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东海虫修仙日常》 第1节 《东海虫修仙日常》 作者:九云屏 文案: 杨青婉发现自己穿成了洞庭湖里的一只青虾,昏来死去三个月后,终于接受事实并立下了悲催虾生的终身奋斗目标—— 1、致力于修仙! 2、致力于化人! 3、致力于重新过上人类的生活! 可是有一条龙,他清俊无匹、似高岭之花。为何,同是东海虫,屡屡来相煎? 食用须知: 男主他人狠话不多,心眼儿小、爱记仇、性格别扭。 女主她迷糊呆萌、心思简单,会渐渐成长。 1、1v1,双c 2、更新时间每晚……十二点之前(吧?不想再打自己的脸了,捧脸痛哭) 3、本文参加了我和晋江有个约会活动,求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朝我的脸狠狠砸过来吧! 好了,小可爱们,快到碗里来!我爱你们,么么(づ ̄3 ̄)づ╭~ = 1.东海喜相逢 昏暗的地下水道中,还有最后一批迁往东海的水族。 两旁的珊瑚树丛丛簇簇,散发出淡淡的橘色荧光,不时有莹白的光芒照亮一段段水程,那是东海水君在各个水道中放置的夜明珠。 “四九!四九!别磨蹭了,划快点儿!”操着大钳子,长须子水中飘摇的二三一边奋力划水,一边回头喊那只游得四平八稳的小青虾。 装着杨青婉灵魂的青虾四九呐呐应了两声,更加奋力挥动着青色透明的前肢,水流像温柔的棉絮把她包裹其中,任她怎么挣扎,前行的速度还是那么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阿娘的四九哦,再不快点儿错过了龙王的寿宴,我们就别想在东海留下了,快,阿娘和虾哥哥托着你!”话落,四九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托住,刚还在前面喊她的龙虾二三也划到另一侧架住了她。 阿娘是一只九百岁的青虾精,早已化形成人,要不是那双格外圆润灵动的大眼睛和额上的青角表示她是只妖精,看起来只会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当然,对于她令人动容的美貌,四九已经免疫了。在洞庭湖的三个月她见过的水族,哪一个不是人间绝色? 据说,修为越高,容貌越美。 当然,也和先天基因遗传有关,例如,只有三百岁的四九在水里化形后也是个唇红齿白、眉眼精致的小娃娃,这和她娘的遗传分不开。 在两人的帮助下,四九的速度终于有了质的飞跃。当昏暗的水道终于渐渐明亮起来时,四九知道,大概离东海不远了。毕竟,她们已经游了一个月了。 在一片细沙铺地、珊瑚葱茏、水草婆娑的地方,龟爷爷一声令下,大家就地休息。 “来,让龟爷爷看看,四九的灵台修复的如何了?” 青虾四九被天雷差点劈碎了灵台,才有了杨青婉的重生。 靑婉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雨夜里的那场雷让她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虽然痛失双亲、又遭遇恋人抛弃,但她也没想过轻生啊,虽然一个星期掉了二十斤,但她还是坚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哦对了,那天中午她点的四海香辣排骨虾,快餐还没到,雷先到了,被劈中那一刻,她仿佛看到刚刚打开的窗户连着房屋一起颠倒过来……然后,她就成了四九,一只青虾精。 哦老天,是不是我不该点那道菜?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一个妖精?还是一只毫无特色的虾? 刚醒来那三个月,这些问题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四九的脑海里,现在她已经很少想了,要不是龟爷爷提醒,她都忘了自己此时还是‘重伤在身’。 “多谢龟爷爷关心,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在水里要不是为了划水,四九还是更喜欢变成小娃娃的样子,她受不了自己一身青壳、满身虫子触角的模样,至少暂时还没完全适应。 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四九,穿着青色银纹衫子,包包头上坠着红色珊瑚珠发带,一笑杏眼微弯,腮边现出两个小小酒窝,真是水族近三百年来难得的齐整孩子。龟爷爷长长的白胡须下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像个老寿星。 他也的确是个老寿星,已经一千三百岁啦,是洞庭湖水族的长老。 龟爷爷在四九的手腕上注入灵力探查了一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恢复的不错,看来龙鳞的作用果然不同凡响,再过几个月就可以修炼了。” 四九心中雀跃。灵台没有修复好前不能用灵力修炼,如果不能修炼,她就不能修仙,不能修仙也就不能化形为人。她还期待着有一天可以像过去一样,在人间生活。 当四九还沉浸在幻想中的人间生活时,有水族来报,已经与东海水君交接好,午时三刻便能带领族人入东海了。 传说,三千年前,东海遭遇过一次大变故,当时地动山摇、海啸浪涌,水族四散逃命,沿地下水道逃到洞庭湖的,便是四九这一支。 安居乐业三千年后,洞庭湖地区开始干旱,连续旱了十来年,水线不断下降,众多支流开始干涸,终于连洞庭也无法再生活下去,于是族人决定,迁回东海。 这是四九从龟爷爷那儿听来的,当然,在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感叹不知人间又有什么妖孽作祟,才导致天象如此异常? 四九对这个不关心,她只知道,东海有龙王、龙宫,还有虾兵蟹将,从洞庭湖到东海,犹如从小城镇来到大都市,更多的资源、更多的可能会更有利于修炼。所以,她除了忧虑自己游得不够快外,并没有太多抵触情绪。 然而,当他们进入东海以后,四九终于理解了龟爷爷和阿娘时不时的叹息。 东海很大、也很美。只是一条遍植珊瑚宝树的御道,他们就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晶莹灿烂又碧玉无瑕的水晶宫像一个粽子角似得出现在遥远的前方,等到了近前,四九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细看,更没有力气像其它哥哥姐姐们一样赞叹连连,但还是被它柔美富丽的华光闪到了眼睛。 不等细看,大家突然都噤声肃穆起来。 青盔冷甲的虾兵蟹将执矛开道,彩衣飘飘的侍女宫娥仪扇引路,寒光与羽毛齐飞,锦绣共长缨一色。四九心中惊叹不已,这东海龙宫和人间宫廷何其相似,虽然她也只在电视上见过古代王宫,但不影响她为此产生无限感慨。 仙乐飘飘中,只见一阵风过,几道光芒闪现,倏忽之间就到了眼前,那是……龙? 是的,那是龙。金色的、银色的、青色的、黑色的,眼前一花,婉转游龙就变成眼前吟啸飞腾的庞然大物,转眼之间,又光芒收敛,不知所踪。只在兵将开道、仙娥引路的御道上多了四个锦衣华服的翩然公子。 对比之下,四九他们这群从洞庭来的活像一群难民。以龟爷爷为首的洞庭水族早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即使如此,他们依然不约而同地跪地俯首叩拜,大喊:“见过诸位神君,恭迎神君!” 四九还没来得及细瞧眼前神仙般的人物是何模样,只听“扑通”一声,她被阿娘拽的俯趴在地,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好在东海豪奢,都是晶莹洁净的细沙铺地。 眼角余光见着那所谓的神君们已经迈步往水晶宫而去,众水族还俯趴在地,四九也只好闷闷栽着头。 等龟爷爷带领大家起身,已经看不到刚刚恢弘场面的一点痕迹。但是,哥哥姐姐们兴奋的谈论证明刚刚的不是错觉。 “那就是龙子殿下?真真是俊美无匹!” “而且还是四位龙子殿下!没想到我等虾蟹小民也能有这样的机缘,就是不知方才是哪几位龙子?” “传说,龙太子殿下深爱褚白,那一袭白衣的莫不就是龙太子?!” “那另外三位呢?” 闻者摇头。这天潢贵胄即使是道听途说也不是人人都能听说到的,他们刚刚从洞庭来此,哪里知道那许多? “龟爷爷,您快说说?”鲤鱼姐姐红菱是个活泼性子,拽着龟爷爷的袖子直摇晃。 龟爷爷捋着白胡须,笑眯眯地说:“东海万年不倒,得益于天地八方泉眼相护,而这坎、离、垦、兑四方正是由瀛洲龙太子、蓬莱龙四子、方丈龙五子和寸膏龙九子镇守,刚刚联袂而来的正是这几位龙子殿下。” 又是一阵喧闹。 “海外仙山瀛洲正是龙太子殿下的离宫;那青衣的便是龙四子了,驻守在蓬莱仙山;银衫的就是龙五子、黑服的正是龙九子殿下!”龙虾二三只比四九大了两百来岁,心眼儿全不像四五百岁的小虾,倒像是天生的莲蓬,心眼儿够数,不知从哪里打听来那许多,听得呆憨的四九小眼圆瞪、一时敬佩不已。 “就你知道的多!……也不知龙子殿下们都娶亲了不曾?我要是能嫁给他,这辈子也就死而无憾了……”蚌精百叶风情楚楚地自我陶醉着,一想到那位眉眼含情的白衣公子便是一阵悸动,洞庭湖畔哪得见这样的人才?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还嫁给龙太子,真是敢想……”不知是谁紧跟着说了一句。 女孩子们虽不都像百叶那样媚骨风情,但也最喜欢听各种才子佳人的八卦,很快就和百叶围在一起,讨论刚刚见到的四位公子哪位更俊美、哪个更风流? 四九不明白,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而大家却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 二三则被一群哥哥们围着,这个说,龙太子已是上仙修为,那个说,龙四子更是天赋过人,已经超越龙太子达到金仙修为,更有人说,龙四子不是龙母所生,原形竟是一身青甲苍龙,该不是哪条鳄鱼和龙王……众人一阵哄笑,却被龟爷爷训斥了一番。 “以前在洞庭,你们生性自由,我也愿意纵着你们,现如今既来了东海这龙君脚下,你们万不可再如往日那般顽劣成性!切记,无论何时何地,勿谈天家事!” 龟爷爷身为族长要去为龙君贺寿,由阿娘带着大家到水晶宫外的都城里暂时落脚,还要等龟爷爷带回水君的安排,才能知道今后落脚于何地。 大概是龟爷爷送的礼物投了龙王的眼缘,他很快就回来了,依然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和阿娘说了几句,只见刚刚还一脸严肃的阿娘顿时眉开眼笑,连道极好极好,看来带回来的是个好消息。 “在此地歇息几日,我们就出发去南廖,那里也是我们先祖的旧居,这次我们可以重归故里了!”一直老寿星般笑眯眯的龟爷爷一改稳重慈祥的样子,高声宣布完消息,四九发现他雪白的胡须也在跟着一颤一颤,显然是激动了。 族人们一片欢呼,虽然对于所谓的三千年前的旧居没有什么特殊情怀,但来东海之前,大家最担心的就是被东海水族所不容,导致无家可归。现在好了,龙君开恩,可以重新回到东海,自然是可喜可贺。 2.打秋风的穷亲戚 仿佛为了应和这喜悦的时刻,龙宫上空礼炮声声,继而一簇簇烟花绽放,绚丽多姿的烟火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有游龙飞鸟、神邸仙宫、亭台楼榭、当然也少不了虾蟹虫鱼,一时间,整个东海上空花团锦簇、喜庆非常。龙王的寿宴正式开始了。 四九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幻术凝结的烟火盛会,烟花初绽时,她惊叹连连,不明白烟火如何能在水中绽放?二三哥哥笑得直打跌,说,四九真是个傻子,这是幻术凝结的啊!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但是,四九还是很开心,仿佛回到了人间。 所以,当天上开始下红包雨时,四九还傻傻看了半天,以为这幻术结出的红包会触手即逝,结果,差点被一个大红包砸个鼻青脸肿。 “四九,快看得了个什么?”二三拆开自己的红包,是两颗灵力丰盈的红色仙果,他连忙来看四九的,毕竟这个红包又大又好看,上面还有海水云纹暗花,荧光闪闪、灵气萦绕。 四九拆开一看,是一张法器兑换券。 二三和红菱尖叫,传说中的法器,就这么从天上落到四九的头上了。 原来,龙王寿辰这一天,为了与民同乐,东海水君遵从龙王圣意,除了烟火盛会,还有红包礼物回馈,散向东海四城的各个地方,有的是灵果、有的是灵石、还有法衣、凝灵珠等等,法器兑换券是其中最少也最珍贵的礼物。 和阿娘打过招呼,四九和二三、红菱一起去了水晶宫外宫,东海水君就住在那里。四九听说过东海水君,地下水道里放置的引路夜明珠就是水君的义举,水族入东海时也要先和水君交接、龙王寿宴的布置也是水君的工作,四九想,东海水君大概就是东海的后勤总管吧。 法器兑换处的蚌精接过四九的兑换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九,犹疑地说:“这是本次活动最大的奖品,你运气可真好!” 四九望着她甜笑,杏眼弯弯,桃腮粉红,说不出的可怜可爱,让人见之心喜。 蚌精小心翼翼地继续说:“水君说了,若有人来换练气剑还请客人原谅则个,这个因为特殊原因已经收回,当然,我们愿意拿别的物品替换……” “你们怎能如此?这岂不是出尔反尔?”红菱气急,叫嚷道。 “客人勿恼,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适合用剑。” “我可以给二三哥哥用呀!”四九指了指身边的二三,二三连忙摆手,说到:“我不要!这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可说来说去,人家根本就不给练气剑,只愿意用别的物品替代。 第2节 四九也不在意,本就是意外之财。 “那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可以替换?” 蚌精高兴了:“除了这练气剑,其他的灵石、灵果、法衣、凝灵珠任您选!” 灵果是最低级的奖品,漫天的红包里有一大半都是灵果,四九一路上已经收到了八枚灵果和三颗灵石。灵石相当于人间的钱财,此世生而为妖的四九还不知道哪里需要用到钱财?更不知道东海里是不是和人间一样有店铺买卖,自然不觉得灵石有何珍贵。那么是选法衣呢还是要凝灵珠? “客人,您这样的女娃娃最好有一件法衣,可以任意变换式样和色彩,不用捻决衣裳也永远洁净,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法衣。”蚌精笑眯眯地向四九推荐,红菱一听,眼睛放光,只恨不得替四九做了决定。 “那么凝灵珠有什么用处呢?”四九问。 “这凝灵珠如其名,自然是用来凝结灵气所用,不过对于我们东海的水族来说,谁不是天生就有灵根?更何况,东海灵气充裕,不用这凝灵珠也一样不打紧。” 四九的心里却打了个突,对别人是不打紧,对她却是要紧的很。 原先的四九就是只普通的青虾,虽然没有天赋过人,但也是有一条灵根的。可被雷劈过后,虽然灵台在阿娘找来的龙鳞帮助下逐渐修复了,可龟爷爷说探查不到她的灵气了。现在她大概就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条灵根也没有的东海虫。 “那就拿凝灵珠换吧,可能多给我几颗?” 蚌精一愣,随即又笑了:“好吧,谁让您是拿练气剑换呢,客人您想要几颗?” 二三心里犹疑,还能想换几颗就换几颗?这练气剑就这么好?是不是该劝四九坚持就要练气剑? 不等二三想好,只见四九伸出手,亮出一个巴掌来。 五颗!眼看四九眼都没眨,一点不客气,二三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干得好! 凝灵珠要在修炼时服用,凝聚周围灵气能使修炼效果事半功倍。四九转身给了二三和红菱一人一颗,还打算再给龟爷爷和阿娘一人一颗。红菱和二三不肯要,四九几个月前差点死掉,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没有人比她更需要凝灵珠了。 回家后四九的阿娘知道了,也坚持让她们收下,毕竟是四九的一片心意。倒是龟爷爷和阿娘把送他们的凝灵珠捣碎混在给四九吃的补元丹里了。 小小发了一笔财的四九高兴了好几天,一直持续到到他们出发去往南廖。 东海以水晶宫为中枢,向四面八方扩展,有北廖、东廖、南廖、西廖四方都城。南廖在水晶宫以南,那里千万年前原是一片高山峡谷,即使如今也依然沟谷嶙峋、奇山异石横卧,珊瑚宝珠众多、珍草遍布,生活着种类繁多的水族同胞,是一片海底乐土。 不管是不是龟爷爷对于故乡过于夸张的美化,四九相信,这里至少自然资源足够丰富,那么有灵力的东西就会更多,更有利于修炼。 一路琼花玉树相送、明珠珍宝引道,穿过一片高山峡谷,豁然开朗间,一片晶莹华美的宫殿屋宇出现在视野之中,这便是南廖都城。 “四九,快,换上阿娘给你做的那条红裙子,我们去拜见龟爷爷的祖奶奶!”阿娘刚一落脚,就风风火火地换衣梳妆,还不忘拉上四九一起。 龟爷爷的祖奶奶应该是南廖水族这一支与龟爷爷他们唯一的亲属联系了,没有人知道她多大年纪,毕竟古人对于长者的名讳和寿数总是会避开,四九无意问了一句,笑眯眯的龟爷爷什么也没说。 红菱是红鲤鱼精,总是一身红衣,像一朵绽放的火焰,明艳动人。而一身红衣的四九和她站在一起,活脱脱被衬成了年画上的福娃娃,一张小脸也映衬得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一进大殿,香风扑面,老祖宗这里已经立满了彩衣华服的美人,虽然知道她们都是东海里的虫鱼精怪所化,但只看外形,倒是一群仙宫妃子般的人物。 阿娘带着四九和红菱、百叶、川香等人俯拜行礼,只听一个带着笑的慈祥声音叫起。四九抬头,就看到一位拄着口中含珠的鱼头拐杖,银丝高髻华簪饰发的老奶奶,果然比龟爷爷还要像老寿星,一笑,满脸褶子的脸也熠熠生辉。 待坐下,堂上有人捂嘴轻笑。四九疑惑地转身看去,百叶正盯着身旁侍女头上的碧玺簪子发呆,川香嘴里啧啧称奇,正和红菱窃窃私语。阿娘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一时忘记要说什么了。 东海比洞庭富有的多,一路行来确实多少富丽堂皇,但水晶宫她们也只是远远一瞥,未能进去,更不用说接触到龙宫里衣饰与厅堂的华美,而此时,才是她们近距离看到富贵群像的时刻,难免惊异称奇。四九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以前在各地飞来飞去,看过的不少,还不至于忘形。 “这就是你那个如珠如宝的小女儿?”老祖宗还是含笑依旧,主动问起阿娘。 “回老祖宗,正是我那顽女。” “老祖宗,四九饿了,您这里可有点心?”四九仰头问。 老祖宗哈哈一笑,连道:“有!有!别的没有,点心管够。” 说罢,便有侍女在四九她们面前的高桌上捧来一碟碟点心,盛在雪白贝形玉盘里的点心造型小巧精致,散发着清雅的花香。 四九给红菱她们一人塞了一块点心,总算把她们胶着的视线拉了回来。 “多谢老祖宗!您这里不仅有许多好玩好看的宝物,姐姐们也个个美如天仙,就连这点心都格外芳香精美,把我们都看呆住了。”四九捻了一块点心偎在阿娘怀里,状似天真地指了指堂中的宝物嘻嘻笑道。 叫四九这么一打趣,堂中众女倒不好再暗中取笑了,没想到这软软糯糯的小娃娃却是这样能说会道。 红菱等人也回过神来,她们倒不觉得意外,四九虽然总是迷糊呆憨,认真起来却自有一番沉着,常有奇言妙语。 四九却不知道这些暗里的打量,正认真品尝这洞庭湖没有的点心,酥酥软软,甜中带香,和以前吃的桂花糕有点像。吃完就倚在阿娘怀里打瞌睡,迷迷糊糊听到老祖宗在和阿娘说在洞庭湖里的事情,有人还说要不要借点灵石给她们? 四九想,这异世与人间其实差不多,都一样存在贫富高低等级之分。虽然她们在洞庭湖也算是贵族,但来到东海,就变成了一群活像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看来,今后的日子除了要努力修仙外,也要努力挣钱才是。 因此,当红菱来说发现了一个宝光闪闪的山洞时,四九第一反应就是那里一定有奇珍异宝!曾经看的许多杂书里不就这么写的,山洞里面一定藏着宝物、掉落悬崖一定会捡到绝世武功秘籍什么的…… 3.青衣公子 才吞下凝灵珠运转不到两个小周天的四九一骨碌从洞府里爬起来,毫不犹豫地跟着红菱要去一探究竟。 一出洞府,就见二三正躲在一从珊瑚树后,原来,这两人要去干坏事也不忘拉上最小的四九,万一事发,看在四九的面子上,大人们也不会太过责备。 对于四九来说求之不得,她正愁自己游得太慢,现在好了,这两个可以带着她。 出了都城,穿过一片珊瑚礁的谷底,西行二百里左右,是一片海草丰茂的水域,有许多五彩斑斓的东海虫鱼在他们左右穿行。 人面鱼身的鲵鱼,即人间传说的娃娃鱼;形似长蛇长着四足的鱼;鱼身鸟翅的文鳐鱼;大王酸浆鱿、银鲛、海马、水母……有从未见过的、也有千年以后的熟悉物种,四九一边盯着来往的虫鱼眼睛放光,一边满嘴赞叹喋喋问个不休。 “二三,你快看他们怎么了?”发现游过他们身边的虫鱼似乎都无精打采的,甚至一条银鲛刚还和他们对视了一眼,转身就一头栽倒在珊瑚树上,晕乎乎地沉了下去,红菱惊叫起来。 二三这才注意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游鱼,从他们身边游了一圈就一个个翻着白眼儿要沉底,他转头四顾,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四九这会儿精神的格外不一样,以她为中心,四面八方的灵气正在往她身上汇聚,而这些虫鱼本来就没有多少灵力,身上的灵气被四九吸走后,自然个个像被霜打了一般。 眼见着诸虫连带着自己和红菱都渐渐虚弱起来,二三又惊又急。 “四九!你刚刚吃了什么?!我们的灵气都快被你吸光了!” 四九一懵,继而想起出洞府前吞下的那颗凝灵珠。前几天龟爷爷说她的灵台已经恢复,所以让她吃了一颗凝灵珠,这两天她一直按龟爷爷说的方式在洞府里修炼,根本没有感受到一点灵气,难道这个时候才开始发挥作用了?难怪龟爷爷说这两天不要出去乱逛,此刻的四九欲哭无泪,这就是不听老人言,吃……当然,此刻吃亏的绝对不是她。 “二三哥哥,现在该怎么办?”身边的虫鱼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一个个都绕着她游,可似乎也没什么用。 二三总是最机灵的那个,慌张过后他反而镇定起来:“我有办法了,你们俩跟着我走!” 当渐渐远离那片水域后,远远看着刚还沉了下去的虫鱼似乎渐渐恢复了,四九松了口气。虽然二三和红菱因为她的影响游得越来越慢,但他们到底来到了苍苍林。 “苍苍林是海里灵气最充裕的地方,需要灵气修炼的虫鱼精怪们都会来这里,而且有苍苍林在前你的身体就不会吸收我们身上这些微不足道的灵气了。” 来到东海四九才知道,原来海底也可以有高山密林,这些生长在深海里的树木传说是上古龙王装点龙宫的灵力所化,不以吸取日光而生,反而喜欢黑暗静谧,叶片生的黝黑发亮,越是在深海静谧之处这种名为苍苍的树林越多。 因为位置的偏僻和不明的环境,龟爷爷从来不让他们小孩子来这里,二三还是从别的水族那里听来的,此刻,他们也干脆坐下来利用这充沛的灵气修炼,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苍苍树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灵识,静谧无波的深海里,连一丝海水搅动的声音都没有,那黝黑发亮的叶片像正在沐浴阳光一般安逸,偶尔颤动两下。一颗菱花状的苍苍子从枝头坠落,在水中慢慢下沉,骤然砸在正树下打坐的四九头上。 嗯?四九睁开眼,看到落在衣襟上的苍苍子,伸手将它捡起来。黑色的树干、黑色的叶子,几乎分不清枝干和叶片的苍苍树结下的种子竟然是苍翠的颜色,难怪叫它苍苍树。这朵菱花一般苍翠的苍苍子就像点缀在林间的绿宝石,有一种低调奢华的美。 四九忍不住往林子更深处走去。头顶是遮天蔽日、一片黑黝黝的苍苍林,脚下是细白洁净的砂砾和开在树下的蓝色花朵,若说这里是暗不见天日的魔域,可脚边的蓝色花朵却又散发着莹莹蓝光,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咫尺之间莹光闪烁,如坠梦中。 远远的似有婴啼,四九疑惑,往声源处又行了二三百步,声音越发清晰,是小孩子啼哭的哀哀之声。 “是谁?有人吗?” 婴啼有一瞬间的停滞,却并无应答。 四九再次柔声问到:“有谁在那里?” 始终无人,四九想,难道这泱泱东海也有弃婴? 正要绕过小丘,那婴啼就是从小丘后面发出来的。 “四九,别去!”二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是已经晚了。 小丘后面突然跃起一片翅羽,继而遮天蔽日的飞禽汹涌而出。莹绿的眼睛,雕鹰一般的飞禽铺天盖地而来,头上长着角、声似婴啼,正是深海里的水兽盅雕! 二三一把将四九拽至身后,手中捻决打去,扑至眼前的一只盅雕瞬间灰飞烟灭,但后面的盅雕再次前仆后继而来。 “快跑!”随后而来的红菱和二三拉着四九夺路而逃。 苍苍林似乎突然就无穷无尽,怎么也跑不到头,身后的盅雕发出一阵阵婴儿啼哭的鸣叫,听得四九浑身冒汗。 二三和红菱相视一眼,同时腾空而起,带着四九一起往苍苍树上空飞起,可是刚刚看着还不算太高的苍苍树突然也像拔高了许多似得,怎么也无法飞过树梢。 当二三再次解决掉几只盅雕,带着她和红菱往前飞跃时,四九被脚下的海草一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怀中苍翠的苍苍子滚了出来,光芒闪烁中苍苍子越变越大,像一叶小舟那般横卧在眼前,四九三人突然一阵无力,就被吸进了苍苍子中,周围一瞬间蓝光大胜,待光芒消失后,原地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来到东海一年多,除了龙宫四九以为不会再有那样富丽堂皇的所在了,即使是四方都城的繁华都远远比不上水晶宫,而眼前的一切让四九意识到,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 四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叶蚌壳里,仔细一看周围,眼睛都直了——珍珠铺地,姿态最高雅的上等珊瑚树将眼前的花园分割成三个部分,中间那片繁花似锦,一座晶莹剔透的宫殿被环绕其中;右边是山石楼阁,中有亭台小谢和游鱼鹤鸟,且不说这鹤鸟如何能在水里如此亭亭玉立,还悠闲地用长长地两肢交替梳理羽毛?只说一转眼,左边这片有一口白玉砌成的井,井边一颗高大的苍苍树,那黝黑发亮的叶片舒展开来,像一面巨大的蒲扇呈保护之姿,四九浑身一个激灵,要不是知道他们被吸进了苍苍子里,她一定会爬起来拔腿而逃。而被它保护的正是井边三四步外的玉台,琉璃为屏、玉石为枕,上面横卧着一个芝兰玉树般的青衣公子,而自己正在玉台下与他两两相望。 青衣公子手肘撑头,精致无暇的面庞上,一双狭长的俊目简直摄魂夺魄,之见那人眼角微挑,向着四九含笑眨了一下,仿佛在嘲笑她的呆样子。可即使是嘲笑,四九还是被那一眼电的一个激灵,脚下一歪,整个人就像个球似得从蚌壳里滚了出来。 等她稳住身形,还在呆呆回神的时候,只听又是一阵轻笑,这次声音大些,那微笑挂在脸上也更明显一些,当然嘲笑的意味也随之增加。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衣公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翻身从玉台上下来,宽衣博带暗光流转,长长地迤逦在地,仿佛一泓青色的波纹。 “那么告诉我,我怎么才可以回去?” 青衣公子停住了脚步,在右边珊瑚树下抱出一只小动物,看那肥胖的体型和扁扁的嘴巴,四九觉得那该不会是只水鸭子吧,这东海真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什么物种都有。 “怎么,不想知道我是谁了?”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四九没有想到,这个人不仅长得好看,连声音也好听的如此人神共愤。为了能多听听这声音,四九连忙问:“那你是谁啊?” 敖珩之觉得有些无力,难怪大家都不愿意带龙太孙那皮小子,小孩子就是难缠啊。 “想让我告诉你也可以,给我一个理由。” “你的声音真好听。” 敖珩之差点一口气噎住了,这……算是理由?似乎……也不算错,他不适地咳了两下,斟酌地说到:“你可以叫我珩之。”话出口,又有点后悔,他还从来不曾主动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更何况这还是个小娃娃。看来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四九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他是谁,只是由衷的赞美了一下,没想到就这么……解锁了? “珩,佩上玉也。”因为稀少而珍贵。四九前世也算出自书香之家,对于古典文学勉强懂得一鳞半爪。 敖珩之有些讶异。这小青虾不过三百来年的道行,上了岸连人形都化不了,不成想还有这样一份雅思。 “你懂得?” 四九一惊,忙说道:“听龟爷爷说过。” 见她一脸紧张,浅浅酒窝的小脸颊鼓鼓的,莹白的贝齿咬着红唇,一双大眼咕噜噜转,煞是有趣,敖珩之索性靠坐在苍苍树下,一抬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问到: “你是哪处的水族?” “南廖。” “哦,难怪会跑到那里去。” 第3节 四九一听,想到他也许会知道二三和红菱的去向。醒来她就发现,他们三个应该是被苍苍子带到这里来的,但他们此刻又在哪里呢? “那么,珩之,你知道我另外两个伙伴在哪里吗?” 儿童特有的嗓音叫一声珩之,心里像有片羽毛刮过,痒痒的,敖珩之不适地坐起来,脸带厉色地睨了她一眼:“我倒要先问问你们,现如今我这里是连个小虾子都可以横行无忌的吗?” 4.白云苍狗两百年 四九不想他说变脸就变脸,一时呐呐无言。 眼见敖珩之一甩袖子,几步进了繁华掩映的宫殿之中,四九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想了一会儿,干脆在那只大概是水鸭子的生物身边坐下,旁边的白玉栏杆上放着一碟饵料,四九伸手拿过来,抓了一把凑到水鸭子嘴边喂它,水鸭子倒是无所畏惧,张开扁嘴巴吃得欢,不时还嘎嘎叫一阵,四九郁闷的心情也渐渐放下了,专心和鸭子聊起天来。 “你是水鸭子吗?应该是吧……” “我也养过鸭子,她们比你活泼多了,不管走到哪里嘴巴都在嘎嘎嘎个不停……嗯,你不要难过,我更喜欢你这样安静的鸭子。” “我以前还被鸭子追着满院子跑呢,那时候我还小……” …… 敖珩之出来的时候,被那个正抱着古兽喋喋不休的小虾精气笑了,东海里怎么会有这么不成器的妖精? “鸱鸮,过来。” 怀中的水鸭子听到声音,身子一摆就向珩之飞了过去,四九闷闷的,原来不是水鸭子。 “不是要回去吗?你可以走了。”敖珩之抚摸着在他怀里无比温驯的鸱鸮,对四九说到。 四九一抬头,就见一个苍翠的东西飞了过来,她急忙伸手去抓,那东西却直直落在了她的头上…… 又一次被苍苍子砸到的四九很怨愤,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苍苍子此刻就在她的手上,四九却一脸疑惑。 “用这个回去吗?那个,怎么用?” 敖珩之一向自认忍气功夫了得,在这个小呆子面前也要破功了。 “那你们是怎么来的?” 四九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自己摔倒了,苍苍子从身上滚下来就自己变成小舟啦,她这么告诉珩之,只见敖珩之脸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温如玉的样子。 敖珩之松了口气,看来是巧合,自己的蓬莱境还不至于这样简单就被破解了。 “既如此,你再摔一次不就好了。” 四九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他在捉弄自己,对敖珩之噘嘴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坐在白玉石凳上,拄着腮帮子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她一下一下握着苍苍子,敖珩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是苍舟,可以直达我的后花园,以后,要是还想来……一轻一重握四下,苍舟会带你过来。” 话落,四九刚好握了四下,转眼小小的苍苍子再一次光芒大盛变成小舟模样,四九知道他们可以回去了。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珩之,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其实,心底很好。她笑了,粉扑扑的脸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在光芒中她向敖珩之招手: “珩之,我走了,我会记住你的!” 光芒消失了,那个福娃娃一般的小虾精已经不在了,敖珩之想到她的话,轻轻笑了一声。 再睁眼,四九发现自己回到了南廖的洞府,四处一看,不见二三和红菱的身影,她连忙就往外面跑,正好和冲进来的红菱撞了个面对面,两人嗷一声,看到是对方又高兴地抱着又叫又跳起来,二三跟在后面跑进来喊道:“四九赶快进去打坐,龟爷爷过来了!” 四九刚坐定,龟爷爷就进来了,看到二三和红菱一个在装模作样地给四九倒水,一个在帮四九捶腿,龟爷爷就知道这俩肯定又在憋什么坏水儿了,幸亏自己赶来及时。 “四九啊,这段时间刚服了凝灵珠,不要乱跑乱逛,好好在洞府里修炼,效果好的话,这么修炼个三四年应该可以让灵根再现了。”龟爷爷捋着白胡须笑眯眯地说道。 四九心里却咯噔一下,这是不是说,效果不好的话自己的灵根就不会出现了?那还修炼个什么劲儿? 这么一想,她整个人都晦暗起来,不能化人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也没有了,她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回到人间了。 “四九,你别哭,龟爷爷只是说可能,更大的可能是三四年后你就好了,三四年对于咱们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事情,你不要怕,我们大家都会陪着你的。”红菱劝她,二三也马上附和。 四九才发现,自己的眼泪珠子早已成串落了下来。 “你们俩先出去,我有话和四九说。”龟爷爷不由分说地将他俩赶了出去。 “四九,按理说你的灵根不会消失,这可能和你身上的那片龙鳞有关。” 四九一愣,她想起自己锁骨下面的那片融进肌肤的龙鳞,虽然一直知道是阿娘找来的,但这个究竟有什么影响她却是全然不曾关心过的。 “龟爷爷,这不是阿娘给我找来保命的吗?和我的灵根消失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阿娘找的,当时突然降下天雷,等我们把你救回来,你身上就已经有了这东西。当然也确实是它救了你一命,但没想到,自此后就再也探不到你的灵根。这些年我和你阿娘也一直在寻找原因。” “那,这东西以后会要了我的命吗?” 龟爷爷笑了,白胡须跟着一抖一抖的:“傻孩子,真会伤害到你我们怎么也会想办法把它弄出来的。” 龙对于这个时候的普通人、甚至是所有的水族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王者存在。龙族修炼虽然也要经历灵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和混元果位的过程,但比起一般水族来说,他们本身就拥有神灵之体,修炼起来更是比水族容易迅速的多。如果能够得到一点龙气,对于普通的水族小妖来说,将会是无上荣耀,他的修行也会因此一日千里。 所以,龟爷爷说这不仅不会对她有害,按理说应该是非常难得的助益,只是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她的灵根没有变的更强反而是消失了? 听龟爷爷这么一说,四九放心了,按她看小说的经验来看,灵根一定会有的,只是早晚的事。 结果,这一个早晚的等待,一不小心就把两百年等过去了。 5.再度红尘客 这两百年里,无论四九怎样勤学苦练、怎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她的灵根始终没有出现。每每一想到此事,四九心就像火煎一般,难受的想捶胸顿足。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两百年过去,她已经五百岁,是一个初初成年的小虾精了。作为一个表面上貌美如花的女妖精,就不能表现的太过彪悍,毕竟,东海里的竞争者太多了,她就算再怎么不求上进,至少表面上还是要做一个对东海有贡献的水族。 东海龙宫即将迎来又一个龙王寿诞,前两百年里,龙王都比较低调,除了听一些陈词滥调也没别的花哨,今年大概是寂寞太久,决定大办一次,东海里的美貌女妖精们终于迎来了春天,就连一向懒散的四九也被抓来凑数了。 结果,舞没跳几天,四九连基本的几个动作还没学会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股冷肃之风,人人噤若寒蝉、神出鬼没,节目也说不练了,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阿娘也不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四九拘在洞里哪儿也不许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阿娘不回答。 红菱十天前一化形就跑到人间去玩了,哦不对,大家说这叫历练,历练到现在也没回来。而一向心眼儿贼多又护短的二三已经成为南廖虾兵蟹将的小队长,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忙的见不着人。还是爱八卦的百叶有一回来洞里看她,四九才模糊知道龙王寿诞前发生了什么。 “有的说是一个小妖打碎了天君送给龙王的琉璃盏,龙王一怒,就把那个小妖投入轮回道了。” “事情是有点大条,可一般的小妖怎么会闯进龙王放置珍宝的地方?这流言是谁说的,可靠吗?”四九觉得不会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 百叶摇头,突然又想起一个传言:“还有还有,北廖那边有个侍女在龙母身边伺候的,说是因为龙子忤逆,触怒了龙王,所以干脆连寿诞都不过了。” 这个四九就更不信了,即使没有见过龙子,这么多年在东海里耳濡目染也知道,对龙子们来说龙王不仅是父,更是君、是天!只要不想作死,哪一个龙子对龙王那都是毕恭毕敬、俯首帖耳,更别说忤逆了,绝不可能。 那么,流言就终归只是流言,四九觉得从百叶那里是别想得到什么可靠情报了。 天家事毕竟离她们的生活太远,慢慢的四九也就淡忘了这件事,反而是另一件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更让她着急上火。 仙界一日,人界一年。人间历练十载的红菱突然用灵识传音回来,说自己危在旦夕,急需要稳固修为的混元丹。 且不说修为若不能保住,红菱五百多年道行将毁于一旦,被打回原形的她在人界要如何存活?只说那混元丹,除了龙君,一般水族根本得不到,龟爷爷能否在龙君那里求得还未可知。 而关于送丹药的人选,除了和红菱最亲近的四九,没有人更适合。 “阿娘,四九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您的羽翼之下……” “你再长大,在阿娘眼里都是个孩子,更何况你根本不能在人间化形,如何去得?” 依然灵根全无的四九各项法术都会,但就是无法化为人形,不过这不是问题:“龟爷爷说了,只要定水珠在身就能保持长久的人形!阿娘,你就让四九出去看看吧,这么多年了,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出门历练过,就我一直像个废物一样窝在东海,四九也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啊!阿娘~~~” 在四九的歪缠下,外加龟爷爷定水珠的助攻,阿娘终于松了金口。但是,阿娘请龟爷爷一定要将定水珠放置在四九的灵台里,她总担心四九顽皮将定水珠丢了,要知道,若没有定水珠,三个时辰内不能入水,四九就只能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干虾了。 实际上,这两百年来,四九一直都是个乖宝宝,虽然懒散迷糊,有的时候还呆憨的很,但从来不像红菱那么冲动胆大,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敢做。 也不知龟爷爷用了什么法子,终于从龙君那里求得了一枚混元丹,四九小心翼翼装在蚌珠荷包里,牢牢系在腰间,只觉肩上责任重大。 “四九,别的哥哥姐姐们出门历练爷爷都放心,唯有你……虽然有定水珠,也切不可轻忽,送完丹药就尽快回来。这是一瓶补元丹,精怪吃了可以补充灵力、增长修为,凡人吃了亦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有益无害。你拿着,有备无患。” 东海入口处,珊瑚宝树依然莹莹生光,假山上的青荇草在轻轻摇摆。阿娘等人已经离开,留在最后的龟爷爷又塞给她一瓶丹药。四九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龟爷爷还站在原地朝自己张望,他身后的东海静谧安逸、祥和美丽,四九带着些不舍飞快地向海面游去… 红菱来到人间之初,因为好奇化身为御花园里的一尾锦鲤,不成想遭受了皇帝收拾奸臣阴谋的池鱼之殃。宫苑大火,一时间,御池里两千多尾鲤鱼尽丧生于火海。红菱虽因法术躲过一劫,但她回头看时,往日碧波荡漾、鱼翔浅底的御池被大火炙烤的火烫,池水干涸,上千条鲤鱼尸体横陈、满目疮痍…… 自此后,红菱就深恨人间帝王。 坊市里救了一个孤儿后,红菱决定养育他长大。自己不能向人下手,但她可以借刀杀人。这把刀,就是杨长岭,曾经的孤儿,后来的当朝宰相。 她教他诗书礼仪,他叫她阿姐;她教他弓箭武艺,他为她捧花煮茶。渐渐地,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她把他当做人间的寄托,他把她当做生命的唯一。 杨长岭一介凡人虽有武艺傍身,但皇宫大内刺杀皇帝这种事风险还是太大。几经思索,红菱放弃让他刺杀皇帝的计划,准备另想办法。决定罢手之后,两人情不自禁、陷入爱河,并迅速共结连理。 在京城无人不知,宰相杨长岭的夫人貌若天仙,容颜不老。这也引来了皇帝的好奇,一次中秋宴上,皇帝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势要将宰相夫人据为己有。 当时红菱已身怀六甲,法力尽失。在皇帝的压迫下,却依然傲骨铮铮、誓死不从。皇帝一怒之下,将红菱押入天牢,因为怀孕而被禁锢灵力的红菱在酷刑和艰苦的环境中几近流产、生命垂危。这才传音东海族人。 四九日夜赶赴京城,在天牢里给红菱服下混元丹,并用法术为她疗伤。 “红菱姐姐,接下来该怎么办?”四九看着她快要临盆的肚子心惊肉跳,红菱胆子太大了,人妖不能相恋,这是万年来仙界无人不知的天规,明明知道这样会遭受天谴却还是义无反顾,四九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 红菱凑到四九耳边,对她说了自己的打算。 6.童子鸱鸮 是夜,四九潜入御书房,用法术进入了皇帝的梦中,告诉他宰相夫人乃天女转世,帝王若要临幸,必会触怒天地,为王朝带来灾祸。 第二日却并未发生红菱期望的事,反而是杨长岭来了。听说他长跪金銮殿外三天三夜,终于求得进天牢探视的机会。 “红菱,这次,听长岭一言,长岭对红菱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可是今日我不得不劝红菱,这世间万物皆为浮云,长岭惟愿阿姐好好活着,其他,万事不求!”杨长岭涕泪长流,伏在红菱肚子上默默倾听良久,最终两人相拥一抱,那一身紫服毅然起身,宽衣博带飘然,他脚下仿似有千斤重,可还是一步一步离开,再未回头。 四九隐身在角落早已泪流满面,她想起了前世的父母和爱人,还有曾经感受过的幸福和爱情……这滚滚红尘多么让人眷恋啊! 虽然皇帝没有释放宰相夫人,但大概那个梦境还是让他有所忌惮,因此对于红菱答应留下但是在生产之后再入宫的要求也欣然应允。 她不能回宰相府,而是被皇帝的人安排住进了道观。 好在有四九守着她,红菱倒也不惧怕。 终于,到了生产这一天。经过两天两夜的煎熬,红菱终于诞下一个女婴,大概是因为在天牢中遭受的酷刑,孩子十分虚弱,哭声小猫一般。红菱心疼的不行,决定让四九带着孩子回东海,那里灵气充裕,孩子会成长的更健康。 第4节 等四九回到东海,才知道东海发生的一件事。 龙四子不知什么原因,已经于半个月前转世去人间历练了。 四九不由得联想到百叶说的那些传言,猜测那个龙子忤逆的流言大概是有些根据的。 不过,这也跟她无关,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在阿娘的眼皮子地下离开东海? 身有定水珠的四九怎么能安心待在海里?好不容易回到人间,不可能就这么一刹那的时光,她一定要重新过上人类的生活! 而且已经过去了两天,人间的红菱该等急了。 手中的苍苍子已经被摩擦过许多遍,她已经很久不曾去找那个人了。 两百年前,从蓬莱境回来后,三四年间,四九也曾去找过敖珩之几次,虽然那个人一直冷冷的,但胜在人生的俊美、声音好听,话也不多,对于她这种不够聪明又话痨的人是个很好的存在。后来,自己的灵根一直没有出现,四九一面是焦急、一面莫名的自卑,就渐渐不曾再去那里。 也不知,这两百年里珩之好不好?他应该已经忘记自己了吧?再说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女童模样,再见面他肯定也认不出了。 南廖在龟爷爷和阿娘的一手治理下,连飞进一只苍蝇都能知道,四九是绝无可能出东海的。那么,只能靠苍舟了。 况且,此一去,也不知会在人间呆多久,虽然人间一年,东海才一日,但对于人间的自己来说,一定会是一段不短的日子。以前知道随时能去看他,所以也不曾在意,现在一旦去了人间,再想见他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好歹是自己在东海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远行前也该去探望一下。 在洞口的蚌壳里留下给阿娘和龟爷爷的信笺,四九一轻一重握了苍苍子四下,一片光芒闪耀过后,南廖洞府里已经没有了四九的身影。 静谧华美依旧的后花园,在那口熟悉的玉井旁,琉璃为屏、玉石为枕的玉台上不见珩之。 “珩之?珩之你在吗?”四九轻轻喊了几声,无人应答,突然,从御池假山背后一个扁嘴圆耳的鸭形兽飞了出来,转眼之间化成一个圆眼高鼻的童子立在四九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你是何人?如何来到此处的?!”那童子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虽然只是一瞬,四九还是看清了他圆滚滚的似水鸭子的原形,她确定就是当年那只水鸭子……哦不,珩之叫他什么来着?鸱鸮(chi xiao)? “你是鸱鸮?” 那童子一惊,神色怪异地看着她:“你认识我?你究竟是谁?!” “我是四九啊!以前还抱过你呢,呐,这是珩之给我的苍舟,它带我来的。”四九很高兴,忙不迭把手中的苍舟摊开给他看。 除了殿下抱过他的还有谁?鸱鸮先是一愣,并未明白她是谁,倒是看到那枚苍舟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世上,主动让殿下赠与苍舟并告诉名字的,也就南廖那只青虾精了。 没想到两百年不见,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虽然人有点呆,这长相倒是与脑子格外不符地好看。 “珩之呢?我要到人间去历练了,临行前来和他道个别。”四九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没发现鸱鸮的脸色已经渐渐变了。 “殿下……有事,不在东海。去人间历练要格外当心,外面的世界听说很乱。”鸱鸮立在原地动也不曾动一下,本想绕过他去殿内的四九默默打消了这一念头。 虽然不知道珩之在东海是管什么的,但一看他的举止风度就知道不是贵族也该是个大官,自然是忙的,自己去人间这种小事就不要搅扰他了。 “嗯,谢谢你鸱鸮,等我回来给你带人间好吃的点心。” 辞别鸱鸮,四九乘坐苍舟默念京城的地名,一眨眼间,她就出现在京郊外的道观里。 “婉婉她还好吗?”杨青婉是红菱的女儿,和四九前世一样的名字。 在带孩子回东海之初,四九就问过红菱,杨长岭那里如何交代? 那个男人看得出爱她至深,如今为了让她们母女活下去,已经忍受了夺妻之恨,如何还能承受失子之痛? 红菱的确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想送回东海有族人照看、灵气养育,自然比在自己的身边安全健康的多。四九这一问之下,红菱说那就再找一个女婴代替。四九却认为此举很不妥。 “一则,这道观外到处都是皇帝的人,外面进来一个婴孩他们如何能不知道?而纸包不住火,一个人知道,早晚天下人都会知道;二则,找来的女婴也是个婴孩,弱小无知,在宰相府或皇宫中有个万一,杨长岭又会如何?你作为母亲又该如何?” “那该如何是好?” “红菱姐姐,我一直想留在人间,既然孩子不能留下,莫不如让我代替她?” 四九想到前世,便给孩子取名杨青婉,自己也能光明正大用回自己的名字。虽然她并不嫌弃四九这个名字,但总让她想起自己是只虫子,这感觉不算太好。 一转眼,改名杨青婉的四九在宰相府已经生活五个年头了,她如今是个七岁的幼童,法术将她变回童年时的模样,如果敖珩之此刻在,一定会惊讶,这不就是那年一见到他就像个团子似得从蚌壳里滚出来的小青虾吗? 7.千秋宴 两岁那年,皇帝将红菱迎进后宫,封锦贵妃;小青婉则被杨长岭带回宰相府,如珠如宝地养育着。 宰相府的掌上明珠有多得宠,全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杨青婉指东,他爹绝不往西,杨青婉要月亮,他爹也要想办法搭个梯子上去摘…… 当然,四九还没这么无聊,她很乖,乖到杨长岭每次一见她心里都又疼又酸,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她。 红菱偶尔晚上会回宰相府看杨长岭,听了她的转述都嫉妒的两眼发红。 千秋宴的时候,皇帝突然传出旨意,让杨青婉也一同进宫。要不是知道抗旨是死罪,杨长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让宝贝女儿进宫,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靑婉自己也不想去,她只想平平安安长大,然后尽量争取多的自由把自己嫁掉,过上混吃等死的贵妇人生,进宫什么的,她对自己的智商还算有个清晰的认识,怕自己活不过一集。 不过想归想,皇帝下了旨意只要不想死,还是要去的。 宫廷有多么金碧辉煌、宴会有多么气势恢宏,靑婉一概不感兴趣,见过龙宫的女人,哪里还能看得见古老的皇城?更何况,她深知保命的要诀就是跟紧宰相老爹,千秋宴是皇后的场子,而她娘和皇后一山两虎,能和睦才怪。这次意外的旨意,她和宰相爹都一致认为和皇后有关,所以,当然不能东张西望胡乱跑啦! 可她不跑,她爹却不得不离开,因为皇帝有召。 坐在席位上的靑婉一直坐到憋尿快憋不住了,只好摇着奶娘的袖子,打算去更衣。 恭房出来,靑婉正就着奶娘舀的水洗手,便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她心中一凛,皇宫果然是个事故高发地段。 不远处就是御花园,御池里的荷花开的正盛,即使晚上也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绿影,而那落水快要溺死的人正在绿影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靑婉一看周围,寂静无人,一时犹豫不决。可眼看那人已经没有力气呼救,水面上只剩下最后几个扑腾的水花,靑婉终于不顾奶娘的劝阻飞奔过去,奶娘还在身后追赶,确定四周无人,靑婉手上轻轻捻了个诀,只见刚刚已经无力扑腾的人又浮出水面,竟然很快游到岸边,紧紧抓住了大柳树裸露在水里的根须。 靑婉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救命啊!”一边把木棍递出去,那人一把抓住木棍,差点一个用力把靑婉也拽下去了,多亏奶娘及时赶到拉了她一把。 等那人上了岸,周围终于有内侍宫女匆匆而来…… 在皇后的寝宫里,正躺着差点溺水而亡的五皇子赵云,四皇子赵昊正一脸阴沉地守在旁边。而在外间,杨靑婉正端坐在皇后下首,她对面坐着锦贵妃,中间的空地上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一个个瑟瑟发抖。 “婉婉,你只把你看到的如实说出来就好。”锦贵妃一脸柔和的笑意看着她,靑婉心里一松,红菱即如此说,这事该和她没有关系,那么自己“如实说”就是了。 靑婉嫩着嗓音,把自己更衣出来如何听到呼救声,又何如赶到岸边,看到五皇子艰难游至岸边,正好那里有一棵大柳树,他抱着柳树下的根须没有立即沉下去,自己又如何用木棍和奶娘一起把五皇子拉了上来。 “御花园连颗石子都没有,哪里会有手指粗细的木棍?”皇后眼神轻轻扫过来看了靑婉一眼,靑婉心中一跳,眼神却还是无辜疑惑的样子。 “皇后娘娘,没准是哪个宫人粗心落下的,靑婉一个小娃娃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随手捡到了而已。”锦贵妃柔柔一笑,明艳的颜色顿时让皇后心中一阵厌恶,摆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 事情虽然没有再牵连到靑婉身上,但自此开始,皇后声称宰相之女聪颖敏慧甚为喜爱,要她进宫常陪伴左右。宰相可不敢把靑婉放到皇后身边,自然托辞靑婉已到进学之龄,要送她去长青书院读书。 没成想,第二天皇帝下旨,让杨青婉入宫中女学,给六公主当伴读。 六公主是皇后嫡出,那四皇子五皇子生母早逝一直养育在皇后膝下,说是嫡出也不为过。靑婉一想这个关系就觉得很头疼,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立场关系,可一深想她娘是皇后对头,这个……未来就很难预料了。 入学第一天,宰相爹给她备的衣服、马车、吃食都是顶顶好的,但靑婉还是换了一件家常见客的衣裳。公主是个什么脾性靑婉也不清楚,最好不要穿的太招眼。倒是马车里的物品和吃食不用换,都收在马车里也不怕被人瞧见。 只比她大一岁的六公主行止有度、温柔秀美,女夫子更是举止端方、学识渊博,还有许多大臣家的小娘子,大家看起来相处的都很是和睦友爱,靑婉倒是有一种以前上小学时的错觉,颇觉有趣。 她努力树立一个话少爱笑不惹事的好孩子形象,低调无大错。 学堂里的日子是悠缓而充实的,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两个月,在她把人都搞明白认清楚后不久,她第一次遇到了除皇帝和宦官以外的男人。 学堂里的同窗们有个癖好,没事就喜欢吟诗作赋,下学要做、兴致来了要做、高兴了要做、不开心了也要做,反正为了抒情嘛!大一点的孩子还有模有样地铺纸磨墨、洗手焚香一番。做起诗来六公主赵枝是其中翘楚,伴读杨青婉却和她是两个极端,每次一下学,靑婉就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要知道这不仅是自己丢脸的事,作为伴读她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六公主的脸面,为了不让主子蒙羞,一见大家有要做诗的意向,靑婉就找各种理由逃遁。昨天用了尿遁、前天用的肚子疼、大前天说的是头晕、大大前天借口是去拿吃的,那么今天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用呢? “公主,我……我帕子好像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园子里了,我去找找看。” 成功脱身的靑婉再次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女学紧邻御花园,她们上学时要从那里经过。进了御花园,靑婉担心碰上什么不该碰的人或事,抬眼一扫,就相中了园子中间的一大片假山,那里假山环绕、曲廊回折繁复,是个躲藏的好去处。 果然,御园的假山个个高大奇特,孔洞几多。靑婉钻进假山洞,看到前方有阳光洒落,又往里面走了几十步,豁然开朗,一转身又钻进了另一个洞口,里面更是回环曲折,靑婉不知钻到了哪里,眼看到了尽头,明亮的光线中一抹宝蓝掠过,像是锦缎的颜色。 难道这里有人? 靑婉小心翼翼探出头,就见四周环绕的假山中间是一片青草地,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一个身穿宝蓝直缀的少年正靠坐在假山下看书,他抬起的袖口随风长长荡起,正是刚刚在山洞里看到的衣角。在少年身边似乎还斜坐着一个人,一身淡青直缀藏在少年身后,似乎正在好眠。 眼下,少年看的正投入,只见他又翻过一页,书页发出飒飒的声响。靑婉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书上,接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书页外明明是《大学》的封皮,里面的内容……好像是武侠? “只见那人一掌劈下,一人合抱的大树竟从中间裂了……”靑婉缓缓蹲下身,伸长脖子盯着那书页,眼一眨不眨…… 赵昊一早发现有人进来,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假寐,过了一会儿却不见了声响,难道是走了? 他缓缓睁开眼,斜过身来,五弟看着书页对自己的举动毫无察觉。那是什么? 五弟身旁略上方出现了一个系着红发带的包包头。 赵昊略直起身,那包包头往下的模样跃入眼帘——柔软乌黑的细碎刘海,下面是一排扇子似得长睫,顾盼生辉的小眼珠子正专注地盯着五弟手中的书…… “那个人会死吗?”一个童声问。 “应该不会,他师傅马上就要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回答。 须臾后,周围突然无比安静起来。 正一起看书、一起讨论的两人同时拧头,虽然彼此都吓了一跳,但见是不认识的女童,赵云松了口气,反而问她:“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赵云问完又扭头继续看起来,似乎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重要。 靑婉也就随意地答:“我过来找帕子,不小心钻进来的。”说完视线又再次落在书上。 “你也喜欢看《飞刀记》?” “嗯,原来这本书叫《飞刀记》,王岩好厉害!” “那是,他可是红叶飞刀的第十八代传人,只有他才会红叶飞刀,是里面最厉害的一招!” …… 赵昊一直觉得在这阴谋深沉、刀光剑影的皇宫里只有五弟赵云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从小就特别黏自己,人又聪明还有些痴气,说对自己好就真是一片赤子之心,不掺半分假。没想到,今日又看到了一个傻子。 8.再见珩之 “你们俩倒是聊得很尽兴。” 靑婉一怔,这声音……她赶紧抬头看过去,那张记忆中无比俊美的脸就在离自己不远的面前,她不禁叫出声:“珩之?” 赵昊一愣,神色十分怪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仿佛在探究那双明眸下的心:“你怎么知道我的字?” 靑婉又是一愣,再细细看去,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淡青直缀,虽然没有戴宝冠、佩玉玦,但那份气度简直一模一样。但那张脸,细看是有不同,眼前这张脸还带着些青年人的飞扬和棱角,珩之的脸更从容温和,仿佛经历了数千年的时光打磨。 “你的字也是珩之?和我一个朋友的一样。”靑婉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虽然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和珩之有什么联系,但他乡能遇到神似珩之的人令她十分开心。 第5节 赵昊看着眼前这张杏眼弯弯、桃腮微红、现出两个小酒窝的脸颊,微愣,这孩子给他的感觉就像山坡上迎风摇摆的野生凤尾花,明亮娇艳、自然无害。 这是人间的靑婉第一次遇见四皇子赵昊。 此刻的他们不知,命运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牵连着彼此的命运。 再次遇见赵昊,是在锦贵妃的寝宫。 贵妃红菱与丽妃打了起来,两人泼妇一般扯头发、掐胳膊上演了一场全武行。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异事,即使再往上数几百年,也没听说过哪朝哪代的妃子直接自己上手互掐的,真真是惊掉了京城人民的眼珠子。 据说是丽妃娘娘先出言讥讽,贵妃这才恼羞成怒。更何况,贵妃本就出身乡野,一言不合就撕逼倒也正常。 正常个屁!十分了解红菱性子的靑婉一听就知道,红菱这是打算放飞自我了? 她平时再怎么活泼大胆,也不是无所顾忌的人,更何况阿娘教了几百年的鲤鱼精就这幅德性? “为何要顾忌?已经与爱人天各一方、与爱女分离两地,我还怕什么?日夜还要受那狗皇帝的折磨羞辱……”靑婉伸手堵住了她未完的话,虽然在她的寝宫,但这皇宫哪个角落不是皇帝的?哪里能彻底隔开皇帝的耳目? 靑婉早该想到的,红菱本就对皇帝有恨,又被皇帝害的与爱人女儿分离,怎么会安心在宫里做她的贵妃?可是,杨长岭作为宰相还在皇帝的手中,靑婉也时刻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这才不得不屈服,可心里的不甘发泄到哪里呢?自然是那些妃嫔身上。 皇帝不是说很爱很爱她吗?不过是飞扬跋扈一点、不过是惹是生非一点,你要把我怎么样? 抱着这样的心理,红菱可以说在宫里是横着走都可以。丽妃才入宫不足一年,这才招惹了她,君不见连皇后对贵妃都是能避则避吗? 难怪,未入宫前,靑婉就听有的宫人说,贵妃与六宫不睦,恃宠生骄。 其实,哪里来的宠?不过是自己硬抢来的人、妻,跪着也要宠完。 靑婉正要帮红菱上药,就听宫人来报,皇帝驾到。 皇帝是带着皇子们一起来的,迎驾起身后,皇帝先是看了她脖子上的几道红痕,然后端坐在上首不说话了。 靑婉不知怎么想的,起身拜倒,细声细气地说:“启禀皇上,贵妃娘娘伤口还没上药,请允许臣女为娘娘上药。”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皇帝抢了臣子的夫人,本就是一桩皇家丑事,捂着还来不及,靑婉这样赤、裸、裸地表达对贵妃的关心,挑明背后的关系,这让皇帝的脸往哪儿搁? 二皇子时年二十有八,曾带过兵的他眼里带着戏谑,准备看她的好戏;三皇子墨色瞳仁充斥着探究和考量;四皇子赵昊深潭似得目光扫了她一眼,继续面无表情;五皇子赵云眼中的急切和担忧几欲溢出。 当众人都以为皇帝会勃然大怒、借题发挥的时候,上首的皇帝突然起身上前几步,将靑婉扶了起来,一脸和煦关切地问:“快起来,何必如此见外?知道你是一片孝心,真是个好孩子!” 众人傻眼,靑婉却没事人一样,自顾接过侍女手中的生肌膏仔细为红菱涂上。 两人视线相碰的时候,靑婉看着得意洋洋的红菱有些无奈,她又使用幻术,幸好皇帝本不是意志坚定之人,否则,被人发觉那就不得了了。 过了好一会儿,第二盏茶也快被喝尽的时候,皇帝终于回过神,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一拍桌子:“实在太不像话了!堂堂宫妃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你好大的胆子!”桌上的茶盏跟着震了震。 红菱和靑婉扑通一声,齐刷刷跪倒在地。 红菱不言声,靑婉却觉出不对。这打架的是两个人,专门跑来训斥贵妃是什么情况?另一个挑事者丽妃呢? 余光一扫,她就明白了。 丽妃是容妃的妹妹,而容妃正是四妃之首,二皇子的生母。二皇子正立在一旁,准是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告了黑状! 靑婉猜的不算错,二皇子早年有军功,母妃又身在高位,性子难免有些狗眼看人低的意味,还毫不掩饰许多见不得人的心思,耿直的厉害。 见靑婉目光示意二皇子,在宫廷五年的红菱自然更了解他的性子,转瞬明白了靑婉的暗示。只见她纤手一遮,脸上就开始梨花带雨,哭的是又可怜又可爱,难得的心机婊哭法。 “陈年往事难堪,臣妾本不欲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只要今日还能得皇上一点垂怜,被人说几句也罢;谁知我欲容人,人却不肯容我,今日丽妃妹妹竟说……竟说臣妾一人侍二夫,怎不一头撞死……臣妾如何没想过?要不是为了皇上……早在五年前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了!” 这一唱三叹的哭诉十分情真意切,刚刚还一脸冷漠的皇帝早已是满脸的疼惜和懊悔,走上前拉了红菱的手恨不得也陪她哭上一场,揽了她在怀里心肝肉地叫。 皇帝走前把二皇子训斥了一顿,耿直的二皇子不仅没看成热闹还得了一顿臭骂,心情十分不愉快,听到四皇子五皇子说皇后请靑婉去裕德殿用膳,便说:“儿臣也好几天没有去给母后请安了,正好一道去,还能吃上中宫的御膳。” 三皇子想了想,也道:“大家都去,也不好独独少我一个,也只好腆着脸去蹭回饭。” 靑婉想,皇帝离开时估计是一脸郁闷,虽然并不是很想去皇后那,但没一个想到自己也是孤家寡人,这就令人很不愉快了。 皇帝如何想且不说,眼下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到皇后的寝宫裕德殿,原本准备的小席自然是要换掉的,皇后急急忙忙让侍女后厨赶紧整治一桌上品御膳来,一时倒忘了请靑婉来的初衷。 等一桌人坐下,耿直的二皇子又来煞风景了:“怎么,以为自己救了五弟,就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了?” 这摆明了是在找茬,不过是一道坐下没有等为尊的二皇子先坐就被戴了顶帽子,还扣的是个大帽子。 靑婉正要起身,五皇子一把按住她的肩。 “二哥,既然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怎好再细究这些小节?岂不是恩将仇报?” 二皇子突然狠狠瞪他,仿佛赵云话中有话,是在暗指他恩将仇报? 靑婉想不明白,这宫中太复杂了,自己还是赶紧吃完饭回家睡觉。 御膳确实赏心悦目,最后一道菜上来,众人正要提筷品尝,猝不及防,一个温软的小身子一头扎进了赵昊的怀里,扯着他的袖子直发抖。 她看到了什么?油爆大虾?! 啊啊啊啊!!! “靑婉,你怎么了?”赵云关心地问到。 靑婉心中崩溃,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没事,我不喜欢吃虾。” 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怕得要死。赵昊抚了抚被她抓皱的衣袖,心中暗想。 谁知,不明所以的赵云还偏偏夹了一只虾放到她碗里:“你不要挑食,会长不高的,来,试着尝尝,很好吃的。” 好吃你个大头鬼!靑婉都要哭了,想也没想,迅速夹起那只虾扔进了四皇子的碗里。扔完了反应过来了,这是四皇子不是珩之,啊不,即使是珩之她也不能如此啊! “呵呵,吃了能长高,很好吃的,你多吃。”她扯着假笑说的一脸心虚。 众人看了看四皇子,想到他鹤立于众兄弟的修长个子,觉得杨靑婉一定是有意偏心,找的理由都这么牵强。 靑婉脸都要笑僵了,眼见着四皇子没发飙、也没给她翻白眼儿,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不喜欢吃虾,一切水产的都不感兴趣,但看着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扑进他怀里时浑身都在发抖。赵昊面无表情地吃掉了那只虾。 一顿饭,靑婉到底什么也没吃,一想到那盘子油滋滋、红赤赤的……她就浑身战栗。最后,皇后见这样也不成样子,便请侍女带靑婉到隔间休息,这才吃了几口侍女端来的糕点。 9.目的 撤席后没多久,几位皇子就离开了裕德殿,皇后这才单独对她开口。 “枝儿说,昨日背《出师表》没背出来是你替她背下来的,还代她受了夫子的戒尺,真是难为你了,手可还疼?”皇后一脸心疼地拉着靑婉的手,念叨了半天受累。 伴读代皇子公主受过是常事,不过好在她在夫子眼里是个品学兼优还乖巧听话的女学生,并没有下力气,两戒尺下去,手心只是有点红,如今早就不疼了。 面对皇后的‘慈和’,靑婉只好乖巧回到:“六公主那日有些乏了才没反应过来,不然公主的功课是极好的,自己不过是一时凑巧,况且手也早就没事了。” 皇后自然不会是因为这样的小事专门见她,见两人之间的氛围渐入佳境,皇后这才说道:“你不仅救了老五的命,如今和枝儿也情同姐妹般要好,今日我看老五对你……嗨,我和你一个小娃儿说这些作甚,不过,一向不爱和女孩儿玩儿的老四老五对你倒是格外包容,你们这份少年情谊倒是难得,想当年我和圣上也是青梅竹马……不说那些废话了,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家是不是还有一个隔房堂姐?你们往日常来往么?相处的如何?” 杨长岭做了宰相后,寻到了老家的亲人,父母均已亡故,只剩哥哥一家。虽然不怎么亲近,但杨秀儿毕竟是他的亲侄女儿,倒是常来府上。 杨秀儿正值二八芳龄,皇后这意思……是要给四皇子选妃?可是,杨大哥不过是捐了个六品小吏的差事,并没有什么实权,这对形同嫡子的四皇子并没有什么助益……难道是因为宰相? 杨长岭文经武略,在朝堂上很有些重量,若说是为了拉拢他倒是有可能。毕竟自己这个亲女儿还小,实在还没到得用的时候。 靑婉心中打了个抖,看来以后盯着她的人不会少,深觉未来的生活必然水深火热,可她依然兴致勃勃,反正她是只妖精,大风大浪也只当夏日凉风了。 那个神似珩之的人也许很快就要成为有家室的人了,靑婉觉得有些遗憾,长相只是清秀的杨秀儿配天人之姿的赵昊,似乎有点亏? 于是,她如实表达了杨秀儿对宰相府的热情和她不甚美丽的容貌,虽未提一字,皇后却听出了这杨大一家与宰相似乎感情一般的意味,她不禁眉头深蹙,质疑自己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与实际价值。 皇后离开后,侍女退下,靑婉怡然自得地把摆在面前的八碟点心一一品尝过去,正吃得眉飞色舞,只听吱呀一声,南边的窗户被推开了。 窗外是一片池塘,夏日清荷生的满满当当,半开的荷苞上有蜻蜓不时翩然飞过。五皇子赵云戴着一顶云纹儒帽正坐在窗台上朝她笑,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折的芦杆。 靑婉只惊了一下,便走过去叫他下来,坐在窗台上一会儿就要被外面守门的侍女发现了。 “你怎么来了?” “来听听皇后娘娘和你说了什么?”赵云嘻嘻笑着,边说着却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靑婉。 靑婉注意到他说的是皇后娘娘而不是母后。 那书的封面是《中庸》,不过用手一试,她就知道里面的内容绝对与外表不符。 “四皇子大概很快就要娶正妃啦!哎对了,听说四皇子年初已经行了冠礼,怎么却还没成家呢?”靑婉凑近赵云耳边说了一句,继而又发现一个问题。 赵云犹豫了一下,才道:“三年前四哥的母妃去世了,他一直在守孝期,今年才脱了孝。” 两人沉默了一阵,赵云又说:“好容易有这机会,我也想问问你,我落水那晚你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 靑婉回忆了一下,当时周围静悄悄,她还特意看了,肯定没有人。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害我?” 靑婉白了他一眼儿,这事我怎么知道?皇宫里的事本来就复杂,再说她又不是当事人。 “你不知道,刚刚和二哥前后脚出门,他还故意绊了我一下,要不是三哥扶了我一下,准要摔个狗啃泥。他还说什么,谁让你自己找死往上撞!这话分明别有含义,我看那晚害我的就是他!” “你是不是想多了?”因为她实在不是很能明白其中的爱恨情仇,这句话和那晚的事有什么关系? “其实,那晚本来要去宫宴上祝酒的是四哥,可那时他还沒脱孝,这宫里人人都只当他是皇后的养子,谁还记得梅妃是谁?只有他一直默默要坚持守着,那晚便称身子不舒服,我才替他去了,谁知路上就出了那样的事,二哥那话指的不就是这个?” 这二皇子真是太耿直了,这种害人的事还敢说的这么光明正大!正当靑婉默默给二皇子贴了个二百五坏蛋的标签时,赵云又说:“可四哥说不是他,不是他难不成还是三哥?我真是想不通!” “四皇子是如何说的?”她很好奇,看起来和珩之一样深不可测的四皇子脑子是怎么想的? “四哥说,二皇子太浅,做不了这样的事,更何况,咬人的狗不叫!” 其实,赵云如何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只是不敢相信、不愿承认而已。 见靑婉一脸崇拜地点点头,赵云噗嗤一笑:“二呆子,你点个什么劲儿?才不过八岁,你能懂么?” 脸鼓成河豚的靑婉默默把反驳的话吞了下去,虽然她是真懂,可还真不能表现出来,她现在可是个孩子,不是那个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的老妖精。 当冬日的飞雪又一次飘满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显庆十九年的年尾。京城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冬日祭灶事宜,腊月间的清闲和喜庆味道在妇女们高亢的说笑声和孩童偶尔点燃的爆竹声中逐渐浓郁起来。 宰相府当然是不会有这样一番热闹的,除了下人们匆忙来去,相府主人所居的正间还是往常那样安静的只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仿佛一个时辰前宰相训女儿的激烈场面并不曾存在。 训完女儿又心疼的杨长岭,把本该留在闺房绣鸳鸯、哦不,是绣水鸭子的杨青婉拘在了外书房画画。那里是府中最要紧的地方,但众人皆知,这府中再怎么要紧的东西在小、姐面前都是浮云。 然而,此刻的外书房,完全不像以往少女在里面折腾时的样子。 以往有杨青婉的外书房是什么样子呢?一会儿有奇奇怪怪的歌声传出来,下人们就知道,哦,小姐一定是又画的无聊了;再不然就是书架发出的吱呀声、或者茶盏泠泠声、抑或杂物倒地声……总之,有小姐在的书房是不会安静的。 好在,小姐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弄乱的东西她都会整理好,虽然事后去打扫的下人们还要再重新整理一番。 那么此刻,如此安静的书房里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十三岁的少女已经娉婷玉立,一身湖蓝色绫纱裙立在云母屏风后,袅娜纤巧。她正悬腕练字,不时抬头瞄一下坐在窗下的男人,薄透的屏风挡不住她绝美的姿容。 第6节 “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临窗而坐的男人一身天青色袍服,正看着手中一卷古籍,格外的俊逸出尘。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靑婉不再诧异这人是如何避开相府的重重把守,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好奇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他知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找他? “去处理一些事情。”赵昊还是一字千金地往外蹦字,顿了一下,到底又加了一句:“你别担心,没事。” 靑婉才不相信。这段时间京城发生了很多大事,三皇子的母家承恩侯被株连三族,内阁大臣接连倒了好几个,还有二皇子意图谋反被圈禁了……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可还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消失了好几个月。 他是个爱记仇的人。五年前三皇子利用二皇子差点害的赵云溺水身亡,当众人都快忘了这事时,三皇子突然在朝堂上被皇帝训斥使用巫盅手段陷害手足,三皇子妃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回事也流产了,那是三皇子的第一个孩子。 他也是个十分护短的人。只因为靑婉和赵云的交情,他就把她也划到了自己人的范围内。皇后召见杨秀儿的时候,靑婉正在内殿和赵云玩投壶,见她一连投中了四支,赵云连连拍手叫好,赵昊也难得说了句“不错”。 自此后,杨秀儿似乎盯上了她,每逢靑婉进宫必少不了她,各种在宫中与皇子相遇邂逅的故事,吓的靑婉不敢再入宫。 不知赵昊从哪里知道了这事,不久后杨秀儿就恶疾缠身在家里起不了身了。 假如靑婉真是个小孩子,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恰巧她不是。 那么,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是否也和他有关呢? 10.花妖始现 那么,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是否也和他有关呢? 赵昊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小傻子正看着自己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抄完了?” 靑婉回神,想到他罚自己抄写十遍《女戒》的事就义愤填膺,先不说为什么要抄那个被虫蛀了脑子的文章,只说他一回来没说像赵云那样带点儿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反而一进门就要罚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见她气愤中带着哀怨的眼神,赵昊默默吐出一句:“再发呆,多抄五遍。” 靑婉一个激灵,赶紧埋头奋笔疾书,但那鼓起来的腮帮子还是充分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敢一个人跑到市井去逛,连个侍女都不带,我不在这几个月里是打算要上天了?” 赵昊慢悠悠说出这句话,本来还正襟危站的靑婉手下差点抹了个大墨疙瘩,这人真是促狭,点明惩罚的原因还不忘逗自己。自己不过是无意调侃窗台外的那只鹦鹉才说了那么一句,他就活学活用起来了? 不过她也不敢造次,要知道其实她不仅一个人去了市井,还逛了一圈平康坊。好在是离开后才和那个纨绔子相遇,这才让宰相老爹拎回府,受了一顿训斥和禁足一个月的惩罚,所以两人应该都不知道自己去过那地方。 “那人可碰了你?” 靑婉抬头正对上赵昊黑沉沉的目光,乖巧地摇了摇头。 碰她?那怎么可能,那个倒霉蛋遇到的是只妖精又不是真正的弱女子,没被她的原形吓死就已经算是有胆量了。 其实,靑婉一直是只十分低调的妖精,从不轻易使用法术。这次不过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忍不住自己跑出去打听才会故意甩开侍女,焦急之下为了逼退那人才不得不用了现形术。况且,她很有自信,还没有什么事是一只妖精罩不住的。 不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当一个月后,靑婉被一只来自平康坊的花妖拦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没想到不过水里的一只虫子而已,竟能生的如此天姿绝色。”这是一只蔷薇花精,本应十分明艳娇媚的脸上可惜有一大块红痕,但看起来依然美的十分有侵略性。她正围着靑婉上下打量,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 远处停在半路的轿子以及侍女护卫都被定在了原处。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靑婉深知宫廷之人对待妖邪怪物可不像民间那样惧怕,她现在的身份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没有勇气像面前的这只妖精一样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是只妖。 “你真要如此?确定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花妖妩媚一笑,那目光里带着威胁和看好戏的嘲讽。 妖怪也有好妖和邪妖之分。靑婉和红菱因有东海庇佑,而且从未沾手杀戮,每到冬日还会吩咐府中人去城外施粥,因此皇宫的帝王之气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影响。但这只花妖明显是食人阳气的邪妖,因此无法进入皇宫,这才来找她“合作”。 靑婉不想得罪她,但也绝不会答应她这种明显是利用的建议。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请放了我的侍女和护卫,含光寺等我的人该要下来寻我了,你一只妖精还是别这么放肆的好,小心人间的道士收了你!” 花妖哈哈一阵大笑,继而露出狰狞面目,恶狠狠说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真不知我在说什么,一个相府小姐见了妖精还能这样镇定?好吧,你不愿承认也无所谓,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说完,便化为一股青烟消失了,身后的侍女护卫也回过神来,一个个惊诧莫名地四处张望。 含光寺下来寻她的人正是赵云。他迟迟不见靑婉上来,想到四哥嘱咐的话,几乎是一阵风似得赶下来,若是靑婉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有个好歹,四哥非得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来的这样晚?” “啊?没有啊!” 很明显,杨青婉装傻充愣的本领还有待修炼,赵云听了只是一脸不信地看着她。 “……呃,刚刚路过一条小溪,我停了一会儿。可能是玩儿的太高兴,一时忘了时间。” 赵云想起来的路上确实有一条溪流,很是山明水秀,倒也没有再追问。 含光寺是一座古刹,因为主持是当朝有名的得道高僧,曾得先皇邀请进宫讲经,所以这里香火鼎盛,来的也多是达官贵人的女眷。 “四哥前一段时间领了江南的差事,这几天好容易有了空闲,听说这里的斋菜很好,就想带我们一起来品尝一番。宰相今天没拦你吧?”一边拾级而上,赵云一边向她喋喋不休问个不停。 怎么没拦?每一个有漂亮女儿的爹都有一个烦恼——担心宝贝女儿被哪个野小子给勾走了。所以自从上次当街小混混调戏靑婉那事之后,宰相就把她看的尤其紧,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型例证了。 但,收到赵云相约含光寺的纸条,靑婉还是昧着良心欺骗宰相爹,说要去含光寺求个平安符,以求来年家人安康。虽然宰相松了口风,但一定要她带上二十来个侍女和护卫,搞的简直像公主出行。 但和赵云说起,自然是往容易了说,不然下次他就不会约自己了。 “我和父亲说来含光寺求平安符,他就应了。” 含光寺不愧它的名字,无论是庙宇殿堂还是金身菩萨,处处宝相庄严、佛光闪耀。 有小沙弥将他们引进偏殿,在一间厢房里,靑婉看到赵昊正在和一个身着缁衣的僧人弈棋。 两人轻轻进去,站在一旁默默观战。直到那僧人放下最后一枚棋子,朗然大笑起来:“赵小友心思缜密、胸有丘壑,难怪会有此棋局,日后必当有一番不凡造化,难得!难得!” 赵昊也早就放下手中棋子,听方丈如此说,只面带浅笑,朝对面的人拱了拱手。 方丈离开后,赵昊带他们去了大殿,一番敬香拜佛之后,从僧人那里求来了两个明黄朱边的平安符,给他们一人一个。 “都带着吧,这是无尘大师加持过的,一般邪崇不敢近身。” 靑婉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自己就是妖,还怕邪崇么? “五弟,你去后院看看,斋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云临走时对靑婉一笑,那笑里带着些‘我就知道’的促狭意味。 他很早就知道四哥对靑婉的心思,但自己竟然也没有任何不忿的情绪,仿佛这些本就应该是四哥的,包括他自己。所以,只要四哥有所愿,他无不从。 大殿后面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面的房间都是给特殊的客人准备的。院子里一颗高大的枣树,冬日里枝叶早已枯落,上面只挂着冰雪融化时形成的冰凌,仿佛一树冰花。 靑婉怡然自得地观察着周围的事物,完全没有发现身边人越来越清冷的气息。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沉默了半天的赵昊终于忍不住问她。 “嗯?说什么?你有话要说?那你说,我听着呢。”转身看他的靑婉慢半拍地想到他把自己带到这里应该是有话要说。 赵昊对于在她面前永远无法保持一刻钟的深沉,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上次,和我说的是实话吗?” 他的眼神虽然不像平时看别人那般深不可测,可那幽深的目光此刻也有无形的压力,让靑婉不敢直视。 “是实话啊。” “是全部的实话?不要骗我。” 不要骗我四字一出,靑婉不淡定了,他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去了平康坊?难道那只花妖已经见过他了?! 靑婉一惊,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被他知道去了平康坊是小事,要是那只妖精企图在他身上做点什么文章的话?那就大事不好了。 “我……我是去了平康坊,那又怎么样?”靑婉两眼一闭,又忍不住眯眼看他,觉得他不会怎么样,没想到刚睁眼,额头就被人敲了一记。 “好,不错,那种地方你也敢去?真真是长进了!”见他脸色真的越变越难看,靑婉有些吓住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呐呐不知说什么好。 “我……我以后不再去就是了,你干嘛这么生气?我只是想你会不会在那里,去找找看而已。” 见她眼里泛起水光,真是被吓住了,赵昊这才缓了脸色。 那晚他确实在平康坊,当时里面正两方对持、剑拔弩张,那些乱臣贼子慌张之下还杀了几个女子。幸亏她没有进去,平康坊不仅是京城纸醉金迷的红粉之地,因为客人的身份,常常也是阴谋横行之地。 要不是听下人来报,他还真不知道靑婉去过那里。 “说罢,怎么领罚?” 靑婉恨恨咬牙,哪有这样的人,惩罚自己还要人家自己选择受罚方式,这和自己选择怎么受死有什么两样?都是暴君手段。 “那打手心吧!”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伸出细嫩的手掌,见赵昊的巴掌高高扬了起来立马紧张地闭上眼睛。只听响亮的一声,靑婉手心一麻,他还真打? 靑婉又惊又气,直愣愣瞪着他。 11.平安符 眼前的她杏眼圆睁、秀眉微蹙,两颊染着淡淡霞晕,还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就像一支刚刚打苞的嫩荷,欲绽而未绽的青涩中又带着诱人的媚姿。 她因为气愤而微抿的唇瓣,贝齿又习惯性地咬住了那里,显得十分委屈。赵昊那只打下去的手再也扬不起来,反而将她纤细的手掌握住了。他突然低下头……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略过,靑婉还是愣在了当场。 他刚刚干了什么? 自己的初吻没有了?她现在才十三岁啊! 因为那一刹那间略过心头的悸动,靑婉茫然失措地低下头,却未看到始作俑者转过去的脸,他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一团。 但他掩饰的很快。 “以后再犯,就如此惩罚。” “呃……”不等她反应,赵昊已经自然而然地拉了她的手,靑婉像个木偶似的被拉进了厢房里。 赵云早已把斋饭端来,见两人手牵手进来,心中虽无限赞叹四哥的惊人速度,但外表依然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也没发现。 等饭吃了一半,靑婉要拿勺子喝汤时才发现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他居然一直在用左手吃饭,而且看起来还很熟练的样子。 靑婉无比尴尬地甩开他的手,埋头猛扒饭。 “慢点吃,小心噎着了。” 她猛地一阵咳…… 第7节 饭后,靑婉主动端来茶水,先递了一盏给赵昊,还十分体贴地说:“珩之,喝口茶,我亲手斟的,茶温正好。” 这虽不是靑婉第一次称他的字,但在此情此情下那感受,自然又另当别论。赵珩之十分受用,接过茶盏看着靑婉眼也不眨地灌了一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僵在当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看着面前人,她向他笑的无比柔美,只是前提是眼睛里不要有一抹威胁的意味,她分明在告诉他——你敢不吞下去? 在这种目光里,他艰难地将口中的漱口水吞了下去。 “四哥,怎么了?茶的味道怎么样?我还没喝过靑婉斟的茶呢,我也尝尝。”说罢,在赵昊没有来得及阻止的目光里捞起面前的茶盏,浅酌了一口。 赵云眯着眼感受了一会儿,才说:“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不过胜在这梅花上的雪水和珍藏的峨山雪芽,味道清香回甘,倒也不错。” 赵昊有苦说不出,方知这个小傻子也不是个善茬,不禁为以后忧愁起来。 下山之前,靑婉想到花妖会吸人阳气,不免担忧,于是解下自己腰上的平安符准备给珩之带上。符上有她暗中注入的灵力,能够阻止妖物对他身体的伤害。 赵昊却一把握住她的手,示意不需要。 “这次我对父亲说是来求平安符的,自然不会少了这个。倒是你,我们都有,就你没有。” “这是我给你的。” 话中未尽的情意靑婉没听懂,不都是平安符,有什么不一样? “干嘛这么计较?” 赵昊面无表情推开她伸过来的手,坚决不要。 见她郁闷地嘟嘴,两道秀眉微微蹙起,又不知在想什么? 赵昊暗暗叹息,这个呆子本来就于情爱一道还未开窍,自己何必与她生气?只见他咳了两声说到:“这东西太难看,你若一定要给我,缝个荷包装上再给我。” 看看手中这个朱黄交叠的东西,似乎是有些拿不出手,与他芝兰玉树般的气质也很不搭,靑婉暗暗思量,看来今晚要让阿兰帮个忙把荷包尽快做出来才好给他。 绷子上是勾勒好的劲松修竹图案,靑婉捉针拿线,足足熬了两个晚上,才将将绣好。侍女阿兰接过剩下的步骤,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荷包缝好了。靑婉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选了最麻烦的这部分? 赵昊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当天下午就有宫人敲门带走了荷包。待到第三日进宫时,靑婉注意到,他已经将装了平安符的荷包系在了腰上。 待到几日不见赵云时,靑婉才突然想起来,她还忘了一个人! 此时的赵云正在一座茶楼里。 屏风后的女子正半抱琵琶、低眉敛目,手中慢捻轻挑,只见她朱唇轻启便有如泣如诉的曲调倾泻而出。 而屏风外刚刚还觥筹交错的场面已经鸦雀无声。人人目光都聚焦在屏风后那影影绰绰中身姿楚楚的女子身上。有的酒杯还夹在指间,清酒流溢却毫无所觉;有的口中菜嚼了一半,就坐在那里愣愣失神;有的一只脚还踩在椅子上,上一刻行令的正尽兴,下一刻就被那轻灵婉转的妙音勾走了神思……人人仿佛被定在原处。 一曲罢,过了很久,直到屏风后的女子出来行礼,众人才回过神来,却再一次被眼前女子的模样惊艳到了。 这是一张美的让园中娇花都黯然失色的面孔。 虽然赵云觉得她大大的杏眼,还有腮边浅浅的酒窝十分眼熟,但一时却也忘了思量,沉浸在无边美色里忘了言语。 “不知如何称呼姑娘?”另一个男子问到。 “公子们叫奴家一声娇娘便是。” “不知娇娘刚刚所弹所唱的是什么曲子?竟如闻天籁,让我们这些俗人魂都被勾走了。”娇娘抬头,见说话的赵云眼中已是迷离,便嫣然一笑:“此曲名为《折枝调》,公子若是喜欢,奴家愿意日日唱给公子听。” 赵云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身份,浑身一个激灵,神思清明了些,只能说到:“那自是好的,下次我带了兄长还来听你的曲子,这是给你的赏银。” 见赵云没有提入府,本有几分失望的娇娘又忽闻他会带兄长来,立马眉开眼笑,顺从地接下银锭。转身离去前,她回头看了赵云一眼,目光忽然媚不可言。 等赵云见到找他的靑婉,才恍然发现,那娇娘的眉眼竟和靑婉有几分相似。不过,他看靑婉却并没有那种摄魂夺魄的迷恋,赵云想,他是不是爱上了娇娘?