要奶娘来?”她曲线本就傲人,现下生了孩子便越发出挑,便是不刻意去看也会一眼扫到。 姑嵩闻言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又微微抬眼看向她默不作声,眼中神情叫人琢磨不透。 似玉微微挺了挺胸口,脸色微微发红,可这必须要展现一番,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将自家崽带回去,让别的女子来照顾自己的孩子这算什么,且他和那个奶娘也不知是什么关系,他们若是真成一对,想来也未必想要孩子卡在他们之间。 似玉想到此一时难受至极,根本说不出心中的复杂苦涩,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难过,自己和他本来就没有可能了,又有什么资格去难受他喜欢别的女子? 她见姑嵩不语,一时越发拉下身段,轻声求道:“求殿下成全我一番,我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个孩子,上古凶兽的血脉本来就很难存活,若是不能日日见着,那叫我如何受得了,殿下?” 她声音本就妩媚过人,这般小声求着,很像在刻意勾缠人,于男人可是一记猛药,莫名叫人心猿意马。 姑嵩眼睫微微一掀,视线慢慢上移落在她细嫩的面上,琥铂色的眼眸莫名一暗,忽而又收回了视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似往日那般品茗,薄唇沾染了水泽,越显容色潋滟,清冷的声音莫名低沉,“娘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想要喂孩子也可以,只是此事还要注意安全,这毕竟是我头一个孩子,自然看得要紧一些,娘娘若是愿意可以每日来喂,不过,必须是在我在的情况下,否则你不得进来。” 似玉闻言一默,这自然与她心中想得落差太大,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她这个亲娘反倒成了奶娘,每日只能在喂养的时候见着,多多少少是接受不了的。 姑嵩见状似半点不在意,语调依旧平静淡道:“娘娘若是不乐意也没有关系,反正孩子已经有奶娘照看,我也不过是念到你初为人母,才同意让你来接触孩子,本来现下政务繁忙,此事与我也是一桩麻烦,你若是不乐意,我也省得轻松一些。” 若是连这几面都要收回去,这如何得了?! 似玉急得不行,瞧他意思随时都有可能收回刚头的话,一时不假思索,连忙急吼吼地开口答应,“不不不,殿下误会了,我没有不乐意,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心中自然是同意的!” 姑嵩看着她,眼中神情依旧琢磨不透,面上也是一片平静,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闻言只微动薄唇,语调平淡轻缓,只道了一字,“好。” ☆、第39章 许是这个好字与他们来说带着太过特殊的意义, 以至于似玉莫名生出钻进陷阱里头的不踏实感,可他这般疏离淡漠又实在不像。 她犹豫片刻抛开了心中杂乱的思绪, 开口问道:“那现下是不是可以把孩子抱来于我?” 姑嵩眼睫微微一掀, 不急不缓淡道:“今日我还有事,娘娘还是明日再来罢。” 似玉见他推了, 顿时安心不少, 也没在疑心这等不公平的条件,恐他改了主意, 冲着他微微欠身,话间颇有几分讨好, “那就全听殿下的, 我明日再来便是。” 说完姑嵩并未开口, 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似玉恐人觉她待得太久,便忙行色匆匆离了去。 姑嵩看着她离去, 眼中眸色不见喜怒,却越渐深沉, 站在原地默然许久才离了殿中。 灰暗幽闭的空间里没有一丝光线,百丈高的石门缓缓开启,而这一次关在里头的人是浔邺自己。 他坐在里头,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可这漫长空寂的日子却度日如年,甚至不能算清究竟过去了多久。 他神情恍惚看着走进无间门的那个人,“天动那一出处置得如何了?” 姑嵩缓步走近他面前, 看了他半晌,倒没有避而不谈,“基石移动了些许位置,现下已然回归正位,不过父皇做的事情却没能压下来,外头若是不给一个交代,恐难善了。”他话间依旧恭敬有加,仿佛他们二人还在书房大殿商讨政事一般,可现下这番场景,他越恭敬就越讽刺。 浔邺闻言脸色瞬间铁青,猛地往他那处扑去,却被脚上的铁链死死困住,一时面目越发狰狞,“是你背地里动了手脚对不对,你陷害我,一定是你,你和她……和她……”浔邺心中闷苦,极为艰难才道:“是不是你在背后教唆她背叛我?” 姑嵩闻言依旧面色平静,做派依旧清冷若谪仙,避重就轻,就是不回答他最想知道的,“父皇为何会觉着是陷害,您往日千方百计拐骗那个傻子替您做尽恶事,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 “你放肆,你以为拉了我下去,你就是天帝吗,痴人说梦!”浔邺依旧一派帝王威严,高高在上,“我不下来你就别想上去,没有我的传位,你永远别想名正言顺做天帝!” “父皇现下若是还想守着天帝之位恐怕有些难,帝仙叶容徒遍九重八荒,如今您做的事不知叫多少人对天界失望,若您还在位子上,只怕都要反下魔界去了,若是神仙都成了堕仙,那天界和魔界又有什么区别?”姑嵩缓步上前,伸手抚过那粗如孩童手臂的铁链,谩笑几许,话间尽是狂妄,“我仙魔两道来去自如,倒也不在乎什么名正言顺的废话,父皇若还想要天界得存,那还是仔细想清楚再回答儿臣,免得九重仙界全败在您一念之间。”他琥珀色的眼眸微转,看着浔邺似笑非笑,眉眼尽是嘲弄。 “你竟然敢勾结邪魔歪道暗害天界,你这个畜生,是小玉在背后帮你,你们在凡间一开始就以后计划好了对不对?!”浔邺怒得面色涨红,想要杀他,却奈何无间门中形同凡人,不能施法。 “父皇还是喜欢凡事都推到旁人身上,这因明明是出在您这处,反倒来怪别人的不是,儿臣听着都觉得替你羞愧。” 浔邺闻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许久才苍白开口道:“你也别想好,小玉与我已经成婚,你们无论如何都是偷情私通,永远也别想在一起,也永远别想摘掉这个帽子!” 姑嵩闻言轻笑出声,漫不经心轻道:“那又如何,母后还不是怀了儿臣的孩子?”他话间一顿,似想起了什么,言辞轻缓道:“哦,对了,忘了告诉父皇您,母后她已经生了,只是孩子现下还小,否则儿臣一定带孙儿来给您看看……” 浔邺气得面色铁青,咬紧后槽牙,面皮绷得死死的,忽而猛地闷咳一声,嘴角溢出了鲜红的血迹。 姑嵩一派事不关己,在他面前蹲下身,伸手去擦他嘴角的血迹,一副孝顺恭敬的模样,“父皇,时辰不早了,儿臣该去处理政务了,就不陪您了,这里是个清净的好地方,您在这里一定能想得很明白,等儿臣再来问您的时候,您一定不会让儿臣失望对不对?” 无间门里什么都没有,即便是神仙也受不住这样终日苦乏无味,度日如年,眼睁睁看着年华渐渐垂老,才是最可怕的酷刑…… 浔邺背脊慢慢塌了下来,再也没有往日的威严 ,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在失去所有,帝位没了,连一直陪着他的人也没了…… 似玉回了天后寝宫,一整夜未曾入眠,翌日一大早便带着罄衣去了姑嵩宫中。 姑嵩已经上了早朝,殿中只有仙侍嬷嬷,还有个尤物奶娘。 似玉才到殿门口,便听见里头哭闹声响,那声儿哭得可是嘹亮得很,传到外头老远,惊得窝在云上歇息的仙鸟从睡梦中打了个激灵醒来,吓得当即张开翅膀飞离了这一处。 殿门大敞着,里头仙侍立着,随行伺候。 一个女子声音轻轻传来,轻声软语地哄着小家伙,“殿下他去早朝了,很快就会回来就会陪小殿下玩了,小殿下可不许再哭咯~” 似玉听闻哭声,连忙快步迈进了殿里,果然见自家崽被别人抱在怀里,一张小脸哭得满是泪痕,瞧着便觉心疼。 似玉心头颇为难受,自己的孩子不能自己照顾,反倒要别的女子来哄,也不知这样的样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想着正欲上前,却被一旁的仙侍拦住,随行伺候的老嬷嬷上前开口,“天后娘娘请留步,殿下往日吩咐过,除了桦月姑娘,旁人谁也不得靠近小殿下。” 桦月闻言转头看来,见了似玉也没有上来行礼的意思,转身头也不回将孩子抱去里殿,避而不见的做派倒像是防贼一般。 似玉黛眉一蹙,见桦月将她的孩子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心中十分不爽利。 罄衣怒得眼睛冒起了火,“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天后娘娘!” 这说是天后,可现下又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天后,天帝已经去了无间门,说穿了这帝位已经架空,那么现下天后自然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称号叫得响亮罢了…… 嬷嬷闻言半点不在意,依旧拦在似玉面前,一副瞧不起的模样,随意打发道:“娘娘恕罪,吾等也是奉命行事,小殿下还小,请娘娘的人切勿这般吵闹,惊着了小殿下。” 罄衣气得不轻,这也不知是何处来的老家伙,竟然敢在她们玉姬面前这般目中无人,上前便要狠狠扇她一巴掌。 似玉担心惹姑嵩不悦,自己如今的立场已经太被动,万不可再闹出大事端。 她伸手拦住了罄衣,看着嬷嬷的做派一时想不起天界那一处有这么一号人,“嬷嬷看起来有些面生,不知往日侍从何处?” 那老嬷嬷依旧不咸不淡,做派比仙官嬷嬷还要大,“老身往日侍从北海,如今得应了桦月姑娘的求,来此伺候小殿下与桦月姑娘。”她话间多有尊崇,对桦月可不是一般的敬重,反倒衬得似玉都不及桦月位高。 罄衣哪里是好相与的,往日跟着似玉可是纵横天宫的好手,手撕一两个刁蛮可不在话下,闻言当即扑哧一声笑出声,故意捧杀道:“原来是北海的嬷嬷呀,难怪这般眼高于顶的做派,想来仙官嬷嬷也未必及得上,真真叫人不敢搭话~” 嬷嬷带上仙官的称号九重天可就有一个,便是玉檀宫里的那一位,她北海自然是比之不上,闻言面上自是青一阵紫一阵,看来的眼神都像是沾了毒,半晌,她开口故意阴阳怪气刺道:“今日殿下不在宫中,娘娘还是先回去罢,莫要劳累了身子,小殿下这一处有桦月姑娘呢。” 似玉哪是软柿子好捏的,既没有如了她的愿发起脾气,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只缓步走到一旁坐下,“本宫既然来了,也不怕耽误时间,坐在这里等殿下回来便是。” 嬷嬷冷哼一声,连最基本的表面功夫都不乐意做了,全无礼节转身离去,似玉却忽而轻飘飘开口道:“慢着。” 嬷嬷闻言转身看向她,颇为不屑, “不知天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似玉伸手拿过玉盘中的果子,上头沾染了晶莹剔透的水珠,看上去极为可口。 她看着那果子,鲜红的唇瓣微动,“嬷嬷久在北海,想来也不知晓在这天宫见到了人该如何行礼?” 老嬷嬷闻言也是硬气,站在原地一脸不服地看着她,一副倚老卖老的做派。 一旁罄衣面色一沉当即挥袖劈向了她的腿,语调凶恶,“见着娘娘该行跪礼!” 嬷嬷受力不稳,当即“扑通”一下狠狠跪在地上,一声闷哼,疼得不轻。 二人做派在旁人看来可真是彻头彻尾的反面角儿,周遭仙侍吓得大气不敢出,只低着头不敢抬起。 似玉唇角微勾,将那颗果子塞到了嘴里,慢慢嚼着,她唇瓣本就鲜艳欲滴,沾染了些许清甜果水,莫名水润惑人,“想来还是不懂,好好教个明白,免得往后丢了天宫的脸面。” ☆、第40章 “奴婢明白。”罄衣领命上前, 高高抬起手,面露狠意。 老嬷嬷再是嘴硬也不敢吃这亏, 当即磕了个头, 服软喊道:“娘娘饶命,老奴这就叩见天后娘娘, 先前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这般动静过后, 桦月才从里头出来,行至似玉面前跪下行礼, “奴婢参见娘娘。” 似玉阴沉着一张脸,默然不语看她半晌才冷然开口, “将小殿下抱来给本宫看看。” 桦月闻言面露为难, 看着柔弱可怜, “娘娘,殿下曾吩咐过,平日里除了奴婢, 旁人都不得……” “不要让本宫说第二次。”似玉满心只有自己的崽,根本不耐烦听完, 直接开口截道。 桦月似被她这般模样吓着,连忙起身去里殿抱来了含着奶嘴的小家伙。 似玉连忙伸手抱来,见小奶包白嫩嫩的面上泪痕未消, 眼睛湿漉漉的眨巴眨巴,一时可心疼坏了,忙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小玩意儿, 娘亲来看你了,想不想娘亲?” 桦月递过孩子又重新跪到在地,恭敬卑微,瞧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欺辱一般。 如今殿下代理朝政,早晚是要成为新任天帝,而桦月姑娘如今被殿下这般看重,隔三差五便有赏赐,那一回不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桦月姑娘立体面? 这般架势,往后即便做不成正宫天后,也必定会是得宠的天妃娘娘,哪能轻易得罪了去? 一时间殿中仙侍跟着跪了满地,这般看上去倒像是似玉故意上门寻事。 似玉见状微微杨眉,抬眼看向她,“你跪我做什么?”“娘娘刚头教训得是,奴婢不敢妄视天宫规矩,这跪礼绝不敢缺。”桦月温声细语,柔弱谦卑惹人怜惜,反倒衬得似玉蛮不讲理至极。 这若是传到姑嵩耳里,可不就是似玉的不是? “你倒是能耐,上赶子来跪,我们娘娘是你配跪的吗,起来!”罄衣当即上前去拽拉。 却不想桦月被这般拉扯着,也不愿意起身,只跪在地上柔柔弱弱,似极为害怕,“奴婢不敢,刚头没有行礼已经是大错,如今若是再不跪,惹了娘娘厌弃可是奴婢的大不是了,还请娘娘千万恕罪!”这张口一个奴婢,闭口一个奴婢,可哪里像是不敢的样子,当着人的面就敢耍花招,笃定了似玉在这里不敢乱来。 一旁仙侍当即连连磕头,视似玉如毒蛇猛兽一般,“求娘娘恕罪,求娘娘饶过桦月姑娘。” 桦月一时眼泪如珠般滴落在地,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越发叫人讨厌似玉。 “你胡说什么,我们娘娘怎么你了?!”罄衣气得肾疼,恨不得挠花这女子可怜兮兮的脸,可又不敢伤着她,以姑嵩殿下的性子,若是真伤着了他现下的心头好,下场必定很惨。 似玉许久没有见过这般上赶子来讨打的人了,既然已经被扣了帽子,又怎么能不将事做个全,白白给她腾了个便宜? “罢了,她想跪便让她跪罢,横竖我也少不了一块肉。”她一手抱着小奶包,手指微微一弹,玉盘上堆着的两颗果子瞬间落到了她膝盖旁,“既然这么诚心想要跪我,那便按照我的规矩来跪罢,膝盖下头跪果子,若是碾碎了一个便赏一个巴掌给你吃,你说好不好?” 桦月似没想到她竟真的要整治自己,倒也合了她的意,可偏偏法子太好刁钻,这脸蛋若是打坏了,一会儿狼狈不堪可怎么向殿下讨了好去? 桦月犹豫非常,一旁的嬷嬷见状当即开口,“娘娘,您这可使不得,桦月姑娘究竟哪里做错了,您要这般对待她,您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冲老身来,老身还受得住,万不能叫没错处的桦月姑娘担了这无妄之灾!”她越说还越发硬气起来,扬着声一派倚老卖老,气焰颇为嚣张,“只娘娘别忘了这处是殿下宫中,您欺负到了殿下的人,殿下他一定不会放任您这般以上欺下……” 似玉微微抬眼,罄衣当即反手就是一巴掌,气势凶悍,“我们娘娘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这一巴掌可是狠,只扇嬷嬷脸都麻了一半,嘴上直哎呦叫唤。 似玉也不耐烦看,垂眼看向怀里小家伙,伸手抹了抹他白嫩脸蛋上的隐约泪痕,又轻轻碰了碰他含着的小奶嘴,小家伙忙伸手去挡,看着她哼唧了一声,瞧着便是个聪明的。 似玉这才露出了笑模样,“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以上欺下,免得让人钻了空子,白给我泼脏水。”她说着抬眼看向桦月,眼中神情阴冷,“时辰也不早了,桦月姑娘开始罢……” 桦月刚头那般做派,现在再往下退,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假了,只得硬着头皮跪上两颗果子,可这果子皮极脆,这般跪着如同悬空一般,不施法术脚力又哪里吃得消,不消片刻便碾碎了两颗果子。 罄衣正撩起衣袖,准备给她两巴掌,却不想姑嵩已经到了殿门口,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姑嵩下了早朝特意赶回来? 姑嵩到了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身旁的仙官也不敢开口提醒,这些时日也是知晓殿下的性子,可实在不是好相与的,虽然清冷淡漠不发脾气的做派,可依旧能压得人透不过气,还不如天帝那般直接发泄出来叫人安心一些。 似玉微微抬眼看向外头,正对上了他的眼,罄衣这手高高抬起,殿中又跪了这么多仙侍,怎么看都是她蛮不讲理欺辱人,多少叫她心中有些忐忑,可忐忑之余又有些生怨,怨他非要抢自己的儿子,怨他既然有了中意的人,为何还要这般安排,让她难堪,明明他往后多得是人给他生孩子! 桦月美目浮起雾气,楚楚可怜至极,似完全没有发现姑嵩在外头看着,直带起几分哭腔,“还请娘娘宽宏大量,饶过我们这一次,奴婢等再也不敢见到娘娘不行跪礼了!” 嬷嬷瞧见了姑嵩,当即跪行而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快救救桦月姑娘罢,姑娘什么事儿也未曾做,娘娘她却莫名其妙非要责打姑娘,也不知究竟何处惹了娘娘这般不喜!” 罄衣见了姑嵩吓得连忙放下了手,见她们这般颠倒黑白,一时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对我们娘娘不敬!” 似玉往日见惯了这些,从来不曾气着,今日却是真真被这些人气着,闻言一字不言,冷眼看着。 姑嵩站在殿外头静看半晌,才缓步走进来,伸手拉起桦月,视线却微微扫过似玉,看着她却又是对桦月问道:“没事罢?” 桦月才微微站起便腿一软,险些倒地,像是跪了很久很久一般,直倚着姑嵩的手臂,眼中泪水轻落,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嘴上却还道:“奴婢没事,一切都是奴婢做得不好,才惹了娘娘生气。” 似玉一时再也看不下去,如同一个小媳妇儿见着花花草草往自家相公身上贴一般神态,看着二人恨不得上前破口大骂。 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往日在意的辈分,根本不允许她有这种情绪。 姑嵩静静看着她,似乎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收进眼底,忽而开口意味未明问道:“天后娘娘为何责罚桦月,可有原由,还是只对儿臣身旁的女人不喜?” 桦月见状心中窃喜非常,她对男人从来得心应手,姑嵩这样的清冷君子自然也不在话下,一时面上越显得意。 周遭仙侍皆庆幸自己选对了路,刚头没有得罪了桦月姑娘。 似玉看着姑嵩几乎将他当做了仇人一般,“殿下这是在责问本宫吗?” 姑嵩言辞轻缓,似追究到底。