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悸动又迷茫。 “你最近还好吧?” 赵云一脸暖笑地点头,看起来心情颇好。 “我很好啊。靑婉,上元节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花市灯如昼的上元佳节最是一年热闹、浪漫时刻,那时节满城都是相约出游的年轻男女……靑婉不由自主想到珩之,想到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珩之去不去?” 看她一脸认真、毫不掩饰的模样,赵云一时哈哈大笑,他们所见所识的女子里像靑婉这般慧黠而又心性简单的也就她一个了,难怪四哥那样上心。 “去!他不去我就把他的折子藏起来!” 靑婉啊了一声,知道赵云在和她开玩笑,也咯咯笑起来。 一转眼,又是一年除夕宫宴。 这些年靑婉也算经受了宫廷的重重考验,很有经验了,不至于再像最初那样战战兢兢、草木皆兵。 今年宫宴上,许多大臣都是新面孔,这和年中的朝政大换血不无关系,就连三皇子那一席,女眷比起去年也凋零了许多,听说许多被遣散了,人们都传三皇子因母家被诛看破红尘有出家之念……就连三皇子妃也是卧床半年,现如今看起来面色还是蜡黄的。 不过,再怎么凋零,比起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的四皇子赵昊,那还是好看了许多。因此,便有大臣提起,四皇子早已到成家立室的年纪,如今差事也办得好,正该娶一门名门淑女开枝散叶才是。 坐在宰相身边的靑婉虽然还是面带甜笑、保持着无懈可击的风姿仪态,心里却早就一句接一句map地吃起醋来。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珠子不时瞟向珩之。 感受到身后似有若无的哀怨目光,还有来自四面八方明的暗的仇敌和支持者或憎恨或热切的注视,赵昊深感这是一道送命题,一个回答不好,怕是就要玩完。 “启禀父皇,儿臣辞不能受!”四皇子赵昊起身,面朝皇帝撩袍而跪。 众人噤声,眼看皇帝就要发怒,听到四皇子又继续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儿和含光寺的无尘大师是忘年之好,大师佛法高深、善仆算。他曾说过,儿的意中人出现时必会带着他赠与的于佛祖金身下供奉多年的平安符,那时方是儿成家立室之时。若是不能等到对的人,恐儿臣会有血光之灾。可此时,那枚平安符还在儿臣身上,所以儿臣觉得,当前还是以为父皇分忧为要,其他事只好随缘暂放一边。”赵昊指了指腰上系的荷包,那里正装着那枚传说中平安符,正是他从无尘大师那里求来给靑婉的。 无尘大师的话众人都深信不疑,一时倒是没有反对之声。 靑婉心中吐槽,那明明就是一枚普通的平安符,赵云还有一个呐。不过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你一片孝心朕都明白,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样吧,朕给你两个容貌才情还过得去的婢女带回府去,总得有个近身伺候的才好。”皇帝在自己儿子面前倒没有那么含蓄,说这话时甚至还叉着腰,仿佛在说,儿砸,爹心疼你,给你一盘好吃的带回去吃去! 宫宴结束后,锦贵妃照例要留靑婉说会儿话,两人待四下无人时,施法术凝结出隔音屏障,互相传递了最近的消息。红菱听她说完后,忽然爆了个大消息—— 12.三皇子的阴谋 “边关开战了!这一战朝廷已经准备了好几年,打是必然的,而且非胜不可!你说他会派谁去?”红菱一脸紧张,抓的靑婉胳膊都疼了,若说原本还想不到,见她这幅样子,也就不难猜了。 “杨长岭?不可能吧?!”她犹记的杨长岭是能文能武的,但是他毕竟是一朝宰相,应该不会把宰相派出去带兵。 “八成就是他了。当前朝廷上党派斗争十分激烈,还会缺个宰相吗?不知有多少人早就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等着了。况且有我这根刺在,皇帝对他早就生了嫌隙……” “其实,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靑婉这才知道,红菱今晚要说的重点是,如何借机摆脱目前的困境?以她的急性子,忍了五年已经是极限。 “他其实一直希望能够上战场一展抱负,可为了我这些年一直窝在京城……” 于是,两人耳语商量了一番,一个时辰后靑婉才离开霜华殿,往宫外走。 已是月上中天时候,还有一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锁了,靑婉脑中想着事情,听到轿外喧哗声时才不过行了一刻钟,前面是一片花木葱茏的园林。 “阿兰,怎么了?” 阿兰对她耳语了几句,靑婉一惊,急忙掀帘下轿,远远就闻一阵哭嚎之声。 等她几步过去,就见一个一身绫罗、珠钗满头的贵妇人箕踞在地,满面泪痕,哭的撕心裂肺、不能自已。在她的怀中躺着一个孩子,一动不动。 围在身边的侍女丫鬟们一个个也是钗松发乱、啜泣不止,惊惶不定。 靑婉急忙跪坐在地,就要伸手去摸孩子的脉搏。 “你做什么?!不许碰他!……我的儿啊!娘的心肝儿,究竟是哪个贼子害了你……” “夫人,我家小姐是……” “阿兰,让我来吧。夫人,我略懂歧黄之术,可否让我看看孩子?” 那妇人仍只是痛哭,但不再阻拦她伸手。 靑婉一模孩子的脉搏,嗓子一哽,心下一阵叹息。这孩子肋骨断裂,伤了心肺,分明是遭人毒打,这皇宫之中怎会有这样肆无忌惮的猖狂之徒? 她转身抽了帕子擦泪,立起身来,转身背对众人看着园中只有影绰暗影的花木,仿佛在抒发悲伤的情绪,无人知道她的衣袂里已经倒出了一粒补元丹。龟爷爷说这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若是真的,能救这孩子一命倒是比用在哪里都要值得。 “夫人,我这里有一枚无尘大师赠与的丹药,他曾说伤者吃了能够养元续命,也不知真假,您看可要一试?” 靑婉话不敢说的太满,但那妇人却听懂了。只见她先是一愣,止了哭泣,继而又呜咽出声,哑着嗓子说:“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 没想到这妇人还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在过去靑婉也不相信,可如今她自己就生成了妖精,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们且试一试吧夫人……”身边有丫头祈求。 众人心中都明白,小少爷眼看几乎咽气,哪里还有救?可大家无不抱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期待。 见孩子咽下了补元丹,靑婉松了口气,她对龟爷爷的话还是很相信的,便对那妇人说:“夫人,不要太伤心了,也许会有奇迹呢?” 等出了内城,眼看前面就是外城的围墙,靑婉突然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全身上下突然变得无比轻灵。这种感觉在每年冬天给难民施粥过后也曾有过,但不像这一次那么明显。 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轻灵无比,五感也变得格外灵敏。在意识里,靑婉进入了一个烟雾朦胧的地方,那里白茫茫一片,但仙云缭绕,空气仿佛都变成了温柔的水流在空中缓缓流动。在一片朦胧中,她看到远处有光芒闪现,意识闪念间她便到了那片光芒之处,莲台上有一个朦胧的身影坐在其中,似乎是自己似乎又不是,光芒正是从那身影里盛放出来的。 那身影手中还托着一颗浑圆琉璃一般的珠子,是定水珠! 靑婉突然意识到,这里可能是自己的灵台,她竟然能够进入自己的神识里! 不过,里面确实没什么太多的东西可以看,转了一会儿她就出来了。一出来,变得格外灵敏的五感一下子接收到皇城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嘈杂不已。靑婉觉得十分神奇,凝神静听——闲在家里打孩子的人、大声聊天说笑的妇人、闺中小姐和侍女的窃窃私语、守城侍卫正在喝酒行令、西市店铺小二的叫卖声、平康坊里倚楼卖笑的花魁…… 靑婉突然想到珩之,就听到皇子府里珩之正在吩咐下人让那两个刚赐下的婢女到后院去扫地,她忍不住笑起来。 感觉一转,又听到附近的小树林里有人正在说话。 “那孩子听到了多少?”仿佛是三皇子的声音。 “不管他听了多少、听懂没有,都已经永绝后患了。” 沉默了一会儿,三皇子道:“做的不错。那么就按计划来吧。” 过了一会儿又听他轻轻道:“赵珩之,你欠我的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靑婉心中一惊,睁开眼,五感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果然,阴谋深沉的三皇子看破红尘什么的,怎么可能? 但是,他的计划是什么呢? 靑婉并不是很担心,论起心计,若是没有珩之,三皇子没准还能算个翘楚,但珩之一出,不说谁与争锋,但这些年确实没有见到谁能够把他算计到? 更何况,如今看来,三皇子并不是个正人君子,对于才五六岁的孩童也能下毒手,在这一点上就远不及珩之。 珩之虽也是睚眦必报,但对于无辜者,却怀有一颗仁爱之心。还记得那年春上,有孩子落水,正在一边踏春的珩之义无反顾就跳进河中救人,那时她才知道,看起来儒雅斯文的珩之水性十分好。 不知不觉把他要夸上天了,靑婉红了脸不再想。 鸿胪寺卿夫人上门致谢的时候,靑婉才知道她救的是鸿胪寺卿李大人的嫡子,也是唯一的独子。所以李夫人亲自登门拜谢,丰厚的礼品摆满了半个屋子,见到她之后拉着她的手再一次涕泗横流,不过这次是高兴的。 第8节 她说,孩子回家后一直有一丝气息,所以尽管所有的大夫都说回天无力的时候,李夫人还是守了孩子一夜,早晨醒来发现孩子青紫的脸色消失反而泛着微红,等大夫来一把脉,孩子竟然脉息有力,虽然肋骨折断不一定能完全复原,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靑婉也为孩子感到高兴,可是等客人走了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宰相问:“你何时会的歧黄之术?师从何人?” “你何时和无尘大师有交情?他是你一个小女子能见到的?” “那丹药究竟是什么东西?别和我说是什么仙丹,我还不信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药!” …… 靑婉感叹,杨长岭要是生在现代,一定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关键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过,要是以前她还会举双手双脚赞同他,现在? 她自己就是反科学的典型例子,还赞同个屁! 不过,到底是自己老爹,一番歪缠加各种捏造也能把他忽悠下去,毕竟他是不会怀疑自己女儿是个妖精的。 可是,当门外有个声称是谢府下人来访时,事情就有点不对劲儿了! 这个谢府的下人一进门打眼一扫,就给靑婉跪下了。 “仙姑!我……我家老爷让我来告诉仙姑一声,说自从我家少爷手贱调戏仙姑之后,人就不得用了,整天嘴里念叨……念叨您……您是妖妖妖怪,眼见着是疯癫了,不管您是不是是……妖还是仙姑,都请发发善心,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少爷一命吧!”那仆人磕磕巴巴说完就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仿佛不表现得恭敬些眼前的女子就会化身为妖吃了他。 失策!靑婉扶额,虽然那纨绔见过她,但她从不去市井除了那唯一一次,所以根本不担心会被认出来,可她忘了,当时是亲爹宰相的亲兵把她拎回去的,别人不认识她还不认识宰相府的车马吗? 而且,要知道他这么不经吓,靑婉也就不会那么恶劣地故意化形吓唬他了,如今可好,正碰在这个当口,宰相爹还能信她的话? 谁知,正在这时,门房来报四皇子登门。 只见珩之一身白衣,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衣袍带风地走了进来。他一脸严肃,走到那还跪地磕个不停的老仆身边,目不斜视地说到:“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谢王子当街调戏宰相之女,其罪当诛,若再敢来大放厥词,别怪宰相府大棒子打你出去!” “可是……可是我家老……”那老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起身,只听珩之高声喝到:“普伯,拿大棒来!” 话音刚落,宰相府守门的普伯还未来得及动身,那老仆已经连滚带爬一剪子窜出了二门…… 13.谁的身份掉马了 “恭喜宰相大人、贺喜宰相大人!”珩之面对宰相抬手行了个平礼,宰相自然也躬身回礼。就在前一天,杨长岭进宫已经得到皇帝授意,要他接管兵马大元帅之职,不日将远赴边关。 行礼罢,珩之一脸笑意地对宰相说:“边关一战,领兵之将非宰相莫属!今日珩之已经得到父皇授命,全权经理后方粮草筹备之事,有些事要来与宰相商议一番!” 等宰相在前引路,两人要去书房详谈时,珩之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先放过你,等会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靑婉浑身一个激灵,非常想立马化作一股青烟,到宫里去找红菱。 不过想归想,在当前这种特殊时期,她是万不会再用法术闹幺蛾子了。 所以,赵昊来的时候,她正乖乖坐在窗下绣鸳鸯。 “这是鸳鸯还是水鸭子?” 靑婉没想到他已经进来,猝不及防一抖,指尖一疼,有血珠子迅速冒了出来。 “你急什么?”下一刻,赵昊已经把她刺破的手指含到了嘴里。 靑婉被当下这种温情以及一会儿将要面临的危机一齐逼迫之下,眼里忍不住就溢出泪来。 赵昊诧异,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怎么,就这般疼?” 靑婉只能默默点头,不然难道她还能说,不是的,是被你吓的? “没出息!” “给你讲个笑话听不听?” 抬起头,俩眼珠子不安又迷惑地转了转,靑婉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讲笑话,这是他会干的事吗? 没想到,面前的人真的开始娓娓道来: “李文章来我府上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要告诉我他坚定的立场,因为前几天我游说过他,没有成功。”珩之低头看了看她,靑婉没想到他竟然给她讲朝堂上的事。 “结果,他今天一见我就扑通一声跪下了,我还一句没说,他就说要死心塌地跟随我。你救的那孩子正是他的独子,可明明是你有恩于他,怎么会来找我呢?” 是啊,怎么会来找你呢?靑婉睁大眼睛看他,只见珩之莫名轻笑一声,说到:“他看到过我们在含光寺树下……” 靑婉愣了一瞬,然后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脸颊和脖颈上,嫣红似霞。 珩之握了她的手,继续说道:“这人着实聪明,来拜宰相的庙门,不如直接一步到位。他恐怕早就知道我会接手粮草筹备之事。” 这么说,他早就和自己老爹是一条道上的了? 一直到珩之离开,他也不曾问过丹药和谢王子的事,他这是信任自己?靑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觉得甜蜜,一个人坐在窗下傻笑。 可是,事情并没有过去。 眼看上元佳节在即,赵云来找她了,一看赵云两个大黑眼圈,面色青白、浑身乏力的样子,靑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你这几天都见了谁?” 赵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对劲儿,可他不敢告诉四哥自己去了平康坊,只好来找靑婉。 一听赵云的描述,靑婉就确定那娇娘一定是花妖,还有谁能如此擅长媚魂术?除了狐狸精,就只有天生妖媚的花妖了。怪只怪她施加灵力给赵云太晚了,他必然是在施加灵力之前就被下了媚魂术,不然有灵力保护,花妖无法吸食他的阳气。 “带我去见她!” 赵云犹豫,要是四哥知道靑婉又去了平康坊还是他带着去的,他可以乖乖躺平让四哥大鞭子抽了。 “我们快去快回,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终于一闭眼,带着靑婉去了。 平康坊里脂粉香浓,靑婉打了好几个喷嚏,就看到花妖从屏风后转进来,那张带着红痕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有熟悉又美的过分的笑靥。 靑婉一弹指,赵云便软软倒在躺椅上。 “这就是你所谓的让我后悔的事吗?” 花妖娇媚一笑:“怎么,难不成没有我的帮助你能帮他解了媚魂术?” 这个靑婉确实做不到,否则也不会来这里了。 “但我可以杀了你,法术自然就解除了。” 见靑婉说的云淡风轻,花妖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再次娇笑到:“难不成你那只住在皇宫里的娘有一千年的道行?” 靑婉心中一震,看来这只花妖道行不低,非一千年大妖竟都降不住她? “怎么,要不你试试?” 花妖临窗而立,看了一会儿窗台上生长的几盆蔷薇花,转身来便开始说道:“我们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呢?同为妖,为何不能合作呢?” “给我一个理由。” 花妖给她的理由是一个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有一只心性单纯美丽的蔷薇花精来到人间,认识了长相俊美的书生,和书生相恋相爱,正当她满心想着要如何为他裁布缝衣、烹煮羹饭时,那书生竟只因为一千两银子要把她转卖给另一个男人。 花妖一怒之下,使用妖术将那书生变成了一个瘸子,而且还不能开口说话。书生知道她是妖后十分惧怕,不敢再忤逆她,本以为生活也可以就这样继续下去时,那书生却和邻人谋划了一个阴谋,在一场大火里,她差点被烧死。最后虽然得以逃生,但容貌却毁了。 她杀了那书生,被人间的道士追杀的路上,遇见了她此生的贵人。 “我变回原形长在一片蔷薇花园子里,因为大火,所有的花儿当中唯有我的花瓣上带着大火炙烤后的焦黑,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我。在道士追来之前将我带走了。” “我闻得出来,他身上带着龙气,那道士也近不得他身。就这样我随着他来到了京城。” “可他把我忘在了平康坊里,打斗结束后,他带着一串翡翠菱花珠子离开了,把我忘在了脂粉堆里。哦对了,那串珠子上有一只清透碧绿的小虾,他在路上时时常拿出来把玩。” 靑婉想起珩之在她抄完十篇女戒之后送给她的那串珠子,正好也有一只绿虾。 “其实,你找我并不是想合作,而是为了见他吧?因为你无法进宫,在我施加了灵力之后,更无法近他的身。”靑婉已经明白她说的是谁。 花妖的面孔狰狞起来:“要不是你,他早就爱上我了!” “使用媚魂术这种下作手段吗?不过那样得来的人可别用爱这个字,玷污了它。”靑婉说完,却见那花妖毫不以为意,甚至有些自得地勾唇一笑。 “说罢,你要如何才肯为他解开媚魂术?”靑婉懒得再与她纠缠,指了指身边无知无觉的赵云问到。 “呵呵,我说了你就会去做吗?”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呢?” “拿他换!” 靑婉睨了她一眼:“你怕不是个傻子?他是人又不是东西,我如何拿他换?” “你别狡辩,他即使明知道你可能是妖也依然与你同行同止,只要你想,他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靑婉心中大震,原来如此,那花妖果然早与他见过,难怪他不问丹药的事。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自信!” 花妖哼笑一声:“你别在我面前耍嘴皮子,好好想想我的提议,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见她如此淡定,靑婉不由得担心,不知道她狗急之下会做什么? “你若是说出个实在的要求,我们还可以有商有量,若是这样无理取闹,不好意思,这是他的弟弟,不是我的,你要是不想让他恨你一辈子,还是早点给他解开媚魂术比较好。” “你!”花妖气急,一转眼,又媚笑着说道:“那好,你解了他身上的灵力就好,剩下的我自己来。” “好。”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这么拖着,至于解除灵力之后,如何保证珩之的安全她还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心里不禁焦急起来。 花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又露出那种不屑一顾的笑:“别想蒙我,他的媚魂术已经种了近半个月,上元节之前若不能解,那时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等靑婉想出什么两全之法,朝中又有了变故。 三皇子竟然被皇帝训斥了。 靑婉这才猛然想起,出宫那天晚上听到的阴谋她彻底忘了告诉珩之。那么,目前看来三皇子的计划是已经实施了呢还是已经失败了? “你可能不知,李文章那嫡子是弘文馆里众所周知的神童,三岁作诗、五岁写文,六岁更是能将所见所闻分毫不差地讲述出来。他好了,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珩之一边给池里的游鱼撒吃食,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了靑婉的疑惑。 “这么说,三皇子被训斥也和你……”靑婉话说了一半,小心地四处张望,见没有别人这才松了口气。 珩之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就好。珩之,我送你的荷包……可不可以先给我?”明天就是上元佳节,她不能再拖了。 赵昊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莞尔一笑:“怎么,急着要做我的皇子妃?” 第9节 靑婉想起她在宫宴上说的那番话,一时手足无措,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到:“你乱说什么呢!我就是……想给你换个更好看的荷包,你爱穿青衣,墨绿色并不是很搭,我再给你换一个。” 赵昊似乎在走神,轻轻哦了一声,便继续低下头给游鱼喂食。 “其实不用换,我挺喜欢的。” 声音太轻靑婉没听清,又怀疑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你刚说什么?” 背对着她喂鱼的人却不再言语,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见。 过了很久,久到迷糊的靑婉也察觉出一点异样时,珩之终于起身,放下手中的食碟,顺手解下腰上的墨绿荷包递给靑婉,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呆呆立在外面半天,靑婉吐了口气,将荷包装好,便也进了茶水房,不久端了一盏茶出来。 14.元夕花灯 书房里的人正端坐在书桌后,手中执卷看的认真。靑婉放下茶盏,眼看外面日头西坠,光线已经不再那么明亮,便顺手取下灯罩点燃了烛火,轻轻将灯盏移向他。 灯罩里微微跳跃的火苗将周围的一切映照的影影绰绰起来,珩之放下书卷抬头:“怎么,还有事?” 迟钝如靑婉,也知道他现在不想有人在身边,或者说不想她在这里。 想到这里,靑婉犹豫了一瞬,低下头发出蚊子般的声音:“珩之,我……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烛光下的男人,精致俊美的面庞半隐在灯影里,他犹如实质的深邃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定定看了很久。 “我没有怕。” 他没有让靑婉胡乱猜测,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一时间靑婉不知该不该说出花妖的事?索性干脆地端起茶盏递给他:“我学了一手新的泡茶技法,你尝尝看怎么样?” 赵昊闻言看了那茶盏一眼,想起她上次用漱口水捉弄自己,这一次却不知道放的什么?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茶的清香还在舌尖萦绕,喉咙里却仿佛灌了一口海水,咸涩的滋味中又有大海的潮湿气息,很奇怪,倒也不难喝。 靑婉面色惊异,他一向敏睿谨慎,难道不曾怀疑茶里有问题? “怎喝的这样痛快?不怕我给你下毒?” 赵昊抬头看她:“你会吗?” 靑婉下意识摇头:“当然不会!” 赵昊粲然一笑,那笑里带着说不出的意味。靑婉暗暗松了口气,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元这天还未到晚上,街上便已经是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呼朋引伴的青年男女。系着大红斗篷的靑婉深深吸了一口深冬凌冽的空气,觉得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浪漫唯美的味道。 赵昊和赵云分别一身墨色斗篷跟在她身后,周围处处都是化身平民的暗卫,不着痕迹地保护着三个人。 卖花灯的商铺早已把各色花灯挂了起来,一派节日的喜庆氛围,街头巷尾都是小贩叫卖的声音。 靑婉猜灯谜也得了一个玉兔造型的花灯,可她更想要挂的高高的那盏鱼虾游嬉的镂空琉璃灯。 “那可是我们铺子今晚的招牌,只有猜中了最难的那道谜题,才能得的。”店小二见眼前藏在大斗篷里的精致眉眼呆了一下,听到身后男子的咳声才回过神来急忙带笑解释到。 谁让靑婉身后跟着的两人都是天下最好的夫子教出来的学生呢,那灯自然是轻而易举就到手了。谁知,等靑婉兴高采烈地伸手要去接时,那托着灯盏的人却往后一让,躲开了她的手。 “珩之?” “天下哪有白得的东西,你拿什么来换?”赵昊看着琉璃灯上栩栩如生的鱼蟹游虾,缓缓说道。 靑婉不开心! 这几天珩之就跟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专门跟她作对。抢她最喜欢吃的四喜丸子、说她新做的月华裙丑,可那布料还是他送的;如今明明是为她赢的灯,却又不给她。若只是玩笑也还罢了,可他不笑,一脸严肃地真的把灯扣下了。 靑婉闷闷地一个人走在前面,赵云犹豫地对赵昊说:“四哥,你干嘛不给她?她又要生气了。” 赵昊闻言,转头甩了个眼刀子给他,被眼风秒的一愣的赵云过了半天才回神,却不敢再问了,四哥明显看着不高兴。 结果,看到街边有卖糖葫芦的,前面的人一声惊叹就和侍女阿兰围了过去。买了十来串糖葫芦,靑婉早就忘了郁闷,看着红彤彤裹着蜜糖的糖葫芦高兴的嗷嗷叫,哪里还记得什么琉璃灯?这回换赵昊两兄弟郁闷了。 “这几串的果子比较大,留着拿回去给父亲尝尝。” 侍女阿兰一听,一脸郁卒。虽然宰相并不喜欢吃甜食,但她家小、姐每次出门都不忘带些回去,宰相又是高兴又是为难,阿兰此时就是在替宰相牙疼。 一转身,这个刚刚还一脸不开心的人举着两串冰糖葫芦就挤了过来,把手中的东西往前一伸:“呐,我拿糖葫芦换可不可以?给你两串?” 赵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拿了两串冰糖葫芦一副便宜你了表情的人,很想把手中的琉璃灯捏碎。 “嫌少?那……再加两串,只有这些了,再多的就没有了,我还要给爹爹带些回去呢。”靑婉假装可怜巴巴,面前这人惯是会得寸进尺,自己主动退让一点就好,再多的他能把所有的糖葫芦都拿走! “靑婉,你怎么全都给四哥了,我的呢?我一串都没有呢!”赵云眼看着她把四串糖葫芦递给四哥,瞟也没瞟自己一下,一脸不忿。 赵昊默默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之间,脸色就好了起来,欣然接过那四串红艳艳的果子,把琉璃灯递给她。 芝兰玉树般的公子举着四串糖葫芦走在大街上,实在怎么看怎么不搭调。赵云鄙视地看了他哥一眼,扭头追上了靑婉。 赵昊忍不住心情又恶劣了,自己干的这是什么买卖?太赔了。 不知不觉已经暮色四合,而今日的京城不会闭市,市坊间处处张灯结彩、人声熙攘,街道两旁挂满数之不尽的各色花灯,不远的护城河上也飘着密密麻麻的荷花灯,远远观之,犹如繁星闪烁。到处灯火通明,青年男女们结伴夜游观灯、通宵达旦。 只听一阵叫好声,众人定睛一看,前面是一座戏楼,下面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赵昊使了个眼色,有便衣侍卫上前去查探,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是江湖艺人在玩杂耍,都是普通人。” “都有些什么看头?”靑婉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侍卫低头恭敬地回到:“有弄剑、跳丸、倒立、走索、舞巨兽、顶竿、人兽相斗、五案、七盘、鱼龙漫延、戏狮,吞刀、吐火、 耍酒坛。” 这侍卫也是好记性,一口气将所有的节目都报了出来,靑婉一笑:“你去的话还可以再加一个节目,就叫报幕,肯定不会比那天香楼的报菜伙计差!” 众人都笑起来,那侍卫也不知是否红了脸,头垂得更低不说话了。 “靑婉你想看吗,我们去瞧瞧?”赵云问她。 靑婉虽然心思简单,却也明白这个世界和前世是不一样的,一般出门都是听他俩的,从不擅自做主。听赵云这样问,她便犹豫道:“可以吗?那里人这样多,你们去没事吗?” 赵昊心中一软,说到:“喜欢,就去看看。” 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的场地上,正有两个中年大汉在训狮。那威武的狮子十分温驯地按照驯兽人的要求在一块只有两指宽的木棍上行走,靑婉发出一阵阵惊叹,倒不是觉得这狮子的技术多么厉害,而是感叹于凶猛如狮子竟然也会被人训练的如此温驯。 从前作为人都会忍不住有同情心,更何况如今她严格来说也是一只小动物。 人群拥挤,为了避免引起太多注意,他们不好搞特殊,只是由侍卫围成一圈和人群隔开,而靑婉被他俩挡在中间,倒是没有人能碰撞。可她个子比起前面的侍卫太矮了,赵云让人找来一个小木墩放在她脚下,靑婉兴奋的直拍手,现在她比身边的珩之和赵云还要高一点,把场中看的一清二楚,正可谓一览众山小也就这样子了。 赵昊一手背后,一手虚揽着她的腰,靑婉都没察觉,只顾高兴的哇哇叫。 那狮子在高高的木棍上摇晃着走了一圈,连靑婉都为它捏了把汗,正在这时,那雄师突然腾空跃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转眼再次落在木棍上,围观的众人顿时一阵欢呼。那驯兽人端着盘子沿着人群来收取小费,一边说“客观捧个场!让小的们挣个茶水钱,捧个场啊!”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此刻说的就是靑婉,她转身从赵昊手里拿了一点碎银子准备给那卖艺的人,那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靑婉伸手要给他打赏,眼睛却被银光一闪。 千钧一发之间,靑婉还是看清了,那是他背在身后的手上发出的,一瞬间,她来不及多想,只凭直觉觉得,那是凶器。 靑婉向赵昊身前侧身过去,手下意识去推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卖艺人。那人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转眼,靑婉已经被腰上的那只手抱着翻身后退了好几步。她还未站稳,眼前一闪,赵昊已经和冲过来的卖艺人,哦不,是刺客打斗起来。 靑婉被保护她的侍卫拉着连连后退,赵云也上去帮忙了,她周围倒是没有人能靠近。 大概是打斗刺激了狮子,那刚刚还温驯无比的狮子嘶吼起来。 “金毛!咬他!”那驯兽人一边打斗一边命令有发怒征兆的狮子,围观的百姓早已吓的鸟兽散,诺大的空地上,那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阵嘶吼,靑婉吓的浑身都僵硬了,她怕狮子袭击珩之他们。 雄狮摆了摆毛发四散的头,铜铃大的眼睛在赵昊和驯兽师身上来回看了一会儿,它巨大的爪子在地上刨着,伴随着一声狮吼它一个飞扑——转眼便将驯兽师扑倒在地,嗷嗷叫张开血盆大口,朝身下的人狠狠咬去…… 15.定水珠 赵昊和赵云惊诧之中已经迅速跳到了一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都偏了头,就看到靑婉已经瘫软在地,忙跑过去将她扶起。 靑婉是累的。刚刚见那狮子发怒,想到自己和它也算是同类,都是虫子嘛,便试着用暗语和它交流、诱导它去攻击驯兽人。她本就是空有五百年道行却无太大本事的妖,控制狮子用了太多灵力,几乎脱力。 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戏楼上挂了整整一面墙的花灯,为了稳固搭了巨大的木架,此时有花灯燃烧起来,一瞬间挂满花灯的架子上像燃起了无数火球,火球又不断地从空中掉落下来。慌乱中,二楼有人影跑走。可见,刺客还有不少同伙。 此刻比同伙更要紧的是,无数的花灯像火球一样坠落,躲避打斗的许多孩子和没来得及跑的妇人正躲在下面的桌子下、架子车下……巨大的木架也熊熊燃烧起来,摇摇晃晃眼看整个都要倒塌。 这里正是市井繁荣、人口聚集之地,周围全都是商铺,甚至还有好几家布庄,这些木质建筑燃烧的极快,转眼之间已经引燃周遭许多房屋。 赵昊带着靑婉躲过好几个火球,赵云也自顾不暇,三人一边走避一边踢开落下来的杂物,眼见着马上就能逃出火海,空中突然劈头砸下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梁,差点砸到珩之的头上,多亏他一偏头,那木梁一头从他肩上擦过去,顿时,青色衣料上烧了个大窟窿,焦黑冒着烟。 “珩之,你怎么样?”躲到离火场较远的大柳树下,靑婉看到他胸口的衣襟已经渗出血迹,焦黑的烧痕和着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赵昊连连摆手说无碍,靑婉眼睛都红了,不顾阻拦伸手解开他的衣带。 靑婉从自己衣襟下摆撕下一截裙衫,给他擦拭不断涌出来的血迹,手指上不小心沾了一些,眨眼间,那血迹便化成一阵青烟钻进了靑婉的胸口,她惊诧莫名地睁大眼睛,伸手又去摸了血迹,转眼又化青烟而无痕。 赵昊正焦灼远处的火情,并未注意到这些。 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靑婉倒出一颗丹药,给他喂进嘴里一边解释:“珩之,这是一个长辈给我的补元丹,可医百病、消百毒、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你吃了就会好了。” 赵昊却没有多问,他强撑着坐起来,看着前面陷入一片火海的坊市,攥紧了拳头,脸上一片铁青。 “这些祸国殃民之徒,心中只有自己的王权富贵,竟全然不顾黎明百姓的死活!” 靑婉也是义愤填膺,火场里到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眼看着燃烧的建筑倒下来将正在往出爬的青年埋了进去……有人跑出来正在把压在下面的人往出拉,又是一根火柱砸下来…… 靑婉擦掉眼里盈出的泪花,转身对赵昊说:“珩之,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异,相信我……结束后,麻烦你带我去河边。” 说完,靑婉努力集中意识,五感灵敏起来,周身再次出现轻盈飘飞的感觉,她又看到了那个仙云缭绕的莲台。 默念法术,莲台上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缓缓升起,最后落在靑婉的手心上。 定水珠是东海镇海重宝之一。传说上古女娲补天时,遗落了一颗碎石坠落深海,经过几千万年吸收四海灵气和陈海水汽,氤氲而化形成了定水珠。 阿娘说过,定水珠之所以能够让她在人间保持人形,是因为其中有取之不尽的上古陈海水汽供她使用。必要之时,它也能引来周围的江河水。 赵昊和赵云狼狈地坐在树下,他们看到靑婉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咒语,周遭突然狂风大作,她一身白衣绫群在风中飞扬,仿佛下一刻便会羽化登仙而去。 不消片刻,从她身体里飞出一颗光芒四射的珠子,那珠子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天地变色、风云飞卷之时,那珠子围绕着她转了几圈,然后倏然飞入高空,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继而,天边墨黑更深,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下来,顷刻间,变成倾盆大雨,在京城的上空肆意泼洒…… 再大的火,在这样密集的雨幕下也很快熄灭了。废墟中不断有幸存的百姓爬出来,望着青烟飘散的废墟,有人再也忍不住大放悲声,无数的百姓也跟着悲泣不止,泪水和着雨水流入大地…… 第10节 当人们终于想起带来这场大雨的少女时,才发现,那个风中裙角飞扬仿若飞仙的少女不见了。 当大雨将歇的时候,靑婉想收回定水珠,虽然不能马上再使用,但她可以暂时回到水里,等一天一夜之后,将定水珠再次放回灵台里,事情也就该结束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刻还有黄雀在后虎视眈眈。定水珠回到身边时,突然一阵风过,浓烈的蔷薇花香让靑婉眩晕起来,定水珠就是这个时候被花妖夺走的。 “你对我做了什么?”自己怎么会法力尽失,连花妖一个小小的飞花令都挡不住? 已经到了赵昊赵云两人身边的花妖哈哈大笑:“还记得上次见面,摆在窗台上的那盆蔷薇么?里面被我下了抑仙术,你中了抑仙术,对我的飞花令根本就没有丝毫抵挡之力。” “你不该这样,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靑婉眼神里露出几分厉色,她在一瞬间有了和花妖同归于尽的想法,显然,花妖也看出了这一点。 “果然,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你的灵力。”花妖言笑晏晏地围着赵昊上下打量。 “很好!你既能遵守诺言,我娇娘也不是那等下作邪妖,说话算数,我解了他身上的媚魂术就是了。”只见她衣袂一挥,赵云往后倒退了几步,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飞走了,他顿时感到一阵轻松舒爽。 “你看,其实你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是好妖我也是,你能帮助他我也可以,你说是吗,珩郎?”娇娘虽是对靑婉说的,视线却定定看着赵昊,她的眼睛里释放出一种让人想要沉醉的光芒。但赵昊不为所动。 靑婉早已落到赵云身边,不知在他身后做了什么,赵云只觉有股柔暖的力量在身体里游走,很快又消失了。 赵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神情冷漠。 “怎么?你竟能抵挡我的媚魂术?!”娇娘讶异,赵昊眼中的清明让她愤怒。 “云弟不过是没有防备才中了你的招,不然,你以为凭你的雕虫小技就能为所欲为了?”赵昊的话格外冷,仿佛带着凛冽的寒意。 “果然是未来的真龙天子,竟有这样坚韧的心智。和你那皇帝老子不同,到底是低估了你。不过这样的你,我似乎更喜欢了呢?” 眼见娇娘身影一闪,赵昊手中长剑飞舞,赶在她抓住靑婉之前,将靑婉挡在身后和娇娘打斗起来。 靑婉已经支撑不住靠在赵云身上,她刚刚失去定水珠,又在法力尽失的情况下为赵云注入了本已不多的灵力,现在完全就是一只废虾了,而且,还是一只必须尽快回到水中的废虾。 “珩之,你打不过她的,快带我去水边!” 赵昊充耳不闻。靑婉浑身像被滚水烫伤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回到水里。 眼看赵昊渐落下风,靑婉咬紧牙聚集起最后一点灵力向娇娘打去,却被她轻而易举躲开了。娇娘一时气愤,转头向靑婉打杀过来。 赵云挡在靑婉面前,暂时缠住了娇娘。 “珩之,快带我去水边,要来不及了。” 赵昊一转头,看到她雪白的脸色吃了一惊,一把抱起她,凌空飞踏几步,就到了护城河边。 黎明将至,刚刚的一阵大雨,荷花灯都被浇灭了,只剩一盏盏莲形花朵在河面上轻轻飘荡。 “我该回去了。你放心,你喝了我血泡的茶,又吃了补元丹,那花妖是控制不了你的。你贵为人间帝王的命格,她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咳咳,什么东西,我要吐了。”躺在珩之怀中,靑婉勉力向他解释了几句,就发现嘴里又腥又涩,有东西要涌出来。 赵昊听了她的解释,心中大震,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浓眉纠结成一团,正要恨恨骂她几句,却见她嘴角有鲜血涌流出来。 “你怎么了?她刚打伤了你?”赵昊手足无措地抹去她嘴角血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不是,那颗珠子……被她抢走了,我要先回去……才行,你放我下来吧。” 赵昊不敢把她放下来,她现在面色苍白,躺在他怀中像马上就要失去气息一般虚弱,他抖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会回来的,珩之,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子……” “你……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我去救云弟,对不对?”赵昊双手越抱越紧,有些事越想越清楚明白,她并不是不顾自己的死活…… “当然,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一个……人。”靑婉知道他现在已经乱了方寸,可是她不能再等了。用尽全力推开他的手,在赵昊还没反应过来时,靑婉一跃跳进了护城河。 赵昊傻了一瞬,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他已经空落落的手上,才后知后觉,这是眼泪?只有一瞬的迟疑,而后,他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16.碧水空间 河水昏暗沉寂,什么也看不清。 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和后悔席卷了他,赵昊奋力在水中游动,想要马上找到她,把她救起来,带到岸上去。这水里如此冰凌刺骨,她不会游泳,该多么难受…… 可是,她就像一入水便消失了似得,没有半点痕迹。 一次次沉入水底的赵昊不能相信,为什么只迟了一瞬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一次次划动双臂,在水中徘徊。在深深的水底,他看到了那只荷包,它漂在水中,发出暗淡荧光,仿佛在等待他的到来…… 一入水,四九便犹如久旱逢甘霖的幼苗,一下子就抖擞了精神,拼命吸允着湿润的水汽。但她此刻法力尽失,很快便会现出原形,她可不想身后追来的珩之看到自己的妖怪模样,没准会吓死他。 于是,游到一丛水草后,四九摇身一变就消失在护城河水底,她躲进了自己的灵台里。那是一个虚幻的空间,她可以保持人形。 这一次,她发现小小的灵台似乎发生了变化。上次还是实体的莲台变幻成透明的,那片片莲瓣似乎吸收了充裕的灵气一般,鲜妍润泽、粉嫩多姿。 坐在莲台上的虚影就是四九的灵元,此刻的灵元还只是一团虚无的幻影,四九被灵元脖子上的绿色坠子吸引了目光,上次是没有这东西的。 细看之下,四九心中一窒,这……似乎是她还是杨青婉时从小就戴的玉葫芦挂坠,妈妈曾说这是爷爷给她的,是杨家祖上传下来的御赐之物。 成为了青虾四九后,脖子上自然没有了这东西。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占了四九的身体,如今看来,似乎也不尽然。 为什么以前这玉葫芦没有出现呢?为什么现在作为四九的她灵元里会出现前世的东西?这二者有没有关联? 很多问题四九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 她捻起那颗玉葫芦,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周围一阵旋转,等四九努力站稳后,睁开眼一看,她已经不在灵台里了。 她站在一片海滩上,脚下是细白柔软的砂砾,不时有远处涌来的海水盖过脚面。水天相接处有海鸥展翅鸣叫,不远处有几棵椰子树在海风中傲立,耳边除了欧鸣,便是海水激荡的飒飒声响。 刹那间,四九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她回头看,背后是连绵的青山,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似真似幻。但青山脚下的飞瀑却不是假的,沿着飞瀑流下的山泉往上行了二三百步,便是一处深潭,潭水清冽,中有游鱼。潭水旁是一座茅屋水榭,绕过水榭眼前便豁然开朗,一片广阔的的世外花源跃然眼前,里面花木葳蕤,庭生香树、阡陌分明、烟云缭绕,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四九看到,在繁盛花木中间有一块平台,巨石耸立其间,走近一看,巨石上有‘碧水石’三个大字。中间空白处分明应该有什么内容,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四九想起刚刚自己进入玉葫芦的那种感觉,闭上眼睛默念心决,再睁眼,那中空处波光流转,好像鞠了一捧海水于其上。渐渐的,碧绿海水中显出许多字来。 四九细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上面竟然是四海龙君的资料,以及其生平轶事。用手指轻点,后面便出现更多内容,有水君、龙子龙女们的起居事宜;有各海精怪们修炼得道的传说和见闻;更有四海神仙风趣的最新逸闻……不仅是水族的百科全书,更是东南西北四海的每日新闻! 四九看的心中哦哦直叫,又惊又喜,以后不用愁无聊了,这个可以当手机论坛来刷。 四九大概猜出,这里是玉葫芦所带的空间,应该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从水榭出来,沿着山泉往上,很快就看到水边立着一块巨石,上书有‘碧水深潭’四字,可惜这里怎么摸索也没有字现出,倒是奔流中的山泉很符合这四字,不远便是一处深潭,中有游鱼虾蟹无数,让四九倍感亲切。 自己最初站立的沙滩上也有巨石耸立,上书‘碧水江汀’四字。转完整个空间,四九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可见空间之大。但远处的渺渺青山和巍巍大海不知是真的还只是幻境,不管四九走了多远,那山那海似乎就像油画中的风景,仍然触手不及、远在天边。 黑夜渐渐降临,四九不敢再四处探看,独自坐在水榭里,看着外面的碧水深潭发呆。 也不知道珩之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能打得过花妖吗?红菱知道她走了会怎么想?她们说好的逃跑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呢,红菱一个人可以吗? 最后,她索性一跃身,从水榭里跳入下面的深潭,入水的瞬间就变回了原形。 潭水外面看着没多大,没想到里面倒是别有乾坤,四九想看看到底有多深,便穿过游的悠哉的虫鱼虾蟹,一头扎进深深的水底。 越往下她越心惊,里面开阔宽广,仿佛没有尽头。渐渐的甚至出现了珊瑚树和青荇草,不知是珊瑚还是水母的莹光,周围不再那么黑暗,出现的虫鱼种类也越来越多。 当遇见凶恶的鲨类和鱼身鸟翅的文鳐鱼时,四九都不怎么吃惊了,这里大概是什么未知的海域。 所以,当遭遇一群大王酸浆鱿时,四九还以为它们和东海的虫类一样善良,却不想,这群大王酸浆鱿已经是有两百年道行的海虫,它们长长的触手上长满了倒钩,巨大的眼睛可以发出蓝光,凭借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和柔软的长触手,很多大型的鲸鲨类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最后吸取被捕者的灵元来提升修为。 难得看到像四九这样五百多年道行的猎物,若是能够捕获,岂不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圣品? 不过四九凭借娇小的身体反而不容易被倒钩伤害,只要不被它的眼睛看到,游刃于巨大的大王酸浆鱿其中问题不大。当然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自己此刻法力全失,而这群妖怪不得手必不罢休的。 四九和这群大王酸浆鱿在这条不知名的深海里展开了一场逃亡与追捕的斗争。四九没有选择正面出击,而是凭借娇小的优势,在巨大的珊瑚礁群洞里和它们玩起了捉迷藏。 四九惊讶地发现,自己游水速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快的惊人,过去那个慢腾腾的自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一只大王酸浆鱿不知何时绕到了四九的身后,在它发出攻击时,四九猛地一跃尾回身,手中下意识打出的决让对方一声尖叫,它的身体爆炸的瞬间飞溅出许多蓝色的血液,残躯很快像个泡泡一样,噗,消失了。 四九愣了一瞬,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花妖的抑仙术似乎失效了? 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天之内,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但四九无疑是开心的,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只要尽快夺回定水珠就可以重返人间了? 可是事实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打落许多大王酸浆鱿后,他们消失的身体里掉落一颗颗莹光闪烁的珠子,那是小妖的灵元,阿娘说获得的灵元越多,修为越高。虽然她从来不靠吸食同类的灵元来修炼,但眼前这群妖精自己打上门来的,她也不会故作矫情地客气,没准这些灵元会对她一直没有长进的修仙历程有帮助? 四九跃起将这些灵元悉数吞下。 很快,她感到体内一阵灼热,很难受,似乎只有不停的往更深更冷的深海里游曳才能稍微缓解。 她闷头闷脑地往前冲,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身体里膨胀的、灼热的感觉才渐渐消失。不知道冲到了哪里,最后终于累的在一片水草上停下来,睡了过去。 “四九?四九?孩子你醒醒?”朦胧中四九好像看到了阿娘,她喃喃喊了一声阿娘便再次晕了过去。 出门采摘青荇草的青虾精将她带回北海,自己的洞府里。 蔚蓝的深海里,一群群色彩斑斓的虫鱼从眼前游过。珊瑚礁铺就的洞穴门口,两人坐在海星铸就的秋千上,四九靠在三七的肩上,遥遥看向窗外。 四九望着远处的北海龙宫,喃喃道:“原来,这里和东海一样,很美、很安静,也很无趣。” “是啊,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呢,可以去热闹的人间玩耍。”三七是个温柔娴静的青虾精,听四九说了人间的繁华热闹,一脸向往。 三七比四九大了一百来岁,但一直生活在北海,被父母保护的很好,性子温柔善良,也简单的过头。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她听阿娘说姨母家的四九来了,不顾她可能还在昏睡,一定要来瞧一瞧。 正巧,四九醒了。两人竟一见如故,便坐在洞府门口说起话来。 四九捡了一些可以说的事情,和三七讲了自己的遭遇。 “那个珩之是你的心上人么?他待你可真好。” 四九脸红,傻傻的说:“所以我要想办法赶快回去,我答应他了,如今我已经消失两天,他该着急了。” “可是人间看起来也很可怕,你被阿娘捡到时,一身的伤,可怜极了。你还要回去么?” 四九默然,那一身伤有和大王酸浆鱿打斗时留下的,也有花妖夺走定水珠时灵气亏损的原因。人间是很可怕,可是那里有他。 17.青龙鳞 “说来也奇怪,你怎么会到了最危险的那段海域?那里可是常有凶恶精怪出没的地方,阿娘从不准我去那里,难不成人间的护城河和那里是相通的?”三七想象力丰富,很快把二者联系起来。 四九一脸愕然对她直摆手:“不是的!我从护城河游了很久,然后不知怎么到了一处泉眼深潭中,顺着潭水才游进了那里。” 四九想起在水草中醒来看到的人,她认识那个女子。 刚成为四九时,她险些死掉了,当时有很多人来看望她,其中就有阿娘的姐姐,名青容,她和阿娘长得很像,生活在北海。所以,当四九在她的洞府中醒来时很快就明白,自己无意中闯进了北海,是青容姨母救了她。 正想着,姨母提着花篮走了进来,见到她俩坐在门口便笑了:“四九醒了,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姨母做了荇草糕,快来尝尝!” “我刚救起你时,发现你的身上除了和大王酸浆鱿打斗的伤口外,还有被碧水洗涤过的痕迹,不然不会好的那么快,可这碧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姨母为四九检查了一番,见无大碍便疑问道。 第11节 三七好奇心重,忍不住脱口问道:“阿娘,碧水是什么水?很厉害么?” 四九也很想问。 “传说碧水是观世音菩萨手中净瓶里的天然灵露,灵气充裕、是治世灵药,用碧水沐浴能够洗精伐髓、解除禁制,还能生肌美颜。人间除了几处极难得的秘境有其源外,再没有了。” 难怪,花妖的抑仙术莫名解除,自己的法力似乎也变得强大了,原来是碧水的缘故。 见两人都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四九吭吭哧哧地说:“我不知道什么碧水,倒是这一路来一直在水中,究竟哪里有幸碰到了碧水,我也不清楚。”在此之前,她确实不清楚。 姨母便没有再多问。 和三七在北海周围转了转,看到了许多在东海不曾见过的鸣蛇,这是一种上古水兽,生着两翅,声音像钟磬一样响亮悠长,它们不敢往龙宫来,只在北海周围的水域里游荡,传说,鸣蛇一出,天必大旱。 “这是怎么回事?” 三七不以为意:“北海周围的地域已经旱了很多年了,就连北海的泉眼也断流过两次。你看,来这里两天可曾见过龙宫有龙族进出?” 四九摇头。 “听说,北海龙君去了东海、西海和南海,想要找出解救北海的良策,已经三个月了,至今还未归来。其他龙族都守在北海泉眼那里,寸步不敢离,就怕泉眼再断流。” “泉眼……”四九想起初到东海时遇见的那几位掌管四方泉眼的殿下,难道除了艮离坎兑四方,四海也各有泉眼? 夜晚,四九在碧水石上寻找四海泉眼的资料,出现了一个五行八卦阵,上面分别标明了八个不同的方位,艮离坎兑只是其中四方。 此时的北海更加静谧,只有龙宫和八方城池日夜不息的珠光宝气在深海闪烁,美丽的珊瑚树和青荇草在水中轻轻摇荡。四九拨开柔软浓密的青荇草,看到海星窗户里透出的光芒,知道姨母还未休息便走了进去。 “泉眼是四海的源头,要是哪一方的泉眼干涸了,那么哪一海就要遭受灭海倾覆之灾!”姨母确实还未休息,她正在用蚌珠织一件美丽的衣衫。听到四九的疑问,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道。 “四海不是有八方泉眼么?何不借其它泉眼一用?”四九看着她手中翻飞的鱼骨针,漫不经心地说到。 “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四海之所以能滋润万物、千万年不倒,靠的就是八方泉眼布下的五行八卦阵,若是有一天阵破了,这天下四海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可说来也奇怪,八方泉眼似乎又有相克相生之相,既互相牵制又能彼此引生,这里面究竟是什么道理我等小民就不知道了。好了,你看姨母织的这件珠衣好不好看?可喜欢?” 姨母说完,站起身抖了抖手中已经织完的珠衣,在四九身上比划了起来,看着闪闪发光的珠衣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可是姨母,既然泉眼相生相克,不能随便外借,那北海龙君去其他海域能干什么呢?” 四九在姨母的手中乖巧地伸胳膊穿上了珠衣,但她的心思还在刚刚的问题上,不禁傻傻地问起龙君的事。 姨母压低了声音说到:“你这孩子本十分聪慧,难得的是心思还能简单无垢,可正是这份聪慧,你的心思也重,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何必追问呢?这些离我们都远得很,不如看看眼前,如何提升修为、早日得证仙道才是正事。” 四九一听,一时便抛开了那些不懂的东西,专心欣赏起身上的这件珠光闪闪的华衣。 “哇!真正的珍珠做的衣服,真好看啊!” 姨母噗嗤一笑:“你这孩子,什么叫‘真正的’,难道还有假的珠衣?” 四九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三七姐姐肯定会喜欢的,我去叫她来看看。” “傻四九,这样的珠衣三七也有,这件是专为你织的,喜不喜欢?” 四九没想到,姨母深夜操针却是在给她织衣服,一阵感动。继而,抱着衣服直咂嘴,喜欢的不得了。 “每一颗蚌珠都经过了百来年的磨砺和浸润,这样的蚌珠织成的珠衣也是一件宝物。我们水族最怕的就是火,穿上珠衣只要不是三味真火就伤害不到我们。你娘是我们最小的妹妹,当年为了你父亲一路追到洞庭……所以,除了上次你受伤匆忙见过一回,姨母还不曾给你什么见面礼,这珠衣是姨母的一点心意,一定收下。” 见姨母坚持,四九便也欣然接受。 红菱最爱华服珠宝,要是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件珠衣肯定羡慕的不得了。想到此,四九唉唉叹气:“姨母,我没脸回去见阿娘,龟爷爷给我的定水珠被别人抢去了。”四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青容一呆,她也是这时才知道,四九还不能化形,去人间靠的是定水珠。 “你这都五百多年道行了,怎么还不能化形?” 听了四九至今没有灵根的前因后果,青容先是疑惑,拉起她的手腕用灵力探寻了一番,而后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你这些年跟着那老龟都学了些什么?知不知道自己碰上了怎样的奇遇?” 呃……老龟,四九默默吞下对这个称呼的吐槽,想想这么多年她似乎确实没有学什么东西,怎么,东海虫们从小也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她好像只顾着憨吃憨玩儿了? “当年我听你阿娘说,你大概不小心撞上了青龙渡劫的天雷,本该一命呜呼却因为胸口莫名多出来的青龙鳞片才得以保命,那时我们都猜你大概要因祸得福,龙鳞可是龙的精血而化,有了它你修炼起来可不再像其它的虫类那么缓慢,而是和天生仙体的龙子们一样……可是,两百年过去了,你还是个连形都化不了的小虫子?” 四九呐呐红了脸,仿佛没有因祸得福、得道化形飞升是自己的过错。 “可是也说不通,按你说的应该至今都没有灵根,可我刚刚探了你的灵脉,明明有一条灵根的,这又是怎么回事?”一直温柔慈祥的姨母果然不愧和阿娘是姐妹,一着急就露出了真性情,此刻正抱着手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完全和着急时的阿娘一个模样。 “我有灵根了?”四九傻了,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 忧愁吧,不管怎么说,有了灵根修仙得道就有了门路,就能化成人形了,这是多么值得可喜可贺的高兴事? 可是高兴吧,它是怎么来的?和什么遭遇有关?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这么一想,也不能没心没肺地只记得高兴。 “会不会和碧水有关?”姨母突然解码了新奥秘,便一心认定是这么回事。反倒是四九,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洗精伐髓、解除禁制、还能生肌美颜的碧水难道还能助长灵根?这就有点儿离谱了。 茅屋水榭外山泉叮咚、流水潺潺,水榭周围是法术幻化出来的轻纱帘幕,将开阔的视野挡在朦胧轻纱之后。四九正坐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沐浴,里面的浴汤正是从深潭里取来的碧水。 虽然知道,这里不会有别人,但四九还是不大能适应大白天脱光光这种事情,还是先在水榭里洗吧。 生肌美颜的效果是明显的,四九发现自己的肌肤更加白皙嫩滑,就连身体仿佛都更加轻盈柔美。水撩到一半,四九顿住了。 她一直忘了一件事。 初在洞庭醒来的她,胸口是有一片龙鳞的,那龙鳞不是蕴藏于体内,而是隐隐显于肌肤上。那时,她自己都能看到左胸上淡淡的鳞片,因为阿娘说龙鳞是好东西,她便没有多想,可是如今……刚刚洗浴的时候,几乎看不到鳞片了。 四九忙低头,细滑白腻的胸脯上,朱红一点挺翘,原来一片青色的地方,虽然细看还是有模糊的轮廓,但几乎淡的看不见了。 青龙吗? 她似乎只在东海见过龙,还是匆忙之间的一瞥,哪个是龙四子殿下都没看清。 而且,是和他有关吗?这世上应该不止这一条青龙吧? 那人间帝王还是真龙天子呢,不知道又算是什么龙? 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四九从来不会费脑经死磕,一转眼又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想到真龙天子,她不免又想到珩之。 他似乎知道自己是妖精呢,就这么再回去他会不会把自己架火上烧了? 18.江南花楼 不等她展开乱七八糟的联想,洞府里有人进来了。 四九察觉到是三七,连忙定神很快从空间里出来。 三七绕过菱花石床,就看到四九正背对着她坐在窗下,把玩着腕上的碧绿小虾。 “四九,你不去找你的心上人了吗?”三七来的有些急,说话还喘着气。 四九不明所以,她自然是要回岸上去的。不说珩之,红菱还等着她呢,还有那个宰相爹,可是把自己当眼珠子看的,要是不回去,他会疯吧? “可是,我听阿娘说,她已经给东海的姨母发了消息,不久姨母应该就会来把你带回去。如果你还要回岸上,何不早做打算?” 原来如此。 四九对青容说,想到北海周围去找青荇草,要做多多的青荇糕,龟爷爷最喜欢吃那个。三七便自告奋勇要陪她一起。青容见有三七一起,便放心让她们俩出去玩儿了。 离开北海龙宫前,三七站在一从紫色珊瑚树旁对她说:“等陪你心上人过完这一生,记得回北海来看我,我等着听你讲人间的故事。” 告别三七,四九一跃回到空间里。 早年间,跟着龟爷爷她早已学过许多法术,包括化人,只因一直没有灵根,灵气无法聚拢,才迟迟不能化形。如今,有了灵根,无需定水珠也可以自由化人,她心中雀跃,在空间里反复练习了多次。 海中三日,人间三载。 透过碧波凌凌的水面,她看到一个正正二八芳龄的美貌女子,螓首蛾眉、翩然若仙。这正是化形后的四九,比之三年前,此刻的她犹如雨后春桃,芳香娇艳、美不胜收。 四月的京城,杨柳飘飞、春色满城。出门踏青的文人雅士成双结对,河边堤上绿苔满地,直延伸到雅园深处的台阶之下。京城人民最是喜欢八卦,尤其喜欢说些皇家秘闻,仿佛越是那不能说的越是藏着无穷趣味。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人们还是不忘偶尔把那具有传奇色彩的宰相一家拿出来回味回味。 在人们的津津乐道中,隐在暗处的人很快便知道了那年后来的故事。 传说,在元夕夜里,一场大火险些烧光西市的店铺和百姓,突然天降神女带来一场酣畅大雨,这才解了西市人民的性命之危。 有人眼见,那神女容貌姝色,一身白衣临空而立,衣袂飘摇、仙风卓然。雨收风住后便不知所踪…… 奇怪的是,此后也无人再见过宰相那同母亲一样天姿国色的女儿,康平郡主。是的,这是皇帝后来给宰相之女的追封。 怎么,宰相之女竟没了吗?传言自元夕后,康平郡主就大病一场,重病卧床,短短两月里便殁了。 祸不单行,正要接手兵马大元帅之职的宰相突然痛失爱女,本已伤心欲绝,不成想没几天,宫里又传来锦贵妃落水而薨的消息,还怎么都打捞不到尸身,宫中传言恐怕是发现的太晚,太液池里的鱼将贵妃吃了。 宰相的悲痛可想而知,谁知,自锦贵妃薨逝后,宰相除了大病一场、不言不语之外,倒也不曾再有无状失态的行为,人们都说,宰相怕是伤心过度,悲伤反而都埋在心里发不出来了。 也有人说曾在深夜见到宰相府有金光闪现,恐怕是宰相的遭遇痛感上天,有神仙降临府邸告诉他妻女在另一个世界的境况,这才使他不至于得了失心疯。 不管人们如何同情、揣测,客观的现实是康平郡主没了、宫里的一代红颜祸水锦贵妃也没了,文才武略的宰相痛失妻女后大病一场,然后在显庆二十年的春日里,不顾皇帝殷切的挽留,一人一骑奔赴边关,一去三年。 哦对了,这期间还有几件小事,例如,三皇子被封为魏王,封地崇州;四皇子被封为梁王,仍在京城;五皇子迎娶太仆寺卿家的嫡女为妃,封为荣王,封地晋州,离京城不远。 一时间,黄金单身汉的梁王一下子在京城炙手可热起来,无数名门淑女都梦想着能够进了梁王府。 这梁王也是个性情中人,只说自己命中的正妃还未出现,不能占了正妃的位子,只能给个侧妃的名分,就这样那想来的人也是前仆后继、不尽其数。 好在,梁王最后选的两位侧妃以及一房妾室那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倒也没辱没他王爷的身份。 而此时,显庆二十三年的春末,梁王正奉命在江南督查旱情,不在京城。 物是人非,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安静的河边堤下,传来石子落水的扑通声响,周遭的游人依然兴致勃勃地吟诗品柳、风流自在,天空中还有几只风筝正飞的欢,不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没有人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动静。 江南,苏杭,钱塘江。 清风楼是江中小岛上的一座花楼,它独树一帜的不是妓子有多美,而是接客方式——小岛四周树林阴翳、飞鸟云集,到晚上,密密树影下便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乌篷船。由伙计传了有红粉佳人小样与资料的册子给客人翻阅,被选中的姑娘打扮妥当便提一盏红纱灯登船。 这里卖的是琴棋书画的高雅,费用更是贵得惊人,普通人来不了,但格外受文人雅士的追捧。大概是因为这种文雅的噱头将低俗的内容掩盖,能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比较好听的名头。 此刻,夜幕下浆声依依、灯影绰绰,河岸边泊满许多乌篷船,船头一盏纱灯,红澄澄的暗影便在摇晃的波光里跳跃。 这几日,恩客倒是来的少了,听说,京城来了钦差。 美人也少有倚在船头红袖招摇的模样,不似几月前那样热闹肆意。 到底,一场席卷江南的疫病让这声色犬马之地也添了些仓惶,更不要说遍布巷陌的穷苦百姓们了……人们便不由自主想到解了这场疫病、挽救无数性命的青衣公子,有人说,那是天眷之子、也有人说那便是此次北下江南的钦差大人…… 而人们口中的钦差大人,此刻正在其中的一条小船上。 他斜倚窗下,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只高脚酒杯,不时微呷一口,另一手上托着一个墨绿的荷包,上面是松竹的刺绣。赵昊看着那荷包,神情冷淡,愈加成熟的俊美面孔在阴影里更加捉摸不定。 第12节 里面还装着那枚朱黄交叠的平安符,那一晚,从水里带回来的荷包里除此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她说过,里面的东西叫补元丹,可以医百病、解百毒。 果不其然,喝了融有补元丹的井水,一夜之间席卷余杭的瘟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控制住,多少人因为它重获新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只给我留下这样一只荷包便销声匿迹?现如今又在哪里? “公子,莫非那荷包比奴家还要好看?自进了这门,您还不曾看奴一眼,人家要伤心了呢!”花魁王月娘正跪坐在旁边展示茶艺,优雅从容地将斟好的茶盏递给面前的客人,抬头时花容带笑、媚眼如丝,像带着钩子一般看着他。 “苏杭才情双绝的王月娘便是你?” 闻言,王月娘眼波一转,娇笑到:“正是奴家,难不成是我王月娘名不副实,让公子失望了?” 只见视线一直不曾落到她身上的男人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继而,食指一挑,那酒杯便骨碌碌滚落在厚厚的毡毯上。他长臂一伸,月娘还没反应过来,衣襟上的帕子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那帕子在他手中被拉开,在鼻尖轻嗅几下,又被手指团成一团擦了擦手中不存在的残酒蹂、躏一番。 月娘看的喉中一痒,他的面容那样俊美,一举一动都优雅出尘,就连鼻尖轻嗅时闭着的眼睫仿佛都藏着无尽情、欲,即使他面无表情,甚至擦完手就将帕子扬进了江水中,她还是幻想着一种可耻的情境,她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帕子,即使被他蹂、躏、摒弃。 19.月下美人 “月娘天姿秀色,自然是名不虚传的。只是,在下有些好奇,月娘这样出尘脱俗的人物,顾世仁顾大人怎舍得撇下你一个人在这脂粉堆里打滚?怎么没求他赎你出去?” 月娘猛然回神,正捻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继而镇定一笑:“公子连看都不看奴一眼,天姿秀色、出尘脱俗这样的话都是勉力而为吧?更何况,世人多欺诈,我在这红粉堆里不见得比顾大人后宅差了,反倒是那大户人家的后院才真真的红颜葬身之处呢。” 没想到这倒是一张难撬的嘴。 赵昊收起荷包,阖眼靠着船舱,轻声道:“听说月娘尤善歌舞,今日在这小船之上倒是不方便起舞,不如就唱上一曲,让在下也饱饱耳福。” 一曲渔家傲便在这夜幕小舟中飘扬而出,清脆婉转的歌喉、一唱三叹的余韵,让人如坠梦中。 赵昊觉得自己大概真的醉了,听着听着,仿佛听到了靑婉的声音,她穿着一身湖色襦裙,娇俏地对着他笑:“珩之,你还好吗?我回来了,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 “哼!你这个大色鬼,三妻四妾还不够,还来花楼听曲,以后我也给别人唱去,不给你听。”她似乎慢慢飘远了,云雾朦胧中,有悠远的小调传来……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长记相逢若耶上……”那熟悉的嗓音、触动心弦的曲调,仿佛山间清露坠落、泉边繁花乍开,他惊醒过来。 本以为只是梦一场,隐约中却听到船舱外传来的调子:“……长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他猛然坐起,几步掀开帘子,走到船头。 紧靠船舶的林中,果真立着一个身着蓝衫的女子,月华下,美的惊人。 赵昊一时怔愣,正待细看,那女子手中提着一盏红纱灯眼看就要登上旁边的那艘小舟。他不觉拧眉,这女子难道是楼里的姑娘?可是……这样的女子,这里不该是她来的地方,她怎能来这里? 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何会为一个连面目都没看清的女子动气? 这一刻,他只是觉得不能放她此去。 “等等!……敢问姑娘,刚刚可是姑娘在唱曲?” 四九回身,月光下琉璃一般的眼睛眨了两下,便笑了:“是我啊,公子觉得好听吗?” 看到她的模样,赵昊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十三岁的靑婉。 “清音绕梁而不绝,人间难得听到。” “公子真会说话,既然你喜欢,那我不去他那里了,我来你这里吧?”四九随手指了旁边的乌篷船,便踏着步子上了他的船。 赵昊一时不知是该拒绝还是答应,犹豫间她已经来到自己面前。 “敢问姑娘芳名?” 四九没有立马回答,将手中纱灯挂在船头那盏纱灯旁边后,才转身说到:“家人都叫我婉婉,公子也这么叫我吧。” 看着船头的两盏纱灯,赵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里的规矩船头挂了红灯就代表招了姑娘在舱内,一般人看到轻易都不会来打扰,挂了几盏灯就代表这里有几个姑娘。 这下好,本只是不想见她堕入风尘才叫住了她,现在弄得倒像自己急色才横刀夺人似得。 而且这闺名,在嘴里滚了几遍,觉得真是与靑婉相似,但到底没叫出口,这般乳名似得,非亲近之人叫了都是冒犯。 “姑娘,在下只是觉得你不该来此地,绝无他意。不知姑娘如何来了这里?家人又在何处?要不要我让下人送姑娘回家?” 我这样孤身一人在青楼的美女,你究竟是怎么才会觉得我不是这楼子里的? 四九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笑:“我一个人跑出来玩儿的,家人都不知道。” 赵昊看着她咬唇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不再盯着人家看,拱手又问:“那你家在何处?我让下人送姑娘回去。” “我家在渡口阳关巷,正阳大街最里头。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过我刚到这里还没仔细看过,可能等我转转再送我回去?” 赵昊没遇到过这么不按常理的姑娘,即使是靑婉,也不曾这样不可捉摸。只能依了她。 “听说清风楼最有名的除了美人,还有一道名菜,公子可知是什么菜?” 赵昊站在船头,天空一星如月,江上清风徐来,他沉默不言。毕竟,他又不曾常来这里,怎么知道什么名菜? “莫非公子不知?哎,本想问问公子,也好知道那菜值不值得一尝?听说很贵呢,我私房银子不多,这才要先出来打听一番。” “个人口味不同,在下喜欢的,姑娘不见得会喜欢。” “不管喜不喜欢,好歹是难得一见的名菜,天下谁人会嫌吃到的菜多呢?有的人还以此炫耀呢。”四九看着他,想知道面临绝色,他是尝还是不尝? 赵昊转眼看她:“别人如何我不清楚,我自己却并无兴趣尝尽天下名菜,有一两道喜欢的就够了,吃得多了杂了味儿反倒不好了。” 所以,妻妾也是贵精不贵多吧?难怪那么多闺秀,只选了三个,原来不是人家不优秀,而是这个人太挑剔! 四九转身面对他,一双明眸故意眨了几下,脸带笑涡、眼泛笑意。 “我这样的可有兴趣?” 赵昊掀了掀眼皮,一脸漠然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嘴角一勾,双手一伸揽住了四九的腰肢,整个人压下来。 猝不及防的四九只得不停往后仰,身体被折成了一支婉转的花,他的脸仍然紧凑在她眼前,一抬下巴似乎就能碰到。 “我若说是呢?”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魅惑,眼神也带着可怕的光芒。四九眼睫吓的直扑闪,这个人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这样吓人? “你……你你这个……色鬼!” “怎么,怕了?”赵昊说完,眼睛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唇就压了下来…… 靑婉一惊之下,下意识侧身翻转,却在一瞬间被一只手抱住腰身,顺利地翻过身来,而那具有压迫的面孔和眼神早已远离了她,再度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魅惑可怕的像个魔鬼的人根本不存在。 “姑娘,玩笑不要乱开,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不愿尝试新事物、新菜式。”恢复一脸冷漠的人已经转过身去,他背手看着天边圆月,语气清淡地说了一句。 四九说不出心中感受,一时失落一时高兴,从离开京城就一直压在心上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了。 “对不起,看你长得好看,便想和你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 “对了,你是不是在怀疑顾世仁贪墨赈灾银?呐,我给你个宝物,你的烦恼就可以解决啦!” 赵昊惊奇,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刚转身就见那姑娘纵身一跃跳下了船头! 他心中一痛,疾步飞奔过去……却见,那姑娘半个身子浮在水面,在一片莲叶间折了一支莲蓬,很快又游回来,对扒着船舷一脸震惊的赵昊说到:“拉我一下。”一支白皙细嫩的手臂伸了过来。 赵昊将她拉上船,就见这姑娘灵巧地抠下正鲜嫩的莲子往嘴里塞了一颗。 又给他嘴边递了一颗:“我尝过了,很清甜。” 看着她笑的亮晶晶的眼睛,赵昊张嘴吃了莲子,她便又低头剥起来。 没几下,莲子剥净后,她举着空空的莲蓬笑了,转身不知做了什么,再回头就将那空莲蓬塞给他。 “这个可以听到并记录下别人的言语声音,你只要将这个放到顾世仁的卧室或书房,一切就都知晓了。” 那个姑娘离开后,赵昊想着她的眉眼,在船头思索了半晌儿。 再度回到船舱,王月娘已经等了多时了,见他回来,一脸委屈地说到:“难道奴家的曲就那般难听?公子听到一半就将奴一个人撇在这里,真是好让人伤心。” “并非曲子不好听撇下你,刚外面有姑娘唱曲,声似故人,便出去看看而已。” “什么姑娘?刚刚除了奴,还有谁在唱曲子?公子莫要哄我。” 赵昊拿茶盏的手一顿,不确定地问她:“你当真没听到?她唱的似是前人的旧词《小桃红》。” 王月娘惊讶地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 “骗你作甚,连她芳名、家住何处我都问清楚了。” 王月娘却连连摆手:“别处不敢说,这钱塘江渡口周围,还没有我王月娘不知道的人口,正阳大街最里头明明是一片莲塘,哪来的人家?” 赵昊的心冰凉一片,忙跑出舱门,又问那一直立在身后的下人,下人却说,公子刚刚一人在船头站了许久,并不曾有什么姑娘。一抬头舱门上确实挂着两盏红纱灯,怀中的莲蓬也还在。 不敢置信的惊讶伴随着急切一齐袭上心头。 他只是怀疑,她究竟是谁?会是她吗? 20.月下逢 正阳大街最里面的莲塘是杭州城大户人家的私产,主人家常年在外经商,这莲塘虽然定时有人打理,知道的人却不多,人迹更是少见,因为位置实在偏僻。但风景倒是意外地美不胜收。 赵昊站在风荷致致的莲塘边,目之所及是一片接天莲叶。挤挤挨挨的碧荷中间点缀着粉的、白的荷花,有的打着苞,有蜻蜓立在上头,有的蓬勃盛放,风过便轻轻摇摆,犹如刚刚出浴的美人。 从花妖娇娘那里他知道她大概不是普通人,而是妖精……他既不能相信也不肯相信,可真正到了眼前,他似乎也不在乎这些。还记得三年前那个雨火交加的夜晚,她的一举一动不曾避过自己,那些仙术、仙丹,甚至最后她投入水中还说是回家去了……贵妃的离奇失踪、宰相的欲言又止,那时他猜测过、怀疑过,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的确不是人类。 船上那个神似她的女子,更是来去无影、行踪诡异,他却一点不觉得害怕,甚至是急切的、激动地,总觉得只差一点仿佛就能揭开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就能看到一直想着的那个人。 是你吗?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会害怕,出来见见我呀! 赵昊心中呐喊,不知道这无穷的碧绿之下是否有她? 仿佛听到他心中的声音一般,远处的一株白莲摇晃了一下,眼前的天地仿佛瞬间进入了夜幕,在朦胧薄雾中,一个身着银白衫子的女子缓缓向他走来,那熟悉的眉眼,正是神似故人的婉婉姑娘。 “你不怕我吗?”四九问他。 “可我更想知道你是不是她?” 四九抿唇一笑:“你都知道答案了还问?” 他的脸上现出难得的柔和颜色,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脚踩在云上一般向她走近了几步。 “故意扮成青楼女子来气我?” 四九两手绞在一起,脸鼓鼓地不看他:“为什么要气你?我又没气。” 第13节 赵昊哼笑一声:“没气,不肯直接来见我,反而花楼里试探我反应,嗯,不是生气,是想跟我玩玩儿。”说完,宽袖一振,两手不慌不忙地背到身后,眼睛看着身边荷塘,嘴角却微微勾起。 四九想到那些传言,他连下江南都不忘带着姬妾,便心中泄气,提不起心气答他的话,只一双美目定定看着他。 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赵昊见她这样,心里闷得难受,这丫头,三年不见,连句问候也没有,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他转身看向四九,月华如水,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赵昊只需一低头就将她全部的表情变化看进眼里。 “你可好?” 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眼里很有压迫感,四九也不好突然往后退,就置身于他的气息之下,成年男子醇厚熟悉的味道让她眩晕,思绪一会儿回转一会儿飘忽,好一会儿她都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正在干什么?自然也做不出正确的应对。 面对他的问候和关怀,内心抗拒但又迷糊的四九嗫嚅着嘴唇,忍不住就答道:“很好,你呢,也好吗?” “我不好。” 四九讶然看着他。 “你跳进河里就不见了,我很担心你。皇家侍卫在护城河里连续打捞了两个月,云弟说,两个月连尸骨都要化了,你可知我那时是什么感受?我看到那个荷包了,你是想用它告诉我,你没事对不对?” 四九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啊,那你怎么还一直找我? 她眼里的意思赵昊看的明白,便苦笑道:“你倒是走的潇洒,那时我对你的身份还只是怀疑,哪里真敢放心抛下你不管?无论如何都要试试,万一你不是……不过也幸好你是。”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是……妖,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你会给我下毒还是会吃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两人相视而笑。 月夜里,四九一挥袖,茫茫荷面荡开一条宽阔的水道,两人登上一只小舟,在月色下一起撑篙摇桨,向莲叶深处划去。 “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妖?唔……说起这个有些不好启齿呢……”渐渐远去的对话随舟上清风散在夜幕里。 回到府衙已是月上中天时候,花侧妃闺房里的灯还亮着,看来是又等了王爷一晚上。 门房的老仆是这宅子里的老人,被顾大人连宅子一起送给了南下督查的梁王,总共侍奉他不过两月余,倒是和整日在后院的花侧妃见得多些,心里不免为花侧妃抱不平。 花侧妃不说青春正好的年纪、琴棋书画兼备的才华,只说那长相,就足以美得让人走不动道了,怎么王爷就不懂红袖添香、娇花解语的妙处呢?两月里只去了侧妃院子一次,还是因为侧妃那天到街市上逛了一回的缘故。 王爷把这佳人看的这样紧,却又不好好怜惜,真不知是如何想的? 正被人腹诽不已的梁王已经进了自己的书房,不一会儿竟然转身去了侧妃的院子,老仆惊叹不已,隔了快两个月,王爷总算想起侧妃了。 “珩郎,今日怎这样晚?我等了你许久。”娇娘出现时永远是整洁从容、神采奕奕的,就连她的屋子无论何时进来都清香盈室、纹丝不乱,赵昊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人如此完美? 当然,她不是人,自然不能算在其中,一切始终如此无可挑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见识过婉婉法术的神奇,这些便也不奇怪了。 “这里没外人,你无须如此作态。”随意找了一把椅子,赵昊四平八稳坐下,对她故作亲昵的话没有直面应答。 娇娘依然轻笑盈盈:“珩郎这是什么话,三年了,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懂吗?” “别忘了,你的媚魂术只对仆从下人有效,对我是没用的。我有话问你,好好回答。”赵昊也不再多言,一个眼神过去,娇娘果然不再打马虎眼,在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静静听他说话。 “跟在我身边三年,你也该知道我的为人,只要答应了的事,必不会食言。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要不要说定水珠的下落,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事不过三,再不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反正那玉牌对我是没什么用处的。” 听到玉牌两字,一直方寸不乱的娇娘瑟缩了一下。 三年前,娇娘为了得到赵昊的心,对他施不了媚魂术,便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坏了赵昊很多事。赵昊早就知道元夕火灾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后来索性设了计,将三皇子和娇娘一网打尽。 三皇子几乎废了后半生的前程,被发配崇州,而娇娘凭借妖术逃出生天,倒是让赵昊意外中获得了她身上的玉牌。 那玉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娇娘看的十分要紧,只要他说要砸了那玉牌,从容不迫的她瞬间就吓的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本想用玉牌换回定水珠,娇娘却抵死不说,即使他以砸玉牌相胁,她才说出定水珠不在她身上,但保证想办法将定水珠取回来换取玉牌。 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间他只问了两次,看得出来她说的不是假的,但他不能再等了。婉婉虽未说那定水珠是作何用处的,但她一回来就避开花妖,想趁其不意拿回定水珠,可见那东西对她很重要。 “再给我几个月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赵昊瞥了她一眼:“我等不了那么久,最多十天。” 他起身,正要出门时,又回头说了一句:“换回你自己的样子吧,即使顶着康平郡主的样子一辈子,你也不是她。” 他走后,娇娘身子一软坐在地上,眼里的泪就滚滚而落。伸手抚摸这张脸,她失望又难堪。自己的脸?早就不能看了,还怎么变回来? 其实,她现在的模样和四九也不太像,毕竟她变得只是和三年前的杨靑婉有些貌似,经过三年,自然越来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定水珠一直就不在她的身上,她也根本不是很清楚那东西的用处。当年,一次打斗中定水珠被雉鸡精所夺,那雉鸡已有一千多年道行,比自己厉害的多,她根本没办法将那珠子夺回来。 她更不敢对他说实话,怕他没有顾忌之下砸了玉牌。 这些年她只能一直和那妖精保持联系,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成功,这次离开京城倒是能让雉鸡精放松警惕。若是此时设下智计,以那妖精对她的提防,即使成功恐怕也要月余,可如今他说只有十天……这可如何是好? 那玉牌若真引来了仙子,她也就别想在人间逍遥了,甚至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娇娘一想这些事情,头疼的不行。 四九也头痛的不行,有亲戚找上门来了。 21.花娇娘的计划 那小乌龟往四九面前一趴,就懒洋洋地不走了。还说自己的爷爷是龟爷爷三叔的二儿子的三孙子家的铁哥们,算起来,自己和四九也差不多算是表姊妹了。 我表你奶奶个腿! 四九很郁闷,这样的关系也能扯在一起,那她的亲戚怕真是早已遍布五湖四海了。 “四九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呀!我们真是被那老妖婆害惨了,江里的虾蟹虫鱼都要被他霍霍完了!” 小乌龟咬着她的裤腿直摇晃,还能一边挤出空间骂的唾沫星子四溅,四九都深深为她口中的老妖婆感到悲哀,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个好好的男妖精才会被骂成老妖婆? 小乌龟口中的老妖婆是一条黑蛟,通体漆黑,无角,背生硬刺。听说这条黑蛟修炼的极为精进,才将将一千年的光景,竟修炼到了灵仙的境界,原形足有三四个人合抱的巨蟒那般粗,看起来极为吓人。 要知道,这都一千一百年了,阿娘才刚刚修到地仙境界,就连龟爷爷也是东海为数不多的一个灵仙而已。 “你都说了,他已有一千年道行,我如何是他对手,哪里帮得了你们?”四九将它从裤脚上扯下来,举在眼前,两个鳞甲类海虫大眼对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小乌龟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别逗了’的表情:“谁指望你去斗那妖精啦,你去那不是送死?我说的是定水珠!水族都知道那东西是上古神物,不仅能引水施雨,还能制服妖魔,特别是水中的妖精格外怕它。当然如果能得己所用,那也比别的神物更厉害,能让修为大增,运气好的立马飞升登仙也不是没可能。” 四九明显不知道定水珠这么厉害,一时目瞪口呆。 “前几天从东海走亲戚回来的水族说龟爷爷把那珍贵无比的定水珠给了你,大家都羡慕的不得了,而你正好又来了这里,这可不是大好机缘?定是上天安排你来为我们降妖除魔的!” 小乌龟口才了得,明明是羡慕嫉妒得到定水珠的四九,但话音一转便是事关水族生死的大义,话说的冠冕堂皇,让四九也不好拒绝她的请求。 可是……可是…… “定水珠不在我身上,被一只花妖抢走了,等我把定水珠抢回来一定去给你们帮忙!” …… 室内锦帐重帷,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哪来的力量,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忍不住想掀开那重重帷幔。 一股清雅馨香的气息隐约飘散在空气中,说不出的沉醉迷人,赵昊一向自持稳重,但在这种情境中,也不由自主地沉迷,朦胧轻渺如坠梦中。 手不受控制地将那帐子一层层掀开,终于看到那个正卧在塌上的女子。 乌发散开摊在枕上,娇俏美艳的小脸上一抹嫣红,睡得正沉的容颜天然一股媚态,和他想象中一样美好。 虽然心里知道她是一只青虾精,但他不知为何并无害怕。 犹记的以前,她还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不要怕,她不会伤害他……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婉婉什么性情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样一个简单美好的孩子,即使是妖精,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人。 她横陈在被子外面的胳膊细腻莹白,美玉一般,寝衣领子散开着,露出隐约的滑腻肌肤……赵昊喉中一动,心怦然乱跳起来。 他轻轻抱住那轻盈的腰肢,颤抖着亲吻她小巧的嘴角……她的衣服像丝绸一样滑了下去,触手温润柔软……她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是他便也伸出手抱住,还在他肩头蹭了蹭…… 他再也忍不住,手下游走在令人沉沦的美好身体上,嘴忍不住去追她害羞躲闪的唇瓣…… 门外轻轻的扣扣声惊醒了他,是伺候他的小厮李秀。 王爷平日里辰时就起来,不是去后院练功就是在书房练字,今天眼看都快午时了,怎么还没睡醒? 担心自家主子安危的李秀只好来敲门试试,谁知,内室突然有响动,接着一只玉瓶摆件就砸到门上,听见材质结实的玉瓶骨碌碌滚落地上的声音,他不敢再言语,端着洗漱用品像鹌鹑一般缩了回去。 赵昊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身、下凉丝丝滑腻腻的感觉让他浓眉倒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做这样的春、梦。 十六岁守孝,十八岁在御花园假山群里遇见她,那时他还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也不喜欢多愁善感又阴险狡诈的女子。