“儿臣不敢,只是想知晓娘娘究竟为何不喜桦月,她性子这般好,人又生得好看,还将弟弟又照顾得极好,不知……?” “不要再说了!”似玉气得面色都红了,大发脾气猛地掀翻了桌案上的糕点,玉盘坠落而下,“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一时殿中寂静非常。 姑嵩看着竟没有生气,面上看不出喜怒,琥铂色的眼眸底下似乎藏着什么,叫人根本琢磨不透。 似玉闻言眼神极冷,看着他不语,怀里的小家伙被吓得踹了下小脚丫,当即小嘴一撇哭了起来。 似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抱着孩子轻抚着,看着姑嵩语气生硬冷道:“殿下先前说过的话不知可还记得,若是记得,还请如约遵守全都出去,将孩子的时间留给我。” “既然答应了娘娘,自然不会食言,你们都出去罢。”姑嵩闻言似乎并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再开口替桦月主持公道的意思,只开口淡淡吩咐道。 桦月闻言看向他,美目含着几分委屈,轻轻唤道:“殿下?” 姑嵩垂眼看向她,忽而唇角一弯,微微笑起,“此事不急,过一会儿我自然会来寻你。” 桦月粉面含羞微微点头,他惯来冷清,难得对她这般笑,实在太惹人心动。 似玉不愿再多看一眼,冷着脸抱着孩子往里殿走去,怀里软绵绵的小家伙哭得眼泪汪汪,她听着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委屈,眼眶瞬间通红,眼泪在眼眶里蓄着打转。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憋了回去,伸手解开系带,拉开衣领,按照嬷嬷说的方法喂奶。 小家伙含了半天奶嘴,没吃到一点东西,又哭了半晌现下可是饿坏了,一时吃到当即不哭了,含着眼泪,吃得可急了。 似玉心疼坏了,忙调整角度抱着小家伙,伸手轻轻抚着软绵绵的小身板,语调极为温柔,“慢着点吃,别呛着了。” 半晌后,外殿的声响已经没了,想来都已经离开了,不过似玉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倒没注意外头如何。 她正垂首认真看着奶乎乎的小家伙,忽而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极为强烈不容忽视。 她当即转头看去,正对上缓步而来的姑嵩。 他步进殿中,琥珀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她,颇有几分意味未明,笼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探出,反手关上内殿门。 ☆、第41章 似玉见他这般顿时慌了神, 微微一侧身避开他的视线,“你怎么进来了?!” 姑嵩没有回答, 只是缓步往她这处走来, 似玉衣衫不整一时安全感顿时,连忙抱着孩子走到了书架旁, 背对着他, 想起刚头语气颇有几分冷硬,“你究竟进来做什么?” 姑嵩似乎完全没有将刚头的事放在心上, 缓步走来,神情漫不经心, “你忘了吗, 我们昨日说的是, 你喂养儿子的时候必须在我面前。” 他声音和人一样清冷,可说出来的话莫名让气氛暧昧不明。 似玉闻言才想起了自己现下的处境,几乎所有都是倚仗着他, 理智才微微回来了些许,心中颇为忐忑, 唯恐他算起刚头的旧账,让她再也见不到孩子,一时不敢开口。 小家伙吃得高兴了, 突然伸出嫩生生的小手抓住了她垂落下来的头发拉着,可是顽皮得紧。 似玉头发吃疼嘴上微微“嘶”了一声,却没有多余的手解救自己的头发,只能勉力忍着。 姑嵩从身后环过她, 轻轻握住那小拳头,垂首触及一片晃眼的白皙,动作一顿才微微拉出了她的头发,小家伙似有察觉,微微哼了一声。 姑嵩垂眼看向小家伙,眉眼微微弯起,开口轻道:“乖,不许这样。” 他靠得虽然近,好似从背后环抱住了她,身子却又没有碰到她,珠玉落盘的清透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太过清晰,说话时的热气喷在她耳旁和裸露的肩膀肌肤上,惹得她身子瞬间僵硬,抱着孩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姑嵩伸手轻轻拢过她的头发,皙白的指尖若有似无划过她脖颈细腻的肌肤。 似玉忍不住微微一缩,他本就生得高,这般站在她身后,哪能不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瞬间生了逃的心思,可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若是这般不知又要叫他如何嘲讽。 他拢好了她的发,伸手撑在她前头的书架上,这般圈住她的姿势,言辞轻浅,越显暧昧不清,“生气了?” 似玉抱着孩子的手都有些发抖起来,他莫不是……莫不是还有那些心思?! 她心中一惊,连忙矮下身子,从他身前钻出来,避离了几步远,神情惊恐地看着他。 姑嵩见她逃了,缓缓收回了手,抬眼看着她一言不发,忽而轻笑出声,“娘娘这样的表情真是有趣,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小家伙吃得饱饱便生了困意,迷迷糊糊闭着小眼又睡着了。 似玉连忙小心抱着孩子,伸手快速拉起了衣服,神色慌张,“你不要有那天理不容的想法就好。” 姑嵩闻言后退一步坐在了椅子上,神情颇有几许漫不经心,视线却落在她的面上,“娘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过是来安慰安慰娘娘,毕竟桦月惹气了您,我来替她赔个不是。” 似玉闻言脸瞬间沉了下来,半晌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我不需要你替她来给我赔不是,你若是真的觉得抱歉,便将孩子给了我,我带回宫中自己照顾。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离开宫中半步,一定会将孩子照顾很好,必定比她细心千倍百倍……”后面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便是等他有了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孩子,这头一个必然不会那么在乎,给她带走自然也无所谓,可这心思现下不能叫他知晓,免得必然不让她再见孩子。 姑嵩坐姿依旧端正,如同往日在凡间修道一般,只是眉宇间的清冷气韵多了几许风流意味,看上去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默不作声看了她许久,忽而薄唇轻启,“娘娘为什么不喜欢桦月,总要给儿臣一个理由罢,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今日她没有给你行礼吗?” 似玉一时难言,那九尾狐狸今日确实惹她厌恶,可若说是讨厌,却不是今日才开始,而是从她出现在这里便莫名其妙生了厌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沉默半晌,收敛了个中情绪,避重就轻道:“孩子于她不是亲生的,中间又夹了个你,难免会有偏颇,况且我今日与她闹到这个地步,若是再将孩子给她照顾,我绝不可能放心。” 姑嵩闻言似完全不在意,垂眼四两拨千斤淡道:“若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恐怕不能说服儿臣。” “你难道就不怕她害了我们的孩子吗?!” 姑嵩忽而起身走来,伸手抱她怀里的孩子,话间似乎极为信任桦月,“娘娘的担心未免多余,桦月心地善良,不会是这样的人。” 似玉抱着孩子不愿意松手,眼神越发冷然,心中的怨怒瞬间爆发,“他不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你才会不负责任,将他的安危说得这么轻巧?!”她正说着,他伸手来抱孩子的手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位置。 似玉吓得连忙后退一步,他伸手将孩子轻轻抱到了怀里,看着闭目甜睡的小家伙,薄唇轻启下了逐客令,“时辰也不早了,娘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免得疑心太多,操劳过度。” 似玉闻言怒起,当即上前去夺孩子,姑嵩却仿佛猜到了她有这一招,脚下微转,背过身去。 她猝不及防,直狠狠撞上了他僵硬的背,胸前的柔软疼得她险些叫出声,一时眉头紧皱,忙后退几步离远了他。 姑嵩转身看向她,视线微微下移,眼中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似玉被他这般视线看得心口一紧,一时只觉危险至极。 姑嵩却抱着孩子一步步走近她,声音依旧清冷非常,此话中却带几分诱哄意味,“娘娘若是真的想要抱回孩子,其实还有别的法子,不是吗?” 一时间殿中气氛极为暧昧,如同往日他们耳鬓厮磨一般。 似玉自然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瞳孔骤然一缩,吓得连忙转身奔逃而去,生怕他真的妄为胡来。 姑嵩站在原地看着她落荒而逃,面上神情颇有几许玩味。 他默站半晌,才抱着孩子走到摇篮旁,俯身将软绵绵的小家伙放进摇篮里头,眉眼莫名温和,伸手轻摸了下嫩生生的小脸蛋,才直起身步出里殿,人一离开,孩子身上自动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结界。 姑嵩到了外殿,不消片刻,仙侍便带着嬷嬷和桦月一道进来,连刚头的仙侍们也一并唤了进来。 一时众人皆心道殿下果然看重桦月姑娘,如今恐怕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给她体面,连带着他们一行人都要赏赐。 桦月进来后,莲步轻移上前,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眉眼尽是柔弱,“殿下。” 姑嵩未曾开口,只是神情淡淡看着她。 嬷嬷见似玉不在,当即愤愤不平上前哭诉,“殿下,我们姑娘她可真真是受了大委屈,她往日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姑娘她好好在殿中照顾小殿下,却不想天后娘娘突然就要刁难咱们姑娘,若是跪坏了果子便打一个巴掌,若不是殿下您早些到,咱们姑娘还不知要给欺负成什么样!” 姑嵩一字不落听了全,忽而开口,“跪果子?” “可不就是吗,咱们姑娘早已恭恭敬敬下跪了,娘娘她还是不依不饶糟践人!” 桦月闻言美目瞬间润湿,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举一动惹人怜惜不已。她仿佛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伸手微微拭了泪,才几近哽咽轻道:“想来是奴婢做得不够好,才惹了娘娘不喜,奴婢人微言轻,自然不重要,娘娘她想如何便如何,只怕娘娘这般所为惹了天宫名声不好听。”这一番话说得着实大气,比天后娘娘还要明白事理,听着可是个有大气度的人。 嬷嬷忙在一旁开口附和,“姑娘说得是,娘娘那个盛气凌人的做派真是太难看,这样平白无辜地欺负人,实在有损丢九重天上的颜面,往后若是传出去,哪里听得?” 周遭仙侍可是有眼力见儿,当即下跪纷纷开口赞同,争取在殿下眼中落个护主的好印象。 姑嵩闻言一言不发,眉眼莫名生冷,殿中气氛渐渐凝重,叫人越发透不过气来。 桦月直觉现在的殿下和刚头对她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无端感觉到彻骨的冷然,叫她甚至以为先前的那一笑是她看错了。 姑嵩眉眼依旧清冷,看着桦月不急不缓轻声道:“她便是平白无故欺负你又如何,轮得到你反抗吗?” 殿中骤然一静,众人皆是惊愕失色。 桦月见姑嵩目光冷然,一时吓得跪倒在地,面色苍白一片,“殿下饶命,奴婢错了!” 姑嵩伸手端过桌案上的果盘,随手将玉盘里的果子一倒,一颗颗脆皮果子滚落在桦月身旁。 他玉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娘娘刚才怎么说,你们现下就怎么做,她是天后娘娘,她说的话就是天宫的规矩,明白吗?” 嬷嬷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软倒在地,周遭仙侍直吓得浑身发颤。 桦月被这般看着,直觉有什么东西掐着她的喉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她的气,直吓得抬起膝盖,艰难地跪上两颗果子。 不消片刻便撑不住身子,跪坏了两颗果子,她还未反应过来,面上便已经“啪啪”两下巴掌甩来,那力道生生叫她摔到了一旁,眼冒金星,疼得牙都微微有些松动。 桦月仓皇之中看了一眼姑嵩,他依旧神情淡漠,似乎半点没有放在心上,薄唇微微一动,平静轻吐两字,“继续。” 桦月微微一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旁的仙侍猛然抓住往前一拽,根本容不得她缓一缓。 一旁的嬷嬷也挨了两巴掌,一时连嘴里的牙都被打了出来,痛苦□□声和巴掌声在偌大的殿中回荡,叫人不寒而栗。 再好看的美人被这般责打,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桦月披头散发,双颊和嘴一片红肿,嘴角开裂流着血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而嬷嬷生生牙打落了不少,早早便晕死过去,满地的血滴触目惊心。 一地的果子跪完了,姑嵩才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负手身后,俯身面色平静看向她,语调轻浅,“现下明白天后娘娘为什么可以平白无故地欺负人了吗?” 桦月吓得忍不住往后退缩,眼前的人明明是个面若冠玉,清冷端方的君子,如今她却像是看见了魔鬼一般害怕。 她心中害怕惊恐到了极点,面上嘴上疼得生不如死,直颤着声音含糊不清,“奴婢明白……明白……” 姑嵩依旧是清冷谪仙的做派,闻言唇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淡到看不出的笑,开口慢声道了两字,似在夸赞道:“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得请假两天,大家不要等鸭~ ╭_________╮ ☆、第42章 夜幕渐沉, 天空缀满星辰,一颗颗闪烁其中, 飘飘渺渺的烟云丝丝缕缕萦绕, 如星辰坠落天际晃了人眼。 一仙侍快步往大殿而去,书房商讨政事一直未停, 从天亮到了天黑, 众仙家几乎都在,坐满了殿中, 施梓漆、萧柏悯二人也在其中。 自姑嵩不顾己身安危,带着群仙将穹苍的基石压回原位, 诸位仙家就已默认了他是九重天新一任天帝, 只不过缺个名头上的称呼罢了, 毕竟浔邺再来当这个天帝实在难以服众。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是悠悠九重天, 继任之事迫在眉睫,万不可拖之。”一老臣率先开口将此事提出。 “臣等也有如此想法, 还望殿下早做安排打算。” 一干仙家纷纷表态,唯有萧柏悯、施梓漆无言,默坐其中。 “诸位仙家所言我心中有数, 我想等父皇想明白再考虑这些事,现下还是先将要事办妥帖。”姑嵩一贯清冷稳重做派,言行处事之间的魄力早已不知不觉积压影响,叫人不自觉信服听从。 诸位仙家极为识趣, 也不再多言,转而谈论要事。 谈论间,外头守着的仙侍匆匆进了书房,快步走到姑嵩身旁附耳低言,“嬷嬷那处说娘娘今日一定会来。” 姑嵩闻言也没有顾及众人眼光,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道:“今日便到这里罢,明日再继续。” 连着这么几日紧锣密鼓的处理着紧的要事,一众仙家多少也有些疲乏,闻言难免轻松了些许,忙起身相送,“臣等恭送殿下。” 座中只有施梓漆没有起身,一眼不错看着姑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九重天上能有几个娘娘,除了石似玉还有谁? 她想着神情越发冷然,眼中尽是不甘、不平。 萧柏悯站在一旁,将她的眼神尽收眼底,眼中多少透出几许失望和难堪。 似玉自从那日回了宫中就一直提心吊胆,唯恐姑嵩来寻她,却不想整整几日姑嵩都未曾来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叫她越发以为他是故意逗弄着自己玩。 这般打探不到半点消息叫她越发寝食难安,白日夜里脑中全都是他,甚至思索他究竟喜欢谁,可思来想去都是姑嵩有意于那个桦月,于她不过一时刺激的心血来潮罢了,不然也不可能从未来过,甚至赏赐桦月良多。 她这处消息虽不灵通,但这些小道消息还是能打听到的,一时心中滋味难言。 他既有心于那桦月,意中人在面前自然会有失偏颇,又如何会真待她的孩子好,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是决计接受不了的。 先头那般离去,她本应该再等上些许时日凉了他那不该有的心思,可终究是按捺不住忧心偷偷摸摸来了这处,欲将孩子偷回去。 姑嵩此时大抵还在书房中商讨政事无暇脱身,她当即熟门熟路摸到了寝殿里头,一进殿中空无一人,心中又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他莫不是趁着孩子睡觉去外头与那桦月私会? 似玉想到此,狮脸瞬间塌了下来,耷拉着大脑袋直奔摇篮这一头来,果然见小家伙小小一只安安静静躺在摇篮里睡着。 她眼里顿时满是凶巴巴的委屈怨恼,当即张嘴叼过他的小被子,正准备咬住被子往回叼,却忽略了即便是个小玩意儿,也比她现下巴掌大小大,只得变回了人形俯身拉开他身上的小被子,却小家伙身上穿着一件玉色的小衣裳,正是当日她亲手做的那一件…… 她的手瞬间顿住,难怪仙官嬷嬷每每只说小殿下的父亲,从来不说天帝,原来她是姑嵩那一处的…… 可那个时候姑嵩明明是自身难保,怎么会……?! 她正想到关键,却忽然被身后而来的人拦腰抱住,压到了一旁靠榻上。 似玉吓得身子一抖,身子被他坚硬的身子压的死死的,一时无法动弹,一片漆黑中看不清东西,感觉便越发强烈起来,他呼吸清浅却又难掩炙热,在她耳旁低声问道:“想明白了?” 她心口一紧,“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快些起来!” “夜深人静来寻我,难道不是为了与我幽会?” “没有这样的事,殿下想多了!”似玉吓得连忙低声挣扎起来。 姑嵩倒也没有勉强,伸手抱着她坐起身来,手却没有放开她,而是揽着她坐在了他腿上,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唇瓣,话间极为温柔,“你放心,此事不会叫旁人知晓。” 似玉手撑在他的肩头,心跳一时无法平复,许久未见他这般温柔,现下突然这般多少叫她晃了神,一片漆黑中,唇瓣轻碰越发叫她恍然其中,几近失语。 姑嵩话间又亲上了她的唇瓣,轻轻吸吮,唇瓣间的缠磨越发生热,呼吸之间的灼热气息叫周遭越发暧昧难解,清冽侵略的气息慢慢缠绕上她。 夜深人静,干柴烈火,一不留神她便被他磨得理智全无,如同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身心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手慢慢搂上他的脖颈,微微启唇贴紧他的唇瓣不自觉回应他。 姑嵩得到了回应,越发搂上她的细腰,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手慢慢抚上她的后脑勺,压得她只能微微仰头接受他的亲吻。 不知不觉间,似玉又重新被压回了床榻上,姑嵩许久不曾与她亲昵,再是清冷克制,也多少有些管不住自己,手下力道一重。 似玉挨不住低吟一声,顿时叫醒了自己,眼中一片惊乱,如同慌乱做贼一般,连忙使劲推开了他,起身坐起。 一时间内殿中的暧昧被驱散了不少。 姑嵩似被扫了兴致一般并未多言,许久才缓缓坐起身,依旧不发一言,长久的静默之后,他才慢声开口,“娘娘这是再耍弄儿臣?” 似玉明显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多少也知道他在这个关头停下来是很难受的,可又难以启齿。 刚头那般主动,再去说所谓的辈分实在有些牵强,脑中顿时一团浆糊,只能喃喃开口,“孩子还在,总不能这样。” 姑嵩闻言伸手搂过了她的细腰,唇瓣轻轻碰上她的耳朵,“那你想要如何?” 似玉被他灼热的气息烫得心口发紧,温软湿润的触感惹得她身子一缩,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往上移去,触碰到不该触碰的位置,那难言的感觉又开始缠绕心头。 她连忙“噌”地一下站起身,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你再……再让我想想,这样不妥当……” 姑嵩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那要如何才是妥当,你我孩子都有了,又何必在乎这一两次,更何况又不会叫有人知晓……” 似玉的手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连忙往回收,却不想他拉着不放,那手掌心的热度让她一时想到了刚头的缠磨,还有他的反应,莫名口舌生燥,越发不知所措起来,颤着声音只求脱身,“这里不行,你这处这么多人,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还是……还是过些日子去我那处好……” “好,明日我去寻你。”姑嵩闻言倒也不再勉强,爽快地放开了她的手,起身去将睡得香甜的儿子抱过来放在她怀里,“你几日不来见他,倒是狠心。” 似玉见他这般,瞬间放松了警惕,抱着软绵绵的家伙越发松不开手,怎么看都看不够,险些就生了呆在他这处不走的心思,好不容易才遏制住自己,在天亮前离开了他这处。 这般一个来回也知晓自己的行动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根本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抱走孩子。 一时难办非常,姑嵩来时,她怕得很,生怕应付不了又如那日一般禁不住诱惑从了他,便变成原身避开了去,他倒也没有强求的意思,那日过后便再也没来过。 不见他,自然也是没有办法见到软绵绵的小家伙,那日抱了一晚上着实叫她挂念非常,生了崽的上古凶兽本就是最虚弱的时期,更何况似玉这么巴掌点大,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忧思太重终是病倒了。 日日煎熬,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间,罄衣打好洗澡水,扶着她坐进了澡盆里。 自从怀了孩子后,她就不敢在温泉池里洗,那处太大了,万一磕着碰着可是不好,现下便也养成了习惯。 “玉姬,奴婢再去给你打些热水。” 似玉微微点了点头,虚弱地无力应声,拿着干布擦身。 罄衣提着桶往外头去,不过片刻功夫,便又提着水进来了。 似玉正拿着布搓背,奈何手却无力够到,见她回来了,便微微往前靠去,“罄衣,帮我搓搓背,我的手都够不着。” 身后那人没有开口说话,几步走来伸手探了探水温,将桶里的热水慢慢倒进去,才拿过搁在桶边缘的净布,在水中微微浸湿,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擦着。 “左边一点,再用力一点点……” 话间的娇软莫名撩人,那手微微一顿,便开始力道适中地擦着,这力道拿捏越来越好,揉按得她越发舒服。 她不由闭上眼睛,正昏昏欲睡,身后的人伸手按在她肩膀上,低声轻道:“别在澡盆里睡,免得着凉了。” 似玉闻言心口一惊,猛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去,身后伺候的人果然不是罄衣! ☆、第43章 站在澡盆旁的人眉眼清隽, 做工精致的玉色衣袖微微撩起,皙白用力的手臂上沾染了水珠, 手上拿着打湿的净布, 可不就是姑嵩?! 似玉大惊失色,连忙缩着身子藏进水中, 伸手用水泼他, “你怎么在这,快出去!” 水泼而去, 姑嵩眼睫轻眨,面上眉眼沾染了些许晶莹剔透的水珠, 身上衣衫也被微微染湿, 澡盆中水的热气微微上腾, 衬得他面容氤氤氲氲,越显惑人。 他闻言不为所动,手中的布依旧在她美背上擦拭, 言辞轻缓,似含不解, “明明是娘娘刚头唤我来的,怎么现下又翻脸不认人了?” 似玉的后背被轻轻擦拭着,无端生出一阵威胁感, 她死死扒着澡盆边缘想逃,可惜这澡盆总归没有玉泉池大,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他站在一旁轻而易举就能抓住她。 她心头越发慌乱, 忙扭头看着他,这般情况下却还不能撕开的面皮,唯恐他乱来一番。 “本宫不知是殿下,你现下快出去罢,替本宫唤罄衣进来。”姑嵩闻言似乎有些许遗憾,“不洗了?”那低声相问的模样可是温和无害得很,可那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似玉故作镇定,微微摇头,“不洗了,你出去罢。” 姑嵩倒是真的听话,放下了手中的净布,转身离了澡盆旁,不过却是去了衣架那处拿过浴布。 似玉见他这般可是慌乱至极,连忙开口冲外头唤道:“罄衣!罄衣!”可惜外头没有半点动静。 姑嵩半点不着急,拿了布转身不紧不慢走回来,看着她明知故问道:“娘娘既然已经使唤了我,又何必寻旁人?” “不用你来,我自己可以!”似玉缩在澡盆看着他,如同一只无路可逃的小动物,瞧着很是可怜。 他伸手轻轻松松拉过她死死扒在桶旁的手,拿着手中的布给她擦着手,动作细致温柔。 似玉往回收手,却不想他抓住不放,一时直神情正色,“姑嵩,你不要这样耍弄我,我和你父皇的名字都刻入天界薄中了,你这般又有什么意思?” 姑嵩手上擦拭的动作没有停,闻言轻掀眼帘看向她,“你怀孩子辛苦了,我如今不过是出于孩子的父亲照顾你一两日,至于那些,你不必想这么多,我确实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似玉见他这般撇清,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一时直坐在水里看着他淡漠的神情。 姑嵩擦干她的手,拉着她起身,“水不烫了,再待着便要着凉了。” 他这般面无表情说话,看上去实在有些严厉,似玉的力气如何敌得过他,硬生生被他从水中拉起,直臊得满脸通红,连忙伸手挡住自己身体,颇有些扭捏。 姑嵩倒是平静非常,拿着布替她擦拭几番,这般亲密手上难免碰着她的肌肤,似玉一时细白的皮肤慢慢变成了粉色,瞧着极为娇嫩,眼里都含了些许水泽,瞧着颇有几分委屈。 姑嵩可是半点不顾忌她的脸面,擦干后又伸手穿过她膝弯,将她打横抱到了床榻上去,拿过床榻上的衣裳准备给她穿。 似玉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见状连忙伸手拉过他手中的衣裳,“我自己可以的。” 姑嵩倒没有勉强,将衣裳给了她,去了屏风后的澡盆那处。 似玉连忙将衣裳拉进被子里,钻进里头胡乱瞎穿。 这般看着倒越像是二人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一般,殿中气氛莫名暧昧。 姑嵩如往常一样就着她的洗澡水洗漱了一番,只着一身白色里衣走回这处。 他明明说了让她不要多想,可现下这般又是怎么回事,在她这处洗漱,莫不是还要在她这处休息? 似玉拉开被角看向他,他身上果然只着白色里衣,这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来,见她看去,眼中倒是依旧清冷淡漠。 “你……你莫不是要在我这处就寝?” 姑嵩似乎不觉得有何处不对,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不然我要在何处就寝?” 似玉猛然捏紧手中的被子,思绪多少有些迟缓,“……可殿下不是说,没有那样的想法?” 姑嵩停下了擦头发的手,俯身靠近,言辞无端暧昧,“那样的想法?” 他总是有办法将气氛一下子扭转,如今这般意味未明地看着她,又与刚才的清冷君子完全不同,叫她防不胜防。 “你自己心里清楚。”似玉连忙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视线。 姑嵩闻言默不作声看她许久,倒没有再说什么,随手放下了手中的布,起身去了外头。 似玉躺在床榻上,见他这般走了多少有些难言滋味,本来平静的心绪被他这般一搅,又乱了…… 不想片刻,他又回来了,抱来了一只软绵绵的小布包,放在她身旁。 似玉神情微微怔忪,看着小包子呆了一瞬连忙伸手抱住,奶乎乎的小家伙闭着小眼儿睡得正香,抱在怀里软绵绵暖呼呼的,很是惹人疼。 姑嵩坐在一旁看了片刻,才上了床榻,拉开被子在她身旁躺下,如同寻常夫君一般开口嘱咐道:“有什么事便唤我。” 似玉闻言抬眼看去,才发现他面上颇有几许疲倦,天界现下动荡不安,四处生乱,想要压下来自然要费些功夫,现下却还要来照看她,她心中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可一想到他宫中有个桦月,心中就酸涩非常,他们是不是也这般亲密,他是不是也对他这般好? 那妒意叫她吃不消,压不下,苦涩之极却又无能为力,她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情绪,却还是徒劳。 似玉眼眸不由泛起了水雾,姑嵩见她这般依旧不为所动,冷冷看着她似乎再等什么。 似玉心中越发酸涩,刚生了崽难免情绪不稳,她再是心大也多少心中压抑,见他这般冷漠当即眼眶一湿落下了泪。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心思一直就是这般琢磨不透,叫她提心吊胆地害怕,如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荒凉凄楚。 姑嵩看了她许久,终是舍不得再逼,微微侧过身来,伸手以指腹轻轻抹过她的泪,轻声道:“怎么了?” 似玉多日来的委屈难过一下子涌上心头,几近哽咽,“你都和她们一起欺负我……” 姑嵩手间微微一顿,似玉一个晃神,自己已经被他揽在怀抱中。 他微微低头,吻过她面颊上的清泪,“我何时欺负你了?” 似玉闻言越觉伤心,可仔细想想又回答不出来,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桦月,话间越发生怨,“你既然有了意中人,又何必非要为难于我,早早放了我和孩子离去,免得这些事情都落出来,与你也得不着什么好来。” “你既知晓我有意中人,又怎么会不知我的意中人是谁?”姑嵩垂着长睫,眉眼越显深远。 他看着自己这样认真,以至于她在他的眼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一如往昔。 她忽而心口一紧,语塞不知如何反应。 姑嵩越发抱紧她,玉面微微靠近,渐染朱色的薄唇轻轻贴上她的唇瓣,那唇齿间的热气,忽而之间与她的交缠在了一起。 他轻吻了她的唇瓣一下便又离开,再吻上来的时,又比上一刻更缠绵长久。 清冽炙热的男子气息喷在她细嫩的面颊上,惹得她心口发颤,这样一下下缠磨着,反而让她心猿意马起来。 她意乱情迷之间,忽听他开口,那声音轻得她几乎没能听见,“你如今心中想的是我……还是他?” 她抬眼见他低头看来,他眼中没有半点□□意味,有的只是满眼的认真和执着,甚至还有那快要熄灭的希冀,她清楚地感觉到,这希冀一旦消失在他眼中,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她忽然怕了,不想再骗他,也不想再骗自己。 她再也顾不了这么多,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瓣。 姑嵩搂着她的手一顿,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一个翻身压上她用力回吻,他情绪极少外露,做派虽然清冷,可动作上的热情难免显露了他心中的欢喜。 这般耳鬓厮磨越发激烈,似玉被他揉按缠磨的呼吸紊乱,二人穿的都是轻薄里衣,不过须臾便乱得彻底。 似玉听闻到他的气息越发紊乱,吓得连忙偏头避开了他的亲吻,姑嵩炙热的唇瓣落在她小巧的耳朵上,沿着她细白的脖颈一路往下,叫她生生呼吸一滞。 她连忙开口,声音都能滴出水来,“不行,孩子在旁边呢?” 姑嵩勉力停了下来,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们轻轻的,一会就好了。” 这一副要生吞她的模样,若是真信了他,那可是真傻了。 似玉也不知是被他话羞得浑身发热,还是被他呼吸间的炙热烫红了,“不行,你会吵醒他的。” 姑嵩想得起不来身,眼尾都微微泛红,缠磨她一阵才极为艰难从她身上爬起来,抱起头都睡扁的小家伙,小心放在了外头的大靠榻上。 似玉被他磨得没了力气,见状还是难免担忧,起身下了床榻跟去,“他可有吃饱了?” 可惜还没走到,便被迎面回来的姑嵩拦腰抱住,看着她,话间意味未明,“你怎么不问问我饿不饿?” 自来是清冷寡欲的做派,忽然这般容色风流,叫她如何招架得住? 似玉心口一阵发颤,转眼便被他抱去了床榻上,他随手拉下了床帐,隔绝了外头所有的光线。 一片昏暗暧昧,莫名叫人浑身紧绷。 似玉忙微微起身,便被他倾身压倒,缠绵的吻细细密密落了下来。 似玉挨不住一声低吟,手不自觉缠上他的脖颈,仰头回应,他的吻越发蛮横霸道,夺去她唇齿间所有的清甜和呼吸,灼热清冽的男子气息惹得她完全迷失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修瞎掉…… ☆、第44章 天际耀眼星辰浩瀚无垠, 烟云浮过,风一吹便飘散无痕, 天边渐渐亮起一缕湛蓝, 似黑幕拉开了一道亮光,夜尽白昼。 似玉一整夜操劳, 才刚从姑嵩手上得了安生, 睡得正沉便隐约听见了孩子的哭闹声,可惜她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更别提起身去抱崽子了。 姑嵩一向浅眠,听闻声响当即起身去了靠榻那处, 抱起孩子哄着往外头去。 似玉微微睁开千斤重的眼皮, 只来得及瞅了一眼, 便又陷入了昏睡中。 姑嵩将小家伙交给了奶娘,又转身回了殿中,外头天色微亮也不能再睡了, 他几步走到床榻旁,抱住床上睡得正香甜的, 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我去上早朝了。” 似玉睡得昏昏沉沉,听闻他的声音, 连忙下意识点头,连睡梦中都是听从,可见夜里被欺负得狠了。 抱着她的人似乎不满意她这般敷衍,那手重新伸进了被子里头。 似玉被这一通肆意妄为吓得心口慌跳, 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死死夹住,紧闭的眼帘微微掀开一小条缝,哑着嗓子如惊弓之鸟一般,“别……别动。” 哪知姑嵩不但没有心软,反而越发压上来,低头吻上她鲜红的唇瓣,手上可没有半点收敛。 似玉呜咽一声,扭着身子躲他的手,声音轻的几乎发不出来,听上去格外可怜,“别了……别这样……” “别那样?”姑嵩声音极轻,连带着惯有的冷清都渐渐染上了温度,听在耳中极为温柔低沉。 外头忽然有人轻声唤道:“殿下,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 姑嵩抱着怀里的似玉只觉香香软软,闻言竟不愿回应,仿佛没听见一般。 外头仙侍一阵疑惑,刚头还见殿下抱着孩子出来,显然是醒了的,怎得没有声音? 仙侍相视一眼,又小心翼翼开口唤了句,“殿下?” 似玉还在半梦半醒中,闻言忙睁开眼看着他,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你该早朝了。” 姑嵩显然被气着了,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却使了坏,修长的手微微收紧忽而用力。 温香软玉又如何受得了疼,叫似玉挨不住生生低叫出声,眼眶瞬间红彤彤的,看着他可怜至极,“姑嵩……” 姑嵩在她唇瓣上狠狠亲了几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力起身离了床榻,取过衣衫穿上。 似玉透过薄薄一层纱帐,隐约看到他修长身姿,一身隆重雅致的衣衫穿上,镶玉腰带束上腰际,身姿越显修长,动作极快却行云流水,颇为赏心悦目。 她透过纱帐看着他朦胧清隽的侧脸,想起昨日夜里,他额间汗湿的模样,心都不自觉发颤起来,她连忙垂下眼睫,视线不自觉往下移去,落在他窄腰长腿上,想起刚头种种,面上顿时烧红一片,也不敢再看,连忙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眼还没过几息,便累得彻底昏睡过去,连姑嵩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晓。 等到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他都已然下了早朝回来了。 她慢慢起坐身,睡眼惺忪看着坐在殿中处理政务的姑嵩,只觉恍惚。 姑嵩听见动静微微抬眼看来,见她醒了随手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走到床榻旁坐下,伸手极为自然将她搂进怀里,垂眼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模样,低声轻道:“醒了?” 似玉微微点头,睡了这般久还是没有恢复多少气力,靠在他怀里也是软绵绵的,昨日那般太过激烈,现下清醒过来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辈分就乱得很,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唇瓣极疼,不用看便知是昨日缠磨的。