直到二十三岁,无论是父皇还是下臣都在为他的婚事着急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那个丫头。结果她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里自己更是困于阴谋斗争、除了她也无心他人。 一晃,如今自己已经二十有六的年纪,以前不想还没什么,如今一想,就做了这样荒唐的梦,看来,是憋得狠了。 洗漱完,李秀正要退下时,他挥袖一指,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李秀愣愣地盯着王爷指的床榻看了半天,使劲儿回想,难道自己昨天忘了给王爷换洗被褥了?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去铺床,结果……很快,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傻笑地收拾完,出来正碰上门房老仆,差点撞了个对怀。 “哎呦,你老人家走路慢点儿,干什么这么急惶惶的?”李秀一声哀叫,门房比较矮,又是从台阶下往上冲,铁头撞到他胸口了。 “哎呀,不得了了!王爷呢?赶紧的,我有事要向王爷禀报!”门房也不理他,还是一个劲儿地要往里面冲。 李秀把他用力往出搡,一边说:“王爷去书房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房子塌了?” 王爷的卧房也能随便让人闯的?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李秀整天跟着王爷,自认是王爷的小心腹还能不知道,这个老仆是顾奸贼连宅子一起送来的,还不知道是谁的人呢?更不能让他乱闯了。 “比房子塌了还要紧啊,我的天爷,侧妃不见啦!”门房急的直拍大腿。王爷看的这样紧的美人儿不见了,还不得翻天?作为知情人他无论如何要赶在第一个来禀报消息,不然后头怕是少不了吃挂落。 什么?侧妃? 李秀脑子当了一下机,也不怪他,他整日里跟着王爷东奔西跑没怎么在宅子里待,自然对花侧妃的印象也不深。 这时候,难免就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王爷连下江南也要带着的、却没见王爷在人家屋里待过一晚上的花侧妃?不见了? 他转头就往书房跑。 老仆也跟在后面恨不得一下子奔到他前头,可惜自己到底年龄大了,追不上,只能踉踉跄跄跟在后头。 说了事情经过,王爷沉默了一会儿,去内室转了一圈,回来便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李秀和老仆嗝了一下,都没想到王爷是这反应。 李秀虽然知道王爷并不喜欢花侧妃,但看他整日里对花侧妃的去向了如指掌便也不确定了。可如今看来,昨晚王爷那啥应该和花侧妃没啥关系。 俩人正要告退出去,就听王爷又补了一句:“……她回来后先来报我。” 哦,这么一说,王爷是知道花侧妃的去向的? 其实赵昊也并不确定,不过玉牌还在他这里,花娇娘不可能离开,那么应该是去拿定水珠了。 三年里,他也不可能真的全信花娇娘,跟踪几次后隐约知道定水珠在另一个妖精手中,而且花娇娘很怕那妖精。 第14节 很清楚人妖有别的赵昊便没有再动别的心思,他知道自己不会是妖精的对手。 花娇娘确实是去找雉鸡精了。 雉鸡精是西山上修为最高的妖精,周围的小妖们无论天赋如何、勤奋与否,没有一个能像雉鸡精一样修为突然之间突飞猛进、出神入化,一跃成为地仙。 但花娇娘知道。 有一次和雉鸡精打斗,她就觉得此妖的法力有些邪乎,按说她是百花仙子门下的,也算是个半仙,不至于和雉鸡精比起来这样不济。 直到雉鸡精突然化身一股黑色飓风向她袭来,她感受到了那股黑影里面的龙气…… 后来,对西山细细观察之后,花娇娘确定,这只雉鸡精也是只邪妖,他竟然吸食了帝王的龙气。 西山是皇帝的陵寝之地,埋葬着本朝的先祖皇帝。 因此,面对力量的绝对悬殊,花娇娘只能智取。 这只雉鸡精有个毛病,好色。 他自己长得一言难尽,所以对于长得好看的人都特别喜欢,尤其是见到美貌女子就走不动道了。 当年花娇娘顶着杨青婉的模样,在和雉鸡精打斗中还被他放了水,花娇娘后来知道这是他对于长得好看的人特有的优惠之后,差点没气得提剑再次打上门去。 他倒不是喜欢娇娘,而是就喜欢盯着好看的脸瞧。 所以,这一次冥思苦想三个日夜后,娇娘变成了一个美貌无双的少妇——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娇娘在皇帝宫中看到的一幅画上的美人,红菱是也。 她化身一个貌美的柔弱女子在西山偶遇雉鸡精、然后和雉鸡精在洞府中恩爱厮磨,使用美人计将雉鸡灌醉、再使用法术浑身散发狐狸精的狐臭味把雉鸡精吓了个半死…… 最后偷回了定水珠,她却想占为己有,从此远走高飞。 22.奇怪的雨夜 毕竟,赵昊只知道玉牌对她很重要,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玉牌,只要玉牌不碎,没人知道她的踪迹。而以赵昊的为人,不会无缘无故摔了玉牌。 可是,走了一半,她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这什么定水珠怎么用啊?! 最后只好蔫儿头耷脑回了苏杭。看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归得不到的。 另一边,李秀刚把王爷的衣服被褥晾上,就听到门房老仆又进了正院。 “哎呦,您怎么自个儿洗起衣服来了?梅花那几个丫头呢,咋不让她们洗去?” 李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平日自然由丫头们洗了,今天,特殊嘛,王爷不把他当外人,他也得把王爷的脸面给兜住了,这种事能让丫头们知道么? 老仆面对王爷的贴身小厮还是很有礼貌的,客气了一句,也没指望他回答,又说:“门外来了一位天仙儿似得姑娘,说是找王爷。你看,要不要进去禀报一声?” 李秀留了个心眼儿,昨晚才那样儿,今儿就有‘天仙儿一般’的姑娘找上门来,这个姑娘看来不一般,想着他就让老仆赶快去前院把人迎到前厅,自己这就去禀报王爷。 老仆一边往回走,一边嘀咕:“这做王爷就是好啊,刚走了个美人儿侧妃,这就又来一个天仙儿姑娘,艳福享不尽哦……” 四九在前厅里这看看、那瞅瞅,新鲜的不得了。 在海里,除了龙宫,其他地方尽管蚌珠、宝物也不少,但终究没有人间这样精致,又充满烟火气息。即使这两天住在荷塘里,也只能在荷叶、花瓣中睡上一夜,美倒是美了,看得多了也没趣。 赵昊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后面的沿廊上逗鸟。 檐下挂着的架子上是一只鹦鹉,顾世仁送的,大概还没养熟,也不会学人说话,反倒是整日在架子上扯着翅膀想飞,可惜脚上挂着链子,挣不脱只能哀哀地叫唤。 四九来时,它倒没有叫唤,只是蔫蔫儿地在架子上啄脚上的链子。 四九以为是只鹦鹉都应该会学舌,便连连逗它说话。 “嗨,你好!” 鹦鹉不理。 “你也该和我问个好,学我——你好!” 鹦鹉抬头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啃脚链子。 “怎么,看我不是你主人就欺负我啊,不行,你不乖小心珩之把你炖了。” 鹦鹉充耳不闻。 四九四周瞧了瞧,端了旁边花架上的鸟食要喂它。 “你看,有好吃的,学我,给你吃的,——你好!” 四九端着鸟食,一脸期待地瞪着它。赵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立在原地想看看她还能怎么办? 结果,四九连连给人家问了许多句好,那呆鸟就是不上道,半句不搭理她,逼急了就吱哇叫两声,扯着翅膀要飞。 四九见此,连忙放下食盘,退后几步,连连摆手说:“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嘛,别发脾气。”她见那鸟似是怒了,扑腾着翅膀欲飞的时候,四九心里一凛,有些害怕,忙安抚它。 见那鸟不飞了,四九上前,想给它的食盒里添一点吃食,伸手捻了一撮刚够过去,那鸟猛然飞扑起来,冲四九手背啄了一口。 “呔!”赵昊已经冲过来,一挥袖将那鸟打了回去。 四九吓的连连后退几步,待他捉起她的手一看,那白皙的肌肤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中间被啄到的地方冒着血丝。 “没事没事,我给吹吹。” 正疼的眼里泛泪花的四九听到他急切中的安慰愣住了,一向高冷的珩之竟然也会哄人?还是这种齁甜的风格? 但是她很喜欢。前世她是家中独子,父母捧在手心疼的公主,温文儒雅的爸爸经常就是这么哄她的。 她看着珩之傻傻一笑,眼里还盈着的泪滚落下来。 赵昊心里说不出的柔软,手指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突然在她颊边亲了一下。 四九呆呆地看着他,这和那一次不同。那一次她是惊诧的、懵懂的,这一次……其实那一瞬间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的……看着他的眉眼,她竟然有些期待他的吻。 他的唇温润,火热的气息在脸上扫过,四九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赵昊转身把那呆鸟训了一顿,借此掩饰自己失控的行为。 四九也转身看着一边的君子兰,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在害羞,欢欢喜喜地认起不同的花来。 “这里真不错,物事摆放的都很有讲究,气象很高雅。”四九不自觉赞了一句。 就听珩之醇厚的嗓音响起:“那就住下来,我让人去收拾屋子。” “啊?不用……我要回去……”四九话还未说完,就见珩之对李秀吩咐了几句,那小厮贼笑着就跑了出去,也不理四九未完的话。 “珩之,我不能住下,惊动了花娇娘,万一她带着定水珠跑了怎么办?” “定水珠不在她身上,而且,她今天已经走了,应该是回京城去拿定水珠了。” 那晚光顾着说自己,珩之的情况,听了他纳三个妾的原委之后,其他的她都没怎么关心,自然也不知道定水珠的具体下落,以为还在花娇娘那里。 听了珩之的解释,四九愣了愣。 那个玉牌,她知道是什么东西,那是仙人的身份铭牌,龟爷爷也有一个。这么说花娇娘还是一个半路黑化的小仙?而她的仙门极有可能是掌管百花的百花宫。 若是玉牌碎了,百花仙子就会收到消息,她在人间的所作所为也就遮掩不住了,自然恐惧非常。 李秀没一会儿又来了,这次还带着一个老大夫,赵昊按照大夫说的,给她手上涂了药膏,包扎好。 四九没想到,他安排的屋子就在自己卧房旁边。 夜晚,天色突然变了,狂风呼啸、乌云翻腾,不一会儿就下起大雨来。 窗棱被风刮得哐哐直响,睡在里间的四九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这两百年的东海生活让她与水融为一体,越是在水里她越是觉得安心。 此刻,她正瞪着大眼睛躺在床上数鸟。精美的丝绸帷帐上绣满了飞凤,仿佛将小小的四九围绕在里面,只有瞪着眼睛四九才不会觉得它们好像要冲下来吃了她。 扣扣,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响起。 “婉婉,睡了吗?” 是珩之。 四九一骨碌爬起来,将门打开,风雨大作的深夜里,不时电闪雷鸣,偶尔的电光和霖铃雨声中,一个身披墨色披风的高大男人立在门口,袍角被风卷起,额前的碎发湿哒哒地贴在颊侧。 “你淋雨了?” “没有,风雨太大,过来时被浇到一些。” 四九把他拉进屋,找了干净的布巾子给他擦头发。 “天突然就变了,……你怕不怕?” “我不怕。” 四九擦了一会儿,见眼前人不言声了,想他说这话难不成是他自己害怕? “你怕么?没什么的,不过打雷下雨而已,这段时间不正在为干旱发愁么,这一场雨要是能下上一晚,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四九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欢喜起来,仿佛是为自己解决了一桩大难题。 突然下雨赵昊自然喜不自胜,最近他一直在为江南的旱情忧心,正愁继续这么旱下去,今秋恐怕又是颗粒无收,百姓们真要活不下去了。 但是,听到四九问他,你怕吗? 心里真是一口老血,还喷不出来,堵得他难受。 不过,换个角度想,只要达到了来这里的目的,谁怕谁不怕也不是那么重要,不行他就当弱势的那一方也许也不赖? 云弟不是说过,他那媳妇儿一向强势,自己越是和她比强越是不受她待见,反而要是扮小媳妇儿样,却能得到她的照顾和同情,感情倒愈发好了。 赵昊虽然于感情一道没什么经验,但架不住人家智慧过人、举一反三,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也能得到启发。 赵昊转身握住四九的手:“好了,不用擦了。你还穿着寝衣,快到床上躺着去。” 四九刚刚着急,是光着脚跑出来的,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些冷,但又怕珩之就这么走了,连连摇头:“我不冷,我们说会儿话。” 明明手上一片冰凉还说不冷,赵昊心中叹气,拉着她到里间:“躺床上说罢,我陪着你。” 四九又后悔留他了,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 她若真是四九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偏偏她也是有过初恋的人,这话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偏了。 “那个……那个睡一起,不,不合适吧?” 正拉着她往里走的赵昊脚下差点一个趔趄,她在想什么? 我只是想坐在床边而已,赵昊深感憔悴。 “要不我们今晚秉烛夜谈?” 四九一听,立马构想出一副‘巴山夜雨涨秋池,执手共剪西窗烛’的浪漫情境来,顿时眉眼飞扬,欢喜的连连点头。 第15节 23.灾祸之源 红烛在帘外摇曳,四九抱着被子卧在床上,赵昊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烛影绰绰,将两人的影子映照在床帐上,朦胧中有种说不出的静美安好。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妩媚动人、撩人心弦,赵昊不敢再瞧,转了视线说到:“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 晚上他才给换过的药,如今包扎的布带已经松散了,大概是她睡觉不老实蹭了。 赵昊索性几下将翻卷了的带子拆了,她细嫩的手背上已经是乌紫的一团,微微肿着。 他心里叹息,怎么这药见效这样慢?明天要去找些更好的药来才是。 重新上了药,再包扎一番,他一边把四九的胳膊放进被子里,一边说道:“晚上睡觉把这只手放在被子外面,不要蹭着了。”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来时狂风大作、风雨雷电齐下,去时又匆匆忙忙,仿佛一瞬间就雨收风住了,真是奇也怪哉。 四九哀叹,就下了这么一会儿,对旱情起不了多大作用。 赵昊也眉头紧锁,看来还是要尽快找出解决之法,至少也要保证江南几十万亩良田的收成才行。 “顾世仁的事解决了吗?” 顾世仁本是杭州知府,但是只贪污腐败、搜刮民脂民膏的蠹虫,更是趁着江南大旱趁火打劫,大发国难财,连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也敢贪污。 赵昊此次来江南主要就是为了解决 这件事,因为有了四九给他的神器,顾世仁很快被人赃并获,判了秋后处决,如今已经被押往京城了。 但是,看着江南在干旱之下寸草不生、百姓困苦难言,赵昊决定还是再在江南留一段时间,想个办法缓解一下旱情。 植树造林、防风固沙、保持水土……一瞬间,四九脑子里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呸!她在心里连连吐槽自己,忙把这些毫不相干的东西塞回去。 对于干旱,她还真没有什么具有建设性的办法,不管是前世的知识,还是这辈子的法术。要是让她假扮龙王招来一场小雨还是可以的,但要解决一方旱情,别说她,就是龙王没有上面的旨意也做不到。 “需要很多很多水啊,哪里才有水呢?……东海有啊,可是能引过来么?”四九看着帐顶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可一看到帐顶飞舞的凤鸟,她又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赵昊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东海……引过来?东海太远了做不到的,倒是杭州的西湖和钱塘江是最近的水源了,引过来……好像,也不是不行。” 四九咦了一声,连忙问他:“引钱塘江的水吗?……对啊!钱塘江水足够杭州的百姓用了。”她想起那清风楼就在钱塘江中小岛上,那时正是旱情厉害的时候,即使如此,钱塘江依然碧波荡漾、烟柳如画。 赵昊一脸笑意,突然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婉婉,这下好了,要是引水成功,江南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四九嘤咛一声,挡开他还要再来的手,将脸埋到枕头上,听他这样说,抬头道:“感谢我做什么?他们要感谢的大恩人正在我面前坐着呢,到时候定要你胸口带朵大红花出去游街,光收大姑娘小媳妇的荷包帕子就够我们回京城的盘缠了。”说完赶紧再次把脸埋回去,因为珩之听了她说的,一脸诧异又伸手要来捏她的脸。 赵昊见她躲得快,便恶向胆边生,两手伸进被窝握住她细腰呵了两下,四九像条跳出水的鱼一样,一个激灵翻过身来,手就去捉珩之那不安分的爪子,嘻嘻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正打闹的欢,四九又看到那像是在朝她扑来的飞鸟,吓的一个激灵。 摆脱了珩之的手,四九非要起来找剪刀。 “干什么?” 她哭丧着脸,支支吾吾:“我可不可以换个帷帐?这个让我剪了它吧……我不喜欢那鸟!” 赵昊恍然大悟,干脆自己爬起来,朝外面喊了一声,李秀的声音竟然立马响起,四九都愣住了。 他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夜里有时要喝口水,习惯了,我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刚刚一直在外间候着呢。”赵昊解释完发现,婉婉的脸在隐约的烛火下也看的出来已经通红,这是害羞了? 等李秀递来剪子,四九都握不住。 真想让时光倒流回一刻钟以前,至少不要让她听到李秀的声音,她还能骗自己假装不知道! 带着气愤和难堪,四九扯着帐子就咔擦一剪子下去。 赵昊连忙过去制止了她:“你慢点儿剪,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他是我的小厮,不敢乱说一句的,你放心。” 说完,他光脚上了床榻,几下将帷帐整个拆了下来:“李秀,再拿把剪刀来!” 见他也和自己一样义愤填膺地绞帐子,四九噗嗤笑了。两剪子下去,那帐子已经不能看了,赵昊还一边笑一边剪,对她说:“明天给你换一套缠枝莲纹的帐子来。” 四九笑的满面春风、美不胜收:“珩之,这是我过的最好玩儿的一次夜谈会。” 秉烛夜谈又称夜谈会?赵昊似乎又领悟了一个新词。 当花娇娘回来的时候,四九和赵昊两人正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摘葡萄,架子上的一串串紫葡萄水晶一样诱人,四九非要自己拿剪刀站在凳子上摘,赵昊怕她摔下来,便站在她身边一手护着,一手还能凭借身高优势偷两颗漏网葡萄。 “珩之,你别这样吃,等我摘好,洗净了……呃,花妖?”四九话到一半,发现院子里站着的女子吃了一惊。 确实令人吃惊。门房的老仆见了回来的侧妃一时都忘了请安,等回神进去禀告王爷都落后了一步。此时,侧妃正和那天仙儿似得姑娘面对面站着。 而侧妃之所以令众人吃惊,是因为她好像突然之间就老了几十岁,一身锦衣也皱皱巴巴,仿佛许多天不曾换过。从来气质高华、整洁的一丝不苟的花侧妃突然变成这样……这还是花侧妃吗? 赵昊早已挡在四九前面,在他心中花娇娘和婉婉是不容水火的仇敌,而婉婉貌似还打不过她。 其实,这都是他的错觉。 四九从石凳上蹦下来,手中还提着一串葡萄忘了放下,就跑过去,站在花娇娘面前诧异地问:“你遇到别的妖怪了,怎么这样狼狈?” 花娇娘看这这张比之三年前美的更加摄魂夺魄的容颜,心里闪过一丝嫉妒。 自己付出容颜枯竭的代价狼狈地站在这里,她却顶着绝美的容颜,欢声笑语地与喜欢的人在摘葡萄,而自己辛苦夺回的宝物却要给这个女人。 这多么讽刺,多么令人嫉妒。若不是为了玉牌,她现在就想一掌打死这只虾精。 等她一脸关心和诧异地询问时,她只有更加厌恶。 四九想不出别的原因,能把花娇娘弄成这幅德行的,除了妖怪,还能有谁? “是定水珠!”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宝物?为何会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三人回到前厅,花娇娘简单说了一下经过,就盯着四九问定水珠的来历。 四九暗暗吞了几下口水,没想到昨晚那场狂风暴雨竟然是定水珠带来的?! 花娇娘偷回定水珠后立马飞回了苏杭,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屈服。 想到赵昊对这颗珠子如此在意,而那个夜晚,她也亲眼见到那只虾精用这颗珠子制造出一场无比神奇的阵雨,那么,这颗珠子究竟是什么宝物?有什么用处呢? 在钱塘江上,她启动灵力催动定水珠。 本只是随便一试,没想到那珠子突然释放出一股深邃的力量将她的灵力不断吸走,而她的身体却没有随灵气散失而虚萎,反而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压力,让她觉得这个方式是正确的。 于是她增加更多灵力去催动那珠子。果然,不一会儿那种强劲的吸力就消失了,仿佛婴儿喝够了奶水,不再拼命吸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渐渐强大的外推力…… 就在她与珠子相互吸收又抗衡的时候,天地开始变色,乌云翻卷、狂风大作。 很快,墨色的天空下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而她清晰地从定水珠中看到翻腾的蓝色水流,她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场大雨是定水珠引来的。 最让她欣喜的是,那翻腾的巨流仿佛给她的身体也带来了无穷的力量,正在她贪婪地吸收来自定水珠的力量时,那股外推力也越来越强,她渐渐被压迫的不能呼吸。 正要停止时,天地之间的风雨仿佛一瞬间被吸回了珠子中,云收雨住。片刻后,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化为蓝色的水柱从珠子中飞射而出,击中了花娇娘…… 这水柱仿佛是力量的反噬,她灵台受损、容貌迅速枯萎老去,身体却并没有致命的内伤。 这让花娇娘震惊无比,也好奇到极点。 这究竟是什么宝物,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威力?若是能为她所用…… “你的灵气带着黑暗的力量,是不可能掌控定水珠的!”四九的话打断了她的幻想。 “不可能!” 定水珠是上古女娲补天石落海而化,它的力量代表着纯洁和正义。 24.钱塘江畔 上一次自己使用时并没有感受到外推力,也没有从定水珠中获得力量。 而花娇娘虽为半仙,但她靠吸人阳气修炼,早已成为邪妖。定水珠吸收不了她的灵气,反而将灵气聚集起来,她越是投入的多,受到的反噬也越严重。 花娇娘一时不能相信,展开手掌,掌中渐渐现出一颗冰蓝色的珠子,莹莹放着辉芒。她定定看着珠子。 “难道我就活该受到这样的报应吗?” 她仿佛在自言自语。 四九有些同情她,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她的贪欲,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花娇娘的眼神越来越冷。 四九一凛,意识到她可能想做什么,焦急之中,身影一闪她已经飞到花娇娘面前飞手便去夺珠子。 花娇娘动作更快,收了珠子与四九对打起来。 一个回旋翻身,四九伸手去探她背在身后的手,然而,花娇娘灵活一转,光芒闪现间一阵花香袭来,四九连忙屏息躲开,这些美丽的花瓣都是致命的幻术。 现在的她速度变快,还可以勉强应付,她抽出一把幻术凝结的长剑,挽起一个剑花向花娇娘刺过去。花娇娘纵身飞跃而起,在空中和四九打斗起来…… 两人正相持不下,只听珩之一声高喝:“花娇娘,你若是想死,我祝你早登极乐!” 花娇娘一抬头,珩之手中正握着她的玉牌,见势就要往地上砸,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不要!” “把珠子给我!”珩之另一手伸向她。 四九已经放开了她。花娇娘自知不敌,已经泪眼盈盈地委坐在地。 僵持中,她终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帮我修复容颜。” 她还是不甘心,想再博一次。 珩之不等四九回答,面色一寒,举手便向地上砸去…… “不!”花娇娘终于失去所有筹码,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拦住了珩之最后的动作…… 四九举着手掌看那冰蓝色的珠子,确定是自己那颗。叹息一声,将定水珠收进了灵台中。 在这种被威胁的情况下,即使她有办法,也不愿意做这个好人。 花娇娘自那一天后就消失了。 第16节 门房老仆和李秀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都聪明地闭嘴不言,当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三个月后,苏杭一地的引水渠修建初现规模。 四九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珩之。 他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泡在钱塘江周围,督促引水渠的修建。这几天更是到了试用阶段,干脆住在了江边临时搭建的工地上。 苏杭百姓第一次见到这样接地气的钦差,连连感叹苍天有眼、朝廷有福。若是知道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代皇帝,恐怕更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虽然,李秀时常回来询问她的饮食起居,她过得着实不算差。但耐不住闷得要长毛了。 之前她想跟着一起去,珩之说太阳毒的很,会把她晒黑的。她就傻傻地听话待在府中,如今实在待不下去了。 甚至不顾李秀的劝阻,换了一身男装,四九悄悄出了门。 外面的太阳确实很烈,黄土路上都飘着热气,仿佛要把一切都蒸发掉。 等到了田地,四九才知道,男人的眼光有多宽广。 她还以为就是修建一些引水渠,将钱塘的水引到农田里就可以了。没想到,眼前的景象是这样的—— 围绕着钱塘江,到处都是修建工程的匠人和百姓,几乎人山人海。 在江水下游,地势较低的地方,有无数三尺宽、四尺深的水渠蜿蜒远去,一直延伸到农田深处。借助地势的优势,水流顺利地到达目的地。 在地势稍高的地方,江边出现一座座水转翻车,利用水流驱动水车轮旋转起来,上面的水桶便带着一桶桶水向岸边转去,水最终被灌进岸边不远的蓄水塘里,再顺着无数沟渠流进农田。 而在上游,地势最高处,出现了一排的高转筒车,借助湍急的水流,将江水提升到高岸之上。岸上同样也有蓄水塘…… 离江水远一点的地方,便在田中凿井、或者修建陂塘蓄水、陂渠串联…… 工程之庞大是四九没有料想到的,取水方式的多样亦是她所不知道的,例如那些水转翻车、筒车、陂塘……她不过说了一句最简单的话,而他想到的却如此周全和深入。 四九一边感叹,一边飞快地在各个工程之间来回看稀奇,原来这个时代的人们就想到了利用水流等自然的力量。 在一架水车旁还有好几个农家少年正光着脚踏水转车,水转翻车因此往岸边的陂塘蓄水的速度都加快了许多。 四九看的有趣,便也想脱了鞋袜上去试上一回。 那些少年也看到了她,有几个便接头接耳,说她的容貌看起来十分俊俏。有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从水车上跳下来,见她穿着锦袍玉佩边问:“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来了这里?” 四九拱手说:“听说钦差大人在这里修建水渠,我一时兴起便来瞧瞧热闹。” “对了,你们刚刚那样好玩儿吗?我可不可以试试?”四九怕他再问别的,连忙转移话题。 其他的少年便有人打了口哨,嬉笑着叫她一起。 四九三下五除二脱了鞋袜,便抓着水车上的竹竿往上爬,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还在下面推了她屁股一下。 四九脚一蹬,不经意将那人的手推开了。 大家都当她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她也不好表现的太扭捏。正好上面的也伸手拉她,很快四九就坐到了他们一起,光着白嫩脚丫子在踏板上用力蹬,便有水花涌过脚面,凉沁沁的。 一群少年一边踏着一边高声尖叫,欢喜非常。 “你的脚怎么和姑娘家一样,白的这样不一般?”一个心细的少年便问她。 四九脚丫子一翘,说到:“我家哥哥就是把我当姑娘养呢,总不许我出门,怕把我晒黑了,你看我的脚保养的多好!可是我想出来玩儿,想跟你们一样。” 这话说的本来还有些羡慕她的少年们都自豪骄傲起来,虽没有拍胸脯,但都想着以后要多带这个伙伴一起玩。 正在四九玩的尽兴时,从田埂上来一群人。为首的青衣公子身旁跟着一个年长的老者,他正偏着头和老人说话。 青衣公子也着实不太像个公子,他的袍子下摆扎在腰间,发冠虽然还是一丝不苟,但脸上汗迹斑斑,和玉树临风什么完全扯不上。 等四九注意到时,那群人已经在往水车这边走了。 不管珩之变成什么样,四九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形,瞬间想起自己是个古代大家闺秀这件事,慌慌张张就从水车上翻身下来。虽然她提着鞋袜跑的飞快,但架不住车上那群少年的声音更快。 “哎!你跑什么呀?荷包都掉了!” 四九脚下一顿,不知道是回去捡呢还是继续跑? 她正要拔腿继续跑,就听身后又传来声音:“咦,荷包上像是只肥鸭子,这不是女孩儿带的吗?” 这不行,再继续跑肯定要暴露了。四九眼一闭、牙一咬,转身几步奔回去,眼看荷包已经近在眼前,她正要伸手捡时,一只大脚出现在荷包边上。 “下去全都是土坷垃,脚丫子硌的不难受么?” 四九认命地抬起头,努力扮成一个无辜的鹌鹑样子。 面前的珩之弯腰将地上的荷包捡了起来。 “难……难受,所以,能让我先把鞋袜穿上再说话么?” 四九就看到,刚刚只是面无表情的珩之,突然脸色冷若寒霜,直盯盯看着她局促不安一直动来动去的脚丫子。 “你们在此等候片刻。” 然后,四九就被拎鸡仔似的,被珩之夹在腋下抱到一处小丘后面。 她的屁股挨了两巴掌,羞的像现了原形的虾子、弯腰缩背不肯抬头看他。 赵昊也不指望她抬头,这样才能坚持训下去—— “你还委屈了?知不知道错了?” 四九心里不以为然,她又不是真只有十六岁,对这种训孩子式的问话很有些难堪和羞耻。 但又怕他发怒。她是知道的,珩之真生气了根本不会这样和她讲道理,肯定一句话不说,只威压都能把人吓破胆。 “知……知错了。” “错哪儿了?!” 四九又是一颤,干脆一咬牙、一闭眼,听天由命:“不该不像个女孩子脱了鞋袜和男孩子玩耍!” “你还是孩子吗?他们还是孩子吗?”赵昊听了这回答,才真是气死了。恨不得告诉她,云弟的媳妇儿和她一般大都是两个娃儿的娘了! 她已经长成少女,是会让他晚上辗转难眠的女人…… 还有,那些少年郎,都十七八岁了,哪里还是孩子?! 一向稳重老成的赵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与她分说才好,气得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四九正一脸郁闷地揪着地上的小草,赵昊几步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一脸严肃地说到:“一、你错在一个人偷跑出来,不带下人。二、你错在不分轻重跑到这里来,到处都是水塘深渠,你不要命了?三、你错在不知善恶便随意轻信他人!” 第一次听到珩之一口气说这么多,四九愣了半天,等彻底消化了这一二三四条后,心中的郁气一散而光。没想到不是因为什么淑女教条、封建保守残余,反而句句都在为她的安全考虑。 四九心中愧疚,自己不过因为无聊,便无所顾忌地跑出来,却没想过这些问题。前世因为工作她也各地飞来飞去,从来不会忘了这些出门注意事项,如今,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想道歉又不好意思,四九看着他欲言又止,大眼睛眨了眨,干脆扑上去抱住了他。头搁在珩之肩上,她才吭吭哧哧地说到:“对不起,这次是我做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赵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有点懵,他不是在训她吗? 既然听进去了就好,赵昊白了她一眼,要帮她穿鞋袜。 啊哈?珩之刚刚……翻白眼? 四九噗嗤笑出声,不等他动作,自己勾了鞋袜两三下穿好。 25.黑蛟出来啦 等两人再回来,原地已经不见了那群少年,倒是跟着珩之的一群人还静静等在原地。 作为他的小尾巴,四九一起来到钱塘江下游,那里有一片圩田,每一圩方圆一里多,内有灌溉引流的水渠,外面修了水闸。 珩之向那些人介绍说,江南自古水量丰沛,只这近十几年才这样干旱。外修有水闸的圩田,旱时开闸,将上游的江水引进来,涝时则关闭水闸,防止农田积水过多,是目前最好的农田灌溉之法…… 四九莫名觉得自豪,看着上游的浩荡江水,一时忍不住嘴角轻翘。 突然,远处似乎有人声喧闹。 很快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争吵、又像是惊恐……四九觉得奇怪,珩之也察觉不对,几人便往那人声鼎沸处走去。 地势较低的江边围满了百姓。有人一脸惊恐和兴奋地大声说:“好大啊!那头上还长着长长的翅膀,老汉我在这江边住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怪物,肯定是妖怪!” “天爷!头上还长翅膀,那是够吓人的!” “哎,你那看到那妖怪的眼睛没?有……铜铃那般大!还闪光!” “这我倒没注意,一看到那乌漆嘛黑的长蛇我吓的只顾着跑了!” “在哪儿呢?没有啊!” “已经回水里去了……你来迟了一步。” “不会吧?真是妖怪我们还能站在这里?早被妖精吃掉了!” “嘿!老汉我还能骗你不成?” “真的,小伙子,我也看到了,这会儿又沉到水里去了。” “那你们还不跑?没准一会儿又出来了。” “对对对,哎!你们那群孩子,都归家去,赶紧的!” “你不走?” “我……我再看看,我们跑得快……” …… 这凑热闹的男人话音刚落,就见江心水面上水花四散,仿佛生出一朵巨大的水花。 众人惊呼。 眨眼间,水花中间飞出一条黑色的庞然大物,它昂着大大的黑脑袋,铜铃般大的眼睛十分吓人,颌下一对鱼鳍衬的那妖怪格外凶恶。 刚刚还舍不得离去要看热闹的人群早就惊声尖叫成一片,无数百姓连滚带爬地往农田里跑…… 那背生硬刺、通体漆黑的黑蛟在江面腾跃嘶鸣,平静的江面被它的尾巴拍打的水花四起。 珩之眉头紧锁,早已吩咐下去,让身边几位官员立即去引导周围工匠和百姓往安全地方转移,一个都不能少。 “婉婉,你和他们一起走!”他转身一边往江边离黑蛟更近的地方疾走,一边对四九嘱咐。 难不成你留下?别忘了我才是妖! 四九没有理会这话,直接跟着他便走。 第17节 珩之眼若寒星回头训她:“跟着我干什么?回去!” 四九也很焦急:“你打不过他的,我要保护你!而且,只有跟着你我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珩之眼睛瞥了几步外那些才认识了一个多月的官员,再看看如花似玉的婉婉,心一横,伸手拉了她就往黑蛟那里跑起来。 “怎么才能制住它?”一边跑,珩之就轻声问她。 四九很明显认出了那怪物,就是小乌龟说的在钱塘兴风作浪的黑蛟。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虽然定水珠法力无边,没准可以制住黑蛟,但她对定水珠的潜在技能还没有好好试过,怕贸然之下反而打草惊蛇。 “嗯……为什么要制住它?也许他没打算做坏事呃……”话说到一半,就见那飞舞的黑蛟突然向高岸边的一排高转筒车撞去,瞬间,珩之辛苦督建的工程化为齑粉…… “可恶!”浓眉倒竖的珩之突然从身后跟着的侍卫身上抽出长剑,指向那黑蛟,他高声喝到:“尔是何方妖孽?为何在此兴风作浪?若敢伤我百姓,我赵珩之绝不绕你!” 那黑蛟铜铃大的眼睛转过来,长蛇般的身子在空中腾跃了几圈,发出长长的嘶鸣,仿佛在嘲笑这个人类的不自量力。 确实是不自量力。即使赵昊从小习武,但他仍是凡人之身,如何能与一千年道行的妖精相比? 赵昊自然更明白,可是,如此情景下,他不能容忍眼前这妖精为所欲为。即使毫无把握,也不得不一试。 四九却见不得那黑蛟嚣张。 珩之如此挑衅,不过是想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避免百姓遭殃。 以前的她面对这种舍己为人的事只敢想想,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如今有人能如此勇毅,她有的只有敬佩。她要帮他维护这份勇毅。 瞬间,四九飞身入水。再出江面时,已是在东海的小妖模样,光洁的额上生着一支小小的青色犄角,这是水族的标志。她的眉眼之间泛着银色的氤氲水光,一身青光闪耀的碧色流仙裙,衣带飘摇,犹如神女降临。 只见周身灵气萦绕的四九举起长剑,向江中黑蛟刺去…… 珩之咬紧牙关,定定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错眼她会有个万一。 四九和那黑蛟在江面斗了几个来回,明显不敌,眼看便要落於下风,却听江边的珩之大喊:“和弱女子打斗算什么英雄?!真有本事来这里与我一战!” 黑蛟正觉得原身在江面上打斗不怎么方便,听珩之这么一说,干脆在空中一阵翻腾,化为一道光飞向江边。 四九也随即飞身回到珩之身边。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衣,轮廓分明的脸更显的锋利峻冷,一头蓬勃黑发在风中桀骜不驯地高高扬起,远远看着又粗又硬。他薄唇轻抿,侧着脸,手中提着长剑。 没想到这小小钱塘居然有东海水族出现,黑蛟墨昀诧异之中也更加好奇,这赵昊是什么来路? 他在江底观察他一个多月了。这人想法大胆跳脱,在江边大兴土木、莫名引走江水,他本想直接出现教训他一顿。奈何当时才下过一场怪雨,很明显是有异宝出世,他一时不敢太过招摇,生怕招来什么道行高深的仙君,这才忍了这些时日。 如今,这人身边又出现一个水族小妖,不知是否有什么不妥? 墨昀手中剑寒光一闪就向四九袭来,珩之和四九同时拔剑,一齐飞跃上前。 一阵剑影中,珩之很快不敌,四九焦急之中伸剑为他挡开黑蛟的攻击,却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黑蛟趁机打了她一掌。 四九跌落在地,吐了口血,珩之面色惊愤,抱住她一阵咬牙切齿。 黑蛟心中好笑,觉得自己这些年越来越胆小了。刚刚那一瞬间他已探清那小妖实力,不过一只五百多年的青虾精,连仙都称不上,还是只刚刚化形的虫子。而这个男人不过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罢了,无甚可怕的。 眼见黑蛟一阵疾风袭击过来,珩之提剑一跃而起,和黑蛟过了几招。 若单凭武力,珩之并不弱,可对手不是普通人。只见黑蛟指尖一挥,一道黑色的风刃刷地砍下来,珩之胸前便是一道淋漓的血痕。 珩之不理,毅然举剑向敌人刺去,黑蛟一个翻身闪开,又挥了一刀风刃、两刀、三刀……珩之身上的青袍很快被血色浸透,他嘴角也流下血迹,却依然拄剑立着。 看他仿佛一片风一吹便会飘然倒下的枯叶,四九连声的‘不要’早已发不出声响。她愤然催动定水珠,顿时一刹那光芒闪耀,所有人不自觉伸手遮眼睛。 看到定水珠,墨昀惊讶中带着狂喜,看四九的眼神带着掠夺和不怀好意的兴奋光芒。 不等他上前,定水珠突然释放出强大的灵力,将猝不及防的墨昀整个弹起,他的身体在空中一个翻转,落地时已经距离四九他们百里之遥,黑蛟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 四九几步跌走到珩之身边,他几乎不能动了。 泪珠扑簌簌掉落的四九,一边哭一边用灵力为他疗伤,正在关键时刻,珩之突然紧紧抱住她一个翻身……两人上下换了个位置,一股强劲的力量冲击在珩之身后,四九的心慢慢凉了下去…… 黑蛟知道珩之是她的软肋,在四九催动定水珠时他便将珩之抓了过去挡在身前,还邪恶地对她笑。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墨昀身后一阵飞花飘过,他被针扎了一般回身,趁此时,四九飞快抢回早已重伤的珩之。 原来是花娇娘。她现身时顶着一张被半边红痕遮挡的美艳面孔,在灵台受损的情况下,使用了近乎一大半的灵力攻击了黑蛟。 四九也摆出定水珠,要第二次催动,给予黑蛟致命一击。这时,那黑蛟突然一跃而起化为庞大的原形,迅速跃进江中,逃走了…… 四九咬牙跺脚,却没有精力去管他了,珩之此时已经气若游丝…… 26.蓬莱仙山 四九打算去蓬莱仙山找七彩灵芝。碧水石上有记载,七彩灵芝能活死人、肉白骨。 那么,珩之只能拜托给花娇娘和李秀了。 在去蓬莱之前,四九问过花娇娘,为何要拼着灵台碎裂的危险救他们? “谁要救你了?我只是为了他。” 四九诧异,难不成这三年她真爱上珩之了? “你曾经遭遇那样的背叛……”还敢再试一次?更何况,珩之从来不曾爱过她,哪里有可能? “正因为曾经的背叛,才让我知道,这世上有的男人低劣如泥,有的男人却高贵出尘,是金山银山都买不来的,他的守信、坚韧、正直,还有对你的感情……” 四九不乐意了,这么明晃晃表达对她男人的觊觎……还有,那种男人别用泥来比喻好吗?玷污了落花而化的泥,人家也是很高贵的。 正在四九脸黑的一塌糊涂时,花娇娘又说到:“不过你放心,我虽思慕他,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次救他也算是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了,从此我不再欠他,过去的恩怨,到此一笔勾销。” 她背对着四九,只有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眼中的泪不可抑制地滚落下来。不过很快,她不经意间一抹脸,再转过身来,又是那个倔强的不肯屈服的花妖。 “你要走?去哪儿?”四九察觉到她的意图,忙问道。 “回该回的地方去。”她的灵台受损,最好尽快修复。 “可是,我……他……”四九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珩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会希望照顾的人是我……而且,刚刚已经说过,我们一笔勾销了,我不欠他什么。” 花娇娘说完转身欲走,四九却心一软叫住了她。 她给了花娇娘一瓶营养液。 从碧水石上,四九发现这个世界的正统修仙之道竟然是功德。三界众生,不管你是何物,只要多行善事、多积功德,等功德圆满,离白日飞升也就不远了。 虽然也有例如吞食元灵、修炼功法,或者吸食阳气等其他修炼之法,但都没有积累功德来的迅速。况且,对于位列仙班的神仙来说,德修就像211、985名校出来的,而其他修道就是三流野鸡大学出来的,虽然也可以得道,但到底比不得名牌大学。 难怪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灵台的存在是在冬日施粥之后;第二次能看见灵台,视听灵敏是在救了寺卿家的独子之后;而元夕夜降雨救了无数百姓之后,出现了玉葫芦空间。 而前几天她用法术帮助隔壁二姐家的牛产子,然后水榭里就出现了两瓶营养液。这营养液是碧水精华的提取物,作用比碧水更好上十倍。 “这是仙人赐的营养液,能够生肌美颜、去掉你脸上的疤痕,让你重新美丽起来,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 “为什么?”花娇娘十分意外,她就算对自己无恨,可绝对没有什么好感,此时,为何又突然发了善心? “你虽不欠他的了,但你能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相助也算间接救了我,这是我欠你的。” 花娇娘却知道,她绝不欠自己的,如此说不过是安自己的心而已。 和李秀与门房老仆一番交代后,四九摇身一变,就消失了。 蓬莱仙山在东海之南,常年烟云缭绕、仙鸟环飞。传说若非有缘人,凡人是找不到这座海上仙山的。 好在,四九并非凡人,很快她便在渺渺云海之上看到了隐约若现的蓬莱岛。 仙鹤清鸣、仙音缥缈。 四九站在一片烂漫繁花当中,实在找不到通往山上的路。 四周都是茂密丛林,遮天蔽日、寒气森森,只有眼前这片繁花锦簇之地还能看到山顶光芒闪耀的琼楼殿宇。 决定由此开道上山的四九毅然踏入其中。 当她一次又一次转回原地的时候,四九知道自己遇到迷境了。她两指轻转,使用灵力在眉心开了天眼。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云山雾罩的繁花终于有了不同的模样。 沿着较为低矮的杜若,四九走出了一条小径,正在她暗暗欣喜时,脚下仿佛绊到了藤蔓。她提腿想要挣脱,却发现脚被密密的藤茎死死缠住了。四九变出一把利刃,挥手斩断腿上的藤蔓,只见那密密麻麻的藤蔓迅速退去,而在另一边更多的藤蔓又迅速缠了上来。 四九刚割开这边那边又缠上了、再割掉那些,背后的又出来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般的花草,而是被施了灵力的花精,能够按照主人的意志变换阵法,将人或妖缠在其中。 四九不但没有挣脱花精的束缚,反而累的筋疲力尽,手中动作慢了些,不知从哪里出来的花藤迅速缠上了她的胳膊和身体。 “你们的主人是谁?我不是擅闯之人,没有恶意的!”四九一边挣扎一边极力呼喊,想到这仙山定是有仙君看守的,莫不是把她当坏人了? “仙君!驻守此地的是哪位仙君?我是东海的水族,来此只想求得一株七彩灵芝,并无他意,请勿……”四九话还未说完,忽闻一股异香,整个人迅速昏迷过去…… 再醒来,四九发现自己在一处洞府中,她的手脚都被藤蔓缠住了,死死绑在石柱上。 “你是何方妖孽?来此地有何图谋?”洞中突然传来如钟磬般浑厚的声音,回音在洞中震颤许久。 四九四处张望,也不见一个活物。 这说话者是谁?是蓬莱的仙君吗? “仙君!我虽为小妖,却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今日此来,也只是想向仙君求一味药材——七彩灵芝,我的朋友,他被黑蛟打伤,如今已经奄奄一息、命在旦夕,祈求仙君怜悯,赐我灵芝。我并非恶妖。” “七彩灵芝乃蓬莱圣物,岂能随意施舍?” 那浑厚的声音尤为庄严,但说出来的话四九倒觉得没什么威压。却不敢过多好奇,连忙答道:“四九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仙君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用来交换!” “哦,你的名字叫四九?” 呃……四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只是一个朋友而已,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四九连连点头:“我愿意!” 仙君至少不会要她的命,毕竟她还要带灵芝回去,除此外,没有什么比珩之的命更重要。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那声音说到:“要是我想要你的小命呢?!” 四九悚然而惊:“我我我……我一条小命没什么价值,仙君何必……何必玩笑?” “谁跟你玩笑!我几百年没吃过妖精的灵元了,虽然你只有五百年的道行,打打牙祭也是可以的。” 手足无措的四九拼命想,现代网络上说遇到坏人都有些什么智计可以用的? 第18节 四九欲哭无泪,似乎这两个世界没什么共通性,那些办法都弱鸡极了。 眼看着洞中突然狂风四起,地上被卷起的石子打在她身上,四九突然喊道:“蓬莱仙山的掌管者是龙四子殿下对不对?我……我我和青龙殿下有交情的!” 狂风顿消,洞里万籁俱寂。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浑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说什么?你认识殿下?” 四九抖着嘴唇,不知道接下里的慌要怎么圆? 那声音却不等四九回答,便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四九。” “你等着!”四九还没明白让她等什么?那声音仿佛就消失了,无论她怎么喊都无人应答。 过了一刻钟的样子,深深的洞穴突然光芒一闪,敞亮起来。 四九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黑乎乎的洞穴里了,眼前是一片混沌,天地一色、万物皆无。手脚上的束缚也消失了。 远处走来一队人,领头的那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童子似乎有些眼熟。 “四九?”那童子突然瞪大眼睛,四九恍然想起,这不是鸱鸮吗?配上那圆圆的眼睛就和那年珩之身边的水鸭子一个模样! “我不是水鸭子!”鸱鸮再次辩解。 没想到真的是四九,当老槐树精来报时,他还不敢置信。四九不是去人间了吗?怎么会来蓬莱?而且,她知道殿下的身份了? 四九更是三联懵逼,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东海贵族的宠物鸱鸮会在蓬莱?那个冷漠俊美却人好心善的珩之又和蓬莱有什么关系?蓬莱不是青龙殿下在掌管吗?为何那个老妖精叫来的人是鸱鸮? 哦对了,那个老妖精就是站在鸱鸮身边的白胡子老头,一头蓬发乱草根,绿豆大的眼睛努力对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看的四九浑身发毛。 “珩之究竟是谁?” “去内殿说。”鸱鸮见身后的老槐树精和其他水族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犹豫片刻,便口中默念法决,拉着四九宽袖一挥,两人从那混沌之境瞬移到青龙殿下的宫殿里。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石台、白玉井、墨黑的苍苍树、不远处晶莹流光的殿宇……四九渐渐明白过来,这里就是两百年前初遇珩之的地方,也是蓬莱仙山。 27.东海往事 她在云层中看到的金碧辉煌的殿宇一半在山上,另一半却深入地下,直贯穿到深深的海底。而他们此刻在宫殿最下面的内殿里,这里有珩之设下的结界,除了他自己和鸱鸮,没有人能进来。 鸱鸮说,珩之就是掌管蓬莱仙山的龙四子殿下,原名敖珩之。 蓬莱在东海之南,掌管一方水族,而南廖正在珩之的管辖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居于南廖的水族都是敖珩之的属民,也包括她。 四九没想到,时隔两百年后她才得知珩之的身份,而且还是这种让她仰望的高度。她不由得想起初到东海时,大家见到龙子殿下们那毕恭毕敬、激动万分的情景。 可四九一点儿也不激动,她更急于知道,他现在在哪?为何他们都叫珩之?这个名字让她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殿下去人间历劫了。” “为何?他已经是金仙修为,怎么还要去人间渡劫?” 鸱鸮沉默良久,给她讲了一段往事。 他说,殿下触怒了龙王,被惩罚去人间历劫,此时在人间已有二十六载了。 原来,那年龙君寿辰前,北海龙君匆忙赶来,说北海泉眼又断流了。众龙族惶恐,纷纷出言献策。 有神君说,八方泉眼相生相克,能彼此引生,若是用其中几方泉眼一起布阵做法,没准可以让北海泉眼再次活过来。 而在场的几位殿下正好掌管垦离坎兑四方的泉眼,北海龙君当即就向东海龙君请求,借用这四方泉眼为引。 东海龙君沉吟不语,龙太子殿下却不同意,甚至直言道:“八方泉眼即相生也相克,若是作法有个什么万一,四方泉眼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北海龙君极力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有些天道之事却不是他一句保证就能做到的。 不等龙太子再反对,东海龙王一口应下借泉眼的要求,作为儿子的龙太子可以大胆直言,却不能公然违抗父君的命令,他只能黯然退下。 龙太子都闭口不言,比起龙太子更加恐惧君威的其他殿下更不会说什么了。 众臣暗暗思肘,东海龙君和北海龙君正是嫡亲的连襟,彼此又是亲兄弟,自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看来四海又要有一次动荡了,希望不要出现他们担心的事情。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到此就要盖棺定论时,龙四子殿下突然出列。 “恕珩之不能遵命!八方泉眼是四海之根,若是随意联结四方,一旦发生异动,四海都要遭受倾覆之灾,这个后果珩之担不起,各位水族亦担不起!北海泉眼断流,可以再找其他法子,唯联结泉眼不可用!” 东海龙君眉毛倒竖,噫了一声,显得有些为难。 珩之虽排行第四,却并非他之子,乃是上古青龙唯一的嫡脉。 上古青龙自天地出现、四海成型之初便掌管四海,后来因为在三千年前东海倾覆之灾中以身化海,立下大功,甚至因此元神寂灭。因着这两样,天帝格外怜悯他唯一的嫡脉,便把敖珩之交托给他——下一代四海龙君之首。 为了显示自己的仁爱和包容,他便将敖珩之认在自己膝下,以龙四子殿下养育长大。 因此,别的孩子都很怕他,珩之却不怕。别的孩子这样公然冒犯他,可以教训,而珩之却需要斟酌考虑。 “后来呢?龙君惩罚他了吗?”四九听到这里,心也揪了起来。 后来……鸱鸮想起那天的情形—— “珩之,你说的太过严重了,只动四方,不会有什么事的,何必执着?”龙王劝说他。 珩之却依然不动如山。 龙君大怒,将面前的一架红玉珊瑚花几掀翻,指着珩之训到:“你别太过放恣!这东海的事还是我敖广说了算!” 珩之直直看他,说了一句话:“我绝不会让东海再重蹈三千年前的覆辙!” 龙君的面子自然不能削了,珩之不像别的龙子可以随意处置,甚至最后引来了天帝的使者,两方各退一步。 珩之接受入世历劫的惩罚,到红尘经历人间五味,并保持本心,还要及时修够三千功德才能重返仙界,否则便要一直经受轮回之苦,直到功德圆满。 而东海龙王也不得擅自将四方泉眼借出,须得与四海龙君一同商议。 北海龙君终究未能借走泉眼,因为珩之掌管的泉眼只有他才能催动。直至入世前,珩之也丝毫没有松口。即使四海龙君都同意了借泉眼之法,也借不走蓬莱这方泉眼。 鸱鸮讲完,却见四九沉默地将脸搁在腿上,什么也不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你在想什么?” 四九抬头愣愣地说道:“难道,珩之就是珩之?” 鸱鸮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见四九突然一脸悲怆,拉着他的袖子要哭出来似得:“一定是的!东海里的珩之就是现在人世的四皇子赵珩之!就是我要救的人,他现在奄奄一息,已经快要死了!” 听了四九说那人间四皇子的情况之后,鸱鸮也大吃一惊,他确定,那赵昊就是殿下第一世的转生。没想到殿下入世已经经历了这样多的苦难。 “水麒麟是做什么吃的?不是说一定会保护好殿下的么?” 四九这才知道,蓬莱仙山真正的管家其实是珩之的瑞兽水麒麟。 得知珩之要入世轮回,和鸱鸮两人便争着要跟随殿下一起。两人瞒着珩之暗中讨论,最终性情纯善冲动的水麒麟故意打碎了龙君最爱的绿玉琉璃灯,被龙君惩罚投入轮回。 也多亏珩之与仙界的一位帝君是忘年之交,才能够承了司命星君的情,将水麒麟的元神与珩之的捆绑在一起。这样无论经历多少世,他们都会转生在一起,并无条件地保护主人。 “这都怪我,提了引水的法子才会遭遇黑蛟,是我害了他。” 鸱鸮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也怪不上四九,殿下那性子,不是别人能轻易说动的。 两人不再磨蹭,鸱鸮带着四九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后山,那里生长着一片灵气浇灌的灵田。后山上一片幽绿,最高的悬崖之上被五彩霞光笼罩,上面郝然生长着三株磨盘大小的千年灵芝。 鸱鸮本想将它们都采下,四九制止了他,只采了一株。这是作为药引,又不是当菜吃,要那么多做什么?况且,吸收日夜精华以及仙灵之气生长千年而成,这些灵芝也不易。 这么大的灵芝,四九也不方便拿,便将它放进了碧水空间里。 临走时,四九看着鸱鸮身后的老槐树精翩然一笑,吓得他瑟瑟发抖。他眯着绿豆眼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忐忑,怕四九因为洞中的捉弄向殿下告黑状。 四九却什么也没有说,和鸱鸮道别后便化为一道光,飞往苏杭。 “你来这里虽才几个时辰,但蓬莱仙境一天亦是人间一年,如今殿下是凡人之身,若是在四十九日之内不能赶回去,他很可能就会……” 回程中,四九想着鸱鸮的话丝毫不敢懈怠,以最快的速度时刻飞驰。 四九出现在正房之中时,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李秀和门房老仆也不见身影。 珩之呢? 她迅速使用意念在府中上下搜寻一遍,只有厨下还有两三老妇在闲谈。 “已经三天了,京城的御林军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另一人说道:“再怎么快也得二十多天吧?我们当初是跟着王爷一起来的江南,车马足足走了一个多月呢!” “哎!你说如今这世道,又是干旱又是妖精的,听说钱塘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就连岛上的清风楼都搬了,更没人敢去打水、出渔,这可要我们老百姓怎么活呦?” “谁说不是呢?连我们王爷都敢掳,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哦对了,你家还有俩孩子,一定要藏好,万一那妖精吃小孩呢,这不是没有的事……” 四九一阵惊疑,珩之被黑蛟掳走了?! 她顾不得再想,一闪念间出现在两人面前,两个正说得热闹的妇人一声惊叫,看清是四九,吓得连连拍胸口。 “姑娘啊,真是吓死老婆子了,怎么突然就……”一人还未说完,另一妇人拍了她一下,使了个眼色。 “姑娘你回来了?这……灶下正烧着饭,我这就给姑娘盛一碗去……” 说着便要起身,四九拦住了她。 “大嫂不忙,王爷呢?我回来怎么一个下人也不见?!” 四九这才知道,三天前,钱塘江突然涨潮,风雨大作,那条黑蛟竟然化为人形来此,将昏迷中的珩之抢走了! 李秀立即向当地州府长官求救,并向京城飞鸽传书。当地知府吓个半死,连夜派出所有兵士,连同珩之带来的两千禁军和贴身影卫,一堆人干脆在已经萧条无人烟的江边驻扎下来。 每天都有人划船到江中喊话,李秀还请高人做法,就是不见那妖精露面。 “姑娘你别急,朝廷的禁军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不等妇人说完,四九转身离开厨房,到门外便化为一道光飞走了。 钱塘江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四九在江面飞了几个来回,也没见到黑蛟一根毛。 未曾在李秀等人面前现身,四九纵身入水,便化为长着青色犄角的水族模样,迅速向江底深处游去…… 28.西海墨昀 得益于碧水,她的速度已经变得十分迅速,不一会儿便在江底看到一座座宫殿。 第19节 水草婆娑浓密,在宫殿前长成秩序井然的造型,一根根高大的白玉柱子围出一条通往主殿的大道,道路两旁是各种水草和植物,甚至开放着妖艳的各色花朵。 水流从身边温柔流过,四九轻轻落在一丛水藻下面。当一排捧着琉璃高脚盘的侍女经过,她便摇身化成侍女的模样,迅速跟在她们后面,在两列长矛在手的侍卫眼皮子底下,一起进入了宫殿内。 墨昀正在和弹琴的侍女说话。 他一身黑衣,坐在巨大的贝形石床边,手指挑起侍女的下巴,在人家脸上细细瞧了瞧:“眼睛不够有神、鼻孔有些大,还有……脖子上有一颗黑痣!啧啧,真是经不起细看啊!” 侍女已经嘤嘤哭泣。 “你看你,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就受不了啦?其实你整体看来还是可以的……原本还想纳你为夫人来着……” 那侍女忘记了哭泣,愣愣看着他,带着希冀。 墨昀脚一抬,在石床上换了个坐姿,胳膊支在腿上,自顾自玩起指甲,过了一会儿轻飘飘地说:“可现在我不想了,……老子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娘们儿!” 四九悄悄翻了白眼儿,暗中弹了一个幻化决,在墨昀墨黑的袍子上赫然出现一只绿色的肉虫子。 “啊!什什什什么……东西?!”他弹跳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挥,半路又收了回去,两手抖着腾出两根指头牵着袍子下摆,头偏的远远的,忙喊下面立着的侍女:“快快!拿剪刀来!不!谁能帮我直接撕了它?!” 侍女们乱成一团,去找剪子的、要伸手帮他撕袍子的、四处找东西要捉虫子的…… 不等剪刀找来,一个镇定点的侍女轻使法术将虫子变没了。 看着那个一脸桀骜的男人面对虫子吓得几乎晕厥,连最基本的幻术都忘了,四九笑得直打跌。 看来碧水石上的八卦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因为幼时的阴影,他很怕肉虫子。 墨昀扯着袍子翻来覆去地找,确定那东西没有了这才坐在床边直拍胸口。 四九心中哼了一声,还想再吓吓他,下一瞬自己正欲再次施法的手却被墨昀紧紧扣住了。 “小丫头片子!谁教你这么卑鄙的手段?不知道那东西……恶心吗?” 卑鄙?对你有用就好。 再说,谁会觉得这种方法卑鄙?小学生玩儿的把戏,要不是知道你怕虫子,姐姐我都不屑用这种法子。 四九对他翻了个白眼儿,手中几次挣扎却都没能摆脱他的禁锢。 墨昀索性用捆仙索缚住四九双手,自己捧着四九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直咂舌:“可惜可惜,这么完美的脸蛋怎么长在你身上?……这可要我如何是好?” 他一副嫌弃的样子,四九都要气笑了。 啊呸!我的脸不长我脸上难道长你脸上么? 四九懒得理论,压下心中焦虑说道:“你不想知道你妹妹在哪里么?她是生是死?你不想知道吗?” 墨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怎么会知道妹妹…… 他的脸一瞬间收了所有的桀骜和邪魅,咬牙切齿地瞪着四九:“你知道?你怎么……你们是不是把我妹妹……” 四九也不惧他,抬头回瞪他,示意自己手上的束缚。 墨昀犹豫了片刻,还是迅速解开了捆仙索,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四九揉了揉红了的手腕,站直身体发现自己比黑蛟矮了不是一点,环顾四周一圈,四九干脆一脚上了石床。 站在两尺高的石床上,她居高临下,叉腰对墨昀严肃地说:“先告诉我珩之在哪里?把他交出来!” 墨昀眼睛都急红了,一个劲儿喘粗气,气咻咻地瞪着四九。 两人对瞪,终究墨昀敌不过心中煎熬,一咬牙,叫了一只老龟进来:“把赵珩之带过来。” 老龟慢腾腾地往外走,四九都替他捉急,情急之下对着老龟喊:“您老人家脚下倒腾快一点行不?要命了都!” 墨昀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气冲冲了。 “小丫头,你就那么着急他?我本还担心你会不会来?会不会不管他独自逃了?没想到你倒是有情有义。”墨昀干脆在她旁边坐下,一只脚踩在石床上,手肘支额,也不看四九,倒是调侃起来。 四九嗫嚅着小嘴,没有说话。 墨昀也不以为意,伸手在旁边的高脚琉璃盘里捻了颗葡萄,一边剥一边自言自语:“蛮好看一丫头,东海不好玩儿?修仙不好?干嘛要来勾搭凡人?还为他要死要活的……我可听说了,他是皇子,人间三妻四妾的规矩你肯定也知道,何必为他付出这么多,没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九想到碧水石上说,他的母亲是蛟,因为爱上西海龙王,才有了他,其实他是一条蛟龙。可他的母亲最终还是被他的父亲亲手杀死了,他和妹妹过得也是暗无天日的生活,这才不得不一路逃到钱塘…… 这也是他对母亲充满背叛的一生的总结吧? “你想多了,珩之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没有为谁要死要活、也不会为谁要死要活!对于你母亲的悲剧我表示同情,但人间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你父亲那样的人渣。” 墨昀也不问她如何知道了这些内情,只勾唇一笑,对她的幼稚表示鄙视。 “我只想知道,我妹妹她……还好吗?” 四九忍住了对他莫名生出的同情,没有回答。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残忍。 好在,那老龟终于一摇一摆回来了。 四九朝他身后张望,没有人。 “别看了,他在这里。”对于四九的表现,墨昀在旁边笑了半天,这才指了指老龟手中拿着的一只海螺。 四九惊异,只见那海螺在地上渐渐变大,像一座房子矗立眼前。 等它不再变大,四九迅速钻了进去。 在白色的石床上,珩之一身青衣静静卧在上面。他的身体被笼罩在一团水流凝结的透明罩子里。 “他是凡人,没有这水波在水底早就溺死了。”跟进来的墨昀淡淡地解释。 四九瞪他:“别以为我会感激你,要不是你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墨昀眼中含着戏虐,仿佛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 他心中也越来越觉得有趣,这丫头,不仅重情重义,竟然心地还如此简单纯善。虽然善良在他看来很愚蠢。 “你出去,我要为他疗伤!” 四九也并非全无心机,为了两人方便脱身,她只能先想办法让珩之醒过来。 墨昀耸了耸肩,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他又回身说道:“要是治死了不怪我啊!当然,那样我会感激你的,没有人可以再引我钱塘水了。” 四九气急,手中不知从哪儿抓了一只花瓶,就朝黑蛟砸去。 墨昀不及防,夸张而狼狈地躲闪过去,惊愤地看着四九,想骂什么却又住了嘴,愤愤然离开了。 四九进入空间,用法术将七彩灵芝化为浓浆,又在其中注入灵果和凤凰血,这都是鸱鸮从仓库找出来的,倒省了她再四处奔走。 然后催动灵力加快精华的融合和凝结,运行两个小周天,将调和好的汁液化为玉露,这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七彩灵芝玉液就成了。 给珩之服下后,四九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苏醒。 四九心里有些慌。 她想起刚刚墨昀暗暗影射的话,如果赵昊就是珩之,她爱上了东海的龙子,其实和墨昀的父母有什么不同呢? 不仅仙凡两界不得相恋,不同种族虽未明确规定,但大家都会有意无意避免越族通婚。更何况,他是唯一的青龙嫡子,以后要走的路自然是不同的,自己这样的小妖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等深想,四九听到墨昀在向她传音:“死丫头,你出来!竟敢带帮手,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等四九从海螺中出来,就看到墨昀暗香盈室的美丽宫殿已经变成了灾难现场。 红菱一身红衣似火,手拿一柄长剑,正和墨昀打的火热。 她一面手中攻击黑蛟,一面见东西就砸,嘴里还一连串地在骂人。 墨昀自然能打得过她,奈何看着自己辛苦收集的宝贝和精心布置的宫殿被破坏,他的心都要碎了,一边发了狠向红菱回击,一面心疼的嗷嗷叫。 就在红菱不敌,眼看就要挨上一剑时,四九从身后飞身而来,两人双剑合璧,与墨昀对打起来。 “死丫头!你再不让这个疯婆子停下,我就不客气了!”墨昀大叫。 四九默默配合红菱将殿内破坏殆尽,眼看黑蛟真的要气疯了,才罢了手。 其实墨昀确实在让步。以她第一次与墨昀交手的情况来看,他的实力远在她们之上,要想制住红菱,绝不是难事。 四九也知道他为何如此退让。 “告诉我,我妹妹现在在哪儿?” 四九踌躇,不忍心在他漆黑的眸中那团希冀的火上泼冷水。 “其实,我也不知道……在我所看到的资料中,你妹妹自从被西龙母带走之后就没有了任何讯息……” 墨昀虽不知她说的资料是什么、来自哪里?但是不妨碍他渐渐明白,这说明人间已经没有了妹妹的消息……命格之书只要还在人间,不可能杳无音讯。也就是说,她的命格记录很可能已经转移到另一个世界…… 29.不打不相识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渐渐氤氲起淡红色的水汽。墨昀一声怒吼,指剑向她们刺过来。 四九和红菱严阵以待,接了他几个回合,墨昀挟着雷霆之怒,威力不可想象。四九自知不敌,一边与他对打,躲开他的攻击,一边向他解释:“也可能是我的资料有误,你别太难过……” 墨昀听不到一般,挥舞着手中长剑,恶狠狠地朝她刺过来。红菱的长剑像一条游走的蛇,贴着墨昀的手臂挡开了他刺向四九的剑,两人缠斗起来。 四九继续喊:“三界除了人界、鬼界还有仙界,没准你妹妹飞升成仙了呢!” 墨昀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更疯狂了。 他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你这个骗子!此刻还敢拿我妹妹开玩笑!” 诶?四九突然意识到,可能自己的想法和古人还有些差距…… “我没有……” 墨昀的攻势太猛,四九根本来不及说话,只好催动定水珠急挡。顿时,眼前的江水飞卷成六道水柱,搅动周围的假山水草都乱成一团。 定水珠吸足了水柱中的力量,向墨昀发起攻击,只见他手中长剑变幻成一杆红缨枪,那枪着实不一般,将定水珠射过来的水注挡开,水柱在水中像惊雷一般炸响。 不等墨昀惊讶,红菱一个飞身过来,踢飞了他手中的红缨枪,并急喊四九:“快,打他!” 墨昀见四九朝他这边催动定水珠,急忙凝聚灵气抵御,谁知四九半路却转了方向。那被踢飞的红缨枪深深插在山石下,定水珠威力强大的水流碰到红缨枪被巨大的弹力反射到墨昀身上。 顿时,他被水柱击中,翻身后退好几步,等好不容易站稳,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都说了我没有开玩笑!我查过了,你妹妹没有在冥界……” 四九话没说完,只见红菱手中长剑直指,秀眉一凛:“呔!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妹妹一片好心告诉你妹妹的下落,你却要致我们于死地,其心可诛!” 墨昀早就呆住了,一脸震惊中含着希冀,仿佛不能相信般。 “妹妹她……小丫头,你告诉我,我妹妹到底在哪里?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第20节 四九小嘴一撅,眼睛骨碌碌转。 “我此去仙山,费了许多灵石,如今连颗蚌珠都买不起了。” 墨昀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挥手,躲在假山石后瑟瑟发抖的老龟带着侍女立即捧来两只大盘子,上面堆得极高的灵石和蚌珠光芒闪耀,红菱和四九看的眼睛放光。 “如今该告诉我了吧?” 四九犹豫,他妹妹的事其实她知道的不算好消息,说出来没准他又要发飙。 见四九不说话,墨昀以为她是嫌少。很快又是四只同样珠光宝气的大盘子端了上来,四九眼睛都直了。 刚来东海时,家里穷,其他水族都嘲笑她们,还说要借灵石给她们。因此四九从小养成了节约的习惯,也很少需要灵石。但实际这是可以买很多灵果、法衣法器的流通货币啊,她怎么会不喜欢? 龟爷爷最喜欢的那件美食法器足足要一百五十颗灵石,如今,有了这些,够给龟爷爷买十件都不止。 背着墨昀,四九将这些灵石蚌珠都收进了空间里。 拿人手短,又不能说他妹妹的情况,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那个,很感谢你给我们这些东西,但是……但是我不会帮助敌人的!”四九一边说一边防备地拿出定水珠,做出防御的姿态。 红菱一听,也迅速抽出长剑严阵以待。 墨昀愣了一下,看着她手中莹莹泛着蓝光的珠子,思索一阵,渐渐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笑。 “难不成这宝贝还有寻人踪迹的用处?那我……说不得也要强取豪夺一回了。” 他猛地扑上来要抢定水珠,速度却比平时慢了许多,四九早已一个闪身躲到假山后面。 墨昀捂着胸口蹲了下去,嘴角又流出蜿蜒的血迹。 哦哦,他受伤了。四九松了口气。 没想到那珠子的杀伤力这样大,墨昀一时又气又痛。蹲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对不远处对他指剑不停试探的鲤鱼精翻了个白眼。 红菱对他做鬼脸,一脸得意地说到:“活该!你这样黑心,你妹妹肯定也没好到哪儿去,没准早就被杀……啊!”没等她说完,一道风刃过来,红菱已经滚倒在地,捂着脸颊呜呜呼痛。 四九带着红菱远远后退一段距离。这黑蛟虽然身受重伤,但法术都还在,还是不要故意激怒他比较好。 给红菱喝了空间里剩的另一瓶营养液。四九站起来,防备地向墨昀走去。 墨昀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不济,正努力调内息,见四九过来,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 四九好似没看到他的别扭,偏偏也转到另一侧看他:“你妹妹的事等我们安全离开这里我会告诉你的。” 墨昀默默又把头偏回去,四九便也跟着转换方向:“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伤害珩之和我,还将不省人事的他掳走,今日我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墨昀不自觉又将头转了方向:“你要如何?” 话音刚落,四九跳起来,狠狠敲了他一下。 被毛栗子敲头的墨昀又痛又怒,嗷了一嗓子,索性不躲了,一昂脖子气咻咻地瞪眼:“你大胆!” “你才大胆!”四九知道他是西海龙君的大皇子,可他知不知道他差点弄死了东海龙子、上古青龙嫡子? 不明其中原委的红菱在一旁看的哈哈直笑。 “这两个傻子!” “你闭嘴!”四九和墨昀异口同声,耳边聒噪的笑声戛然而止。 “明明是他不告知缘由、不提前打招呼就引我钱塘水,见了我就指剑喊我妖孽,我不杀他杀谁?!”墨昀突然吼到。 四九也很生气,连连用手戳他胸口,将他推了个仰倒也不罢休,一边说道:“你不是妖孽是什么?敢长成妖怪样不敢承认?我像你这样了吗?他引钱塘水都是为了苏杭的百姓,难不成像你一样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了?!” 墨昀的大眼睛恶狠狠瞪着四九,仿佛恨不得一口吞了她,他的手上不自觉升起一团白雾,那是攻击的动作。四九心中一凛,将避水珠往面前一挡,也直直回瞪他。 面前的黑蛟咬牙切齿,终是将那白雾收回。 “你要如何?” “让我们引水,在江边修建的工程你不许破坏。另外,还有那只螺……” “把那颗珠子给我我就答应你!”不等四九反应,墨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住了定水珠,那一刻四九的心都提了起来。 “休想!”珩之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青影从身后飞驰而出,将墨昀手中的珠子打飞了出去。 正在此时,随后一跃而起的红菱呀一声,狠狠踹在墨昀身上,在他还来不及躲避的情况下就像只皮球飞了出去,落在假山石上,将高大的假山都砸塌了。 “珩之,你好啦!” 珩之捡回定水珠,脸咳得通红,他头偏向一边,手中珠子递给她。 四九收了定水珠,扯着他的袖子非要把他的脸扳过来:“你怎么啦?不是说你喝了就会立马经脉复原、内伤全无吗,难道那灵芝玉液不管用?” “没事,大概刚刚太过用力岔了气。” “醒了就好,四九,我们快走!”红菱看着倒在假山石下半天动弹不了的黑蛟,示意二人。 四九飞身至巨大的海螺身边,用法术将它变成正常大小。三人便带着海螺向水面游去。 假山石下的墨昀看到四九的动作,撕心裂肺地怒吼:“不可以!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已经游出一段距离的四九回头,犹豫片刻还是喊到:“你妹妹不是在仙界就是在精灵族,不管怎样,她还活的好好的!” 身边的珩之已经变了脸色,浓眉紧蹙、面色冷冷的。 等上了岸,四九说什么都要看看他身上的伤。她去蓬莱之前,珩之身上是一道道纵横的伤痕,现如今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 赵昊被她闹得无奈,回府后,便把她和自己一起关在内室里。 不等四九在他胸前摸摸索索,赵昊手指抖了抖,一咬牙将上衣脱了,露出精干强壮的胳膊,壁垒分明、肌肉紧实的胸膛上光洁如故,仿佛不曾受过伤。 四九暗暗对他的身材点评赞叹了一番,又对灵芝玉液着实感慨了一回,果然神物,比起碧水的生肌修复功能也丝毫不差。 赵昊实在受不了她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体上游走,他觉得自己想动手掐住她的细腰,像那次梦中那样…… “四九!你在里面吗?我有事找你!”红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人终于反应过来,刚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红菱就闯了进来。 “呃……你也在?” 赵昊没有看她,径直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婉婉,你一会儿来我书房,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九也很想问红菱。 30.往日恩怨 “四九,你收了那么多蚌珠,打算干什么呀?”红菱一脸笑,搅着手指头看她。 “给你和阿娘一人做一件珠衣好不好?对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红菱得意:“听苏杭的百姓说,钱塘江里有水怪,我就知道肯定和你们有关,打进去一看果然如此!” 四九这才知道,红菱这些年一直在找她。 “护城河里找不到你,我也不知你是不是回了东海?实在担心,要是你有个什么好歹,婶子非扒了我的鳞不可!” 杨长岭又因为女儿坠河失踪而病危,红菱抉择之下,不得不托梦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以及女儿的安危。 “我必须回东海看到你才能安心,又怕他担心,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用了幻术告诉他青婉很好,我也只是暂时离开。我以后不会再回宫,婉婉和你的年龄也对不上,更不可能在宫廷露面,索性就报了病逝。” “你对他用了幻术?” 四九挠头,杨长岭和皇帝不同,他意志坚定,幻术不一定能够骗过他。 “他确实怀疑了我的身份。” “第二天他便进宫了。让侍女给我传话,说昨夜有一梦不明,让我解一解是何寓意?那时我哪敢见他?只让侍女带了话说:梦中所言,尽悉信之。 ” 红菱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四九,你知道吗?他不仅没有害怕我是妖精,更没有一丝害我之心,竟相信了我所说的一切。回府后便宣布了你的死讯。” 其实红菱和四九都明白,以杨长岭的智谋不难想到其中的各种关联和问题,还能毫不保留地相信她,实在难得。 “他还说会在边关等我。”红菱的喜悦甜蜜四九是感同身受的,她初来钱塘的那个夜晚,珩之也是这样,全然信任她的。 原来如此,四九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口中的宰相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了。 等制造了一场宫廷混乱后,红菱回到东海却没有找到四九。 “我阿娘她们好吗?龟爷爷和二三哥哥他们呢?” “婶子被选去龙母身边做女官了,要不然,知道你不见了我如今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么?龟爷爷和二三倒是在,二三还说,等他不忙了,定要来抓你回去!” 红菱说得嘻嘻笑,四九却有些苦恼。 水族们大概都觉得能去龙母身边做女官是天大的荣耀,四九却担忧,以阿娘的急性子,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阿娘那里有没有出事不知道,苏杭很快出了一件大事。 在书房含含混混交代了红菱的做法和去向,珩之却始终黑着脸,四九插科打诨也不见笑,装笑都快要装不下去了,才听他说到:“她不能随我们一道回京城,最好是再也不要涉足京城。” 四九以为珩之是因为红菱的事生气,毕竟她曾经是皇帝的妃子、他名义上的母亲。 “如今杨长岭已不在京城,她应该是不会回去的。” “怎么不回去?!那个老皇帝我还没收拾齐整呢!”红菱却不干了。 四九吓了一跳,她怎么了人间帝王?嫌天道找她找的不够快的?不想活了?! “放心吧,我没有自己动手,只是……他为了长生不老迷上了炼丹而已,我就又帮他找了个道士,唔……那丹药挺毒的,他最多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吧?” 朱红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赵昊一脸煞气看着她俩。 他本想来看看婉婉,害怕她被黑蛟伤到了,没想到会无意听到这骇人听闻的秘密。 “珩……珩之?”四九都不会说话了,但看到珩之突然向红菱发起攻击,她还是迅速挡在了红菱前面,甚至下意识做出抵御的姿势。 赵昊停了动作,看着她欲攻击自己的动作,半晌才道:“我信错了你们!本以为你们不同,没想到妖就是妖!永远脱不了邪恶的本性!” 四九眼中滚下泪珠,她拼命摇头。 “不是的,珩之你误会了,红菱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宫苑大火曾烧死了我们无数同伴,皇帝还……还抢了她。最最重要的,她只是一时糊涂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却并未做过任何伤人性命的事!” “只是说了几句话?你可知这几句话带来了怎样的后果?!难怪父皇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我还以为他只是沉迷丹药自作自受罢了,却不想这背后有妖孽操纵!那道士他盅惑父皇大兴土木、广建宫室,动用江南的赈灾银、边关的银粮修建占星台、温泉宫、锦凤宫,无所不用其极搜刮民脂民膏!” “今年年初西北大旱,因为朝廷拿不出银钱,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足足两千九百多具饿殍,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此次江南旱情,若不是我极力请命,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惨死在大疫之下!你还敢说,没有伤害任何性命吗?!” 四九哑然。若说红菱是妖,有非我族类不必怜惜的想法,但她却不能。她也曾是人,即使如今也渴望再次为人,人类的命运始终与她有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仇而间接造成这么多无辜生命的死亡,四九无法说出一句辩解的话。 她倒是一句话不说了,只眼泪哗哗淌个不停。 第21节 赵昊再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只将她推开,抽剑要杀红菱。 红菱虽也知错,但性子倔强。只昂着头辩解了一句:“我没有指使那道士这样做,他只是我随便在西山找的普通人!” 接着便现出长剑,和赵昊打斗起来。 “即便不是你,却也是你间接造成的后果!” 四九怎能看着他俩打下去?索性一咬牙,冲过去抱住了红菱。 赵昊看到是她,猛地收回剑势,一个后空翻才勉强站住,瞪了她一眼。 “珩之!红菱!你们别打了!” “你让开,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与你无关!”红菱也不知作何想法,丝毫不领情,一把将她推开。 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四九真想不管了,让他们俩打个你死我活好了,可一想到任何一个一身是伤的样子,她就受不了。 瞅着空,四九再次冲过去,抱住了珩之。 “珩之,别打了!红菱她知错了,我让她离开,再也不去京城好不好?”为了防止珩之也把她推开,四九抱的死紧,赵昊的表情一言难尽。 “四九,别求他!以为我稀罕京城,要不是为了长岭我才不去那肮脏地方!四九,今天我带你一起走!二三等你一百多年了,你们青梅竹马,比跟着这劳什子王爷好多了!” 赵昊气的直发抖,手中剑光闪闪,恨不得立马飞身上去刺她一剑。 四九简直郁卒!这个红菱是专门来捣乱的吧? “别说了,你快走!回东海也好,去边关也好,总之走的远远的,别回京城了!” 赵昊气冲冲挥剑:“你休想!” “你才休想!我堂堂东海红鲤精,还打不过你一个凡人?要不是看在四九的面子上,老娘我早就一剑挑死你了!” 一向温柔和善的四九非常、非常想跳起来一人闷上一棍,打晕了事。 正在这时,李秀鬼哭狼嚎地冲了进来,扑通一下,就抱住了他主子的腿:“王爷!王爷!不好了!有妖怪来了,就在府外,周围……围围围死了好多人,外面飞沙走石、乌漆抹黑,那妖怪长着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好吓人呐王爷!” 赵昊抬腿就往外走,四九连忙跟上,就见红菱也跟了过来,便一把将她拽住。 四九让她趁这时候赶紧走,红菱却不听:“还不知道是不是那黑蛟又来了,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我要跟着你!” 不等俩人再推来让去,已经到了前厅,不远处的府门外的确一片灰暗,仿佛乌云当空。 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像是有人在用巨大的木头撞门,不过三声,一丈多高的乌木大门轰然洞开,一阵烟尘中,一个身高九尺、脚掌大如蒲扇的黑毛怪物走了进来。 它一看到红菱便勃然大怒,磨盘大的脑袋上毛发喷张、根根竖起,形象表现了炸毛一词的由来。 “跟着你的气味走果然没错!小美人儿,用狐狸吓唬我,你也太小看我黑雉的胆量了!” 红菱不明所以。四九吞了吞口水,默默挡到两人前面,不管珩之的怒目而视,进入了黑毛怪物的视线之中。 “什……什么狐狸?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嗯?”他突然发出一个拖着长音的疑问。 “原来是你,你们是一伙儿的?把那珠子还来!”那黑雉鸡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更是发起狂来。 花娇娘若是在此就会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将四九和红菱搅入了她和雉鸡精的恩怨之中。 “什么珠子?”四九虽然大着胆子上前,实际上她怕极了雉鸡。而红菱胆子大,并不像她那么恐惧,更何况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 只见她依然昂着头无所畏惧:“什么珠子?你这呆鸡说话也说不清楚,大家同为妖,摆出这副样子吓唬谁呢?!” 黑雉鸡气的鼻子直冒粗气,蒲扇大的脚掌在地上狠狠剁了两下,地面微微震动。 31.血凰花 他一双凶恶的斗鸡眼阴恻恻看着四九:“虽说那颗珠子也是从你这里得到的,但我抢到那就是我的了!你却几次三番来我洞府纠缠,甚至最后让这个女人假扮落难的姑娘,勾引我、给我灌酒,将我的珠子给骗走了!” 四九和珩之终于明白,他说的是谁了。几年前的花娇娘不就长着和四九肖似的模样? “原来,你就是那雉鸡精!夺我宝物多年,如今却贼喊捉贼,受我一剑!”话音刚落,四九手中幻出一把青光荧荧的碧玉剑,飞身刺向黑雉鸡。 只见一阵刀光剑影中,珩之和红菱也一跃而起,三人和雉鸡精一道缠斗起来。 不成想,雉鸡精那一身黑色长毛极其坚硬,就像披了一层黍麻织就的大氅,锋利的剑锋都很难刺进去,几乎伤不到雉鸡精。 只见雉鸡精挥动两只大手,空气中就卷起一阵黑雾,四九和红菱见状同时使用法术,现出一方流水凝结的透明屏障,将三人和雉鸡精隔开。 黑雾遇到水流屏障发出滋滋的声响,就像水入油锅一般,可见那未知黑雾有多可怕,要是人吸入了不知会如何? 雉鸡精一阵尖叫,周围的天地在尖锐的声波里倏然变色,天上黑云翻卷、地面飞沙走石、晦暗无光,珩之三人一面遮袖挡风,一面被逼的连连后退。 朦胧中,那黑雉鸡双眼放光,脚下生风,一转眼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雉鸡。尖锐而锋利的长喙,血红的鸡冠、铁钩一般强而有力的爪子,四九和红菱看到这,不由瑟瑟发抖起来。 鸟禽类的喙和爪子对于虫鱼来说,是最可怕的利器,几乎无处可逃。 黑雉鸡探照灯一样的鸡眼在四九和红菱身上来回扫射,发出得意的鸣叫。四九吓得脸色煞白。 当雉鸡精临空扑下来时,四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睁眼却看到珩之和红菱一齐跃身而起。可惜,雉鸡长喙得力,长剑很难刺到他,即使刺到,在厚厚的毛皮之下也犹如挠痒。 反而珩之他们几乎在雉鸡的长噮和利爪之下,几次死里逃生。 很快,红菱身上便受伤了,鲜血将她火红的衣衫染湿。 四九牙关紧咬,迅速拿出定水珠,催动浓重的陈海水汽,在周围掀起一阵狂风。 黑雉鸡停止了攻击,他看着四九手中的蓝色珠子眼里冒光。 转瞬之间,天地仿佛笼罩在一汪蓝色水流当中,四九立在水流中心、衣带当风。 仿佛是酝酿了足够的力量,从定水珠中猛然爆出一股力量,在四九周围炸响,紧接着一道极为迅速的蓝色水柱倏然而出,直直射向雉鸡精。 对定水珠的力量毫无所知的雉鸡精被水柱狠狠击中了,他像一片破布从天空掉落,变成了一个遍体鳞伤的黑毛怪物。 “没想到……它竟如此厉害!”雉鸡精在昏迷前说了一句话。 四九和红菱一阵欢呼,高兴地击掌。 李秀终于从吓傻的状态被他的主子拍醒了,又哭又笑、连滚带爬地赶出府外救人、收拾满地的狼藉。 四九正要收起定水珠,突感一阵强大的压力从背后倾泻而来。四九还未来得及转身,背后便狠狠挨了一掌。 她纤弱的身子倒下去的同时,手中的定水珠也飞了出去。 雉鸡精一跃飞身去抓那珠子,却不想红菱更快,在他之前一脚将定水珠踢向另一个方向。 珩之刚扶住四九,却见她擦了嘴角的血迹,瞬间化为一道光,向定水珠飞去。 这雉鸡精刚刚袭击她用的是黑暗的龙气,走的是魔修的路子,难怪重伤之下还能如此强大。刚刚他已经看到定水珠的使用方法,珠子若是落到他的手中,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四九不敢想象,若是因此遗祸人间,该有多少人无故遭殃? 刚刚将定水珠握到手里,雉鸡精已经到了眼前,四九和他缠斗不过两个回合,却几次差点被他击中命门,这妖精实在邪乎。 即使红菱和珩之很快加入,三人也几乎不敌。 “四九,珠子给我!” 四九下意识将珠子扔给红菱,后知后觉才想起她这是看自己不敌,将雉鸡精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去了。 等珠子在红菱珩之手中过了一遍,再次回到四九手中时,雉鸡精的掌风已经紧随而来、躲无可躲。 四九索性没有躲,在珩之的惊呼声中,一口吞下了定水珠,雉鸡精那一掌也实实在在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像一片枯叶从空中坠落。 与此同时,红菱吐出了自己的内丹,在金光闪耀的瞬间,给了雉鸡精一击。眼看他被击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红菱转瞬飞到珩之身边。 “这是四九带回来的海螺,你快带她进去!在这里雉鸡精拿你们就没办法了。”她掏出一只白色的海螺,只见那螺瞬间变大,便催珩之带她进去避一避。 “那你呢?”赵昊回问她。 红菱不耐:“我自有打算,你快带她进去!” 赵昊便不再犹豫,抱起四九闪身进了海螺之中。 红菱见状,迅速将海螺变回正常大小,携带着一路向钱塘江飞去,雉鸡精紧随其后。 远远的,到了江面,红菱用力将海螺扔进江心。一路追定水珠而来的雉鸡精眼见带着珠子的青虾精消失,更是一脸狂躁,恨不得也一跃跳进水中。 到底只是在江面盘桓了几圈,长长嘶鸣一声,雉鸡精便向红菱俯冲过去…… 冷!