不止是唇瓣,似玉觉得自己都快被他生生拆了,他床榻上的模样可和表面清心寡欲的做派半点不符合,瞧着就吓人。 她抿了抿唇,抬眼看他,见他薄唇也是不同于往常的鲜红,想起他今日上朝,顿时心中一凛,“可有人觉察你来这处?” 姑嵩揽着她靠在床榻上,似敷衍一般,“不会有人发现。” “可你这样上朝,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你昨日……”似玉说到一半,那一夜风流四个字终是不敢说出口,唯恐招了他的心思,又来一番折腾,将她的命都给搭进去。 “看出我行了鱼水之欢又如何,我宫中有人摆着,不会想到你这处的?”姑嵩指腹若有似无地抚着她的肩膀,神情漫不经心。 似玉闻言当即知晓他说的是桦月,昨日里意乱情迷,完全没有意识到去问那桦月与他究竟是什么情行,若是他…… 她和他这么久没在一块儿,以他昨日在床榻上这般狼虎架势,想来那档子事是缺不了的。 他能将孩子交给桦月照顾,必然是极为信任她的,更何况那日,她还亲眼看到她抱着孩子自由进出他的寝殿…… 似玉想到此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当即变了,猛地从他怀中坐起身,甚至没有注意到被子滑落,露出了细白的美背。 姑嵩见她突然这般也一道起身,伸手环过她的身子,温软的唇瓣在她细白的背上轻碰,“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又避着我?” 似玉微微直起身避开他的触碰,那念头如鲠在喉一般叫她难受,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问出来,“你宫中那个桦月,你们可有……可有……” “可有什么?” 似玉转头看向他,神情认真,“可有像我们昨日这般亲密?” 姑嵩眼中眸色渐深,视线紧紧锁着她的面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轻道:“倘若是有,你会如何?” 似玉心中顿时如捏碎了一般的难受,见他这般说便笃定了他有,一时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和酸涩,眼眶瞬间红了,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像只怒到极点的小兽,“你既然有了别人,又何必来招惹我?!” 姑嵩闻言眼中一亮,唇角不自觉弯起,清冷的面容竟难得露出了笑模样,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 似玉心中怨怒非常,见他还这般折辱人,气得直掉眼泪,也不顾自己身上有没有穿衣裳,光溜溜的就要往床榻下去。 姑嵩当即伸手抱来,将她一下压回到床上。 似玉气得眼泪直淌,手脚并用胡乱捶打,“你走开,我以后都不想看到你,滚开!” 姑嵩身子越发压紧了她,由着她随意打却依旧紧紧抱着,看了她愤怒的模样许久,才忽而开口轻道:“玉儿,你是不是在为我吃醋?” 他的声音低沉得让人心疼,话间里的虔诚和小心试探叫她猛然顿住,他这样清冷聪明的一个人,却这样问她…… 是不是因为过往种种,他才连这些都无法确定…… 似玉心中骤然一疼,直愣愣地看着他。 即便是这样,他眼中还在藏着些许欢喜和期盼,那样真诚而又认真。 似玉说不出话来,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的还是少年时候的他,不再那样捉摸不透,不再那样刺人危险。 她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眉眼,从少年到男人,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样久,久到她都没有意识到,陪在她身边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 这般还需要再问什么呢? 她早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那一幅幅画,甚至更久以前,只不过……是她从来忽略了。 她恍惚间又想起他往日那样决绝地毁掉了自己的声音,迟来的心痛和后悔几乎叫她无法呼吸,“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 姑嵩忽而吻上她的唇瓣,吞下了她所有的话,这个吻气息绵长,慢慢夺了她所有的呼吸。 这吻本是没有半点情.欲味道,可这般耳鬓厮磨加之她衣裳未着,多少叫姑嵩难以把持,一时间惹得他呼吸越重,听在耳里极为暧昧。 似玉一时软绵绵的,觉出他的不对,连忙趁着喘息的时机开口小声道:“我有点冷,想穿衣裳~” 这可是耍小心机了,这宫中可是温暖如春,即便不穿衣裳,也不会觉着一丝凉意,何来的冷? 姑嵩微微支起身子看向她,视线落在她面上。 似玉身子不自觉紧绷,连忙投了降,小声提议道:“夜里好不好,我从昨日到现下连床榻都没有下过,听着便荒唐。” 姑嵩闻言轻笑一声,眼中尽透笑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低声呢喃道:“我本想你昨日这般辛苦,想让你休息几日,可你这般说,那便等夜里我们再来……” 那话尾微微勾起的莫名意味,叫似玉一时想起了昨日夜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惨烈,她心肝微微一抖,完全无法接受这般打击,想要改口又为时已晚,“能不能当我不曾说过?” 姑嵩眉梢微扬,低眉浅笑,“你说呢?” 似玉心头一阵滴血,看着他很是泪眼汪汪,妄图唤起些许他的同情心。 却不想人根本视而不见,伸手拉起她,拿过床榻上早就备好的衣裳,正欲伸手给她穿。 似玉连忙钻进了被窝,扯过他手中的衣裳,幽怨非常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只得认了栽,愁眉苦脸地穿着衣裳。 ☆、第45章 似玉垂首系着衣裳, 却察觉他看着自己,抬眼一看果然见他视线落在她身上, 手脚顿时不自然极了, 直垂眼小声嗔道:“你别这样看着我。” 姑嵩闻言手撑在她身侧,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她耳旁, 清冷的声音低沉几许, 带着莫名的意味,开口便是肆意妄言, “真想快点到夜里……” 似玉面上一片烧红,面皮直透出微微的粉色, 抬眼正对上了他意味未明的视线, 一时都不知如何应对, 他这般清冷谪仙的模样,偏偏又用这种暧昧不清的眼神看着她,实在叫人招架不住。 似玉心口一阵发紧, 也不敢再和他多言,微微侧过的身子手忙脚乱穿好了衣裳, 伸脚往床榻下去。 姑嵩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掌心的热度烫得她忍不住缩回脚,却脱不出他手中, 想起昨日那般荒唐直羞得面红耳赤,“我自己能穿。” “我想给你穿。”他的声音轻而低沉,听在耳里和他昨日床榻上的那些话一样羞人。 似玉羞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他好像越发没有了底线, 相比于以往似乎更肆意妄为,却平添一种致命的惑人魅力,叫人想一想便呼吸生紧,心口慌跳不已。 姑嵩视线缓缓扫过她的面色,轻笑出声,连笑声都叫人莫名耳热。 似玉微微抓住被子,看着他拿过鞋替她穿好,却见他又俯身靠近,一手搂过她的细腰,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轻薄如水的裙摆微微荡起,薄裳勾勒的身姿玲珑有致,极为出挑。 似玉被这般高高抱起,连忙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旁轻道:“我自己可以走,这般叫人看见了恐要多想。” 姑嵩垂眼看来,话中有话,“你走得动?” 似玉被这一问只得羞而禁口,昨日确实是被折腾得狠了,她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一会儿走路必然是极为别扭,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姑嵩抱着她往外殿走去,俯身将她放在了靠榻上,仙侍正安静有序上着午膳,见他们出来微微施礼请安后,个个目不斜视,低头做事。 似玉一坐下便想起了自己的崽,想得颇为心焦,“我们儿子呢?” 姑嵩闻言眉眼弯起,“昨晚哭闹得厉害,如今在奶娘那里。” 似玉闻言神情一顿,看着他一副寻常事的做派,心中闷堵非常,她竟还天真的想不用问了,现下这人可都上门来当奶娘了! 似玉高扬的情绪瞬间低到了谷底,脸上没了半点笑意和羞涩,语调平平一听就知不高兴极了,“我不要那个桦月来当奶娘。” 姑嵩眼里尽是笑意,坐下身将她抱坐在腿上,语调宠溺非常,“奶娘另有其人,从来都不是那只九尾狐狸,你若是不喜欢它,我着人将它抓回来做成毛裘给你穿戴如何?” 似玉闻言心中舒服了许多,软着身子靠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口打圈圈,“我才不要狐狸的毛裘呢,我自己也有毛的,可保暖了。” 这可是托大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狮身上哪有多少毛?人狐狸一条尾巴的毛儿就能把她埋了…… 最凄凉的是,她不但个头没有发育好,连身上的毛发也没有发育好,只有短短的一层绒毛,唯独脑袋上像是炸开了花一般蓬松,瞧着颇为不搭。 “好,那就不要了。”姑嵩握住她的手,揽着她的细腰微微发紧,低头吻上她的耳垂。 似玉连忙收回了手,从他腿上挪到安全位置坐着,再和他磨着,指不定又要将自己搭进去。 才从他身上下来,奶娘已经抱着小家伙进来了,似玉见状眼睛发亮,连忙伸手,“快来给我抱抱。” 奶娘连忙应声,上前将孩子放在她怀里。 似玉一抱到这软绵绵的小家伙就笑弯了眼,小家伙已经长开了,粉雕玉琢极为好看,瞧着颇为神似姑嵩,一眼看去便知是他的儿子。 似玉看着手中的儿子,又偷偷瞄了眼姑嵩,越看越觉得像。 姑嵩见她这般来回悄悄打量,忍不住笑弯了眼,倾身过来在她唇瓣上亲了一下。 似玉见他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连忙微微后仰避开了他些许,面红耳赤嗔道:“要叫人看见了。” 姑嵩闻言半点不在意,薄唇轻启,浅声道:“没人敢看。” 似玉抱着孩子一阵扭捏,小声催促道:“你快去看折子罢。” 外头罄衣几步进来,“玉姬,梓漆仙子来了,说是来探望小殿下。” 似玉心中一惊,当即看向姑嵩,这一两日迷迷糊糊的,倒叫她忘记,她和姑嵩现下的身份有多不容于人! 姑嵩闻言半点未放心上,随意开口道:“打发了去便好。” 似玉连忙开口拦道:“不行,这般打发了回去,岂不是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还是先避一避,我去见见她为好,看她究竟是何意图?”她说着便抱着孩子起身。 姑嵩闻言也没有再坚持,伸手拉住了她,自己站起了身,“你不必走动了,我去内殿便好,若有什么事开口唤我便是了。” 她哪敢将他唤出来,那不岂是将把柄活生生摆在施梓漆面前? 似玉见他不以为然,连忙开口强调,“一会儿你可不许出来,免得叫她看见了!” 姑嵩见她一副操心的小模样,眉眼微弯露出一抹浅笑,伸手摸了下她细白的小脸,由她的意思进了里头,做起了金屋藏娇的那只娇。 似玉抱着孩子神情凝重坐着,不过片刻,施梓漆便进了殿中,手中提着给孩子的礼物,见了她冲她微微一施礼,“蓬莱施梓漆参见天后娘娘。” 似玉一看便觉来者不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慢悠悠开口,“起来罢,不知哪里的风吹来了梓漆仙子,本宫素来深居简出,与蓬莱的人也没什么交集,没想到生了孩子反倒引得仙子来看。” “先前在凡间,我家夫君给娘娘添了许多麻烦,本是要一道来探望,可碍于宫中规矩和娘娘现下的处境便没能来看,我是女仙倒没有什么关系,便由我送了东西过来,顺道看看小殿下,好回去告诉他,你们母子平安。”施梓漆依旧空灵出尘的好模样,开口也是落落大方。 表面功夫谁不会做,似玉在这九重天上虽说名声凶残,这种情况遇到的不知多少,合不来的自然不耐烦花工夫应承,闻言笑眼眯眯让罄衣上前将东西接过,话里有话道:“那就多谢二位牵挂本宫,本宫现下处于风口浪尖,还能有人来看望,倒是意想不到,更没有想到会是你来……” 施闻言只作听不出来,伸手将东西递给了罄衣,上前几步低头含笑看着她手中的小家伙,“小殿下生得可真是好看,倒让我也想要生一个来抱着。” 似玉见她这般不再开口接话,只抬眼静静看着她。 她们二人可不是能坐在一起说笑谈论崽子的关系。 “说来奇怪,我瞧这孩子竟有几分眼熟?”施梓漆看了几许,话间尽是疑惑。 似玉面色瞬间一白,浑身紧绷看着她,这孩子她自然是眼熟的,长得这般神似姑嵩,便是谁来看也会心有疑惑。 现在才这样一点点大,便已经这样像,若是再长大一些,如何得了? 而施梓漆也明明白白提醒了她,这孩子只要在天宫呆着,就绝对瞒不住人。 施梓漆说到这处却没开口说话,似玉开口让罄衣和殿中的仙侍退下。 殿中一片寂静,只剩下她和施梓漆,还有襁褓中沉睡着的孩子。 似玉心中如压着石头般沉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微微垂首看着怀抱里的孩子,伸手在他滑嫩的脸蛋上轻轻抚着,小家伙眼儿看着她,满是稀奇。 似玉微微笑起,心中却还是沉重,“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娘娘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孩子……是殿下的罢?” 似玉闻言当即笑出声,似乎觉得她这话极为可笑,“你说出的荒谬之言难道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施梓漆低眉浅笑,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这孩子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你便是再遮掩也不过是徒劳,如今天帝进了无间门,未来天帝自然是姑嵩殿下,我自然也效忠于殿下,来这一趟全是为了你们着想。 我知晓你不在乎名声如何,可终究要为小殿下想一想,你们这样畸形的关系不止叫旁人难以理解,小殿下长大之后又要如何面对哥哥是父亲这样难以启齿的事?” 似玉闻言一个字也反驳不了,事实就是如此。 她和姑嵩确是天理不容,即便天帝不再是天帝,她也依旧是天帝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九重天上的天后娘娘。 施梓漆话到这处,也算点了明白,开口将最终目的说了出来,“现下唯一的法子便是趁着事情还没有败露,由娘娘带着小殿下离开,无论去何处都不要在九重天上坐以待毙的好,至于殿下,想来也不好开这个口,毕竟此事与他的前途孰轻孰重,一看就能明白……” 似玉闻言久久答不上来,过了许久才面色苍白道:“你说的什么本宫听不明白,这孩子是天帝的,你若在胡言乱语,本宫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今日的话便当没有听见,你退了罢。” “我还是希望你早日想明白,免得害了他和孩子。”施梓漆闻言倒没有撕破脸皮,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端庄大方施了一礼便离了殿中。 似玉看着她离去,心中思绪越渐发沉,从她答应嫁给天帝开始,便已经是解不开的死局,无论怎么努力,于他们来说,都不会好看…… ☆、第46章 她愣神了很久, 恍惚间甚至忘记了姑嵩还在殿中,直到他从内殿里出来, 她才回过神来。 姑嵩面上没什么情绪, 依旧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 似玉面色有些苍白,唇瓣微动几下, 才开口轻道:“你听到了?” 姑嵩眼睫微微一眨, 琥珀色的眼眸莫名深沉,“对, 听到了,可我不知你想要如何?”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 连脚边微微浮动的云层都无端止着, 空气中透出极重的沉闷。 怀里的小家伙早就醒了, 躺在似玉的怀里,睁着小眼儿咿咿呀呀叫着,那小拳头挥舞地颇有劲儿, 瞧着可很有一套小脾气。 似玉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奶包,心中为难至极, 施梓漆的那句话着实刺伤了她,儿子以后长大要怎么办? 他又要如何接受哥哥是父亲这样畸形的事实? 姑嵩静立半晌才提步往她这处走来,伸手握住小家伙要抓她头发的小手。 小家伙哪里懂什么, 只一脸茫然挣着,可惜哪敌得过他爹爹的一根手指头,一时直睁着小眼儿,使着吃奶的劲儿挣扎, 很是顽强。 姑嵩视线落在她面上,看了许久才开口轻声问道:“玉儿,你会听别人的话离开我吗?” 似玉抬眼看向他,他似乎很累了,累得仿佛一个字就能将他压垮。 似玉一时心疼至极,她不想伤他,也舍不得再伤他,终是不再顾忌这些是是非非,满眼认真道:“往后便是再难我也不会和你分开,除了死别,谁也别想把我从你身边弄走。” 姑嵩闻言神情一怔,似有些不敢相信,他怔然了许久,才发现是真的,一时间眉眼尽染笑意,一贯内敛的情绪也不自觉流露出欣喜,当即伸手抱住她和孩子,话间都满是笑意,“我也一样,玉儿,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难处。” 似玉不知怎么,听着这话莫名觉着古怪,可想了想,大抵是他太欢喜了,才会这般言不达意…… 日子平静过了几日,浔邺终是松了口,将天帝之位传给了姑嵩,而他则要关在无间门中十万年思过忏悔,以偿帝仙堕仙一苦,还了帝仙座下弟子一个公道。 而似玉也不知如何被姑嵩扭转成了受骗于天帝才做下这等错事,又因为生下天族子嗣有功,便只禁足于宫中,不得擅出一步。 不过帝仙他们是真不敢再去打扰,叶容如今的性子也确确实实难以招架,连那魔界的领头人都每每被磨砺得恨不能弃了魔尊之位,跳入凡尘当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见这位性子有多阴晴不定,人嫌狗弃。 是以此事愣是没有惊动还在修身养性的堕仙叶容,悄无声息便办了去。 姑嵩成为天帝,便到了小殿下的百岁之日,这一日也是要入天薄的日子,凡是天族子嗣出生百日皆有此一礼,也算是天庭动荡之后的大喜事。 似玉心中忐忑非常,天族子嗣入薄,百仙观礼,根本无法避开,一时叫她心中担忧,却又不敢与姑嵩讲。 天帝先前的事揭穿出来,善后一事就已经费了不少力气,他如今刚刚坐上天帝之位,压力可想而知,且政务上又如此繁忙,又如何能将这些忧心事在往他耳朵里头灌。 不过姑嵩再忙,折腾她的时间却总是有的,忙里偷闲时不时便来一遭,可比往日还要让她操劳,多少有些吃不消,便也没了力气再去忐忑忧心,索性便完全不管了,反正有姑嵩这个磨狮精在前头挡着。 玉阶之上滚滚白云翻卷而来,万道金光从云上而过,镀上道道金光。 似玉早早便到了,只是碍于禁足令,只能避着仙家在殿后看着。 殿中的仙家也早早到齐了,满满当当站着,一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尽头。 似玉这个角度能将殿中情形尽收眼底,远远便看到了坐在玉案前的姑嵩,清冷端方,一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昨日夜里要是也这样就好了,今日不会累得她险些没爬起身来。 时辰已到,殿中渐渐安静下来,礼官开口念道:“天族血脉,湖生相承,见如尘沙,望若星辰,世世代代,繁不可数。” 威严庄重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前头礼官抱着满眼稀奇的小家伙,往殿中缓步走去,站定在巨大的鼎炉前头,那鼎炉冉冉升起的烟,缥缥缈缈往上而去浮在巨大的宫殿中,如登幻梦仙境。 似玉透过朦朦胧胧的烟看着,一时间只觉岁月过了好长,长到日月更替,轮回数世,而她身边的人一直没有变,从来都是他,心中突然说不尽的满足幸福。 礼官端过仙侍手中的木盘,恭敬走到姑嵩面前放下,木盘上翻开的书册空白无字。 礼官拿过古老的笔,双手奉平,“还请天帝陛下此间书写入薄。” 小家伙看见了爹爹很是欢喜,只伸出小手,嘴上咿咿呀呀想要姑嵩抱着举高高。 姑嵩看着奶乎乎的儿子,清隽干净的眉眼渐染笑意,伸手接过了礼官手中的笔。 鼎炉上飘飘渺渺的烟气瞬间变成了一册书,上头一字一句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古老的字书写着历代天族的血脉传承,烟气汇聚成的书一页页快速翻动着,最后停在了一片空白,留白待书。 姑嵩提笔正要书下,忽听一人扬声喝道:“且慢!” 姑嵩笔下顿住,殿中骤然一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去,皆是不明所以。 似玉心一下子高高提起,连忙往声音来处的方向看去,那开口喝止的仙家极为面生,她往日从来不曾见过,不知是何来历,一时紧张万分。 姑嵩抬眼看去,面色依旧平静,仿佛半点不担心此事被揭穿,“仙家开口打断,所为何事?” “微臣心中有一疑问,不吐不快,敢问陛下如今是以哥哥的身份还是以父亲的身份,书名小殿下入薄?” 殿中突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一片哗然,如沸水经开了锅一般嘈杂惊愕。 似玉闻言脸色骤然苍白,身子微微一晃,勉力强撑着才没软倒在地。 姑嵩闻言半点不觉惊慌,端得是从容不迫,他慢条斯理放下了手中的笔,目光清淡看向他。 似玉心下慌张非常,忙提步往外头冲去,身后的罄衣吓得不轻,“娘娘!” 一旁伺候的仙侍连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娘娘万不可现下出去,这一出去可真是将这话钉在了板子上,半点翻不过身去!” 似玉急得面色煞白,自然也知晓个中利害,只得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现下这一场面无计可施,干着急。 仙家中有人不敢相信,当即开口质问,“这位仙家所言究竟是何用意?” 那位仙家淡笑不语,看着姑嵩面露不屑笑意,“这就要问我们陛下了,究竟先前的天后娘娘背地里做了什么,才会有一个这般像哥哥的弟弟……” 殿中仙家皆不敢开口言说,唯有萧柏悯身后的施梓漆将话接了过来,“这样的事怎么能听一人之言,还要多听听旁人所言,我今日早间正遇到了一人,说得正巧和今日的事搭上了边……” 萧柏悯闻言转头看向她,唇瓣微动,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亦没有拦阻。 施梓漆从人群中走出来,空灵悦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无端惹人信服,她本就生得这般好模样,说什么话都会有人愿意听,更何况她说的确实不是假话。 殿中被押上来的一人,正是那日被姑嵩责罚后遣出宫中的桦月。 她身姿婀娜,这般狼狈而来亦是步步生莲,只是面容有损一二,似乎是被人责打过后还未消肿,妩媚动人的面容看上去颇有些不伦不类。 桦月一见姑嵩直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开口便是一顿没头没尾的恳求,“殿殿……殿下,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顶撞娘娘,往后娘娘说什么奴婢便应什么,再也不敢惹殿下您生气了,求殿下饶命!” 施梓漆闻言似含疑惑,“不知桦月仙子何出此言,你顶撞了天后娘娘,为何会惹殿下生气?” 桦月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大场面,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泣不成声,“因……因为奴婢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奴……奴婢不该觊觎殿下,惹得娘娘生气,娘娘生气,殿下心疼,自然也会生气……这全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现下都已经改了,往后再也不敢这样了,求殿下恕了奴婢的罪,放奴婢回青丘罢,求求殿下了!” 桦月往日在姑嵩宫中可是名头极盛,外头自然也是知晓的,这一番说辞,诸位仙家怎么可能还听不懂,这陛下与往日的天后娘娘有染,这简直九重天上千千万万年来最大的不伦丑事了! 即便上一任天帝已成过去,可这天家的威仪终究不能冒犯,否则还有何威严统领于六界!! 一众老臣脸上青了白,白了青,就是不敢相信,直急急追问,“陛下,此事可是当真?!” 仙家中当即有往日天帝的人嗤笑出声,开口便是暗讽,“百里仙家们莫不是老糊涂了,人证物证俱在,陛下都已经不开口言说,又何必再这般追问,惹得天族颜面难看?” “什么物证,这话都还未说清就妄自定论,简直是放肆胡言!” “小殿下不就是物证吗,莫说今日没有这桦月仙子这一出,单单看着小殿下也能觉出像得出奇,若说与陛下不是父子,那才是稀奇!” 殿中一片安静,再也没有替姑嵩说话的声音。 从来都是父子相似,哪有弟弟长得像哥哥的,除非是同母双生的兄弟,可这不是一母所生,时日又相隔这么久,如此神似显然不可能的事。 小殿下确确实实就是铁证,谁再出口反驳,可不就成了睁眼说瞎话吗?! ☆、第47章 似玉面色越发凝重, 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一时坐立难安, 来回走动不休。 仙侍唯恐她一下子冲撞出去, 连忙跪倒在她面前再三言说,“娘娘可千万留步, 您现下这个情况若是出去, 必然会叫众仙抓住了往日的事不放,叫陛下如今更加为难!” 似玉闻言心中急乱紧张至极, 却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频频指望外头。 殿中众仙哑口无言, 数十个往日藏得极深的, 这时候纷纷跳脚出来, 搅乱了一池平静,一时间殿中皆是责问姑嵩的声音, “不知陛下有何说辞, 上任天帝虽然做了错事入了无间门,可终究是曾经的天帝, 这般荒唐无丑事怎能发生在仙门之中?!” “这般败坏伦常若是不严加处置,于礼教威严何意?” 姑嵩端坐御案之上静看他们,神情竟是一片平静淡漠, 似完全不在意此事暴露。 这一声声质问如何还不惊吓到孩子,小家伙本就想要爹爹抱,现下见这么多人凶神恶煞吵闹不休,当即小嘴一撇, 大声哭嚎起来。 姑嵩起身抱过了嚎啕大哭的儿子,完全不顾及现下是否在朝堂上,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小身板,满眼宠溺低声哄着。 小家伙本是要大闹小脾气,见爹爹来抱,一时忙倾着小身板往爹爹怀里去,哭声也收敛了些许,不过小眼儿还是眼泪汪汪,白嫩的小脸蛋上全是泪痕,瞧着很是可怜。 这一大一小坐在一块,便更觉相像,这要不是父子,那真是泼天的笑话! 施梓漆见状眼中尽是冷意,本是不打算开口,却实在忍不住心中难言之意,“陛下这是不打算再开口言说了吗,您与天后娘娘背地里这般所为,想来连您自己也是难以启齿,不知上任天帝知晓此事,会是怎样的感受?” 仙家中闻言突然情绪激动,更是完全不顾帝王威仪,伸手指向姑嵩,那语气就差指着他开口谩骂,“陛下,小殿下究竟是不是你和天后娘娘所生?!” 姑嵩伸手轻轻擦了擦儿子面上的泪,才让仙侍抱离了这处。 “爱卿所言不虚,小殿下确实是我与天后娘娘的。” 殿中哗然声起,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冲击,连任两届天帝,都这等德行败坏,又如何得以服众?!一时间窃窃私语声迭起,姑嵩闻言却作充耳不闻,开口慢条斯理淡道:“我乃天帝,天后娘娘本就是我的妻子,此事不知何处有错?” 这简直就是荒谬之言,上任天后怎么说也是陛下母后,怎么能连做两任,与父子皆有牵扯的! 此言激怒了一众仙家,只有极少数的仙家还在观望,以他们往日对姑嵩的了解,此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这般轻易开口,反倒像是一个诱饵,钓着看不到的鱼。 鱼饵撒得极好,里头锋利致命的钩子自然是鱼儿本身看不见的,不然如何得来这般争先恐后之争。 “陛下莫不是糊涂了,天帝天后大婚之时,吾等都是看着的,二人的名字都已经刻入了姻缘薄中,天后娘娘又怎么可能是您的妻子呢?!” “天后娘娘是上任天帝的妻子,也就是陛下的继母,陛下怎能如此厚颜无耻,混为一谈?!” “□□犯上,扰乱天族血脉,此等败坏伦理纲常之事竟然出在仙门,如此吾等又与魔道荒蛮有何区别?!” “龌龊不堪,这样的人怎配做天帝,往日堕仙之后再回来,恐怕也是别有所图!” “诸位同僚所言甚是,天帝必须退位,让有德者居之!” 朝堂之上这一通混乱争吵,终于将最终目的表露出来,该冒头也差不多都冒出来了。 姑嵩眼眸渐沉,才如局外人一般回身到局中,玉面不带丝毫情绪,开口一字一句极为平静,“既然说到了姻缘薄,那便看看薄上写得究竟谁是夫,谁是妻,免得诸位不信我说的话。” 这般一开口,殿中叫得最响的几个生生顿住,面面相觑,面色苍白隐有后怕之意。 一旁的礼官被姑嵩点到,吓得手忙脚乱牵出了姻缘薄,可他记得姻缘薄上写的明明就是上任天帝他就,陛下莫不是急糊涂了,要让他出来圆谎?! 可这姻缘簿上的名字根本不可能改,结了夫妻便永生永世都是夫妻,便是神仙也不能改之! 礼官想着手不自觉抖了起来,迫于压力翻开了姻缘薄,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翻到了,却发现上面写的真是陛下和上任天后娘娘的名讳,不由膛目结舌,满眼不敢置信。 一仙家见这神情,连忙上前夺过姻缘簿,见了上头的落字,瞳孔猛然收缩,大惊失色。 施梓漆面色微变,想要看却又不好太过激进,露了本心用意。 姑嵩依旧面色平静,八风不动,看着前头那仙家,唇角微微扬起,面上露出一抹淡笑,“可看清楚了这姻缘薄上写的夫妻二人是哪两个人?” 那仙家闻言面色骤然一变,想起自己刚头说的话,一时面色煞白,险些栽倒在地,手中的姻缘薄“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鼎炉之上的烟气,瞬间变幻而成了簿上所记,上头清清楚楚写着二人名字生辰,而浔邺二字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在这一页中。 殿中静悄悄一片,静到压抑,显得刚头那一场义正言辞荒唐可笑。 众仙各有各的反应,大半仙家则是想不通,上任天帝天后确实成了婚,可这姻缘薄上刻的名字却不是他们二人,这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可无论如何奇怪,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夫妻,天界的姻缘薄记刻仙家姻缘,刻上去便是永远不变,前头那一场婚事自然算不得数。 “败坏伦理纲常的是我的生父,夺的是我的妻子,诸位现在明白了吗? 这等丑事,我本不愿放在明面上讲,而不想叫我生父得了那样难听的名声,可有些人非要揭出来叫人知晓,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我如今刚刚继任天帝,也知晓有许多人心中不服于我……” 殿中嘈杂声瞬间静下,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姑嵩眼中神色莫测,观之面容根本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他声音清透干净,如其人一般,一字一句透入人心,“天家威严从来不是玩笑,这事情还未弄清楚,便一个一个如同市井蛮夫般叫嚣不休,真当天族帝位是儿戏不成!”他话到最后,忽而一拍桌案拂袖而起,俨然已是大怒。 帝王震怒当即引得殿中气流逆行,看不见的气波四下荡去,殿中一阵震荡,仙家耳鸣出血,被气刮荡险些站不住脚,掀飞至殿外九霄。 众仙家心头大骇,纷纷面色苍白跪下,“陛下息怒,臣等不敢!” 外头仙兵冲进殿中,捆仙锁所至,刚头叫嚣起哄的没有一个逃得了。 姑嵩端站玉阶之上,通身帝王家的威仪不容置喙,开口言之俱是严厉冷意,“朝堂之上公然叫嚣,弹劾帝王,君臣不分,往后你们是不是还要分裂九重天界,自立为王?!” 被捆的仙家见大势已去,纷纷腿上一软,猛然跪倒在地,面目惊恐,“求陛下恕罪,臣等绝对没有如此大恶之念,求陛下明察!” “陛下所言极是,天帝之位都敢弹劾,实在太过荒唐无稽?!” “无论是什么天大的事,天界都容不得这般藐视天威之人!” “求陛下重罚之,以警天界众仙!” 施梓漆被捆得动弹不得,见姑嵩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连一眼都不屑于给她,一时美目含泪,当即就要不顾局势开口言说。 身后的萧柏悯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招了性命之祸。 喧闹只在一刻间便消失殿中,仙兵将人全部拖出了殿中,一律除去乌纱,刚头言辞弹劾皆以忤逆之罪论处。 这一连串下来显然就是一个局,引得就是这群心有不甘的余孽,姑嵩这一场丢饵诱鱼,雷霆手段叫殿中人心惶惶,皆不敢再擅自妄言。 姑嵩眼睫微微垂下,玉面上神情莫测,平静地仿佛当头的事未曾发生过一般,“今日还有谁等心中不忿,只管一一言说,若是在理,吾自然不会怪罪。” 殿中安静地连落根针的声响都能听见,再也没有开口大声说话之人,天家往日被浔邺那般退位拉下的威仪,今日又重新立了起来,再没有人敢以为三言两语便能质疑天帝威严,也没有人敢在天帝面前放肆妄为! 似玉抱着孩子看着殿中,一阵心惊肉跳过后,心中慢慢静了下来,她看着那姻缘薄许久,忽而开口问道:“今日叫你们拦着我的……是陛下?” 一旁仙侍相视一眼,连忙开口,“娘娘多虑了,陛下也不知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是往日一直嘱咐吾等要护着娘娘,所以吾等才拼死拦着。” 似玉闻言眼睫微微一眨,眼中尽是茫然,许久才开口缓吐二字,轻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是吗?” ☆、第48章 这一番整治过后, 入薄一事依旧有条不紊继续进行,直到仪式结束之后, 殿中众仙才战战兢兢散去。 姑嵩得了空闲, 仙侍忙上前禀道:“陛下,小殿下刚头睡着了, 娘娘已经抱回去了。” 姑嵩闻言不语, 神情颇有几分琢磨不透。 萧柏悯在外头等着众仙纷纷而出,直到人走尽, 才只身一人走了进来,伸手作揖面色凝重, “请陛下高抬贵手, 放梓漆一马……” “此事是她咎由自取, 与人无尤,你不该来寻我。”姑嵩无意在这上头耽误时间,毫不在意起身离了御案前, 步下玉阶欲要离去。 萧柏悯见他这般,心中顿时生急, 连忙上前几步追上,“可这不正是陛下希望的吗?” 姑嵩脚下一顿,转身看向他, 眼中依旧清冷,没有丝毫多少多余的情绪。 “这桦月想来是您故意扔人前的把柄罢,梓漆不过是凑巧做了那个引子!”萧柏悯心中怒极,言辞急切暗带嘲讽, “陛下这一环扣着一环真是用心良苦,想来早在天帝下凡之前就开始布局了罢,您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帝位稳固,不知天后娘娘若是知晓,又会怎么想?” “你在威胁我?”姑嵩言辞清浅,玉面淡漠,看不出来他心中在想什么。 “不敢。”萧柏悯嘴上这般说,面上却挑衅非常地看着他。 姑嵩淡淡一笑,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开口,“你有空管我们夫妻二人的事,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的妻子,御刑司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萧柏悯险些就要上前拼命,可终究存着一丝理智,紧咬牙后槽看着他转身离去,无计可施。 似玉抱着睡着的小家伙,满怀心事地踱回了殿中,退了所有仙侍,独自一个人坐在内殿,神情茫然。 她好像根本没看懂姑嵩,嬷嬷,桦月,姻缘薄,还要更多的事,是她不知道的…… 她以为桦月是他掩人耳目的棋子,甚至只是用来引她生妒难受的,可现下看来却不完全是这样,或许他早早有了安排。 甚至更早之前,那时她怀了孩子,那时他处境艰难,而仙官嬷嬷却来到她身边照看着她…… 似玉垂首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家伙,神情怔然静看了许久,忽而听到外头的请安声响,是姑嵩回来了,一时神情茫然无措至极…… 这厢,姑嵩进了殿中却没有直接进内殿,而是坐在了殿外的靠榻上看着内殿方向,似在静等什么。 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们二人,他明明知道她在殿中,却没有开口唤她,殿中静得像是没有人一般。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间便过去了好久,姑嵩一直静静等着,眼中神情莫名显出几许落寞。 过了片刻,里头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狮垂着大脑袋,迈着小碎步往他这处走来。 姑嵩眼睫微颤,视线落在她身上几乎舍不得移开。 似玉临近他这一处,迈爪轻身一跃上了靠榻,扭着肉乎乎的小屁股靠近他身旁,伸爪攀上了他的长腿,爪一屈整只窝在他的腿上,闷声不吭,模样却很是依赖。 姑嵩神情瞬间柔软,眼中尽是宠溺,伸手摸了摸她胖乎乎的小身板,“怎么了?” 似玉抬起大脑袋瞅了他一眼,清隽的眉眼尽是温和笑意,认真看向她的模样直叫她心口忍不住发紧,她忙扭回脑袋紧紧扒在他腿上,“没什么,就是有些困倦了……” 姑嵩没有开口再问,手上轻抚着她的小身板,力道适中,让她舒服地昏昏欲睡,不过片刻工夫便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睡了大半个时辰,似玉便醒了,睁眼见姑嵩正轻轻捧着她往被窝里放。 