好冷! 四九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谁塞进冰柜里了,噬心入骨的冰寒,仿佛从四面八方兜头而下,又仿佛是从心脏里透骨而出。 说不出的寒冷让她瑟缩成一团,神志不清。 珩之紧紧抱住她,不停用手摩挲她的脊背,希望能够稍减寒冷,可惜,效果微乎其微。四九整个人钻进他的怀中,却还是冷的浑身发抖。 定水珠是上古补天石和陈海水汽所化,极寒极阴之物,本是放置于灵台之上,如今却被四九吞了下去,身体里的阴寒之气可想而知。 她伸出胳膊缠在珩之的脖子上,脸蹭着他的脸,汲取每一点热量。 珩之只觉得全身发烫,额上渗出热汗,却动也不敢动,生怕弄得自己更加狼狈,倒不觉得冷。 “珩之,我好冷!好冷!你救我!”四九不能满足于那微弱的火气,神志不清地叫嚷,整个人也十分不老实,扭糖瓜一样在他身上扭来扭去。 珩之本想将她放到石床上,只见身上人像只八爪鱼一样,双腿牢牢缠住了他的腰。 四九双手乱挥着:“冷!好冷!珩之我要死了,你救我!” 珩之看到角落的石桌上有茶壶,便手忙脚乱去拿,四九一摆手,他手中的茶壶咕噜滚到地上,摔碎了。 水流出来,浸透了石桌下的一粒种子,只见那种子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迅速生长起来。很快,绿色的藤蔓便沿着石椅石桌一路攀上来,一直延伸到石壁上。 碧绿藤蔓不时变成透明的,渐渐的变成了火红色。 藤蔓上迅速结了花苞、开出艳红的花朵,渐渐的,每一次透明变色时,那艳红的花朵便也跟着变成琉璃一般的殷红,像一朵朵浇筑出来的血花。 四九眼睛放光。 “这是血凰花,艳红似火、殷红似血,具有很强的融合性,正是至阳之物……” 珩之还未太明白,这血凰花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见四九就像恶鬼见了美食一般,迅速从他身上下来,向那几朵花扑过去。 等她一口吞下一朵血凰花,珩之才反应过来,怕有毒想阻止她,却被四九推开。 第22节 “我要死了,让我吃!” 见她吃了血凰花仿佛不再那么惧冷,珩之便索性不再阻拦。 四九一口气将藤上开出的五朵花吃了个干净。 她神思清明了些,却仍旧双手环臂,瑟瑟发抖。 “婉婉,还冷么?” 她抬起头,眼睛里带着血丝,像只兔子似的,可怜巴巴地点点头。珩之便将她揽进怀里。 没过多久,四九突然嘤嘤哭泣起来,珩之掰开她的手一看,被手捂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四九似乎很难受,牙关紧咬、神志不清。 “难受!好疼……” “婉婉,哪里难受?是疼还是难受?” 却不见她回应,只闭眼抱着自己一个劲儿喊难受。 珩之正手足无措时,怀里的四九突然一声尖叫,整个人就滚倒在石床上,仿佛突然从头到脚淋了一盆沸水一般,在床上痛得打滚。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也不知到底是疼还是难受。 珩之的一颗心仿佛也被放在油锅上煎似的。 他拼命去抱四九,却根本无法阻止她发了狂一般的动作。 闹了一盏茶的样子,四九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她双手环臂不停说冷。 她的肌肤一阵透红一阵煞白,鼻子开始流血。 珩之惊慌地帮她擦干净后,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迅速褪下自己的衣衫,用精壮火热的胸膛靠近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朦胧中四九感受到一块火热的地方,只觉得舒服无比,被冻到麻木的心口都不再那么窒闷了。 她迅速紧紧抱住那块热量之源,恨不得将自己嵌到里面去。 32.修为提升 四九无意识地拉开衣上的结,柔软的罗衫便滑了下去,露出白嫩腻滑的如玉肌肤。 她媚眼如丝,散乱的乌发落在白皙的膀子上,桃腮粉红、小嘴微嘟,端的是情态天然。 脖颈细腻柔婉,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比之世上最罕见的美玉也不为过。越过紧紧搂着他的白嫩膀子,便是藕荷色的戏水鸳鸯肚兜,两只柔软的玉兔半遮半掩地乍然跳进视线,那里鼓鼓涨涨,两点诱人的殷红挺翘在薄透的布料下隐约可见,在眼前微微晃动…… 珩之看的呆了,大脑忘记了如何运转,眼睛却忍不住一路下滑…… 他迅速将春光大泄的四九紧紧揽住,控制自己沙哑的嗓音:“婉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四九虽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力气回答,只不停往温暖的火源贴近。 那股滑腻柔软……赵昊觉得再忍下去自己会死。 “婉婉,知不知道我是谁?” “珩之,你是珩之,抱紧我!” 赵昊勉力眨了眨眼,再次问道:“婉婉要做珩之的妻子对不对?” “嗯?”四九无意识地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赵昊觉得自己要炸了。 “那我们说好了,不能反悔的。” “嗯嗯~~” “相公带你提前行周公之礼,你莫要惊慌,听我的,好不好?”他的声音就在耳边,盅惑一般,四九只觉得很舒服,还想要更多…… 一只白色的螺在江中渐渐沉底,波澜不惊的江水像往日一般缓缓东去。螺中一方小小天地之间,珩之轻轻帮她褪去唯一的遮挡,两人坦诚相见。 两只交颈鸳鸯在彼此寻找温暖和凉爽的动力之下,迅速纠缠在一起,干柴烈火、□□焚身…… 四九前世虽有感情经历,却未经过人事,这一世更是懵懂无知,整个人在他的怀抱里颠来倒去,嘤嘤欲哭;赵昊却是心心念念许久,理论知识丰富,对待四九十分温柔细致,耐心地细细引导。 四九突然哭出声,浑身绷紧,疼的紧紧抓着他的脊背…… 人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黑夜,黑暗的江水中,两人一场激烈的云雨过后,四九的面色不再忽红忽白那么吓人,倒是平静地倒在他的怀中睡过去了。 天边乌云翻滚,雷鸣阵阵。 四九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风雨大作中她被雷击中,翩然坠地。水草猛烈地摇荡,湖水翻腾,她轻轻躺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看到一条巨大的龙,在阵阵雷鸣声中,引颈长吟,宛转游动,迅速的像一阵风从小女孩身边刮过,一片带着血的鳞片落在女孩儿的胸口上,渐渐消失…… 那是谁?四九想喊他,却又糊涂了,自己认识他吗? 惊慌中,她一挣,醒了过来。珩之抱着她,轻声问:“婉婉,怎么了?是不是还疼?” 虽然自己还穿着肚兜,但两人几乎赤诚相对,四九一瞬间红透了脸,迅速将小脸埋到他的胳膊下面。 那些难以启齿的记忆她并非毫无印象,自己更不是思想保守的古人。只是身体上的酸疼和隐痛时时提醒着她,昨晚激烈荒唐的种种,怎么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 “这是害羞了?傻丫头。”珩之摸摸她的头,也不强迫她,他自己也是又甜蜜又忐忑,怕昨晚的疯狂吓到了她。 “回京我就上折奏请立你为王妃好不好?” 不等四九说话,又是一阵石破天惊的雷声滚滚而来,她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珩之紧紧抱住她:“不怕,只是打雷而已。” 四九倒不觉得害怕,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射。 她忽然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微微探头:“我们待了多久?红菱呢?她怎么样了?”说完,模糊的记忆中便响起红菱与珩之的对话,她急了,一翻身就跳下床,一阵酸疼猝不及防…… 珩之一把抱住差点从床上摔下来的四九。无奈帮她穿好衣服,刚穿好四九便迫不及待地要下地。珩之下意识伸手阻拦她,却被她一挥手掀翻,重重撞在石壁上。 四九吓了一跳,自己只是轻轻一挥怎么就把珩之打飞了? “珩之!你怎么样?” 两人对她的力量有了全新的认识。 四九不由得想到定水珠,她的身体已经不再感到冰寒。 定水珠遇到血凰花,至阴至阳两股灵力在血凰花强大的融合能力之下,被她的身体融化吸收了。 一闭眼,四九发现,碧水石上的内容已出现在自己的掌中,不需要进入空间便能随时随地获取信息。而且,灵台中的虚影也变得犹如实质,显然灵气十分充裕。 从海螺中出去前,四九将珩之叫住,她捻了个凝水决,在珩之周身出现了上次一样的透明罩子,水波流动。这样他就可以在水中畅通无阻而不会溺水了。 将变小的螺收进空间,她便对着一座高大的礁石击了一掌,顿时礁石碎若齑粉,碎石搅动江水,在水中爆出阵阵巨响,整个江底都微微晃了晃。 两人傻眼。四九看着自己的手想,现在是不是连黑蛟都打不过自己了? 说曹操曹操到。 不一会儿,便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喝,手持红缨枪的墨昀一身黑袍,脚踩江水飞奔而来。 “哪里来的妖精,敢在我钱塘撒野,先吃你小爷一枪!” 待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是那只青虾精和引他江水的废物皇子。 四九拉着珩之轻松避开刺来的红缨枪,便飞身上前和墨昀斗了几个回合。 被四九打的一个趔趄,后退好几步的墨昀顿时傻了眼。 “你怎地突然灵力变得如此强悍?” 四九吐舌,便转身往江面游去,珩之紧随其后。 红菱一个人面对雉鸡精该有多危险?如今她还生死未卜,自己没有时间在这闲磕牙。 “小丫头,你站住!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忒的没礼貌!” 四九不欲与他纠缠,想回身向他说明,却被珩之拉住手腕,他面无表情,行为别扭。四九来不及深想,只好远远对黑蛟喊道:“定水珠被我吞了,现在你打不过我的,不要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你若是不再阻挡钱塘江的引水工程,我就告诉你妹妹的最新消息!” 墨昀一时忘了言语,只满脸紧张地看着她,待四九两人回身往江面游去时才终于回神大喊:“你告诉我,我妹妹怎么啦?” 四九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拿这件事提要求?这显然是墨昀的命门,只见他一听到妹妹的消息便疯狂地有追上来的意思,四九连忙扔下一句:“她的踪迹在南海观音的紫竹林里出现了,你自己去找吧!” 待上了岸,没见黑蛟追来,两人松了口气。虽然她现在不怕他了,但此时实在没有时间与他纠缠,找到红菱才是当务之急。 而另一边,面对飞扑而来的雉鸡精,红菱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佯装无力抵挡,与雉鸡精打了几个回合,趁他懈怠时,红菱顺势也一头扎进江水中。 雉鸡精是飞禽,虽然爱吃水里的虫子,但却怕水。眼见目标都钻进水中,他急的在江上来回飞了几圈、嗷嗷直叫。 水草之下,红菱变回原形,清凉的水流让她渐渐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确定雉鸡精已经走了,红菱一跃从江中飞出。 不成想,一股强大的压力突然从背后袭来,掀起的巨浪将她拍翻。红菱心都快停跳,这雉鸡精耐性也太好,怎么还没走?! “你果然在这里!这次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调皮事?!” 咦?这口吻怎么和二三向龟爷爷告状一个样? 红菱没有被强大的灵力压死,反而被一股力量吸走,然后狼狈地摔在岸边。一身银红衣衫的二三落在她身边,他手握双刃画戟,额上青角粲然,水光氤氲的脸颊白皙俊俏,犹如刚刚及冠的少年郎。 “怎么又是你!又是你!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看着一脸严肃的二三,红菱气的在地上捶了两下,两脚直蹬不愿起来。 “哼!谁稀得管你?我是来找四九的。”二三收起画戟,两手抱臂,对她翻了个白眼。 “呸!你也就骗骗四九,谁不知道你,心眼子多的跟莲蓬似的!说什么找四九,刚刚一见面怎么说我果然在这里?不是专门冲着我来的?说,是不是龟爷爷叫你来捉我回去的?” 二三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反而说:“我好不容易有了假期,却被你们两个害得不得不离开家园、跋涉千里,见了面你就这样?对了,四九在哪儿?” 红菱就知道,他最会转移话题。 “你不说实话,我也不告诉你四九的踪迹,保证你找上一年也找不到。”红菱从地上爬起来,念了个清洁咒,衣裳顿时洁净如新。她拍拍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三。 二三哀叹,碰上这么个妹妹,果然是自己气运不好,难怪最近老是有侍女撞到他,帕子都帮她们捡了好多回。 33.东海二三 “你说你何必,既然回了东海,就乖乖待着不好吗?为何几次三番想法子逃跑?得知你又去了人间,龟爷爷都差点气病了。” 红菱又内疚又不甘:“那你们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呢?我只想找到四九,然后去找他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第23节 二三恨铁不成钢:“你是没有做十恶不赦的事,但也没好到哪儿,盅惑人间帝王、影响朝廷局势、扰乱人间大势,你说严重不严重?若是让天庭知道是你在搞鬼,天道饶不了你!” 想到赵昊说的那些话,红菱叹气,没有再辩解。 二三有些讶异,红菱一向倔强,即使明知道做错了,嘴上也绝不认输,就是说歪理也要说赢你,今天怎么不狡辩了? “你怎么了?” 红菱两眼红红看他:“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而已,什么朝廷、人间我没想扰乱,也不想管。他还在边关等着我呢,二三哥哥,求你让我去找他吧!” 红菱因为和二三差不多大,所以几乎从来直呼其名、不叫哥哥的。今天叫了一声,却是这样情景。二三一时心软,却无法答应她:“且不说别的,只说那个凡人,他对你的感情是纯粹的么?他若是知道你是妖精会怎么样?更何况,你曾委身皇帝,他真的能毫无芥蒂吗?” 红菱瞪大了眼。 “我没有委身皇帝!”这件事在道观时,她就和四九商量好了。 当初自己才生产,几乎法力全失,四九就说带着大家一起远走高飞。可是自己不愿意。 不说那些被大火烧死的同伴,只说在大牢里吃的苦、受的刑,女儿出生时那样瘦弱,还有长岭在他那里受的委屈……岂是远走高飞便能一笔勾销的?! 自己一定要将这些苦痛都还回去,又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委身于他?! “那你……” “他夜夜笙歌、沉溺其中,甚至向臣下直言,贵妃与别个分外不同、那事上美妙无比。确实不同,我用了幻术,那些不过他自己臆想而已,而且……时间久了,那东西就废了,所以他才那么疯狂地炼食丹药……唯一让我委屈的,不过是使用幻术前忍受他动手动脚以及言语调戏罢了。” 听完红菱一番话,二三只觉下面一紧,两股战战。果然,最毒妇人心。还是四九那样简单的女孩子比较好。 四九带着珩之跃出水面,卷起巨大的水花,目标很显著,二三和红菱一眼便看到了。 跃上水面,四九便四处张望,不知红菱还在不在这里? 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四九,这里!” 四九转头,看见竟然是二三,一瞬间眼睛都亮了,立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大喊:“二三哥哥!” 见她乳燕投林一般向那个银红衫子的男人奔去,看也没看因为凝水决消失而淋得落汤鸡似的自己,赵昊变了变脸色,牙齿咬得咯咯响。 “二三哥哥,你怎么来了?专门来看我的吗?我阿娘好不好?龟爷爷呢?你不是要当值吗,怎么能来?”四九高兴地拉着他的手问个不停。 果然还是四九比较可爱,看着眼前桃腮粉红、梨涡浅笑的姑娘,二三有一瞬晃神儿。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曾经那个迷糊呆憨的小虾也变成大姑娘了。独自一人在人间生活近十载,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本心。 他就知道,四九虽然永远低调不争,但她有别人没有的乐观坚毅,往往反而更得老天的眷顾。 “我专门来看你呀!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东海四季温暖如春,波澜不惊,大家每天都做着差不多的事,过着差不多的生活,你离开不到十天,大家能有什么事?都挺好的。” “那你呢,龙宫的差事怎么办?”四九记得自己走的时候,二三还是水晶宫中的小队长,忙的都没来得及送她,现在不用当值啦? “龙母的寿诞刚刚过去,没有那么忙了。”其实怎会不忙?不过是龟爷爷发现红菱又跑了,担心她在人间闹出什么大事,要亲自去人间找她。自己只好主动请缨,和别的兄弟换了班。更何况,他也很久没有见四九了,从北海送来的信中得知四九有了灵根,他既高兴又为她担忧,怎么也要来看看才放心。 “听说你有了灵根,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九正要和二三说那次的奇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珩之落水了! 三人俱惊。 二三想的是,这人是谁?一介凡人听他们讲了那么多东海的事情,居然一直镇定自若,只是一直直勾勾看着他。 红菱更多的是疑惑,赵昊在搞什么鬼?据说他水性十分好,怎么好好的会落水?而且还扑腾的那么欢。 所以,当四九下意识纵身跳下去之后,两人才慢半拍地想起要伸手阻止她。 没有被阻止住的四九第一时间跳下去后才想起来珩之会水,但她还是迅速向珩之游去,万一他抽筋了呢,现代时大家不是都说,溺水的往往都是会游泳的人? 赵昊被水狠狠呛了几口,见四九过来,便一把抱住了她。 在水里折腾了半天,眼看岸上两人不耐烦到马上要使用术法,赵昊这才抱着四九,上了岸。 “我说,你们再不上来我都准备用分水决,看看你们到底在下面磨蹭什么呢?” 四九咳了几下,脸红红的。 她没想到珩之会在水下亲她,还紧紧抱着不放。难道他刚刚是故意落水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想到这里,她哀怨地看了珩之一眼,只见他捶胸猛烈地咳着,脸涨的通红。 “你怎么啦?”红菱也看出他不对劲,问道。 二三几步过来,拉了他手腕一试,猛然变了脸色,狠狠瞪了四九一眼。 “他中了阴阳和合毒,体内经脉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压力,导致脏腑受创。四九,你们做了什么?” 阴阳和合毒虽称毒,但实际是一种强大的灵力,产生于修仙者交合时。越是法力高深者越是能吸收并利用这股灵力提升修为,例如修真的道侣双修就是这个道理。四九是妖,除了本身产生的灵力外,更多的是定水珠和血凰花融合后产生的巨大作用,她自己还能勉强承受,而珩之一介凡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大的灵力在经脉中运行。 四九明白这个缘由,二三自然也明白,他虽然不知四九如何会产生如此强大的灵力,但这种灵力产生的时机……他心中一阵发颤,刚刚还星光一样发亮的眸子渐渐黯淡。 看着二三意味深长的眼神,四九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不是很明白二三何以这样看她?看的她浑身发毛,但就连任性随意的红菱都一脸怔愣地看她,四九莫名生出一种罪恶感。 红菱将她拉到别处,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与长岭相恋也就罢了,毕竟我无牵无挂,爱他就跟他走了。可你不一样啊四九!你是我们大家眼中的乖小孩儿,龟爷爷那么喜欢你,婶子对你寄予厚望,就连二三也……你怎么能这么不洁身自好、不爱惜自己呢?!” 四九瞪大了眼,这个女人双标都双标的这么光明正大? “姐姐,你不知道我也是对你寄予厚望的吗?你不知道龟爷爷也是很喜欢你的吗?你不知道我阿娘一直到处相看水族优秀的青年是为了谁吗?可你和杨长岭一起我说什么了吗?唉……” 四九皱眉叹气,看着被说愣了的红菱继续说道:“姐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已经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在那种情况下……做过的事我不会后悔。况且,什么叫不洁身自好、不爱惜自己?我没有乱来,对得起自己的身体和心这就够了。”虽然是迫不得已,虽然那时她稀里糊涂,可是她记得自己和珩之说过的话,已经发生的事没必要追悔,更何况他们你情我愿。 “我还从来不知,四九你这般能说会道?” 四九笑,自己只是性情温和内敛,并不是不善言谈,要知道她前世的职业就是房产经纪人,专门与各种类型的客户打交道。 红菱还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自己当初和长岭在一起,要不是实在危在旦夕迫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让婶子她们知道的,这……多羞人啊,没有父母之命、没有三媒六聘就把自己嫁了。民间的女子没了贞洁那都要自我了断的,四九怎么这样不当回事?还说自己是大人,明明还是小孩子心性,不懂事。 四九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觉得自己虽然待了两百年,还是没有对这个世界有个透彻的了解。 修仙之人,难道不该潇洒豁达一点? 34.回京 红菱虽然还是满眼不赞同,奈何四九一心记挂珩之的身体,只顾着问他的病情了。 珩之咳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捶打胸口,四九十分担忧:“二三哥哥,那怎么才能解了这毒呢?” “水麒麟是性情温驯的神兽,它的血液最为平和纯净,若能得麒麟血佐以千年人参,吃下去自然便能克化这股灵气。” 四九想,鸱鸮曾说水麒麟是他的神兽,就在他身边,那么应该不难找出来。人虽是转生的,但骨血仍带着本体的记忆。四九突然想起,元夕之夜珩之沾在自己手上的血液,很快就渗进她的肌肤里消失了。这是不是也和他的本体有关呢? “咳咳,婉婉……王府……京城王府里有人参……咳咳”珩之又是一阵狂咳。他才不怕什么毒,只要四九离开这个男人,他肯定立马就好。 就在四九和珩之商议等京城的禁军一到便回京时,府中小厮来报,有来自西北的密报。 红菱一听,立马竖起耳朵。 “呈上来。” 待打开羊皮卷轴里的信,珩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脸色也严肃起来。 “西北战事失利,大元帅杨长岭失踪,西北军全军覆没!” 红菱猛地站起来,感觉房子在倾斜、天地突然倒转……她晕了过去。 醒来后,红菱执意要马上赶往西北,二三便说陪同她一起。 红菱看他,有疑问。她知道二三对四九的情义,难道就这样看着四皇子抢走四九,他放弃了吗? 二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放弃,他只是觉得心灰意冷,一看到四九那颗心就又酸又痛,不知如何安放?索性离开。更何况,他也担心红菱,她爱上凡人后就像魔障了,要死要活的,不跟着他不放心。 码头上,秋风浩荡,火红的披风被风扬起,像一片枫叶在江上飘荡。 四九帮红菱把吹乱的长发夹到耳后,注意到二三看她的眼神,便看向他:“二三哥哥,你真的不跟我去京城吗?我以为你是来找我的……”红菱来时还说,二三哥哥说有空了要来抓她回去,她还担心了一阵。其实二三哥哥虽然心眼儿多,他自己老爱向龟爷爷告她们的状,但对外从来无条件维护她们,极其护短。 二三哑然,心里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对她说不出一句重话,最终也只是木着脸说了一句:“送了红菱姐姐,你若是有需要,哥哥会去找你的。” 为着这一句,四九又欢喜起来。 船载着那火红的一抹渐渐远去,四九叹了口气,便往回走。 回府却不见珩之,四九问门房老仆。老仆瑟瑟发抖。 “王爷……王爷在在在……书房。” 自从大战雉鸡精后,苏杭百姓都传,钦差府中有天上下来的仙姑,帮助打走了妖精。但当日府中的下人们却知道,哪里是什么仙姑,那妖精说了,婉婉姑娘和红菱姑娘都是……都是妖呢! 所以,近几日,下人们看到她个个战战兢兢,恨不得绕道走。好在,经过珩之一番敲打,倒是没人敢传出闲话。 但是四九想,还是早日离开苏杭为妥。 而且,珩之的毒也拖不得。 想到此,四九便去了书房。 不等进门,就感觉到,书房中不止一个人的气息。 珩之坐在太师椅上,对面恭敬站着一个着乌纱帽、一身绯红官袍的男人。 “被损坏的水具修复的如何了?”珩之说得应该是黑蛟撞毁的那几处水利工程。 那官员躬身递了一份图纸:“这是新修好的工程,较之前,在位置优越性和坚固程度上都有所提升。您请过目。” 珩之接过,扫了一眼,便看向眼前人:“钱塘水利关系到整个江南的局势,若是做好了,今年田亩的收成就是你最大的功绩。百姓生活好了,民心所向,你还怕升不了官、回不了京城吗?” 那男子顿时脸色煞白、额上冒汗。 珩之站起来,手背在身后轻轻踱步,眼神在菱花窗上停了一瞬,露出一丝笑意,又转瞬即逝。 他转过身,声音愈加冷厉:“江南官场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放你在这里不是为了好看的,面子倒是无所谓,但你得把里子给我做好了!若是不能,我不介意换个人来。” 那人一听,顿时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承蒙王爷信重,臣定不辱使命。” …… 等了大半个时辰,里面的人终于离开。 李秀几步向四九这边走过来,对她说道:“因为还有几位大人在前厅候着,王爷这会儿不得闲,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四九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便说:“让他忙吧,我没什么事。” 李秀连忙拦住要走的四九:“夫人莫恼,王爷这会儿实在脱不开身,您要是不忙,不如去侧间歇息会儿,出来时王爷还让小的问您,中饭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去备。”四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她并不是恼,而是听闻这个称呼有些不自在。 珩之说,康平郡主已‘病逝’,自己回京后不能再用宰相之女的身份,但为了册妃顺利,他会为她另安排身份。因此,府中众人暂时只是改口称她夫人。李秀这一番话的意思,四九也听明白了,看了看天色早就过了中饭的时间,白了李秀一眼,四九直接转身离开了。 第24节 李秀只好悻悻然回去。 紧接着又有人被召进去,依稀说得还是江南水利和农事,连着忙碌了三四个时辰才终于结束。 “王爷,您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可要摆饭?”等屋外下人提醒,赵昊才终于觉得口干舌燥、腹中空空,正要叫摆上,屋外响起柔婉熟悉的嗓音: “咱们王爷可不是一般人,那是铁打的身板儿,哪里还要吃什么饭?我看呀,别说午饭晚饭做一顿吃,就是三天吃一顿也是无妨的!我去问问,王爷要是准备辟谷成仙,以后晚饭也不用送了!”四九接过下人手中的食盒,言笑晏晏地推开了书房的门,语气倒像是在和下人叙家常,只这内容…… 傻子才听不出她是在说反话! 赵昊一阵尬笑,上前接过食盒,拉她在桌边坐下:“我哪里需要辟谷才能成仙,真要成仙找你就是了。” “还没成仙先把自己饿死了,我才不收你这样的浑人!”四九嗔他。 知道她是真生气了,赵昊使出唯一掌握了的绝招,就是抱住她一顿亲。 四九被弄得钗发散乱,简直无语。还记得以前才认识时,不管是敖珩之还是赵昊,都是一副冰山美人的作态,没想到这私下里,实乃一只没有下限的小狼狗。 “我衣服上都是厨房的菜味儿,不嫌熏得慌?” 珩之愣了下,反应过来:“你亲自下厨了?” 下厨后自是换了衣裳的,哪里有什么味道,四九不过一句调侃,听他问便笑:“你不是嫌天热吃不下饭么,我不这样万一王爷不给面子,真把自己饿死了怎么办?” 珩之大笑,一边打开食盒自己将饭菜摆上,一边说她:“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菜是一碟醋腌小黄瓜、一碟凉皮,用茱萸替代辣椒,虽然并不是很对味儿,倒也别有滋味儿,饭是一小碗碧梗粥,熬得浓稠软烂,飘着稻米的清香。 珩之尝了一口凉皮,酸辣爽口,胃口顿时就来了。 “这是什么吃食?酸酸麻麻的怪特别的。”珩之连吃了几筷,又配着小黄瓜喝了粥。 “这叫凉皮,用细面水烫出来的皮子,加了醋和茱萸水等酱料拌了就成。夏天吃最好不过。”四九见他喜欢,笑的眉眼弯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赵昊见她眼里粲然的笑意,心中一动,舀了一勺粥递过来,四九偏头躲开:“才不要,你吃过了。” 赵昊先是一愣,嫌弃我吃过了?那我还亲你了怎么说?继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不但没有收回勺子,反而追着四九的嘴巴:“那更得吃了,不是还说要和相公相濡以沫的吗?” 四九直躲,想起昨晚他做的那些羞人的事,还引着她说了好多让人肉麻的话,四九更是羞红了脸颊,捂着脸一边笑一边躲:“咦,你恶心!” “嗯,谁恶心?给相公说清楚了。”赵昊见她这模样,更是来劲,干脆一个探身半抱着摁住要跑的四九,已经把勺子递到她嘴边了。 四九躲无可躲,更是对这话无法回答,只好求饶:“好好好,我吃,吃还不行嘛!” 谁知,四九探嘴过去了,勺子却跑了。赵昊一口含了粥,扔了勺子,转头堵住了四九的嘴巴。 ??! 四九就在这猝不及防下,被吻住了。 35.麒麟血与赵轩 她的唇就像最柔软香甜的食物,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想要把她吞下去。 唇齿间溢出稻米的清香,她的唇被他的牙齿轻轻啮咬着,那熟悉的感觉令人脸红耳热,让四九又尴尬又害羞。推不开他,感觉唇角有东西溢出来,四九急了,下意识伸出舌头,立马就被对面严阵以待、觊觎良久的野兽敲开了牙关。 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唇齿交融的感觉汹涌而来……她眼神迷乱,心跳如鼓,不由自主抱着他迎合上去,仿佛突然从乖巧的小白兔变成了小狮子,撒娇似的一边与他吸吮、搏斗,一边不自觉发出不满的哼哼。 赵珩之手不由抱她更紧,他全身热血沸腾、燥热无比,那种被吸进深渊的感觉,让他心如擂鼓、无比兴奋。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亲密无间和势均力敌。 他就知道,她从来都那么不一样。平日再柔和简单不过,就连在这种事上也简单唯心的很,喜欢就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欲|望,甚至会向他撒娇,不满意了会哼哼……他觉得这辈子都要交代给她了,没有人可以给他这种感觉。 他的手不由自主抚摸她的脖颈、脊背,就连绸缎似的长发也让他流连忘返、舍不得放过。 两个人越吻越投入,越吻……火花越激烈,扭股糖一般紧紧缠在一起。 “我们去里间。”珩之含混地吐了一句,便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里面走。 四九终于在热烈的吻里醒过神来,喘了一会儿,才抓了他的衣襟说道:“你饭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有你就够了。”说完他又啃了她的嘴唇一下。 “那不成!你午饭就没吃,晚上……晚上会饿的受不了的!” 珩之晶亮的美目别有深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四九卡壳了。她要表达的真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珩之,你想多了。 赵昊不管这些,提溜着就把她扔到高床软枕之上,整个人压下,用脸颊蹭她。 四九被弄得嘻嘻笑,一边躲,一边推他:“不行,不行,二三哥哥说了,你现在本就中了毒,最好少做那事。” 珩之瞪大眼睛看她,眉头微蹙:“那事是什么事?他一个大男人,跟你说这个?” 四九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为这样的芝麻小事不高兴,就被珩之揪了一下鼻子,哎呦一声。只听他说:“你是我的女人,那些臭男人再和你说这些污你耳朵的话,下次我就拔了他的牙!” 原来如此,这人越来越小心眼了。 四九哼哼:“二三哥哥只是说,你现在不宜剧烈运动而已,没说什么污我的耳朵啊!” 赵昊一愣,直直看她:“那你是怎么理解成这事那事的?” 四九脸红,搅着他的袖子:“是你教我的啊,你不是说,两人缠在一起就像打架,又爽又……” 珩之一把捂住她的嘴,剩下半句没让说出来。这丫头,虽然他身边没人敢传出半句闲话,但你也不能把床第之间的私语拿出来说啊。 看着她一双大眼睛直扑闪,他是又想笑又无奈。 一转眼,京城的禁军就到了,这次带兵来的竟然是晋州荣王赵云。 赵云听说四哥在苏杭遇险,便自告奋勇带着禁军一路快马加鞭赶来。没想到不仅四哥没事,他还看到一个人,和那年落水而逝的青婉极为神似。 “就是我。”四九笑着看他。 经过半天的适应,曾经的五皇子如今的荣王赵云喜笑颜开,突然一把将四九抱起来,大笑着转圈。四九一声尖叫,旁边刚刚还一脸笑意的赵昊眼珠子都瞪圆了,渐渐咬牙切齿,老五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等知道四九已是他还未挂名的嫂嫂,赵云更是喜不自胜,小眼神搜搜直瞄他四哥。 四九基本能确定他就是鸱鸮说的水麒麟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是珩之身边对他最忠心且不问缘由支持的人。 回京的路上,四九想的是怎么想办法让她试试赵云的血,若是本体不凡,血液应该也会像珩之那样消失化为青烟。而另外兄弟两人想的,却是如何给她安排一个清贵的身份,以加重立王妃的砝码。 因为四九的身份,她没有跟着珩之回梁王府,而是跟着赵云去了他在京城的宅子,离梁王府甚近,毕竟这宅子就是为了方便找四哥玩儿买的呀。 一进府门,最先引起四九注意的既不是金碧辉煌的殿阁楼宇,也不是绿草如茵、鲜花着锦的水榭花园,而是一堆身着花花绿绿奇装异服的仆从下人。 从一堆仆从中间钻出一个小脑袋,俊秀机灵的小眼睛亮闪闪:“这个姐姐好漂亮!” 赵云呵斥他:“轩儿,又在胡闹了!过来!” 赵轩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嘿嘿一笑:“父亲,我在查案呢,一会儿去拜见您!”说完朝四九眨了眨眼,又一头扎进人群。 “他在干什么?” 赵云也不明所以,三岁的孩子查个什么案?直到管家过来,他们才知道,昨晚大厨房丢了一只红釉瓦罐,赵轩听说了要来看热闹,还让丫鬟仆妇都穿上红红绿绿的花衣服排排站,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小子,被他母亲惯得怕生的很,见了人也不知道上前问好。我还没来得及让他叫你伯母呢!” 四九一惊,捂胸口:“荣王爷,叫谁伯母?!不是我吧?” 呃……赵云卡了,磕磕绊绊说:“不不然,叫叫什么?” 四九眼一瞪:“我这么青春美貌,怎么能叫伯母呢?轩儿都比你聪明……你还是等脑子灵光了再来和我说话吧!”说完,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跟着引路的丫鬟去了自己的院子。 四九才不觉得那孩子是认生,他看自己那一眼,分明充满了好奇,十分机灵。 等收拾好,四九便去拜见荣王妃。看起来就是一个容貌秀丽、性情温婉的大家主母,完全没有他俩在路上讲的那样彪悍泼辣。 四九哪里知道,古代女人即使真的性情不温柔和善也要装出这个样子来,更何况她已是嫁了人的当家主母,更是不可能行止有什么差错的。 吃罢饭,四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正坐在窗下发呆,就见一个小脑袋在门边探了进来,是赵轩。 四九装作不知,施施然站起身,转到书桌旁,提起桌上的毛笔沾了墨勾画起来。 那小脑袋磨蹭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就挪到自己身后了,探着头想看四九在干什么? 假装不知道他来了的四九,既不说话也不停笔,只移了另一手装作抻衣裳的样子,将他的视线挡住了。 “你在画什么?” 没想到他直接问了,四九便也不看他,随口说道:“画虫子。” “画虫子干什么?” “留着来年做风筝呗!” 他更好奇了,可惜个头太矮了,看不到。不一会儿,小不点挪了一只凳子过来,一骨碌爬了上去。四九扔了毛笔,一把扶住那凳子,另一手虚虚圈着他,这下让赵轩看了个清楚。 宣纸上,一只硕大的墨色蝴蝶振翅欲飞,在蝴蝶旁边还有一只圆滚滚的毛毛虫,四九在头上给它点了眼睛和嘴巴。 赵轩瞪大了眼睛:“哇!好大的蝴蝶!这虫子还有嘴巴、眼睛。”他两眼亮晶晶,指着毛毛虫和四九比划。 “对呀,我还会画好多虫子呢,什么都会画!” “我要画只大鸟!”他两手张开,圆圆的眼睛带着兴奋的笑。 “好!”四九一手揽着他,一手几笔涂出一只鹰的简笔画。 “还要一只小鸡!” 很快一只胖胖的小鸡跃然纸上。 “大鸟飞下来捉住小鸡,会吃了它。”他完全忘了四九是一个还不太熟悉的陌生人,握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时,四九才问他:“那轩儿喜欢我吗?” “喜欢!” “那叫我姑姑好不好?” “父亲的姐妹才能叫姑姑,你是我父亲的姐妹吗?” 四九没想到他如此聪慧,乐的直点头。 “那你就可以比我母亲还美了,以后你就是我姑姑了!” 四九貌似有点明白,他门口初见时那奇怪的一眨眼了。 第25节 他非缠着四九给做风筝,四九可不会这个,便叫来府中下人动手,她拉着小赵轩在旁边看。下人是做灯笼的老手,只见竹条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能看到鸟的大致骨架了。赵轩对柔软的竹条十分好奇,总去摸下人手中的半成品。 “哎呦,世子您可不能玩这个,割了手可不得了!” 四九只好把他带走,正好下人来报,珩之来了,要见她。 等到了正厅,就看到珩之坐在上首,旁边是赵云,两人正在下棋。而在下首坐着一个身着玫红马面裙的秀丽女子。 四九看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忘记了,这是阿兰。”珩之转头提醒她。 阿兰?杨青婉的贴身丫鬟?后来成了珩之的妾室之一的阿兰? 36.疑心 “小姐?真的是你?!”梳着妇人头的阿兰早已站起来,看着她泪流满面。见四九对她笑了一下,阿兰激动地扑过来抱住了她。 珩之说,当时上下两方逼迫之下,不得不选妃,而阿兰因为见到了那夜的自己,担心她说出去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索性将她也算上凑数纳入了梁王府,也算是另类的看管起来。 四九对她如今的身份有些不能释怀。但阿兰本身是没有错的,甚至受此事牵连也很无辜。所以,四九勉强挤出一个笑,耐心地安抚了她一番。 等阿兰下去,四九正要过去向赵云说自己和赵轩商量好的新称呼,就听正在和轩儿玩的赵云‘啊’了一声,他抬起的手背上很快冒出一串血珠子。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赵轩手中拿了一截竹条,而这竹条的切面是十分锋利的,他小人儿哪里知道这些,挥舞着竹条向父亲讲姑姑有多厉害,画虫子好看,下人做风筝多有趣,正得劲儿时,竹条不小心划到了赵云的手。 四九不动声色上前,用手帕给他擦伤口,手指不经意抹了一点血,只见片刻之间,那鲜红的血迹便化成一股青烟消失了。旁边注意她的珩之也看到了。 四九放心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赵云的血迹只是消失了,不像珩之的血迹,似乎是渗进了她的肌肤中。这是为什么呢? 不管怎样,赵云是水麒麟,他的血可用,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 “为什么五弟的血会化成青烟?”避开其他人,珩之问她。 因为我是妖啊,他前世的本体是神兽,也算精怪一类,自然他的血液在自己的手上是会有不同变化的。 四九看他:“还记得我二三哥哥说得话吗?你的毒需要水麒麟的血和千年人参才能解?” 珩之偏头看她,一双眼黝黑深邃:“那又如何?” “我和五弟一同长大,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他不可能是……” “他不是。不过水麒麟是上古神兽,即使是转生,骨血仍会带着本体的记忆,自然会有些不同。你能找来千年人参吗?” 四九没有过多解释,知道的越多对这一世的珩之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现在的他只是一介凡人,思虑的多了,难免会移了性情。况且,这些前世复杂的关系只会让他更加糊涂罢了。 珩之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低头思索,下意识点点头,神思仍然还在四九刚刚说的话上。 当晚,便有下人从梁王府带来一只千年人参。 四九没办法三言两语向他们解释清楚,只能告诉赵云,解珩之的毒需要用一点点他的血。 赵云一听是为了给四哥解毒,二话不说,直接一撸袖子,用短匕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殷红的血液顿时涌流而出。 四九取了一小碗,然后迅速帮他止血。 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使用了法术,四九先假装涂药,再包扎好,最后才使用法术将伤口愈合。赵云就感觉到,刚刚还血流不止的伤口,在她涂了药包扎好后,突然就不痛了,仿佛一下子就好了。 他心中还好奇,这是什么药,见效这样快? 四九回房后,便遣退下人,现出掌中的碧水石。 莹绿的光芒之间渐渐现出一块玉简大小的牌子,上下浮江牙海水云纹。自从吞下定水珠修为提升后,空间里的碧水石便化成了掌中玉简,使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四九轻点左下角的古书良方一栏,便出现许多失传已久的古籍和医药名方。 四九默念毒名,碧水石上便出现阴阳和合毒的解毒方子。根据上面的描述,使用麒麟血和人参她很快就制出了解药。 四九正要收起碧水石时,突然注意到右上角有红色光芒闪现。点开一看,原是她设了特别关注的龙四子殿下有了新消息。 四九一惊,上次最新消息只是龙四子殿下与东海龙王产生争执,被天帝惩罚投入轮回。而珩之还 未回去,怎么会有新消息呢? “第一世,帝王,消疫病、兴水利,共积累功德三百五十点。” 在红字下面,还有黑字详细列举了他转生以来,做的每一件好事,救的每一条人命,即使不是救人,只要是发自善心,最终使三界生灵获得益处之事都有收录。 鸱鸮说,他要保持本心、修够三千大功德才能重回东海、再列仙班。 这么看来,修功德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嘛!珩之本就是心善之人,做这些事完全就是发自内心的行为,想来,要不了几世便能修够了。 下一世他会是什么身份呢?自己毕竟是妖,这一世若能守他终老,下一世又要去哪里找他呢? 四九觉得有空时要好好研究一下碧水石上每一个可能隐藏的消息格子,希望能找到他后世的转生情况。 现在,先把药给珩之送去。 到了正厅,下人说,两位王爷都在书房。 书房外没有一个人,连守门的李秀都不知躲到哪儿偷懒去了,四九张望了一圈,索性直接进去。 守在墙角的李秀本是要出去阻拦的,但想到上次,王爷不但没有责怪夫人,反而担心夫人等得无聊让自己去劝人休息,要不是正忙,肯定是要自己去嘘寒问暖一阵的。这么一想,他干脆抱着手往地上一坐,当没看到。 “昨天吩咐你的事安排好了吗?”是珩之的声音。 赵云的声音响起:“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已经安排的十分妥当,肯定神不知鬼不觉。不过,四哥,你怎么突然注意到那个小道士了?” “之前我们都想差了,这个道士深受父皇信重恩宠,在父皇身边说一句话胜过我们万句,他又是一个心思不正之人。此人若是不除,绝对会是我们前行路上的绊脚石。况且……经人提醒我才发觉,这个道士来历不明、行踪不定,他本身就很有问题……若是,不是她安排的,也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棋子。” 只听他又说道:“这样,为以防万一,再把无风、无影安排在景阳宫,虽然那地方他去得不多,但此人既能潜伏多年而不被察觉,自然也不简单,还是多方布防为上。” “无风无影是你的贴身影卫,怎么能调?!我让他们再挑别人去。” “不,他俩最善伪装和跟踪,无影为人细心,无风武功高强,他俩去我才能放心。” 四九没有立马推门,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等说完了这才敲门进去。 看着珩之喝下麒麟血和人参熬制的药,四九松了口气。 喝完,两人便开始你来我往地下棋,四九搬了凳子坐在旁边看,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懂。 突然,珩之手一抖,指间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打乱了井然有序的局面。他浑身簌簌发抖,眉间纠成一团,十分痛苦的样子。 “珩之!” “四哥!” “你怎么了?”四九慌张扶着他,就见刚刚还簌簌发抖的人,突然不抖了,只额上迅速冒出一层细密的热汗。珩之喊着好热,要水喝,赵云立马捧来一盏茶,他咕咚两口喝下,就这么一会儿后背的衣衫就湿透了。 珩之这样子怎么和吞了定水珠和血凰花的自己那么像?一会儿浑身冻得发僵、一会儿热的像是在被火炙烤。 难道,这药激发了他体内的阴阳和合毒? 两人一起将珩之扶到里间的榻上坐好,四九盘腿坐在他身后,催动灵力,将极小一息灵力送进他的体内。 四九发现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虽然似乎有越来越弱的趋势,但随着它每一次窜动,珩之便会无比难受。 四九索性催动灵力带着那股强大的灵力缓慢移动,帮助珩之加速消化这股灵力。 运转了两个小周天后,那股灵力被药物和四九的共同催化之下,分化成为无数细长的灵丝,终于不再横冲直撞,而能够灵巧地进入珩之的四肢百骸,消化无踪。 见四哥的脸色不再忽青忽白,反而红润光泽,赵云松了口气。想到婉婉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虽然,四哥曾说,三年前婉婉是因一次奇遇才侥幸逃生,但现在的婉婉实在太奇怪了。昨晚她给自己上的药不知是什么神物?不过一个晚上,早上起来自己手上的伤疤竟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划伤过。 她还说自己的血能救四哥,当时没深想,可,为什么只有自己的血才有用?别人的就不可以? 四哥刚刚那样异常,仿佛中了妖术,从来也没听说婉婉会武功,可她不知做了什么,刚刚四哥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光,仙雾袅袅。还有,三年前那个夜晚……他不觉得那是什么奇遇,婉婉究竟还是婉婉吗? 而且,这次回来的婉婉美的让人心惊,他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37.三司使(第一更) 赵昊恢复的很快, 不一会儿便又是龙精虎猛的模样。 眼看天色已晚,赵昊便说送四九回院子。 在院子里看到正拖着风筝瞎跑的赵轩。 说了现在不是放风筝的季节,飞不起来的,他不听,一定要下人做了风筝骨架, 四九画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给它糊上, 把他乐的满府到处去放。 看到四九,赵轩跑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姑姑, 姑姑,你来看我的老鹰风筝,飞起来了!”经过四九反复纠正,小赵轩才知道这只大鸟叫老鹰, 满口老鹰老鹰地追着喊。 看着下人手中在半空摇摇晃晃的风筝, 四九抱他:“哇!轩儿的老鹰好厉害啊, 等春天肯定会飞的更高!来年姑姑给轩儿画个更大、更威武的老鹰好不好?” 看着一大一小有说有笑的样子, 赵昊心说,婉婉这么喜欢孩子, 若是他们有了孩子, 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情景…… 等下人带着赵轩离开后,四九就催他回去。 “选了三司使王珏家。等认了亲拜见后, 成婚前你就住在他家, 他是我的人, 府中夫人也是仁善明理之人, 后宅算是清净,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事。而且父皇对他的印象不错,这样我们的赐婚旨意便能早点下来。” 四九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想到嫁给他,四九心中又甜蜜、又忐忑。 “嗯,都听你的。” “婉婉,有没有想我?”他的吻突如其来,四九猝不及防陷入他绵长的热吻之中,想到这是在院子里,急的直推他。 “在外面……有人。” “没有人。”他不放。为了方便说话,李秀早就识趣地将人遣走了。 “你怎么啦?”感受到他的急切,四九觉得不对劲。 “没事,就是想你了。”昨晚她不在身边,睡得不太好,还做了噩梦,那梦……好在只是梦。 “婉婉,你会离开我吗?” 四九奇怪,又笑他:“你在想些什么?当然不会啊,我要陪着你,一直到你老死。” 赵昊不解:“嗯?为什么我会先死?我们一起不好吗?” 笑弯了眉眼的四九咳了两下,想到现代人的说法,便道:“一起当然最好啦,但天命无常,哪有那么恰好的事?如果不能一起死,我希望你走在我前面,这样就不会为我的死而难过了,把难过伤心都留给我吧。” 赵昊看着她笑,突然刮了她鼻子一下:“傻瓜,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第26节 这一刻,他的眼睛像两颗闪亮的星星,盛满了璀璨的、温柔的光芒。四九看呆了。 “要不,你晚上留下吧?” 赵昊笑意更盛:“总算等到你主动一次,不过现在还不可以。我们未成亲前,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不行,今晚回去就找王珏来,早日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我才能安心。” 走前,珩之再次亲了她,这一次是温柔的、克制的。 三天后,下人来报,梁王府的兰夫人来了,说要拜见自己。 四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兰夫人就是阿兰。 “荣王爷和王妃呢?她可是已经拜见过了?” “王爷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今儿是初一,府中初一至初五是给下人发放月俸的日子,王妃正忙着,见了兰夫人一面,听说找的是您,就让直接带过来了。” 刚到正厅,正坐着发愣的阿兰看到她嗖的站起来:“小姐,三司使王大人昨晚遇刺,没了!” 四九大惊,前几天珩之才说要自己认到他家,怎么转眼就出了事? “这是王爷让给您的信,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接过信,四九三两下打开,打眼一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昨夜,三司使王大人从户部回府后,突然听到后院一声惨叫,声音十分凄厉。王大人不顾下人阻拦冲进后院,只听他大喊一声:“六娘!竟是你……”便再没了声息。 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也一个都不见出来,外面的下人一个个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等大着胆子结伴进去一瞧,那景象惨不忍睹—— 王大人极其妻子儿女一家五口,外加院子里的仆妇丫鬟一共十三余口,全部惨死。 听见了的人说,死者面部青黑、口吐黑血,叠罗汉一般,横七竖八躺在院子里。 崔王氏六娘怀里紧紧抱着两岁多的稚儿伏趴在地,她背后是三道长长的血痕,应是被利器所杀。 而不远处的王大人更是身中数剑,倒在血泊中,他怒目圆睁,死而不能瞑目。 珩之说,王珏主管三司财政,这些年唯上命行事,从不曾结下仇敌,不过是三天前来过一趟梁王府,不知是否因此连累了他? “因此,此案未明前,婉婉切不可出府。况,珩之困于此事也要忙碌些时日,暂且不能过府探望,万望婉婉保重。” 四九怔怔站着,半天才回过神来:“所以,王爷才让你来了?” 阿兰点头:“王爷他怕自己太打眼,这时候过来会给小姐招来别有用心之人,所以才让妾代为转告。还有,王府给小姐制的衣裳都做好了,王爷便让我一同给您带过来。” 已是十月末,秋霜渐起。夜里更深露重,四九在床上塞了枕头,弄成有人睡觉的模样,掀帘看了外面正在熟睡的小丫头子,这才开了窗,摇身一变,化为一道光,飞了出去。 四九总觉得王珏一家的死有些奇怪,一般人刚死面色还未怎么变,怎么会是青黑色,况且吐黑血,感觉更像是中毒。可是,王大人回府时,内院并不平静,似乎王夫人还发出凄厉的喊叫,这不该是中毒的样子。可不是中毒,为何如此之快的时间里,近二十口人死绝?这速度就是砍瓜切菜也没这么快吧? 四九被府外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摔倒在围墙下。 怎么回事?有人给府外设了保护屏障?她立马想到珩之。 可是,他并没有法力,这种神仙精怪才会的法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四九不甘心,又试了几次,仍然次次被反弹回来。 围着围墙走了几圈,四九从空间舀出一斛碧水往空中一泼,顿时,以荣王外宅为中心的天空中现出一弯紫色穹顶,然后紫光一闪便消失无踪,禁制解了。 幸好,碧水可以解除禁制,不然,今日连大门也别想出去。 四九正庆幸,一跃跳下府外的围墙,却被面前站着的人吓了一个倒退。 “善哉善哉,既然他有心保你,施主又何必执着?” 果然是珩之,看着眼前手执法杖的和尚,四九心中了然。 “无尘大师何出此言?我并不需要他保护,况且,我有自保能力,而他没有,该我帮他才是。” 面前的和尚又道了声善哉,嘴里念念有词:“你就是他命中的劫,如何保他?施主回去吧。” 四九不解,合手行礼:“无尘大师,当年寺中您和他弈棋时还说,他会有大造化,如今为何又说我是他的劫?难不成,我会给他带来灾祸吗?还望大师指点。” 无尘慧眼如珠,看了她一眼,合手闭眼:“也罢,万物自有定法,强求不得。你若坚持离开,老衲也不加阻拦,只一言,以仁心引仁心、以善意报善意。切记切记!” 四九无奈,明明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能痛快讲出来?这么文邹邹的,还充满了哲学的思考,她根本不懂啊。 还想再问,一抬眼,那和尚已经不见了。 唉,算了,且走且看吧,反正她不会害他呀。 王珏一家上下二十口人,尸体都暂时停放在大理寺,等待仵作和提刑官研究出个结果来。四九直飞大理寺。 “要去你去,我不去!今日梁王爷都说了,王大人一家极有可能是被妖怪所害,这里阴气这么重,谁知道净房里会不会冒出一只鬼来?我宁愿拉在屋里,就是臭些也不愿意出去招鬼!”停尸房外重兵把守,四九正想化成小飞虫进去,打开的五感突然听到隔壁公房里的声音,脚步顿了顿。 另一个小吏紧跟着说道:“梁王爷只是说疑似,疑似懂吗?”他的声音似又压低,对着另一人耳语:“寺卿大人刚还说,王大人生前与梁王走得近,怕是被政敌所杀,为了断梁王臂膀而已,什么妖怪,我看哪,不过是王爷顾忌荣王也在,怕伤了兄弟情面才这么说的。” “不是说荣王和梁王感情极好的吗,怎么会互相攻扞?” 那小吏咦了一声:“皇家兄弟之间哪来的感情?那都是表面功夫,私下里还不知是什么嘴脸呢!” 珩之和赵云的感情自然是不用质疑的,可是,珩之为何说怀疑是妖怪所为呢?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得得得,你不去我自己去!”公房门被打开,一个小吏嘴里叽叽咕咕往停尸房旁边的净房跑去,门口的侍卫看了他一眼。趁此时机,四九飞快变身飞了进去。 38.着道了(第二更) 一股似有若无的腐气弥漫在空气中, 不是人死后的那种气息,而像是……四九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闻到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看到死者青黑的面目,四九一下子想起来。 当日在苏杭, 雉鸡精曾放出一种黑雾, 就是这种气味。她们用水流屏障挡开了,但遇到黑雾的屏障却滋滋炸响,仿佛水入油锅。可见, 那黑雾的可怕。若是那黑雾被人吸入,是不是就是眼前这样子? 还有崔氏六娘背后的三道伤痕,和雉鸡精那爪子抓出来的印记极为相似。 四九心里沉甸甸的,雉鸡精来到京城了吗?他为什么要杀王珏?向珩之示威?或者, 向自己示威? 默默将白布给死者重新盖好, 四九准备使用灵力探查京城是否有别的妖怪存在, 此时又在何处? “为什么要杀我孩儿?我夫君忠君爱民, 从不曾作恶,你为何要杀他?!”忽而耳中听到虚无缥缈的喊声, 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轻柔虚弱的仿佛一阵微风拂过。四九转身,看到一道虚影在停尸房门口摇晃。 停尸房每具尸体床下都点着一盏长明灯, 以为死去的人指明去往阴间的路。那女鬼正是惨死的崔王氏六娘, 因为巨大的不甘和怨气, 她的魂魄勉强附着在灯盏中, 这才没有彻底消散。 “为何没有去阴曹地府?”想到她的凄惨遭遇,四九顿了顿继续说:“你们无辜惨死,朝廷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们报仇的,在人间逗留太久,你就不能投胎转世了。” “你和那妖精不是一伙的?” 四九:“……什么意思?” 听六娘道出家门惨祸的真相,四九又惊又气。 果真是雉鸡精! “那妖精突然从天而降,周围的丫鬟婆子还没来得及喊叫,便被一阵黑雾扼住了喉咙,继而一个个倒地吐血而亡。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从房间里跑出来一看,那妖精正举着我成儿,就……就……狠狠摔到地上……我扑过去没有接住他……”六娘形容悲伤已极,面目模糊,几乎泣不成声。 她此时只是魂魄,形魂本就不稳,这样一来她几乎要飘摇欲散了。四九忙使出灵力帮她固形。 好一会儿,六娘才又说道:“我夫君听到声音冲进来,正看到我惨死在他的铁爪之下,正要上前打斗,就见那妖精摇身一变,竟……竟是圣人身边炼丹药的道士!他一时怔住了,就被那妖精一剑……” “那道士极得圣人恩宠,夫君曾说,圣人最为信重他,很多事都是他替圣人做的。难道,灭我全家也是圣人的命令?为何?!” 难怪!难怪王珏死前不能瞑目。见家人惨死,还是死在圣人身边人手中,他半生兢兢业业为了朝廷,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想不明白,圣人为何如此待他? “那王大人的……在哪里?” 六娘凄然:“我不知,也不知他是被那妖精施了法还是已经被无常带走,我在这里没有看到他。” 四九没看到有被禁锢的灵魂,也不能说什么,只说这就去找那妖精,若是发现王大人的魂魄定会助他早日投胎转世。 “你也不要怨念过深,也许不是圣人的意思也未可知。不如早日去投胎,梁王爷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四九义愤填膺,她想,珩之若是在此,也一定会这么说的。 “姑娘虽也是妖,却有一颗仁善之心,若能为我夫君孩儿报仇,六娘来生必结草镶环以报!” 说完这话,六娘的魂魄发出一声长长的哭叫,继而渐渐飘散了。周围一阵阴风吹过,门口的侍卫瑟缩了一下。 看到她终于怨气消散去投胎了,四九按耐不住,狠狠咬了咬牙,这个雉鸡精实在该死!她瞬间化为一道光飞往皇宫内苑…… 而在另一边,赵昊比四九更早想到这一节。 他亲去看过,王珏一家的死状实在不像人为,而根据抓痕和死状,他心中便渐渐有了计较。只是,王珏死前说的话,很明显是认识那人,难道……那妖精早已隐藏到父皇的身边了吗? 赵昊首先怀疑到撺掇父皇的道士身上。那条鲤鱼精说道士只是西山的一个普通人,可普通人怎么会知道许多传说能够长生不老的歪门邪道? 若那道士真是雉鸡精所化,王珏之死便能说得通了。王珏面上是保皇派的三司使,实际早在三年前就是自己这边的人了。杀了他就是断了自己一大臂膀,毕竟掌管朝廷的财政命脉,他的位置太重要了。 而且还是在过府第二天被杀,分明是他的立场被怀疑了,顺便还可以污蔑自己结党营私。可是,他的动机是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颠覆皇朝、自立为帝? 况且,那妖精法力高强,为什么不直接冲自己来呢? “魏王远在荆州,而梁王和荣王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奇怪的气息,让人觉得不安心。”黑暗的角落里,一双阴鸷的眸子紧紧盯着帷帐重重的内室,高床软枕上正躺着一个体态臃肿的黄袍男人。 “而里面那个,又有帝王之气护体,更加动不得。……看来,挖心之事只好先放一放,先吃了那小美人儿再图其他!”他心中暗自思肘,重又坐回角落的椅子里,期待着收获陷阱里被捕的羔羊。 “义父圣明,想来那妖精一会儿就该来了。” 景阳宫是皇帝寝宫,也是皇帝开炉炼丹的地方,此时灯火通明,许多着道袍的内侍进进出出、忙着烧炼丹炉。 皇帝精神看起来十分不济,阖眼靠坐在躺椅上,即使如此,还是不忘亲自督促炼丹。 皇帝左边站着一个面容白净的内侍,他嘴角微翘,仿佛永远挂着淡淡的微笑。 另一边,一身道袍的男人生的贼眉鼠眼,手中拂尘一打,咳了两声:“今晚是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后一天,能不能成就看今晚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雉鸡精应该就附身在那道士身上,虽然吃了定水珠后修为大增,但要打赢他四九还是有些心虚,更何况一想到雉鸡精尖长的喙,她就心中发怵。 等了一会儿,道士也许是要如厕,他拱手对皇帝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就迈着短腿去了侧殿,四九自然尾随过去。若是趁他不备,先来一击致命的,接下来肯定就会容易很多。 夜深人静的后殿突然传出一声痛叫。屋顶的黑猫顶着晶亮的眼睛‘喵’一声跳下房梁,消失了。 四九兴奋地将晕过去的道士三两下捆了,捻了个水决,就有透明的水流屏障将他包裹起来。别小看这屏障,它既可以是保护罩也可以是催命罩,牢固程度比起黑蛟那捆仙索也不差。妖精在里面法力会一点一点消失,等三天后,这里面就只会剩下一只死翘翘的野鸡而已。 咦,他怎么还没有被打回原形? 四九正疑惑,突然感觉背后一道无形的压力压下来,她惊觉转身,一身黑毛的雉鸡精从天而降,圆睁的鸡眼、尖长的喙,他爪下现出一团巨大的红光向她袭来……四九吓得心都停止跳动了。 雉鸡精不是已经被水流屏障缚住了吗,怎么会?! 第27节 余光中,四九看到地面的屏障中,一个贼眉鼠眼的道士正猥琐地朝她笑。 她果然是气昏了头,都忘了用法术看看他是人还是妖? 原来,那道士只是幌子,真正的妖精,附身者另有其人。 赵云安排的影卫都在道士经常出现的沐阳殿,景阳殿只有无风和无影两人。暗影中,他俩对视一眼,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赵昊急红了眼,抽出侍卫的剑便往门外走。赵云一把拦住他。 “四哥,你急也没用!你打得过妖精吗?这会儿去就是送死!既然他不敢动父皇,想必是有所忌惮,就算要杀,我们也要提前计划一番才是!” “她一个人,不知会有什么事?我不能等!” “她是妖精,肯定有她自己的办法,你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赵云心中不以为然,没想到她竟然是妖精,自己曾经是希望她和四哥在一起的,如今,却不知道是不是害了四哥?毕竟,人妖殊途。那些志怪话本中不也说,妖精会吸人精元,谁知道她靠近四哥抱着什么心思? “马上让宰相吴铎、枢密使章长治、长野王、度支副使到你府中,我随后就到。我们的计划要换,马上换!” 四九不知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醒来后只觉得胸口被巨石撞击过一般,痛得要死。 她勉强坐起来,发现四周都是蓝色的屏障,墙壁像流动的水波。她伸手去摸,刚触到墙壁的手仿佛被水波吞进去了,四九吓得立马把手收回来。 想了想,她鼓起勇气再次伸出去,这一次看着手一点点伸进去,她心中十分惊奇,凉凉的触感,仿佛就在水中。那么,我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39.魅蓝幻影(第三更) 明明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四九还是迅速爬起来,整个人走进水波的墙壁中。她眼中只有湛蓝的水,四九奋力游啊游,过了很久还是没有尽头。想了一会儿,四九闭眼往后退了一步。 睁开眼, 还是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果然, 四九心中沮丧,自己刚刚就像个傻子吧,在里面横着、竖着爬来爬去, 结果,其实就是在原地打转转。 “哈哈哈,可怜的小美人儿,这是我从一个海怪手中抢来的宝物, 魅蓝幻影。进了这里, 没有我的指令你是绝对出不来的, 还是别妄自挣扎了!”突然, 不知从哪儿传来雉鸡精的怪笑,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当然高兴。等吃了你, 定水珠的精华被我吸收之后, 想必,即使帝王之气也不能伤害到我了, 那时候, 别说是吃一个皇子的心, 就是吃了皇帝也不怕!哈哈哈哈!” 四九睁大眼睛,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几乎是战战兢兢地问他:“你……你要吃皇子的心,为什么?”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古籍上说,水族最怕火,用三味真火烤虾,唔……这真是个好主意,哈哈哈,想必味道一定不错!”雉鸡精又是一阵怪笑。 “义父!义父!大哥身上的那个罩子还是没有打碎,大哥在里面已经晕过去了!”突然一个人的声音闯进来。 “蠢货!那是水族的法术,等我吃了她,那法术自然就消失了。现在,你是弄不开的。” “义父!义父!那老皇帝晕过去了,今日的丹药还继续给他吃吗?”又进来一个声音。 “自然是继续吃,不吃他立马就得死!他死了我还没有消化那珠子就会被反噬,一个个的笨蛋,没看到老子在忙吗?滚出去!”那人似乎是被踢了一脚,哎呦一声下去了。 “义父!义父!”又进来一个。 “滚出去!刚才说了,别来打扰老子,现在老子要烤虾!” “可可可……可是义父……有有人打进来了!” “什么?!蠢货!凡人怎么能找到这地方?”啪啪两声响起,应该是挨了巴掌。 “那几个皇子来来……来逼宫啦!” “……” 静了一瞬,继而是雉鸡精气愤的喘气声,还待再听,雉鸡精好像突然切断了空间与他的声音连接,四九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心中急跳,逼宫?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无尘大师说她会给珩之带来灾祸,难道说……他逼宫失败了?有雉鸡精在,确实也很难有什么胜算。 焦虑的四九捂着胸口在空间里团团转,这四面墙壁除了水还是水,怎么连个不一样的东西都没有? 听雉鸡精的意思,这里应该是在一个宝物的化外境中,没有主人的指令是打不开的。四九摸索了很久,终于精疲力竭地躺在石床上,放弃了。 算了,还是先想想别的。 今日接受的消息有点多,她需要理理。 什么叫要吃皇子的心?他为什么要吃? 除非赵氏皇族有什么特殊体质?珩之和赵云的本体转生后是不会显现特征的,所以并不存在这种可能。 可是,据她所知,赵氏就是泥腿子出身,揭竿起义推翻了前朝的统治。若是血液中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试过赵云和珩之的血,不会不知道。而赵氏祖上,也就是开国皇帝死后葬在西山,也是一个普通的地方……等等,西山?不就是那道士所在的地方?还有,珩之曾说,很久之前派人跟踪花娇娘,发现雉鸡精的老窝就正在西山! 难道……想起那股带着腐气的黑雾,四九傻了。 除非他扒了前朝皇帝的墓,吸了腐尸,获得了黑暗的龙气? 难怪他的法力那样邪佞怪异,有时候庞大的吓人。 如此就说得通了。珩之身上流着赵氏的血脉,若是能吃了他的心,便能净化腐尸身上黑暗的龙气,雉鸡精的法力不再受到邪术的钳制,修为将大大提升! 无论是为了珩之还是为了打败雉鸡精,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他得逞!她一定要阻止他! 四九再次站起来,她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否则,珩之危矣。 那老妖精不是说,这是什么海怪的法宝吗?魅蓝幻影?哼!海里的东西,还没有什么是碧水石不知道的! 很快,掌中显现出魅蓝幻影的介绍,竟是南海鲛人的法宝。而此宝物使用的是特别的禁制,只有法宝主人的手才是开启的唯一钥匙。 竟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开它? 四九不敢相信,心里直道,完了完了,自己没救了、珩之也没救了! 她不甘心,从空间舀了一斛碧水洒在墙壁上,毫无反应。 拿出几颗巨大的蚌珠,扔到墙壁上,落进去不见了!在地上使劲儿磨,蚌珠都磨损了,地面连划痕都没有! 还有灵石!磨,没用! 用灵气催动定水珠的巨大能量,能量球攻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这个小小空间仍旧岿然不动。 “究竟怎样才能打碎这个怪东西?!”四九气愤地大喊,瘫坐在地上。 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为宿主开启语音模式,您的问题将马上得到解决,请稍等!” 惊讶中,四九想起来,刚刚一直没有关闭掌中空间,难道它还有语音输入的功能?天哪,这也太惊喜、太意外了吧? 果然,不一会儿,碧水石上出现了细小的上古文字,并配有语音:“若想打开魅蓝幻影,主人的指令是唯一钥匙。若想打碎魅蓝幻影,可使用海枯草。生长在幽暗海底的海枯草具有巨大的融水性,将它捣碎成汁,与蚌珠粉同用,倒在水蓝碧波上,半个时辰后四壁将会剥落,此宝废弃。” “再问宿主,确定要将此宝损毁?” 四九翻了个白眼儿,不损毁她怎么出去?这是个没办法也不用思考的选择。 “确定。” 空间不再言声,可四九也想起来,她根本没有海枯草,那东西长啥样也不知道啊?! 这种大喜之后的大悲当真让人难受。 四九躺在石床上,等待命运的凌迟。 珩之,我救不了你,还会被那妖精拿火烤了……三味真火烤虾,哦,她好想哭。 珠衣也救不了她……珠衣?珠衣!四九猛地翻身坐起来。 当初她从碧水深潭到达的北海,是不是说,那里与外界相通?那我是不是可以从那里出去? 一颗心兴奋的快要跳出来。 四九迅速钻进空间,一跃跳进碧水深潭。像上一次那样,使劲儿往潭底深处游啊游、游啊游,过了很久,仿佛看到了深海的水草和珊瑚树,还有山石虫鱼。 有深海水母游过来,在她的脚底蹭了一下,四九开心极了,一跃冲向海面。 她浮在水面,看到了海天相接的彤云、海滩上柔软的砂砾和椰子树、更远处轮廓朦胧的远山,有一条瀑布从山间流下…… 她怎么觉得这么熟悉? 渐渐的,四九的心一寸寸凉下去,这里不是外面,而是空间里的海,那柔软的沙滩不就是碧水江汀,她第一次进入空间落足的地方? 她索性重又一头扎进海里,继续拼命往深处游去。 我就不信,一定是我的方向不对,一定可以出去的! 她的心里很明白,很有可能是魅蓝幻影切断了空间与外界的联通,但她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真的是人家的俎上鱼肉了。 深海越来越暗,四九也根本不需要看,她在海里天生便能感知周围的一切变化。钻进一片密林深处,里面山石遍布、海草浓密,长着许多不知名的深海植物。四九只能化成原形才能在里面来去自如。 不时有一些很小的海虫子从她身边快速爬过,仿佛是她身上充裕的灵力惊到了这些小家伙。四九也不去惹它们,只快速往里面冲,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哭,还不知道等三味真火烧起来,自己会不会连同空间一起化了?毕竟玉葫芦是存在她灵识之中的,若是她的灵识都没了,空间也会消失吧? 尾巴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四九哎呦一声,尾巴一缩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四九狐疑地朝周围密集的水草中看,没有什么动静。难道是我的幻觉?四九继续往前游,突然,尾巴又被咬了一口。 四九怒了。 “是谁?出来!” 她游回去又游过来,在可疑的地方眼睛探照灯一般细细搜寻——啊! 一双更大的圆眼睛、圆圆脸蛋、圆圆的小耳朵,配上在水中摇摆的毛发,四九以为自己看到了狮子狗。 俩人面对面瞪着对方,看了一会儿,那‘狮子狗’“啊!”一声,嗖地后退了一丈之地。 四九也一抖,后退了些。 “你是谁?是来欺负我的海怪么?” 四九大惊,它它它……会说人话! 40.大钢牙圆圆 “你又是什么东西?会说人话?”四九好奇极了。 “啊啊啊啊!你骂我!”那‘狮子狗’扑上来, 抓四九的尾巴和须子,四九忙躲闪, 趁机也抓它的毛发, 两只海虫缠打在一起,打得火热。 “我没有骂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问问而已,不用这样吧?” ‘狮子狗’停了,两只小圆耳朵一颤一颤的。 第28节 “你不是在骂我?……难道是我独居太久脑子不好用了?” “肯定是的,我在人间就常这么说话,也没人打我啊!”四九见它实在不谙世事的样子, 心中放松了警惕, 故意调戏它。 “咦,你去过人间?人间好不好玩儿?”‘狮子狗’眼神锃亮。 “那你先告诉我,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狮子狗’仰着脑袋想:“我……我是谁?时间太久……不对,我没有名字,那个海怪把我抓来关在这里,没有给我取名字。嗯嗯, 对了,有海怪的施的咒你是怎么进来的?” 没有什么咒啊?四九心想, 刚刚那么多虫鱼, 有咒的话它们怎么进来出去的?这个怪物脑子真的有问题吧? “没有名字的话,我帮你取一个吧, 你全身上下哪里都圆圆的, 要不就叫圆圆吧?” 狮子狗偏头想了想, 没说话。四九就当它默认了。 “圆圆,那个海怪什么时候把你抓来的?你以前生活在哪里?” “我来这里很久很久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我记得以前在海里生活,那时候可开心啦,前主人还会给我讲人间的故事……可是后来,他不要我了,我一个人在海里就被海怪抓了,他把我关在这里,看管那什么破海枯草,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海枯草?!” 圆圆眼睛一瞪:“你可别打它的主意!海怪会杀了我的!” 四九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荒谬感,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我不打它的主意,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过海枯草,还没见过呢,能带我去见识一下吗?” 圆圆歪着头一脸沉思。四九发现,它最爱做的动作就是歪头,样子萌萌的。 “也好,反正你也不能靠近它。” 两虫一前一后往水草更深处游去。 “为什么不能靠近?它不是一株草吗,难不成还会法术?” 圆圆死鱼眼看了看四九:“它是不会法术,可是海怪会啊,他在海枯草周围下了禁术,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弹飞!要不然,我早就把它啃死了!” “你不想看管它?” “当然不想,要不是为了看管它,海怪也不会把我抓来了。” 海枯草周围有禁术,生灵不能靠近,还要你看管什么?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多厉害的样子,哪里来的缘由要让你看管? 仿佛能听到四九心里的疑惑,圆圆又道:“哼,你别小看我!海怪没说,但我能猜到,那禁术应该只对水族以外的生灵有效,若是比他强的水族来了,那禁术自然会被破解,这个时候我天上海里无敌的钢牙就会派上用场啦。他还说,要是海枯草被盗走了……他就把我撕了吃吃吃掉!” 圆圆不知是在咬牙切齿还是害怕的瑟瑟发抖,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都发颤。 “要不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正游的欢的圆圆一下子停住了,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了看四九,又歪头想了想。 “是啊!你既然能进来,肯定也能带我出去,只要没有了禁锢我的金刚罩,我就不怕海怪了!我为什么没想到这点呢?哇哇哇,太好了!”圆圆扑过来,抱住了四九一阵猛晃。 没想到在这不知名的海域里,会有这样一片水草丰茂、灵气充沛的地方。 四九拨开眼前丛生的柔软水草,眼前是一小片空地,中间的巨石上生长着一株挺拔苍翠的植物。它肥嫩的叶片上泛着点点光芒,彰显着这株植物的与众不同。 “哇,好漂亮的花啊!”叶片之间一株紫色的小花翩然绽放,在这昏暗墨绿的深海里简直太耀眼了。 “千万不要碰它!要是被弹飞我就找不到你了!”那禁术可是很厉害的,他曾被弹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足足游了两天两夜才找回来。 四九一笑,摇身一变成为水族的模样,取了碧水浇在花上,在海枯草上方一闪而过一个圆形的罩子,很快又消失了,禁制解了。 “哇,姐姐你好厉害哦!”除了前主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水族。当然,海怪不算,自己当初是被他暗算了,不然他算哪根葱? 见四九捧了海枯草就走,圆圆一声尖叫扑到四九身上,抓住她衣角不放:“姐姐,你不能走,你要带着圆圆!不然海怪回来,我会死的!” 看着它瞬间掉下来的大颗眼泪,四九愣了:“你跟着我就好了嘛,难不成要我抱着你?” 圆圆一怔,迅速跳下来,一脸若无其事地蹲在四九身后。 “傻圆圆,你蹲到我肩上吧。”四九心中暗笑,装作没有发现他刚刚的眼泪。 圆圆的原型不过松鼠大小,蹲在自己肩上倒是比较方便的。 圆圆嗷一声,飞上四九的肩头。 荣王别院里的一场密谋,改变了当下的朝廷大势。 一边是龙章凤姿、文武兼备的梁王,一边是垂垂老矣、昏聩无能的帝王,更何况,梁王早已掌握了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就连三司若不是王珏出了意外,也早已收入囊中,这时候该怎么选,自然一目了然。虽然众人心思各异,但当下自然是君臣携手的。 一夜之间,驻守京城的驻兵换了将领,守卫皇城的禁军改了头目,就连朝廷重要机构的人员也重新做了部署。 铁甲银枪的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将景阳宫围的铁桶一般。雉鸡精从皇帝的卧室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嘴角微勾,又露出那人畜无害时时挂在嘴角的微笑。 “梁王殿下,皇上正在休息,不知您这是……要做什么?” 赵昊一身银甲,手握长剑不发一语。 雉鸡精正觉奇怪,侧里突然有人动了,他转头一看,一盆狗血兜头而下,已经躲避不及。 继而又有好几盆接踵而下。 雉鸡精暴跳如雷,虽然这血对他影响不大,但到底让他很不舒服。 他嗷一声,瞬间从面白无须的美貌内侍变身成为一身黑毛的庞大怪物。周围一阵抽气声。 躲在禁军后面的文武大臣交头接耳,梁王殿下果然没说错,这皇宫中妖孽横生,今日若是不来,圣人危矣。 “你这妖孽,皇上在哪儿?!”一个脾气火爆的军中将领一步上前,将长剑架在雉鸡精脖子上,厉声质问。 雉鸡精仰头大笑三声,突然挥动手臂,巨大的黑羽卷着风将威胁他的将领一掌掀飞。那将领像一片破布远远飞起再重重摔下,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人群骚动、禁军面露惧色。 “哈哈哈,梁王殿下,区区雕虫小技就想制住我,你也太小看我黑雉了!” 正在他洋洋得意时,赵昊长臂一挥,铁桶一般的禁军齐刷刷开始移动,雉鸡精防备地准备放出黑雾,结果看到禁军慢慢的变成一条长龙的阵型,他的眼神变了。 赵昊带头走到长龙阵型的龙头位置,这条‘龙’就变成了真的一般,让雉鸡精大惊失色。 雉鸡精面对数量占绝对优势的禁军无所畏惧的原因,不外乎他能够释放黑雾,那是腐败的龙气,一般人会马上吐血身亡,就是妖魔鬼怪来了也要脱层皮,所以他根本不怕。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唯一能破他龙气的只有真正的龙形阵,而赵昊居然知道。 皇宫是王朝龙气聚集之地,本就威压重重,一般的邪妖根本无法接近,雉鸡精之所以能够不受影响是因为他吸了前朝皇帝的龙气,本身就带有帝王的威压。可是,当龙形阵一出,它自动聚集天地灵气,与雉鸡精一正一邪之间,自然是雉鸡精不敌。 赵昊连夜与钦天监监正查阅古书,才想出这办法。果然,雉鸡精面对龙形阵似乎无法再放出黑雾了。 赵云趁机带领其他士兵想要靠近雉鸡精,却被赵昊喝止了:“先去救父皇!” 雉鸡精狡猾多谋,他只是不能放出黑雾,却不代表失去了攻击力。 赵云看他四哥的眼神,知道他在示意自己尽快找到她。他暗暗叹气,带兵进入皇帝的寝殿。 但意外是永远预料不到的。 皇帝醒来看到自己的国师和亲近内侍都不见了,呵斥赵云立马去找,他自己也拖着蹒跚的身子跑了出来,待看到眼前丑陋的大怪物,顿时吓得瘫倒在地,直翻眼白。 紧随其后出来的赵云正要将他扶起,皇帝突然被一股力量吸走。 41.侧妃章氏 雉鸡精看着掌中已经面色青白的老皇帝, 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吓,难道自己真的丑的惨绝人寰? 这是花娇娘给他的评语, 他一度十分介意自己的容貌, 现在看老皇帝更是吓得奄奄一息,他眼中露出恨恨的讥讽。 老天, 你看到了,是他自己把自己吓死的,可不怪我。 赵昊带领龙形阵和赵云一起对雉鸡精发起攻击。 突然有个小太监哭叫到:“皇上驾崩了!” 雉鸡精一阵大笑:“真是天助我也!”老皇帝居然自己吓死了! 他挥动手臂,皇帝的尸体被托在空中,雉鸡精迅速吸食他体内的龙气。 不知是怎么回事, 雉鸡精突然将皇帝的尸体仍破烂一样甩开, 嗷嗷大叫起来。很快,他的肚子鼓起一个大包, 仿佛即将临盆的妇人,终于听得一声闷响,他的肚皮炸了。 一股青烟从他的肚子里飘出来,化成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模样, 正是死去的三司使王珏。他的虚影看向雉鸡精,又看向人群, 渐渐地消散在空气中。 倒在地上□□的雉鸡精恨恨道:“原来如此, 本以为你是正义之臣有助于净化龙气,没想到你对皇帝如此痛恨, 两股气息相斗……是我失误了!” 众人一阵唏嘘, 没想到他竟然吞了王珏大人的亡魂, 真是该杀! 眼看着皇帝死在自己跟前,赵昊赵云眼睛湿润了。 虽然他一生昏庸无能,导致多少生灵涂炭,虽然他是自己吓死的,实在不配做一个帝王,但怎么说,那都是他们的父亲啊! 还有王珏,作为主子,赵昊怎么可能就看他这么枉死! 气愤之下,他一把抽出腰侧长剑,飞身便去刺杀雉鸡精。 雉鸡精虽然受了伤,但比起赵昊仍是强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翻身而起,徒手接住赵昊的剑,对打了两个回合,赵昊便被他一掌击落,倒在地上,嘴角鲜血溢出。 赵云大叫一声,正要上前与雉鸡精搏斗,突然内殿一声炸响。 “啊!我终于出来了!哈哈,圆圆,我们出来了!”四九冲破内殿,从天而降。 见到地面密密麻麻的士兵,四九终于想起现在是什么时候,一把将圆圆塞进空间,收回额上青角,落地时,已然是人的模样。 雉鸡精听到巨响,再看飞下来的四九,眼睛圆瞪,不可置信一般长叫一声,顾不得打斗,摇身一晃进了大殿,待看到魅蓝幻影被毁,他捶胸顿足,嘶鸣不断。 “小妖精你等着,毁了我的宝贝,我一定会回来的!”雉鸡精放完话,不等众人去追便迅速化成一道黑烟逃走了。 珩之受了伤,还要一边为老皇帝守灵,一边准备登基事宜。 四九想去看他,结果,守门的侍卫说,皇上有令,不许她出去。 明明知道珩之是为了她好,可四九还是闷闷生气。 她搬回了梁王府,还答应珩之在府中不使用法术。这多么无聊啊,只能每天和圆圆说说话。 “他那么多女人,你怎么愿意跟着他呢?” “圆圆,他只有我一个。另两个都是摆设,不是他女人!”四九辩解。 “可是摆设也是他的女人啊,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句话怎么说的……换汤不换药,就是这样!” 圆圆忍受不了她反复的蹂、躏,说完话一蹦一跳爬到她肩上蹲着。 第29节 四九一愣,好像……也没错。 “……我相信他说的。” 四九有些没底气,感觉自己就像以前看的书里的傻子女主,相信真爱无敌……可是,她又不由自主地相信珩之。 感觉到有人来,四九一把将圆圆拽下来塞到空间里。 “夫人,兰夫人求见。” 阿兰见了四九又是说又是笑,十分亲热。 “姐姐,杨大人什么时候从边关回来?你这么没名没份的在府中多委屈!等杨大人回来,那章莹月看她还怎么得瑟,真以为自己是枢密使家的女儿就有多了不起?姐姐还是宰相之女呢!” 四九诧异她什么时候把小姐换成了姐姐?虽然不是很舒服,但也勉强听着。只是,这话…… 也不知珩之是怎么和她说的,四九不好接话。 “她叫章莹月?挺好听的。” 阿兰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她长得很好看吗?” 阿兰无奈:“姐姐,长相不重要……” “阿兰,你小姐我长得怎么样?” 呃……阿兰愣愣点头:“小姐自然是极美的。” “比起章莹月呢?” “小姐远比她更美。” “那不就完了。好了阿兰,不要为我担心,我要去练大字,你去么?” 阿兰一听,连连摇头要告别。她从小就害怕练大字,最不喜欢陪小姐到书房受罚练字。四九笑眯眯将她送出院子。 刚回身往里走,就听到院子外的声音。 “芝兰姑娘,怎么来了这里?” 只听一个甜美的女声说道: “四九姑娘刚来府中,想来衣物妆盒都不齐备,我们侧妃心里一直挂着姑娘,让我带了些上好的丝绸锦缎和妆粉送来。还劳烦几位大哥向内通报一声。” 门口的侍卫听到这个称呼彼此对望了一眼,黑亮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他们以前是梁王的贴身近卫,如今主子水涨船高,自己却被派来给夫人当门神,那么里面那位绝不是能冒犯的主,章侧妃做事实在有欠妥当。 一个侍卫拱手回道:“芝兰姑娘稍等,我这就进去向夫人禀报。” 四九叹气,这一波接一波,真是热闹。 等人进来行过礼后,四九便说:“替我谢谢你们侧妃,我来府中不久,也不知侧妃住在哪个院子?也好让我的丫头过去拜谢一下?” 芝兰一愣,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知礼数,如果真心要回礼的话难道不应该亲自去一下? 而且,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位夫人的话一下子就戳到了她们的痛处,侧妃对去庄子上休养正觉羞辱,最近脾气很不好。丫头们一句话说不好就是一顿打。这位夫人却直愣愣就问侧妃的住处,难道还能不告诉她? 你们不也是一个下人送过来的? 四九虽然知道传说中的宫廷斗争很可怕,可她并不深谙这些东西,只好秉着‘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的原则,没想到歪打正着。 “我……我们侧妃如今,不在府中,王爷说甘泉山庄风光正好,就带着侧妃去了庄子上。” 芝兰不得不说出主子的难堪处境,为了粉饰太平,刻意说的含糊了些。心中却想,如今暴露侧妃被遣到庄子上的消息,回去还不知要怎么受罚呢? 四九却酸溜溜的,这两人什么情况?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呢? 珩之当初说,两位侧妃是宫中选出来的,他自己又主动要了阿兰做侍妾,而其中的花侧妃却是花娇娘所变。所以,只有这位章侧妃才算是真正的因为因缘巧合入了梁王府。 如此想来,四九更酸了。 “哎呦,哎呦,哪里来的老陈醋?酸死我了!”圆圆装模作样地从空间里跳出来,捂着下巴龇牙咧嘴。 “你以前的主人真的是男人吗?怎么什么都教你?” 圆圆哼了一声,头歪着不看四九:“才不是他教的,我自己有眼睛,会看!” 四九撇撇嘴,不搭理他了,托着腮发呆。 “圆圆,我们去那什么甘泉山庄吧,好不好?” “你不听他的了?”圆圆小耳朵一颤一颤的,大眼睛看着她萌萌哒。 “没有啊,不乱跑、不用法术嘛,我没用法术,去找他不算乱跑吧?……圆圆,他受伤了。” 圆圆很无语,四九扯着他两只耳朵哀求:“好嘛~我们就去看一眼吧,好不好?” 四九有时候也不那么乖,她觉得无伤大雅的、可以做的事,在别人看来,也许并不。 轻纱帘幕背后,章莹月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中模糊的秀美容颜,她暗自蹙眉。 虽然王爷莫名将她迁到山庄,但凭着父亲的职位和王爷目前的局势,也不见得自己就完全没有机会了。他既能亲自送自己来庄子,还待了几日,应该就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自己若是还不能把握这机会,那就真的蠢到家了。 这皇后之位本就应该是她的,她怎么可能自己先放弃呢? 外间等候她一起用午膳的赵昊也在想。 五弟说的并非毫无道理,婉婉就那样从天而降,她是妖是仙已经引起众多怀疑,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坐不稳皇后之位。 别说什么神女,一个谎要用千百个谎来圆,不验明正身百官都不会罢休的。更何况,有章氏女在,枢密使章长治首先就第一个不同意。 看来,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正想着,一阵香风扑面,章莹月掀了帘子走出来。 纤腰款摆、举止高雅,端庄的仿佛最静美的芙蓉,婉约的似乎江南二月的嫩柳。不愧是京城有口皆碑的名门贵女。 饭菜摆上来,章莹月一看,变了脸色,肃容对身旁的丫鬟说到:“快把那道虾撤下去,皇上不吃这些水产。” 吓人们惶恐跪了一地,其他人忙换了菜色。 赵昊暗暗瞥了她一眼,怒而有度、威而不露,平时倒是小看了自己这位侧妃。 42.释权 甘泉山庄以温泉而闻名。 不觉间, 已是十一月初冬时节,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氤氲的水汽间, 赵昊穿了袍子, 躺靠在贵妃塌上,赵云也如出一辙, 不过比皇帝的规格低了一级。 “章长治现在就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以后必然不会安分。”是赵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才听赵昊接话“信我者生,负我者, 死!如今时机未到, 不可打草惊蛇,……我自有良方治他。” 听到四哥的自称, 赵云心中一热。才半月有余,四哥的君威上下无所不知,但对自己他始终是当亲兄弟一般。 当然,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 “对了, 杨长岭西北一战缴获了不少奇珍,其中有一件红玉珊瑚珠摆件, 她一定喜欢, 你一会儿去潜邸一趟,给她送去。” 杨长岭失踪的消息传来不过两天, 王府密探便收到他的私密信件, 得知他单枪匹马潜入敌营, 抓获了敌首。虽然西北军损失惨重,但好在最后关头转败为胜。近日他已经在回朝的路上。 赵云头也未抬,嗯了一声。 他没有给四九送任何东西,包括之前四哥吩咐的几封信和奇珍异宝。 人妖殊途,他不能看着四哥越陷越深。他也不再探究,小时候的婉婉和现在的是否同一个人,就算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分开对她也是好事。 帝王之路铺满了鲜血和性命,她毕竟是妖,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她会不会伤害四哥? 既然如此,不如狠心分开。 赵云离开后,暗卫来报。 “确定她没有任何动作?” “除了派身边的芝兰姑娘去东院送东西之外,确实没有了。”暗卫隐在黑暗中,声音毫无起伏,存在感极低。 “难道……是她,另一个呢?” “西院的丫鬟早晨和外院送菜的伙计在小门处说了一刻钟的话。下午夫人亲自去了一趟东院。” “哦?”赵昊的声音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并不惊讶。 东西两院是整个梁王府相距最远的院子。