她一急连忙变成了人形,倾身过去搂上他的脖颈,睡眼惺忪小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这般生怕他走了一般的弱小无助,哪能不叫人心怜? 姑嵩连忙伸手抱住她,眉眼弯起,面上的笑根本遮掩不住,声音轻得似乎怕扰醒了她,“书房来了朝臣,已然催了好几次,我需得去处理一二,晚间必然回来陪你用膳。” 似玉闻言眼中满是不情愿,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刚睡醒的声音颇为软糯,“我不想你走……” 这般,姑嵩如何还走得了,手上牢牢搂住她,低头在她耳旁颈窝处亲吻摩挲,“我寻个理由让他们走。” 似玉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见这般不由越发黏住他,颇有几分小聪明,“不如我变成原身躲在你怀里,陪着你一道去,你没事便伸手摸摸我~” “好。”姑嵩眉眼都笑弯了,低头在她唇瓣亲了一下,抱着又是一通缠磨,才一道往书房去。 此后的几日,似玉都很黏姑嵩,在宫中都眼巴巴跟着,实在不能跟,便变回原身窝在他怀里蹲守着,小小一只很是爱缠人。 姑嵩每日心情都极好,眉眼就没有不弯着的时候,周遭仙侍仙官都觉得姑嵩突然好相处起来,不在那样琢磨不透,让人胆怯。 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白日形影不离,夜里耳鬓厮磨,感情越发甜蜜。 似玉心中的疑惑也完全抛在了脑后,不再多想。 这日,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当年的荒漠,梦见了那个救她的青年。 她醒了之后,满心不解。神仙可以入梦,除了浔邺,不会有人知晓这一顿梦境,他身在无间门,仙力被制,费了这么大的劲托梦于她,必然没有这么简单。 她静默许久,终是心中不安,起身往无间门去。 浔邺已经在无间门中关了数十日,往日的帝王威仪和傲气早早都被这乏味无趣的世界消磨了干净。 如今他更像一个寻常的修仙之人,安安静静端坐在灰暗之中,念着心法消磨无穷无尽的时间。 巨大的无间门缓缓开启,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光。 浔邺缓缓睁开眼,看着缓步而来的似玉,早有预料一般开口道:“你来了……” 似玉几步走近,站定在他面前,神情疑惑,“你托梦于我?” “是,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见见你。”浔邺话间满是苦涩,苦笑几许又轻道:“对不起,或许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到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才知道后悔。 这万万年来,你陪我这么久,像是永远不会离开,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这样肆无忌惮,从来不将你放在心上,现下回想人生漫漫长,竟都是空的,要是我当初和你在一起,我们会不会不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你如今恨我吗?”浔邺眼中泛起了水泽,看着她轻声问道,他想要知道答案,却又怕听到答案。 似玉抬眼看向了无边无际的灰暗,眼中尽是释然,“或许一开始是恨你的,但是现下没有感觉了,这漫长的岁月已经消磨了所有,现在回想起来倒像是另一个人的事一般……”她心中平静,抬眼看着他,眼中不掺爱恨,“浔邺哥哥,谢谢你在荒漠救了我,往日那些事情过去了便就过去罢,你还是那个救了我一命的大哥哥,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浔邺闻言苦笑着点头,他垂首紧抿着唇,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眼中的泪水滑落,开口说话轻得只有自己听见,“如此也好……” 似玉见他无事,便也不再久留,转身欲要离开。 身后浔邺却又突然开口问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谁?” 似玉回转看向他,想了想他和姑嵩的关系,还是回道:“男孩,像他多些。” 浔邺闻言似有几分难言,默然了许久终是开口诚恳道:“小玉,你千万小心姑嵩……” “他对我很好。”似玉闻言不以为然,满心的信任依赖。 “他从一开始,目的就没有这么简单,你怀着身孕,他就已经开始布局,不对!应该是更早之前,或许从他回来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开始了,一步一步引我们进入陷阱!”浔邺见她这般毫不设防,神情一时焦急,“小玉,不是我故意挑拨,我现下这般下场,一一思索过来全部都能串起来,姑嵩他心思太深了,想要利用你实在太简单,你无论怎样都得防着他些!” 这话可真真扎在了似玉的心头上,叫她一时喘不过气来,几许过后,她还是平静而又固执道:“他不会的。” 浔邺知她一时半会儿听不进去,心中一急,声音都大了几许,“你不要傻了,穹苍天动一事和他脱不了干系,否则时间怎么可能扣那样刚刚好?!那一日若是我没有因为你下位,你猜会怎么样? 你万不可再这般天真,否则连送了命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似玉脸色泛白,心中的害怕疑惑又慢慢浮出水面,紧绷的声音无意中泄漏了她的紧张,“你说得什么,我都听不明白……” 浔邺见她面色煞白,心中有些许不忍,可这事若是不告诉她,她往后的下场只会更惨,“他利用了你!即便我告诉他,你怀了他的孩子,他也不愿意停下,因为他要得是天帝之位,而你不过是他登上帝位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似玉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几乎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吼道:“你胡说,你就是想要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才这样说,我根本不会信你半个字!”她不再停留,转身慌不择路地往外冲去,张牙舞爪的模样似乎想要掩饰那些狰狞可怕的真相。 ☆、第49章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天色顿时灰暗无光,滚滚乌云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层层翻涌, 夹杂着电闪雷鸣, 一看就是大雨倾盆之势。 无边无垠的天际下,一个人急匆匆在凌空云上的玉阶上跑着, 似乎后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一般。 “娘娘, 外头正要落雨……”随行而过的仙侍见着了似玉,忙开口提醒, 见她这般六神无主冲撞而去,唯恐出了大岔子, 连忙跟上, “娘娘, 您要去何处!” 似玉充耳不闻,一路奔逃,可那声音却一直追着她不放, ‘他利用了你!’ ‘即便我告诉他,你怀了他的孩子, 他也不愿意停下。’ ‘他要得是天帝之位,而你不过是他的登上帝位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她头痛欲裂,忍不住伸手捂起耳朵, 越跑越快,可脑中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 ‘姨母。’ ‘你做我继母,可是想一日在我这, 一日在父皇那,那生下来的孩子是谁的可就难说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既然做过夫妻,我自然该体谅您,往后您还是我的长辈,姑嵩以后会一直敬重您的。’ 似玉越发承受不住,死死捂住耳朵,那些声音却依旧无孔不入,越渐清晰,仿佛是在提醒她,姑嵩已经不爱她的事实。 玉阶旁一道惊雷猛然劈下,她脚下生生顿住,才像惊醒了一般,脸色煞白,满眼不知所措。 她逃避这么多日,心中害怕的答案终是慢慢浮出水面,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表达得极为清楚,只是她从来没有认真听进去过。 似玉眼眶瞬间润湿,心中悲戚不已,泪水滑落面颊,滴滴滑落在玉阶上薄薄的浮云之中,再无痕迹。 “轰隆”一声雷鸣从头顶响过,豆大的雨滴砸落在玉阶上,惊得浮云四下流散,水汽氤氤氲氲。 玉阶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身上的衣衫也被水汽浸湿,面容模糊在水雾之中,清冷谪仙的气韵却半分不减,叫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才恍惚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跑回了宫中,和嬷嬷仙侍站在宫门口的罄衣见她回来,想要上前却又着实畏惧姑嵩,刚头匆匆回来确认了玉姬不在宫中,便完全变了一个人,那神情明明没有变化,却莫名几乎吓得宫中人胆寒。 雨水如帘垂落而下,天色渐褪灰暗,水汽渐退,姑嵩的身形越发清晰起来,面上的淡漠清冷也越发清晰,清晰到只剩他眼中的冷意。 她慌乱至极,不自觉往后退,见他忽而提步往她这处走来,顿时方寸大乱,慌不择路往另一处玉阶跑去。 她怕他就像自己一样,即便再是炙热,也终究随着时间的消磨,慢慢淡去。 她怕他真的只是利用她,没有半点真心…… 可她还没有跑出几步,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拽了回去,对上了他的眼,“你躲什么?” 雨水砸落而下,染湿了他的乌发眉眼,雨水顺着长睫滑落而下,面容的清冷却遮掩不住他眼中的怒意。 似玉一见他,脑中便是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泪眼模糊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求求你了。” “你去无间门见他了是不是?!”姑嵩似乎怒到了极点,声音大了许多,全无先前的温柔宠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似玉被他这般一吼,心中委屈至极,死命挣扎,“和你有什么关系!” 姑嵩死死压制着情绪,可面上的冷然却叫人通身发寒,抓住她胳膊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越发收紧,疼得她有些吃不消。 这玉阶之上视线开阔,这处的情形自然全落在周遭仙侍眼里。 嬷嬷见闹得这般,连忙上前劝道:“陛下,这雨太大了,娘娘都淋湿了,女儿家受不得寒,还是先进宫里头再说罢。” 姑嵩闻言不语,看着她一言不发,眼中尽是怒意。 似玉何时见过他这样,直泪眼婆娑伸手去掰他的手,奈何他们两人的力气天差地别,他的手硬是纹丝不动,“你放开我 !” 可话才刚刚吐出口,便被他猛地往宫里头拉去,似玉连忙挣扎,却不想根本抵不过他的力气,被硬生生往宫里头拉去。 周遭仙侍吓得慌乱后退,上前劝也不是,看着也不是。 姑嵩拉着她走到殿门口,“你在这里好好想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他盛怒之下,言辞极为严厉,几步疾走便将她往里头一拽,伸手就要关上门。 似玉当即上前扒住了门,往外头冲,却被他拦住,一时更生了意气,咬着牙往外头冲。 二人无声较着劲,罄衣吓得直在后头跟着,见这般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哭腔,“玉姬……!” 嬷嬷还是头一次见他们这般闹,连忙伸手散了周遭仙侍,忧心忡忡,这般情形却又不好开口劝。 似玉被拦了数次,心中越发生了恼意,死命的伸手锤打他的背,委屈哽咽出声,“我们什么关系你在乎吗?你连姻缘薄的事都不跟我说,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了?!” 姑嵩突然上前抱住她,似玉脾气上来手脚并用推他踹他,这一推一抱来回拉扯较劲,便越发进了屋里头。 似玉力气如何敌得过他,不过片刻便被他抵在了墙上,挣扎了几许便用尽了力气,鼻子一抽一抽的,伤心到了极点。 姑嵩唇瓣紧抿,死死抵着她,许久才道:“我在乎,很在乎。” 似玉闻言神情怔然,眼中的泪摇摇欲坠,对上他的眼许久,一时间抓着他的前襟欲言又止,想要开口问,却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见的答案,眼中蓄满的泪水一下滑落下来。 姑嵩看了她许久,低头吻了上来,这个吻极为急迫,似乎想要确认什么,便是连外人也顾不得。 似玉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越发迎合着他,衣衫沾染了雨水湿漉漉的,透着些许凉意,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二人的耳鬓厮磨生了热,外头的雨声,衬得屋中的声音越发暧昧不清。 罄衣听见里头动静,连忙上前关上门,和嬷嬷一道快步退离了这处,走了也没弄清楚怎么闹着闹着就又亲热上了…… 夜色微凉,似玉醒转后便再也睡不着觉,看了眼身旁的姑嵩,他睡得正沉,长睫微微垂下,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越发玉面惑人。 似玉静静看了许久,才轻轻拉开被角,从他怀里爬出来,费力地迈腿越过他下了床榻,穿着单薄的衣裳出了殿中。 自从那日,姻缘薄上写得明白,他们二人的关系便见了光。 似玉搬到了他的宫中,而原本摆在他宫中的画卷全被他收了起来,虽然没有刻意避着她,却也没有让她知晓的意思。 似玉去了摆放画卷的偏殿,一进殿中便看见满满当当的书架,上头搁的全是画卷,他从来不曾提过,也没有说过他给她画了这么多画。 似玉在书架面前站了许久,才伸手拿过了一副画卷,慢慢打开来,借着雕花窗外透进的月光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一笔一画都看得出作画人的用心,认真和眷恋。 她也只有看着这些画的时候,她才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 似玉心底的不安一点点平缓了,默默看过一幅又一副画卷,如引鸠止渴一般。 她看完了一副便摆在桌案上,手却不小心碰落了放在桌案上的画卷,这一幅画卷看起来像是新画的。 似玉忽然心中一跳,这会不会他在天界画的? 若是回天界以后画的,那岂不就说明他心中是真有她的? 这念头一起,她心中顿时又紧张又期待,连忙俯身捡起那幅画卷,上头的系带不过是随意系上,没有架上的这些画卷一般系得这般仔细,摆得这样齐整,像是随意合上放在一旁便不管了。 似玉心中期望低了些许,可还是有些许紧张,伸手解开了系带,慢慢打开画卷,白纸画卷慢慢出现了一角,不过这一角便能看出画得不是她。 似玉眼中瞬间透出几许失望,拉开一看,清晰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上头画得都是石头,各个角度的都有,各种线条繁复而又条理有序。 她一点也看不懂,只隐约觉出是同一块石头,这些线条似乎在一点点变化着位置,同一块石头竟画了数十幅小图,也不知是何用意。 似玉百无聊赖放下了画卷,手才刚刚松开突然浑身顿住,想起不知在何处看到过一段话。 上古有记,穹苍基石镇天际,色如碧玉,通身剔透,形如琼山之高大,状若鹅蛋卧伏,石身威力巨大,镇压天南地北。 她连忙拿起画卷仔细打量,这图上摆的位置确确实实就是天南地北,形状也如鹅蛋卧伏…… 似玉眼睫猛然一颤,手中的画卷“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惊散了地上浅薄浮云,连带着云上月光都微微泛起了波澜。 外殿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伸手点燃了殿中的烛火,殿中瞬间一片敞亮,那人一言不发看着她,眉眼是熟悉的清冷干净,却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慢慢抬眼对上了他的眼,既是茫然害怕,又是慌乱无措,复杂至极。 ☆、第50章 姑嵩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画卷, 缓步往她这走来,俯身将画卷拿了起来扫了一眼, 慢慢抬眼看向她, 皙白修长的手慢条斯理转好了画卷,重新放回玉案上, 若无其事拉过她的手, “夜深了,我们回去歇息罢。” 似玉不知想要在他面上看到什么表情, 可见他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再也压不住心中情绪, 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穹苍的基石是你动了手脚?” 姑嵩的手顿在原地半响, 才缓缓收了回去,并没有将这当成一回事,“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又何必再问?” 似玉闻言几乎不敢想象,心底浮起一阵怕意, “你知不知道穹苍的基石若是移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知道。”姑嵩平静淡吐二字,连眼帘都没有掀动, 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般轻巧寻常。 似玉面色微微泛白,沉默了许久,才似绝望一般开口轻问,“你从何时开始布这个局的?” 姑嵩看了她许久, 语调平静淡道:“从我想起所有的那一刻开始。” 似玉几乎站不住脚,手扶桌案倚着才勉力站住,“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算计你?”姑嵩闻而一笑,眉眼不复端方君子,那笑染面容耀眼惑人,却无端危险。 他看着自己,言辞轻缓,认真问道:“我不算计你,你如今还会是我的吗?” 似玉眼眶涩涩的,她不知是以怎样的力气支撑着自己,想起之前种种,才发现他每一步都在试探,每一句话都是带着目的。“你要的是我吗,你一直在算计我,何曾告诉过我你想要什么,你要的根本就是天帝之位,我不过是你用着顺手的棋子罢了,如今你既得到了帝位又报复了我,可解恨了?” “解恨?”姑嵩眼中神情尽是嘲讽,“你也知道我恨你?” 似玉看着他这般心中一刺,只觉陌生至极,再也受不住和他呆在一处,提步就要往外跑。 姑嵩却伸手拦腰抱着了她,扳过她的身子,面向满书架的画卷,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你看我给你画的画,你知道我画了多久吗?” 似玉看着满满当当的画卷,心中一闷,眼眶瞬间润湿。 “整整三百年,一日一幅,我撑了这么久就是想要再见你一面,可你呢,你连一次都没有出现…… 我确实恨你,我回来之后没有一刻不恨你,你以为区区帝位值得我费这么大的力气吗,我要是想报复你,你还有机会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他自来冷静隐忍,如今却几近失控。 