四九在东,兰夫人在西。 “果然是她。……这有的人滴水之恩会以涌泉相报,有的人却只会以怨报德、前倨后恭。”赵昊仿佛在自言自语,暗卫不敢言声,仿佛从来不存在他这个人。 “把她关起来看管好,要是再走露消息,你就准备好提头来见。” …… 晚间,甘泉行宫仁和殿。 枢密使章长治进来的时候,发现年轻的皇帝正在涮锅子。 他屏退左右,亲自操了银箸,夹了菜放进煮的咕嘟嘟的锅子里。有麻辣鲜香的味道飘出来,和平日里吃到的不太一样,他不自觉吞了一下口水。 “谦和,快来!尝尝这新调出的锅子味道如何?” 谦和是章长治的字。听皇帝叫他,章长治一边迈步进去,一边想,等以后自己做了国丈,这种翁婿和乐的场面只会越来越多吧? 想着,他的脚步都更轻快了。 可他没有想到,这晚的宴席是一场私人约谈、更是一场夺权阴谋! 新帝王虽年轻,帝王心术却比那做了几十年的还要老练。 先是一段语重心长的推心置腹,让他老泪纵横,掏心掏肺,放松了防备。 再隐隐提及当前的朝堂局势,无意间透漏兵马大元帅的消息,恩威并施间让他感到威胁和不安,原来,一切并没有自己想象的乐观。 最后,谈及女儿及找了多年却杳无音讯的慧娘,章长治差点崩溃,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当他焦虑不安、心思纷乱时,这位智珠在握的帝王又谈及了对女儿未来的安排。 第30节 稳坐贵妃之位,掌管后宫大权。 章长治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已经毫无胜算的自己,皇帝不打算斩草除根,反而还仍给予殊荣? “朕说过,若尔等不负朕,朕必慈心以待。谦和不必忧心,你的才干朕是看在眼里的,此等人才,不用岂不浪费?” 章长治看着笑的尤为深沉的皇帝,摸不透他的心思。 “皇上不怕臣有二心,私底下为非作歹么?” 皇帝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仰头大笑:“谦和啊谦和,你太看轻自己,也太小看朕!” 他低下头,一双墨瞳定定看着面前的臣子:“朕既然敢用你,就不怕你的小动作,你若是铁了心要做佞臣贼子,朕自然有办法治你!” 章长治心中一震,眼里划过一丝光亮,其中的赞叹和折服不言而喻。 这一夜,皇帝和重臣吃了一顿饭,王朝的权利和职位发生了一次交接更替。 多年之后,知情者说起这事才恍然大悟,为何朝廷忙着登基大典的时候,新皇却携着妃子去行宫泡温泉? 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二日,赵昊正在考虑如何安排婉婉如今的身份时,身边的内侍来报,侧妃娘娘求见。 因为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也未大封后宫,所以除了皇帝自己改了称呼外,其他人包括皇帝的女人,都还用着以前的称呼。后妃至多在后面加娘娘二字。 “朕书房还有事要忙,让她先回去。” 年轻的帝王靠在贵妃椅上阖眼品茗,却说自己忙?内侍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眼也不抬便遵命出去了。 “皇上,罪臣之女前来请罪,请皇上见臣妾一面,看在父亲为朝廷多年操劳的份上……”外间响起章莹月的哭喊。 章长治虽不是枢密使了,可仍然还是朝中大臣,并未被撤职,怕她打乱计划,赵昊抬手示意让她进来。 待屏退左右,听她一番哭诉,赵昊捏了捏额角。 “稳坐贵妃之位,掌管后宫大权。朕一言九鼎,你在担心什么?”珩之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 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章莹月听到这话,猛地攥紧了两手。 “臣妾……臣妾只是怕有负圣恩……” 赵昊面无表情看她。 章莹月在这种无形的威压之下,再不敢动那些小心思,规规矩矩跪好,不再是一幅抖抖索索的可怜相。只听他说道:“勉励去做便是,想来你不会跌了章氏女的名头。” 章莹月心中猛地松了口气,如此说来,皇上真的是这么想的,而不是狡兔死走狗烹前的安抚。 她又有些自喜,到现在自己还是处子之身,一直担心拢不住皇上的心,可即使如此,皇上还是免父亲一死,自己在他心里到底也不是毫无地位吧? 想到此,她抬头看上首那人,眼里盛满了钦慕纯粹的光芒。 “皇上,臣妾……实在没想到,臣妾……叩谢圣恩!”词不达意地磕巴一句,她倒头便拜,眼里的感激做不得假。 赵昊虽觉得浪费时间,到底看她一片真心,叫起后嘱咐了几句。 “若真是感激朕,做好自己的本分、管好自己的院子和下人,就是对朕最好的回报了。” 听到这话,章莹月顿时泪如雨下。她想起芝兰办砸了的事,一定是那件事以及自己太自以为是的表现让皇上生气了。父亲说皇上什么都知道,不要在他面前耍花招。可是,她又不能什么都敞开来说,这样只会死得更快。 她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有人曾跟臣妾说了一件事,虽然臣妾觉得那一定是无稽之谈,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这关系到皇上的安危,臣妾觉得还是应当和您说一声。” 赵昊蹙眉:“谁说了什么?” “是……是西院的兰夫人,半个多月前,臣妾曾在园子里碰到兰夫人的丫鬟在和一个陌生男子说小话,我以为他们在私相授受,那丫头求饶说是兰夫人让她来的。” “……当时妾还以为是兰夫人和别的男人……后来,兰夫人私下里来找臣妾,在妾威逼利诱之下她说……她说四九姑娘是妖精!说曾看到四九姑娘施妖法降雨!您说可笑不可笑,四九姑娘那样温柔美丽,怎么可能呢?” “可事后臣妾细想,又觉得自己不该过于草率,兰夫人怕是在向府外传递什么消息。再有……这世上奇怪的事还少么,万一是真的……妾担心皇上,这才斗胆说出来。”章莹月一边斟酌措辞,一边暗暗注意他的表情,看起来忐忑万分,十分可怜。 赵昊猛地睁眼,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见她只是害怕瑟缩,倒没有眼神躲闪。他示意身边的暗卫下去探查此事真假,很快,李秀近前对他耳语了几句。 赵昊竭力柔和地说到:“难为你为朕着想,你上来。” 等章莹月又惊又喜挪到他身边时,赵昊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的头紧紧搁在自己肩上,从后面看,两人仿佛十分亲密。 章莹月一瞬间有泪涌出来,皇上果然并非无情。 “你担心什么‘万一是真的’?” “万一四九姑娘真的是妖,那皇上……啊!”她的话未完,一股大力扣住了她的腰,疼的她轻呼一声。 紧接着,一个阴沉的、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震醒她的自以为是。 “你最好立马忘记这句话,这永远不会是真的!你永远也不要相信!皇家最忌讳厌胜之术,要是有人听了你这话,就算是你父亲也保不了你!章家……诛九族!” 章莹月的身子僵硬的像一块铁,吓得一动不敢动。那魔鬼一样的话在耳边盘桓,在看不见的另一面,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咬紧嘴唇连连点头。 而这一切,在周围人看来,只以为皇上和侧妃娘娘感情甚笃。 “哐!”门外传来一声响,却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李秀知道自己不喜欢在书房外留人的习惯,难道有人偷听? 周围的侍卫早已破门而出,原是一套茶具砸了,可人却什么也没看见。 赵昊早已站了起来,一把推开面前人,提衣疾步出了书房,他好像看到了婉婉。是她吗? “你们马上派人回府!等等……朕一起去!” 众人不知皇上缘何因为一副普通茶具这么大反应,还立即要回潜邸?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一道光划过行宫上空,甘泉山庄中出现了一袭湖蓝色长裙的人影,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又消失无踪了。 43.崩殂 四九一口气不歇, 直飞海边。 在人间历劫十年,早该回去了。 想想这些年, 遭遇到的事、遇见的人……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他, 泪不知不觉溢满眼眶。 喜欢他多久了?早已记不起,只记得自从他偷袭一般第一次吻了自己后, 她的一颗心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人了。 原来自己也做了次彻头彻尾的傻子。 本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不一样的,他不会辜负…… 呵呵,即使过去两百多年,她发现, 自己还是那个被爸爸妈妈捧在掌心的杨青婉, 幼稚单纯的杨青婉,从来没有长大。 当年, 父母感情甚笃,即使公司越做越大,依然恩爱不疑。膝下只一个她,真是被千珍万宠着长大的公主。成年后和学长恋爱, 他是个有情趣的人,会给自己制造各种生日惊喜, 无论多忙, 都会亲自来机场接送机……要不是那一场车祸导致父母双亡,她还不知道, 自己的男朋友也会对别的女人温柔体贴, 也会对她恶语相向…… 意外的死亡带她来到这个世界, 那时她就想,以后不要再做一个傻白甜。找伴侣一定要找真诚稳重、人品好的,浪漫什么的又不能吃。可是她幸运地遇到了阿娘,还有二三、龟爷爷、红菱,她从一个象牙塔进入了另一个象牙塔,忘记了长大…… 恍惚间,大海已在眼前。距离京城最近的是北海,四九来过这里一次,离开北海时就是从这里去的江南。 四九一身水族服饰打扮,定定立在海边,不时有白色的浪花涌过来,冲上她的脚踝。 她蹲下身,伸手撩了一下水,洁净明澈的海水在指尖流走,四九愣愣地,是不是一切美好的东西最终都会这样,不可挽留地逝去? 珩之、珩之!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样难过? 如果他不曾左拥右抱、不曾有刚才那一幕该多好? 他是个冷漠少言、嫉恶如仇的人,别扭的性子背后又有宽广的胸怀,看似无情的面具后面,是一颗至诚至善的心。他的小心眼儿、别扭都只是对自己,在别的事情上再没有不好的,这样一个他,怎么会? 可现实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个人不过如此! 四九忍不住心里空洞的感觉,变成一尾虾纵身一跃跳进海水中,在冰凉蔚蓝的大海中,她的眼泪和海水融为一体,隐藏了所有难过。 在这个世界的修仙者看来,谈爱情是可笑的,那不过是修仙路上的一味调剂,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毕竟,位列仙班后,千百万年长生不灭,悠长的岁月中谁又能和谁白头到老? 恐怕也只有自己和红菱两个傻子。自己是从没有想过成神成仙,只是爱这凡尘烟火,看到他就以为是一辈子。红菱傻傻的也投入了真的感情。 四九突然想到,也许红菱没错,她虽然做事莽撞、不顾后果,但遇到爱她愿意舍弃生命和尊严的杨长岭,即使只有几十年的时光又有什么关系?他值得她爱。 四九吐出一串泡泡,阖眼躲在一片水草下。 更何况,他前生是东海的龙四子殿下,与自己本就是天壤之别。等他一朝修够功德归位,哪里还记得自己是谁? 越想越觉得这段感情的不成熟,四九忍不住又流泪。难道,这三千六百多个日子,都付于流水了吗?那些甜蜜的日子、牵肠挂肚的过往,在他心里是不是不过一片云烟、风吹即散了? 海面起风了,海水翻腾,四九头顶那片水草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她轻叹一声,游水化形上岸。 果然,傍晚时分,云霞漫天,一会儿是细长的棉絮状、一会儿又变成一团团彩色果子、再或者变成千奇百怪的动物…… 怔怔望着天边,想起小时候和红菱、二三偷偷上岸看星星的日子。 掏出一只小小的海螺,上面有青色的纹路,放在嘴边便有悠长浑厚的声音响起,仿佛鲛人在暗夜里悲伤地哭泣。 这是二三给她的,红菱也有一只,上面有淡红的纹路。二三说,以后要是找不到家了,就吹一声海螺,他会来找自己。 对了,她还有二三和红菱、还有东海的家,实在不行,以后她就好好修仙,不老不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悲伤? 不等她再想,空间传来一阵震动。 “姐姐,姐姐!这石头要炸了!救命啊!” 四九迅速进入空间,就看到圆圆躲在碧水石前的花丛里,两只小爪子捂着脸,吓得嘴里嗷嗷直叫。 立在园子中间的巨石一阵阵变红,仿佛被火烧透了,下一刻便会爆炸一般。 四九伸手一看,掌中的碧水石也一阵阵变红。上面有闪烁的文字,四九细看: “北海泉眼第三次枯竭,四海震动!” 四九明白了,碧水石可看到四海资讯,想来与四海有着某种密切的联系。姨母曾说,四海命运相连,想来北海若是危及,其他海域恐怕也有波及。所以,碧水石才会有这种反应。 “不成了,不成了,西京水位也大幅下降,再不逃命我们就等着干死吧!” “就是,就是,南京也过不下去了,我们也只好带着一家老小赶紧走,这北海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年泉眼频频断流,这是要绝我水族啊!” 突然从海底传来嘈杂的声音,仿佛有许多人在往水面而来。四九站在一览无余的沙滩上,避无可避,也不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急智之下她摇身一变,在细白的沙滩上多了一只白色的贝壳。 “爷爷,我们要去哪里?” “这是你孙子?哎呦,长得好俊的小子。” “哈哈,过奖过奖,这孩子正生在年景不好的时候,可苦了他了。” 第31节 老人似乎又转头对孙子说道:“我们北海水族自然只能生活在水中,北海……如今看着形势不好了,自然是到其他海域去。东海最为富庶,先去那里看看。” “说起泉眼断流,我倒是听人说和东海的龙子有关,说是龙四子不愿借泉眼,才导致北海求救无门,泉眼一再枯竭。这些王孙公子只顾着自己争权夺利,全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唉!” “哦,这位大哥,你怎知道这些的?”一个年轻小子的声音响起。 “我姨妈的女儿嫁的是龙宫里的蟹兵,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如此说来,并非空穴来风?”老者的声音不疾不徐。 “老人家还是你看的明白。” “不敢,不敢,只是……若真是为了一己私利,想来定会受到天道惩罚的。” “可不是,那龙子殿下听说已被贬下凡间。而且,我们龙君还找了天上的仙君,说让他永世轮回,永不能回归仙位,以作惩戒。” 四九闻言,心中一紧。 “哦?贬到下界只要修够功德便能回来,修为还会更进一步,越是难度大的历练越是对回归后的修炼有益,如何说永不能归位?” “这您就不知道了,越是贵人有权有势越容易修心修德,越是潦倒下层越是容易歪了性情,造下杀孽也不是不可能。人间有句话说,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就是这个意思。” “难不成……龙君还能在轮回簿上做手脚?” “哎呦,老爷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就是瞎聊,真的是如何岂是我们能知道的?!” “那倒也是。”老者没有再说话,倒是周围的小子年轻人好奇的很,围着争论个不休。 一群人经过四九身边,渐渐远去,四九却仍不敢现身,刚刚她总觉得有人看了她好一会儿。 还有,那人口中说的,可是真的?即使只是蛛丝马迹的话,也让她十分后怕。他若是为人所害,再不能回归仙位…… 四九脸色很不好看,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她很担心、很着急。心中做了再多的建设,一听到他可能会有危险,那些建设全都轰然倒塌。 过了好一会儿,四九才敢变回来。 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落日熔金,四九茫然无措。 回去看看? 杨青婉你够了,被人劈腿还舍不得,这样的人再不要理他,他如何与你何干? 可是……万一他有危险? 与你何干? 你太绝情! 他对你不绝情?! 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挣扎,可怜的四九一阵阵难过的掉泪,一阵阵又担心的坐立不安。 “姐姐,你要真舍不得……就回去看看吧。”圆圆在空间里都感受到了她的纠结。 四九听出了他的勉强,将他放出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脆弱。从小,阿娘和红菱她们都说我性子柔软,容易被人欺负,可结果呢?实际上我因此受了他们许多保护,反而比别人都要活得好。即使没有他们,也没有人能真的欺负到我,记得有一次龟爷爷带我去参加水族的修道交流大会,龟爷爷曾说,我性情过于刚烈,要我做事不要意气用事,多思多想。” “那时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懂了。有时我认定了它是我所不认同的,就会十分坚决给它扣上死罪,实际可能是我过于极端,没有考虑全面。” 四九转头看远处的天空:“就像这件事,以前我信任他,便绝不会怀疑他说的话,即使纳妾,解释清楚了我也便毫不在意;现在我亲眼见到了,绝对不能容忍的事,便绝不会给他机会再次伤害我。不过是,人都有慈悲心肠,毕竟认识一场,我不可能明知道他有危险却置之不理。……帮他度过这个难关,我就远远离开,再也不见他了。” 真的能做到吗杨青婉?四九在心里轻轻问自己。 “姐姐,这石头又出问题啦!”空间里圆圆突然大喊。 四九迅速摊开手掌,发现碧水石右上角有红光闪烁,是自己给他设的特别关注。 忙点开一看。 “第一世,帝王,年二十六,中道崩殂,共积累功德三百五十点。” 崩殂?崩殂什么意思? 44.想不出题目了 四九愣愣反应了半天, 腿突然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 “他死了?怎么会?”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只觉一股巨大的悲痛席卷了全身上下, 让她脑子停止了转动,只有一颗心, 在油锅里煎熬、痛跳,不得其法。 想到那年初见,阳光下墨色流转的双眸;宫中跟在赵云身后,偶尔投过来的一瞥;他偶尔的笑,犹如雪山初融、朝阳初升。他训斥自己的样子、树下偷吻自己的样子、书房中为自己带碧玺手串的样子。月夜下面如冠玉的他、钱塘江边维护自己的他……他抱过她、亲过她, 为她解衣, 闺房梦话…… 这个他、这样熟悉的他,怎么会? 再也见不到了吗? 四九终究还是发现, 虽然他们是同一个人,可是与她相恋的是人间的这个赵珩之,即使有朝一日她还能再看到那张脸,却再也不是那个人了。 “姐姐, 你怎么了?……别太难过,你这样, 圆圆害怕。” 圆圆的声音响起, 四九才发现,自己在往水中走, 水已经到了腰上。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回东海吗? 不不不, 她不信, 就算他……无论如何她都要亲眼去看看,刚刚离开甘泉山庄,他为何就死了?为谁所害?自己如今是有法力的妖精,不是前世那个凡人,没准可以让他起死回生呢! 这么一想,四九全身充满了力气,她狂奔,摔倒了,爬起来,继续。 “施主且慢!” 四九忘记了可以使用法术飞回去,她跌跌撞撞一身泥被人拦住了。 看着眼前一身袈裟的无尘大师,四九眼神发亮。 “大师,你们是忘年交,你又对我的法术从来不以为意,您……是谁?可是能救他?” “阿弥陀佛,老衲正是为此事而来。施主,他此世若不能修够三千功德,回归本位怕是难了!” “什么意思?他不是还有下一世么?难道他……” 无尘大师忙截住她的话头:“施主放心,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违抗天帝的旨意,只是,暗地里的小动作,会让他失去回去的机会。” 无尘大师将身上袈裟解开,往空中一抛,三色袈裟展开,耀眼的光芒中渐渐有字显现其上。 “第一世,帝王。” “第二世,敌国质子。” “第三世,乞丐。” “第四世,死士。” “第五世,屠户。” “第六世,山匪。” “第七世,宦官。” 第七世后便没有了,四九且不管这内容有多恶毒、可笑,只问:“为何只有七世?不是说只要没有修够功德,便会永世轮回?” “是这样没错,轮回簿本是天道自成,七世为一期,若是七世不仅没有功德,反而杀孽太重,便会被投入畜生道。即使是仙身,也要自此永堕轮回了。” “可是,你看这七世的身份,哪一个不会迫于无奈造下杀戮,为恶人世?老衲初看他这七世的身份便十分惊诧,即使是天道安排也讲究芸芸众生、参差有其的道理,怎么会安排这样戾气横生、毫无生机的轮回?这绝不会是天道自成的结果!” 这无尘绝不是一般僧道,恐怕也是天上某位神君。恐怕不方便出手才找了自己。 “所以,怎么改这轮回簿,您说吧?”四九一边细看每一世后的详细安排,一边问无尘。 “施主,轮回簿是更改不了的!” 四九回头,定定看着他:“那么,您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这一世本命不该绝,全因施主才遭此大难。若是能起死回生,这一世是修德的最佳身份。帝王一怒,流血千里,可同样的,明君一个决定,便能挽救万千百姓。可他因早年皇宫生活,心中存有戾气,若是不能解除,这一生,是福是祸还不尽然。” 四九惊诧,难怪有时觉得他心眼儿十分小,还爱记仇,性格时不时别扭一下。还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听无尘大师一言才明白,若是不能解了他这戾气,就算在帝王位上还是容易做下错事,损了德行。 “那么我如何救他?” “他如今不过凡人之躯,你曾经使用过的东西自然对他也有效。” “施主仁者仁心,多多开导他,向善向道才能早日回归本位,切记切记!贫僧去也!”不等四九再问,只见无尘大师着一身三色袈衣,凌空而起,几个腾跃间便远去无踪了。 赵昊被身边的内侍一剑贯胸。 原来,他回府后发现四九人不见了,便派人全城搜索,甚至贴出告示,明言要她尽快回来,有急事相商。 赵昊太了解她。她身有法术,若是不想露面,无人能找到。可是他十分担心一旦有别人发现她的异常,这乱子只会越来越大,对她以后越不利。 况且,从章莹月话中,他怀疑那个女人将王府的消息传给了雉鸡精。如此一来她只怕更危险。只能利用她爱心软的毛病先把她骗回来。 可是赵昊没有想到,雉鸡精是不敢动他,目前只能图谋吃了四九以获得定水珠的威力增加修为。但是,没有想到四九离开了,回府的自己却成为了他的目标。 “哈哈哈,天道又怎样?我动不了你,却可以让别人去刺杀你!”雉鸡精看着眼前已经断气的年轻帝王得意狂笑。 以前是自己愚了,不过那老皇帝身边护卫如云,凡人想近身也不是那么容易。没想到自己这么好运,今日见他居然只带了两个侍卫就准备出府,十分容易就被自己操控的刺客杀死了。 他将赵昊的尸身一路带到皇宫。 景阳殿是大行皇帝的寝宫,也是道士炼丹的地方。这里丹炉等物品齐全,正是化了他的尸身修炼的好地方。 雉鸡精正待将他投入最大的那个炉中,就算死人的龙气不够纯净,但能增加修为,也是难得的修炼佳品。 忽听殿外一阵此起彼伏的厉声尖叫,雉鸡精瞪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惊惧,那是狐狸的声音! 狐狸是雉鸡的天敌,就算一群普通狐狸远不及他的修为,但他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慌张。 一群火红的赤狐远远奔来,足足有上千条,瞬间将整个景阳宫围得严严实实。 眼见尖嘴长脸的狐狸跳进来,昂首嘶叫,雉鸡精惊慌地在地上钻来爬去、四处躲窜。 “圆圆,这里靠你了!” 四九将圆圆放下,便冲进去找珩之的尸身。 原来,圆圆是变异神兽犬源,会喷火,牙齿坚硬锋利无比,俗称“钢牙兽”。在海中不能喷火,但他一口牙却抵挡了众多水族的袭击。 与圆圆交好的正是同为犬类的狐狸,于是在他的召唤下,京城周围山中的狐狸都来了。 雉鸡精更怕圆圆,他是这里唯一会法术的犬类。见圆圆向他露出一口獠牙,雉鸡精大惊失色。但害怕归害怕,论实力,雉鸡精只怕远在这群小妖之上,他一面躲避、一面使用法术攻击。 四九带珩之离开时,看到圆圆挨了雉鸡精一掌。 “圆圆!快撤!”四九突然改变了之前说好的策略,将珩之放进空间,便转身挥剑为他抵挡。她不能先走,雉鸡精远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对付,圆圆一个人留下来结果会怎么样真不敢想。 第32节 “姐姐!你先走,我可以的!” “我们一起走!”四九一边挡一边护着他往后退。谁知,圆圆突然一声长长的嘶叫,腾跃而起化成一只长嘴獠牙的凶兽,向雉鸡精扑去,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雉鸡精嗷嗷痛叫。 圆圆嘴里还紧紧叼着他的胳膊,回头看四九:“姐姐先走!我等着姐姐安顿好他回来救我!” 明知他是借此劝自己快走,可四九却不能不听,她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继续耽误,只会被一网打尽。 “圆圆你坚持住,姐姐马上就回来救你!” 四九咬牙转头,化成一道光飞走之前有泪落下来。 裕德殿是先皇后如今太后的住处,在珩之登位后便迁宫了,这里如今只是一座普通的议事殿。 赵云早带着一干太医候在这里,指望着四哥还有救。 四九将珩之带到这里,他面色死灰、唇色乌紫、气息全无。身上的五爪金龙袍子被血染成艳红,污迹斑斑。四九抱着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赵云看到这一幕,七尺男儿眼里泛出泪光。他忍了半天,终于扑过去紧紧抱住珩之,哭出声来。 他万分内疚自责,为什么出门的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替四哥受了这剑?他是这天下的王,身担万千百姓的生死,谁能死他都不可以!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江山图治,还没有做到他怎么能死? “四哥,你喜欢的女人来了,你起来给她解释啊?!你不是说怕她误会难过吗?你起来解释啊!”赵云满脸是泪,恸哭不止。 珩之,是误会吗?你在等着给我解释吗? 四九不自觉流泪,可是她没有时间去伤心,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从空间拿出一颗补元丹,这是龟爷爷给她的,虽然分了一大半给珩之,好在自己还留了几颗。 补元丹放进嘴里,他已经不能自主吞咽了,四九心口一痛,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尽力将珩之在地上放平,俯下身子,唇对唇为他度气,辅以灵气,好不容易才让他吞下去。 四九将自己觉得对他有帮助的方式都试了一遍,才松口气将珩之抱进怀里。 趁现在再最后抱一抱他吧,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她是个固执的人,即使感情上再为他难过不舍,理智上却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管中间有怎样的误会,可是他却说让章莹月掌管后宫大权,那么曾经对自己说要让她做皇后的话又怎么说?她虽不稀罕这些东西,却容不得他的欺骗轻视。即使只是他身边一个无名氏又如何,她堂堂东海水族也没再怕的,可是他不该做不到还说这些信誓旦旦的话。 更何况,她亲眼见到他们那么亲密地抱在一起……想起那些暗夜里销魂蚀骨的情话,是否也和别的女人说过?四九心中痛极。 女人醋起来是毫无理智的。 赵云见她紧紧抱着四哥,哭的一脸泪,对她的怨怪却一点没减少:“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跑?四哥对你的心别人不知,你自己也不知吗?” 四九不言语。 赵云接着却说:“你可知,为了你能稳坐皇后之位,堵住百官悠悠众口,四哥虽把你禁足府中,却没有哪一时刻忘记过你。托我转交无数书信和珍宝奇玩,即使你毫无回信,他依然乐此不疲。释兵权、淆视听,哪一项不是为了你的皇后之位?而你不过眼见他抱别的妃子便大发飞醋,离家出走!……你以为这宫中妃子是好做的?既然想要皇后之位,却又没有容人之心,呵~你当真配不上四哥!” 四九慢慢抬起头,先是怔愣,而后诧异气愤。 “那些书信呢?你没有给我。还有,什么叫想要皇后之位?我杨青婉……赵云,你还是我认识的你吗?” “对,我烧了!不过是事无巨细地向你解释禁足你、带妃子去庄子的原因目的而已,为什么要给你?让你更洋洋得意吗?让你抓着他的软肋以后折磨他吗?” 四九声音都是颤的:“洋洋得意?折磨他?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把我想成了什么人?” 赵云骨子里还是那只只懂忠心为主的神兽,即使有从小相识相知的情谊在,他还是不会相信任何人。 “哼!不是吗?不过见他抱别的女人,你就气得跑了,害得他死于非命!若是以后见到他与别的妃子同床共寝,你岂不是要杀了他?!说到底,你一只妖精,真的能懂他对你的情吗?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四九强忍住狂涌的泪,这就是她一直向往却没有真正明白过的人间吗? 这个人还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吗? 她不想再说任何解释的话,擦干泪,将珩之放好,站起身来。 面对脸上已经渐渐恢复颜色的珩之,四九轻轻说道:“珩之,感谢老天,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珩之。不管你出于什么考虑,我确实难辞其咎,这些年来对你的所知所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是我昏了头……”四九悲伤的站不住,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继续说道:“我虽为妖,却长着一颗人的心,世间万事真真假假不该以片面的所见所闻判定,我原该比别人更懂这道理的,却也做了一回蠢人。惟愿那些东西能救你一命。也许没有我,你的帝王之路确实会平顺许多,今生君恩还不尽,惟盼终有一日东海之滨还能再见你。” 45.最后的人间 自己法术与雉鸡精的悬殊四九明白得很, 这一去怕是……若真的必须舍命才能救他们,与那妖精同归于尽拉个垫背的倒也值了。 赵云只以为她说的是自己虽为妖, 却也懂人间真情。殊不知, 四九说的是前世,在那个隆盛昌明的世界里, 无数作品都在向世人昭示眼见也不见得为实的道理,她却忘了。 “赵云,无论你如何痛恨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我照顾他, 导他向善。他一直想做一个明君、造福天下, 你帮助他完成他的心愿好吗?” 赵云有些不自在地撇嘴,他自然知道那些话会怎样伤害她, 但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分开是最好的。情深不寿不是没有缘由的。 可是,她如今这一番话又让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像是难受, 又像愧疚。 “你只管放心,就是你不说这番话, 我也会尽心辅佐四哥完成他的志向。谁都会背叛他, 我也不会。” 四九不再耽搁,圆圆一人抵挡雉鸡精还不知如何了, 她必须马上赶过去。 转身欲走时, 一只手轻轻地拽住了她的衣摆。 “四哥!你醒了!”赵云圆瞪的眼中蓄着泪, 飞扑过去,却半晌无从下手。他身上全是伤,也不知那丹药是否将伤口也愈合了? 刚刚醒转的珩之还很虚弱,虽然补元丹有药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但人的精气到底受了损,需要缓缓调养才行。 “你去哪?” 见他说句话都直喘气,四九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心一软,到底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 “你别说话。听我说,我的时间紧迫,你只记住,这一生非常重要,关系到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所以珩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做一个好皇帝,泽被万民,多行善事,多修功德!至于我,”四九含泪一笑:“你的心我都明白,是我错了,你且原谅我一回。……等我回来,必时时跟从、绝不违逆你。好不好?” 赵珩之抓她的手却越发紧了,他的眼中显出一丝疑惑,明显不相信她的话。 婉婉性情虽柔,内里却是刚烈的,虽然她也不是没有这样低声温顺的时候,但当下他却总觉得不对劲。 四九勉力挣脱他的手,便向门外跑,不敢回头。 “你站住!”珩之虚弱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哗啦脆响之中,四九脚下一顿,终究忍不住回头,却见他竟翻身起来,离他甚近的多宝阁被他碰倒,身边一地的如意摆件,砸了个粉碎。赵云早一把抱住了他,不让他再奋力消耗精神。 “四哥,你别这样!你身上还有伤呢!” “珩之,你别动!” 正当四九难以抉择之际,赵云突然拔剑飞身而起,像是恨极了四九,剑尖直刺向她。四九轻松接招,对打了两个回合,四九见到赵云向她使眼色,不明白他这是干什么? 恍惚之下,被他挑破了左肩。 “五弟!住手!”珩之喊了几声,不见赵云应声,眼见那剑真的刺到婉婉身上,他怒目圆睁,震声喝到:“赵云!住手!出去!”继而一阵猛咳。 赵云终于住了手,只听四哥又说:“赵云!立马出去!到裕德殿外御道上跪着,想想自己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赵云低头便往出走,经过四九时,又对她眨了眨眼。 四九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中叹息,忙回身抱住珩之,勉力扶他到塌上躺着。 “你要去哪?”珩之连问几回,不见四九吭声,便越发觉得不对。 “是去找雉鸡精?” 四九忙岔开话题。 “不是,是去看一个朋友,他受伤了。”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四九语塞,圆圆还真的是个男妖兽。 “他在何处?怎么伤了?” 四九完全跟不上他这会儿的思路,怎么这么刨根问底?而且,这问题,也不好回答啊。 “他……他他之前与雉鸡精交过手……” “所以,你去找雉鸡精寻仇?”不等她说完,珩之迅速接过她的话。 四九直摆手:“不是不是!真不是!是……” 珩之几乎确认了,婉婉说谎最喜欢反复重复,若真的不是她只会摇头说一遍而已。 见珩之眼神渐渐严厉起来,四九知道他知道了,便也不再辩解。眼看外面日头西斜,她心中慌乱,若是圆圆真的因为自己这毫无意义的耽搁而…… 她看着珩之,突然使出法术,珩之阻挡的动作不及她快,也无济于事,瞬间便被绿色藤蔓绑缚了全身,动也不能动。 “你这是做什么?!”珩之几乎咬牙切齿。 “这是深海里的葛藤,柔软坚韧,不会难受的,你睡上一觉,它便会消失了。” “婉婉,你不能去!只不过送死罢了!” “不会的,我有定水珠护体。” 他要的就是你体内的定水珠啊,傻姑娘! 珩之口不择言、乱喊一气:“杨青婉!四九!你今日若是踏出这里一步,我再不认识你!便把你忘了、把你抛了!你想清楚!” 四九心中难受,此刻却再顾不及他的感受了。圆圆曾在空间里待过,碧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她刚刚感受到来自空间的震颤。这说明什么?圆圆他……四九心急如焚。 “你若是走了,这江山……你忍心剜我的心?”珩之红了眼眶,他越发不安,总觉得她这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眼见她脚步只顿了一下,却还是毅然跨过了门槛,珩之目眦尽裂,眼角有泪渗出:“你站住!” 四九出了门迅速化为一道光,飞向景阳宫。 珩之眼见她消失,声音颓然,但其中的决绝却重若千钧:“杨青婉,我恨你!” 不等四九赶到景阳宫,便在路上遇到了化为一团黑雾的雉鸡精。 四九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心里很慌,却来不及证实,便迎面与他打斗起来。 幸好,离开时给裕德殿布下了防御屏障,珩之那里是不用担心的。 “圆圆呢,你把他怎么了?” 雉鸡精轻松挡开四九的攻击,哈哈大笑:“自然是被我吃了!小美人儿,等我把你也吃了,你们在我肚子里就可以见面了,不要着急啊!” 四九气的浑身发抖:“呸!可恶,吃我一剑!” 虽然雉鸡精吸了黑暗龙气,之前王珏造成的创伤早已愈合,法力更是大增,但四九融化了定水珠,又有灵根初现,如今的法力也不再是过去可以同日而语的。 第33节 更何况,邪修通过邪恶的方式修炼得来的法术虽然格外诡异高超,但同时也会被邪恶的力量所反噬。因此,雉鸡精法力大增,与四九缠斗几十个回合,甚至多次占领上风,但他还没有完全将龙气为自身所用,时间一久,内里的排斥便让他十分痛苦。 眼见他面容扭曲,十分痛苦的样子,四九知道机会来了。她迅速飞身而起,使出全部灵力与定水珠的力量相融合,顿时皇宫周围卷起一股夹着浓重水汽的风,继而四周仿佛浸在深水中,排山倒海的风浪化成一股飓风向雉鸡精袭去。 不料,雉鸡精突然大吼一声,两只巨大的爪子张开,掌中渐渐显出两个巨大的黑洞,那黑洞仿佛有无尽的吸力,强大的飓风竟然被它一点点吸进去了。 没想到雉鸡精已经法力高超如斯! 四九转身便跑,雉鸡精紧随其后。 她已经有预感,今日怕是真要命丧于此,但死之前她要知道圆圆究竟怎么样了,而且,自己怎么能轻易就死?无论如何也要雉鸡精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跑进了景阳宫,一路跑一路喊圆圆。 等她绝望地站在空荡荡的大殿内,雉鸡精也到了眼前,仿佛是看着已经到嘴的鸭子,他反而不慌不忙了:“美人儿,怎么不信老夫的话呢?那小妖精实在不听话,而且那点修为老夫也不稀罕,想来想去只有吃了他还稍划算点。” “当然了,对美人儿那待遇自然又不一样了,你若是肯听话让老夫把你练了得了修为,老夫保证给你留个全尸,好歹让你那个皇帝情郎有个念想,你说如何?” 四九气愤,对他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呸!你休想!” 雉鸡精抹了脸上的口水,勃然大怒,一把掐住四九的脖子:“美人儿,人间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要等我把你练了你才不会这么淘气了?!” 四九被掐的喘不过气,神思反倒清明了些,语气不再那么冲:“你说的话我怎么敢相信?除非,你把圆圆放了,我就听你的。” 雉鸡精嗯了一声,不信她这么好说话,低头一看,美人儿泫然欲泣,神情痛苦,一片真挚之情倒是骗不了人。雉鸡精手中放松了些,有些无奈地一皱眉:“唔,这么半天过去,那小妖兽只怕化的差不多了。也罢,你要看便看吧。” 雉鸡精深吸气,使出法力,口中一张,一只浑身湿漉漉的白毛狮子狗滚了出来。 圆圆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好像已经没有了气息,四九整个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小心翼翼捧起圆圆,不敢去试探,只拼命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 “咦?竟然还没化?果然是个犟种。” “好了,看也看了,现在随我去丹房吧!” 四九在被身后的力量牵引的时候,迅速将圆圆放进了空间。 巨大的炼丹炉里大火熊熊,一个童子热的满头大汗,还在不停地煽风。 “爷爷,炉火正好,是否要将这药引投进去?” 一脸可爱的童子指着四九说到,仿佛她不是一条性命,只是一根胡萝卜、一片白菜似的。四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你下去,这里不用你了。” 等那童子出去,雉鸡精反倒用法力将炉火熄了。 “这人间普通凡火烟尘气太重,烧出来的食物味道不那么好,还是用我们仙家的天火吧!” “你哪儿来的天火?” 雉鸡精听她问,鼻子一哼,阴恻恻看她:“我师兄可是得了仙阶的正经水族,当年我们关系可是很铁的……哎,虽然我十分想要魅蓝幻影,暗中打伤他,夺走了宝物,但这些年,我一直还是记挂他的,逢年过节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摆上他最喜欢的吃食和酒水,遥寄一番。可是!” 雉鸡精突然向她投来要吃人的目光:“你害死了他!魅蓝幻影是他的护身法宝,宝在人在,宝毁人亡!当年再如何我都舍不得杀他,你竟然杀死了他!今日,我便用他送我的天火为他报仇!”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看到魅蓝幻影被毁,他的反应那样大。可是,雉鸡精明明只是想吃了自己增加修为,却冠冕堂皇地说成是为师兄报仇,这虚情假意的塑料兄弟情也真是让人恶心。 “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同门师兄,还不承认自己的恶毒,明明是自己的错,却推到别人身上,这样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了吗?” 仿佛被戳破了不可见人的心思,雉鸡精气得直喘气,咬牙使出法术,顿时丹炉里天火四起,妖冶灼热的火舌舔舐着炉低,仿佛迫不及待要吃人的凶兽。 在雉鸡精施法术将她投入丹炉的时候,四九也同样使出法术,将自己牢牢附着在雉鸡精的身上。 一招不慎,雉鸡精也被拉进了丹炉里,炉顶的盖子自动迅速落了下来,将丹炉盖得严严实实。 置身大火中,一瞬间就烧的两人浑身欲裂。四九迅速穿上青容姨母为她织的珠衣。清凉的触感,顿时让她感觉好了许多。姨母说了,这珠衣是用几百年的蚌珠所制,除了三味真火,没有什么能烧穿它。 而雉鸡精就倒霉了,他再也顾不上四九,急的在炉中上蹿下跳、又翻又滚,几次用头去撞炉盖和炉身。 “您别急,就这么烧上七七四十九天,没准你也能像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样,炼出一双火眼金睛来。” 雉鸡精气得对她龇牙咧嘴,那能一样吗?传说那斗战胜佛可是天然石猴,生来筋骨就和别个不同,他若是烧上四十九天,恐怕连灰也不剩了。 看到四九身上若隐若现的华衣,他就更恨了。 巨大的仇恨和嫉妒让他疯狂了。雉鸡精体型庞大,在丹炉里搅风搅雨,这人间普通的炉子怎么能制得住他,竟然真的被他撞得摇晃了。 终于,一阵剧烈地摇晃,丹炉倒了,发出巨大的闷响。两人都迅速从倾倒的炉盖下逃了出来。 刚出来,不等四九反应,突然一个巨大的罩子兜头而下,将她压在里面。金黄的大钟一般的罩子,隐约是透明的,她还能看到雉鸡精叉腰大笑的模样。 “哈哈哈,看你这回哪里跑?魅蓝幻影是海中宝物,被你水族破解是老夫大意了。这次索性就用老夫自己炼制的宝物金钟,这钟采用玉清宫玄铁所制,刀剑不入、水火不侵,最是盛三味真火的好物,这一次小美人儿你就好好享受吧!” 四九颓然坐倒,没想到经过刚刚那番炙烤之后,一出来这妖精竟然毫无懈怠,首先就是把自己制住,真是好毒的心思。 这一次,她没有办法再拉着雉鸡精一起了。 想到自己就要这么死了,四九十分难过不甘,本想无论如何要拉着雉鸡精一起同归于尽,那么自己就算死都是值得的,可如今,圆圆没有救下,珩之也恨她,雉鸡精也没能杀死,自己做的这一切仿佛都是做了无用功。 三味真火烧起来的时候,整个金钟都是一片火红,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能融化一切,裹挟着庞大气势汹涌而来。四九一声尖叫,感觉全身上下的肌肤都裂开了,然后火舌钻进了肉里、钻进了灵魂深处。她翻滚、哭叫,身上华光灿灿的珠衣早已融化消失,她的神志迅速模糊、生命极速凋零。 丹炉倾倒后,天火蔓延,整个景阳宫迅速陷入一片火海,灼热的气流在皇宫上空变成一团巨大的气流,不断向四周蔓延…… 当赵昊赶来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了。他不顾余烬的灼伤,冲进内殿,只看到倾倒的丹炉和一只裂成几片的大钟,其余皆无。 那小道士说,雉鸡精要用天火炼了她。 眼前被天火化为乌有的灰烬之中,有细碎的青色鳞片,赵昊脸色青白,摇摇欲坠。 烈火之中,她肌骨融化、痛苦难言、求救无门,最终被活活烧死…… 赵昊感觉有一只手紧紧箍住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用力地捏着,又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了。疼的他蜷缩成一团,面容扭曲。 46.本章是重点 王朝的大臣们觉得自己的皇上是个疯子。 登基不久大病一场, 朝政整个瘫痪,有事去请圣上裁决吧, 人家理也不理你。 这时候, 多亏荣王爷一马当先走到人前,力挽狂澜, 才没有让王朝岌岌可危。 可是,康复起来的皇帝却似乎忘记了什么叫兄友弟恭,也忘记了以前和荣王爷的兄弟情深,没有一句辛苦了之类的话,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把荣王爷从王佐大臣的位置上赶下去了! 好家伙, 被削了面子的荣王爷像个面人, 不仅不生气,还整日笑嘻嘻继续当皇帝的好助手, 甚至比之前更尽职尽责。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他人操什么闲心! 削了荣王面子的皇帝人家是这么说的:“既然你们都觉得这江山如此重要,朕就坐给你们看!” 当大家松口气, 以为咱们这位帝王终于要一心国事时,却又发现, 自己错了。 年轻的皇帝像一只发了狂的狮子, 下令杀尽天下道士、毁掉所有道观,甚至不惜千万民力, 要将西山夷为平地!面临各地大小灾患需要的赈灾银, 皇帝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着急了, 慢吞吞地说:“先去修东海湖,银子嘛,你们各地州府自己想办法筹着,若是连这事都做不好,朝廷养你们岂不浪费!” 最气的人还是任劳任怨、忧国忧君的荣王殿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劝皇帝:“她走都走了,皇兄你再怎么她也回不来了。况且,她走之前最希望的就是皇兄能做一代明君、造福天下,若是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她也不会高兴的!就算是为了她,皇兄你振作起来吧!” 年轻的帝王一脸桀骜,眼睛里却布满红血丝:“我为什么要让她高兴?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深情款款,关键时刻一个个犟的像头驴,谁为我考虑过?如今,却要让我为你们、为这个狗屁天下考虑了?” 当日那般请求你,你依然头也不回走了,最后见到的,就只有那一捧灰烬……婉婉,你可有想过,我的心会不会疼?会不会滴血?赵昊心中越想越是咬牙切齿,将荣王一顿臭骂,罚到殿外跪着去了。 赵云却迟迟不动,总想说服他,最后被侍卫拖着往外走的时候,他终于大喊:“皇上,她说过,这一生你们能否再见,要看你是否能够多行善事、多修功德,做个明君,而不是修什么劳什子东海湖……” 我们的荣王殿下在殿外跪了一天,终于让皇帝松动了。东海湖工程暂停,省下的银子分派各地赈灾。 人们说,别看荣王再怎么被削面子,可皇帝面前还是他最说得上话,到底还是我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王殿下! 光耀六年,王朝上下蒸蒸日上,后宫终于举行了第一次选秀。 众秀女欣喜异常,‘有志向’者更是心花怒放、春心荡漾,在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幅艳冠群芳、宠冠后宫的图景。 要知道,我们这位帝王正值盛年,容貌那更是让美女看了都要羞愧自卑的。而他偌大的后宫,竟然只有一位贵妃,其他女人除了宫女就再没有了。而且宫中到现在还没有皇子皇女出生。这后宫之位怎能不让天下女子为之争抢? “不知贵妃娘娘年方几何?荣貌如何?有机会一定要一睹尊容。”这位秀女嘴上说的尊敬,大家却都听出了其中的未尽之意。心思安分点的不敢接她的话,倒是有几个活泛些的,便说:“听我家中兄长说,贵妃娘娘是潜邸时就伴在皇上身边的,容貌么,见的人不多,见到的倒也都说不错,但究竟如何便不好说了。” 另一个接话道:“不管怎么说,贵妃娘娘能独揽后宫,可见与皇上感情深厚,我等还是恭敬些为好。” “姑娘们一个个闲的没事干了是吧?不知道这宫中规矩森严,待选秀女还是注意些为好!”石婉一身女官服饰,从假山后的小路上过来,远远便见她身姿笔挺,一脸肃容。 众秀女噤声。 这石婉大宫女可是御前女官,深的皇上信众。甚至多少人暗地里传,她和皇帝是那种关系。 可也有许多人不信,后宫之中,宫女丫鬟哪一个不是皇帝的女人?只要他想,就没有不可以的。更何况,皇帝本就后宫空虚,纳个把妃子又不是难事,怎么那石婉女官如今也还是只是女官的身份呢? 不管怎么想,她们如今还是什么都不是的待选秀女,连这么个宫女也是得罪不起的。 石婉看着眼前一张张水灵灵的脸蛋,心中哀叹。这些人个个心高气傲、眼比天高,还在做着美梦,只有她知道,这不过一场幻影罢了。 她是前年小选进宫的,当年也有不少宫女做着一朝选在君王侧的美梦,谁知,三千宫女只有她一个被选在了御前,其他人平日里连皇上的影子都见不着。 就是她,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才被留下的。 当时,宫女之中流传着一个故事。大家都说,皇上每晚去景阳宫是为了看一只箱子。那箱子是沉香木打造的,朱漆覆面、鎏金包边,精美异常。箱子钥匙只有一把,传说皇帝从不离身。 众人猜测,难道里面是什么绝世珍宝?或者天灵地宝?抑或什么密辛?还有些前朝老人隐约知道景阳宫的事情,便说,那里以前是炼丹药的地方,大行皇帝就是吃丹药吃死的,咱们皇上为了禁丹药,一把火把景阳宫烧了,当时那个火啊,真是烈,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把天空都映红了。有人看到皇帝当时疯了一样冲进火场,仿佛是找什么东西,所以,那箱子里极有可能是遗留下来的起死回生的丹药! 人类的想象力是强大的,好奇心也是无穷的。 听说曾有人悄悄进去瞧了那箱子,还没打开呢,就被皇帝的人当场斩杀了。即使如此,还是挡不住后来者那颗熊熊烈火似的好奇之心。 还是有人不顾性命之危,涉险进去了,这人就是才进宫的石婉。 一起进宫的好姐妹说她家祖上是卖锁的,没有什么锁是她打不开的,因为自己比她生的纤巧机灵,便把那开锁的技巧教给自己,让自己去瞧一瞧那箱子里究竟有什么? 当被御前侍卫抓住时,仿佛理智才终于回笼,石婉后悔不迭,自己怎么能因为一点好奇就不顾性命了呢? 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皇帝来了。 他本是想来独自坐坐,没想到有人竟潜了进来!他首先去看了箱子,发现没有少什么东西,这才一摆手让带她下去。石婉那一刻突然勇敢起来,一抬头,喊了声‘皇上救命!’,她知道一旦被拖出去,自己必死无疑。 若是别人这般,只会死的更快。可是当她抬起头来,皇帝发现她有一双会说话的机灵大眼,桃腮粉红的颊上有浅浅的酒窝,仿佛那年树下一脸委屈的少女。 “你叫什么?” “石……石婉。” “石婉……婉婉。” 石婉心中一跳,皇上竟然这样叫她,莫不是…… 可她想错了。皇帝的确没有杀她,甚至将她留在御前,反倒是她那姐妹莫名没了。 是,皇帝也从未对她做过什么逾矩之事。 第34节 她想,会不会和那箱子里的东西有关? 那夜她将箱子打开了,里面既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丹药密辛,只有一叠《女戒》手稿,清秀的字迹明显是女子所写;另外便是一只墨绿荷包,上面银线绣着松竹;荷包里只有一个朱黄交叠的平安符;还有一盏鱼虾莲叶间嬉戏的琉璃灯盏。 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可是石婉很清楚,皇帝只是在思念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渐渐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皇帝的心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如今,这些秀女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还以为皇上喜欢的是那位贵妃,还在做着小女儿的绮梦。 后宫之中,唯一的后妃章贵妃对于将要进秀女之事心中毫无波动。有什么关系呢,皇帝的心早就死了,进再多的人也不过那样,他要是愿意要别的女人,就算不是自己,后宫多少美貌宫女,也没听说哪一个被宠幸过。有时她都怀疑,他是不是不行…… 他不是不行,是太行了。崇明殿里,皇帝批完奏折,结束了劳累匆忙的一天,在龙床上很快就睡熟了,睡梦中,他又梦到她了,梦到那些不可言说的往事。 醒来,身下的黏腻让他心情更低沉了。 五弟说,他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次数多了,他也找过宫女,可是那种感觉就是不对,越做越是让他不开心,每每总是开个头,他就失去了兴致。 五弟怕传出不好的话,那些宫女不久也消失了。所以,后来他干脆就放弃了。有的事只愿意与喜欢的人做,换个人他宁愿不要。 宫中不知从哪一年起,渐渐有了不吃水产的规矩。据说,皇帝极讨厌鱼虾之类,要是看到餐桌上有这些,必是要大发雷霆的。曾有个上膳宫女身穿湖蓝裙衫,不小心把一盘素炒虾仁撤得慢了些,就被皇帝下令拖下去杖死了。后来者再不敢起什么幺蛾子,御膳房干脆绝了鱼虾水产的踪迹。 要说有什么女人能入皇帝眼的,除了差不多算是青灯古佛的贵妃之外,只有一个。 那年,兵马大元帅杨长岭西北大捷,回京述职。皇帝突然召见他身边的红颜知己。 听说这位大将军的红颜知己年轻貌美、堪比神仙妃子。人们都纷纷传说,这杨长岭大概与皇帝相冲,两代帝王都要夺他女人,着实凄惨。 果然,皇帝将这位红颜知己引进内殿,过了一两个时辰才出来。皇帝看起来心情颇好,神情不再那么冷冽,反观那位红颜,却神色慌张、秀眉深蹙。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并未强留这位红颜。这女子回将军府后不久,便大病一场,期间没有人见过她。皇帝与将军之间却并无隔阂,依然君臣相谐,常常殿内共商国是。 不久,将军便辞官归隐了。有人说见到归隐的将军身边跟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妙龄女子,也不知是他那久病不见的红颜否?但人们也想不通,那女子为何几十年容颜不见衰老?待好奇者追随寻访而去,却再也找不到二人了。 光耀二十七年,天下承平。王朝大败西突厥、收复琉球,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已至暮年的皇帝站在观星台之上,视线之下,正是过去的景阳宫如今的东海湖。自荣王相劝后,皇帝减慢了东海湖工程的进度,所需用度皆从私库而出。历时三十几载,终于落成。 这座享誉整个王朝的东海湖碧波万顷、莲叶接天,三面环绕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琉璃碧瓦,精美异常。整座园子中心正是曾经的景阳宫内殿,传说那里的水是整个湖最深的地方。这座美丽的园子被来自西方的传教士称为东方最美的明珠,几千年后依然被未来者津津乐道。 而当时的帝王看着眼前这一切,双手颤抖。 “我终于可以把你安放在这里了,这里没有火焰,只有清凉无波的湖水,你最喜欢的东海。” “去吧!”他转身将手中的小瓷坛交给身后的梁王。 赵云也已经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捧着瓷坛,想起那年初见,垂髫之年的女童随在自己身后一起看话本,他们一起游戏、一起看花灯、吃冰糖葫芦、她为他智斗花妖、送他灵力……那些往事他从来不曾忘过,即使他也气过她、怨过她,甚至故意刺伤她,可是得知她没了那刻,还是痛不可挡,更何况四哥? 此时,四哥终于放下几十年的执念要放她归去了,他却为他心疼。 “四哥,婉婉只是回家去了,她会开心的,你不要太难过。” 皇帝早已转过身去,背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湖边散了她在人间最后的灰烬,茫茫碧水间云烟飞逝,再无踪迹。 回到观星台,皇帝听到他的脚步声,缓缓说道:“当年红菱说只要她生灵未灭,便还会回到东海。也不知这些年,她们找到她的生灵没有?” 赵云脸一苦,当年见红菱,他和杨长岭都在场。顾不得诧异她便是当年的锦贵妃,只听她说水族最怕火,婉婉又为三味真火所化,怕是落了个灰飞烟灭的结果。那妖精顿时眼睛发红,就要抽剑杀四哥,好在被杨长岭挡住。 待问及那碎裂的鈡时,他们更是一无所知,红菱大哭,言道一定要为婉婉报仇。 等他拿出灰烬中发现的一颗宝珠时,红菱哭声更响,却不再冲动要杀人了。她说那是东海水族男子冠上的宝珠,遗落于此,定是有人救走了她。 早已被她一番话吓的面色青白、抖如筛糠的四哥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红菱便问:谁救走了她?她是不是没死?她现在在哪儿?在东海吗?让我见见她? …… 红菱却仍是一脸死灰。 她摇头:“被三味真火烧了精元,任谁救走了她,怕也是回天乏术!” 她突地站起:“我要回东海!我要回去看看,她……看还能想什么法子?” 待红菱三个月后归来,却说东海里没有四九的踪迹,但龙虾二三也消失了。红菱说,只要还有一丝生灵在,四九便总能回来的。 对这恍若游丝的希望,四哥这么多年从未提起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希望有多么渺茫。 如今听他念叨,赵云才知,他从未放弃。 “应该……会找到的。”他艰难回答。 帝王一声长叹:“今生今世,我只怕等不到她了。待我百年之后,那只箱子记得放入棺椁,让我带到地下去。” 赵云只得应是。 “轩儿的即位诏书也已写好,就放在皇座之下,等我百年之后,你记得……”皇帝的话不等说完,赵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连连叩首,哭喊道:“四哥,莫说这些话!你定能长命百岁,赵轩他还小,还要您多多看顾,您万不可做此想!” “哎呀,你看你,起来!自古谁无一死,不过提前安排一番罢了。算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皇帝转身扶他起身,却见远处赵轩一身皇子锦服正向这里走来。 见了皇帝,赵轩倒头便拜,神情恭敬:“父皇,轩儿回来了!” 赵轩在光耀七年便被过继到皇帝名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大皇子。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极罕有的,因为无出会使帝王威仪遭受极大影响,所以历朝君王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过继兄弟之子。而赵昊不,他手腕铁血、一言九鼎,即使干了过继这事,也没几个敢质疑他的。 赵轩带回了江南风调雨顺的消息,皇帝心头最后一点忧虑也没了,整个人顿时一松,感到压在心头这么多年的沉重渐渐消失了。 皇帝回去便病倒了,这一病便再也未能起来。 殿内跪倒一片,最前面是一身男儿气魄的赵轩,他伏在皇帝身边静静听他最后的嘱托。 杨青婉,婉婉,四九……青春年少时的往事一幕幕飞烟掠过,一年年老去的帝王守着殿外的一轮皓月,度过了几十载春秋。 如今,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么? “轩儿,朕要走了,你姑姑在向我招手呢,还记得她给你做的风筝吗?朕要去找她了……” 几息之后,内侍高声哭喊:“皇上龙驭归天了!” 大行皇帝晏驾前,荣王也病倒了。 等众人刚给大行皇帝收殓完,荣王身边的内侍便哭喊着来报,荣王也薨了! 史书记载,光武帝在位二十七载,抵外辱、收失地、旱地修建水利工程、南岭治洪涝、西江防疫病、金陵开运河,富饶处予其自治,富者更富;贫瘠处帮扶接济、与民修养生息,贫着亦富。 身后盛极哀荣,京城百姓自发守孝三日,一时间,满京皆白。 杏花春雨里,遥远的玉屏山上,红菱望着山下的点点素白,心中叹息。人间几十载风烟已过,而四九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47.紫玉元君 禹门口传说为大禹治水时开凿, 两岸峭壁夹持、形如门阀。 湍急的黄河水从这里经过,被束缚、被压抑, 待到禹门口, 猛地一个急转,地势陡然开阔, 狂涛激浪顷刻间撞在峭壁上,怒吼着、呼啸着,飞出一层层临空雪浪,爆发出巨大声响。 山谷里便时时如惊雷滚滚。 若是随着这雪浪一路向下,便会陡然落入万丈深渊, 形成一条湍流直下的飞瀑。飞瀑经过的石壁旁镌刻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龙门。 四九看着飞天雪浪中激起的层层水雾, 像一团团柔润的轻云在山谷间流浪。如此清逸绝尘之地,丝毫想象不出, 昔日群鲤争相跃龙门的激烈场景。 隆隆巨响中,四九听到有人在喊她,回头远望。郁郁葱葱的山腰上,一群白衣少年笑声朗朗, 其中一个银红衣袍的男子站在巨石之上,正向她摆手。 “二三哥哥!” 在他身后, 那群少年有的正御剑飞行、有的见状提剑追赶、有的半路盘桓打闹, 一路欢声笑语不绝,那是隔壁妙清师叔的弟子们。四九很少出禹山, 并不认得他们。倒是二三, 大概终于可以回东海的缘故, 他极其兴奋,又说要抓紧时间多去长长见识,无事便混进隔壁山头里去找人切磋。 “你在这里干什么?”二三腾挪之间已经来到她面前。在他身后跟来的十几个少年都是从人间选上来修仙的好苗子,远远一看四九周身有紫光环绕,便知她不是一般人,一群人只是恭敬地站在远处,并不过来。 “父亲说,他当年就是从这里跃过龙门化龙的,我便来看看。”四九指了指飞瀑湍急的禹门口。 二三看了看日头,将手中宝剑一挽幻化成一把油纸伞,遮过四九的头顶:“你才醒过来,别在烈日头下站久了。禹门龙王着实不凡,这龙门如此险要决绝,别说你我,就是你阿娘来了,想不用法力越过这龙门也是妄想。当年你父亲能凭一己之力越过化龙,实非凡鱼所能做到!” 他当然不是一般的鱼。 四九暗笑,二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己能得观音大士相助,自然是和父亲脱不了关系,否则,那珞珈山紫竹林是那么好进的? 听父亲说,九百年前他还是观音大士座下莲花池里的一尾金背鲤鱼,因为无意的过失被贬洞庭。这才遇到阿娘。 可李鲤心志高傲,一心期盼能立下功业,向曾经的主人证明自己。听了龟爷爷一番水族传说后,他不声不响离开洞庭,只说事成便回。他也是个不成事不言声的谨慎性子,可这一去便杳无音讯。阿娘带着四九找遍洞庭周围的大泽湖泊,终不见他。以为他心有两意,性子刚烈的阿娘便放弃寻找,表明决绝之意。 而另一边,李鲤到达龙门后历经千难万险,中间多少次生死边缘,最终靠着坚毅的心性,终于成为第一条跃过龙门的鲤鱼。当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跃,一下子跳到了半天云层里,搅动云雾间的气流与水汽,突然一团天火从身后烧来,将他的尾巴烧掉了。痛苦的涅槃之后,他变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龙。 当时的禹山上神便上奏天帝,命他为禹门口新一任龙王,掌管一方水域。 当年离开时,女儿四九还在襁褓中,待他安排好禹门口事宜返回洞庭接妻女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洞庭也已经鱼去湖空。 他四海搜寻无果。直到北海的水族好友妙清来说,在北海边感觉到与他相同的气息。这世上与他气息相同的,除了女儿四九还能有谁? 他当即便赶往北海,沿着缥缈的线索找到了人间。却看到一个面容可亲的女孩儿被雉鸡精扣在罩子里,三味真火正在熊熊燃烧,那女孩儿痛苦地嘶叫。当时,他就确信无疑,那必是他的女儿了! 心疼之下,一掌拍碎了罩子,正要杀了那妖精,却见一个银红衫子的少年冲了过来,与雉鸡精打斗起来。他便只在身后重击了雉鸡精一张掌,便抱起女儿飞身而去。 他必须尽快找到救她的办法。 身为水族,被三味真火灼烧,若没有高强法力护体,必死无疑。 她不过五百来年的小妖,怎禁得住这般伤害? 她全身上下鲜血淋漓,无异于被剥了壳的小虾子,还怎么活?! 李鲤心痛难当,自己这个父亲本就极不称职,三百年不见,一朝得见,女儿却已经濒临生死,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她活下来! 辗转天际,他最终还是脚步沉重地来到珞珈山紫竹林,只有观音大士能救她,也只有观音大士他还能求一求。 当年被贬洞庭,他不曾言一声冤枉委屈,心里虽不舍不甘,可还是倔强地不肯认输。 如今,为了四九,他拜倒在莲台下,陈述当年的经过原委,若不是善财童子从背后撞过来,他不会将高台上的玉葫芦打翻。而巧合的是,在洞庭他找到了丢失的玉葫芦。 观音大士得知玉葫芦还在,而且在四九身上,封闭已久的玉葫芦空间竟然开启了。 “如此看来,你这女孩儿倒是天道的有缘人。不知姓名为何?” 得知四九的名字后,观音大士轻捻手中柳枝,从净瓶中沾了雨露洒在她伤痕遍布的身体上:“难为你还记得九百年前生活的四九莲池。也罢,就把她养在莲池里,吸取日精月露,终日浮头听我讲经,看能不能得些造化,重获仙体。” 因此,如今见她,有些道行的都能看到她身上萦绕的紫光,那是莲花池里养育两百八十多年的结果。 四九一叹,没想到一转眼都快三百年了。 不过一场人间小小历练而已,怎么就落得个这样悲惨的下场?到底还是法力低微的结果。 第35节 说到法力,四九又糊涂了,去人间前她不是没有灵根吗?连灵力都凝聚不了的小妖,怎么在莲池待了两百来年,竟然有了一条灵根? 莲池还有助长灵根的功效? 李鲤摇头,表示从来没听说过。 倒是二三,吭吭哧哧不敢看她。婶子也是准备不足,看这谎话多少破绽? 当年他一路追着禹门龙王的踪迹来到这里,便再也找不到人了。婶子知道后,立即抛了一切事情,飞身赶来,两人在禹门口一找就是三年。直到安顿好四九的禹门龙王归来,失散几百年的一对有情人才终于得见。 四九回到禹山后,阿娘早早就找来等在这里了。 “既然她忘记了那些事情,便再不要提了,我只愿她开心快活地活着!”等待的这几百年里,她早去了人间弄清楚了所有的事情。 她无比懊悔,当初一个放松让她去了人间,不过十来天没看着,就遭受了那么多苦难。她这个母亲当的太失职了。如今,她自己忘记了也好,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 “没别的,就是在人间遇到了一只大妖精把你打伤了,阿娘就把你带回来了。”无法跟她解释李鲤是如何出现的,这难免又会牵扯到许多人、许多事。 “好吧,虽然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但你们都这么说了,肯定也假不了,不想了,想的我头痛。”四九还是那个可以不动脑子就绝不动脑子的小虾子,一向想的简单。 “那红菱呢?她人间历劫早回来了吧?不一起去北海赴宴么?” “她呀,早回来了,不过这些年性子越发沉静,在西北的玉屏江边倒是长住了起来。这次北海龙君寿辰她就不去了。胳膊抬起来,看看,这件葡萄紫穿花百蝶纹水裙如何?” 菱花镜前,四九看着一身的紫花、紫蝶飞舞,伸着手打量了半天,到底忍不住:“阿娘,我可以换一件吗?这件,怎么感觉这么丑?衬的我像一架葡萄!” “你这孩子,什么葡萄!这叫庄重,你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既然收到北海的邀请,不管他们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正好趁这个机会你也去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青年俊彦?不要怕地位悬殊,爹和阿娘都会想办法帮你的!” 四九瞪眼,握草,这么好?不过…… “阿娘,您是不是不舍的我嫁出去,才把我穿的这么丑?您放心,我不嫁人,就乖乖陪着您……” 阿娘说是也不成、不是也不成。 最终,四九还是穿上了她最喜欢的湖蓝色水裙。 这是四九第一次来北海,但她总觉得处处都很熟悉,大概是四海都长得差不多,所以自己会觉得熟悉? 北海的四城分别是东京、西京、北京、南京,与东海的四廖相对应,却没有四廖的富丽华贵。 倒是北海龙宫格外地明亮耀眼,仿佛一座真正的水晶所成的宫殿。 殿前虾兵开道、蟹将引路,侍女仙娥羽扇轻举、彩练飘摇。 八百来岁的四九已经是个成年水族了,由侍女引着去了青年才俊最多的后花园。 好家伙,水族男女们十分开放,鲜花着锦、水草柔软的花园里到处都是男女游园的人群。 “紫玉元君,请!”仙娥声音刚落,四九就感到刷刷刷几十双目光扫射过来,聚集在她的身上。 她在这诡异的关注里,淡定而沉着地坐在了仙娥指定的上首位置。 耳中便听到点点议论:“这就是那禹门龙王的女儿,紫玉元君?长相倒是格外动人,只是一个小地方来的龙王,怎么也能来北海龙君的寿宴?” “仙君你这话就不对了,小地方来的就没资格得到请柬么?”说话的大概也是一位来自‘小地方’的,只见他气哼哼掏出自己的请柬拍在桌子上,刚刚说话的仙君不做声了。 “这位仙君莫恼,大家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诋毁之意。”另一个轻快的年轻声音说到。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禹门龙王与南海观音大士有交情,他女儿也是在观音大士的莲花池里养育长大的,不然怎么能被观音大士封了紫玉元君?虽说这仙职不大,也不过能在天界行走而已,可是参加龙君寿宴那是绰绰有余了!” 周围一阵轰动。 “原来如此,北海水君行事也太偏颇,因着观音大士这层关系才请了人家来,这事其他三海才做不出来!” 又听一个女声柔软地响起:“你们看,那是不是东海的青衣珩公子?” 继而便有更多女声,有尖利、有兴奋、有激动,此起彼伏。 “是珩公子!” “哇,好帅!他走路的样子好性感!” “他不笑像云,笑起来像风……不管笑不笑都好看死啦!” “说的你好像见过他笑一样,你们谁见过珩公子笑?” 众人无暇应答,只有一片花痴声不绝于耳。 “我今儿此来就是为了他呀,快让我过去看看!” “我也要去,我要看看他带的是什么香囊,回头给他做一个!” …… 四九也忍不住探头,什么人这么受欢迎?莫非长得实在太帅了? 人虽多,但竟然没有几个能近他的身,一阵风似得,那青衣公子便从眼前消失,进了内殿。 帅吗? 四九没怎么看清,不过那背影是挺好看的,走路的姿势是很平常,但就是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这是一种岁月雕琢出来的魅力。 可惜她不是颜狗,表面虽也爱好皮囊,但那就和追星一个道理,看看就好,真要收回家,还要看质量。 48.珊瑚丛相会 男神走了, 众人的八卦之魂再一次聚集到她的身上。装了半天淡定和稳重的四九坐不住了,缓缓起身, 依然悠然地摇着手中的羽扇, 一摇一摆进了侧门。 北海龙宫着实不错,里面的花园子一个套着一个。进了侧门, 发现里面是个更大、更僻静的园子,四九顿时心花怒放。 好了好了,这里也是个好地方,不用可惜刚才那园子了。 圆圆被放出来的时候,一看竟然是在海里, 还是在龙宫里, 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主人那里,顿时高兴的疯了。 他朝空中狂吠了几声, 突然一个腾空,整只狗在空中转起了圈圈,他那长毛也顺着水摇来摆去。 四九只觉的脚下的大地突然摇晃起来,整个天地仿佛要倒转, 猛烈地摇了几下,四九一把抱住还在翻滚的圆圆, 扑倒在地。很快, 一切令人心惊和不可思议的现象都结束了。四九终于后知后觉,圆圆这家伙, 在海里竟然威力如此之大! 她是在醒来后知道空间里有这么个宠物的, 问他, 圆圆说自己是她在人间捡的。好吧,没想到一捡就捡了只这么了不得的! “圆圆,告诉姐姐,你究竟还有什么本事?”不然我可不敢放手让你去浪,早晚出事啊! “姐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呢?会嫁不出去的!”圆圆瞪着圆眼睛一脸严肃。 四九一愣,看了看自己此时的形象,着急之下整个人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衣发散乱,确实极不成样子。 她耸耸秀气的小鼻子,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两只小腿故意抬起来,一前一后晃悠着。手中抓着圆圆送到自己眼前,一本正经地说:“姐姐我天生丽质,趴着也好看!你别转移话题,正面回答我。” 圆圆也知道她似乎忘记了一些事,在他看来那些事也不大重要。 周围的人竟不约而同地一起隐瞒了她。 “嗤……”不等圆圆说话,周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迅捷地从四九手中蹦出来,跳上石桌,四处张望:“谁?!” 四九也一骨碌爬起来,却见周围珊瑚成群、青荇摇摆、水波不兴,没有任何人影。 圆圆却不好糊弄,不等四九阻止便跳进了珊瑚丛中,突然只听他“啊!”一声,便没了声息。 四九一急,急忙飞身过去,却猛地撞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她鼻子一痛,哎呦一声,便一脸扭曲地朝来人望去。 若说山间流云之清逸可得形容,湖中碧波之明澈可得形容,那么眼前人这份俊逸出尘、遗世独立的风姿却不知如何形容了?仿似比皓月皎洁、比清风淡然、比流云清逸,却又远远不止如此。最最令人心神向往之的,反而不是他俊美的容貌、潇洒的气质,而是那双眼中说不出的淡泊沉静气息。一瞬间,四九就想到了岁月。 也只有岁月才能沉淀出这种味道。 “哇,长得真好看。”原谅她语言的匮乏,美到极致似乎只有最简单粗暴的语言才能表达。 看着她闪亮的大眼睛,敖珩之心中一颤,五百年前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倒转回到眼前,那时她也说过这般的话。 他长长的眼睫阖下,看不出心思。 “这话孩童说来显得真诚,你这样的成年女子说来就显得轻浮了。” 四九没想到,他不仅长得好看,连声音也好听到让耳朵要怀孕。心里有些不自在的感觉,她心想,难怪那些年轻女孩子都喜欢追星,这长得好看的事物就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啊! 只是,这话着实不是什么好话。 四九拼命让自己回到现实,后退一步,瞪着他说到:“怎么,敢长得好看不敢让人夸?” 敖珩之无言以对。 “这不叫轻浮!阿娘说了,遇到好的就要勇敢去追。你是我今晚看到的最好看的一个,嗯……我想好了,我要追你!”四九看着他不发一语,耳朵却渐渐泛红,心里觉得甚是好玩儿,一冲动,说出了自己都没想到的话,说完就想捂嘴,拼命忍住了。 不行,话都说出去了,不能胆怯、不能退缩,做人要敢作敢当! 敖珩之见鬼一样看着她,‘追’是什么意思他虽不懂,但早习惯了她时不时的奇怪语言,况且这意思前后一想,也不难理解。她这是……岂有此理! 低矮的珊瑚丛隔在两人中间,一人在里面、一人在外面。敖珩之气得脸色发白,一甩袖子,珊瑚树被扫的飒飒响。 “杨青婉,几百年不见,连自己男人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好能耐,勾人勾到我面前来了!” 四九形如雷劈。 他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还有,什么叫‘自己男人’?草,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帅的男友了?!这是……什么鬼? “小哥哥,虽然我确实觉得你有点熟悉、有点好看,但……我我我从前没招惹过你吧?”见他如此愤怒,不明所以的四九几乎是颤抖地问出声。 敖珩之气到炸裂,又一甩袖子,扭头便走。谁知,甩袖子过于用力,挂在珊瑚树上了,他用力扯了两下,四九连忙伸手帮他解开。 敖珩之毫不领情。几百年了,他找了她几百年。 看到她那一刻他有多么欢喜、多么难以自持,这一刻就有多么心冷难受。 婉婉,你真的忘了我吗? 他忍不住回头,看到她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脚下的犬源扯着她的衣角,一边看着自己,满脸的惊讶紧张。 见他回头,四九露出一个天然无害的笑,桃腮粉红,梨涡隐现,又是那熟悉的样子。 敖珩之突然冷笑一声,慢慢踱步回去,立在珊瑚树外瞧她。 “当真要追我?” 四九心虚,仍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且叫本殿知道仙子名号,也好称呼?” “就叫我四九吧。” 敖珩之不慌不忙:“仙子身上紫光围绕,莫不是今晚众人议论的紫玉元君?” 第36节 近些年虽然颇受这些仙女宫娥烦扰,但并不代表他不清楚周围的讯息。早经过藻凤堂时便听说了,今日来了位禹门龙王,有一女长在观音的莲花池里,被封为紫玉元君。难道,她这两百八十多年竟是在珞珈山紫竹林?怪道四海如何都寻不到她,可是她为什么会在那里? 想到当日那场大火,敖珩之呼吸一滞,心软了大半截儿。 “呃……仙上好眼力,不知仙上如何称呼?”四九这时才察觉自己的鲁莽,连人是谁都没搞清就夸下海口要追人家。来到这个世界快五百年了,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敖珩之心中又是一堵,还跟我装? 好,且让我陪你好好玩儿个够。 “咦!仙子竟然不知本殿?还以为这四海中已经没有哪位女子不知道本殿的身份呢!” 四九撇嘴,什么毛病,没看出来这人还这么自恋的? 敖珩之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指着四九脚下瑟瑟发抖的圆圆:“你,出来告诉她,本殿是谁?” 圆圆一惊,立马一个弹跳,飞身立在四九的肩上。明明紧张极了,却磕巴都不打地利索张嘴:“这位就是上古青龙嫡脉,东海龙四子珩之殿下!” 哦,龙?她见过的,好像初来东海时遇见过? 来不及细想,只见面前的男人突然伸手在她唇上刮了一下,四九顿时脸涨得通红,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什么殿下捻了捻自己刚刚偷香过的手指,垂眸说到:“算了,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是本殿的疏忽,不该问你的。” 圆圆顿时闭紧嘴巴,立得十分端正。 “你可别是只纸老虎,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我且等着。”他离开前,对四九笑了一下,四九顿时浑身一颤,说不出来是因为诡异还是惊艳? “啊啊啊,殿下居然这么骚!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要疯了!” 那人一离开,圆圆就像疯了一般,在她的肩头又叫又跳,四九死死看了他半天,终于说话。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圆圆,你小心今晚我让爹爹把你炖了。” 四九第一次发现圆圆时,是爹爹替她查看空间的时候,所以无论是她还是李鲤都十分惊异这么个宠物的存在。李鲤甚至说,这小兽来路不明,杀了为好,是四九喜欢他才留下的。如今这么说,圆圆是极相信,李鲤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顿时,他不敢再继续发疯,正常起来。 “殿下就是我那前主人!” “以前的他是东海的冰山公子,话很少、人很冷,手特别狠的存在!” “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受了什么刺激了?” 四九撑头,看圆圆在石桌上跳来跳去,兀自说着。 “天哪,他刚刚居然站在珊瑚丛里和你说话!以前的他从来不立简陋之地的!而且还那么……那么失态,衣服居然会挂在珊瑚树上,天,从来不会有的事!” 圆圆仰天摇头:“还还还……说那么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天哪,从来不知道那么正经的他会是这样的?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跟大殿下混了,跟着殿下一样可以学到很多啊!天哪,我错过了什么?” …… 四九昏昏欲睡。 终于,龙君的寿宴要开始了。 49.重造肌肤 沾父母的光, 四九有幸坐在较为前面的位置,欢歌悦舞倒是看得正便利。 只见一群仙娥身姿摇曳一番舞蹈后, 徐徐退下之时, 龙宫外突然响起阵阵爆竹声,北海上空一时间烟花绚烂、红包纷飞。 四九想到那年初到东海时的情景。 这北海原来也是这么个套路?当年是谁说, 东海豪奢,水君又别出心裁,才有了这热闹好看的烟花盛宴和红包雨?难道,这些年其他海也都有钱起来了? 不管怎麽说,再看到那些带着灵气的红包, 四九还是心里痒痒的。当年可是捡到了好几个灵石和灵果红包, 还捡到了最大的奖品——法器兑换券呢! 后来她和红菱去水君那玩儿才知道,根本不是不能换练气剑, 而是被那蚌精私吞了!可惜,当时已经换了五颗凝灵珠,就算找那蚌精麻烦也要不回练气剑,索性就算了。 四九哀叹, 如今再也不像当年那么无知,可惜这次却不能出去捡红包去。要知道, 人间有人间的法则, 神界自然也有神界的仙规。在四海也有街市商铺、往来买卖,只要有足够的灵石, 可以在四海商城里买到各种好看的、好玩儿、好吃的, 那生活, 岂一个爽字了得?! 当年她一心想着要去人间,而且自己也是个穷的不得了的水族,知道无法过上有钱人的奢侈日子,也就不去妄想。如今,听阿娘说的那般凶险,她倒是一时歇了去人间的心思。这么一想,当下最值得期待的就只有想办法赚钱买买买一件事啦! 随着烟花绽放、红包雨纷纷之时,龙宫的仙乐也陡然一转,变得更加磅礴庄严。随着这乐声,再次进来的宫女仙娥那舞姿、那技艺,更是比先前高妙出不知多少来。 可见,刚刚四九还看的乐滋滋的歌舞不过是前奏而已,如今,这龙君的寿宴才正式开始了。 在仙娥们的翩翩舞蹈下,北海龙君在众人拥簇下出来了,跪倒拜见后,众仙落座。四九发现,刚刚那个十分好看也十分自恋的……什么来着,哦,龙四子殿下?正坐在龙君的旁边,竟然与北海龙君齐平! “阿娘,那人是谁?为何与龙君齐座?”四九扯了扯阿娘的袖子,轻声问道。 不等阿娘回答,前面的爹爹回头,一脸恭敬地说到:“那便是咱们龙族之首,上古青龙的唯一嫡子,珩之殿下。” 李鲤自成了龙,是很为自己的身份所骄傲的。对他们这样跃龙门所化的龙来说,上古青龙才是所有龙族的真正始祖,而他的嫡子,那身份自然就格外神圣不一般。 “至于齐座……那就说来话长了,你只记得,若见了那位殿下,一定要万分恭敬就对了。” 恭敬?恭敬吗?应该……差不多吧,反正没骂他。四九回想与那人相见的前后经过,心里有些忐忑。 听了李鲤的话,阿娘的神色有些奇怪,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四九到底没有说什么。四九只以为阿娘的意思是这场合不方便说别人的八卦,便也不再言语。 殿上,众仙家水族已经一个个开始向龙君敬献寿礼。当然,能亲自和龙君说上两句的那都不是小人物,至少也是个有名堂的仙,或者四海身份贵重的水族。像一般的小仙或水族,那礼物只在水君长长的册子里念过去便罢了。 而禹门龙王这是第一次被邀,不管他的仙职在众人中是多么微不足道,但大概是凭借了传说中和观音大士的‘交情’,竟也得了机会亲自敬献了寿礼。 北海龙君一脸慈和地笑:“禹门龙王有心了,这礼物我甚是喜爱。今日见了紫玉元君,到底是在四九莲池里听菩萨讲经长大的,那通身的气度果然不同一般。我那十公主正和紫玉一般大小,不如让紫玉元君留在北海玩耍一段时日,你看如何?” 龙君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笃定李鲤会把女儿留下。要知道四海已是神界,比起人间的禹门不知好了多少倍。 李鲤虽心高气傲,却并非贪慕虚荣之辈。虽然知道留在北海对她不是坏事,但,女儿才醒来,还没相处多少日子,他实在有些不舍。 “这……” 李鲤还在犹豫时,一旁的敖珩之突然说道:“哦,珩之今日也多次听说那紫玉元君相貌如何出众,倒不如让她上前来,让珩之也瞧瞧,是何等样人,竟让龙君如此挂念?” 正犹豫的李鲤一听这话,心中打了个突,对龙君的话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不妥。 阿娘在龙君说完那些话后就几欲站起来,经敖珩之这一说,不得不带着四九到殿前,倒是正好。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龙君座下:“龙君恕罪,小女顽劣,实在当不得龙君的好意,还请让臣妇带她回去,不敢让她搅扰了龙女和北海的生活。” 阿娘的话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四九虽不觉得留下有什么问题,但见父母态度,自然也乖顺地陪着一起恭敬跪下。 龙君似乎有些不悦:“禹门龙王夫妇实在过谦,观音大士点化的人物怎会是那无知狂徒?莫不是在敷衍老夫?” 这话足够重,在座众仙家水族俱望着他们,不知下一步会如何? 一旁的敖珩之一直手肘撑头,另一手悠闲地敲着玉几,看着下面的众人,意态风流。这时,他施施然坐起来,看着北海龙君突然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笑:“龙君这话可听到了,虽然是玩笑,但你们也确是不知好歹了,必要说出个缘故来,不然,就是我,今日也不能放你们走。” 龙君见他的笑一时浑身一抖。这人自人间历劫回来,就没见笑过,今日突然这么怪异,莫不是又想了什么折腾北海的法子? 李鲤自然听出了珩之殿下话中递出的台阶,这是他第二次见这位殿下,第一次还是刚刚在大殿中得知他的身份时作为门生上前拜见了一下而已,不知这位殿下为何要帮他?还是只是随口一说? 可他却并没有什么一定不能让四九留下的缘故,便看向阿媛。 四九的母亲,名青媛。她此刻早就悔青了肠子,一时着急,说出来的话竟叫人拿住这样大的把柄,如今要怎么办才能不让四九留下呢? 当日,四九被三味真火灼伤,虾类那层外壳受损,再也没办法保护她的心脉。而四九住进莲池后观音大士曾说,四九身体里有东西护住了她的心脉,如若不然,就凭这壳化肤毁的重创,即使是莲池之水也回天无力。 李鲤不知内情,自然没有明白,但青媛是知道的,应该是那片龙鳞护住了她。因为至今不知那龙鳞的来头,她便也没有对李鲤说。后来,观音大士说,尽管在莲池吸取了日精月露、又听她讲经多年,但也只能让四九重获新生,而她失去的外壳却需要重新锻造。 于是,在四九醒来后,观音大士用莲叶炼化重新为她培育了新的外壳和肌肤。但是,因为那体内不知名的东西所阻碍,新炼化的肌肤不能很好与本体融合,必须要每晚为她渡灵气,才能使她摆脱痛苦的换肤之痛。 而这一切,李鲤不知,四九也不知,因为渡灵气都在她熟睡之后。有一晚,因为自己稍晚了些,四九在睡梦中发作,哀叫连连,仿佛浑身有火在烧她,可她却两眼紧闭,始终沉浸在痛苦的梦境中,不得清醒。 她实在怕了那样的情景,恨不得以身替之。 原本想着,过了四十九日,等新的肌肤融合好一切就都好了,这些东西没必要让他们父女俩知道,徒增担忧。没想到,今日却堵在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斟酌一番,青媛才说道:“实非有意冒犯,小女身体曾受过重创,观音大士说必须每晚渡灵气养之,臣妇只是担心,没了灵气,她的旧疾会复发。一时情急,说话不当之处,还请龙君宽宏。” 此话一出,李鲤和四九一同惊讶看她。身后众人也议论纷纷,没想到这紫玉元君竟有疾在身,那不能留在北海倒是人之常情,并非人家有意冒犯,无可厚非、无可厚非。 北海龙君听此,倒也不好再强求,他留这紫玉也不过是想交好禹门龙王,看重他背后的南海观音而已,若是因此闹得僵了,反而不美。 “你这话可当真?”龙君正想再问一句就了解此事,没想到敖珩之先一步替他问了。 敖珩之面色又变的十分冷硬,仿佛谁欠了他几座山的灵石似得。 “臣妇不敢欺瞒,的确如此。” 四九不喜欢这种阶级分明的压抑感,她只想早点结束这无聊的宴会,快回禹门去,或者跟阿娘回东海都好。 见阿娘被他们这样逼迫,强忍着也一起拜倒:“紫玉不敢欺瞒各位神君,听阿娘说,紫玉在人间差点为妖怪所害死去,是观音大士慈航普度,救了我一命,只是如今刚醒过来,身体还有诸多不适,只能辜负了龙君美意。等紫玉康复,若是还能来北海陪伴十公主那是紫玉之幸。” 退下去后,四九一家直接出了龙宫,却没看到,在他们走后,真正的重头戏才开始。 北海龙君与敖珩之一向不睦,这次却力邀他来,自然是有目的的。 而敖珩之也清楚的很,不过他无所畏惧。这么些年了,北海哪一次算计到他了?反而次次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这次他料错了。 北海龙王换了心性,想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把三公主嫁给他,联姻。 就算现在撬不动他,磨合个三五百年的,就不信他不动摇。 更何况,三公主才貌之出众,四海皆知。他敖珩之虽然这些年地位隐隐盖过东海龙王,但怎么说也是条三千多岁的龙了,不年轻了,能娶到三公主,结束大龄单身的日子,占了大便宜呢! 龙王的打算一说,在场众仙家皆觉得,是敖珩之占了大便宜,这等好事他怎么可能拒绝? 然后,就听敖珩之淡淡地说:“珩之有意中人了,龙君美意,辞不能受。” 这话自然不好听,众仙哗然,北海龙王气了个倒仰。 然后,敖珩之送完贺礼,长袖一展就飞离了龙宫。才不在意你们怎么看、怎么说呢! 50.谜团 青媛心想, 还是东海好。什么层次的仙就过什么层次的日子,往日在南廖, 她也没见这么提心吊胆过。 而四九和李鲤却是一头雾水。她一心想着问问阿娘, 什么旧疾?还要夜夜渡灵气?她怎么不知? 经过一场虚惊,一家三口出了龙宫就直直往海面而去。却被等在龙宫外的人拦住了。 听说阿姐来北海赴龙君的寿宴了, 青容十分高兴,已经好几百年不见阿姐,也不知她如今如何了? 第37节 两百多年前给阿姐送了四九的消息后,本以为阿姐怎么也要来北海一趟接四九回去,却不想四九竟偷偷又去了人间。正急着怎么给阿姐交代, 就收到她的信。原来那时她已经知道四九重回人间的消息了, 又因着在龙母身边侍候便也没能来北海。 如今,好不容易回乡一趟, 怎么也要留她多住一段时间才是。于是,她早早就等在龙宫外了。 北海是青媛的故乡。 她本是北海一小小水族,那一年好奇跑去人间,在洞庭遇到了玉树临风、温文儒雅的李鲤, 一时情犊初开,便与他陷入了热恋之中。待生下四九, 丈夫又一时没了音讯, 她也想过回北海。可是,北海父母俱已不在, 只有一个妹妹, 也已嫁人。自己留在洞庭还是回北海关系不大。 没想到四九一朝被天雷劈中, 危在旦夕,幸有族中长老龟叔相救,自己便索性拜龟叔为干爹,带着四九一起去了东海。 这一晃就是五百年。寿宴上因着四九的事扰乱了心神,也没想起这茬。待看到青容,她不禁潸然泪下,自己确实离开故乡太久了。 一时,姐妹相见,甚是亲热。 听阿娘说起,四九脑海里便现出在北海与三七玩耍的记忆,倒是对姨母不陌生。只是,她暗中思肘,自己如何会从人间到了北海呢? 待青容又与李鲤见礼,说起当年阿姐为他追去洞庭的事,四九好奇,倒是暂抛了心头疑惑。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西京,青容的洞府。 “阿娘,我这旧疾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青媛一时未答,待到晚间,李鲤也这般问她。她一番思虑,当年四九灵根迟迟不能出现,龟叔便对她将龙鳞之事和盘托出,如今她更是已经成年,有些事该知道了。 静谧的深海里,柔软的水草轻轻摇摆,海星窗户里,夜明珠的光芒雪白柔亮。 圆圆在四九身边的绒毯里拱来拱去,甚是自得其乐。 “那年洞庭下了好大一场灵雨,天雷阵阵,应该是哪位仙上在渡劫。而四九却恰恰在这个时候不见了,大家都四处寻找。阿娘找了好久,才在洞庭湖畔找到奄奄一息的你。”珠光下,阿娘抚摸着四九的长发一脸感叹,说起五百年前的事,她还是感到阵阵心悸,那时真是害怕啊。 “你才是一个三百年道行的小青虾,遭了天雷哪里还能活?没想到上天庇佑,你虽灵台破碎,却一直心脉未散,甚至在龟叔的救治下一天天好起来了,这都得益于你胸口的那片青龙鳞。”说到这里,青媛看向李鲤,只见李鲤一脸惊诧。 “阿娘也不知那龙鳞从何而来,只是自此你的身上就仿佛被烙上了印记,那龙鳞始终未曾消失。龟叔倒是说,龙鳞乃龙之精血而化,对一般水族来说益处甚大,说不得你那条命都是这片龙鳞保下的。可是自此后,你的灵根就消失了,直到去了……从莲池回来才又有了。” 李鲤也连连点头:“这话不错,能得了龙鳞对一般水族来说是幸事,你灵根消失大概是因为道行太浅,骤然获得龙鳞消化不了,这才使你的灵气被掩盖了。龙鳞需要与龙血相配合,才能真正融化为你所用,那时被掩盖的灵气便自会出现。” 阿娘连连摇头:“这些年我也四处打听当年的事,想知道这龙鳞究竟是怎么来的?可是,我和龟叔也只知道这龙鳞来自青龙。这世上,龙分五种,青、赤、白、黑、黄,青龙属上古神龙,繁衍最难、数量最为稀少,即使如此,算起来四海也都有。更何况,洞庭深处内陆,更不知经过的青龙是哪处的,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得四海一起捞。 四九鼓了腮帮子,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说实在找不到就不找了吧,反正也不知那龙鳞是人家施舍的呢还是被雷劈的恰好掉她身上了,就算找到人家也不一定肯帮她。 如此说来,这龙鳞在她身上不但没带来好处,反而因为消化不良还把自己的灵气给封了?若是早些年,四九免不了大哭一场,这不是阻了她化人成仙之路吗?可是现在,她只是有些沮丧,照阿娘说的,人间也不像她想的那么安逸,没有强大的实力还是受欺负的份。 这样的话,难道自己就要在这深海里混吃等死?不对,就算成不了仙,只要不触犯天道,活个万儿八千年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这样的虾生有何意义? 想着,她的嘴嘟的越发高了。 等等! 因为道行太浅,消化不了,灵气才被掩盖……那么,如果道行高深,是不是就能消化了这龙鳞,为我所用,一时法力大增……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条灵根了。 原来,这就是出名了便会更加出名的道理。 不过,靠自己修炼,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 见四九一时激动一时颓丧的模样,李鲤对青媛眨了眨眼睛,便说:“能护着你留下一命就已是大幸,且不管它以后会如何。倒是阿媛,这和四九身上的旧疾有何关系?” “观音大士说,她在人间为三味真火所灼烧,能等到你赶去,是因为身体里有东西护着。我本以为是什么别的法宝,待为她换衣才发现,那存于肌肤下的龙鳞彻底消失了,而四九的身体里也并没有什么法宝。倒是灵台外被一层结实的混沌物包裹着,我怀疑这就是融化后的龙鳞。因着这,观音大士为你锻造的肌肤不能很好融合,才需要阿娘夜夜渡灵气养着。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就不用再渡灵气了,本不想你们担心才未说明。没想到会有今日的意外,反而让你们格外悬心了。” 原是这样。四九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在阿娘的催促下,呵欠连连地回洞府休息了。 留下的李鲤却没有这样好骗,眼神黑亮。 “今日你听了珩之殿下与龙君齐座时欲言又止是为何?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哪有?你看错了。” “阿媛,别人不知我还不懂你?最是嘴硬心软,别人都道你性子刚烈,我却知道那刚烈不过是你的伪装而已,你最是心细敏感之人。……就是这些年对我有气,也别在女儿的事上瞒我,我想对你们好。” 李鲤探身揽过她柔软的身子,语气感慨。 每每面对他这样的深情,青媛都有些无措,一面理解他的无奈和竭力弥补的心情,一面气怨未消、内心抗拒。最终,到底心软了。 “你不知,四九初去莲池那几年我去了人间,人间那帝王对四九一往情深,最为奇怪的是,他和东海的龙四子殿下长得极为相似。甚至我一度怀疑那人是不是龙四子殿下的投胎转世?可是,我一水族也无法去鬼界找轮回簿验证。等龙四子殿下回了东海后,虽然也见过几回,却全然不像人间那位帝王那样情根深种的模样。按理说,人间历劫的记忆是没有抹去的,若真是那人,这次殿上见了四九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倒是脸色格外冷,一点不像有旧情……我就糊涂了。” “见你和四九说起那龙四子殿下,我心里就惴惴的。” 李鲤抱着她一时笑出声:“阿媛呀阿媛,你这是关心则乱。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哪里就那么巧了?更何况,珩之殿下不是没什么反应吗?你真是想多了,这些年我虽在禹门,知道的也不少。” “以珩之殿下如今在四海的威名,大家暗地里都将他与东海龙君相较。他隐隐堪比四海之首的盛宠来自哪里?正是在人间历劫时所积下的盛世功业。近千年来,哪位仙上能只凭两世便做下六千功德?珩之殿下做到了!天帝对他更是赞赏,虽未赐下任何仙职,可越是如此四海忌惮他的人越多,就连四海龙君心里都惴惴,不知道天帝是不是打算让他替了自己身下的位子。可依我看,天帝倒像在考验他,要知道,越是重器越是要精火淬炼。” 两人说着龙四子殿下的事倒是一时没有再提四九,仿佛两人都心知肚明,龙四子殿下身份地位越贵重,与四九就越不可能有关系,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可龙四子殿下似乎不这么认为。 且说珩之挥袖离了龙宫,却没有直接回东海。 刚出龙宫便有小童叫住了他,是龙九子殿下府上的神兽。 若说敖珩之在北海与谁交好,莫过于龙九子殿下了。当年北海借泉眼,其他三方龙子虽未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是拒绝的,不过惧于长辈威严罢了,更何况,北海龙王正是龙九子敖勉的父王。 但私下里,敖勉和这位四哥关系却是很好的。 这次龙君寿辰,常年驻守寸膏之地的龙九子也回了北海,知道珩之要走,自是要挽留一番,不仅为着两人的交情,更有缓和他与北海关系的打算。 父王做事经不起讲究,可这些年,四哥把北海也打击的差不多,伤了哪一方都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听了老九的邀约,珩之一番计较之后便欣然而往。别的不说,那个丫头的事他还没弄清楚。 名贵的珊瑚树围绕、硕大明珠堆砌的宫殿之中,敖珩之手中捻决,意念一动,远在西京的一只小兽便被这法术惊动了,趁着夜色,迅速离开了主人的洞府…… 51.被捉了 “你如何到了她身边?” 犬源在他面前那是一个字都不敢扯谎, 当即十分顺溜地全盘托出,丝毫没有考虑到是否有背叛现在的主人。 “那时候就已经在她身边了吗?”敖珩之仿佛是喃喃自语, 遥望墨黑的深海。 最后那段时光是那么匆促短暂, 若是知道而后的事情,他绝对不会为了朝堂算计将她一个人留在王府。可是, 那个时候谁能知道未来?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就像预感到她将一去不回,他用尽力气还是未能拦住她…… 犬源看到那个男人突然攥紧双手,挺直的脊梁显出几分凌厉,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咽了咽口水。 姐姐, 真是对不住啊,面对别人我一定一定不会背叛你, 可是这个人,他是我的主人,曾经对我恩重如山,又对我狠厉无比、无情将我逐出蓬莱, 对他,我即感激愧疚, 又敬畏恐惧。况且, 他对你似乎并无恶意。 “她曾说要去救一个与雉鸡精打斗的朋友,就是你吧?” 圆圆顿时瞪大了眼睛, 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继而乖顺地点点头。 “那你……可曾见到她最后的样子?”敖珩之皱眉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那……那火一出我差点成了红烧狗, 她一把将我塞进了空间里,关闭了空间与外界的连接,我才留下一命。她关闭空间后便无处躲了,那火真的好烈……”犬源抹了抹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他伤痕累累被抛进空间,就再也看不到她的情形,他就知道,她将自己的路堵死了。 三味真火烈焰熊熊,她……处境不敢想象…… 犬源仿佛忘记了眼前站着的人,只是想到那日的火光、想到她可能会有的模样,眼里的泪便流个不停。 他那时何尝不是日日被这样折磨?夜夜梦魇中,无法遏制的想象里,她那么痛、笑若春花的脸在火光中扭曲、融化……每每到此,便怎么也不敢想下去,宛若万箭穿心般痛的他浑身战栗。 良久后,敖珩之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若叛她,三界之内,我定让你无立锥之地。” 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淡淡的,但莫名的犬源浑身一颤。明白他话中意思后,他反而放松了,感觉眼前的旧主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他甚至敢嬉皮笑脸地在心中腹诽。 看来自己的感觉果然没错。逼他叛了主子的是他,威胁他不能对姐姐有异心的也是他,这样的主子不好伺候啊,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了鸱鸮他们。 “好的,那我这就回姐姐身边去,不难为殿下了。”说罢,犬源便装模作样地抬腿往外走,直到前主子一道狠厉的目光差点将他射杀,他才悚然一惊,默默将迈出去的蹄子收了回去。果然还是自己高估了他的气量、忘形了。 “你倒是说说看,如何难为了我?” 不是让我不准背叛姐姐吗?那你又半夜将我使唤到此处逼问?说了岂不是违逆了您的意思?这岂不是陷您于两难境地? 犬源诸多腹诽在看到敖珩之淡淡的幽深眼神时,顿时都吞了回去,立马狗腿地凑上去:“没有没有,是我蠢笨如猪、用词不当,您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必定知无不答、不知也答!” “今日在殿上,那东海青虾说她身有旧疾是怎么回事?两百八十多年了,南海观音还未能将她治愈吗?” 从人间回来他就知道,四九活下来的几率小之又小。水族最怕火,即使是一般的火也会使他们身受重创,更何况是比天火更厉害的三味真火? 自知道她就是养在观音大士莲池里的紫玉元君,敖珩之便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找遍四海、在禹门探寻上百年都未曾找到她,原来是南海观音救了她。也只有观音大士才能救得了那时的她。 原以为,她合该康健了,怎么又说还需夜夜渡灵气养之?这是为何? 犬源将青媛对四九和李鲤所说的话告知了他。 三七将四九领到一处水草丰美的假山群里,往来的鱼虾悠闲穿梭,不时吐出几个泡泡。 “快说说,后来你和你的心上人如何了?” 三七在父母身边娇养长大,性子柔顺温和,却从没机会去人间看看,当年对四九说起的故事格外上心,甚至为这美好的感情有个好结局,瞒过母亲将四九送走。如今,过了快三百年,她还记着这桩事。 “什么心上人?”四九感觉莫名其妙。 三七看她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想了想不禁又拉着脸质问她:“当年送你去人间的时候,我还说等以后要听你讲人间的故事呢,我没记错,四九,你怎能都忘了呢?” 这难道又是那稀里糊涂的人间生活惹下的? 四九有些好奇,当年到底在人间都发生了什么? 看四九确实茫然无知的样子,温柔的三七惊异地啊了一声:“难道,过去太久,你都给忘了?” 这是个好借口,四九连连点头:“可不是,我从莲池醒来,感觉这脑子就不好用了许多,想起初去东海的许多事我都记不真切了,想来在人间的事也没什么意思,便更是一塌糊涂了。” 她倒也不全是说谎,有几次二三哥哥说起以前在东海的事,她都没什么印象,非要刻意去想,才模模糊糊记起似乎确实有那么桩事。 “哎,那倒是我错怪你了。”见四九呆呆不说话,三七又安慰她:“实在记不起来就算了。你想不想去集市上玩儿?那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呢,如今我也赞了些灵石,我带你去逛逛?” 四九一听,顿时眼睛放光。现在她有两大目标:一、攒灵石买买买!二、集灵气,提高修为,争取早日消化那龙鳞! 那么,去了解一下四海市集上都有些什么才有买买买的动力不是。 西市是北海最大的市场,四九来到这里可谓是大开眼界。 周围灵气萦绕,玉树琼花开道,两旁的洞府民居热闹非凡。倒不是在卖东西热闹,而是大家都围在一起,有的在讨论如何修炼、集聚灵气的心得;有的在掰手腕子,貌似赌博;还有貌美的虫鱼小姐们穿着华美的灵袍在空中舞出美丽的舞姿,下面一堆选手鼓掌助威……就是没见着任何铺面物什,这,真的是街市吗? 三七听了她的疑问,忍不住吃吃笑。 “在神界,什么东西都可以装在收纳袋或空间里,哪里需要铺那么大场子,岂不影响往来交通?更何况,你只见他们是在逗乐玩耍,其实这就是在谈买卖呢!” 原来,进来第一处那交流心得的地方就是卖的各种修炼、聚灵方子。 第38节 在神界到处都有灵气,只要用心,总能找到灵气充裕的修炼之地,但毫无章法的修炼极其缓慢,若是有了难得的修炼方子,那修炼起来便会事半功倍、进展神速。 所以,在街市上最受欢迎的就是这种灵方铺子了。四九这才注意,在那洞府上空有灵气书写的三个缥缈大字“灵方铺”。 可这方子却不是谁有钱就能买到,还需要购买者心诚、有足够的实力,在一群辩论者中见解独到、脱颖而出,这样最终的灵方便会落入最适合的修炼者手中。 而第二处,人家也不是在掰手腕子赌博,而是在谈法器的买卖。在这处洞府上空,也有灵气书写的店名“法器铺”。同样的,越是精妙的法器越是讲究有缘人,所以一群购买者就需要凭实力(法术+灵石)竞争,而掰腕子只是这种法器需要使用者有强大臂力,所进行的一场比赛而已。 四九赞叹连连,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实在也怪不得她,当初只在东海待了两百来年,当时又穷,又没有灵气,一心只想着去人间,倒是没有注意东海的街市。 继续往里走,那群身着灵袍舞蹈的女仙们,也不过是在展示不同的灵袍作用与装饰效果而已,毕竟无论哪里,只要有女人就缺不了比美。 四九也被华美的灵袍吸引了,一位美貌的章鱼精看上了水蓝色的御火袍,已经凭自己的实力获得了甄选权。这时卖衣服的女仙水袖一挥,在空中便呈现出几百种水蓝色的灵袍样式,真真让人眼花缭乱。 没想到只是一件水蓝御火袍,在样式上就有这么多的选择,四九心醉了。 “这件曲裾样式的要多少灵石?”只见那章鱼精问到。 “五百。” 背后听了一耳朵的四九懵了。 五百!五百?!!! 四九的心又碎了。 买不起啊! 三七见她一脸悲痛,强拉着她退出人群,一边安慰她:“灵袍铺东西虽多,就是一点不好,忒贵了些。咱们都有珠衣,比这个也不差。走去前面的灵食铺逛逛,一只烤鸡才三颗灵石,比袍子划算多了!” 两人立在街边啃三颗灵石一只的烤鸡时,刚刚还热闹非凡的灵袍铺子一下子安静了。 人群外围,仙娥环绕的轿辇之上,下来一位云鬓高挽、华衣璀璨的女子。铺子周围的女妖女仙们齐声跪倒:“拜见三公主!” 原来这位就是才貌双全、名扬四海的北海三公主,螭玥。 只见她美丽的容颜乍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纤手轻抬,柔和的声音缓缓说道:“大家多礼了,请起。” 三公主并不常来这街市,也并非大家都认识她,而是灵袍铺子的主人认出了公主身边的丫鬟,这丫鬟几天前才来替主人三公主买过一件灵袍,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听说你们店新出了一款灵袍,最是华美不过,可否呈出让我瞧瞧?”三公主语带嫣然,看起来最是温柔不过,店家却还是有些战战兢兢,谨慎地答是,并迅速在空中呈现出一套火红色卷边的灵袍。 顿时周围的女妖女仙们一阵抽气声,这袍子实在太耀眼了。这价钱恐怕也只有三公主这样的能拿得下了。 “确实不错!” 那店家见三公主满意,却还是说道:“不敢欺瞒公主,这袍子甚是华美,可是它的效力却不是很大,既不能御火,也不能防风、防刮。倒是在水光映照下会泛起银光,晶莹闪烁,华美异常。” 也就是说,这袍子比起别的灵袍装饰作用是有目共睹的,但法力效用却实在有限。对于一心修炼的女妖女仙们来说,最好能武装到牙齿,袍子的法力效用关键时刻也是很有用的。所以,她们一听,顿时唏嘘,多好看一件袍子啊,可惜了。 三公主却毫不在意。 “我倒不需要那些外物相助,这袍子看着倒确实适合我。紫嫣,将它买下。” 不知道的人就想,也对,毕竟是龙女,那法力必然也是高强的,何须外物相助? 可惜,打脸打的太快。 公主似乎颇为急切,捻了个决,那火红色的灵袍便已经穿在了公主身上。 四九大概吃瓜吃的傻了,撞了撞身边的三七:“颜色是好颜色,料子也是好料子,就是不该做成这喧宾夺主的模样,实在衬的公主像一只急着炫耀的花孔雀。” 三七十二万分后悔,没有及时将手中的炸鸡扔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油手捂住四九的嘴巴,让她别乱说! 若说三公主除了传说中的才貌外最令人称赞的是什么,必然是她的‘顺风耳’,她的耳朵格外灵敏,更何况四九她们离得本就不甚远。 刚刚还在轿辇上微微含笑的公主突然脸色大变,盯着正啃的得劲的四九,目光似要吃人。 “那是哪里来的小精怪?给我捉了!” 52.公主的新装 被侍卫捉了提到公主面前, 四九涨红了脸,自己实在是在莲池里泡的太久, 脑子也泡坏了。 正懊恼时, 听公主温温柔柔地说到:“你这小虾子,当真是口无遮拦, 若不小小教训你一下,以后遇到龙君们岂不是更要犯了口舌、倒了大霉?这次就只打你二十大板,给你个教训,免得下次再犯。” 周围刚刚还神情肃然的围观者,渐渐有人议论, 公主如此做才是对的, 若是放任不管,岂不是堕了龙君威名?又打的不多, 这小小惩戒,更是显出公主的赏罚有道,不是那一味糊涂装好人的。 四九本还在自我检讨,听这议论, 渐渐傻了。这世道,也太变态了些? 三七跪地一番哭求, 那公主不为所动。 “还不动手?” 四九急喊:“且慢!公主, 我有话说。” “公主这袍子无论是颜色还是料子都是上乘,本没有任何瑕疵, 配公主那是相得益彰, 将您的花容月貌衬托的格外有光彩。可是这袍子的样式稍微有些宽大了, 若是稍微调整一番,想必会大放光彩。我可以戴罪替公主将这袍子改的更加出色,公主打我一顿也无甚用处,若是让我将功抵过,岂不更好?” 四九也不是那等不知变通之人,眼见引来灾祸,立马顺着之前的话拐了个弯儿,明贬实夸地把三公主奉承了一番。 三公主犹豫了一阵,她身旁的侍女看了看天色,又看看犹豫的公主,出言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莫不如将这小妖带着,等正事办好了,再细细考虑此事?” 三公主仿佛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轻呼了一声,便示意侍卫将四九和三七捉了押在轿辇后面,自己正了衣襟,便匆忙往东京龙九子府上赶去。 龙九子敖勉一身黑袍,越发衬的他玉面倜傥。他正对敖珩之说着回北海路上的见闻。 “经过西海时正好遇到那西海大皇子墨昀,四哥,你猜那小子当时正在干什么?” 敖珩之手肘撑头,正静静听他讲说,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复又阖上。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如何,莫不是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敖勉一拍大腿:“四哥真乃神人,这都能猜到!可不是,他当时正在海上胡乱翻着水花子玩儿呢!我问他这是作何?他却理也不理,对我翻了个白眼儿,扑腾又入了水,不一会儿捉了个极大的酸浆鱿出来,我就知道,准是西海龙君又派他海上捉小毛贼去了!” 西海龙太子是龙母所出的龙二子。墨昀生母为蛟,虽顶着大皇子的名头却为西海龙君所厌弃,一百来年前,消失了几百年的他又悄无声息回了北海。一时间,西海龙君遣他四处追击深海毛贼,维持西海治安的事便传遍四海。 “这都过了一百来年了,他怎么还是这般没出息?”敖勉倒不是看不上他,反倒因为自己也是一条黑龙,对他倒是多了几分关注。 “倒是四哥,什么叫‘又’?可是以前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敖珩之闻言,想起一百来年前他刚回西海时,自己便顺路去瞧过了。那时他的身边美妾成群,丝毫瞧不出对龙君、对龙母的怨愤,可见此人心志。这些年他也一直关注着他的消息。 “前番听说龙君给他纳了许多美妾,他一个个全收了,还甚是欢喜。我想着,这人性情如此,大概也还是过去那般,自是容易猜出。” “说起性情,四哥你这性子也太过冷淡,早些年还偶有和我们兄弟说笑,如今,连个笑脸都懒得摆。要弟弟说,你这就是缺个王妃,府中有个女主子那光景……简直酸爽。虽然有时也是真烦人,可这府中少了这么个吵吵嚷嚷的人吧,又像少了什么。四哥别看弟弟们终日抱怨,可也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乐趣。可莫要因为我们几句抱怨,吓的四哥不敢娶王妃才是?” 敖珩之彻底睁开了眼睛,一双狭长的深邃美目看着敖勉意味深长。 “老九,这回来,发现你啰嗦了许多。你家王妃可不是聒噪之人,这是跟谁学的?” 敖勉半张着嘴,话还没说完,只能尴尬地半路停下来。 “还有,什么叫‘只有自己知道其中乐趣’?我痴长你两千岁,你怎知我就不知了?我蓬莱那等清静之地,是随便哪个女子都能进的吗?眼光是个好东西,等你有了再和我讲吧。” 敖勉石化当场。四哥这话……也太直接了些,自己当真没有炫耀之意……当然,若能激励他赶紧娶王妃自己感受一番自然更好…… 不过,四哥什么意思?他知道那是什么乐趣?自己感受过?那女人是谁?! 还有,四哥是在质疑自己的眼光吗?自己是个女子都愿意去感受?啊呸呸呸!自己才不是那等庸俗之人,自是要甄选的…… 难道,四哥是嫌弃三姐? “三公主的才貌品质四海闻名,已是金玉之质,四哥难不成还想找九天仙子不成?” 敖珩之看着他似笑非笑:“四海闻名?你定的?” 敖勉心中腹诽,四哥这张嘴是越来越毒了,他再一次被驳的哑口无言。 说曹操曹操到。 府外童子来报,三公主上门拜访。敖勉看他四哥,那个眼神复杂又丰富。 这边三公主下轿辇之前重又正了衣襟,理了理鬓发,一直含笑温柔的容颜显得格外娇艳。 敖勉到府门迎接,敖珩之随后一起。 三公主眼睛一亮,心中更多了些底气,笑盈盈说道:“我当是谁在你府上,原是珩之殿下。本公主才德不足,大殿之上被抹了面子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此时又怎敢劳烦殿下亲迎?” 闻言,敖勉一阵头皮发麻,斜眼看身边的人。 珩之一脸诧异,看了看公主,转头对敖勉说:“正好你有客,就不必送了,我且自去。”说罢,便越过公主的轿辇往外走。 敖勉也只能点点头,刚刚门童来报三姐来了,四哥便说有事要出去转转,两人这才一齐出来,否则,以四哥的性子和身份,根本不需要出来的。又怎会是来迎三姐的呢? 三公主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时间又羞又恼,气得浑身发抖。 “你站住!” 敖勉急忙拽了拽她的衣袖,三公主长吸了口气,语气温和了许多:“珩之殿下可知我是谁?” 敖珩之瞥了一眼轿辇,听闻三公主的话,当真停了脚步。 “哦,九弟的客人天南海北都有,不知您是?” 三公主快气炸了,门童会禀报来客身份,他不可能不知道! “小女乃北海三公主螭玥,两百年前曾在东海宴席上见过珩之殿下,不知您可还记得?”再生气,三公主说起往事还是不可自拔地被内心的情感控制了。 当年,他初回东海,人间历劫所取得的造化震惊四海,他顿时六千道法加身,修为大涨。整个人仿佛带着光,行走都带着让人着迷的风采,那俊美无匹的容颜,自宴会一别便永远刻在了她的心上。 为了能配得上他,这两百多年来,她勤学苦练、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终于博得四海盛赞的才女之名。父王突然转变态度,竟然答应了她的建议,更是让她喜出望外,本以为会胜券在握的事情,没想到……没想到他会无情拒绝,为什么? 珩之想了一会儿,回身道:“实在抱歉,本殿那时参加的宴席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所见的宫女仙娥实在太多了……” 被缚住手脚的四九实在忍不住了,吭哧笑出声来。 本来静谧的环境中,突然传出这样一声,十分引人注意。 敖珩之淡淡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已经在暴怒边缘的三公主火气顿时有了出口。她指着轿辇后的四九和三七,让侍卫将她们带过来。 “你在笑什么?”三公主指着她的手指止不住发抖,可见内心的愤怒。 三七吓的泪快要掉下来,这可是龙女三公主,在北海可是除了龙子之外最尊贵的存在。平时遇到都不敢抬头看的,四九怎敢这样放肆?她不停用手肘撞四九,暗示她快点认错。 旁边的丫鬟见了三七的模样,示意侍卫将她俩手上的绳子解了。 果然,解了绳子,三七拉着四九就拼命给三公主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她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 第39节 “就是怎么?”三公主问到。 要是平时,这种借口三七自然也是信手拈来的,现在被吓的不敢说谎,却又没有更好的说辞,一时便卡了。四九很想替她接下‘就是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可是这一接便是认同了三七的‘认罪’,恐怕更少不了一顿惩罚。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在三姐的轿辇后面?”敖勉问到,待听了丫鬟一番解释,他上下打量四九,又看了看三公主身上的袍子,抿了抿嘴唇:“你这小妖,也太放肆了些,着实该罚!” 四九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诚然,在街市上不该背后议论人,可认真说来她只是客观评价那件衣裳,并没有对公主有何不敬。只是没想到公主听力如此敏锐,而且还误以为自己是在奚落她。现如今这桩事更是冤枉,她只是觉得那人说话实在又毒又绝,虽然很同情公主,但还是忍不住想笑。若说她有错,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心太大,笑出声了,这大概是泡莲池的后遗症,把前半辈子的谨慎都泡忘了。 可如今,不管是三七、公主,还是后面那位龙九子殿下,大家都是一副‘你有错,你有大错!’的模样,她反而不服了。难道你们说我有错,我便该认罪伏法么? 四九抽出三七抱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对着三公主行了个礼。 “公主,刚刚确实是我在笑,若是因此惹了公主生气,我向公主道歉。”说完,四九对着三公主深深鞠了一躬。 “这就完了?” 三公主看起来十分不满意,对四九的行为更是怒从中来。 “公主想要如何?若是我冲撞了公主自是要领罚,可我只是笑一下而已,如果在公主面前只是笑一下都要被惩罚的话,我想北海里怕是要经年不闻笑语了。想来公主也不会那般气量狭小。” 什么?居然说我气量狭小?三公主抖着嘴,指着四九骂道:“你狡辩!明明是你出声笑话本公主,打你几十鞭子也不冤,在本公主面前休得你如此造谣!” 敖勉一时说不出心中感觉,这小妖太镇定,说的话好像也没错,可站在三姐这边着实让人生气,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没有惩罚她的正当理由。 听三姐如此说,他也没有言语,倒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三公主话落,便有侍卫拿来了长长的蛟龙鞭。她抓起长鞭舞的虎虎生风,却没有直接往四九身上挥。身边的丫鬟拉住她,示意四九身后的敖珩之还在。 大概是碍着珩之在,三公主不好显得太粗暴,便只是舞了几下,吓唬四九。 四九看出了她的犹豫,咽了咽口水,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公主缘何觉得我是在笑话您呢?我只是因为想到一个笑话,这才忍不住笑出声的。” 三公主觉得这小妖精完全就是在耍自己,她捏着手中的长鞭哼了一声:“你这笑话若是不好笑,我就让你尝尝这蛟龙鞭的滋味!” “有两个骗子骗皇帝说给他做了一件世界上最华美的衣服,真正的聪明人才能看到这件衣服,愚蠢的人是看不见的。 骗子们非常会说话,使王朝的每个人都相信了这件事。 等到皇帝穿着这件衣服出来展示的时候,所有的人们都大喊‘好漂亮!’‘好好看的衣服!’‘太美了,简直巧夺天工!’皇帝心中却十分忐忑,但他表现的十分骄傲,昂首挺胸。他想,我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看不见这件衣服,这样别人一定会觉得我很愚蠢! 后来,有个小孩子跑出来大喊‘天哪,皇帝陛下怎么没穿衣服?!’哈哈哈哈……”四九忍不住笑起来,周围的几人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 三七眼里还噙着泪,似哭非笑的样子十分别扭。 敖勉刚刚听了丫鬟说了在街市上的事,再一联想这小妖刚说的笑话,很快咂摸出几分味道,故事并不怎么好笑,但这小妖的话前后一想,倒确实有几分让人忍俊不禁。 这皇帝说的就是三公主吧?她暗示公主衣服存在的问题,但三公主高高在上不仅没有认真思考她的话,反而认为她是在嘲笑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缺点暴露,通过惩罚她来掩饰事实,这是在说真正愚蠢的人是公主。就像这个故事中的皇帝,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愚蠢,虚伪、自欺欺人的行径。 三公主自然也听明白了,哪里还笑的出来,恨得几乎失去理智。 “你该死!竟敢戏弄本公主,看我不将你打成泥浆!”说罢,三公主挥舞着长长的蛟龙鞭便甩了下来。 四九哪里是只顾眼前痛快不顾后果的人?虽然是一时气愤说出了事实,可她也并非毫无倚仗,见鞭子落下来,便想着拉三七先躲过鞭子再说。一个闪身便要躲过鞭子,谁知三七吓的只顾立在原地尖叫,一时竟拉不动她,眼看鞭子便要落在身上,四九咬牙闭眼。 “公主且慢!” 53.挟恩图报 四九睁眼, 便看到敖珩之手中抓着刚刚甩下来的鞭尾,那一鞭到底没有打下来。 “你这是何意?” “公主何必动怒?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妖罢了, 若真打了下去, 岂不证实了她刚刚所说的笑话?公主何不放宽心,让她看看, 公主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般虚伪、气量狭小之人?” 三公主都快哭了,心里憋着一口气让她如何放宽心? 可是,说话的是他,她又不想违逆他的意思,一时间倒是两难, 气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敖勉上前一步, 接走了三公主手中的长鞭。 “三姐,我知你气愤, 但不能用着这蛟龙鞭,这一鞭打下去,一般的小妖不死也要重伤,这小妖如此能言善辩, 若是传出去,岂不污了三姐的名声?” 四九很生气, 怎么又弄得像自己在欺负人?明明是那飞扬跋扈的三公主要打她, 委屈的是她才是,那欺负人的只要哭一哭便就应该更被怜惜? “不行!那我要把这小妖带回府去, 让她给我端茶倒水、为奴为婢, 不然不能解我心头只之恨!” 敖勉倒是无所谓, 但看四哥的神色,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行!这小妖既然说不是在笑公主,那还不知是在笑谁呢?我要带回去审问一番才是。”敖珩之一向任性惯了,说了这话,也不管其他几人怎么想、信不信?他径直走到四九身边,冷着脸斥了一句:“还不跟着!” 四九虽然很不喜欢他对公主说的那些话,但也知道,这人比公主有理智,况且和他又没什么真的仇怨,倒是比公主安全,借此脱身也是好的。便拉着三七欣然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敖勉的府中。 进大殿时,三七被拦住了,门童示意只能四九一个人进去。四九倒也不惧,这珩之殿下若像爹爹说的到是个好人,况且刚刚也算是帮了自己。于是安慰好三七,她便跟着门童进了内殿。 “哼!替你解了围,怎么报答我?” 四九愕然,抬头看他:“殿下,别人不知我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只要我报出身份,就算不能立马脱身,那公主也绝不敢用鞭子抽我!”也就是说,我其实……并不是很需要您的解围…… 敖珩之凉凉看了她一眼:“你以为紫玉元君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仙阶?还是说禹门龙王可以随意削北海的面子?” 继而,他站起来,背对着四九向身边的童子示意:“既如此,将这位仙子送到三公主府上吧,倒是我多事了。” 四九急了。 刚刚她还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小仙,三公主真要惩罚自己时就报出身份,怎么也不能随便让她收拾了。可是经他这一说,她才有些领悟。自己这仙阶是观音大士所赐,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南海观音的脸面,怎能随意使用? 另外,本是被邀请来做客,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来做客的人和主家结下梁子,可不是让爹爹为难? 难道刚刚是他故意不让自己说出身份? 可四九这头才刚想明白,就听到他要把她再送回三公主府,那怎么行?如今知道这身份也不是随便可以用的,到三公主面前不是自投罗网? “殿下!殿下不可以!殿下仁义,是我误会了,拜托殿下好人做到底吧!”四九连连对他作揖,可怜巴巴的样子。 珩之瞧了她一眼,背对着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我没有多管闲事?” “没有,殿下管的很对,我很感激!” “没有替你解围?” “有有有!帮我解了个大围!四九感激不尽!” “怎么报答?” 四九睁大眼抬头,怎么又是报答?这龙四子殿下就这么喜欢挟恩图报么? “怎么,不觉得这是恩情?不想报?看来……还是不真心。” “没有!殿下,我……我正在想怎么报答您!”四九看他一副正经的样子,心里也反思,这事认真说起来,他确实算是帮了自己,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恩情,但自己也要心怀感激,不能因为帮的忙小就不以为意,这样是不对的。 况且,爹爹也说了,这龙四子殿下,要对他恭敬…… 给他钱?不好意思,一自己没钱,二自己也正缺钱,还想别人能给自己接济点呢! 做苦力?想象自己帮他打扫房子、洗衣服……四九浑身一震,不行!自己前辈子也没干过这个,除非用清洁术,不然,龙九子的洞府会被她弄成灾难现场的! 磨墨、端茶倒水、伺候起居?四九不免又想到另一种劳力输出方式——侍女?不不不,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她接受不了,不过是把以身相许说的比较含蓄而已,其实二者没有本质区别,不过一个是一厢情愿,一个是双向选择而已。 那……自己还能拿什么报答呢? 敖珩之看她眼睛在自己身上四处看,一脸忧愁的样子,眉毛挑了挑,她在想什么? “想好了么?拿什么报答?” 四九一脸为难:“殿下,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实在……身无长物……” “果真……身无长物吗?”敖珩之转过身来,看着她上下打量。四九被他看的愣愣的,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难道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敖珩之的眼神越发的黑亮,四九抬头不经意与他的视线对上,顿时心里一阵砰砰跳。这是她第二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个人。上一次在昏暗的后花园里,看的不甚清楚,这一次,雪白柔亮的宫殿里,他的轮廓、一点点微小的神情变化都丝毫不漏地跳进她的眼里。 那双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翘,带着浅浅的笑意,轮廓分明的五官,每一处都完美的仿佛艺术品。而这些艺术品组合到一起……竟然十分地惊艳,意外地带着说不出的熟悉好看,勾着她想多看看他的眼睛,那眼里的光芒让她心里柔软了一下。 四九拼命安抚自己,一定是因为太帅了,这和前世看到好看的男明星一样,一时的一点惊艳而已,正常,正常,谁还不爱追求美的事物呢?看过也就罢了。 “人间有句话,叫以身……” 敖珩之的话未说完,被四九的手捂住了嘴。 四九也很诧异,自己竟然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自己也不必要这么大反应吧? 客观说来,他的条件这么好,以身相许自己也不算吃亏,甚至他说这话时自己的心跳好急啊,可是……怎么就这么害怕他说这话呢? 四九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她竭力忍住了,表情实在丰富又扭曲。 这算怎么回事?人家什么还没说呢,自己要是忍不住哭出来可就太丢人了。 “紫玉元君这是何意?本殿还没说完呢,难不成元君知道我要说什么?”敖珩之一时起了戏谑之心,这丫头,装了这么久了,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真要是陌生人,怎么这么莽撞就上手了?看这纠结的表情,自知露馅了吗? 他嘴角带着邪魅的笑,伸手握住了四九捂他嘴的手,细细摩挲起来。这熟悉的感觉,让他的表情越发柔和。 四九一副见鬼的样子,爹爹不是说,这珩之殿下最是高冷严肃之人么?不是人狠话不多么?这样子实在不像啊? 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四九一脸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好几步。 四处一看,身后的玉几上有一柄折扇,便捞起来权当武器般对着敖珩之:“殿……殿下,你不要乱来!身为四海敬重的仙上,您怎么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名声呢?那三公主对您一往情深,您若是真的……想做那事,愿意的仙子们估计能排到东海去,何必为难我这样的小虾子呢?” “你当真?” 四九连连点头,以显自己的真诚。 敖珩之看她一番动作,渐渐怒从心起。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竟然摆出这样怕他的模样,还把自己往别的女人那里推,婉婉怎么会这样呢?以往要是有女人往自己身上贴,她都要大吃飞醋的,如今,倒是装起大方了? 想起人间的许多事,最后那短暂的时光里,他们误会重重,又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意外,导致两人竟是都存着遗憾分开的…… “婉婉,你究竟在玩什么?”珩之的眼睛泛红。 “难道,是因为恨我吗?那场火……若是因为那时的事怨恨我,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来找我啊,我让你解气。……可你如今这样是干什么?……折磨我很好玩儿吗?” 四九的心十分慌乱,他竟然知道自己以前的小名? 而且,他看起来……很难过,难道世上还有人和自己长得像还撞名了?不无可能,婉婉这种小名用的人太多了。自己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那只能是他认错人了。 一时间,她竟然有点可怜他,原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还是那种非常勾人八卦的情感故事。看来,刚刚的冒犯也应该只是他认错人了而已。 第40节 “殿下,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紫玉元君,禹门龙王的女儿四九,并不是您说的什么婉婉,您……清醒一点儿?” 她的眼神清澈,毫不躲闪,难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敖珩之的神色渐渐冷厉起来,看来,有些事似乎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正在这时,好不容易送走三公主的敖勉回来了,他一脸笑意地跨进大殿:“四哥,刚刚那小妖在哪里?可审出什么结果了?我猜,她准不会安生,一看就是个油嘴滑舌的。” 然后,他就呆住了。大殿里两人神色诡异、似对峙又像是深情对望,反正不像在审问。 而他口中‘油嘴滑舌’的小妖看到他进来,竟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的样子。 54.东海变故 内殿是待客之处, 墙壁饰以晶石蚌珠,琉璃做屏、夜明珠为灯, 一片璀璨雪亮。 大殿中心是一座大型假山群, 其间饰以绿树琼花,小巧的亭台楼阁模型掩映其中, 仿似人间花园。更妙的是,还用法术凝出一道飞瀑,从假山顶飞流而下。 飞瀑的飒飒轻响中,仿佛敖勉不存在一般,敖珩之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而是直盯着四九。 敖勉正待说句什么缓解这诡异气氛, 就见敖珩之突然上前一步,将四九按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他身形高大, 整个将四九圈在了自己的臂膀之间。 俯下头来,四九就听见他好听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震动:“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定会让你记得我是谁!” 他的声音不高,敖勉并未听到, 他只看到敖珩之竟然……竟然将人按在墙上? 四哥难道亲了那小妖? 他一定是看错了,四哥怎么会做这种事?! 敖勉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 再看四哥已经将那吓的惊慌失措的小妖放开了。他心中疑惑, 刚刚是自己眼花了吧?可……看那小妖的反应,还是更像四哥做了什么侵犯人家的事。 虽然只是……亲小嘴儿, 但当着自己的面, 四哥也太……狂放了些。 难道, 素的太久,饥不择食了? 也不对,三姐那样上赶着他也不为所动,怎么会……莫不是他还在计较几百年前那事? 不等敖勉想出什么结果,珩之已经放开了四九。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得,瞪着大眼睛,失魂落魄地出了内殿,拉了三七就往外走。 听到她离开的声音,珩之也没有回头。 敖勉更是无心关心那小妖如何,他反复琢磨刚刚得出的结论,觉得很有必要与四哥促膝长谈一下。 他不由得想起,两百多年前的事情。 敖珩之初从人间历劫归来,四海欢腾。六千道法加身,他修为大涨,又深受天帝赞赏,一时风头无两。 可他从不参加北海的宴会。即使北海龙君几次相邀,甚至亲自来东海相请,他依然毫不犹豫拒绝。 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借泉眼导致自己受罚一事而不待见北海。 北海水族们还一时调侃,珩之殿下气量不够大。这人间历劫受罚是天帝的意思,着实怪不到北海龙君身上,更可况,历劫如今给他带来了多少好处,这是因祸得福,都该感激北海呢! 谁知,这气量不大的珩之殿下真的对北海做尽了气量狭小之事。 先是拒了北海邀约;而后受天帝所托来为北海修复泉眼,结果他劈倒了镇守泉眼的深海不周山。 导致北海一时山崩地裂、浪涌滔天。正在大家一片指责声中,干涸了近百年的北海泉眼突然冒出甘甜清澈的泉水来,竟然奇迹般地复活了。北海的生命之源又回来了。 原来,珩之殿下虽然气量狭小,但遇到正事、大事,还是大义当先,果然不愧是上古青龙之后,这气度就是不同一般。 谁知道人人都以为是庇佑的不周山竟是压制泉眼的呢?可人家珩之殿下就能想到,还能解决掉这个问题,这智慧也是常人无法比肩的。 可惜,众人的盛赞还言犹在耳,这珩之殿下竟不顾名声,向北海龙君提了许多让人不齿的霸王要求,例如,要求北海给出多少灵石、多少奇珍异宝、水晶蚌珠,甚至是无数的修炼异方、上古神器。 北海被狠狠宰了一顿,近一百年的时间都没有在寿辰时落红包雨。 可这还没完,没过多久,北海龙太子不知怎么犯了错,被惩罚去人间历练。传说这个提议是珩之殿下向天帝提出的。 北海龙君当时被气得吐了血。 渐渐地,便有风声传出,说珩之殿下睚眦必报、心黑手狠。幸亏这样的人只是一方泉眼的守护者,若是让他做了龙君,那四海还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这四海的水族恐怕也要遭殃…… 不等流言传开,天帝突然给北海龙君下了一道旨意,让他在龙宫内禁足三个月。北海三月便是人间九十年,这九十年北边不可能不下雨啊,这段时间北方的施云布雨工作便交给了龙九子敖勉。 众水族不免议论,天帝为何突然惩罚北海龙君?联想之前被贬的龙太子,大家似乎找到了答案, 一定是北海龙君做错了什么事,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倒是珩之殿下的流言渐渐不再那么统一了。 有人说,北海龙君曾暗害珩之殿下,所以才被报复…… 也有人说,珩之殿下是真心想帮助龙太子的,人间历劫是为了他好…… 还有人说,珩之殿下大公无私,天帝本想惩罚龙太子去蛮荒之地驯兽的,要不是珩之殿下,结果只怕会更惨…… 可敖勉知道,那些事情真的都是珩之做的。因为他确实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可是,让他这样刻意报复的却只有北海。在此之前也不是没人惹到他,可也不过小惩而已。像北海这样让他大动干戈的只有这一个。 他从不解释原因。 敖勉也知道那些不利的流言是父王放出的,还好,后来便有流言一边倒地支持他,可是他却不知道这股流言从哪儿来?敖珩之不屑如此做。 可见,他的身边有许多支持的势力,却不为他们所知。 父王再怎么咬牙切齿,终究还是退让了,他希望能和珩之交好。其实,这不像父王的性子,他一般会死磕到底,除非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 不管怎麽说,父王放低姿态要将三姐嫁给四哥,自己也希望这事能让四哥与北海和解。可没想到,四哥却一口回绝了。甚至宁愿调戏一个无名小妖,也不愿意接受三姐。 “四哥,何必如此?不管当年有怎样的过节,都过去几百年了,放下吧?” 敖珩之听他如此说,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却什么也没有说。 “三姐性子虽娇蛮了些,对你却是一片真心,你……莫要辜负了?” 敖珩之突然一笑。 “真心……”他想起那个给他求平安符、为他渡灵气,甚至用自己的血保护他的那个女子,她千里寻七彩灵芝、将他从死神手中拉回、为他与雉鸡精搏斗…… 他想起自己曾为她挡剑、为她担心难过、为她的欢喜而欢喜……这是他曾用生命保护过的人,虽然气她、恨她,可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在意她,非常在意。 他也知道,她同样在意自己。 这才是爱人的真心,才是他梦里都想抓住的东西。 三公主的真心? “不好意思,我不感兴趣。” 敖勉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到三姐又有些不忿。 “那个小妖你就感兴趣了?就算你不顾惜她,也别故意踩她的脸,那小妖惹了她生气,你却立马和那小妖纠缠在一起,这是要故意打她的脸?” 这么一想,敖勉越发觉得珩之所为做的过分。 “才将龙太子害的去了人间,转眼又要磋磨三姐了吗?四哥,难道我错看了你?” 敖珩之眼神凌厉地扫过来,继而讽刺地一笑:“我本不在乎这些,你错不错看与我何干?可你口口声声指责她,这却不行!三公主金枝玉叶,我便要顾着她的脸面。她在你眼中不过一无名小妖,便可以随便辱骂、任意冤枉了吗?当年若不是她,我此刻早已永堕轮回,而这一切,全拜你的好父王所赐,说什么蓄意陷害?不过是自食恶果而已。” 敖勉愣住了。 他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懒于解释的敖珩之会说出这么多话来? 他虽没有言名姓,敖勉却听明白了,这个‘她’对他很重要,可‘她’是谁?和那小妖又有什么干系? 最最重要的,什么叫都是父王所赐?什么叫自食恶果?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故? “四哥,可是父王当年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不等他说完,珩之便打断了他的话:“我知你留我是为了什么,看在过去一道守护泉眼、共驻四方的情分上,我不在意你的小心思。可你别想拿大道理束缚我,我不吃那一套。况且,你是你,他是他,我自分得清,你也别说那许多,若还顾忌彼此之间的情分,便再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敖勉便知,此次自己的小心思四哥全然明白。正懊恼如何挽回时,洞府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水麒麟,只见他飞速奔跑间化身一个小童子,迅速跪倒在敖珩之面前。 水麒麟焦急说到:“主人,大事不好了!北海突然地动山摇、海线骤降,许多海底山源开裂,水族伤亡不计其数!龙君求到蓬莱,想请您……” 不等水麒麟说完,敖珩之早已站起,一甩宽袖便迈步往外走,一个眨眼间便消失在龙九子府邸。水麒麟急忙跟上。 茫茫大海间,他衣袂飘摇,立在威武的水麒麟背上,几息之内便离开了北海。 这一边,四九虽然拽着三七,但明显失了神,最后反倒是三七带着她走,不然还不知她要游到哪片海域去? 四九心里说不出的彷徨无措。他其实什么也没干,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可那句话,他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之下,四九感觉到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这也没什么,总有些自信心爆棚的人会有这种癔症。 可更重要的,她当时竟然为那种熟悉的、亲密的情景感染了,她情不自禁地想……想投入他的怀抱! 老天,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一切都那么吸引自己,他的脸、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熟悉的动作和语气……天,为什么是‘熟悉’?真是见了鬼了! 四九只以为是自己犯花痴了,一时又窘又羞,还为着心中莫名的奇怪感受而彷徨,走的时候几乎是失魂落魄、落荒而逃的。 可等出来了,离开了那样让人窘迫的环境,她渐渐平复,觉得可能是动物的本性? 如今正是春日,难不成,虾也有发情期? 呃……这什么跟什么?四九囧的不行,眼见就到了西京,她连忙挥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觉得以后还是少出去为好。 可惜,她的愿望终究无法实现了。 青媛见了她连忙就拉进了洞府里。 “快收拾东西,我们回东海!” “这是怎么了?” 青媛一边收拾,一边说了东海突然之间的变故。四九脸一白,龟爷爷和二三都在东海,还有许多昔日的好友…… 这次李鲤没有一起,禹门离不得他,这一去东海恐怕短时间都走不了,本想带着四九一起。 “孩子这时回了东海有什么用处?那里情况不明,多危险?” 青媛犹豫,倒是四九坚持要跟着一起回去。 “我要回去看看!况且我已经八百来岁,不是小孩子了。” 55.深海诡域 第41节 东海是她来到这里最初的庇护所, 是她重温童年时光的乐园。 再次站在东海的入口,四九有些近乡情怯似得, 竟有些胆怯。 曾经在这里的许多记忆, 随着自己的沉睡,都模糊了。直到此刻, 看到南廖熟悉的深海峡谷与起伏的丘陵,沟谷嶙峋、奇山异石遍布、珊瑚宝珠众多……往日和二三、红菱打闹嬉戏的情景仿佛陡然鲜活了,亲切、熟悉的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可是,到底不一样了。 昔日清澈宁静的东海,如今海水浑浊, 悠闲穿梭的虫鱼全然不见, 只有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身影。 遍布珊瑚宝树和青荇草的山谷仿佛被巨斧从中劈开了一般,四分五裂、沟壑纵横。要不是大致的地形还未变, 四九险些没有认出来这就是南廖。 不顾阿娘的阻拦,四九坚持要跟随一起进去看看。 这里有她曾经的家,有一起长大的亲友伙伴。他们此刻、音讯不知、生死未卜,虽然自己的力量很小, 无论如何,总能帮上点忙。 地动山摇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此刻早已平静, 只有令人心惊的裂缝证明着不久前的突变。 那黑黝黝的裂口仿佛长着獠牙的大嘴,深不可测, 海水一直不断地流进去, 仿佛永远都填不满, 附近游过的鱼虾会随着水流不由自主地掉下去。 “四九?!是你吗?四九!” 混沌的泥沙之下,一只木盆大小的蚌突然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她似乎是受伤了,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只声音沙哑地喊了几声。 “百叶?”重伤中依然楚楚可人的她让四九脑海飞速掠过一些印记,她有些不能肯定地问到。 “是我!四九,好些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四九和青媛连忙将她从乱石堆中扶出来,放在一处柔软的海草之上。 惊喜之中,百叶感慨地问了一句。继而想起此刻情景,脸色便黯然,唏嘘到:“咱们洞府外的穿海山塌了,轰隆隆巨响极是吓人,好在我有法术护体,才保下一命。只是那些小虫鱼们,怕是不少都遭了难……”说着,百叶便捂着小脸,忍不住抽泣。 大家自小一处长大,相处了几百年,平日里虽不见得多亲热,但到底同出一脉,想到此,四九心里也一阵难过。 “孩子,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去别处看看,也不知龟叔和二三他们此刻如何了?” 阿娘显得十分焦急,话音刚落却被百叶拦住了。 “婶婶别去!地裂之前,龟爷爷去了龙宫,二三也在龙宫当值,该是无事。咱们南廖的穿海山都塌了,可见有多严重,再往里走怕是十分危险,不如,等龙君的命令下来再做打算?” 青媛迟疑,百叶所说不错,可是等命令,谁知此刻龙宫又是怎样境况?就怕龙君无瑕估计她们这些小鱼小虾的死活。 正在这时,远处有动静传来。 四九游到高处一看,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正在往这边游过来。 “阿娘,莫不是龙君命令下来,派了使臣前来救助的?” 她们所料不错,变故一发生,东海龙王便向四海及九重天发了讯息,这是第二批赶来救助的水族。 墨昀看到四九惊讶地‘咦’了一声,因为身有重差,倒也不好与她多谈,只向她点了点头,便领着自己带来的人马往倒塌的穿海山而去。 四九心中疑惑,刚刚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为何朝她示意? 眼见队伍就要过去,阿娘拉了她便紧紧跟在后面,有救助的水族一起,好歹能相互照应,倒是比自己两人只身进去来的稳妥。 四九便无暇再想那莫名的动作,大概是认识阿娘在向她打招呼?毕竟阿娘在东海认识的人更多些。 待到墨昀指挥虾兵蟹将搜救时,看到那只东海小青虾用法术掀开巨石砂砾,一一仔细搜寻,十分认真。她水汽氤氲的脸庞上不时浮现出吃力的表情,他心中一动,便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襟。 “哎,你这些年去了哪里?我多次来东海都未见到你。” 正认真的四九被他扯了衣服,猛然一惊,回头看他,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还是没想明白,这人是谁?他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和我说话?”四九指了指自己。 墨昀下意识转头四顾:“这除了你还有谁?不是和你说话难不成在和这大石头说?”随即,他便好笑地指了指四九刚刚翻起的巨石。 四九一囧,继而便是满脑子的疑惑:“难不成我们以前认识?你是哪处的?我这些年记性不大好,东海的许多事都模糊了。” 四九暗想,这人估计是以前东海的旧友,南廖的她还不至于毫无印象,那大概是别处的? 墨昀上下打量她,眼里有不可置信的震惊:“你……忘记了?在钱塘……” “再前方,便是偏僻的深海诡域,大皇子还要继续往前搜救么?”不等墨昀说完,青媛已经注意到这边,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了看远处:“我先去探查一番!” 说罢,墨昀摇身变成一条巨大的黑色蛟龙,瞬间便去了诡域。 “阿娘,原来那里叫‘诡域’?当年我还和红菱、二三哥哥去过那里玩呢,那里也有很多水族,自然是要去救的。阿娘这般问,可是有什么缘故?” 青媛遥望那里:“那诡域一向有些古怪,又已经出了东海水域,虽然也有水族往来,到底是不方便的。” 这四九倒是不知道。 “诡域不属于东海管辖么?那诡域那边又是什么地方呢?” 青媛看了她一眼,叹息道:“诡域正处在东海与蓬莱境的交界处,严格说来,它已经在蓬莱境的水域内了。” 正说着,只听一阵龙吟,黑色蛟龙已经到了眼前,又变成一身黑衣的玉面公子。 “那里虽然没有南廖损坏严重,到底也有不少水族受了灾,我西海自是要救助的!”墨昀一脸严肃地看着青媛。 说罢,他便转头对四九说到:“那里有个人你必是想见见的,我带你去!” 还不等四九应答,他已经自作主张地将四九拦腰抱起,一瞬间便化了原形,将四九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其他人,就随后跟上吧!” 青媛欲拦他,却到底迟了一步,更何况,知道他是西海大皇子,她也不敢太过分,只恨恨地攥了拳头。 不过想想,那大皇子也不敢对四九如何,毕竟四海龙族虽然尊贵,却也不是飞扬跋扈之辈,若真是扰乱水族,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便是跌了西海的脸面。 四九没想到,这人口中‘你必想见见’的人竟然是屡屡捉弄她的珩之殿下,这分明是她必不想见的人才是。 敖珩之正站在一块巨石上,衣袂飘摇。身边水麒麟紫色的毛发在水中轻轻摆动,远远看去,竟似上仙降临。不过一细想,他已是大罗金仙的修为,本就是神仙,四九一阵羡慕。 他看着下方一片黑沉幽深的诡域,剑眉微蹙,似在沉思什么。 诡域周围,有许多看起来便仙风道骨,极为不一般的人物在四处敲打、摸索,仿佛在找东西,又像在探究什么? “下来吧!看看,不记得我了,还记得你的小情郎么?”墨昀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声音也不低,巨石之上的敖珩之自然听到了,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四九。 四九真心想骂人,这一个个说话都莫名其妙。 真要是自己忘记了曾经的什么事,你不会说出来么?我琢磨琢磨没准就想起来了,何必这样绕着弯子说怪话?她最近这脑子真是不乐意想这些理不清头绪的事撒! 四九瞪了墨昀一眼,便装作不曾听到什么‘小情郎’的话,转头恭敬地朝敖珩之拜了一下:“见过珩之殿下!” 这回轮到墨昀懵了:“你究竟是知道他是谁还是不知道啊?” 四九心中一乐,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哼!叫你说怪话,就不告诉你! 敖珩之心中一怒,却又无可奈何,便不再看那两人,一个飞身便落到诡域中心的一个大坑旁边。 这场地裂的源头就是这里。 沿着这大坑,蜿蜒出无数条裂缝,一直延伸到东海各处,最严重的便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南廖。 可这坑虽大,却并未裂开。 一旁的东海水君朝他一拱手:“殿下,臣等实在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之处。这四海泉眼乃上古龙神所设,其中玄妙几千年来只有殿下参透了些许,此次东海地裂还是要仰靠殿下费心了!” 这上古龙神说的便是敖珩之的父神上古青龙。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参悟父神留下的三千卷宗,到如今也才初初有些眉目,但到底还是有许多不明之处。 听水君如此说,他也不答,只是神色更加严肃。 56.修仙与恋爱一起 父神留下的最后一卷古书中, 前面依然是对四海泉眼的详尽介绍,到中间却戛然而止。后半部一片空白, 唯有最后一页, 赫然四个大字‘天道有常’。 敖珩之钻研了近千年,直到从人间历劫回来, 因为在人间的经历,对这四字才堪堪有了些领悟。 他看着眼前屋宇一般大的巨坑,突然紧闭双眼,手中做法,运用逆推术, 凝结了一个时光倒流的幻境。 四九感到眼前一阵眩晕, 天地万物仿佛被飓风吹得扭曲了、流动了,一切都在眼前刷刷倒流。好似只是一瞬, 再睁眼,她看到一片静谧幽深的东海。 珊瑚树郁郁葱葱,青荇草轻轻摇摆,山石中虫鱼往来穿梭。有人面鱼身的鲵鱼、鱼身鸟翅的文鳐鱼、银鲛、形似长蛇生有四足的蛙鱼…… 四九觉得十分熟悉, 以前一定来过这里。 再往前行,不多远, 便是一片水草丰茂的谷底, 眼前一片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黝黑发亮的树叶层层叠叠、粗壮笔直的树干一望无际, 在密林深处, 脚边盛开着一朵朵散发莹蓝光芒的花朵…… 这里是……苍苍林。 四九想起来, 苍苍林是上古龙王灵力所化,有自己的灵识,喜爱深海黑暗静谧之处,越是偏僻幽深之处这种苍苍林越多。 当年在苍苍林遭遇盅雕,被苍苍子带到了一处海底仙境,那里的青衣公子横卧云台之上,嘲笑地看她在蚌壳里翻滚出来。 珩之?珩之殿下? 四九悚然一惊,难道今日爹爹所说的龙四子珩之殿下便是那年幻境之中的珩之?! 是了,记忆虽久远,久远到四九不刻意去想已经忘记了,但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的珩之和珩之殿下面容渐渐重合,他们是一个人! 一样穿着青衣、一样不苟言笑、一样高冷俊美,唯一不同的是,过去的珩之比如今的珩之殿下可爱些、正常些。若他们就是同一人……四九感觉很复杂,他是如何成了今日那个有些‘不正常’的珩之殿下呢? 还是以前的珩之可爱些。 正想着,眼前遮天蔽日的苍苍林突然摇晃起来,不,准确来说是整个东海都在颤动!在她的前方,一身青衣的珩之殿下默念法决,飘摇而至苍苍林上空。 突然,脚下的大地裂开了一条口子,仿佛长着獠牙的巨兽,渐渐将整片苍苍林吞噬。眼看一望无际的苍苍林像被无形的巨手连根拔起似得,东倒西歪、四分五裂地翻滚进地下的裂口中,转眼间东海地动山摇、浊浪翻滚。 敖珩之仿佛受不住巨大的水流冲击力,被灌进裂口的水流裹挟着便要跌落进去,四九心中一紧,想也不想,飞身跃起,一瞬间便到了他身旁。 伸手一把拽住他的手,四九用尽全力企图将他往回拉。 “醒醒!那是幻境!” 熟悉又好听的声音如响雷在耳边炸响,四九脑中一震,再一看,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本以为是自己在救他,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倒了个个儿。 敖珩之趴在巨坑的边缘,手中紧紧抓着四九的手,而四九已经落在半空中,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裂口,四面八方的海水还在不断倒灌而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拽着四九往下沉。 “怎么会是这样?”四九呐呐问到。 敖珩之咬咬牙,另一只手也迅速伸了过来,四九竭尽全力才将另一只手伸向他。 第42节 “刚刚是我用逆推术恢复的幻境,不过是地裂之前的诡域。因为在使用法术,水流的侵袭让我不由自主随着推力便要溺进去,可这到底只是幻境,对我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你看……周围众人有谁冲出来了?偏偏是你……”敖珩之心中一酸,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珩之,我想起来了,谢谢……其实,你还是你。”四九心中高兴,虽然现在的他有些‘不正常’似得,但到底危急时刻,他还是那个嘴硬心软的珩之,心底还是和以前一样。 敖珩之一愣,嘴唇颤抖着:“婉婉?你想起来了?” 四九不知该校还是该哭,怎么又‘不正常’了?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跑过来。 “四九!我的儿啊!这可如何是好?”青媛一边哭喊,一边已经扑到珩之身边,见眼前情景,眼里满是惊惧。 “阿娘!” “回去!这诡域有吸噬之力,你会掉下去的!”他的话音刚落,青媛脚下一顿,身体却被水流带着不由自主地往下倒去。 “啊!” 敖珩之松开一手,反手推了她一把,自己脚下的大地也坍塌了。 顿时,珩之再无凭借之力,和四九一齐迅速掉落了下去。 敖珩手中紧紧抓着四九,在耳畔呼呼的水流声中,用力一拉,将她抱在了怀里。 两人紧紧抱着,四九浑身还在颤抖。看到阿娘差点掉下来,她吓的失了声,眼见珩之救了她,却不成想两人一齐掉了下来。 再醒来,在一片冰雪晶莹的世界里。 四九躺在珩之的怀里,被他的身体挡着,自己似乎没事,不知他如何了? 四九爬起来,摸了摸他苍白冷峻的脸:“珩之!珩之!你醒醒!你怎么样了?” 敖珩之醒来时咳了几声。 “你终于醒了!”四九欢喜。 待敖珩之运用灵力运转了几个小周天,终于使身体恢复后,两人四处看了看所处的地方。 这里仿佛是在一个山坳里,四周有悬崖峭壁,却看不清远处的境况,因为无论是身边还是远处,全都覆盖在一片雪白之中。 “这是雪原幻境!”珩之心中惊叹,父神在书中有提到,这是他曾经修炼留下的一个小世界,没想到自己竟然来到了这里。 “这白茫茫一片也不是白雪,而是寒霜,并且这里没有出口,想出去完全看机缘。”想到这里,敖珩之心中轻叹,如今可如何是好?东海地裂还没有补好,若是任由海水一直倒灌,东海枯竭就在眼前。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有出口,一味着急也是无用,四海是人间水之源,天道总不会真要亡了东海,总有办法的!”四九明了他心中担忧,只能这样安慰一下。 敖珩之一笑:“你说的是,婉婉,你刚刚说想起来了……” “我是四九!你认错人了!”四九打断了他。 在想起他是珩之之前,她只把他当做一个高不可攀的陌生人,并不想与之纠缠,如今知道他就是珩之,四九倒是多了一份耿直和信任,愿意与他好好说话了。 “我说想起来了,是刚刚看到苍苍林,想起我们曾在东海见过的,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们那时也是很好的朋友。唔……倒是我,因为在莲池里泡了近三百年,记性不大好了,连你都忘了,实在是不该,这点,倒是要和你说句对不住。”四九说着便也觉出自己的错处,便连着就向他道歉。 敖珩之心一沉,不由得苦笑。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那些往事自己还记得,她却忘了个干净。 两人在幻境中摸索了许久,也不见什么特殊的东西,四九都要怀疑,这真的是个幻境吗?传说道法高深的上神留下的幻境都会有很多利于修炼的宝物的,这里怎么除了寒霜便什么也没有? 黑夜已经降临,幻境中倒还是白天的样子。四九脚下一滑,猛地尖叫了一下,珩之就在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却见她刚刚踩过的地下是一条滑腻、粗壮的大蛇。 那大蛇大概是被惊动了,一跃飞起,又粗又长的身体像鱼儿在水里游动那般矫健,回身便张着巨嘴朝四九咬下来。 敖珩之将四九往后一拉,手中迅速幻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青龙揽月刀,不知他如何做的,几个挥刀后,周围一片清冷的月辉,待四九再次看清时,那大蛇已经断成一节节,散落在地面上。 这刀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这是我的法器,父神借女娲炼石的精火用千年玄铁锻造而成,又在女娲的宫殿里受月辉滋养几百年,威力自是不同一般,更重要的是,我用着趁手。” 四九发现,他的话似乎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少,还是挺健谈的嘛! 珩之手一伸,散落地面的大蛇尸体消失了,化成了一颗荧光闪耀的珠子。他托在手中,让四九吃了它。 “这是什么?” “它的内丹,吃了可以增加修为。” 四九大喜,正要接过,突然想到他从高处坠落受的伤。他垫在下面,自己才没有受伤,而他却一脸苍白,这对于修为高深的珩之殿下来说,是很重的伤吧? “你吃,你刚刚受伤了,正需要补补!” 珩之无奈,手凑到她颊边:“快张嘴,你不是很想要修为吗?” 四九捂着嘴嗡嗡问到:“你怎么知道?” 珩之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人间,婉婉和他说了自己的身份,就说过,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很高的修为,成为神仙,那样就可以随便化成人形,去人间玩耍了。 他不答,四九也没有深想,只把他的手推回去:“你吃,我吃了也没用,我只有一条灵根,以前连灵气都聚集不了,吃了浪费。你吃了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珩之最终也没有吃,放进了自己的戒指空间里。 “哇,原来你也有个空间?还是在戒指里,真方便。” “你见过仙界谁把东西放兜里的?几乎人人都有一个收纳空间,有的是戒指,有的是收纳袋,还有的可能是簪子之类的,收纳空间很常见的。” 察觉珩之带着鄙视的目光,四九脸红了。还是自己见识少啊! “不过,你的空间是什么?”敖珩之及时转了话题。 “我的是玉葫芦,可以从我的灵台进去,也可以从手掌中看到一部分。” 四九以为别人的空间和她的应该差不多,珩之听了,却觉得有些奇怪,什么空间竟然能和灵台相通? 不等他问,四九突然揉了揉手肘,继而有锤了锤膝盖。 “怎么了?” “感觉浑身有点酸痛,好像关节处有针在扎似得……啊!”话还没说完,四九就感觉痛疼的更强烈了,不仅是关节,仿佛浑身上下都痛了起来。 57.心头血 几息之间, 四九便痛的在地上翻滚,额上大滴的汗珠滚滚而下。 她眼睫紧闭, 额上满是汗, 却似乎失去了意识,只有不断抖动的身体显示她很难受。 敖珩之强制抱起她, 将她盘腿坐在地上。 “一定是到深夜了,你身体需要渡灵气!我帮你!”说罢,便与她面对面坐下,将自己体内的灵气向她身体里传送。 这时,四九才渐渐安静下来。 敖珩之道行高深, 灵气也十分充沛, 要灌输到四九身上,必须非常缓慢地将灵气打散, 分成十分细的气流才能送到四九身体里。 在这缓慢的时间里,敖珩之渐渐回忆起那些话。 她的母亲,那只青虾精说,五百年前她们还居住在洞庭, 因为无意遭遇天雷,四九灵台破碎, 却意外获得一片龙鳞。 他不禁在心中感慨。 那是他升大罗金仙历劫时的天雷。 当日, 他感到南方干旱的异常,便只身一人前去人间巡查, 不料正遇上渡劫。 六十四道天雷, 将洞庭上空的天幕险些扯碎, 也险些将自己扯成碎片。 等历劫之后,他在洞庭暂歇,却发现意外被累及的小青虾,一念之下,拔了胸口的一片鳞片放置到她身上,希望龙族的精血能保它一命。 不成想,那只小青虾竟然就是四九。 原来,从那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经连接在一起了吗? 人间归来,司命曾来探望过他一回。 他说过:“天道有常,因果轮回。人间那只小妖精你可要找到啊,没准就是你后半生的姻缘呐!” 司命一向爱玩闹,性情淳朴天真,但说的话却不是无的放矢,更何况他掌管者三界生灵的气运。 在人间时只知道她是东海的水族,回了东海,有了更多的记忆,自然知道她就是那年无意闯进蓬莱境的南廖小青虾。可是,自己找遍了东海也没有她的踪迹。跟随她母亲一直找到禹门…… 不敢想,她是不是已经……飞灰湮灭了?毕竟,三味真火对水族来说,无异于天敌。 理智告诉她,她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里了,情感上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不敢相信,只是在四海一次次寻找,他总想着,也许……哪一天她突然就出现了、突然又鲜活无比地出现在眼前…… 于是听到司命的话,他几乎是欣喜若狂的。 “你是说,她还活着?” 司命一面蛋疼表情:“你若都不知,我哪里知道去?只是当日看她为了你如此紧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而你也不见得对她无情,可见你们姻缘是注定的,只是……若她真的灰飞烟灭了……那你可咋办啊?!” 司命便是人间的无尘大师。听了自己的话,一脸痛惜的模样。 敖珩之不想看他那张脸,他总是能让人痛的猝不及防。 司命说,当年她即使因为误会正恼恨他,可听到他遭遇的劫难还是不顾一切地回去救他,甚至为了他以后的帝王之路,不惜牺牲自己孤注一掷地与雉鸡精搏斗…… 敖珩之每每想起那时,她不听劝阻,甚至用法术困住自己,就为了她以为的‘为他好’,便又痛又恨。 难道,洞庭的一念仁慈救了她,她便要用这种方式还了自己吗?他宁肯不曾救过她,那样,他不至于这样念她、想她、恨她! 敖珩之睁开眼,眼前的她陷入了昏迷,总是泛着桃粉的面颊因为疼痛而苍白,弯月一样的秀眉也紧蹙着,颊边浅浅的笑涡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心里的疼惜便铺天盖地而来。 他用灵气在她的身体里探寻,果然,灵台外被一层坚硬的混沌包裹住了,虽保住了她的心脉,却也阻碍了新肌肤的融合。 这是融化后的鳞片,若是没有他的帮助,便永远也不会与她的身体彻底融合。 敖珩之渡完灵气之后,四九还未醒来。他解开衣襟,用法术在胸口深处划了一道口子,便有殷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四九醒来时,感觉十分不好。 浑身火烫,嘴里仿佛吞了什么粘稠的东西,腥味极重。她蹙着眉头爬起来,眼睛睁开便找珩之。 “你给我喝了什么?嘴里好难受,我想喝水。” 敖珩之一直在旁边守着她,见她醒来,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便嚷着要水喝,不禁心软。端了一碗空间里存的甘泉水给她。 “没什么,我的灵气你有些受不住,这才会浑身火烫的难受。” 四九便以为,嘴里的感觉也是因为自己烧糊涂了的缘故。顾不得再问,捧了碗喝的有些急。 “慢些喝,没人和你抢!” 第43节 四九想起昏迷时他说的话。知道自己现在能完好无损多亏他及时给自己渡灵气,虽然这灵气着实强大了些,让她仿佛高烧了一场似得,但还是应该感谢他。 想着,便听话地慢慢喝起来,喝完还对他莞尔一笑。 敖珩之猛地站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若是无事,就赶快起来继续寻找出去之法吧。” 雪原幻境里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鹅毛大雪。 “你不是说,这里白茫茫一片都是寒霜吗?怎么会下雪?”四九跟在他后面,看着天地之间飘飞的雪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敖珩之回头睨了她一眼:“我有说过,这里不会下雪吗?” 呃……那倒是没有。所以说,这里覆盖着寒霜,但也是会下雪的?也对,因为寒冷才会结霜,既然温度低下雪也是正常的。 “幻境是有灵识的,并非一成不变,刚刚还只是深秋的寒凉,这会儿下起雪来,一会儿就该冷了。”说罢,珩之回头看她。 虽然他们早已适应了深海的冰冷,并不怕严寒,但他很清楚幻境的变化莫测,谁知一会儿又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便对四九伸出手:“过来!幻境里有很多小世界,若是走散了,我不保证还能找到你。” 敖珩之话音刚落,天地之间的雪似乎更大了,洋洋洒洒,一时间稍远一点的地方都模糊了。 四九一惊,便连忙加快步子追他:“还真是,你刚说会变冷,这雪眼看就大了,这幻境好像真的能听懂人说话!哎?” 明明珩之就在眼前,怎么自己加快了步子他反而似乎更远了? 眼看那一抹青色在纷扬的白雪中渐渐远去,四九慌了:“珩之?珩之!你等等我!” 没有任何应答,苍茫大雪中,天地一下子安静,前方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杂质,珩之的身影终还是消失了。 “敖珩之,你这个乌鸦嘴!”四九站在原地有些害怕。 她不愿放弃,想了想,沿着刚刚的方向又往前追了一段。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她低头一看,是一块石青色的“石头”,这石头青色晶莹,能看到里面包裹着一枚圆圆的……蛋? 是的,这是一枚足有足球大小的蛋。 大概是刚刚被撞到的缘故,石头上有细微的裂缝,四九正担心,里面的蛋会不会因此破碎,就看到那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很快,里面的蛋也“咔咔”裂开了。 不等四九上前,突然一声尖锐的鸟鸣响起,从蛋里迅速飞出一只大鸟,它长长的蓝色尾羽从四九脸庞扫过,便飞上高空,展开蓝色的巨大羽翅,在四九头顶盘桓。 那鸟情绪似乎不是很好,它伸出尖利的爪子朝四九飞扑下来。 四九一直在观察它,见它有扑过来的架势,早已手中聚起灵气,做好了防备。眼看那鸟就到眼前了,四九手中灵气便向它打过去,大鸟十分狡猾,竟然一个闪身避过了。 四九再次使出定水珠融合后形成的定水波,一瞬间强大的波光携带着巨大的水浪朝大鸟飞射过去,这速度十分快,大鸟来不及躲闪,只哀鸣一声,便从空中掉了下来。 四九惊诧,自己竟然这么厉害?不仅能聚集灵气,而且身体里还有什么宝物携带的力量。 她并不知道那是定水珠的力量,正疑惑是怎么回事,便见那大鸟踉踉跄跄又勉强飞了起来,这次倒没有再往四九这里扑过来,反而朝着相反的仓荒逃窜,声音尖利恐惧。 见它如此,四九没有再攻击它,反而一路跟着,想看看它会到哪里去?自己跟着说不定能找到意外的出口也说不定。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出现了似火的骄阳。四九耐不住这热,想起珩之刚刚的乌鸦嘴事迹,便大喊道:“接下来就该是百花齐放的春天了,到处花红柳绿最美,最好那山崖上能出现一片桃林,这幻境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呢?” 说完四九便继续追那鸟,别喊话没灵验还把鸟跟丢了就遭了。 谁知,天气仿佛被按了个开关,太阳果真渐渐隐入云层,周围的大地渐渐变成一片绿色,远处的山崖上出现了花瓣纷飞的桃林。 大鸟冲着桃林下的谷地便俯冲下去,四九一急,奋力一跃便在空中飞了起来,也跟着那鸟飞了进去。 下面是悬崖峭壁,不时有花瓣飘落下来。四九看到半山腰上有一颗长满红色果子的小树,斜斜生长在悬崖边,大鸟便冲着那果子而去,一口啄掉了一串红果子,它迅速将果子吞了下去。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这么神奇,四九感觉刚刚还叫声凄厉的大鸟陡然有了力气。眼看着它又朝自己飞过来,四九这一次聚齐所有的灵气,凝结成一个巨大的灵力球,狠狠地朝大鸟砸过去。 大鸟大概是没想到四九这样厉害,慌张地便要扭头逃走,却不及灵力球飞快,下一刻‘轰’一声,被灵力球攻击的粉身碎骨。 一颗蓝色的元丹从空中飞了出来,四九伸手抓住,一看便知是那大鸟的。动物的元丹能够增加修为,四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元丹吞了下去。 她顾不得惊叹自己仿佛强悍了许多的灵力,飞到那长满红色果子的树上,发现那小小的红色果子其实有婴儿拳头大小,椭圆形,近看还莹莹生光。 这是什么?灵果? 四九不能确定,但刚刚那大鸟吃了一串就能立即恢复元气,可见这果子不同凡响。 四九吃了几颗,有多大灵气没感觉出来,倒是酸酸甜甜的挺好吃。 多摘点,让珩之也尝尝。 她把这些果子当好吃的摘了许多,都放进了空间里。 58.罗汉果 她一边摘果子, 一边想,也不知珩之现在如何了?在哪儿?他说幻境里有许多小世界, 如果他们始终不能到一个世界里, 是不是就一直找不到彼此了? 这么一想,四九十分沮丧, 也不摘果子了,一个旋身,落在长满桃树的山崖边的。 抱膝坐在桃树下,不时有花瓣从头顶飞舞而落,四九感觉孤零零的。 要是他也在就好了, 虽然他人总是冷冷的, 说话也很难听,但关键时刻他又总会保护她, 实在是个捉摸不透的人。 “四九,我总算找到你了!”突然,背后传来珩之的声音,紧接着四九便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抱住了。 她僵了一下。 “珩之?” “是我。”四九转身, 看到敖珩之一身青衣,如竹如兰, 正站在桃树下朝她微笑。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 你没事吧?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四九跳起来,拉着他便连珠炮地问。 “怎么?你刚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害怕了?” 这话真是问到四九心里去了, 她连连点头:“可不是, 我遇到一只大鸟, 它要攻击我,我使出了浑身力气才把它消灭掉。哦对了,我还发现了一种红色果子,好像能增强灵力,我拿给你吃,你要是受伤了,吃了这个肯定很快就会好。” 不等四九从空间拿出来,敖珩之握住了她的手。 “不忙,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有没有伤到?怪我,一时没有拉住你。” 四九摇头:“不怪你,是我太慢了。” 敖珩之看着她,眼里露出爱怜的神色。四九红了脸,不知他刚刚遭遇了什么,怎么这样看自己,神情还这么温柔? “你刚刚如何?有没有什么危险?” 敖珩之一愣,继而便笑道:“我不会有危险的,四九,我突然发现,我……” “怎么?”珩之平日不是脑子糊涂喊她‘婉婉’,便是你你的叫,很少叫她四九,猛地听他这么叫,四九心中一颤,瞪大眼睛看他。 “我喜欢你。”他的眼里仿佛盛着光,发亮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她,无端让人想起夏夜如水的月光。 四九愣住了,一时间心里波涛汹涌、一时间又暗流涌动,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一颗心慌忙的无处安放。 静了一会儿,四九才说:“殿下,我知道你有故事,第一次见我时便把我叫做‘婉婉’,你真正爱着的是这个‘婉婉’吧?别把我们混为一谈。”四九总算理智回笼,虽然觉得有些低落,但她还是勇敢地说心中的想法。 她并非没有想过珩之殿下的事,而他的故事从他的只言片语里也很好猜。只是她不愿意去想罢了,一则,珩之殿下离她太远,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二则,珩之殿下不过是认错人,与她其实并无干系。 所以,她从不问什么‘婉婉’,甚至在他叫错时,会马上纠正,决不允许他将自己叫做‘婉婉’,这是她的尊严。 “其实,你们本就是一个人。” 四九愣了一会儿,大笑起来。 “殿下,你别开我玩笑!咱们还是继续找出口吧,东海的地裂还等着您修补呢!” 四九刚转过身便被背后的人握住了肩膀,强硬地将她扳回来。 “你做什么?!” “你就是婉婉,婉婉就是你,你别不承认!” 四九气急:“不是!我不是她!我是四九!我是我自己!” “不!,你是她,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不会放过你!” “不!不!我不是她!我不是!我是我自己!我不是别人!不许把我当别人!”四九伸手要推开他,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奋力的捶打中,她眼前的天地恍惚,一颗心又气又怕,咚咚急跳。 “你醒醒!那只是幻境!” 四九睁开眼,发现桃林不见了、山崖不见了,眼前依然是一片苍茫雪白,自己靠在一块山石下,眼前人正定定看着她,眸光深不见底。 四九猛然清醒过来,难道刚刚只是做梦? 看着眼前人,也不像要吃了她的样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是在追一只大鸟吗?还在山崖边看到长着灵果的树。我怎么了?” 敖珩之放开她,平静无波地说到:“你进入幻境了。看到什么了?一直喊着不许把你当别人。” 四九心一紧,便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的,反正……很可怕。” “按理说,小世界虽然和幻境一样,但里面出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你怎么会被自己的梦境魇住呢?” 四九讶异:“梦境?刚刚只是我在做梦吗?可它……看起来十分真实。还有,我还杀死了一只大鸟,难道那也是假的吗?” “那鸟长什么样?” “蓝色,有长长的翠玉,叫声十分尖利。哦,它的蛋也是青色的。” 敖珩之有些惊讶:“你竟然遇到了碧海鸟?幸好是刚刚出生的,不然你怎么能够打得过它?” “碧海鸟是深海中的一种神鸟,性情暴戾,一般的虫鱼遇到只有死路一条,幸好你遇到的是幼鸟,否则……对了,拿到碧海鸟的元丹了吗?它的元丹可以增加两百年的修为。” 四九一听,瞬间觉得自己走了大运,连连点头。 “可是,你被梦境魇住……除非是碰了什么致幻之物。你刚说还看到一种灵果?” 四九便把遇到灵果的经过以及它的样子说了一遍。 “那是罗汉果。若是在幻境外食用,能大大提升灵力,若是在幻境中,它还有一种作用,便是致幻。会出现心中最想要的东西或最想看到的人,然后被心魔魇住,若是没有及时苏醒,便会在幻境中疯魔。你吃了罗汉果?” 四九悚然一惊,愣愣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跟什么?什么叫最想见的人?胡扯!她才见了敖珩之几面,怎么可能最想见他?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好吗?!四九只觉那什么幻境都是骗人的,不由自主地摇头否认。 敖珩之看着她似笑非笑:“究竟看到谁了,把你吓成这般?” “没有!没看到谁!哎,不对,那碧什么鸟也吃了,它还吃了一串呢,也没见它被魇住啊?” 第44节 敖珩之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你是八百多年修为的妖,长着人的头脑,能和一只畜生比么?它没脑子你也没脑子?” 啊呸!你才没脑子呢! 气是气,但四九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畜生是低级动物,根本不会被自己的梦境魇住,因为它们没有思想。 看他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仿佛打了胜仗。四九心里忍不住想霍霍他,可惜,爹爹说了,要尊敬他…… 四九突然转身:“对了,我还给你摘了很多罗汉果回来,可以提升灵力哦,你尝尝看。”她从空间掏出一捧红色果子递过去。 敖珩之后仰着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果子,冷冷地看着她:“怎么,想让我也进入幻境给你看笑话?” 哦哦,也对,在幻境里不能吃这果子的。 四九尴尬地笑了一下,将果子放了回去:“怎么会?那等出去了再给你,味道酸酸甜甜的很不错呦!” “哦对了,你刚刚去哪儿了?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确定了那人只是梦中自己的幻想,也确定眼前人和幻境中的事没有关系,她便彻底放下心来,一时间又恢复了活泼的本性。 敖珩之面色渐渐变冷,他叹了口气:“我去了另一个小世界,看到了父神留下的许多古籍……也知道,如何修补东海的地裂了。” 事实上,他也险些进入自己梦中的幻境,幸好所在的小世界竟然留有父神的影像,及时唤醒了他。 父神化海的时候他还很小,早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今日在小世界里竟然看到父神的影像,那一刻,他几乎潸然泪下。 父神在小世界里留下了一本修炼聚灵的古方,但那本古方其实是最后一卷古书中缺失的后半部分。还是他为了让自己从幻境中醒来,将手划破了,血流到书上才呈现出隐藏的秘密。 可是,书中说的因是什么他还没有弄明白? “是吗?那太好了,只要我们早点从这里出去,东海就没事了!” 四九的话唤回了珩之的神思,他的神情也跟着放松了些。 两人踏着雪原,继续寻找出口。 “我发现自己的灵力强悍了许多,竟然可以用灵气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水球,那碧什么鸟就是被水球砸死的。不知道我哪里来的灵力?” 珩之一听,便明白她的意思。碧海鸟的元丹虽然可以增加两百年的修为,但在此之前她便有了强大的灵力使出定水波,说明这灵力是在碧海鸟元丹之前获得的。 他自然之道是为什么,但是,却不能告诉她,便没有说话。 四九也不傻,她想,难道是昨晚珩之给她渡灵气的缘故?敖珩之的灵力哪里是她能比的,他渡上那么一点,对自己来说都是非常非常多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渐渐出现了晚霞,火烧云占领了大半天幕,敖珩之看了一会儿,便伸手牢牢抓住了四九的手。 59.因果报应 四九只愣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 他这是怕刚刚的事情再次发生?知道他是为了不让两人分散到不同的小世界,四九忍住没有挣脱他。 他的手大大的、温热干燥。 “这幻境好像能听懂人话, 你才说完要我拉着你不然会掉进小世界里, 然后我就看不到你,果真掉进小世界里了。” “你说我乌鸦嘴, 我听到了。”敖珩之淡淡地回答。 四九心中发虚,不肯承认:“你一定是听错了,那时候你明明已经进了别的小世界,我都看不到你了,你怎么可能听到?” “我那时已经回身找你, 结果刚好听到那句话。” 四九抵赖不得, 朝他干笑了一下。 “谢谢你。”四九低着头,突然轻轻说道。 “原来你也回头找我了, 我当时很害怕就往前追你,大概刚巧错开了。”她状似无意地解释,心存感激。 有的时候,恰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细节, 才更能察觉一个人的真性情。 她知道,珩之殿下并非好性, 在北海时就听三七说过很多他整治北海的事迹, 即使是很久以前的记忆里,他也一直是个很冷淡的人。他这样的人, 即使是袖手旁观、冷血无情, 在旁人看来也不会很奇怪, 仿佛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四九觉得,不是这样。 面对四海的事,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一马当先,这样的人,不会冷血无情。 “不用,我身为蓬莱守护神,自是要保护自己的子民的!” 刚刚还满心感激的四九,觉得脸有些痛。 她深觉自己的觉悟太低,看看人家这境界。四九心里很憋屈。 她停下来,看着敖珩之认真地说到:“殿下,您这样,是要注孤生的。” 敖珩之不语,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听他问到:“什么是‘注孤生’?” 看到他打结的眉头,想来思考半天了,四九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不显:“就是说,您这样大义凛然的神仙,注定了要位列仙班、孤傲永生的!” 敖珩之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你觉得这样好吗?” 四九看他的纠结表情,知道他问的是‘位列仙班、孤傲永生’的话,便说:“世人都觉得好吧,能位列仙班,长长久久的活着,不正是天下修仙者们都想要的吗?” “你也想吗?” 四九看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想吗?自然是想的,人生不过几十载,风烟繁华还未看尽这一生便到了尽头;妖生倒是可以长久,可若是不修仙也永远是躲躲藏藏、不能光明正大活着的一辈子;成了仙,生命的无穷尽自然就可以做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了。 可是,有的东西却又比永生要重要的多。 天空的云霞益发多了,仿佛烈火烧红了半边天空,大地都被映照的红彤彤一片。 四九不由自主握紧了他的手,她有些不安。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怪怪的?”他们已经走到了一片原野之上,辽阔的草原泛着紫红色的光影。 “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制造出来的,奇怪才正常,若是不奇怪才不正常。” 四九顾不得思考他绕弯子的话,只见周围刚刚还一派生机的肥沃春草中间迅速长出许多紫色的植物,它们越长越高,半人深的时候,茎上开出一朵朵碗口大的花朵,红艳艳的,妖冶诡异。 敖珩之拉了她迅速往后退,只见那生着红色花朵的植物仿佛长了腿似得追着他们就移了过来。 “这是摄魂花,若是看了它的花盘或是碰到茎叶便会将人的魂魄摄走。不要看它的花盘,狠狠砍倒它的茎就是了!”敖珩之说着,便递给四九一把镶嵌了水蓝晶石的长剑。 他空着的那只手中也有一柄长剑,只见长剑一挥,一株移到近前的摄魂花便被利刃削断了根茎,瞬间化为青烟消失了。 四九挣开他的手,接过长剑护在身前,转身与他背向而立:“拉着我你施展法力会不方便,这样我们就可以彼此保护了,你带着我往前走吧!” 敖珩之也不再坚持,在前方迅速开道,只眼角一直注意着身后人的动静。 四九觉得这花也不过如此,她低着头只看花茎,手中利剑刷刷砍过去,便有一大批摄魂花灰飞烟灭,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着实不算费力。 