修仙漫漫路从来都是苦多甜少,而他更甚,三百多年的孤寂,有多难熬或许只有天和他自己知道,而一朝醒转,她却抛之脑后,叫他如何勘得破? 似玉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绝望和愤怒,原来一直以来的不安感,不是因为她不了解他,而是他完全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如今这般真实地表现出来,却叫她不堪承受,她不知道自己该愧疚还是该难过,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面对他这样苦心孤诣的可怕算计。 她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之前他们怎么要好,如今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计…… 她一时泪流满面,忍不住哽咽出声,伤心欲绝。 姑嵩听着心疼不已,终是伸手抱住她,话间却全都是悲戚,“玉儿,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心心念念地都是你,我没有办法容忍你心里有别人。” 似玉满心苦涩,“你真的爱我吗?”她眼睫微颤,半晌才开口轻问,“你动穹苍的基石是在何时?” 姑嵩何其敏锐,一句便知晓她的心思。 “倘若我没有与天帝反目成仇,而是一心想要嫁给他,你会如何?”似玉话间哽咽,这一回她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个明白。 姑嵩一听这话,神情瞬间凛冽,再无往日端方清冷,不过是一个假设都让他难以承受,言辞顿显戾气冷硬,“若是如此,那就让九重天给我们陪葬!” 似玉脸色瞬间煞白,猛地挣开了他的怀抱,连连后退直靠上了后头的书架,满眼皆是害怕。 日日躺在枕边的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情蜜意,甚至一开始都在等她的选择,倘若她错了一步,那等着她便是死……! 姑嵩见她这般,眼眸越发暗,突然上前握住她的肩膀,神情极为认真,仿若执念入骨,“玉儿,我真的爱你,我受不了你心里有别人,也不可能看着你嫁给别人,你只能是我的,心里也只能有我。” “你出去,你让我静一静!”似玉猛地推开了他,随手拿去画卷便往他身上甩去,如同躲避毒蛇猛兽一般害怕惊慌滑坐在地。 姑嵩被画卷打了正着,那古旧的画卷落在地上,终是让他止住了步,收敛了些许。 他在她身旁蹲下,眉眼如初,干净清冷,声音温和至极,“玉儿,你别怕我……” 似玉听着他温柔宠溺不但没有缓下心神,反而越下惊悚害怕,忍不住捂住耳朵,崩溃大喊,“姑嵩,我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这般大的动静早惊动了殿外的仙侍,纷纷站在外头却不敢进来。 罄衣在门外探身看了一眼,见里头一片狼藉,吓得面色苍白,却又不敢靠近,说话都是颤颤巍巍,“陛……陛下有话好好说,可不要对我们玉姬动手,我们上古凶兽可只有这么一小只,矜贵着呢……” 殿中一片安静,罄衣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殿中只余似玉的抽咽声,听上去格外可怜。 姑嵩看着她许久,忽而轻笑出声,琥珀色的眼眸泛起了微弱的水泽,薄唇轻言,“没关系,无论你怕不怕我,我们都要在一起,那便是相互折磨一辈子,我也不介意。” 似玉心中一片闷疼,抬眼对上了他的眼,只觉他陌生得可怕。 姑嵩缓缓站起身,再没有一个字,转身出了殿中,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宫殿里。 罄衣见姑嵩离去,连忙跑进来扶她,四下打量了她一番,满眼担忧害怕,“玉姬,您没伤着罢。” 似玉精疲力尽摇了摇头,看着殿门处,眼眶渐热,视线慢慢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那日闹翻之后,似玉就再也没有和姑嵩见过,即便偶尔相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像凡间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相敬如宾却不相爱。 天界渐渐传出了帝后不和的话,姑嵩生得那样好看,如今又是天帝,性子再是严厉,也多少引得九重天上仙子春心荡漾不休。 似玉自然不顾这些,她如今只有一想到他,就心中闷疼不已,又哪来的力气去顾忌这些? 这日起身时,外头天色已经快近正午,以往几日都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这些时日不知怎么的,睡得极香,一躺下便能睡着,让她自己都奇怪。 似玉替小家伙换好了衣裳,便开始逗着他玩,小家伙渐渐有些长开了,越来越神似姑嵩,她常常看着看着就会不自觉走神。 嬷嬷进来见她又呆坐着出神,直叹了口气,“娘娘既然喜欢陛下,又何必拒陛下于千里之外,你们二人本是相爱,现下却闹得夫妻生分,连小殿下都没法见他的爹爹。” 小家伙睁着圆呼呼的眼儿,听到了爹爹很是欢喜,忙扭着脑袋在殿中找着,似乎想要爹爹抱抱举高高,可看了一圈见殿中根本没有爹爹,一时眼泪汪汪,堪堪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似玉连忙抱起了小家伙轻轻摇晃,低声哄着,哄得他忘了这一事,默然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低声开口,“他或许不是爱我,只是因为时日太过长久而生的执念罢了……” 嬷嬷闻言一怔,反应过来颇为姑嵩抱不平,“娘娘何出此言,陛下怎么可能舍得你死,老奴可都看在眼里,陛下虽然心思藏得深,可那看你的眼神,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多喜欢你,这几日夜里还……”嬷嬷说到这处,生生顿住,极为生硬地转了话头,“夜里还常常问起你,关切着你。” 似玉心事极重,自然没有听出什么来,她抱着手中软绵绵的小家伙,垂着眼睛,神情落寞,“穹苍的天动,他明明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后果,却还是没有停止 倘若我没有与天帝反目为仇,或许早早就死在了天动之下,若是真爱一个人,又怎么会拿她的生死做赌注,他爱得是执念,执念不得,便索性一起毁了。” 嬷嬷闻言一怔,想了一番又觉她傻了,“我当是什么心结呢,娘娘恐怕是想岔了,那九头巨蛇的力量,陛下不是早早移到了你身上吗,这四海八荒谁又能拿你怎么样,即便是穹苍的劫数,他也给你安排好了后路,区区天动又怎么可能威胁得到你?” 似玉闻言一顿,缓缓看向她,神情怔忪,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嬷嬷忍不住笑起,“这孩子嘴硬心软,和他娘亲一个样子,就知道在话上吓唬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卖肾雷~~^o^~^o^/ jingyi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9-02-05 13:52 一只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09 23:03:18 我该叫□□嚒?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02-01 21:41:31 dhfbdh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02 19:10:22 秦质爱白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03 12:46:03 dhfbdh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03 20:19:38 秦质爱白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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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玉闻言不语,施梓漆这一回确实得了大教训,那御刑司又岂是好待的地方,进了哪里若是不脱层皮就别想出来,这一次她恐怕是真真不敢再上九重天了。 似玉想起了在凡间的那些日子,多少有些许感慨,孙儿也长大了,还知道来与她告别,“你往后打算如何?” “朝堂于我无益,自然是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她若是想与我一道便一道,若是不想……便散了。”萧柏悯似乎也觉得累了,开口尽是落寞。 似玉见他这般忽然便想起了姑嵩,她忽然有点害怕,万一他也累了呢? 她想着面上顿时一片茫然无措,似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萧柏悯话到此才发现自己说的尽是与她无关的,抬眼见她这般神情,自然想起了这些时日听见的传闻,也知晓他们二人夫妻闹了别扭。 或许是自己情路坎坷,便也见不得这么一只呆头狮难过,即便他与姑嵩有仇,可他还是心有所感,“你回了九重天之后,后来我其实还见过他一次,他过得很不好……” 午间的日光正好,洋洋洒洒落在玉阶之上,稀薄缥缈的浅浅浮云阳光流转,偶有折射的五光十色晃过,耀眼夺目。 庄重威严的书房大殿外头立着仙侍,见似玉过来,一人正要上前请安,一人正要往里头禀告。 似玉神情凝重,似心事重重,伸手止住了仙侍,端着玉露羹往里头缓缓走去,一步步走得极慢极轻。 她越接近里头走得便越慢,快到里头忽而停下脚步,收拾好心情才继续往里头走去,可玉案前却没有人,只有一册册叠着的折子。 似玉愣了一瞬,四处寻过,才在偏殿看见了他。 一排垂帘隔开了偏殿,里头没有多余的摆设,看起来干净有序,两侧皆是敞开的窗子,外头是一望无际的滚滚白云,阳光洒落云层,照射进来,拂面絮絮春风,只觉岁月静好。 他正躺在卧榻之上闭目休憩,细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玉面上熠熠生辉,这般靠卧着越显身姿修长匀称,长腿窄腰,雅致的玉冠上折射出莹莹温润的光线,随着微微摇晃的珠帘在她眼前轻晃。 他睡姿一向端正,一晚上都不会有大动作,她睡着是在他怀里,一觉醒来还是在他怀里。 似玉看了许久,才伸手轻轻撩开垂帘,缓步走去,将玉露羹摆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坐在一旁看着他,又想起了萧柏悯刚头说的话, ‘他过得很不好,仿佛活着就只是强撑着,我那时是凡人,自然不信这些,还曾嘲讽过他修道修傻了,不想他真的修成了仙…… 你知道凡人总是凉薄,没有人会记一个人一辈子,我那时也早早娶妻生子,连孙子都已然有了,那些事也淡得差不离了,可他还记得,还坚持着那毫无指望的梦…… 我回来后常常会起他和我说起你的样子,那仿佛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其实若是他不怎么坚持,或许不会过得这么苦,也不用走这么苦的路。 这也是为什么,我历劫回来后从来没有主动寻过你的原因,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比我爱你百倍,他早晚会来,而我自愧不如……’ 似玉看着他顿时眼眶一湿,她或许真的是个傻子,竟会以为他要自己死,她往日那般对他,他都没有伤害过自己,如今却这样想他,她心中闷疼不已,眼泪再也压不住,无声滑落尽湿衣襟。 她从来不知道他究竟有多苦,她在天上不过是几十日,他在凡间却苦苦熬过了几百年。 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非要选择那么寂寞煎熬的路走,这明明是一条不知结果的路啊! 她眼眶一湿再湿,却不敢哭出声来,直强行压制着,唯恐惊扰了他。 他神情有几分疲惫,似乎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现下睡得很沉,气息极为平稳。 似玉以袖拭泪,看了他许久,终是忍不住伸手摸向他的眉眼,轻轻描绘,既心疼又愧疚,直低头在他薄唇上轻吻一下,才刚抬起头,他便被扰醒了,长睫微动,忽而张开了眼看来,干净剔透的琥珀色眼眸对上了她。 似玉被看得尴尬不已,连忙收回了手站起身,脸色微微有些薄红,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动,连忙伸手端过一旁的玉露羹递到他面前,语气难得温柔如水,“我给你做了玉露羹,如今天气燥热,正好消消乏。” 姑嵩闻言默了半晌,伸手接过玉露羹,一如先前那般彬彬有礼,“多谢。” 似玉颇有几许失落,可依旧拘谨地站在原地,想要看着他喝玉露羹。 姑嵩见状倒也配合,一手端着玉露羹,一手拿过玉勺,皙白修长的手执勺微微搅动几番,些许热气袅袅浮起,显得面容氤氤氲氲,清冷惑人,这般端坐着,一看便是端方有礼的君子。 似玉有些不习惯,他在她面前这样有礼的时候可少了,甚至时有轻挑…… 似玉莫名便想到了有的没的,一时面颊生热,颇有些羞怯不自在,时不时若有似无瞅一瞅他,很是扭捏。 姑嵩执勺只喝了一口尝了尝味道,便将玉露羹递还给她,“味道很好,多谢你的心意。” 似玉一愣,双手接过看了眼满满一碗的玉露羹,看向他一脸茫然,“你吃饱了?” “刚头已经用过膳,现下要处理政务,也没有时间吃这个东西。”姑嵩视线在她身上流转几番,却没有立即起身去处理政务,根本不像他口中说的这么忙,“天后还有何事?” 似玉欲言又止,先前闹得这般,现下他这般也必然是在气头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亲近他,直干巴巴道:“我没什么事。” 姑嵩闻言不再开口,起身往外头走去,伸手撩开垂帘欲要出去。 似玉见他这般冷淡,心中很是失落,端着手中的碗一动不动。 姑嵩却又转头看了她一眼,“既然没有事,那我就不留你了。”他掀开垂帘往外头走去,那帘子纷纷落下摇动中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似玉忙放下的玉露羹,默默跟在他身后,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 姑嵩似完全不知,走到玉案前坐下,旁若无人地看起了折子。 似玉站在一旁看了半响,走到他身旁也不见他搭理,只得没话找话一脸卖乖道:“你累不累,需要不要我给你揉按揉按?” 姑嵩视线都没从折子上移开,语调极为客气,“不必了,我不累。” 似玉看了他的脸色几眼,可是冷得唬人,可又不愿这样离开,硬着头皮变成了原身,迈爪一跃,小心翼翼跳到了他腿上,故伎重施窝在他怀里,抬起毛茸茸的大脑袋,很是弱小无助轻道:“你一个人肯定很无聊,我陪着你一道看折子罢。” 往日他可是很喜欢自己这般窝在他身边陪着,每每心情很好,她正扒在他身上想着,却不妨他半点不留情面,伸手捏住了她的皮后颈,整只拎起往地上一放,“不需要。” 似玉站在地上有些不可思议,脸似被生生打了几番般疼,颇有些抹不开脸,但见殿中也没什么人,干脆便厚着脸皮上前叼住了他的裤脚,微微扯了一下,小声撒娇道:“姑嵩~” 姑嵩闻言半点不搭理她,扫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回了折子上。 似玉瞅了他几眼,见实在没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时很是泄气,也不敢多打扰,很是乖巧听话,“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姑嵩闻言默不作声,玉面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似玉不甘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无动于衷,只得垂下大脑袋,扭着肉乎乎的小屁股,一步三回头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故事要接近尾声啦,咱们快要完结啦,准备一下,么么么么么~ ╭_________╮ ☆、第52章 似玉迈着精致的小碎步垂头丧气回了宫, 罄衣已经在宫中急得团团转,见她回来连忙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玉姬, 陛下没对您动手罢?” 似玉变回了人形,摇了摇头无力坐下, 莫说是动手动脚, 便是连视线都没怎么往她身上放,这般冰山模样可真真是不知该如何亲近…… “玉姬, 您往后可要小心,陛下这些日子心情极为不好, 伺候的仙侍们连走路都不敢大声, 唯恐惹了大责罚。”罄衣忧心重重, 唯恐似玉受到了损伤,毕竟只有这么一小只,陛下一脚可就能踩扁了去。 似玉倒没觉得他有什么大脾气, 只是不太搭理她。 似玉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神情低落, 想了想终是等不到明日,晚间用膳的时候又去姑嵩那处狠卖了一阵乖,可惜效果不大, 人依旧彬彬有礼,偶尔看她几眼,却从来不曾做出亲密的举动,往日可是亲亲抱抱不离, 如此多少叫她心中难过。 此后的几日,似玉跑得越发勤快,已然彻底将脸面豁了出去,每日都赖在他那里窝着。 姑嵩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似玉偶尔依偎过去也不曾推开她,可就是没有亲近一步的意思,这就叫她很是伤脑筋。 人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他这般清心寡欲的做派,可如何和好得了? 罄衣上前将床帐拉了起来,见似玉没如往常那般殷勤地跑去书房蹲守,一时颇有几分稀奇,恭恭敬敬好奇道:“玉姬今日不去找陛下玩了吗?” 似玉一脸凝重,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那是去玩,我是寻他修复夫妻感情,可惜人家不搭理。” 罄衣闻言可不敢苟同,瞧着二人玩得倒是很开心,欲拒还迎、你追我赶可很有一番夫妻情趣。 似玉心事重重坐起身,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往日怎么瞧都不是个冷性的,如今却很是清心寡欲,一时也多少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罄衣见状也知晓她心中忧虑,毕竟是夫妻二人,哪能这般分住两头?! 她连忙转身而去,拿来一件似玉往日从不穿的衣裳,“玉姬,您今日就穿这一身去寻陛下,保证陛下一瞧见您就离不开眼。” 