她消灭摄魂花之余还不时回头看看敖珩之,见他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前进的速度十分之快,便喊道:“前面还有多远?我们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四九知道这是幻境,只要出现的东西无法遏制他们,便会迅速消失,继而出现别的更厉害的东西来牵制他们。 “你专心!”敖珩之只说了三个字,便不再言语,四九觉得奇怪,这花看起来不过如此,他何以如此紧张? 四九转身看他:“你怎么了?没有受伤吧?” “小心!”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敖珩之青色的衣袂在眼前一晃,她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扑过来的一排摄魂花便刷刷倒在他的刀下。 四九着急之下急忙去看他面前的摄魂花,这一空档足以让它们扑上来。 一转头,一朵硕大的红色花朵正矗立在她眼前,四九一惊,手中下意识砍过去,面前的摄魂花竟然往后一闪,躲过了。 四九眼前飘忽,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她摇摇摆摆便要倒下,身后一直注意着她的敖珩之一个旋身将她抱住,看到她的眼神已经涣散,抬头看向摄了她魂魄的那株花,在他的魂魄被一齐摄走之前抱着四九一闪身钻进了红色的花盘之中。 四九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醒来,就看到自己和珩之一齐倒在龟裂的大地上,周围荒无人烟,天空烈日高悬。 “珩之?珩之殿下?你醒醒?!” 敖珩之缓缓睁开眼睛,四九松了口气。 “我们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被摄了魂么?怎么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 “你希望有事?” 四九没了声,刚刚还是她太过大意才被摄魂花摄了魂,如今没事该庆幸的。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大意了,幸好没事,不然,我又该欠你人情了。”四九小声的嘟囔,敖珩之全都听见了,他哼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是欠了我人情?这次不说什么‘不帮忙你也能脱身’的话了?” 四九想起在北海他为她解围反被她抱怨的事。那时一是因为不认识,她有防备,二是因为,他挟恩图报,她怎么敢承认他的帮忙? “因为是花盘摄了我们的魂魄,我们顺势钻进花盘,这才使丢失的魂魄重新回归本体,只是……花盘恐怕把我们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了。” 另一个世界?四九不再听他调侃,站起来四处查看。 “这里好奇怪,大地龟裂的厉害,你看,远处的河流都干涸了。” 听到四九如此说,两人注意起周围来。 不远处有一片村庄,却不见一点人烟。 两人决定去村庄里看看,结果刚进村庄就被里面的景象深深震惊了。 荒芜的村庄里没有一点儿动静,破败的草房仿佛一座座坟墓。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腐臭,不等走近屋舍,一群被惊动的苍蝇蜂拥而出,敖珩之见状迅速使出法术,将自己和四九包裹在一个透明的灵气罩中,外界的一切,甚至是气体都无法钻进来。 四九对屋里的情景有些猜测,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袖,随着他一步步挪到门口。眼前的一幕让她差点吐出来,拉着敖珩之疾步退了出去。 站在田埂上,四九还心有余悸。 那屋里的尸体已经腐烂的露出了白骨,蝇虫争相食之…… 仿佛田野里也带着那种腐臭的气息,四九一阵阵作呕,却听敖珩之一脸严肃地说:“那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一般情况下,就算家里没有别的亲属,过了这么久,邻里也早该发现了。” 两人对视,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那其他的邻里呢?这里为什么这满村子都是腐臭味?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吗? “我要进去看看。” 四九一脸痛苦的样子,但还是拽着他的衣袖准备陪他进去,却被敖珩之拦住了。 “你就在这里等我,别进去了,估计……还是一样的情况。” 第45节 四九犹豫,继而又摇头:“我们还是一起吧,谁知道这个村庄有什么古怪,是不是有什么妖怪在作乱?我陪你一起。” 敖珩之看了看她的脸色,仿佛笑了一下?四九不确定刚刚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放心,别说这里不会有妖怪,就是有,谁敢在我面前蹦跶?” 四九不再坚持,敖珩之的武力她是见识过的。大罗金仙的阶位不是吹着玩儿的,至少这世上,大罗金仙以上便是上神,不是九重天重要神职,便是远古上神,哪一个拎出来都足以踏平妖界。 敖珩之走前又给她施加了一个保护罩,还美其名曰:“遮阳。” 四九心中一动,他怎么知道自己晒不得烈日? 敖珩之的猜测果然不错,整个村子几乎没有人了,唯一的人也都已经是死人,而且不是年逾半百的老人便是蹒跚学步的孩童,死状十分凄惨,与暴尸荒野无异。 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好几具同样的尸体。有的趴在干涸的河边,有的头半埋在泥土里,那里以前应该是荷塘或者稻田,如今也早就不见一丝水汽。 60.洞庭之灾 “是干旱吗?” 敖珩之知道四九是什么意思, 死去的多是老人或孩子,说明能走的年轻人早就走了, 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守在村里, 可什么样的干旱能让人活活渴死,一滴水都找不到呢? 他点点头:“是, 而且是旱了许多年。” “怎么会?这里的龙君是谁?”四九讶异,这天下除了四海,人间山川大泽也有掌管一方施云布雨的龙君,例如她爹爹,可这里怎么会出现干旱多年滴雨不施的情况? “难道, 是上面的意思?”四九指了指天。 敖珩之不答, 这些在没有弄清楚范围之前,都不能下定论。 但在他看来, 天帝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就算此地百姓有什么失德之处,也从没听说过这种惩罚方式,他更怀疑,这事恐怕天界根本不知晓。 他需要知道这种情况的范围有多大? 辗转调查了三天, 敖珩之才知道,出现旱情的都在洞庭水域周围。 洞庭湖是方圆两千里之内最大的水系, 许多山川河流最终都汇聚于此。云层中可以看到, 这片区域人烟几乎绝迹,除了已经逃去别处的百姓, 受灾人数初计三千多口。 经过查看, 这种干旱造成的后果和他们在村庄看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龟裂的大地、干涸的河流、寸草不生的山野, 到处一片凋零,百姓能跑的早就跑了,留下的都是没办法跋涉千里的老弱病残。 这里不仅是没有水喝,因为干旱还间接造成了饥荒。 他试图往地底深挖了三四米,竟然不见一点水汽,这里最少有三十年滴雨未落! 这样大的旱情,天帝竟然不知吗? 敖珩之突然想起五百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感到洞庭旱情的异常便从东海赶来查探,正赶上自己渡劫,渡劫之后洞庭突然下了三天三夜的雨,缓解了一方旱情。而后天帝对洞庭的旨意便传遍了四海。 四海水族这才知道,洞庭龙王因为玩忽职守,导致下辖区域三十年滴雨未落,早已畏罪自杀。正赶上与他交好的北海龙君前去探望,发现后便立即上报了九重天,并及时为当地施云布雨三天,缓解了旱情。 天帝嘉奖北海龙君仁心仁德,堪为四海表率。并宣布要洞庭湖涸鱼散,绞杀洞庭龙王满门,并下令冥界让洞庭龙王魂飞魄散。 洞庭水域自此后便不再有龙王,周围区域归最近的陈江龙王所管辖。 四海水族一时心有余悸,更有甚者私下议论,天帝手段过于狠厉。 当时他因为刚刚渡劫,在洞庭没有过多逗留,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便没有再关注。如今,看到这样惨不忍睹的场景,他终于明白了。 难怪一向以仁慈著称的天帝会对洞庭用如此重典,洞庭龙王的疏忽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与死去的三千百姓来说,这些惩罚着实不算什么! 那么如今,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敖珩之眼里露出沉思。 四九早已被周遭的一切深深触动了。除了洞庭周围还有挣扎活着的百姓,远一些的地方早已是人烟绝迹,沿途到处都有渴死、饿死的尸骨。 当地的官员早已撤出州府,即使朝廷有援助,对于洞庭一地来说,也无异于杯水车薪。人人自保而不得,哪里会去管别人? 洞庭湖水线严重下降,但湖底还有浅浅的小水潭,周围的百姓就靠着这一点点水,艰难存活着。 夜半时分,四九忍不住拉了敖珩之来到洞庭湖边。 “我的空间里有许多水,可以注入这里吗?” “你想重现洞庭湖?这违抗了天帝的旨意。”敖珩之将五百年前洞庭之事对她说了,如今听她这样说,便想阻止。 四九摇摇头:“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空间里只是一条灵泉,引出来恐怕也不会太多,填不满洞庭湖。我只是想,让他们喝点干净的水。” 她的眼里带着殷切的期盼。 敖珩之一下子就明白了,湖底的那点小水潭,烈日暴晒下早就是一潭死水,浑浊不堪,甚至散发着恶臭。可周遭百姓为了活命,哪里还顾忌的了这些? 四九实在看不下去了。青容姨母曾说,空间里的灵泉是碧水之源,很是珍贵。可是,再珍贵,能比人命更珍贵吗? “你不觉得人命如蝼蚁?他们的死活又不会影响到你,何必去管?” 四九听他淡淡的语气,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愣了很久,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一直以为……原来,你并非我所想的那样。” 失望气愤使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追根究源,这世间生灵千万年前哪一个不是女娲娘娘给予的性命?谁又比谁高贵?今日你作为神仙高高在上,视他们的性命如草芥,早晚有一日,世事轮回,你也会遭万人践踏。” 她看着敖珩之的眼睛渐渐溢出水光,正要转身离去,一把被敖珩之拉住了胳膊。 他眼里渐渐泛起笑意,衬的那张俊美无匹的脸越发好看的让人神魂颠倒。他刮了刮四九的鼻子:“气性这样大?我话还未说完,就朝我撒气?” 他一时出乎意料的好脾气让四九顿住了,这人在想什么?刚刚还一脸漠然,这下突然对她和颜悦色是为何? “没想到,这第一个与我想法相同的竟然是一只小小的青虾。四海这样大,我还不曾听说,哪个水族不认为自己比人类高上一等?”他双手背在身后,遥望干涸的洞庭,夜风将广袖吹起,鼓成一只临航的帆。 “父神去时我才两百来岁,如今连他的模样也早已记不清了。可我读了他留下的所有古籍,他的所思所想早已印刻在我的头脑里,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重振四海威名,更重要的是,重现上古之风。女娲娘娘在他的讲述中,就像生灵之母,她造下的万物应该是和睦相处的,而不是划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这不过生灵自己的自以为是而已。” 他叹息:“可是,时间俞久,我也曾自我怀疑,是不是有些东西根本无可复制?上古早已过去,只有我还坚守着这样的信念……如今,没有人像我这样想,我也从不曾把这些想法讲给别人。” 四九先是惊讶,而后钦佩,最后,有些心疼。 有些东西的确是无可复制的,世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两样东西是完全相同的。 “上古的人类过的好还是如今的人类过的好?” 敖珩之一愣:“要是从物产丰富来说,自然是如今。” “对呀,不仅是人类社会,三界都在改变,而且这改变从许多方面看都是越来越好。虽然上古有德之风遗失了,也不可能再复制相同的世界。但你要相信,什么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有朝一日,德行一定会再次大行天下,而且会比以前更好。” 她没办法告诉他,一切事物都是呈螺旋上升的,虽然不能一模一样,但总会越来越好。 “所以,你是赞成我这样做的,对吗?” 敖珩之摇摇头:“我设置一个屏障,你再引泉水,否则,若是被人看到你身带泉水,恐怕会有些麻烦。” 屏障与外界隔绝,四九所为在外面是看不到的。 正当她将泉水往外引的时候,突然屏障消失了,四九抬头,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人。 他们木偶一般,直盯着四九,脚步出奇的一致,齐刷刷朝中心的四九扑过来。 他们……他们好像,不是人。 “他们……”四九惊吓的只艰难吐出两个字,便被旁边的敖珩之抱着飞出重围,落到一个小山包上。 “这是怨灵!法术施的屏障失效了,说明我们还在幻境中。” 四九顾不得思考他的后半句话,焦急恐惧地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怨灵?是有很大的怨气吗?” 不等珩之回答,山包周围也陆陆续续出现了怨灵,四面八方围堵而来。 “这是幻境,就算我们逃得再远他们还是会出现的!” 四九焦急大喊:“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敖珩之也想知道这个问题,怨灵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来。 “给我水!” “我要喝水!” “好渴!渴死我了!” “我死了都一直惦记着水,我要水!” …… 无数怨灵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原来,四九的空间泉水引来了他们。 “我给你们水,我将水注入湖中,你们去湖中取水好吗?” 四九的声音仿佛被淹没了,怨灵继续在往前逼近,并未停止。 敖珩之不得不带着她再次换了个地方,这里周围的房舍都已经破败,连棵大点的树都没有,三十年干旱,都旱死了。只有小山包还能让他们暂避一时。 四九再次喊了一遍,突然听到其中有声音:“吃了他们!害死我们的罪人!” “不去湖里,要吃了她!” “为什么不给我们施雨?为什么?!” “我们要渴死了!到处都没有水!” “洞庭龙王你不得好死!” …… 眼看他们又要扑过来,四九早已吓的不知所措,只见身后的敖珩之身上亮光一闪,突然,四九眼前一片白芒,等白芒散去,天亮了。 四九和敖珩之站在小山包上,下面便是干涸的洞庭湖,周围一片萧条,青天白日里,刚刚那恐怖的怨灵消失无踪,什么也没有,仿佛刚刚那一幕幕都是梦而已。 “怎么回事?” “境中境。刚刚那些怨灵出现在我们的梦里,但它又不是梦,若是被怨灵伤了性命,便真的会死在梦中。” 四九浑身一颤。 “这里也太可怕了。” 嘴里这样说着,看到远处有一个老妪抱着陶罐去湖底舀水,四九还是不由自主跑过去帮忙。 在不经意的时候,四九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第46节 “姑娘,这里被神诅咒了,三十年没有下过雨了,你们赶紧走吧,再留在这里也会渴死的。” 四九闻言,放松了些:“大娘,我帮你舀水吧!” 老妪没有什么力气,便任由四九抱走陶罐,她嘴唇干裂,有血丝挂在上面。 “姑娘,你是个好孩子,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这里吧,周围死了多少?,晚上我常看到鬼魂,想来,估计我也没多少时候了。” 四九不动声色地将空间泉水掺了进去,转身将舀满水的陶罐递给她。 “谢谢大娘,我再看看,要是不行我就走。” 也不过敷衍之词,老妪离开后,四九继续帮助来到湖底舀水的每一个人,悄无生气地将泉水换给他们。 “死人了!又死人了!王二一家全死了!”有人冲到湖边哭喊。 61.修补地裂 王二住在湖边的茅草棚里, 他是个瘸子,家里还有一个瞎眼的妻子, 两个孩子一个一岁, 一个三岁。此刻,一家四口都直挺挺躺在茅草屋里。 敖珩之带着四九去看了一眼。 他一把拉住要继续往前去的四九:“死者肌肤上有很多黑斑, 我怀疑……是瘟疫。你不要靠近!” 此话一出,周遭的百姓都倒吸一口气,顿时后退了几步。 想来也是,那湖底的水早已不干净,喝了这样的水, 又没有粮食, 三天两头到处死人,爆发瘟疫实在不奇怪。 瘟疫蔓延很快, 不过几天时间,周遭的百姓大部分都有发热、呕吐的症状,肌肤上也出现了黑斑。 “姐姐,你不怕染上病吗?还是我自己来吧!”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抢过四九手中的木桶, 非要自己去舀水。 四九不肯,虽然空间泉水只能解除禁制、生肌美颜, 但没准能够稍稍抵抗一下瘟疫, 毕竟这泉水可不是一般的水。出于这样的考虑,她恨不得给每个来舀水的人都把水替换成泉水。 敖珩之看她十分疲累, 便给彼此身体都下了防护术, 接过她手中的木桶, 舀了水递给四九,四九趁机将水替换,这样好歹她能轻松一点。 不知什么时候,四九突然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黑漆漆的让她想到那个满是怨灵的夜晚。正这么想着,她便觉得眼前的地方有些熟悉,正是那晚所在的小山包! 怨灵又出现了。这一次身边没有珩之,四九又惊又怕,正要使出自己的灵力攻击这些怨灵,却见周围的怨灵都停了下来。 “救我们!” “仙使救我们!” “谢谢你,不嫌弃我们!”突然有怨灵跪下向她磕头。 “我们被困在这里几百年了,求求你救我们出去吧!” 四九战战兢兢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我该怎么救你们?” “仇人一日不受到惩治,我们便一日不能去投胎!” “要洞庭龙王灰飞烟灭!” “洞庭龙王不是早已受到惩治了?”她想起珩之告诉她的故事。 谁知,怨灵突然一阵哀嚎:“没有!惩治他!惩治他!” 眼前一阵白光萦绕,周围的怨灵被攻击的后退了几步,敖珩之的身影已经到了四九身边。 “这是梦!启动破梦决,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四九迅速双手挽了几个招式,和敖珩之紧紧站在一起,只见周身突然轻盈起来,四九知道他们会马上从这个梦境中出去。 离开时,怨灵竟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仿佛是默许他们离开,只在渐渐远离时,听到隐约的话语:“你们德行加身,怨气不能奈你们如何,只请求仙使,帮我们报仇……” 敖珩之突然出声:“冥冥自有安排,只要你们说的是真的,我定会还你们个公道!” 再次醒来,四九发现他们在东海之中。 他们竟然意外地从幻境中出来了。 “幻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一切皆虚妄,可身处幻境的人所作所为又皆是真实的。若是在幻境中为人所害,便会死于其中;若在幻境中积德行善,也会真的施惠于人。 所以,虽然是幻境,但你帮助过的人却真实存在,也会因你而活下来。没想到因为你的积善行为意外获得机缘,让我们得以脱身。” 敖珩之看着她,目光明亮。 他一身青衣纤尘不染,虽然度过了几天奔波狼狈的日子,但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 四九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敖珩之嘴角微翘,神色不明地一笑,便一挥袖转身向前走了。 “幻境中虽过了好几日,于现实不过几个时辰罢了,怎么才几个时辰人就傻了,还不快跟上?” 四九这才一愣,连忙跟在他身后。 “殿下说笑,不过出了幻境一时太过开心罢了。” 敖珩之也不理她掩饰似的牵强理由,想到她身上未融尽的龙鳞,便淡淡说道:“东海地裂要想修补,还要你帮忙,一会儿听我安排,别由着性子和我别苗头。” 他很清楚,这丫头似乎从来没有尊卑的意识,对于别人的话,不管是谁,除非她自己意识到不能惹,刻意克制,否则便会顺着性子来。若是说了她不乐意的话,她便会直接当场反驳。 按理说,他的话,这四海还没几个人敢当面反对,但唯独她,他不能保证。 四九一听,心中打鼓。怎么还要自己帮忙?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虽然心里疑惑,四九倒也没直愣愣便问。 视线里是熟悉的珊瑚树、青荇草和往来的虫鱼,但四九一时也没搞清楚这是东海哪一处?倒是前面的人走的飞快,仿佛轻车熟路。四九便不再疑惑眼前的地方,继续想他刚刚的话,终还是旁敲侧击地问道:“我只是一只只有一条灵根的废柴虾,修补地裂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敖珩之不答,四九等了一会儿便不说话了。 自己是不是问的太多了?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说的事?还是说,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一用,而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四九着实脑补的厉害,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穿山海的废墟便在眼前了。 出来的地方竟然离南廖这样近? 四九暗暗慨叹一回,便看到诡域外的人群一阵骚动,一个熟悉的身影飞跑过来,是阿娘。 “四九!我的儿!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阿娘就要跳下去寻你了!”阿娘扑过来,一把抱住她,便爱怜地抚摸她的头,一旁敖珩之冷眼看着她。 后面的东海水君也扑了过来,不过他是着紧龙四子殿下。 “殿下!天君保佑,殿下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殿下,不知那地裂下面又是何种境况?这地裂……” 果然不愧是东海的后勤总管,对东海诸事比龙君还要仔细上心。 敖珩之眼尖,已经看到后面一身金龙袍服的东海龙王,便越过水君,到了龙君面前,随意拱了拱手便道:“我已找到修补地裂的法子,不过,这不是一时之工,需要二百勇士助我,其他人请后撤三百里。” 众水族一听,顿时哗然,大家都又惊又喜,议论纷纷。 水君一听更是喜上眉梢,不等龙君发话,便眉开眼笑地喊道:“好好好!我们这就撤退!” “嗯?”东海龙王从喉间发出一声龙吟,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水君的笑顿时僵在脸上,马上又狗腿地凑到龙君身边:“臣鲁莽了,我等,谨遵龙君示下!”说罢,便对着龙君俯身拜倒。 龙君只挥了挥手,示意水君安排,便拥着众多仆从回了水晶宫。 二百勇士挑出来后,周围其余人等便要撤退,阿娘拉着四九便要走,四九一时无措,自己是走呢还是不走? 看珩之的样子,或者有这二百勇士已经用不上她了? 四九想,自己还是识相点走吧,真戳在这里,一会儿用不上被他赶,那就丢脸丢大了。 谁知她刚挪了步子,旁边的人便看了过来:“你留下,有用。” 水君只看了敖珩之一眼,便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命令,也没理四九,只朝青媛一行人示意马上后撤! 青媛说到底只是普通水族,连龙宫属臣都不算,水君命令一下,她必须马上执行。四九怕阿娘为难,便说:“阿娘你先回去吧,我帮忙完了就回南廖找你。” 青媛更是来不及也不能问一句,你能帮什么?便被虾兵蟹将赶着急急忙忙撤退了。 敖珩之让二百勇士散开,十里一人,分别驻守在地裂各处。 不知他在水麒麟耳边说了什么,水麒麟突然化成人形,变成了一个俊俏的童子。他走到四九身边,十分恭敬地垂头行了一礼,目光有些不敢看四九。 “请紫玉元君于我一道去一趟蓬莱!” 四九不解地看向珩之。 “还记得苍苍子?去那里将我的云台带来。” 继而,四九便听到他的腹内传音:“云台之上有一宝镜,取下宝镜,用你的手按上三下,便能将云台与玉井剥离,届时你将云台缩小,放进空间带来即可。” 四九便也用法术传音给他:“为什么要我去?这里似乎你去蓬莱才是名正言顺?还是说,这里离不得你?” “我要与二百勇士共同施法,将东海之水控住,知道你将云台送来。”这次他是直接说出来的,留下的勇士都能听到,四九解了疑惑也不好再耽搁,便点了点头,坐在水麒麟背上,一瞬间便去了蓬莱。 有水麒麟在,蓬莱很快便到。 他又化成童子模样,对四九弯了腰,伸手示意:“这里便是蓬莱,蓬莱境便是我没有殿下的允许也是不能进去的。我便在此处等待元君出来,再带元君回东海。” 感情这神兽的作用就是充当交通工具? 四九心里咂舌,便不再多说,拿出苍苍子握了几下,苍苍子迅速变成一只小舟,带着四九进了蓬莱境。 出来的时候,四九有些疑惑,以前未曾注意,刚刚才发现,那云台和井边的苍苍树竟然与玉井是一体的,仿佛它们同根而生。 而且,那宝镜下面也不是什么机关,而是……来自现代的四九觉得只有指纹系别系统可以形容。 可那样的机关怎么自己的手就可以开启呢?她不觉得珩之会这么粗心大意,要她说,这种宝物就该让他本人的指纹作为唯一的钥匙才最保险。 回程的路上,四九见水麒麟一路对她的态度,便好奇道:“你是珩之殿下的坐骑?真是特别有礼的坐骑呢,听说神兽都是很凶猛的,你怎么这么温顺呢?” 水麒麟心里悲伤逆流成河。 他随殿下回了东海才知道当初做了什么错事? 若四九只是人间一普通女子也罢了,为了殿下利用她一下也没什么,可她偏偏是殿下的旧相识,而且,殿下貌似还动了真情……他现在只求四九不要因为以前的事记恨他,若不然,在蓬莱他的地位很可能从大管家直接降到槐树精之下,连鸱鸮都不如。 “水麒麟忠于殿下,殿下的命令就是我的使命,不敢暴虐。”水麒麟的声音都尽量控制的比较柔和,害怕四九算旧账。 可惜忘了很多东西的四九根本想不到,这便是在人间“背叛”她的五皇子赵云。 她此刻只觉得,有这样一只瑞兽的珩之殿下真的是很幸运呢! 第47节 62.侍书童子 敖珩之将四九带来的云台变回原来大小, 他使出灵力,只见那巨大的云台渐渐飞入空中, 在诡域巨坑上空, 巨大的玉色云台在灵力的控制下飞速旋转起来。 仿佛过了很久,四九眼睛都快酸了的时候, 终于发现云台出现了变化,玉色的云台好像在一点点融化。 而此时的敖珩之神情也越来越严肃。若是在地面,众人便会发现,他的额上早已渗出细细的汗珠。可在深海,大家只能看出他严肃的神情, 说明此刻正在紧要关头。 巨大的云台本是他平日休憩之处, 没想到在幻境中偶然得到的古书上说,云台和苍苍树与泉眼竟是同时而生, 自出现之日便是一体,这云台经受深海千万年的浸润,是最好的补海之石。更因为它与泉眼玄妙的关系,而与四海天然便有融合之力, 用它作为修补地裂之物再合适不过。 眼前的云台不停旋转,不知又过去多久, 巨大的云台终于融化成了一团巨大的玉色液体, 在敖珩之施下的的灵气团里光华流转、静静流淌。 敖珩之一声令下,二百勇士皆换了个阵法, 顿时早已不再倒灌的海水像有东西挤压一般, 拼命往外流走。以巨坑为中心蜿蜒四散的地裂周围瞬间出现了无水的状态, 仿佛在深海有了一处人间。 敖珩之将融化的玉液注入裂缝之中,曾经那海水怎么也填不满的裂口,瞬间便被玉液填满,所有的裂口一瞬间都消失了。不一会儿,玉液停止流动,变成了和周围地面相同的颜色,彻底和大地融为了一体,整个东海仿佛不曾出现过地裂。 二百勇士欢呼。 四九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 “我该回去了。”一切结束后,东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四九便向他提出辞行。 敖珩之正在和水君交代事情,闻言看了水君一眼:“这小青虾我用着颇顺手,你安排一下,让她到蓬莱当差。”便不再理会四九了。 水君哈哈一笑,很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殿下需要,我们南廖属民非常乐意效劳。” 四九瞪眼,两人说来说去,就是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意见,仿佛说的事和她毫不相干。 “我……我不会当差,我很笨手笨脚的!” 敖珩之不理会,径自转身往水晶宫而去。 “不会就学!能到蓬莱给殿下当差是你几百年都修不来的福分,小虾你要惜福啊!”水君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模样,压低声音劝四九,生怕她把到了眼前的机会丢了。 “这偌大的四海,有多少人想去蓬莱让殿下看一眼都去不了,你能被殿下选上,得多大的运气?别矫情了,赶紧的,跟着我!” 于是,这一路上,水君便向四九介绍了近三百年来,珩之殿下在四海是多么地受欢迎?暗中爱慕他的女子有多么的多,排起队来几乎能绕着四海打几个来回。她们又是如何的痴情,甘愿付出一切,只为让珩之殿下垂青。 四九惊叹,原来他这么受欢迎? 那自己更不能去了! 一、她平日里斯文,偶尔却是个花痴(都是被阿娘怂恿的)。这么个帅哥又这么有能力、油菜花,她怕自己哪一日做出有碍风化的事来。 二、若是阿娘知道了,必定和其他人一样反应,甚至会极力促成她和珩之殿下,说不好会做些什么事? 而最最关键的,她不想招惹他。 很久以前她就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代门当户对都是两个人平等相处的基础。 不说金钱和权利的自我选择,只说两人的性情,正因为“门当户对”两人的三观才能尽可能地契合。就像王子和灰姑娘,注定不会有太多共同话题。几乎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磨合观点,这是个很艰难的过程。 就像前世里那个男人,当她还是父母的掌中宝时,他们看起来深情默契,当父母去世,她一朝沦为底层百姓时,他的爱情也变了,无情地抛弃了她。 这就是门第的差别,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她无法反抗、也没必要得罪东海的后勤总管,只能被乖乖地安排到蓬莱,成了珩之殿下身边的侍书童子。 作为侍书童子,四九自然是不能自己随便行动的。跟随珩之殿下一道去了水晶宫。 这是四九第一次进东海水晶宫。 东海的豪奢果然名不虚传,水晶宫的富丽堂皇也是北海所不能比的。 除了惯有的奇珍异宝装饰,每一座宫殿都让四九不由联想到天界宫阙,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不过,四海本就隶属仙界,屋宇建设仿似九重天也正常。 龙宫在地裂中多少也受到了损坏,不时能看到来往的虾兵蟹将在忙着修补。 见到敖珩之一行人,迎面过来的一队虾兵俯首行礼。 “龙君何在?”敖珩之喊起之后,便问那带头的小兵。 “禀告四殿下,龙君正在重华殿议事。” 来到重华殿,果然有众多东海属臣正在一处议事。龙君端坐上首,见到敖珩之十分高兴,站起来亲自拉了他的手往回走。 “听水君来报,地裂已经完全修补好了?” 敖珩之不动声色地推了龙君要拉他一道坐的手,坐在了龙君左下首。 “禀父君,地裂已经完全修补好了。” “好好好!我儿这次立了大功,想来天道又要给你加诸许多功德,这是大好事!这样,把上次北海龙君呈的紫玉混元练气鼎赐给四殿下!” 下面的水君应是。 敖珩之早已适应了敖广这个调调,也没说什么。 倒是四九,想着地裂若是不能修补,东海恐怕危矣,如此大功,东海龙君就一个练气鼎打发了? 倒不是觉得练气鼎不够贵重,要知道练气鼎对于敖珩之这样的大能来说是个修炼的好宝贝,可以自己炼制许多法器。 可是,再贵重的物品,他作为上位者赏赐给下臣,一切就变了味道。 敖珩之的所为对东海可以说是再造之恩,就算什么也不赏赐,只要东海主人敖广一份真诚的感激之情,想来也会令人更舒服些。 他感激吗? 表面看来挺感激的。 他真诚吗? 表面看来也挺真诚的。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四九虽然感觉有些不妥,可到底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更何况,她只是珩之殿下身后毫无存在感的小童子,也没必要有什么想法。 四九低眉顺眼立在珩之殿下身后当壁纸,听着他在敖广耳边轻声将幻境中的所遇所闻告知,敖广神色一禀,看了眼下面的众臣,也压低了声音。 “五百年前洞庭那件事早已尘埃落定,如何会出现这样的怪事?而且,当年天帝旨意当中说的是六千百姓,如今怎么只三千?” 百姓因干旱和饥荒,初期是只有三千人受灾,可因为荒野曝尸和水源的不干净引发了瘟疫,洞庭一带连着周围州府都有不少人染上,后继又死了近三千百姓,合计可不就是六千。 而幻境中只有三千,要么是四九的灵泉起到了一定效用,再不然就是他们离开的时间点还只有三千人受灾,后续还会有更多人死亡。 敖珩之想到这些却没有说话,四九的空间有些不一般,他并不希望敖广知道她的事。 见他沉默地摇头,敖广眉头紧皱,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依你看,那怨灵口中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洞庭龙王未死?或者没有受到天道制裁还在逍遥法外?” 敖广一惊,看着敖珩之龙目圆睁:“这话不可乱讲!三界之内,谁敢公然违抗天帝旨意?就算是早已超然物外的东华帝君等上神也不会公然与天道对抗。” 敖珩之看着他神色不变,不再说话。 敖广兀自沉思了一会儿 ,才又笑道:“毕竟是在幻境中,难免有些不能解之事,幻境历来缥缈玄秘,有许多神奇之处连许多上仙都不能看透,也许并没有什么,只是你多想罢了。” 敖珩之浅浅笑了一下:“父君说的是。” “儿臣只是觉得,东海此次地裂,说不好是什么缘由?就怕是哪里有了失德之处,才遭天道惩罚。” 此话一出,敖广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东海是他的本、他的根,一牵扯到东海,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哦?我等刚刚正在与陛下谈论此事,正不解东海为何会遭此大变,难不成珩之殿下已经有了答案?”水君正好过来,听到敖珩之的话一时吃惊,声音便有些高,在座众臣都听得正好,大殿里瞬间便安静了。 “珩之也只是猜测,水君既如此说,不知大家讨论出什么结果不曾?” 哪里有什么结果? 众属臣管起水族事务来,那能头头是道,可让他们思考地裂的缘故,那真的是门都摸不着。 听众臣纷纷抱怨,敖珩之便问水君:“那不妨顺着珩之所想,水君和众大臣们也一同想一想,近些年来,咱们东海可是有为非作歹之徒?或者做下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 水族属臣也是赤诚之心可昭日月,连忙竹筒倒豆子似得,将什么纳小妾、偷法衣、欺负修为低的虫鱼等等事件都一一如实托出。 水君在一旁听了,暗暗咬牙,好呀,一个个的竟背着他做出这些事来,看来东海的治安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敖珩之倒不知道这意外的一手,让东海的风气肃然一新。抿了口花露,他一一细听下来,也无甚收获,余光看到四九正扯着袖子数上面的竹叶,心里便忍不住想笑。 这丫头从让她做书童起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主动说,书童是男子,她即做了书童便应做男子打扮,行事也方便,一眨眼便换了一身男装,倒是衬的她唇红齿白格外俊俏。 看到她郁闷,敖珩之就觉得开心了许多。 “你,上前来。”敖珩之突然出声,众人都默默停止了说话,一一竖起了耳朵。不知珩之殿下要做什么? 63.天帝旨意 敖珩之又喊了一遍, 魂游天外的四九才终于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她浑身一震,连忙恭敬地挪到他身后, 乖巧地问到:“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众臣微讶, 这小童和殿下说话竟如此随意?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地裂是如何情形、如何修补的都看到了, 说说,你觉得是什么缘故导致了东海地裂?” 众臣更惊讶,这小童能知道什么?殿下时而威严时而莫测,这性子实在不好捉摸啊! 四九也十分惶恐。这个你问我我哪知道啊? 可已经被他架在了这里,今日就是不知道也要编出个东西来。 四九绞尽脑汁。东海与仙界一荣既荣一损既损, 况大臣们刚也说了, 近来和仙界众神仙也没什么过节,那么应该不可能与仙界有关;魔界?哦不, 三界乃神、人、鬼三界,并没有什么魔界,这只是四九受前世影响,总不自觉将鬼界当做魔界的缘故。鬼界也没听说有什么大魔头与东海有仇的……人界更不可能。 想了一圈, 四九觉得无从下手。 敖珩之看她纠结的表情也很难受,正要说话, 就听下面突然有人声朗笑。 墨昀在下面看了半天了, 那个小虾子使劲皱眉头做出一副沉思模样,间或又夹着一脸便秘表情真是能让他笑一年。 “珩之殿下何必为难她, 这童子一看就是那脑子混沌还未开化的小虫子, 问她?不如去问龙宫外的珊瑚树去!哈哈哈!” 众人哄笑。 龙宫外的珊瑚宝树传说日日受龙宫庄严宝气熏陶, 已经开了灵识,可跟四九一个已经有修炼道行的小仙怎么能比? 这黑龙如此说,明显就是在嘲笑她无知无能! 四九愤怒,不得不把在如今看来很荒唐的那一套搬上来,斟酌一番才说:“上古有云:天地混沌如鸡子。后来盘古大帝开天辟地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第48节 小童子今日就大胆设想一番,既然鸡子中有黄,那么天地恐怕也不是只有一层。说不定在四海之下还有一片浩瀚的海域,只不过往日上下海域没有共通,所以才各自分浮,相安无事。 可咱们南廖的穿海山贯穿东海,说不好就与下面那片海域相接了,若是下面那片海域就像巨浪一般日日拍打着穿海山,终于有一日,穿海山被撼动沉了下去,搅动东海,这才使得上下海域的阻隔被打破,才使东海出现了地裂也未可知?” 四九想着板块运动的原理,尽量说的大家都能明白,便编了这么一个说法。既然没有怀疑的,那便谁也不牵扯,就这么胡扯海吹一番,总比当闭了嘴的蚌要好些,免得有人奚落她。 众人一听,倒是真的沉思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敖珩之嘴角勾起,看了眼墨昀:“西海大皇子觉得,我这书童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墨昀嗤笑一声:“什么荒唐说法?简直是狡辩!” 四九对他一抱拳:“小童无知,只是从殿下书阁里看了几日闲书,自然比不得在座的各位大人们渊博。就算是狡辩,若是能比大皇子还未开化的脑子要灵醒上那么一两分,我也就知足了。” 蓬莱书阁里的书可都是上古青龙留下的卷宗,能从那里看书的都不是普通人,众人一听,看四九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又听她言语讽刺大皇子,都忍不住暗暗笑。可不是,这小童再怎么,好歹脑子还算灵活,说出的话也并非毫无根据地杜撰,可你西海大皇子站这半天也没见说一句见解,比起这小童子,可不是更笨了? 就连敖珩之这个主人都勾起嘴角,显然是很赞同这话了。 墨昀气得几乎一个倒仰,正要回击,突然,从殿外传来一个浑厚高亢的声音:“东海龙四子敖珩之速来接旨!” 一群仙衣飘飘的仙娥和仙使飘摇之间,已经到了龙宫之外。为首的仙使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圣旨,神情肃穆庄严。 众水族大惊,天帝竟然有旨意下来。 片刻,大家便纷纷从大殿内出来,墨昀自然也顾不上反击四九,随众人迅速出了龙宫,跪地迎旨。 以四海存亡为己任,入世累六千功德,继承上古青龙遗志,救活北海泉眼,如今又修补东海地裂,圣旨历数敖珩之近千年来的功绩,在最后任命他为青溟神君。 旨意一出,众水族皆惊。 要知道,神君并不是一般的仙阶,而是上仙品级。四海之中,也只有执掌一方的四海龙王可称一声神君,因为他们作为龙君是已经受到天道点化的上仙。而除此外,即使是龙太子、龙母,也只能算是沾了龙王的光,称一声仙君就算了不得,本质上,还不算位列仙班,证得神道。 而敖珩之虽然已经是大罗金仙的修为,也算是凭自己本事位列仙班的神仙,可与龙王比,还差一截,而这旨意一出,他便从此登上上仙之境,隐隐与四海龙君平起平坐。 换句话说,若东海龙王是四海的最高领导人,那么敖珩之就是仅次于他的副级。 在场知道内情的倒不觉得奇怪。在此之前,天帝对敖珩之的频频赞赏和礼遇就说明,天帝十分赏识他,大概出于培养之故,才迟迟不曾嘉赏于他。 可心里明镜似得大臣都知道,他在四海的地位早已不再像过去,所以,在北海,他的位置与北海龙君几乎齐平。这次又拯救东海地裂,再立奇功,天帝也终于颁下旨意了。 敖珩之脸上并无太多表情,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只有四九,心里震惊荡漾了好久。 虽然升官了很好,但是东海龙王对他的态度已经那么奇怪了,天帝如今这旨意一下,他岂不是被架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四海需要副级吗?开什么玩笑,东海龙王绝对不会高兴多一个人干扰自己行事的。 四九一边震惊、一边忧虑,跟着敖珩之接了旨,收了几十箱子的赐礼,送走仙使,又恍恍惚惚地回了蓬莱。 蓬莱的内殿极大、极宽广,四壁也不知镶嵌的什么材质,金碧辉煌、流光溢彩。 敖珩之坐在绵密柔韧的青荇草编织的矮塌上,背后两边的璧上嵌着巨大的东珠,柔光雪亮。面前的红玉珊瑚几上正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泡茶器具,他手指轻转,那碧色茶汤便如高山流水,一泻而下,手法娴熟极了。 四九看着他有些惊叹,刚刚的圣旨就随意放在手边,他却能安稳如山地悠闲煮茶。而且,这人间的煮茶手艺他竟然也会,真是……他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也是幻术吗?”四九记得,龙九子府中的假山流水就是幻术营造出来的。 敖珩之手一顿,看她的目光仿佛在说‘你可真是个人才’。 “东海的生活宁静安逸,难免需要一些人间事物消闲,煮茶算一项,简单的控水术而已,你要不要试试?” 这么一说四九就明白了,控水术她也会,又因为他刚刚的目光,四九觉得有些丢脸,摆了摆手,不想让自己愚蠢的样子展示人前。 “我帮你把它收起来吧?你也别太不在意了,这毕竟是天帝的旨意,放哪里合适呢?”四九指了指他手边随意摆放的圣旨,便自然地伸手捞了过来,卷好四处看。 敖珩之不以为意,指了指摆在大殿中的几十口红木箱子,那是仙使带来的赏赐。 “就和它们放一起吧!” 四九迟疑:“这样好吗?” “哪里不好?” “这样,那位知道了会不高兴吧?”她指了指天上。 呵!敖珩之看她的呆样子有些想笑,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到:“天帝自在我心中,不需要这些死物证明!” 原来也不是完全的不通世故嘛,知道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也可以了。四九欣然按照他说的,准备将圣旨塞进箱子里。 结果,她险些被几十箱子的灵石、法器、法衣闪瞎了眼睛。 “阿娘啊,四九的小心脏要跳出来了!好多好多钱啊!” “嗤!就这点出息?”敖珩之走了过来,看到四九两手捂着胸口,脸颊泛红,眼睛里放光的模样,忍不住讽刺她。 四九一脸悲愤地看向他。知道你很有钱,不然怎么连住的房子都好像镶了黄金?知道天帝赐下的肯定都是宝贝,但亲眼看见还是被深深震惊了,那一箱子一箱子像小山一样的亮闪闪的灵石啊,尼玛太有钱了! “想要的话自己拿吧,这些箱子一并都放在仓库里,里面还有我这些年收集的法衣、法器,不算少,够你用了!” 何止是够用,是很多很多很多好吗?! “这件法衣不错,能防御艳阳灼晒,还能防风,正适合你。” 四九很想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我爱钱,但君子爱财有道,这些钱我是不会要的! 可是,看到敖珩之手里华光闪闪的法衣,她说不出来了,真的很好看啊,冰丝样的质地,穿上一定很柔软、很舒服吧?可怜,自从北海集市上看过法衣展览后,她其实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一件呢,这件又这么好看…… 四九艰难地接了过来,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神色,敖珩之不动声色地勾了唇角。 四九到底没有再碰其他东西,将圣旨放好,命仙娥将这些东西全都搬去了仓库,钥匙她重新放回敖珩之的大总管水麒麟手中。 敖珩之不看书的时候,四九就待在巨大的藏书阁里,找各种话本子看。 可惜,龙神留下的都是稀世古籍,如此高大上的地方,哪里有供人消遣的话本子?连地理志也寥寥无几,四九翻了几本地理图志,便将圆圆拽出来说话。 64.双灵根现 “哎, 刚刚一时被灵石耀花了眼,忘了提醒他了。”四九拽着圆圆的两只耳朵, 命令他和自己眼睛对眼睛, 继续说。 “不知道天帝这样做对他是好是坏?你说,我要不要提醒他, 最近低调一点?” 圆圆转了转大眼睛,不好给她什么建议。 “殿下历来不是爱张扬的人,行事从来就不高调。可是他又从不拘束自己,行事自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则,不爱刻意宣扬, 也从来不知道低调是何物, 只是因为做事沉稳,所以给人低调不爱张扬的假象。 对于这样的殿下, 你怎么让他低调?他会听吗?” 四九觉得这样的他很熟悉,听圆圆这样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仿佛他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那就这样, 随他?” 圆圆不想和她讨论前主人的事,他过去被殿下折磨够了, 现在虽然还受他辖制, 可他现在的主人是四九,能不提过去就别提。 “你这件法衣好漂亮, 比我见过的许多仙子的还要好看。”圆圆岔开话题。 四九一笑, 弯月一般的双眸晶亮:“这是珩之殿下送给我的, 好看吧?” 圆圆郁卒,这个话题找的不好。 他胡乱点点头,便问:“是天帝赏赐里面的吗?” 见四九点头,圆圆一下子来了精神:“里面一定有很多很多灵石吧?殿下没有分你一点?” 四九讪笑:“是有很多,殿下说,让我……随便用。” 圆圆差点当场跳起来:“太好了,我们一起去东海集市吧,听说那里有许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再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了!”他终于可以不用待在无聊的藏书阁里了。 四九拽住准备往下窜的圆圆:“可我……不打算用!” “殿下给我法衣,我喜欢就接着了,但其他的东西不属于我,我不能拿!即使殿下说我可以用,可我又不是没手没脚,又不缺吃少穿,无故拿别人的东西是可耻的!” 圆圆恨不得抱着她的头摇上两下,看她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很多很多灵石,去买法器、法衣和聚灵方子吗?什么叫拿别人的,殿下的就是你的!” 四九顿时变了脸色:“圆圆,你说什么呢!你这叫以权谋私!”她以为圆圆说的是自己可以凭职位之便,拿些灵石是可以的。 “我是很想要灵石,那是为了修炼。可是若不是我自己的灵石,我会觉得不安。更何况,想要修炼,这藏书阁多少有益的古书卷宗?还有珩之殿下帮我,怎么修炼不成,何必舍近求远?而且,阿娘知道我来了蓬莱,让二三哥哥给我捎了很多灵石,你若是想吃好吃的,我有灵石的。我带你去集市?” 四九也看出,圆圆分明是自己贪嘴,却大义凛然地想套路自己。她也不小气,自己的灵石买不起珍贵的法衣法器,买吃食是足够的。 敖珩之来找四九,正听到这些话,他心中感慨,再没有比她更傻的了。 “先别去集市了,有人找你。” 珩之殿下的声音传来,四九抬头,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踱了进来。 他口中的人是墨昀。 大殿中正百无聊赖,抱臂靠着柱子四处看稀奇的墨昀见四九出来,顿时恢复抖擞的精神,仿佛好斗的公鸡。见四九问他来蓬莱的缘由,他便说道:“嗨,小虾子,听说珩之殿下为人端方持重,法力又高强,我就被发配到这里投靠他了!不过还好,有你陪我斗嘴,也不算寂寞了!” 四九不是很明白,看了看旁边的珩之,又看看一脸失意的墨昀,不解道:“谁发配了你?为什么发配你?什么叫投靠珩之殿下?” 墨昀看样子不想解释,否则不会说的那么笼统,可四九不喜欢稀里糊涂。见她问的详细,墨昀也不顾这是在做客,一屁股坐在青荇草塌垫上,拿了几上的红海果便啃,一脸郁闷。 “我随东海龙君去了一趟北海,无意救了八公主,北海龙君说什么赏识我,东海龙君便做了个人情,荐我来蓬莱帮你家殿下做事!还说什么你家殿下端方持重、法力高强,嘁!我墨昀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也不做屈居人下的玩物!” “那你还来干什么?”四九怼他。 墨昀一噎,半天咳得说不出话。 “我说,你,能不能,说话委婉一点?” “我虽不屑,到底不好弗了龙君的好意不是?” 敖珩之哼笑了一声。四九不知他墨昀在西海的尴尬位置,他还能不知道? “什么不好弗了面子,不过是在西海过不下去了,有这样进蓬莱的机会又怎会错过? 何必说的这么清高?” 四九没想到,珩之殿下原来不是只对她一个人毒舌,这是看不惯就怼啊!也太真性情了。 墨昀猛地站起来便往外走,看着是受到侮辱,实在气急了。 “别啊,殿下就这样的性情,话虽难听了些,你也别这么脆弱,经不起一点打击啊!更何况,殿下也不会是把人当玩物的,你再考虑考虑啊!” 墨昀脚下慢了,他确实犹豫了。他以为的结果没出现,完全没想到这两人是这种反应,如今不上不下可如何是好? “你尽管走,谁给你的人情你找谁,免得本殿接手这个麻烦。”敖珩之的话毫不留情。 第49节 墨昀反而不打算走了,他潇洒地转身,将乌黑的长发往后一甩,一脸无赖的笑。 “既然殿下都如此说了,那我更不能走了!既然承了龙君这番好意,我不学到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自己?更何况,上次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怎么能走?!” 四九对这个人彻底无语。她能感觉到他本质不坏,可无论说的话、做的事都让人气得咬牙,实在没办法与他心平气和地讲话。 敖珩之更懒得与他计较,干脆一甩袖子走了。倒是有小童子来请墨昀去洗漱,并安置了客房给他住。 第二日,四九正要去找珩之殿下指点法术,路上却遇到了墨昀。他正举着一把巨斧在劈柴,每劈一下,嘴里便骂一句,四九走进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臭虾!劈死你!” “狗屁殿下!竟然让我做杂役?啊呸!” “我堂堂……西海大皇子,让我劈柴?!去你的!” …… “臭黑龙!你在说谁?!” 墨昀看到她来一瞬有些尴尬,马上又将手中巨斧一扔,坦然自若在一块木头上坐了下来。 “怎么,没听见?要不要你大爷再骂一遍给你听?” “你可恶!珩之殿下好心收留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竟口出恶言!” 墨昀肩一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四九气极了,手中灵气一击而出,墨昀轻巧地避过,反而哈哈笑了,对着四九做了个鬼脸,任由四九用灵气攻击他,这小妖的法力还没有让他怕的! 谁知,乐极生悲。 四九使出定水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墨昀打过去,墨昀还在洋洋得意,本以为一闪身便会避过,却不想那水波速度极快,其中灵气很深厚,猝不及防将他重重摔到假山石上,差点没把腰折了。 “你,你怎么,这么厉害了?” 四九也有些瞠目结舌,在幻境中杀碧海鸟的时候她也使过定水波,可没有这么大威力啊?虽然知道自己受殿下熏陶,在聚灵上有了些心得,可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进步,这简直就是飞速成长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好像比以前强大了很多,难道蓬莱的聚灵方法就这么厉害?” 四九见他半天没能从假山石里爬出来,还以为自己把他打死了,过去想把他拉起来,却不想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一拽,险些倒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还死死扣着她的手腕。 “放手!你这个卑鄙小人!” 墨昀听话地放了,他躺在碎石上,也不动弹,皱紧眉头。 “你竟然是双灵根极有修炼天赋的水族?” 四九讶异,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两条灵根?不是只有一条吗? 什么叫极有修炼天赋? “四海水族除了龙族,都是虫鱼精怪,自然的修炼方式进阶极为缓慢,甚至需要几百上千年。 若是灵根越多,说明修炼天赋越好,在水族中单灵根的最为普遍,双灵根的也有,但不多,最最难得的五灵根奇才是最为稀有的。 就连龙族中也少有五灵根修炼天才。若是龙族有多条灵根,修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毕竟龙族天生修炼进阶速度比一般虫鱼快得多。”而他记得,以前的小虾只有一条灵根,所以他那时才有恃无恐。 可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另一条灵根一直潜藏着,近日才显现? 四九想马上见到珩之,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幻境中他给她渡了灵气的缘故? 穿过蓬莱高耸入云的精致殿宇,四九直下深海,用苍苍子进入了蓬莱境。 鸱鸮见到是她,便引她进来。 “珩之殿下呢?” “殿下闭关了,说是要试试练气鼎,大概要晚间才能出来。” 四九无奈,却又不想走,便坐在白玉栏杆上,一脸沉思。 65.青鸾剑 鸱鸮早已知道她失去了一些记忆, 一直觉得可惜。那时的四九多好啊,她喜欢投胎成人的殿下, 为他千里跑到蓬莱偷灵芝……若这些她都忘了, 只有殿下一个人记得,是件多么可悲的事。 “你去过人间没有?” 四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去过吧, 虽然我不记得了,可阿娘说我去人间历练过。” “那在人间发生过什么呢?有没有特别好玩的?” 四九摇头:“我都不记得了,我觉得人间应该是很好的,可是阿娘说人间很可怕,我就是被人间的妖精害了才去了珞珈山修养。” 鸱鸮沉默, 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问? 谁知, 四九倒是起了兴致。 “珩之殿下去过人间没有?他千百年长长久久地活着,若只待在海里也太无趣了。” 鸱鸮想起一件事, 便笑着说:“当然去过,还不止去了一次。” “第一次是转世人间历劫,第二次是从人间回来后他又独自去了一趟。” “为何?” “因为殿下说,人间有一只妖精, 他做人的时候找了几十年,现在一定要杀了那妖精!” “那殿下杀成了吗?”四九一脸惊讶, 殿下做人的时候竟然就敢杀妖怪?幸好没被他找到, 不然岂不是送死? 鸱鸮语气自豪:“自然是杀了!我们殿下什么修为,那妖精才什么修为?根本逃不过我们殿下的手掌心的!” …… 两人说着话, 四九渐渐趴在腿上睡着了。 殿门轻启, 一个高大的青色身影走了出来。 他轻轻将四九抱起, 转进自己的卧室,将她放到玉床上。 近三百年过去,人还是那个人,白日里依然波光流转的眼、依然动人心弦的笑涡,安睡时依然乖巧柔美的脸,可她又不是她。她忘记了曾经在一起的时光,像个陌生人一样,对他有防备、有不信任、有怀疑。 敖珩之有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一面希望她想起,希望像往日那样,听她说话、看她笑,甚至热烈地与她坠入□□,相聚白头。每每想起这些,他便辗转难眠。遇到她的事,心里便乱成一团。 一面又不想她想起,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对她?如何面对那时已经想起所有的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失去记忆?而且是,独独在人间那段记忆。她是否和他一样,对那段过去有不可释怀的地方? 他允许自己恨她,因为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无能为力;可他不允许她有不能释怀的事,他害怕有记忆的婉婉根本不想接受他。 现在至少,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还能有回旋的余地。他还可以改变她。 从幻境中,他就知道,婉婉以为自己把她当做了别人,后来,关于以前的事他便不敢再问。 如今,看着她熟悉的面容,敖珩之动摇了,他突然非常希望她能想起来,记起曾经在一起的时光,而不再是他一个人在深夜里独自回味。 敖珩之低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下,熟悉的记忆分沓而至,那年床帏间亲昵的情话、热烈的纠缠、相拥的温情……他舍不得收回了,轻轻啮咬、允吸、辗转…… 他想抱她,想与她挨得更近些,热烈的欲望猝然焚身。直到四九嘤咛一声,他才猛然退开。 四九没醒,她眉头紧蹙,小脸惨白,渐渐便辗转反侧,露出痛苦的模样。 敖珩之知道,她身体里的鳞片又到了需要融合的时候。 他的心头血对普通的虫鱼来说威力太过强大,若是猛地接受,反而受不住。而早在第一次渡灵气的时候,他就发现,四九的灵台灵气充裕有力,不是单灵根修炼者该有的程度,四九恐怕有多条灵根。 即使如此,他的心头血也只能七日喂一次,喂上五次,鳞片才能彻底被她的身体融合吸收。那时她的灵根将会全部涌现,过去几百年积累的灵气也会聚集起来,法力会迅速强大。 上次在幻境到今日,正好七日。 若是她不来,他今晚也是要去找她的。 四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感受到熟悉的腥味儿,还以为自己牙齿发炎出血了,用珠光镜一看,好好的。但那种怪异的感觉让她疑惑了好久。 自己昨天不是去找珩之殿下了吗?怎么在自己的房间躺着呢? 正想着,便有童子敲门:“神君请紫玉元君去一趟韶光殿,说有事要嘱咐。” 自天帝封他为青溟神君后,四海众人便都敬称他神君,只有四九一个人时还是习惯叫珩之殿下。听童子这般说,四九迅速爬起来,应到:“请回禀神君,我马上就到。” 自己作为侍书童子,不能玩忽职守。四九迅速捻了个清洁咒,浑身上下顿时焕然一新,便往珩之殿下所在的韶光殿而去。 四九发现,今日的珩之殿下脸色有些苍白,难道昨晚练法器熬得太晚了? 这不行,修炼虽重要,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虽然他们作为神仙,是会长长久久地活着,可正因为日子无穷,才更要生活的精致些。 四九想着,一会儿要劝劝他,或者做几道灵气丰富的饭菜给他补补? 她近日从书阁里找到一份灵食谱,正好可以练练手。 正想着,就看到敖珩之从身旁的多宝阁上拿出一柄精致的长剑来。 “昨天试了试练气鼎,还算不错,练了一把青剑,给你做法器吧!” 原来他昨日闭关,是在练法器?而这把剑看起来就知道十分珍贵,他却送给自己了? 四九心中十分高兴,欣喜地接过青剑,发现剑鞘上镶有五彩宝石,篆刻着海水云纹,有龙跃然其中,抽开剑鞘,顿时寒光一闪,里面轻巧的剑身青光流转,一看就知道,十分锋利。 “哇!殿下炼制的剑一看就很不一般的样子,这剑锋一定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吧?” 鸱鸮笑道:“那不过是人间的利剑,殿下炼制的这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都不足一提,最重要的是,它能砍异兽、削云天,真火不融、寒冰难裂。除此外,还能变幻成一只小巧的凤簪,元君戴在头上又好看,用起来又方便。殿下特意为你打造的……” 不等他说完,敖珩之淡淡看了他一眼,鸱鸮赶紧闭了嘴。 四九惊诧,专门为她打造的吗? “那么,它有名字吗?” “给你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四九抽开剑鞘,剑身上便有青色光芒辉映。“这剑该不会是用寒冰青铁炼制的吧?” 寒冰青铁乃是深海中非常珍贵稀少的矿产,只有龙族才有开采的权利,因为坚硬度和材质的上乘而十分稀有。 见鸱鸮笑着不说话,四九便明白了。她看了看,便说:“寒冰青铁为材,用紫玉混元练器鼎为炉,珩之殿下亲自炼制,也是你的幸运。想来你也该是有灵识的,以后就叫你青鸾剑吧!” 话音刚落,青鸾剑突然脱鞘飞出,在空中飞舞了一圈,转瞬变成了一只精巧的凤钗飞入四九的发髻中,众人看的惊叹。 这剑果然已经成精了! 第50节 66.洞庭之祸 “幻境之景虽为幻, 但也是聚集天地之气而成, 有时碰巧收纳了人间的怨气、戾气,倒也不完全是假的。想来, 其中很可能出了什么差错?” 敖珩之知道帝君的意思, 那也就是说,当初处置洞庭龙王一事恐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多谢指点!珩之尔后就去下界查探一番!” “直接去冥府吧!洞庭龙王的死若是有何可疑之处,只要翻看命簿之书,便一目了然!”亭外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司命走了进来, 先向帝君拱手行礼,继而才继续对敖珩之说道:“神君若是直接去洞庭, 就怕有心者还有眼线埋在那里,打草惊蛇就不美了, 不如直接去冥府。” 司命掌管天下人的气运,他既如此说,恐怕是感受到了什么,敖珩之定定看着他:“星君可是看出不妥?” 司命星君长叹:“几千年了,神君你还是如此较真!不过,当年若不是你这股较真劲儿,也不会让帝君念念不忘,总要在天帝那里为你说上几句好话。小仙即为帝君府上仙官,说不得也只好为你走一次后门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敖珩之朝他冷笑了一下。 司命星君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 在帝君面前走后门?除非他不想当这仙官了。明明只是来没来得及去禀报天帝, 先在自己这里说漏了嘴而已。就算自己不问,他还是会说的,谁让他管不住自己那张八卦的嘴呢? 果然,戏精司命装作没看到敖珩之那副不以为然的冷脸,自顾自地说起来:“这世间,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上达天堂的天魂、下入地狱的地魂和跟随肉身的真魂,七魄为肉身所独有,人死则七魄消散。而实际上,人死后阴世魂魄也有魂精与魄精,两者若幻灭,便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说来奇怪,今日我路过忘川,发现许多少了魂精或魄精的鬼魂,那孟婆千百年来都稀里糊涂的,只一味顾着灌汤,我和她也说不清楚。可这不是小事,想来想去也只有回来禀告天帝,刚刚听你一说,总不会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干系?” 不过,司命向来爱八卦,时不时戏精附体,想象力本就在众仙之上,他说的话向来没什么依据,敖珩之只选择性地听了前面的内容,想着既如此便顺便去冥府看看,若是真有许多鬼魂灰飞烟灭,恐怕事体不小。 墨昀在蓬莱待得烦躁,听说后山有许多灵宝,便跑去寻找,不料被老槐树精当做外来入侵者给困住了。 像当初对待四九一样,老槐树精对墨昀一番“拷问”,可惜,墨昀不是四九那个小傻子,三两下就把老槐树精的底子套出来了,及时搬了四九来。 四九来到困住他的洞里,惊叹地发现,老槐树精爷爷还真是念旧啊,洞还是那个洞,连捆人的法子都一模一样。 “黑龙!黑龙!你不是说自己都一千多岁了么?怎么还会被……这位,槐树精爷爷给捉住了?莫不是之前是骗我的?!” 生着一双绿豆眼的老槐树精站在一边尴尬地笑着,绿豆眼显得格外逗趣。 墨昀脸通红,瞪她:“小虾子,你放不放我下来?” 继而又立马换了语气,哄四九:“你先放我下来,我再告诉你。” 四九咯咯笑,示意老槐树精将他放了。 墨昀揉着自己的手腕,瞪了那老头一眼,便和四九往出走,老槐树精唯唯诺诺跟在后面。 “快说说,你是如何阴沟里翻了船?” 墨昀睨了她一眼,准备拔腿就跑,这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能说?! 四九一把用彩练将他缠住了:“嘿!想跑?说话不算数,槐树爷爷!”刚喊出口,墨昀自动往后退了几步,不跑了。 四九看着手中的彩练挺高兴,这是她们水族都会的基本法术,将随手拿到的东西变幻成需要的趁手兵器。她以前聚不了灵气一直幻化不出来,现在她也可以和红菱、百叶她们一样厉害了,不,鸱鸮说,自己现在比她们厉害多了! 墨昀倒不是怕老槐树,而是不想成为她口中说话不算数的人,他堂堂北海大皇子有小弱点没什么,若是没了信誉还怎么混? 见四九笑眯眯看着他,墨昀艰难地开口:“草丛里,有许多……大青虫。” 四九突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原来他怕虫子,一个大男人居然害怕虫子! 四九笑了一路,墨昀突然问她:“你之前来过蓬莱仙山?”她刚刚见槐树精很熟悉的样子,而在蓬莱这些日子他并没有看到过这老槐树精。 四九一愣,来过吗? 她的脑海里确实有被老槐树精捉住绑在洞中的记忆,可是,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来?她又全然不清楚了,仿佛脑子里有的很清楚自动就跑了出来,有的却是一团混沌,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她受了笑容,皱着眉头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我怕虫子你不是早知道了?还拿这个吓唬我,现如今,又笑什么?” 四九彻底笑不出来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忘记的东西,是不是挺重要的?为什么很多事、很多人,仿佛都有熟悉感,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在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探究的欲望。 四九一直是一只想法简单的虫子,对于信任的人所说的话深信不疑,遇事若非必要,不喜欢多想,可是,现在很多事都在告诉她,也许丢掉的那段记忆并没有阿娘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你可以和我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墨昀没有拒绝,对他来说,他很希望四九想起来,虽然那时候两人是敌对关系,可最后,其实他很感激她,要不是她,他找不到妹妹,虽然……总之,她想知道,墨昀便告诉了她。 四九默默一个人进了蓬莱境。 玉台填了东海地裂,花园里这一处便有些空荡。四九靠坐在玉井旁边,头顶高大黝黑的苍苍树姿态从来昂扬,仿佛没有萎靡的时刻。 她想到墨昀说的那些话,虽然不知真假,可她觉得有些震惊,原来,自己和殿下早在人间就认识了吗? 她觉得又惊讶、又奇妙,还有那个墨昀嘴里的‘她’,也很陌生。 敖珩之回来了。 冥府的命簿之书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洞庭龙王的生前事迹以及最终结果,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毫无破绽。甚至,再过上千百年,这些灰飞烟灭的魂灵命簿便会自动消失,因为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三界之中了。 他甚至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判断有误?毕竟,幻境中出现的事物如梦似幻,真真假假难以捉摸。 若不是后来的发现,谁又能想到那个人身上去呢? “殿下?”听说殿下回来,四九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她没什么事,就是不自觉想去看看,这个人真的很难想象他冰山融化是什么样子? 墨昀说,他会拉着‘她’的手,为‘她’挡剑,对‘她’说的每句话都很温柔…… 只是一小片段,都让四九惊讶不已,那是珩之殿下呀!冷若冰霜,对她说话十分毒舌的珩之殿下,仿佛高岭之花,从来不笑的珩之殿下,竟然会对那个‘她’很温柔…… “出来吧,在外面干什么?”躲在门外偷窥的四九被发现了,不好意思地挪进来。 “殿下,你回来了,帝君他老人家还好吗?”四九只知他去了九重天看望东华帝君,便没话找话。 敖珩之默默看了她一眼:“帝君他……老人家,似乎与你不熟吧?你若是无事,便随我去龙宫一趟。” 四九脸一红,乖巧地跟在珩之殿下身后,心里却讪讪的,墨昀一定是在骗她!冷冰冰的珩之殿下怎么可能对女人笑?怎么可能温柔地说话?这不可能! 拜见过龙君后,四九在殿下的带领下,在一处宫殿里看到了龟爷爷!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龟爷爷了,自从禹门口回来,一直有很多事,她还没有机会回南廖探望故人,上次地裂,龟爷爷正好去了龙宫,不在南廖,所以也没有见到。因此,在这里竟然看到了龟爷爷,那个从小就对她特别好,和蔼慈祥的老人家,四九高兴的几乎跳起来,一阵风似得就跑了过去。 “龟爷爷!爷爷!真的是你!四九好久没看到你了!” 龟爷爷也十分高兴,抖着白胡须,哈哈笑:“四九啊!长这么大了?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寒暄了一阵,四九突然想起空间里的东西,一支沉香木做的鱼头含珠手杖,也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但她却直觉觉得这就是给龟爷爷准备的。当即,她便将手杖拿出来给龟爷爷看。 “龟爷爷,这大概是我在人间给你找的,你年龄大了,用着拐杖会省力些。” 龟爷爷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小丫头当年出东海时随口说了一句,他都忘了,没想到这丫头还真的记在心上了。 他笑的白胡子直抖,一抬头,看到站在四九身后的青溟神君,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笑容一下子顿在脸上,连忙拉了四九转身,给神君跪下了。 敖珩之一挥袖,说到:“起来吧!” 他自然走到了两人前面,在上首的位置坐下了。 67.施云布雨术 “老人家近来身体可还健朗?” 龟爷爷拱手:“谢神君关怀, 老朽一向康健, 近来地裂被神君修补好,万事顺利, 更是好上加好!” 四九没想到龟爷爷这么会拍马屁, 难怪当年初回东海,第一次就能获得龙君的赏识,看来这马屁技术功不可没。 敖珩之淡淡嗯了一声,又道:“老人家德高望重,当年虽处洞庭一隅, 却仍不忘水族之职,在洞庭枯竭之际, 当机立断回到东海,保水族一脉存活。这些年更是为东海南廖事务做出许多功绩, 果然不负祖上盛德。” 龟爷爷一脸慈祥地笑,看不出什么情绪,四九却好奇,看样子龟爷爷祖上还很有名? “龟爷爷,您祖上是做什么的?听殿下的意思,您竟是名门之后?” 龟爷爷正要训斥四九,在神君面前怎能随意打断谈话?还这么大胆的提问,要是神君生气了,可不是要惩罚她? 可是他的话在嘴里滚了滚又吞了下去, 四九这样冒失, 可上首的神君一点反应都没有, 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既如此,便还是不要冒失地说话的好。 见龟爷爷不答,四九看向殿下。 敖珩之缓缓说道:“东海有神龟,万年前驼西天取经的无量功德佛师徒四人渡海,老人家正是神龟的后人。” 四九想,西天取经的不是唐僧师徒吗,无量功德佛是谁?恍然间,有了猜测,难道那无量功德佛说的是成佛后的唐僧?那就说的通了。 四九大叹一口气:“哇!龟爷爷竟然是那只神龟的后代!”妈呀,自己穿越到孙悟空的年代了吗? 正暗自感叹着,便听殿下对龟爷爷说:“我今日此来,是有事要请教老人家。” 龟爷爷忙拱手:“不敢,神君有何吩咐,老朽必定竭力达成!” “五百年前,老人家还带着东海水族在洞庭湖居住,听说当时的洞庭湖龙王是父神手下的将领敖远,不知老人家和他可熟识?” 龟爷爷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从花白的眉毛下抬起来,看了看敖珩之,这才谨慎说到:“老朽在洞庭八百年,自是认识他的,但五百年前他犯了事,已经灰飞烟灭了,不知,殿下想问什么?” 果然不愧是领导一方水族的族长,这份谨慎当得起。敖远犯了事,一般人尽量都不想和他沾上关系,他既在洞庭住了八百年,不认识是不可能的,但他也只是说认识,关系具体如何却避开了。 “五百年前,洞庭龙王突然身死,很快便被天帝下旨处决,却不知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龟闻言,一直淡定的眉眼猛地颤了一下。他立即跪地拜倒:“禀神君,当年之事天帝已有明旨,事情具体经过,神君去九重天一查便知,至于老朽,当年不过一小人物,哪里能知道什么?” 敖珩之冷笑一声,走下殿来:“老人家,我看你是服侍父君太久,头脑有些不清楚了。是非曲折经过本殿自会去查明,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如实的、详细地道来便可,莫要让彼此难为。” 老龟明白,神君是在提醒他,他不是东海龙王,没有那么好哄,若是自己如实道来,彼此皆大欢喜,否则,他便会让自己‘难为’。 周围的气氛骤然冰冷,四九心一紧,拉了龟爷爷到一边,悄声说道:“龟爷爷,你不要怕,殿下人很好的。洞庭龙王的事情很重要,您若是知道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不然让坏人逍遥法外,对好人多不公平?您从小就教我,要是非分明,做一个正值的人。我们现在在做的就是一件好事,您要帮帮我们呀!” 孩子,你从哪儿看出来他人很好的? 老龟心中惊诧,虽然早知道四九被水君派到蓬莱给神君当书童,但他没有想到,四九和神君似乎并不像一般的上下级关系,反倒像盟友一般,四九也插手了洞庭龙王这件事?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心中暗自沉吟。见四九还像小时候一般,扯着他的袖子摇晃,天真单纯的模样,他忍不住心软。 “好啦!好啦!龟爷爷就是看在你的面上,也不会隐瞒什么的,大不了,我再把那年大家都知道的事向神君禀告一番好了。” 嘴里虽如此说,他心里却决定把当年的怀疑讲出来,不管怎样,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在心里藏着也没什么意思,神君在四海的地位超然,讲给他也许不失为一个合适的法子。 龟爷爷仿佛想起了久远的往事,沉默了许久,见敖珩之一双寒潭似的眼睛看着他,便长叹一口气,说到:“神君想知道,老朽自然知无不言,只是这事说来话长了。” 第51节 原来,青龙大帝以身化海后,他手下部将便由天帝下旨,分散到五湖四海,成为各地施云布雨的龙王,而他的四个兄弟,便分管四海,就是今日的四海龙王。 敖远被分到洞庭,他自小便和北海龙王敖顺十分亲近,俩人一直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五百年前,有一日北海龙王敖顺受邀去洞庭下棋,当时身为敖远手下管理文书的老龟便是如今的龟爷爷,他给两人端茶倒水,便听两人聊起各自布云施雨法术的修炼情况。 敖远此人生性自负,喜欢争强好胜。他身为小小部将,法力自是比不上敖顺的,但他从小又样样喜欢和敖顺较量个高低。 敖顺性情温和,不爱与人争斗,每每遇到敖远要和他较量,他也不甚在意,赢了他几次后见他十分不高兴,后来便不爱与他一处玩了。 要不是敖远给他下帖子,敖顺一般不会来找他。 那日,敖远说起自己最近修炼大有进益,已经可以掌握施雨点数的收放之术。敖顺大奇,这正是他们兄弟近日在修炼的术法,想要游刃有余地使用并不容易,敖远的能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要知道,除了当年的青龙大帝可以不凭借任何外物收放自如地布云施雨外,天下云雨的控制都是有定数的。一般由四海龙王根据当地五十年的云雨密度,来决定每一年的施雨量,然后再把具体的旨意下发到各地龙王手中。各地龙王凭借玉芴引来风雨雷电,和控制具体的时辰、点数,施云布雨。 而四海龙王因为法术更胜一筹,不用玉芴便能收放自如地控制。 没想到,敖远也可以做到? 敖远本是炫耀,说起来更是夸夸其谈。还说什么,这次必是要超过你的,你若输了便把玉清公主让给我……老龟只隐约听到这些,玉清公主是东海龙母的同胞妹妹,与北海敖顺青梅竹马,没想到敖远也喜欢玉清公主,而且还当着敖顺的面如此说,敖顺怎能不生气?当场差点就甩脸子,还是自己连忙圆话,解了尴尬局面。 之后,老龟为两人清场地,看来是要较量一番了。不过也是,敖远敢用玉清公主提要求,就算敖顺严词拒绝并训斥了他,心里想必也还存着气,既然他那么自信,那就较量一场吧! 两人商量,为了防止对方作弊,便要把控制雨量的玉芴收起来,可给谁保管呢? 好在玉芴是认主的,不是自己的也用不了,于是两人便彼此交换了玉芴。交换后,老龟却迟迟没有等到出来较量的两人。 第二天,北海龙王从内殿出来,对老龟说,敖远喝了酒醉了,让他多休息,自己北海还有事,便走了。 敖远醉了三天才醒来,听说没有比成就很生气,让老龟再去请敖顺,恰巧敖顺去了东海,便未能赴约。 又过了半月,有一天夜里,敖远和老龟说,要去洞庭外视察一番,便离开了。 老龟等了半个多月不见敖远回来,再次看到他,便是得到他畏罪自杀的消息后,天兵和敖顺一起送回来的尸体。 “在这一个多月里,洞庭未下过一次雨吗?” 龟爷爷点头,他一脸沧桑,没有再多言。 敖珩之问他:“老人家当时身为龙王属官,全身而退后急于重回东海,可是因为此事?” 老龟一双老眼十分犀利,他看着敖珩之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青溟神君已经知道这事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敖珩之确实知道了。 他问的话一语双关,而老龟很慎重地点头,便是在告诉自己,他确实是觉得有些不妥,这才匆忙回了东海。 四九没觉出其中的暗流,只觉得,遇到这种事洞庭一带湖水急剧下降,确实不能多待。 临走时,龟爷爷对四九嘱咐:“在蓬莱要尊敬神君,做事勤快些,说话要想着说,不要再像在家里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神君虽仁慈,我们做下人的却不能因此就得意忘形,这便辜负了主子的一片栽培!” 这些年,四九也并非毫无长进,至少再听到这样上下尊卑的话已经不会再有不平,来到这个世界,她享受到了为妖为仙的好处,自然也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反而,听了龟爷爷的话,四九心中一酸。这些年,身边遇到的人都是真切地为自己着想的,自己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龟爷爷说这些话,都是希望自己能够过得好,她都明白的。 以后,即使人生有诸多不平顺,想起他们也会觉得幸福更多些。 四九嗯嗯点头,眼里有泪光闪现。 告别龟爷爷,他们回到蓬莱,发现墨昀又被逸蓝殿里的花精给捉住了,不过这次他自己就解决了。听下人来报,四九心中叹息,这条黑蛟可真是不省心啊,一会儿都安稳不住。 敖珩之听过就罢了,他不在意这些小事,反正墨昀也只能在蓬莱仙山乱窜,是进不去蓬莱境的。 他回来便一头扎进了书阁里。 68.三公主的婚事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他飞过忘川时, 确实看到了一些失去魂精或魄精的幽魂, 以孟婆的地位法力是发现不了的,阴差若无其事, 想来阎王是知道此事的。 冥府的气氛有些紧张, 检查严格了许多,看来阎王正在暗中查探此事。 他和阎王打了招呼,便去找了洞庭龙王的命簿之书,书上一切正常,和天界记录的一样, 并无异常。准备离开之时,他突然想起, 当初是北海龙王发现洞庭龙王自杀的,索性又找了北海龙王的命簿之书翻看。 结果这一翻, 本应是一片紫光萦绕的命簿之书,紫光中却隐隐泛着暗沉,透亮的紫光变成了紫黑色。这是魔修才会有的光,既然没有彻底变黑,应该是修炼的不深,或者他不小心沾染了什么魔修的东西? 敖珩之这才有打听北海龙王和敖远关系的念头,而老龟正是与当年事关系最近的目击者,要不是他当年去过一趟洞庭,也不会知道老龟和敖远的关系。 没想到, 其中的故事也疑点重重。 那么,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 敖珩之在书阁苦苦思索, 四九躲在门口看了他一遍又一遍,止不住叹气,墨昀所讲的事扰乱了她的心。 她既好奇那些事,又不相信。对墨昀所讲的‘她’十分陌生,无论如何不能把自己和那个‘她’联系起来。她觉得,是不是有一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殿下和墨昀才会把她认错? “怎么会?!你当年一现身我就知道你是东海的水族,而且,那条可恶的红鲤鱼一口一个四九的叫你,不是你是谁?” 四九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墨昀认识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她。 可殿下口中的‘婉婉’到底是墨昀说的那个‘她’,还是殿下把‘她’也当成了婉婉? 四九很郁闷,决定去练剑。如今有了青鸾剑,她修炼的劲头大涨,每日都要到蓬莱后山去练上一个时辰。 后山风景秀丽,还有许多泛着灵光的灵芝仙草。 云蒸霞蔚间,旭日东升,四九渐渐敛气收势,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轻盈,灵力也越来越强大,周围的灵气在她修炼的时候会不自觉被她吸引…… 她想起夜夜为她渡灵气的珩之殿下。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说话不好听,脾气也冷冷的,但四九并非不谙世事,经过许多事也明白,殿下对她已经超越了一般主人对奴仆的好,从来不会训斥她,更不会真的看不起她,她说话殿下都会听,就像一个朋友一样待她。 可是,自己只是一只青虾精…… 而且,他有他的‘婉婉’。 唉,四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她收了青鸾剑,将凤钗插在发髻中,在一颗树边坐下。 她把圆圆放出来,让他在这里活动一下,每天,他最喜欢这个时候了。 圆圆是只话痨犬源,一边在林子里窜来窜去,一边喋喋不休地和四九说话。 “姐姐,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没有。”四九有气无力地回答。 “肯定有!你的表情就像丢了什么似得,难不成你当差没当好,被殿下罚了?” 四九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殿下才不会这么斤斤计较!……难道你以前经常被殿下惩罚?不然怎么觉得我是被罚了。” 圆圆浑身一抖,连连甩着圆耳朵否认:“才没有!……再说,又不止我一个!” 四九暗笑,圆圆以前一定是个冒失鬼,不然怎么会整天被罚? “哦对了,姐姐,我发现空间里长出了许多蓝色的花,可好看了,不知道是什么花?” 四九惊讶,空间里出现了新的物种?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去看过了,听圆圆如此说,便抱着他一道进了空间。 在水榭前面的潭水便确实生长着一圈蓝色的花,巴掌大的叶片层层叠叠,围绕着中心的一支花茎,上面的蓝色花朵蓬松美艳,像一朵染了颜色的棉花,非常美丽。 四九想去碧水石上查查,这种化叫什么名字,没想到碧水石也发生了变化,仿佛变得更大了。 巨大的石头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版面,古篆体写着‘天界逸闻’四字。 哇!难道这里可以看到仙界的事吗? 四九迫不及待点开,便看到三个分界面,分别是三重天、六重天和九重天。 她看到对司命星君的介绍,上面说他曾穿越异世,做了一名‘演员’,回来后,就非常热衷于‘演戏’,众仙听不懂他说的许多词,都说他去了一趟异世,有些疯癫了。 四九哈哈哈笑,笑过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司命的穿越只是此世的一段历练而已,那么自己的穿越算什么?还是说,自己本就是这里的人,就像司命一样,不过是去异世转了一圈? 她心里有些空洞,连忙收拾了心情又继续看。 上面还有天帝万年前如何飞升成帝的故事、太上老君上个月炼丹不小心把胡子烧了的事迹。 …… 最新的一条,是嫦娥仙子中秋去人间化身农妇教人们做新式月饼的新闻。 四九欣喜非常,这就是现代的微博啊,各种实时资讯都有,每天光刷仙界段子都够她乐的了。 想到殿下最近费心的事,她顺手点了四海的资料,查了洞庭龙王的事,显示的内容和龟爷爷说的差不离,甚至还没有龟爷爷说的详实,四九有些失望,看了一会便出了空间。 半个月后,四九正在书阁抄一份灵食方子,就听小童子来报,北海三公主来了,殿下正在前厅招待她。 四九‘啪’一声将方子扣在桌子上,就跑了出去。 三公主这时候来干什么? 上次被拒绝的还不明显吗? 跨进前殿,便看到殿下一身白衣优雅地坐在软榻前,手中一卷古籍,眼神落在上面却没有移动,四九知道他在听面前的人说话。这时三公主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父君不知如何想的,突然不准我再提之前的事情,现在却满口说要让我和二殿下成亲。且不说我根本不知道二殿下是圆是扁,只说我……我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啊!” 本来以为三公主又是来缠殿下,四九准备直接冲出去的,殿下最不喜欢别人烦她,她作为书童,有义务替殿下阻挡。 可是,听了这一句,她止住了脚步。还好,她是从后殿过来的,现在站在大殿的侧门处,能看到殿下,中间正好被柱子挡住,三公主却看不见她。 原来做公主也不容易呢,父君要她嫁给谁就得嫁给谁。四九有些可怜她,这么伤心的事,她肯定不想别人知道,自己无意听到就罢了,若是出去她肯定会很难堪的。 三公主说完,敖珩之索性将书放到面前的玉几上,对她淡淡说道:“那么公主到本殿这里,是想得到什么帮助呢?” 三公主面色涨红:“我……我我只是想,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上次你说过我就没有再奢望了,可是我不想嫁给二殿下!父君让九弟送我来东海和二殿下成亲,我不愿意!九弟也不肯帮我,我只有来找你,你,能不能和我父君说一说,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原来三公主是从水晶宫偷跑出来的,要是发现她不见了,不知道水晶宫会不会乱成一团? “二哥才情出众、为人和善,不失为良配,三公主不如认真想想这门婚事的可能性,想来北海龙君也不会不顾女儿的幸福,随便婚配。” 三公主泪水长流。 “父君哪里会管我心里怎么想?他只是想和东海交好而已,便拿我当工具打成他的目的!” 敖珩之眼中光芒一闪,便说:“北海和东海历来交好,何须刻意联姻?北海龙母正是东海龙母的同胞姐妹,要说关系,形同手足都不足以形容,怎么还要拿你的婚姻换?” 三公主哪里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在路上听九弟叹气,说了这些,她也知道,东海龙母就是她姨母,何须还要联姻?可事实就是如此。 她说不出有力的话,便只是哭,泪珠落下来就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在海水中沉浮,显得格外凄美。 敖珩之沉默不言,叹了口气,才让门外的童子进来领人:“守着你的人若是发现你不见了,估计得乱成一团,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三公主不可置信地抬头,泪眼朦胧,怎么会这么冷漠,自己这么回去岂不是进了狼窝?她不要回去! 三公主不敢在他面前发脾气,但她有个优势,那便是她是女子,如今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第52节 四九还在为三公主的遭遇唏嘘的时候,柱子后的三公主突然扑到敖珩之身边,紧紧抱住了他,一时间,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无所畏惧,三公主更是崩溃大哭。 这一动静让四九回过神来,见到眼前的一幕,她心里一塌,顿时一股浓浓的悲伤涌上心头,心酸极了。 四九无知无觉地走了过去,敖珩之正对三公主训斥:“公主请自重!快些让开,否则本殿只能让人押你回去了!” “三公主没听到吗?我们殿下不喜欢你这样,公主何必自贱呢?!” 听到四九的声音,三公主一下子忘记了哭泣,她没想到这殿里还有别的人在,而且,这声音有点熟悉。 她放松的时候,敖珩之有些狼狈地推开她,站起来重新整了整有些乱的衣服,脸色十分难看。 三公主看到说话的四九,只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 “是你!你这只小妖精,竟一直在这里?”她说着目光便在大殿里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敖珩之身上,神情似哭似笑。 “你竟然跟着来了蓬莱?原来……我在你眼里,连一个下人都不如吗?” 69.和殿下赏月啦! 四九很想告诉她, 我不是下人!可是, 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她懒得辩解, 她现在就希望她赶快离开这里, 看到她梨花带雨的哭,四九就不高兴。 “公主!为什么你还看不清现实呢?我们殿下并不喜欢你,你这样并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为什么不换一个方向去想问题,如果一定要嫁,为什么不试着去了解了解二殿下呢?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可是, 悲伤中的三公主哪里能听得进去?更可况,还是那只小妖精说的话, 她自动就把矛头对准了四九。 “呵呵!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咱俩换换, 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我也愿意和你换换,……我宁愿给你当书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三公主说着便转头祈求敖珩之。 敖珩之整个人站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要不是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是那个风姿卓然、气宇翩翩的仙君。 四九气愤地回到:“我要是你,明知道别人不喜欢,我会转身便走,再也不回头!二殿下你见也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他不好?这世上, 不是每一个心愿都能实现的!” 说完, 不顾敖珩之瞪她的目光,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便把三公主往外推。 三公主都忘了哭,她震惊极了,那小妖精不知道她是尊贵的北海公主吗?怎么敢?! 等她被推出大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正好来找她的丫鬟扶住时,三公主终于反应过来,她手指颤抖地指向四九:“你大胆!竟敢推本公主!小玉,给我教训她!” 来找三公主的正是那日在身边给三公主出谋划策的丫鬟,自然也认得四九,这一见面,分外眼红。自持有公主撑腰,小玉提了裙子两步上前,伸手便要扇四九耳光,四九怎么可能站着任她打? 小玉速度很快,她急忙往后一躲,倒是避过了她的耳光,可是慌忙之下,重心不稳,脚踝一疼,四九不由得哎呀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那小玉掌风又快又急,几乎半个身子都倾了过来,被四九一躲,她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往前倒,正好碰到四九保持稳定勾起的脚,也被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敖珩之疾步到四九身边,见她站都站不起来,便问:“怎么?