似玉看了一眼,好看是好看,可那布料轻薄得可怜,尤其胸口那一块,比凡间那件不知出格多少倍,她如今身姿越发出挑,一穿上可想而知是什么模样。 她连忙摇了摇头,“这不行的,他往日就不喜欢这种衣裳,穿成这样过去指不定会被训。” 罄衣相信才有鬼,往日陛下就喜欢盯着她们玉姬看,视线都不错眼,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她忙拿着衣裳上前,“玉姬,您就听奴婢一回罢,说不准就成了呢?” 似玉想着也没别的法子,倒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起身拿过衣裳换好,着实小了些,尤其胸口那处,紧得无法呼吸。 她走到镜子前一看,连她自己都有些没眼看。 单薄的衣裙勾勒得曲线妖娆,前凸后翘,腰肢不堪盈盈一握,胸口衣领精致繁复的花边勾勒出柔软弧度,多一分则不够惊艳绝伦,少一分则流于低俗,这般恰到好处的妩媚性感,叫人半点移不开眼。 似玉往镜子前前后左右看了一眼,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红,“这样用意会不会太明显了些?”他这么聪明,恐怕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存了什么心思。 她现下可不如在凡间时的不黯世事,自然不可能做得这般顺手…… 罄衣拿起挑选好的玉簪,闻言可不担忧,“您这般每日都去,陛下必然早就知晓您的心思了,也不差这一回。” 似玉面上臊得慌,不过却没打算脱下来,待梳妆过后,便带着罄衣一道去了姑嵩下朝之后的必经之路等着,这一处花木遮掩,是个极有情调的地方。 罄衣在前头看着,等了许久才见姑嵩往这处走来,后头跟着随行的仙侍们,她连忙往似玉那处传信。 似玉身上衣裳单薄,在外头又披了一件薄披风,衬得身姿越发婀娜,见着了信号,连忙理了理裙摆,上头花瓣飘落,花枝遮掩错乱伸展,别有一番意境。 只听罄衣慌忙求救而去,姑嵩的声音隐约传来,不过离得太远,便是竖起耳朵也听不清,片刻工夫便听见了衣衫行走间窸窣声响。 似玉一听便知晓是他,也不知是因为他走近而心慌,还是因为自己这般明显的心思而心虚。 正混乱着,他从草木深处走了过来,清冷的目光一落在她身上,就让她晃了神,竟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样的表情。 姑嵩几步走近,见她坐在地上,眉梢微不可见一扬,“摔着了?” 似玉回过神忙伸手搭上自己的腿,“刚头走路不小心摔着了,怎么也站不起来。” 姑嵩看了她半响,就在她以为他要拆穿自己的时候,他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去碰她的脚踝,“这里扭到了?” 他的手指才刚刚碰到,似玉就吸了一口气,似乎极疼一般连连点点头,软着声音,“好疼~” 姑嵩看了她几许,唇角微不可见一弯,俯身过来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往外头走去。似玉见他上钩了,心头窃喜不已,连忙搂上他的脖颈,软绵绵挂在他身上,极为虚弱道:“多谢夫君~” “不必客气。”姑嵩语气依旧清浅,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窝在他怀里时不时瞅他一眼,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可惜他玉面波澜不惊,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 姑嵩将她抱到寝宫里头,放在了靠榻上,俯身握住她的左脚,拉下白袜果真青了一片。 他眉间一敛,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颇有些许责备。 似玉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他一眼看就出来了自己的目的,就不弄这般真,反倒白惹了一场疼。 她连忙倾过身子,伸出柔荑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泪眼汪汪,“你这处可有药酒,我实在疼得厉害?” 姑嵩也不好责备,只得起身去了外间拿药酒。 似玉见他离了这处,连忙动作迅速地脱下了遮得严严实实的披风,脱下鞋子露出细白滑腻的玉足,身子微侧,摆了个妖娆至极的姿势,将身姿凸显的凹凸有致,惹人垂涎。 姑嵩拿了药酒进来,见到这一幕,脚下微微一顿,视线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似玉见他视线颇有几许炙热,一时拘谨非常,直红着脸伸手在自己的腰身来回轻抚,凸显自己婀娜的曲线,“夫君能不能帮我揉一揉,我脚疼得厉害~” 姑嵩视线在她面上流转几番慢慢下移,停了几息才拿着药酒缓步走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往手上倒了些许药酒,握住她莹莹白玉般的足轻轻揉按。 似玉看着他垂首安静清冷的模样,眼神一点也没往她身上移的意思,颇有些弄不明白,他怎得这般清心寡欲,往日不曾勾都那般热衷于此事,现下却是坐怀不乱,半点撩不动。 似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正琢磨着是不是哪里不对,脚踝上的力道惹得她一疼,不由低叫了一声,声音很是娇弱可怜,在空无一人的殿中极为暧昧。 姑嵩的手微微一顿,继续默不作声地揉着,手上越无端大了些许,似在强行隐忍着什么。 似玉的脚踝被他的力道和掌心的茧子磨得生疼,忍不住泪目,“别……别这么用力,疼。” 姑嵩微微一顿,力道放轻了些许,眼帘轻掀看向她,那神情明明没什么变化,眼中的神情却莫名叫人口舌生燥,殿中的气氛瞬间暧昧不清。 似玉观察了片刻,又起了贼心,扭扭捏捏娇嗔道:“刚头还不小心摔着了一处~” 姑嵩清透的声音莫名低沉,“哪里?” 似玉面热得厉害,微微低头眼神示意,声音极轻极羞怯,“这里磕着了……” 姑嵩顺着她的视线看着,触及一片晃眼细白,他盯了片刻,眼眸越渐晦暗,却依旧端方有礼地将手中的药酒放到了她手上,“我力道拿不准,天后还是自己来罢。” 又称呼她天后,让她唤他夫君,自己却天后来天后去! 似玉恼羞成怒,铁了心思直软着身子,伸出手臂柔若无骨地楼上他的脖颈,鲜艳的红唇微动,冲着他面容上吐气若兰,“可是我想要你帮我~” 姑嵩眼睫微微一掀,手不自觉搂上她的细腰,眼中神情晦暗,声音低哑道:“你确定?” 似玉见有效,眼眸一亮,连忙伸手在他胸膛上画圈圈,“确定,不知你可愿意帮我?” 她话还未说完,姑嵩便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毫无征兆地将她压到了靠榻上,压上来的力道颇为凶狠,似乎要将她生生拆入腹中一般。 似玉自己送上门的,自然得配合,搂着他的脖颈,难得主动非常,带着若有似无的勾缠之意,惹得姑嵩彻底失去了理智,让她险些被折腾地断了气去。 这一场激烈的□□过去,外头天色都快暗了,似玉没了半点力气,身上盖着他衣衫,娇娇软软倒在榻上,眼中瞳孔都有些恍惚起来。 姑嵩倒跟没事的人似的,起身穿好了衣衫,束好了玉带,坐在榻旁看了一眼她的脚,低沉暧昧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有礼有节,“天后若是累了,睡一觉再离开也无妨。” 似玉不想他榻上亲昵非常,一下了榻就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刚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现下却又翻脸不认人。 似玉气得脸都青了,“你怎么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刚头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姑嵩闻言半点不亏心,依旧清冷做派,只是眉眼的风流韵味还未褪去,莫名惹人心颤,“天后娘娘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既然是夫妻,我理解你也有需求,刚头我不但没有拒绝你,反而极为体贴伺候了你一番,如此你还不满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来啦!我昨天本来想码到结局的,可惜高估了自己的破爪速,我根本写不完,真的是吐血了 t_________t ☆、第53章 “你胡说, 我才没有那个想法,明明是你刚头自己那样的……”似玉又羞又恼, 说着直忍不住伸手去捶他, 奈何他身上坚硬,这一下倒把打得自己手疼。 姑嵩伸手握住了她软绵绵的柔荑, 若有似无地地摩挲着, “也不知晓是谁刚头穿的那般模样勾引人,还说自己没有那个想法?”他言辞清浅带抵哑, 听着莫名耳热,说话间视线还轻轻扫过她身上。 似玉羞恼地无地自容, 却又无力反驳, 越发觉得自己穿成那样送上门, 简直傻得冒烟! 她凶巴巴地抽回了手,气得扭过头,不再理会他, 却耐不住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也是该饿,从他下了早朝折腾到现下, 已经是傍晚时分,连口水都没沾过,她现下嗓子都哑得厉害, 可见姑嵩榻上有多凶狠,偏偏这般折腾,结果还不尽如人意,直叫似玉委屈地两眼泪汪汪, 瞧着很是可怜。 姑嵩听见了她小肚子的声响,眉眼微弯,伸手抚上她软绵绵的肚皮。 似玉肚皮被他摸了摸,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衫透到细腻的肌肤,可是暧昧至极,她连忙伸手去拉他的手,却半点挪不开。 姑嵩倾身而来看向她,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饿了吗?” 似玉唇瓣是被缠磨过后的鲜红,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被蹂.躏的惨了,见他这般问越发委屈,直闭着眼睛闹起了小脾气。 姑嵩伸手将她抱起,搂进怀里,面容清冷,话间却不自觉带上宠溺,“吃了再睡,免得饿坏了身子。” 她明明在生气,他却还以为她在睡觉。 似玉当即睁开了眼,媚眼如丝瞪了他一眼,捂着他的外衫伸手去找自己的衣裳。 榻上一片狼藉,几乎没眼看,似玉找到的衣裳刚头被他撕破了,尤其领子裙摆那一处,再穿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样子,这一遭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似玉一脸沮丧,打算随意套上再披着披风先回去,再慢慢从长计议。 姑嵩却伸手拿过她手上少得可怜的布料,随手扔在了一旁,“以后这种衣裳不准在外头穿。” 刚躺在榻上的时候还对着她又亲又抱的,现下倒全抛在了脑后! 似玉闻言再也顾不得遮掩身子,香肩半露,细白的肌肤格外晃人眼,羞恼不已,“你分明就是用完就丢,你不喜欢这衣裳……那你刚头为何那样亲我,还将我的衣裳都撕扯了去,一把推开我不就是了?” 姑嵩可半点没觉得羞愧,伸手搂上她的细腰,唇瓣不住在她面颊上轻吻,“天后自己又是扭了脚,又是心口疼,一门心思想要勾引我,现下反倒怪我没有推开你?” 似玉被亲得晃了神,听到他的话浑身羞红,当即扭头避开了他,“不准再说了!” “你既然做得,我怎么不能说得,你说说看,我有哪一个字是胡言乱语?”姑嵩唇瓣在细腻的面颊上轻碰,清透的语调压得极低,微微沙哑听着便觉暧昧。 似玉羞得眼里水泽泛起,禁不住求饶道:“你别欺负我了……” 姑嵩低声笑起,清越的笑声听得心口发颤,言辞逗弄,“明明是你欺负我,我刚头这般费力地伺候你,也没有得一句好。” “我没有……”似玉见他倒打一耙,却又因为自己主动来寻而无力反驳,一时羞臊至极。 他越发靠近,温软的唇瓣轻轻落在她嘴角,手上又开始搂紧她,这般做派越发像是还要再折腾她一回。 似玉吓得不轻,再不敢和他纠缠下去,忙变回原身从他怀里钻出来,“我先走了,你快去处理政务罢,你都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她说着,小爪一伸,小身板极为顺溜地爬下了靠榻,脚底抹油可是一把好手。 姑嵩倒没阻止她,任由她从手掌心逃了去。 似玉一瘸一拐小心翼翼跑了几步,见他没反应,直扭过大脑袋看向他,正见他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早早取下放在一旁,发上直绑一条玉色发带,额间发丝微微垂落,这般靠在榻上,越显身姿修长,衣衫不过随意穿起,衣领还有些凌乱,隐约透过领口看到了里头些许抓痕,一看就知晓刚头做了什么。 他见她回头看去,缓缓坐起身,唇角弯起,眉眼蕴藉风流,“天后这是流连忘返了?既如此,不如在我这处用了晚膳,再一道歇下?” 似玉闻言狮脸当即一片滚烫,好在看不出来,直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连忙迈着小碎步飞快往外溜去。 去了外头却舍不得这般前功尽弃,费劲爬回宫中,飞快用了膳换了衣裳,便又打起精神悄咪咪摸了回来蹲守。 姑嵩正巧用完了晚膳,从殿中出来。 似玉连忙躲到了宫殿一角,她这么小只离得又远,自然叫人寻不着。 待姑嵩走得极远,她才小心翼翼地出来,迈爪跟上,想要多看他一会儿,一不留神便跟到了偏殿外头。 偏殿的门微敞着,他已经进去了。 似玉缓步走近,先前便是在这大吵了一架,她还摔过他为自己画的画。 如今算来已然许久没有来这处了,似玉眉眼微微耷拉下来,迈爪走到了门旁,里头的书墨香气顺着浮起的流云轻轻拂来,闻之舒心。 她微微探出大脑袋往里头瞅了一眼,根本看不到里头的书案处,只能依稀看到满书架的画卷。 似玉看见画卷眼儿含了些许水泽,迈爪沿着门的缝隙悄悄爬了进去,案前没有人,只摆着叠起的折子,想来是因为今日与她厮混,而还没来得及批阅的。 似玉又摸近几步,便见姑嵩拿着新的画卷往书架上摆,一卷卷摆得很齐整,动作极轻,似乎怕磕坏了画。 似玉心疼不已,当即红了眼眶,几步上前变回了人形,搂上他的窄腰,语调哽咽,“姑嵩,对不起。” 姑嵩拿着的画的手一顿,闻言默然。 似玉想起之前,甚至是更早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心中如同压着一块石头般难受,“我竟然会以为你想要我死,竟然因为上一个人的失败而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来,我不该在那个时候说那样的话骗你,你原本不会堕仙,全都是因为我……” 姑嵩沉默半晌,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曾经想过,若是我不曾堕仙,而是平平淡淡地在天界修仙,眼睁睁看着你去嫁给别人,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可是我不敢想,我怕会疯掉,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改了姻缘薄,动了基石,算计了你和他的感情,甚至……” 他话间一顿再也说不下去,转身搂过她,许久才几近艰难问道:“玉儿,你会害怕吗,我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我宁愿毁了天界,和他一道离去,也不愿意看到你和他在一起的幸福,不愿意你心里有他……你会怕吗?” 似玉闻言眼眶一湿,眼中的泪水瞬间滑落,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他想要走这一步,她无法体会,可一想就心疼到无法呼吸。 “我怎么舍得怕你,这些苦楚应该我来尝,而不是让你这样难过……”似玉愧疚难过至极,话间已是哭腔。 姑嵩将她抱坐在桌案上,伸手轻轻抹过她面上的眼泪,“不苦,你如今在我身边,我就不苦。” “我才不舍得离开你!”她一急,连忙开口。 姑嵩眼中泛起水泽,眼里却满是笑意,看着她极为专注,片刻后,温软的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间、眉眼,似乎一般不敢用力,怕碰碎了她一般安抚着。 似玉面上的泪被他唇瓣吻干,越发搂紧了他,心里头跟裹了蜜糖一样甜,可想起他这种日子的推拒,就忍不住一阵扭捏,小声嘀咕,“你现下这般说,先前几日却又将我往外头推?” “你记错了。”姑嵩耳根微微泛红,想要就此揭过不提。 似玉哪能这般轻松就打发了,只伸手缠上他的脖颈,娇软的身子挂在他身上,脑中灵光一闪,“你若是不说,我以后就不穿那种衣裳给你瞧了。” 这还真是刺到了命门,姑嵩显然是很喜欢的,否则可还能挺好久,也不至于这么轻易便被她得了手。 他顿了许久,只得坦白,“你那几日总围着我转,满心满眼都是我,于我来说就好像是做梦一般,你不知晓我好像踩在云端上,唯恐落下来,我怕太主动,你就偷懒不来了……” 似玉闻言一怔,她这几日费尽了心思,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原因,真真哭笑不得,“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话是这般说,却没有多少底气,她自己也是知晓自己的,再加之姑嵩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心虚得很,连忙抬头在唇角上轻轻一吻,便被他按着后脑勺缠磨起来。 不过片刻,似玉便感觉他的反应,她脸上一片羞红,只觉自己真是疯了才会觉得他清心寡欲,“白日里不是刚刚来过?” 姑嵩忍了这么久,一回那里能喂饱,低头轻笑,“我们的好字还差一个女儿,要多努力再是。” 似玉闻言面上直冒热气,抬眼见他眼里仿佛缀满了耀眼的星辰,她从荒漠到天界,从天界到凡尘,这星辰之上倒映的依旧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他归来时,依旧是那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啦全文正式完结~~~^o^/~^o^~谢谢大家一路陪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哒,哈哈哈哈,╭_________╮ 顺便求个作者收藏,我把奶狮给你们偷来,每人拔一根蓬松的毛毛做奖励,啪! 罄衣一掌扇飞,“丧心病狂,不准碰我们上古奶凶兽!” 情书那篇打算全文存稿,2019会发。 接下来新文《公子强娶》 锦瑟是一只被封印了数万年的妖怪,至于究竟几万年,她记不得了,年岁太长太久了…… 墓里墓外的鬼魂都喊她做老祖宗。 她在墓里也没什么事可做,每日就是躺棺材里睡,睡醒了缝补缝补自己唯一一件破旧的衣裳。 忽然有一日飞来横祸,她家坟头莫名其妙被炸了,一人缓步走进来,“想明白了吗,嫁不嫁?” 锦瑟怒不可遏,扑杀而去,“何处来的艳情男鬼,采阳补阴到你老祖宗头上,口味未免太重!” 小作精阴毒妖尊女主vs冷淡暴戾仙帝男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