扭到脚了?” 四九眼里还闪着疼痛的泪花,点了点头。 敖珩之示意身边的侍女将四九搀起来,自己几步到三公主面前,小玉正狼狈地站在三公主身边,见他过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青溟神君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怕,她不知为何不自觉抖了一下。 三公主见他气势汹汹过来,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才站定。 “这里是蓬莱,不是可以任你们胡闹的地方!现在带着你主子,马上离开这里!” 说完,敖珩之转身,对随着三公主丫头一起进来的侍女童子说到:“刚刚是谁放了她进来?自己去大总管那里领罚!” 听说她是北海三公主的丫鬟,门童没敢硬拦,被小玉闯了进来,他们只能在后面追。这一追追到了神君跟前,这些童子个个吓的战战兢兢、后悔不迭! 三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瞪着敖珩之,一个你字,咬牙了半天,终是一甩袖子,带着自己的人愤愤离开了。 四九看着抹了药的脚踝,一个人坐在床上傻笑。 墨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不屑地冷笑一声:“你这哪里是扭了脚?分明是捡了宝贝才是,看把你乐的,发生什么好事了?” 四九见他来,才骤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有什么好开心的?她也不知道,只是刚刚一直在想,殿下为她上药时那严肃的模样和温柔的动作。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四九自己也莫名其妙。 听墨昀如此说,四九便收了笑,摇摇头:“没捡到宝,不过也没什么事,这只能说明我看得开呗,心情没受到影响!” 墨昀也无奈摇摇头:“我看你是受伤过度,这里也出了毛病。”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说罢自己也笑了。 四九白了他一眼,到底感谢他来看望的情谊,便让他坐了。 “听说你整天都待在神君的书阁里?” “我是侍书童子啊,不待在书阁待哪里?” “那里可是青龙大帝留下的数千古籍卷宗,能进去的就算是书童那都不一般!” 四九听了不好意思一笑,心里却非常开心。原来在别人眼里,青溟神君身边的侍书童子,都地位这么高?自己也能得个‘不一般’的评价了? “我最近修炼遇到了点障碍,若是再不能有所突破,恐怕不但不能进阶,反而灵台还要受损,哎!” 见他烦恼,四九便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墨昀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我堂堂大男人哪能要你一个女子帮助?” 四九不屑:“你这是什么想法?男人就该独当一面、无坚不摧吗?不管男人女人都会有不能解决的问题,没有谁是应该独自承担一切的,你说出来,没准我能帮到你呢!” 墨昀默默愣了一会儿,虽然并不能很理解她的话,但在心底也是暗暗应和:就是,为什么男人就应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行?他有时候也觉得好累啊! 看四九便带了点笑意。 “书阁里那么多古籍,你说我修炼的问题能不能在古籍里找到答案?” 四九下意识准备说,好啊,那你和我一起去书阁找找看,但她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脚踝,把这话吞了下去。 书阁除了殿下只有她有钥匙,一般妖精根本无法冲破里面的禁制。殿下既然信任她把破解的钥匙给了自己,自己就要守好书阁。让墨昀一个人去书阁?还是算了吧。 “等我好了,我带你去书阁找找看。” 百叶来了蓬莱,说是阿娘让她来给四九送月饼。 中秋是人间的节日,四海是没有过中秋的传统的。 而四九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每到这一天,便会托去人间的长辈带月饼回来,后来干脆自己做,晚上还要摆月饼拜月,说是这样,一家人就能健康平安、永远在一起。阿娘一直记得她的习惯,便亲手做了月饼给她送来。 “阿娘为什么自己不来?”捧着食盒,四九闷闷问到。 “婶婶是南廖的女官,这两天海边有些不平静,总有许多幽魂来扰,她便带着几个长辈去查看,就只能让我来了。” 百叶开玩笑道:“怎么,不高兴我来?那把月饼给我,我带回去!” “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百叶姐姐别误会!”四九一把抱住食盒不放,百叶见她如此便哈哈笑。 “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给婶婶的?赶紧拿来,我一会儿还要去龙宫一趟。” “去龙宫作甚?”四九好奇。 “唔……”百叶有些犹豫,见四九亮晶晶的眼睛,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说:“我想……去看看大殿下。” ??? 大殿下便是东海龙太子。四九猛然想起,初来东海那会儿,百叶还问不知龙太子殿下婚配与否?难道…… “你喜欢他?” “嗯。”美艳似芍药的百叶这一刻也羞红了脸,风情楚楚的眼角都带着甜蜜,点了点头。 四九呆住了。 “你,你……”你还真敢想。 这想法一出,四九便谴责自己,这不是想法的问题,思想是自由的,百叶为什么不能想?她便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其实,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听说,龙太子是早就成婚了的,连龙孙都有了。 “他已经成婚了,你喜欢他……可怎么办?你怎么想的?!”四九打了她一下,希望她能醒醒。 百叶扭了扭纤细的腰肢:“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怎么办?除了他我谁也不想嫁!” “哎呀,不说了,我要走了,你要捎带什么?” 四九没办法劝她,只说了一句:“你要想清楚啊,我们比人类女子强的就是可以自己选择归属,你不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在百叶的催促下,四九拿出空间里的四瓶营养液,这是上次自幻境出来后,便出现在水榭里的。 “这是美容养颜的玉露,你两瓶,我阿娘两瓶。” 百叶很高兴,现在最能提起她兴趣的事便是让自己更美。 四九想起自己一直想问的事,硬拉了百叶多说了一会儿。 “你去人间的事?” 四九点头,自从墨昀说过那些事后,她也猜测了很多,第一次对失去的记忆产生了强烈的想知道的欲、望。在人间的经历究竟是什么样子?她为什么毫无印象了?应该不是阿娘说的那样简单? 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在蓬莱也没办法回去找阿娘问问。 百叶想了想说:“那年红菱去人间历练,差点被害死,最后用灵识传音回来求救,然后你就带着龟爷爷求来的药去人间找她了。一晃你在人间玩儿了近十年,也不说回来看看我们!不看就不看吧,好歹把自己照顾好,结果你突然就不见了,婶婶和二三找了你好几年。后来听说是有了消息,可等再见你就是上一次地裂的时候了,中间一眨眼快三百年都过去了。你怎么问我?我知道的还能有你自己多?” 百叶叽叽喳喳说完,又奇怪,这事问她干什么? “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四九暗暗叹气,这么说自己在人间待得时间挺长的,那自然不可能只是阿娘说的那般简单,可阿娘为什么要隐瞒呢?还是她也不知道? 四九搞不清楚,索性不再想。送走百叶,她提着食盒进了蓬莱境。 敖珩之正在看卷宗,闻到一股甜香味道,转头一看,四九正捧着揭了盖儿的食盒朝他笑。 “这是什么?” 四九缓缓走过去,将食盒伸到他眼前晃了一下:“好吃的!殿下,今晚人间八月十五,月亮又大又亮,可好看了,我们一起去上面看月亮吧?”上面是指蓬莱仙山在海上的那部分,想来,仙音缭绕之中赏月一定美极了。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有璀璨的星光。 今晚正好是最后一次喂心头血,本来也是要去找她的,敖珩之看了她的腿一眼,淡淡说道:“四处走动没问题吗?” 四九连忙跺了跺脚,虽然还是疼,但只要不动就没事,毕竟擦了仙界的药那自然是好的极快的。 敖珩之暗暗替她疼了一下,见她这样想去,便说:“那就走吧。” 四九雀跃,在后面连连蹦跳。 “再跳就不去了!” 四九顿时息了声,跟着殿下一瞬间便到了蓬莱最高的阁楼上。 第53节 70.暧昧 一轮巨大的圆月远挂天际, 仿佛一面银光闪耀的玉盘。清冷的月辉洒下来, 四九摆好月饼,便对着月亮跪下拜了拜, 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刚刚说什么了?” 四九摇头:“殿下, 这是在向月亮许愿,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敖珩之心中暗笑,月亮不过是广寒宫一座的死物,不如说是向嫦娥仙子请愿, 可嫦娥仙子能替她实现的,自己也可以, 何必这么傻? 他却不懂,这只是表达一种美好心愿, 并非一定要有什么要求、要实现什么?四九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这么拜一下并没有什么用处,真要求神拜佛,不如直接去九重天。 阿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月饼的花型十分养眼,馅料也多种多样,四九用刀将月饼切成小块,一定要各种馅料的都尝上一口。 还从槐树精那里拿了两坛桃花酿,自顾自小口细酌。 四九醉眼朦胧, 抬头看天边圆月, 突然觉得伤感。 “殿下, 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了黑夜、惊动了身边的人。 敖珩之自然听见了,看她痴痴看着月亮,也不知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问这个做什么?”他的声音也很轻,风掠过树梢的不经意。 “其实,……殿下很在意她吧?……”她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桃花酿,使劲想了一会儿才道:“在我以前的家乡,最古老淳朴的情感里,人们会说‘不羡鸳鸯不羡仙’,有了爱情连鸳鸯与神仙都不觉得羡慕,可见情感的美好。……所以,殿下,你怎么不去找她呢?她又在哪里呢?” 四九内心里还存着几分清醒,觉得自己说的很好,既把心中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惆怅借着月色说出来了,又保持着自己的稳重,没有胡乱说话。 “她就在身边,又何须去找……”敖珩之说完,便站了起来,他长袖当风,在阁楼边遥望月色,清冷的月辉洒落在身上,仿佛高处不胜寒的世外高人,神秘而落寞,令人遐想无数。 四九趴倒在桌子上,手中空了的瓶子在桌上轱辘滚了一圈,渐渐没了声息。 在睡着前,四九既高兴又惆怅的想着,月色总是让人伤感,她忍不住唠叨了几句,也把殿下带的伤感了。可是,她竟然听到了殿下的八卦,还是他亲口说的,这也不错…… “我也不知道在恨你什么,每每回想,总是很难过……” 风带走了夜色里的呢喃。敖珩之确定她睡着了,这才抱起她,回到了寝殿里。 这是最后一次给她喂心头血。鳞片已经几乎消失了,她的吸收的很好,等过了今夜,她身体里所有的潜力都会被激发出来,她想成仙、成人都会容易得多。 玉碗里盛着殷红的鲜血,敖珩之将她轻轻抱起,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四九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紧紧皱着,被敖珩之这一挪动,顿时醒过来,睡眼朦胧地捂着胸口:“唔……难受。” “怎么了?”敖珩之话音刚落,四九干呕了几下:“想吐!” 四九猛地推开他,一骨碌翻下床跑到屏风后面,一阵翻江倒海的吐。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一脸菜色地走出来,晃着到床边,自顾爬上去就躺下继续睡了,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一路有个人都跟着她。 敖珩之暗笑,丝毫忘了他的存在,居然还记得使用清洁咒,还真是爱干净。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坐在床边,端起玉碗慢慢喂她。 四九再次皱着眉醒了过来,浓重的血腥味儿让她还想吐。她清醒了些,敖珩之还没来得及将玉碗拿走,四九看着已经只剩一个碗底的血,豁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敖珩之淡然地将玉碗放在床头的玉几上,用帕子给她擦嘴角:“血。” 啊?四九反应了好几秒,才愣愣问他:“为什么给我喝血?什么血?我怎么了?” “我的血灵气充裕,比直接渡灵气省事。” 他的话似解释了又像没解释。四九脑子还有些混沌,总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怎么能喝你的血?”四九不自觉往他手腕看去。 敖珩之端了玉碗,转身往外走,宽大的广袖下,什么也看不见。 “别想了,好好休息。”他的声音传来,四九挠了挠头,也不好意思叫住他,说我要看看你手臂。想来,既是为了方便渡灵气,总不会比上次面对面那样要更复杂,应该没什么吧? 想着想着,迷糊的四九又睡了过去。 书阁里,四九捧着白色的海螺细细打量半天,心中斟酌着,不行就送给他好了? 这只海螺一直摆在空间水榭里的多宝阁上,想来也是人间历练时得到的。自己也进去看过,就是一般的储物空间,不过里面生有血凰花,深海的螺壳里竟然可以长出至阳之物,倒是让四九心中对它的评价又打了个转。可是,他就要这个,不送给他怎么能得到云罗? 碧水石上说,龙族最喜欢能够提升修为的灵宝,可四九觉得,殿下的灵宝又多又好,自己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个能让他格外喜欢的呢? 墨昀说,西海鲛人族有一种云罗,柔软似纱、轻盈若云,色彩清淡、暗光流转。 西海女仙们最钟爱的霓裳都是云罗所织。 四九想,既然殿下不缺灵宝,那么佩一只独一无二的精美香囊,行走仙界一定会格外光彩照人,他这么风采翩然的仙君一定会很喜欢吧? 可是,墨昀看到她无意拿出来把玩的海螺,说若是把海螺给他,他便去鲛人族那里为自己讨一匹云罗。 四九不知这海螺究竟是什么宝物,可她真的非常想要一匹云罗。一想到殿下欣喜非常地佩着自己送的香囊,四九就忍不住开怀,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她探头,另一侧厢房里,殿下正捧着一卷书看的认真,精致的侧颜说不出的好看,四九默默看了一会儿,决定出去找墨昀。 路上的童子们在议论,南海使者来东海参加三公主婚宴的事。四九问了童子,知道墨昀去了龙宫,心里疑惑他去龙宫做什么,也没多想,自己便也摇身一晃,加快了速度往龙宫去。 蓬莱离东海不远,自从做殿下的侍书童子之后,她便也常来往于龙宫和蓬莱之间,为殿下传送书信等物。 经过龙宫外的一片珊瑚林,无意听到说话的声音,四九心中一动,这声音好熟悉。 “大皇子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在下还有事要办,就此别过!” “好好好,你不记得了,我不和你计较。你别急着走,听我说,我已经知道如何找回你的记忆了,你等我,哥哥很快就会来接你的!” 四九看着珊瑚树后一身黄衣的仙使愣了,那不是观音大士座下的龙女吗?怎么会和墨昀认识?而且,墨昀的话好奇怪……什么哥哥妹妹的? “……那猗清等着……哥哥。”龙女面无表情,只在说到哥哥时,有些滞塞,仿佛十分勉强。 “猗清,真的是你?” 龙女看到往日在莲池和她聊天的小青虾,十分高兴。两人是旧相识,也是好姐妹,猗清拉着她问东问西,和当年一样活泼,表情也瞬间丰富多彩,仿佛忘了身边还黑着脸的墨昀。 “你们怎么认识?” 猗清一脸一言难尽:“他很久以前就来珞珈山找过我,非说我是他失散已久的妹妹,今日我来东海送贺礼,正好遇上……” 见她不欲多谈的模样,四九便不再问,又问她观音大士近日可好?还将一株空间里新出现的鸢尾蓝给龙女:“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听说鸢尾蓝是世间难得的精灵之花,它的种子还是遗世清绝的香草,大士往日常说,紫竹林里少了灵花,这个你便帮我带回去种在紫竹林吧!” 猗清也十分欣喜:“观音大士平日里最爱莳花弄草,还是你有心,一直记得大士的话。哪像我?难怪几百年了还是个小玉女。”说罢,她便笑,四九知道她一向如此,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毫无芥蒂。也正因如此,两人才格外说得来。那些清冷寂寞的日子里,她无法离开莲池,都是龙女常来和她说话,才不至于太过寂寞。 两人道别,龙女离开后,四九看着墨昀一脸好奇。 “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想到,你还是条有故事的龙,说说,怎么回事?” 墨昀嫌弃:“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又要从头说一回,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劈柴吧!”他一边说一边摆手,十分不耐烦。 四九瞬间落寞,原来又是她以前就该知道的事。 见墨昀走远,四九哎了一声,急忙追上去。 墨昀本就是逗她,他还心心念念着那只海螺呢,听她喊便回身,四九跑的太急,一时来不及止住脚步,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墨昀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 “哎呦!”四九捂着鼻子连连呼痛,迅速后退一步,借鼻子痛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墨昀脸涨的通红。 “没事吧?” 四九连连摇头,不顾鼻子痛,直接拿出海螺递给他:“你不是想要吗?给你,请你给我讨一匹云罗好吗?” 墨昀看着她小脸绯红的模样下意识点点头,等四九把海螺塞在他怀里,才反应过来:“怎么突然愿意给我了?” 四九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我要云罗有急用,还请大皇子与我交换。”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的肆意,墨昀在四九眼中,一直只是一个朋友。因此平日里见了墨昀从来不行礼,也不用敬称。严格来说,墨昀算是西海龙族,即使自己是观音座下的紫玉元君,见了面也该行个平礼的。 刚刚,她从墨昀晶亮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东西,那是一种兴趣,在久远的记忆中,也有人这样看过她。她不能确定,心中却多了分疏远。 71.当局者迷 “怎么突然这样称呼我?太客气了。”墨昀淡淡笑着。 “这本是应有之义, 往日我莽撞, 如今想起来便称呼了,怎么?”四九随口糊弄了一句, 墨昀顿了一下, 无话可说。 墨昀之母本就是西海蛟龙,鲛人族的云罗虽珍稀,对他来说,却很容易。他直接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拿出一匹精美的云罗,给了四九。 见她出来匆忙便跟着一起的敖珩之静静立在珊瑚树后, 面无表情地看着墨昀一脸异于往日的柔笑,还有那只白色的海螺, 他眼里起了风沙。 云罗织成、内附鸢尾蓝香草,四九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意外的灵巧, 穿针走线之间,一片海水云纹暗花便跃然指下,旭日之下,有仙鹤引颈长鸣、翱翔九天。他一定会喜欢吧? 四九想起近来的一点一滴,他给自己渡灵气、炼青鸾剑、送法衣,自己崴了脚,他会温柔地询问,还亲自上药;深夜里用自己的血为她治疗、陪她赏月……四九矛盾了。 论理,她该回报殿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是么?可她也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不一般的期待和欢喜。 这是不对的, 他们之间有巨大的身份鸿沟,并不是一路人,这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她该控制自己不要继续前行。 可另一个她,内心却狂喜着、雀跃着。她感觉到了殿下对她的特别,也许……那种可能她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去想,每一点都那么甜蜜、蚀心。 四九努力克制并说服自己,就这一次吧,她真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就当是对殿下的敬爱,对他这段时间照顾的回馈,自己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对!就让殿下这样以为好了,然后其他的就不要再多做了,有的东西,明知不可为,就一定不能越过那条线! 当四九脚伤彻底好了时,她答应墨昀带他去书阁的话必须要实现了。 墨昀似乎真的是来找突破升阶难题的答案,看的很认真,四九陪同在一边,注意着他拿的书,时不时又神思飞走,想一些无解却忍不住去想的事情。 突然,静谧的书阁大门豁然洞开,明亮的光线猛地射进来,四九下意识伸手挡着强光,眼睛还没看清,耳畔便听到一声冷笑,是殿下的声音! “真是好大的胆子!我蓬莱的书阁也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待眼睛适应后,四九便看到一向冷容的殿下原来还有更冷的模样,此刻他的脸仿佛藏在深海冰冻了三十年的青铁,没有一丝温度,她心中莫名忐忑。 墨昀早已站起,朝四九瞥了一眼,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这里不是好进的!”便将手中书卷放下,回身朝敖珩之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殿下,是我带他进来的,他需要找一点答案,我想着有我在一边看着……” 敖珩之冷然的目光陡然扫射过来,四九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嗓子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滞塞又噎的人难受。 她本以为不会是什么大事,殿下最重要的地方是什么她很清楚,而今不过是来书阁而已,更可况她亲自在旁边看着……可这一刻,她不确定了。殿下冷漠的目光,让她浑身发冷。 第54节 “你以为你是谁?难不成蓬莱什么时候换了你当管家?我这个做主人的反而不知?” 墨昀离开了。 四九却从身到心一寸寸变冷、僵硬。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 这句话不停在她耳边轰炸,将她的理智和情感轰炸的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她仿佛被一举重锤砸醒,对啊,我不过青溟神君府上一童子而已,我怎么能擅自带人去书阁?我怎能见了神君不行礼、没敬称?我怎能拉着神君陪自己赏月?我怎能……妄想他会……喜欢…… …… 原来,一切不过自己的错觉。 自己曾经的种种想法多么可笑?多么可怜?让人鄙夷! 她神思恍惚,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否定。敖珩之后来的话,仿佛遥远的钟声,在她耳边盘桓了一瞬,便飘散了。 他说:“你没有心,从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一句忘掉了,便什么也不用担负。呵!何必说这些!……你只记住,墨昀此人并非你所见的那样无害,他为何来蓬莱,我不在意,但不代表毫不怀疑!” 四九愣愣看着他,半天转不过来。直到敖珩之默然离开,她终于失去力气,颓然坐在书阁的软塌上。 原来,从来没有过。全都是自己的臆想。 从进入蓬莱那一天起,所有的日子仿佛一下子全都被推倒重来,所发生的一切,全被否定。 所有的一切,不过自己的一厢情愿,不过是自己困在局中的看不清。他不过是对下人的善待,被自己看成了特殊;不过是一些软语柔情,自己便以为是似海深情;不过是小恩小惠,自己便感激涕零…… 呵!你以为自己是谁?是啊,杨青婉!四九!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过一个普通女子,你这样的全四海数不过来,究竟是凭什么会认为他是……喜欢你呢? 即使只是想一想‘喜欢’这个词,四九都觉得充满了痛和羞耻。 原来,他并不喜欢自己。自己还沾沾自喜地将香囊悄悄藏到他床头,希望某一日他会发现、会惊喜。现在,她突然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发现那个东西,那是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她害怕被发现,就像蚌害怕将肉露在外面。 曾经对三公主的说的那些话清晰无比地在耳畔响起。 自己有什么资格?那时不过是嫉妒和占有欲,才那么义正言辞。如今,自己竟然也落到了同样的境地。 想了一夜,四九隐藏了所有的悲伤和情绪。 她决定离开。 一方面,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自己一直就想着要远离,却一直下不了决心,甚至在对他的感情判断有误后,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绪。现在好了,该死心、该放下了。 另一方面,自己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既然他对她并无他意,自己也绝不会纠缠留恋,转身离开便是。 她默默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面对眼前青光熠熠的青鸾剑,却终是舍不得。 罢了,还回去以他的性情,想来也绝不会要你了,还是我带着吧。将凤钗插入发髻,四九便去龙宫找水君。 水君听了她的来意,却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四九一道去了蓬莱。 司命正在正殿和敖珩之下棋。 “说时迟,那时快,若不是帝君一个茶杯扔过去,敖顺那小子就真的引颈自戮了!”司命手中捻着一粒白子,模仿帝君的动作,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就这样,轻飘飘的!当时满天仙君就帝君一个在悠闲饮茶,没想到关键时刻,这最不在状态的却最警醒,果然,我家帝君威武!” 敖珩之轻轻落下一子,头也不抬:“天帝什么反应?” 说起这个,司命就一脸牙疼:“哎呦喂呦!天帝一向仁慈,见状,哪里还怀疑他?只能让冥府神君继续查咯! 倒是敖顺那乖小子,现如今也混成老油条了,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真是让人心痛啊!” “你觉得呢?” 虽然敖珩之说话言简意赅,但和他相处久了,司命一听,便知道他在问什么,顿时收了散漫模样。 “帝君什么也没说,但依我看,他闹了这出,反而更可疑了;况且……” “况且如何?”敖珩之抬眼看他。 “我总觉得,这个敖顺……和五百年前在瑶池盛会上和我饮酒,诉说对玉清公主爱慕之情的敖顺……感觉不一样了。”司命皱眉,说不出那种感觉,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像换了个人一样。” 司命两眼圆瞪,不可置信般看着敖珩之。 “虽然……言论大胆了些,可,我竟然觉得,就是这种感觉!” “禀神君,东海水君来访!” 两人止了话题,水君带着四九进殿来。 “哎呦!这不是——”司命看到四九,白胡子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他看看面无表情的敖珩之,又看看一脸淡漠的四九,眼睛转的飞快。 水君看了看四九,问到:“上仙与这小童认识?” 司命哈哈一笑:“水君说笑了,我常来蓬莱,与这里的小童偶有几面之缘,正常的很!” 水君也哈哈说是,四九看了司命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神仙,怎么看着自己笑的这么奇怪? 司命笑眯眯地捋了捋白胡须,便说:“这小童可是受过惊吓?” 四九摇头。 司命也笑眯眯地摇头:“唔……不过是不自知而已,你的真魂虽在,却有些不稳,想来真魂曾一度出窍,受到了外物惊扰。” 司命掌管人间气运,最近又在研究魄精、魂精之事,所以对这个比较敏感。敖珩之便问:“真魂不稳,会有何后果?” “真魂较其他两魂,死后不会上天堂、入冥府,而是跟随肉身,所以也是与生前事联系最紧密的一魂。若是真魂丢失,便会前尘尽忘;而她真魂虽在,最在意的一段记忆却因惊吓而混乱,造成了选择性失忆。” 敖珩之心中大震,原来如此。 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惊扰?那段记忆还能找回来吗? 四九虽低着头,却一直听着他们讲话,听到殿下问她的情况,心中便控制不住一抖,他为什么要问自己的情况?是在关心吗? 马上便有另一个声音说道:别自作多情了,不过是作为主人随口一问而已,他一向关心下人,不是么? “可能看出是何惊扰?” 司命转头对着敖珩之假假一笑,没有回答。 敖珩之便没有再问。转头看水君。 水君将四九想要辞去书童一职,回南廖的意愿一说,周围的气氛骤然冷却。 “怎么,嫌弃蓬莱俸禄不高?哎呦,你这小童!你家殿下,看看这长相、看看这气度……比俸禄重要啊!真是……”不识货三个字在嘴里没说出去,被敖珩之的目光一扫,恨铁不成钢的司命紧紧闭上了嘴巴,白胡子一翘一翘,很不甘心。 72.第 72 章 四九恭敬拱手, 平静回道:“并非因俸禄, 实在小童能力有限,在蓬莱白白占着位置, 也不好。不如回南廖, 做些自己能做的,想来更有意义些。” 身边的气氛更冷了。 “原来是怪我不该训斥你,这是委屈上了?” 四九闻言,低着头的眼里猛地一酸,连连摇头:“不敢。神君训斥的有理, 确实是我错了,只因内心愧对, 无颜面对神君,还请神君放我归家, 彼此相安。”说罢,便立即屈膝跪下深深拜了一回。 敖珩之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放你又如何?” 一旁的水君顿时浑身一紧,和司命对望了一眼,便识趣地默默退了出去。果然,他就知道,这其中有故事。 不等四九回答,敖珩之又说:“你若是觉得委屈,躲到无人处哭一场罢, 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事, 请辞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我也不想再听。” 司命倒吸一口凉气,凭他在异世历练的见识来看,敖珩之这小子嘴硬的不是一般,毫无求生欲的回答,让他都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还是先撤吧。 “你悠着点儿。”司命低低对敖珩之说了一句,便在四九猛地抬起头来时,便迅速退了出去。 四九瞪大眼睛,愕然中夹杂着渐渐酝酿的情绪。 她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殿下怎么都不会拒绝才是。就算他心里不赞同,有气,也该找有道理、能说服她的正当理由,该接的话她都想好了。可是,他说什么?“不放又如何?” 对啊!他可以使用强制手段,自己地位不如他,自然只能俯首听命。可紧接着他又说话了,她还想,有两位仙君在此,他既能说出如此霸道不讲理的话,也必然要给一个恰当理由。 可是,不知怎么,两位仙君双双退场,他还说出更加不讲理的话! 四九一时被气得失去理智,耳根泛红,两手紧攥,根本没有头脑细想他的深意。 “我没有委屈!更不会哭泣!至于躲到无人处哭诉什么的,也绝不会做这么掉份儿的事!是我做错了,所以我在此诚心请辞,请神君不要误会,我绝没有借哭诉请求原谅的意思!” “请神君恩准!”四九再次叩头跪拜,语气十分坚决。 敖珩之浑身僵硬地站了一会儿,便施施然坐到上首,捧着自己的书卷看了起来,不再理会四九。 四九泄了气,不知他到底想怎么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四九双腿发麻,正轻轻移动,企图缓解一点儿。 “到旁边坐着想吧!”上面的某人头也没抬,突然说了一句。 四九心中一动,想?希望自己收回请辞的话?她暗暗摇头,自己这自作多情的毛病确实有点严重。 到底跪着太难受,她也快坚持不住了,便爬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殿下,我想清楚了,在蓬莱您待我很好,只是我自己没有做好,而且,我很久没有回家了,也想回去看看。我这样不求上进又粗心散漫的人,您何必留呢?” 敖珩之从书卷中抬起头,看着她淡淡说道:“不求上进?散漫?倒是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不过,能绣出鹤翔九天的人,粗心勉强就算了。再加上你的自知之明,做我的书童勉强够格。太精明上进了,我蓬莱也容不下。” 四九已经注意不到他说了什么,只耳边嗡嗡响着‘鹤翔九天’几个字,头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还知道是自己绣的,那自己的心意? 他应该看明白了吧?可他的反应……四九心中一阵悲凉难受;或许,他只是把香囊当做了一般的谢礼?这样也好。 四九忐忑了好一会儿,又渐渐平静下来。随便吧,看到就看到了,那是那时自己最真实的心意,没什么可隐瞒的,至于怎么想,也不重要了,反正自己也要走了。 呆呆坐着,又不知过了多久,敖珩之突然站了起来。 “你跟我来。” 四九紧紧跟着他,进了蓬莱境。 “还记得这里吗?”他站在玉井旁边,苍苍树黝黑发亮的树叶在轻轻摇摆,仿佛在向谁招手致意。没了玉台的花园有些空荡荡的,不远处那个巨大的蚌壳还在。另一处花园里,美丽的珊瑚树、奇特的鹤鸟,都还是往日的模样,仿佛时光不曾从这里流逝。 第55节 看到四九点头,敖珩之继续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想法跳跃的很。” 那时候,她初到东海,到这个世界也不过三个多月,身边的人都不太能适应她的思维,她自己也有些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还来找过他好几次。那个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未来对他…… 四九难受地暗暗叹气,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为什么一面冷冰冷,一面又不肯放她走呢? 敖珩之转身,在眼前的空间里随手划过,那一片的水流仿佛被定住了,在他的手下渐渐化开,出现了一个没有水的区域,仿佛光滑的丝绸料子上被烫了个洞。 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中,渐渐清晰——是一处人间的花园,有两个少年靠在假山石后晒太阳,大的那个斜倚着眯眼瞌睡,小的那个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旁边假山洞里突然冒出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女孩子。她蹲在小少年身后,也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这三人就此结识,少年情谊,两小无猜。时光一晃,三人便长大了。 四九眼也不眨,有很多东西,她想问,可又怕错过哪一幕。 直到那个春日,两人在含光寺树下的浅浅一吻…… 画面戛然而止,四九惊讶转身看向敖珩之。 “怎么没有了?” 敖珩之广袖一挥,空中的空白消失了,又被湛蓝的海水弥漫。 “出事了,水麒麟开启了蓬莱的结界!” 两人出来,便有赶来的童子禀告,龙君的虾兵蟹将将蓬莱围堵了,说要抓东海的叛徒蚌精百叶! 四九一惊,百叶! 此时的百叶惊吓的如同秋风中的一片落叶,浑身簌簌发抖。 “不是的,我不是叛徒!是三公主,她骗了我的营养液,结果不知道干了什么,竟然让北海龙王勃然大怒,要对我赶尽杀绝!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东海的事情!” 百叶紧紧抱着四九,哭的不能自已。 四九大致听明白了,若百叶所说不假,这哪里是抓捕叛徒,分明是要杀人灭口! 敖珩之很快做出决断,直接出动蓬莱的三千天兵与之对峙。 并发出命令,若是东海水兵三个时辰不退,蓬莱便要刀兵相向。 很快,东海龙君来了,敖珩之只身前往,站在龙君面前,斥责东海水君办事差池:“蓬莱乃四大仙山之一,四海重地。本君虽不才,也是九重天上的上仙,东海一言不发便围堵我蓬莱,可把本君放在眼里?把天帝放在眼里?又把仙山威严置于何地?!” 虽然说的是水君失职,但明眼人一听便知道,这番话是说给龙君听的。 夹在中间当包子的水君赶忙解释,是为了抓捕一名东海叛徒,话还没说完,便被敖珩之怼了回去。 “不管你们是为了什么,只要不是遵天帝之令来抓捕本君,到了蓬莱就请你按规矩行事!这里是天帝敕封的仙界,不是随便可以乱闯的地方!” 很快,东海撤兵。 四九对后续不太清楚,但想来也知道,他如此削了龙君的面子,往后与东海自然不能会以前一样亲密无间。 听了‘亲密无尽’这个词,鸱鸮笑个不停。 “殿下与东海从来算不上亲密无间。蓬莱本就独立于东海之外,早些年,东海龙君屡屡想干涉蓬莱事务,毕竟,一山怎容二虎?若不是殿下这些年苦心经营,天帝也不可能给予如此大的殊荣,这一切威严与尊敬都是殿下自己挣回来的!如今,蓬莱眼见已经凌驾于四海之上,龙君们才终于歇了合并的心思,可蓬莱这么大一块肥肉,若是可以,谁不想吞了它?” 四九深深觉得,这世上真是谁活着都不容易,即使是什么都不缺的敖珩之。 百叶被他单独安排起来,不知在哪一处,四九知道她安全无虞,便不再过多过问。当日她听到百叶讲了整个经过,后来敖珩之便让水麒麟去了一趟北海。 想来,这事不是百叶说的那么简单,也不是她该过问的。 倒是想起,那日看过的“人间故事”她一直存着疑问。 为什么那个青衣公子和殿下长的如此相像?虽然那人的面目更稚嫩、行事也没有殿下沉稳,可他们看起来实在太相似了。 还有,那个十三岁的少女,虽然还没完全长开,却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 她不由得猜测,殿下为什么要带她看这个故事? 是想告诉她,他口中的“婉婉”是什么样子?告诫自己这个替身向她学习? 不怪她如此想,自己正忤逆他要离开,他不准,便给自己看这个,四九内心总觉得自己是那个‘婉婉’的替身,他不喜欢,却又不想放手。 用过去的爱人怀旧,顺便教育自己要乖巧,像那个女孩儿一样,单纯温婉,任劳任怨? 不得不说,女人年龄越大,想得越多越不可爱。 四九的想法和事实偏了有十万八千里。当然,好在她心大,没什么实质证据的事,也就想想便罢了。 敖珩之对她的反应有些诧异:“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四九摇头。 “没有想起来点什么?” 四九眼神变了。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故事中的人吗? 她暗暗摇头否定,虽然她心中不是没有触动,可到底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感觉。 可墨昀如此说,敖珩之也如此说,她不得不怀疑。 “罢了,有些事不必强求。” 四九想说的话又吞了下去。 73.相思无穷极 “你若是真想回去, 我准你一个月期限, 回去看看家人。但是一个月后,还是要回来。想来, 你不是那等受不得斥责的娇气人儿, 若是真的受不了……不来也罢。” 虽然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暖男那么贴心,但却是有一句是一句,没什么浮夸虚假的东西。四九反倒有些感激他。 可是,很快,她走不了了。 敖珩之突然接到天帝密旨, 要出远门,一个多月恐怕都不能回来。 “这次, 水麒麟会跟着我。你回你的家,蓬莱有鸱鸮!” 可是, 私下鸱鸮却说,他独管蓬莱境,与蓬莱外部是完全分隔的,若是玉井出现了什么情况,他很难顾及到。 四九心被撞了一下。她早就隐隐觉得那口玉井不一般,蓬莱境是个多么重要的地方,看蓬莱外严密的防御、看殿下对书阁和蓬莱境的区别、看整个蓬莱对墨昀的防备便可见一斑。可他们却从来没有刻意避着自己。鸱鸮言语中透露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 四九决定留下来。 蓬莱境那么重要,需要鸱鸮一刻不离地看护, 那么, 蓬莱就由她来帮他守着吧。 虽然纠结他对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但内心深处, 四九绝对不愿意看到他失意落魄,不管他喜不喜欢她,她都希望他能够得到想要的、能够过得好。 白天,四九就在蓬莱书阁看书、到后山练剑,夜晚,到阁楼上看月亮、品酒。说到酒,老槐树精倒是酿的一手好酒。山上数之不尽、望不到头的花田既是进入蓬莱的第一道防御,也是他亲手种植的百花园,就连天上的百花仙子都几次邀请他去百花宫传授经验。 老槐树精是个有趣的老头儿,听四九一口一个爷爷的叫他,虽然面上十分受不起一般,连连道使不得,私下却给四九送来百花酒,见了她总是笑眯眯的。四九心里,也对他越来越尊敬,他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低调老头儿。 她的法力也日渐增强,这种变化的巨大连她自己都感受到了。例如,昨天还不能隔空打到对面的山石,今日便能让那山石裂开一条口子。 蓬莱充裕的灵气给了她最好的修炼环境。 唯一让她烦恼的,便是无处不在的回忆。 四九十分奇怪,无论何时,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只要闲下来,脑子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想到他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看到阁楼、月亮,便想起赏月那晚,想起夜风中朦胧的感受;看到书阁,便想起他坐在榻上看书的模样,他时而皱眉、时而默念;看到自己休息的床,也会想起他夜晚为自己渡灵气的点点滴滴…… 四九觉得自己病了,而且是一种从来只存在于传说的病。她不敢相信,自己对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可是,无论是练剑还是看书,只要想起他训斥自己的那些话,想到他很可能根本不喜欢自己,四九便提不起任何兴趣,心里空洞洞的。若是想到他临走时,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想起他对自己的信任,想到他回来会高兴的样子,自己便会充满动力,一口气能练上两个时辰。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四九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不要相思、不会相思!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忙起来。 于是,每天练完剑,四九便去老槐树精的洞府里搜寻花草,在蓬莱的书阁里,已经有了许多奇花异草,整齐地摆放在窗外架子上,阳光一照,满室温暖和花香。 墨昀就是这个时候来找四九的。 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遇到四九了,她仿佛在躲他? 墨昀嗤笑,怎么会?这小丫头心思简单,想什么一眼就能看透,躲他?不存在的。 四九还是一如往常,将他迎到院子里,便搬了自己侍弄的新品种给他看。 “上次的事,很抱歉,他后来没有再斥责你吧?” 他说的是带他进书阁的事,四九一边培土,一边摇头。 “没有,殿下人很好,当时说了两句就没有再提过了。” 墨昀点头:“说的是,不然怎么还是让你管着书阁?” 他随手指了指书阁的方向:“今日阳光好,需不需要给书除除尘、晒一晒?不用担心麻烦,我可以帮忙。” 四九随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书阁,阳光下她微眯着眼,想起殿下说的话,还真的有点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不用啦!水麒麟说,这些书去年才晒过的。哎!晚上最无聊了,也不想看书,就想到阁楼上喝酒看月亮,欸,你今晚有空没,一起看月亮啊?” 墨昀想了想,便笑着应了。 即使是清冷的夜里,蓬莱亦是华灯闪耀、仙音不绝。 四九酒量浅,很快就晕乎乎的趴在桌子上了。 “四九?小丫头?这么快就醉了?起来,陪我再喝点儿!” 四九没反应。 墨昀又推了她一下,无奈地笑了,手中还拿着酒坛子,摇晃着站起来,突然四九一动,手搭在他的手上。 “不要走,继续喝……去哪里啊?” 墨昀定定等着,过了一会,四九没反应。 “小丫头,你醒着吗?醒着起来咱们继续喝?” 到底,没将四九喊醒。 墨昀索性又坐下,捧着酒坛子一顿狂灌。 过了很久,夜风轻抚,天地寂寂。墨昀趴在桌子上,轻轻说道:“抱歉,有个人说他有办法,我不想信的,可除了他更没有人知道,我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碧水能生肌美颜、解除禁制,对于醉酒造成的昏睡更是不在话下,早早喝了碧水的四九在夜风中缓缓睁开眼睛,有几分迷惘。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然后就可以因此背叛亲友、背叛良知吗? 也许,在他眼里,自己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朋友吧?四九自嘲。 取出空间里的一株鸢尾蓝花瓣含在嘴里,四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月夜之下。 第56节 鸢尾蓝是稀有的灵花,吃了它的花瓣可以隐身一个时辰。 看着墨昀竟然轻而易举地解除了书阁的禁制,四九已经不是那么惊讶了,他既然敢来,想必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往日,她只知道墨昀在找什么书,却不知道究竟是在找什么? 遇到龙女猗清后,她想,难道是如何恢复失去记忆的古籍? 可是,看着墨昀手中捧着的书卷,四九的心一寸寸凉下去,心惊不已。 《四海之源》四个古篆体跃入眼帘。 原来,玉井就是泉眼,是四海的根。而每一个泉眼的守护者与泉眼都有着同生死共命运的生死联结,除非解除这种关系,否则,守护者与泉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四九心急如焚,看得越多她越明白这些隐秘对殿下来说是多么重要,无论如何不应该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必须阻止墨昀继续看下去! 夜风忽起,墨昀身旁的烛火噗地灭了,四角盛放夜明珠的玉座轰然倒下,书阁顿时一片漆黑。 “谁?!” 这一切异常的巧合,让墨韵警觉。他在黑暗中警惕地站了一会儿,却不见动静。刚刚将倒下的玉座扶起,还未将夜明珠放稳,便听屋外有尖利鸮声响起,顿时整个蓬莱都骚动起来,他想起驻守蓬莱的三千天兵,眼里闪过不甘,却不得不马上离开书阁。 鸮声是鸱鸮发出的,也是蓬莱结界的启动信号。 四九破坏了书阁的灯火和夜明珠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立马闪身进了蓬莱境,现身提醒鸱鸮。 鸱鸮一听墨昀进了书阁,迅速变成一只巨大的鸱鸮鸟,让四九飞身坐在它身上,便展翅一跃消失了。 鸮声惊动了墨昀,等四九提着青鸾剑闯进书阁时,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四九将几本重要的古籍放进了空间,又给书阁重布下新的禁制。 “现在该怎么办?”没有抓到墨昀鸱鸮很生气,有结界在,墨昀逃不出蓬莱,他冲动地便要带兵去抓捕墨昀,却被四九拦住了。 74.升阶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想了很久。 “除了隐身的我看到进去的是他之外, 并无证据,怎么抓?他好歹也是西海大皇子, 无凭无据的, 我们不能如此莽撞!” 鸱鸮撑头不语,心里却有些怨怪四九,为何要引狼入室? “因为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与其被动地防着他,不如主动让他的目的暴露出来, 这样我们才能有针对性地应付,岂不是更稳妥些?” 鸱鸮睁大眼, 像不认识四九似得看着她。 “那年,你还只是个傻乎乎的孩子, 就是……两百八十年前,也没看出来脑子这么好使……” 四九有些尴尬。 “此一时彼一时么,鸱鸮你怎么老是看扁人?” 五百多年到底不是白长的,四九虽然心思简单、想法单纯,但并不笨,关键时刻脑子还是好用的。 “既然知道他是冲着泉眼去的,近期要加强蓬莱境的守卫和结界。另外,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鸱鸮问:“什么是将计就计?” “你猜,他寻找泉眼与守护者之间的联结方式, 是想做什么?” “要么是得到泉眼让谁成为守护者, 要么……便是解除这种联结?” “首先, 他是受谁指使?那天夜里他说有个人说可以帮他……安排他来的是承了北海龙王情的东海龙王,也就是说,他背后的人很可能是北海龙王,因为当日他说因为救了八公主,所以北海龙王荐他来蓬莱……这很可能就是他们做的局。且不说别的,北海龙王自己就是北海泉眼的守护者,想来不会是前一种可能……那么,就只能是想要解除联结?” 四九有些懵了,北海龙王难道不想管北海了? 鸱鸮大叹一口气:“原来如此!” 四九惊讶看他:“怎么回事?” 四九忘记了那段记忆,自然不知道北海龙王向敖珩之借泉眼之事,况鸱鸮亲自经历过那段日子,感受来的更深刻。他第一反应就知道,北海不会放弃泉眼守护者的资格,一方面这是天帝任命,不能由个人擅自决定;另一方面,泉眼守护者凭借泉眼便有了强大的法力,若是失去守护者身份,那份法力自然也就消失了,北海龙王怎么可能做这种自损利益的事? “如此说来,墨昀替北海龙王做事,来这里寻找联结的解除之法,是想……” “解除蓬莱泉眼和殿下的联结关系!”鸱鸮斩钉截铁地说出事实,一副咬牙切齿地痛恨表情。 四九也浑身一紧,这北海龙王难道是太闲了?北海泉眼不是好了吗?怎么总找殿下的茬子? “所以,墨昀接下来的行动一定是想要进入蓬莱境!这样……”四九在鸱鸮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鸱鸮的眼睛顿时一亮,很快便一脸笑意地去安排了。 四九静默地坐在院子里,心不在焉地侍弄着花草。 其实,那些办法都是在鸱鸮的眼睛注视下她临时想出来的。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要对墨昀怎么办?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她觉得这个人还不坏,甚至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以前便见过。虽然和殿下的那份熟稔与亲近不同,但在她心里,是把墨昀当朋友的。谁能想到,世事无常,一转眼,朋友就变成了敌人? 而后,墨昀还是常来找她,仿佛不曾在月夜把她灌醉过一般。 “那日,见你叫龙女‘妹妹’,不知是怎么回事?” 墨昀有些诧异,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小丫头怎么突然想起来问? “怎么想起问这个?” 四九看着他的眼睛,深邃而幽深,忽而一笑:“突然想起来,不方便说就算了。” 四九装作不经意地浇花,可墨昀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刚刚小丫头看他那一眼,真是难得的认真,直视时,他甚至可以看进她黝黑的瞳仁里,水汪汪一捧,又藏着许多暗流,他的心忍不住颤动一下。 这不是第一次了,墨昀有些难受。见她不再问,反而心里沉重地压抑,有些东西藏的久了,就算城府深沉的人也会觉得憋闷。 “两百八十多年前,你还在人间历练,曾告诉我说,我妹妹的消息出现在南海珞珈山紫竹林。于是,我便去了紫竹林寻找她,经过……许多艰难,我终于找到她了,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高兴! 我和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她就是我唯一的、最亲的亲人了。她小的时候,最爱粘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给我留一份,甚至自己不吃也一定要给我留着,西海的日子不好过,可我们俩互相扶持着,总算都长大了……后来,她被西海龙君带走后,我便反出西海,去了钱塘江。这才遇到了你。”墨昀说完,转头看四九,嘴角微勾,带着些痞痞的笑意。 “所以,猗清便是你失踪多年的妹妹?” 墨昀脸上带着不自觉的温柔笑意:“是的,在紫竹林看到她时,真的特别开心,而且,她成了观音大士座下的玉女,看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墨昀的声音渐渐低沉:“虽然,她完全不记得我了。” 四九的心也跟着沉重了几分:“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开心的事,好不容易找到她了,结果她却不记得哥哥了呢?世间好物不坚牢,四九心中感慨。 “她说,她自醒来便前尘尽忘,是观音大士将她捡回去,给她名姓身份、教她座下听经打坐,才有了今日造化。” “所以,你想帮她恢复记忆?” 墨昀猛地抬头看四九。四目对视,四九毫不相让。 静谧的日光下,目光的无声对视间,也不知墨昀究竟看出了什么,良久他终于默默别开视线,看向自己腰间的宝剑。 “是的,我一定要帮她恢复记忆。” “甚至,不惜一切?” 四九的声音很轻,落在墨韵耳中却格外地响。 “不惜一切。” …… 四九没有多劝他,而后自己一个人去了高阁上。 月明星稀的夜里,清风徐来,四九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前世时,她痛失双亲又遭遇背叛,生命突然都失去了意义,只觉得人间不值得。其实,人生在世,谁容易了呢?死亡不过是解脱,最难的还是活着的人。即使是她和猗清也是幸运的,因为遗忘。记得一切的人也是最沉重的。 她不能说墨昀是错误的,他只是去做了他认为必须做的事情,去做了自己觉得值得的事,虽然选择了错误的方法,可他不会后悔。 她想到敖珩之。殿下也是那个记得一切的人吗? 她突然,特别特别想见他。 墨昀被围攻的那一天,正好是敖珩之离开一个月。当他以为整个蓬莱已经忘记书阁被闯之事,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凭借一瓶营养液打开了假幻境的结界。 四九来不及诧异他如何知道营养液的作用,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便在三千天兵的围攻中看到了遍体鳞伤的他。 在四九的计划下,除了苍苍子进入蓬莱境这一条通道外,鸱鸮暂时封死了其他所有通道,并制造了一个假的小幻境,布上结界,又利用花草精们放出消息……墨昀在这计划之下被瓮中捉鳖。 他腾空跃起,变成了一条威武的黑色蛟龙,坚硬的刺倒生在背后,威风凛凛。 四九退开天兵,提着青鸾剑亲自上了阵,不管如何,他这样做都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他还是那个威武的、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就算死也应该有尊严地死。 这一战,便是三天三夜。四九早就五灵根俱现,又每日练剑聚灵,青鸾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即使是墨昀也难以敌手。 三日间,蓬莱龙吟阵阵、灰尘漫天,两人厮杀激烈,斗得天昏地暗、日夜无光,就连东海的其他仙家水族都被惊动了,大家纷纷惊叹,没想到西海大皇子竟是如此威武!更没想到,小小青虾竟然是五灵根的修炼天才,而且修为如此了得,剑术也十分出众! 东海有幸!怕是又要出一个正道飞升的水族啦,这可是百年来难得的好消息啊! 第三日傍晚,两人都筋疲力尽,墨昀更是伤痕累累、几乎不支。 天边云霞万千,异常美丽。突然乌云飞卷、天色灰暗,蓬莱上空黑云压阵,翻腾不已,云层最厚处猛地破了个洞,一束白光飞射而下,伴随着一声霹雳惊雷,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要把天敌都劈开似得。 白光之下的四九提着剑,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一个巨雷朝她落了下来,下意识挥剑阻挡,却被威力巨大的天雷劈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周围众仙家水族纷纷再次惊叹,天哪,这五灵根天才就是不一样,不过是打斗了一场,不知怎么就进阶了,这雷劫尾随便至,只要这青虾坚持住,尔后飞升就在眼前,这是万千水族盼了几百年都没有的啊! 还有水族说,即使是五灵根天才的青溟神君当年,也没有进阶的这么快的。 四九本已是观音大士封的小灵仙,这次进阶就是天仙了。 可天仙要经历十二道天雷,也不知这小青虾经不经得住? 75.清醒 又一道天雷劈下来, 四九喘息未定, 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便要被劈中, 旁边勉强站立的墨昀下意识挥出宝剑, 用最后一点灵力向劈下的天雷袭去,因为这一动作,到了眼前的天雷被打偏了些许,这才没有直接落在四九身上。 可躲过这一道,后面的却是躲不过。 四九的修为和灵力不弱, 刚刚只是没有防备,在第二道雷劈下来后, 她迅速爬起来,远离了墨昀所在的位置,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若是不小心遭遇天雷,自己倒是害了他。 天地乌云翻卷、黑沉沉压下来,整个大地只有蓬莱这一处,白的刺眼。道道天雷犹如巨石直直劈下来,四九穿着殿下送她的防风、防晒法衣,手握青鸾剑,看向天际的眼睛专注的发亮。 第57节 她无聊时曾在碧水石上看过关于修仙者飞升进阶的过程,知道自己的法力修为在理论上是可以承受这十二道天雷的, 而且, 大概也因为那天的一些明悟, 这进阶的雷劫才来的这么快。 围观的众仙家水族不由在心中惊叹,果然不愧是五灵根修炼天才,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这份冯虚御风凌空登仙的风姿,都让他们赞叹不已。 四九用青鸾剑去挡、去劈,用法力去防御……可天雷如果那么容易便躲过了,大家提起也不会那么心有余悸,天雷将四九的衣服击碎了,她乌发散乱,形容狼狈……四九一度有些难过,经受痛苦的瞬间,她想起了殿下,如果他此刻在身边多好,有人陪伴着一起,她便觉得无所畏惧。 可她也清醒着,知道自己此刻只是独身一人,假如……只是假如,她此刻承受不住了,也许就被天雷劈死在这里,没有亲人的陪伴。原来,她到底还没有那么坚强。 可她必须坚强!四九抛却心头杂念,一心承受霹雳。忽而,耳边猛地响起接连几声雷鸣,四九心头一惊,同时落下了几道天雷吗? 她顾不得多想,翻身躲避开一道已经落下来的雷,突然,背后疾风而来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恐怕要葬身在这里了,她已经没有时间躲开背后那道雷。 千钧一发之际,四九发现自己并未被击中,身后多了两个身影,是龟爷爷和二三! 他们本都在龙宫,蓬莱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知道?早早赶来,知道是四九要历劫,又高兴又担忧,前面看着她应对还算有章法,便没有急着出手,可这次几道天雷一齐下来,这才飞身上前,替她承受了这一击。 四九也只是高兴了一瞬,便喊二三:“让龟爷爷回去!他会受不住的!” 老龟毕竟三千多岁了,实在是垂垂老者,经受一次天雷就已经是极限,四九很担心。 她一面抵御,一面回头喊二三,等耳边响起又一道雷鸣声时,第十一道天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了下来,正中四九。 四九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跟着颤动了一下,继而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丫头!” “四九!” …… 围观的仙家水族也并非冷漠无情,而是天雷威力甚大,若非迫不得已,其他人碰触风险是很大的。刚刚四九危险时,他们中便有要上前的,不过是二三和龟爷爷抢了先。眼看四九被天雷劈的昏死过去,最后一道天雷下来时,便有许多热枕心肠的水族飞身上前,想帮她挡了这最后一道天雷,二三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因此,场面混乱,最后一道雷因为人多,倒是很容易就躲过去了。等众人平静,回头找四九时,发现原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直拄剑立在一旁的西海大皇子墨昀也不见了身影。 车祸、争吵,风雨、雷电,她又梦到前世的事了,梦中的四九觉得难过,又熟悉。这个梦,曾经也做过。而后,她果然就看到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的模样躺在水底,外面天雷阵阵,一阵龙吟声过,一条青色苍龙威风凛凛在深水中婉转游来,一片带血的龙鳞落在她身上,渐渐消失…… 她从‘梦’中醒来,躺在一个男人的怀中,朦胧的记忆里,她想起那年御花园里的假山和少年、含光寺树下的轻吻、灯火下密密匝匝绣出的墨绿松竹,还有,火海中,他推开身边的女子,被灼伤的焦黑肩头;月夜里,水上相逢,她猛地跳入水中,举起一朵莲蓬笑盈盈看向焦灼的他;莲池间,他轻摇船桨,慢慢渡入藕花深处,听她讲离奇的身世过往……还有,在钱塘共战恶蛟、智斗雉鸡精,最后在京城经历许多心痛和不舍,在三味真火的灼烧下,她渐渐失去神志,魂魄一度游荡…… 梦中,时而出现他和煦的笑意,时而出现惊恐的面目,最最让她难受的,是他最后仿佛绝望、仿佛憎恶的眼神,四九心中悲痛,忍不住潸然泪下。 “醒了?做噩梦了吗?” 四九睁开眼,黑漆漆的山洞里,她还久久沉浸在梦中的悲伤里,即使醒来,眼泪还止不住从眼角滑下,心头颤动着,充满了悲伤。 她全都想起来了。 往日种种,从眼前一一掠过,让她来不及感受当下的情形,看到是墨昀也没有过多诧异。 见她不答,只默默流泪,墨昀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盛了水的碗,自己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良久,才响起墨昀低沉的声音:“本不是要杀我吗?为何天雷来时却避开我?” 四九水润的眼眸看着他有些无奈:“我杀你是作为蓬莱童子的责任,因为你擅闯书阁还企图进入蓬莱境!避开你,是因为撇开道义,你我也算是朋友,更何况,引天雷伤你,是什么磊落的做法?” “跟我走吧!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是被天帝寄予厚望的下一任龙神,你只是东海一只小小的水虫,你们……不可能的。” 四九的泪猝不及防奔涌而出,她扯起嘴角一笑:“你能别这么残忍吗?我是傻还是蠢,想不到这些?” 墨昀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就是傻,就是蠢!他对你已经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已经不是三百年前那个四皇子了,甚至他自己心里不明白你们之间的差距吗?这一切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他有意为之?” 四九觉得眼里的泪一定全都倒流了,全部奔涌到心口处,那里沉闷滞塞,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墨昀,有的事为什么要说的那么明白?就算我有过猜测、有过怀疑,那也不过是深埋心底的念头而已,你一说出来,这一切就会变成现实的利刃,会伤人的!我会痛的,你知道吗?”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一心为他拼命?为他考虑?!” 四九摇头。她不觉得自己为他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她也是自私的,若是真的伤到了她的面前,躲无可躲,她也不会任由别人践踏她的尊严和骄傲。可没到这一步,她总是难以割舍,就算他不喜欢她了,她也仍然会希望他过得好,做到想做的事。 “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可讲。只要他一日没有亲口说出否定的话,即使我自己心里多么清楚也于事无补,还是忍不住想他、为他考虑,为他的喜悦而开心、为他的悲伤而难过。希望他一切都好,希望他开开心心,心愿都能达成……” 墨昀摔了桌上的碗,尔后寂静中,他又默默将碎片清理。独自坐在一旁,看着四九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也有难以察觉的动容和怜惜。 “那么,就让我帮助你忘记。” 四九重新穿上女装,湖蓝色轻纱包裹着她曼妙的身体,乌发如云,在脑后挽了一个轻巧又妩媚的灵蛇髻,行走在山间,一抬手一投足都是风情,仿佛最勾人的妖姬。 墨昀在背后看她,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稳和满足,觉得一切都十分美好,自己仿佛一瞬间拥有了所有。这也许就是人类对爱情都趋之若鹜的原因。 可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对她狠心一次。 “墨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趁四九不备,墨昀用缚仙索将她绑了,带到一处地下暗牢中,用手腕粗的铁链将她手脚困住,仿佛对待将要言行审讯的囚犯。 墨昀一边加固她身边的防御,一面平静地回答:“暂且忍耐一下,很快就好。到时候,我就可以带你一起走,找到妹妹,帮她恢复记忆后,我们一起生活,过上神仙都羡慕的日子,好不好?”说到最后,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四九有很不好的预感。 “你还想和他战斗?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必……难道,是用我做饵?”四九惨然一笑。 “墨昀,你自己也知道,他对我可能已经不在乎了,你拿我当饵又有什么用?” “就算他还在乎,来了,你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你不可能得到泉眼的。我的魂魄曾一度离体,司命曾说若是失去真魂,便会前尘尽忘,我怀疑你妹妹失忆不过是丢失了真魂,只要我们帮她找回来就好了,你何必执迷不悟,一定要与他作对呢?!” 墨昀向她走近几步:“你说真的?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四九连连点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也是前几日才突然想明白,正想去冥府找找看,毕竟无凭无据,你怎么会相信呢?结果,还不等我去,你却这样对我!” 墨昀大笑了几声:“没事,等此事结束,我们便一起去给妹妹找回真魂!” 在他开心的,又毫不焦急的神情里,四九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目的无外乎为猗清恢复记忆,现在已经知道了办法,为何还是要把她困住,招来珩之? 他在打算什么? 76.暗牢 墨昀的打算也是临时起意。 来到这处之后, 每日和她在一起, 他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快乐和幸福,他想永远拥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东西一旦放任, 会蔓延的这么快,他现在无法想象,若是失去她会是什么样? 只要一想,这样的她会对敖珩之笑,会在他身下承欢……墨昀就觉得心要炸裂, 他不敢想,也根本想不下去。那种结果很可怕。 他知道自己彻底的陷进去了, 他要为自己争取一把,否则, 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情感来的猝不及防。 看到四九憎恨的眼神,墨昀一阵难受。 他上前,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将周围的蜡烛点燃,走到四九跟前,伸手将她垂在颊边的发丝轻轻勾到耳后,看着她不由苦笑。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四九早已不是情感白痴,墨昀看她的眼神,对她的态度、言语都让她朝那个方向怀疑, 可是她不信。 看了他一眼, 四九沉默。 “有些话本想以后再和你说, 可是,我怕不早点解释,你会恨我。我不信你不明白我对你是什么意思。” 四九很想说我不知道,可是她也知道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再装傻也没什么意思。她抬头,静静看他一会儿,才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我喜欢你,很喜欢。也许你不信。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你为了转世的敖珩之不惜与我以命相搏,甚至他竟然牺牲自己为你挡剑,虽然我嘲笑你们的自不量力,可我内心深处却是无比的羡慕你们,后来,你甚至只身闯入蓬莱,为他采来七彩灵芝续命……难得的有情人。在西海,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单纯还脾气大的水族,我讨厌你,可是后来一次次遇见,我发现过去那么多年,竟然一直没有忘记你。” 墨昀忽然一笑:“你可别误会,那时我真的没想过要挖敖珩之的墙角,甚至还把你带到他身边,想看你们的热闹。谁知,你竟然失去了那段记忆。后来,虽然与我吵吵闹闹,你的样子却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 墨昀收了笑容:“有些东西我自己都始料未及,渐渐地,我看到你会觉得开心,和你讲话也很开心,无论做什么,只要闲下来就会想到你……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等到天雷降下那一刻,我终于确定了一些东西。本来想以后再和你细说这些,但是你看,你现在都不肯理我了,再不说,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我怎么做,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你的选择不是只有他一个,你回头看看,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四九心中讶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情真意切、坦坦荡荡,仿佛真是那么回事。 四九没说话,心中却冷哼了一声,什么喜欢?喜欢就不会把她关在这里。更何况,什么叫选择不是只有一个?四九自嘲,她根本没得选,她喜欢的那个人可能根本不喜欢她,而说着喜欢她的人,她却一点都不敢相信。 想到这里,四九更是难过的想笑,自己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像那传说中的美人祸水,可是认真说来,这两个人谁真的在乎她了?谁的情感是真的? 眼前渐渐模糊,四九不希望这个时候自己显得软弱,既然都靠不住,那就靠自己吧。她仰头吸气,等着眼里的水光退却。 视线落在自己手脚上乌黑的镣铐上,又挪到黝黑的山洞里,有水声潺潺,原来暗牢下面还有一片水域。 水域广阔,在微弱的灯光下,有渐渐流动的波纹。水中有什么在游动?四九盯着脚下木板的缝隙间,一动也不动。 那密密麻麻在水中游动翻搅的,是什么? 像是……水蛇! 是了,那游动着、吐着信子的正是无数漆黑粗壮的蛇!甚至个别顶着极大扁平脑袋的蛇立在水中,眼珠子透过缝隙与她对视…… 这木板距离水面有多高?应该不至于太低,否则这些蛇一个探头,岂不是就能咬到她的脚? 四九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前世最怕的就是蛇,即使只是远远看着都会吓的走不动道。 此生虽然为水族,在深海也见过不少像蛇一样游动的虫鱼,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恐惧,可到底不喜欢那个冷冰冰、滑溜溜的群体。 当年黑蛟墨昀从钱塘腾跃而出,要不是那一溜倒生的硬刺,她恐怕不会像后来那样,将他当做朋友,实在想起那黑蛇一样的模样都足够惊吓。 “它们会不会上来?”四九没有抬头,平静地问他。 墨昀当然看到她在看什么,有些意外地一笑:“你不会害怕吧?放心,它们虽然身带剧毒,可也最听话,更何况脚下是深海的杉木,极为光滑,它们是爬不上来的。” “只要你命令。” 四九不相信,什么杉木蛇会爬不上来?她觉得全身上下都冰冰凉,不由得叹息。 “墨昀,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不能忍受你拿我做饵,他根本不会怕下面这些东西,怕的人是我,你不觉得一面说喜欢我一面将我放在这样一个地方十分矛盾吗?我不能理解。” 墨昀眼里闪着笑意的光芒:“我就知道,你这直性子,即使过了几百年还是如此,虽然蓬莱阁一事上仿佛多了点心眼,可到底还是那个有话直说、心性简单纯真的小青虾。” 四九心里紧绷着,连白眼都懒得给他。她不过是害怕,不如说实话,看他究竟想怎么样?自己也并非什么宁死不屈的高洁人物,若是可以,她不计较向他求情,给自己换个关押的地方。 “为了防止你还心系他,与他里应外合,我虽然封印了你的法力,但难保链子不会为外力所断,你自己逃了,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用怕,只要乖乖在这待上几日,等我和他决一死战之后,我便带你远走高飞!” 四九都要气笑了,她真的遇到了一个疯子,这样对待她,还满口说着为她好,她真想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狠狠朝他脸踩两脚,不,要狠狠踩许多脚,叫他有坑的脑子干脆直接坏死! “呵呵,我怎么遇到了你?墨昀,我一直当你是朋友的,即使你曾经确实伤害过我们,但我一直想着,能这样对待妹妹的人怎么也不会太坏的,没想到我看走了眼,你怎么可以?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链子怎么可能断掉?万一链子断了,我不是跑了,而是跌进了这暗河里……你是要我死吗?!我求你了,思维能正常一点吗?”四九都要哭了。 墨昀听了她的话,一脸难过:“你不信我?也对,你只会相信他,即使他对你冷冷淡淡,你还是希望他好!即使我都为你想到这些了,就算我说出来你也不屑吧?……你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把你关在这里不过是给他做个样子,若不如此,他便不会……”失去理智,后面几个字墨昀没有说出来。四九虽然以为敖珩之不喜欢她了,表现出一副心如死灰、断情绝义的模样,可他知道敖珩之对她有多在意,只要一点风声,他完全无法预料,四九会做出什么反应? 第58节 不等四九下定决心乞求他,暗牢外面突然有骚动,墨昀脸色刷地冷下来,顿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摄人的森然气息。 “他来了。” 他来了吗? 来干什么?救她?也对,殿下即使不喜欢她,也是个护短的人,知道自己在墨昀手上怎么会不管? 见墨昀飞身出去,四九暗暗叹息。 也好,他只是主人,尽心过了就行,能救了她是最好,若是不能,自己也不怕会连累他,侍书童子而已,哪里值得他舍命相救?更何况,她不觉得墨昀能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四九有些疑惑,墨昀不是不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为什么还要鸡蛋撞石头,去挑战他?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头顶突然一声巨响,雪白的光芒刷地射进来,四九不由自主眯上眼睛,狭小的视线中,一个一身黑衣的人掉了下来,一身狼狈,是墨昀。他倒在地上不住呻、吟。 顾不上感叹果然如此,潜意识让四九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上空,一身青衣的殿下神邸一般,孤傲、冷然、无声无息地缓缓落下,长发在光芒中飞舞,渐渐垂落,他立在四九身前,背对着她。 是他,那个熟悉的他。 那个后来变得陌生的他。 那个从来不曾停歇过想念的他。 那个她决心忘记的他。 敖珩之缓缓转身,他细长深邃的眼睛中光芒一缩,便钉在了原地。 她纤瘦细弱的手臂挂在巨大的黑铁镣铐中,仿佛已经不堪重负,整个修长的身子几乎是吊在上面,延展出一个柔软到下一刻便要瘫倒在地的身影,湖蓝色长裙凌乱地挂在身上,一直到细白的脚踝处,她的两只脚连鞋也没有一只,以一种难堪的姿势被束缚在镣铐之中。 他的呼吸一紧,竟然想到曾经闺房之中,他分开她的双腿进入时,她那样羞怯的模样,而此刻,她还是她,脸上却是痛苦和悲伤的神态,像一根刺猛地扎进了他的心窝,他艰难地紧紧攥住了袖中的手。 77.第 77 章 背影虽熟悉,到底还是抵不过正面来的冲击。 看着那无比熟悉的模样, 四九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人, 只需要摆出那张脸, 她就难过的无以言表。 那熟悉的眉眼、轮廓, 无论是一蹙眉、一抹笑还是简单地冷着脸, 每一个神情都在四九脑海里翻腾,一会儿想起他对她挑眉, 一会儿想起他勾唇一笑,还有偶尔的皱眉,无奈地看着她……每一种神态四九都清清楚楚, 每一个记忆的片段此刻都无比清晰。回忆让她眼中蓄满泪水,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在梦中都让她念念不忘的人可能再也不会在意她的感受, 四九便觉得失去了所有力气, 失去了所有信念。 眼中的泪扑簌簌滚落,四九好想好想再叫他一声‘珩之’,可是她不能。 目前唯一还能让她保持清醒理智的,只有自己可怜的一点点尊严。即使转身便死, 她也要带着这尊严去死, 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没皮没脸的人。 “本君不过出去一趟, 回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敖珩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 语气平淡。 四九觉得自己完蛋了。 即使再怎么告诫自己, 他温柔的声线一出, 所有的克制都土崩瓦解。在别人听来如此平静、冷淡的问话,四九都能听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她一定是疯了。 忘了想象中要对他冷淡的态度、忘了要默然询问他的想法、忘了要沉默回应他的冷淡……他一句话刚出,便有一个声音无奈地告诉四九:“他在关心你,不管是当做什么身份,温和地回应他吧,看看他还会说什么?” 你在期待什么呢? 四九暗问自己,张嘴却忍不住一如既往地平静:“殿下回来了,四九无能,为歹人所骗才招致如今之祸,好在蓬莱一切都好,请殿下放心。” “你做的很好。”敖珩之皱眉。突地长袖一挥,一道光飞速打来,但还没有碰到镣铐便被一只携带着法力的食盒打偏了。光刃落在一旁的柱子上,顿时便入木七分,那粗壮的杉木几乎快要被劈断。 墨昀从废墟里狼狈地爬起来,恶狠狠看着敖珩之,咬牙道:“你休想带走她,她是我的!” 敖珩之一个眼刀飞来,周身顿时煞气四溢。 “不自量力!”说完,又是一道光刃飞出。墨昀见状立即飞身阻挡,敖珩之也凌空飞起,两人一前一后,前者第一反应挡掉了打向镣铐的光刃,却来不及阻止已经靠近四九的敖珩之。 敖珩之的法力高深莫测,他衣角飞扬,像一只优雅的鹤鸟徐徐落在她面前。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向四九奔涌过来,顿时,手脚上婴孩臂粗的铁链应声而断,她青丝飞扬,脸上的错愕中还夹杂着未及收回的神伤。 下一瞬,机关开启,她脚下深海杉木打造而成的水岸倏忽后退。四九顿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伸手向他,下一刻温热的触感包裹了她,敖珩之的手牢牢拉住了她的,错愕中,他另一手抱住了她的腰身,一个旋身两人便落在了岸上。 四目相对,四九百味杂陈。 见他过来时,她连喜悦都不敢有,更遑论伸手,没想到下一刻不由自主的动作,却得到了他的回应,你究竟对我…… 她还来不及问出口,一阵冷风从颊边划过,与此同时敖珩之已经迅速转身,手中化出青龙偃月戟,迅速挡住了墨昀从背后偷袭的攻势。 两人打的激烈,四九被封住了法力,一点也帮不上忙。 敖珩之一直占着上风,却被墨昀突然加快的回击打的一个后退,这一闪眼的时间,墨昀便冲到了她面前。被他抱住的时候,四九激烈挣扎,却听到他说:“你若是想让我死,你就继续。” 四九愣了一瞬,只这一瞬便足够墨昀带着她避走老远,黑洞洞的洞穴里,传来珩之追赶的怒喊:“竖子狂妄!” 四九反应过来,更加激烈地捶打他:“就是要你死!快放开我!” 墨昀眼里神伤一闪而过,下一瞬手便松了,四九猝不及防便往下坠落。 “先暂时如你意,……你逃不掉的。” 这地下暗河又长又宽,也不知是洞穴顶上的什么光芒,照在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水蛇挤挤挨挨,仿佛条条都张着大口等着她这块美食掉落,四九失声尖叫,紧紧闭上了眼睛。 “拉住我!”四九猛地睁眼,便看到珩之直线坠落下来,那种不顾一切的果决让四九心颤。 待他一把抓住了四九的手臂,这才看清他蹙起的眉峰。 “为什么跳下来?” “你怕蛇,我知道,别怕!” 四九来不及想什么别怕,便感到手中一股力量贯穿四肢百骸,将自己重重向上抛起。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便向洞穴旁窄小的栈道落下,下意识抓住璧上杉木柱子的同时,她预感般回头望向向下坠落的珩之,期盼他能够再爆发一次、自救。 可是,视线里,墨昀出现了,他飞扑而下,仿佛要与珩之同归于尽般,使出了九成的法力,一个刺眼的浑圆的光球在他手中酝酿,四九虽然从没见过,这一刻却奇怪地明白了那是什么? 蛟龙的元丹! 融合了他九成法力的元丹,在此时,珩之毫无抵挡之力的时候…… 下有成千上万属性不明的毒蛇昂着身子迫不及待,上有恶蛟竭尽全力的击杀……看到珩之被光球击中的那一刻,四九的泪和放松的手一起落下,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又像一柄破刃的利剑,迅疾地往下坠去。 “你怕蛇,我知道,别怕!”他的话变成了三百年前人间的一幕幕回忆,她在山野遇到蛇群,脸色苍白,吓的几乎晕厥……你说的是那件事吧?珩之,我都想起来了,那年的你我来不及成全幸福,如今,还是来不及吗? 她法力尽失,只能抽出青鸾剑,狠狠向墨昀刺去。墨昀感受到她的气息,一回头,吃惊的同时,轻松地避过了她的攻击。落水的那一刻,四九只想着,他怎么样了?那蛇群会如何攻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同样有被吃掉的危险。 然而,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到来。四九发现,身边没有一条蛇,而距她两米外,蛇群仍然翻滚着、挨挤着。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清静的圆。 墨昀低沉的嗓音传来:“我早说过,不会伤害你。早在你昏迷的时候,便给你吃了药,那些蛇不会攻击你的。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很快便回来,我们的账也该算算了。”四九打了个抖,眼睁睁看着墨昀带着似乎毫无知觉的珩之消失了。 他等不到四九了。 无论是什么禁制,在碧水面前都功亏一篑。四九手脚获得了解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空间里还有个圆圆,在这不知名的地方,还有什么导航比狗鼻子还灵呢? 圆圆一听说前任主人和现任主人的遭遇,在水里就是一阵狂躁翻腾,可惜这里不是深海,他翻江倒海的威力得不到发挥,不过,他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和良好的方向感,将四九带出了山洞。 此时的四九无比焦虑。她眼睁睁看着珩之被光球击中,生死不明、下落不明,虽然有疑惑,按说珩之与墨昀实力悬殊如此之大,不应当为他所害才是,可一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落入两面夹击、来不及反击的境地,四九便更加焦虑,无法思考。 她直接上了九重天,去找东华帝君。 以前,身为紫玉元君也有天界行走之权,可碍着观音大士的脸面,也不好顶这身份瞎胡闹,如今倒是真的来了九重天,可心情沉重,哪里有心思看九重天的巍峨壮美? 帝君府上童子不识得她,四九解释了半天也没被允许进入,眼看都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再回去? 四九一急,就和童子打了起来,大概是太过着急,四九力道不小,那童子竟被打的连连后退。 “哎呦!元君且慢!住手!你俩都住手!”四九和那童子同时大喊司命。 一个叫着救命,有妖怪闯仙府;一个也叫着救命,青溟神君危在旦夕! 司命到底更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拽着四九急匆匆进了东华帝君府上。 帝君听了前后经过,却并不着急,依然慢悠悠下着棋。只听他仿佛早就知道似得说到:“这一劫,终是来了!” 原来,父神化海之前便有言留下,珩之性情过于纯粹,恐早晚有一劫,若是顺利化解,便能堪破三界迷障,跨越仙阶,真正证得神道;若是不能,难免会落得与自己相同的命运。 东华帝君是远古上神,和父神上古青龙交情斐然,又与他是忘年之交,自然一直关注着他。 四九听了,心中大喜,既然帝君知道有这一劫,那就应该有解救的法子吧? 可帝君听了她的话,脸色却更加冷峻,不发一语。 司命见状,将四九提溜到别处,开口便问:“你已经升阶成为天仙了?” 四九点头。 “怎会这般快?”司命狂躁地走来走去,突然拉了四九手腕试了试,突然脸色大变。 “你身体里的龙鳞已经彻底融合了,看来,他不惜用心头血喂养你,才导致了精元受损,元气大伤。” 四九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她想到一次次醒来腥气极浓的感觉、想到那只被她喝干净的血碗、想到爹爹曾说龙鳞融合需要龙的精血…… 她不相信地摇头:“什么心头血,不是……”手腕上流出来的吗? 话未说完,四九自己已经在心里相信了,很久以前,在人间,那场大火中,他也是胸口受了伤,血液流到她手上,很快便消失了,而后自己便出现了一条灵根。 后来,在蓬莱,她一次次法力的提升、一次次灵根的出现,直至升阶的天雷降下…… “取了心头血,会怎么样?” 78.三公主 “你个傻子!龙鳞是龙的精血所化,要融化它, 自然也必须是龙的心头血才行!原来他身上一直有伤, 又领命去冥府大战一场, 难怪一条小小黑蛟便能重伤抓住他!” “什么冥府大战?”四九呆呆的, 下意识问到。 自己怎么这么白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到了这一步, 她即使想拼了命救他,都发现, 他一直不曾属于自己过。究竟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是天帝交予他的任务,我也只知道已经大胜, 至于对方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正等着他回来上报的么?结果他回了一趟蓬莱便去找你了。” 四九做了一个梦。 她看到了珩之,那个总是一身青衣, 容貌俊美清冷的四殿下, 他冷冷地嘲讽自己,在书阁被闯后狠狠地怒骂自己,他看着那只鹤翔九天荷包冷漠地嗤笑,手一挥, 荷包被扔掉了……四九看到自己逼问他, 痛哭失声, 心仿似碎成一片片,陡然, 画面一转, 他紧紧抱住自己, 说,你怕蛇,我知道,别怕!他轻轻吻她的眉眼、嘴唇,情难自已;他突然纵身一跃,跳入了波光粼粼,漆黑阴冷的暗河……在她遇到危险时,他永远像英雄一般降落身边。 她哭着醒来,紧咬自己的手臂,悲伤无助。 这世上,爱是藏不住的。不管往日曾有多少质疑,这一刻,四九终于全都明白,无论有什么原因,他的所作所为无不在证明一个事实,自己还需要问吗? 第59节 她决计独闯墨昀在山中的洞府,一定要救他出来。虽然司命和帝君已经有了计划,但自己等不了了。况且,司命说,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只要不是大意被控制了法力,与墨昀相比,可以一战。 正当她准备出发的时候,蓬莱的结界又一次受到了强烈的攻击,在她和水麒麟鸱鸮一道抵御过后,才知道,有人企图闯入蓬莱境。 不过,因为上一次墨昀擅闯,他们已经将所有的入口堵死,只有苍苍子那一条道。这才暂且没有被攻破。 百叶带了一个人来见她,是北海三公主,螭玥。 “她请求大殿下,非要见你一面。”百叶到底还是站到了龙太子的身边,四九暗暗叹息之后,便看向三公主。 三公主倒也坦荡:“你不用那般奇怪,我确实有求于你,才不得不来这一趟!” 哦?四九看着她不说话。 三公主似乎很着急:“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追查洞庭龙王一事,而这次攻击蓬莱的势力也来自于北海,相信你们已经知道是谁,如果你们要进攻北海,我希望能拿一个消息换北海龙母安好。” 四九并不信她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毕竟,北海是她的家,不管她再如何疯狂,不至于出卖自己的家人。而且,北海龙母并非北海龙王原配,而是后来所娶,和三公主并无血缘亲情,她又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请求呢? 四九心中存着急事,也无耐心与她纠缠,便直接问了疑惑。 三公主惨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要不是二殿下帮我,大殿下也绝不会允许百叶带我来见你。想必你也了解大殿下的为人,我此刻既然能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三公主说的不错,虽然四九并未见过东海龙太子,但从过往的记忆中,她不难找到与龙太子相关的事迹,一定程度上,他的为人是可靠的,况且他和珩之的关系很好。眼睛余光见到鸱鸮轻轻点头示意,四九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判断。 “大殿下是大殿下,我是我!蓬莱安危重于泰山,我不能懈怠!你若是再不说清楚,便回去吧!我还有急事!”四九说完,便转身往内殿走,三公主急了,连忙伸手拉她,扑空之下整个人差点跌倒,极为狼狈,她大喊一声:“等等!我说!你一定会想知道这个消息的!我看到他了!他在北海!” 谁?! 只需要一瞬间,四九便明白她话中的那个他是谁? 她猛然转身,疾步过来,抓了三公主的手腕便问:“谁?他吗?他在哪儿?北海?!” 四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什么问题,而三公主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答案,两个人谁都没有提“他”是谁,但都不约而同明白了对方说的是谁。 见三公主连连点头,四九说不出心中那种感觉,酸涩中带着疼痛的喜悦。 “怎么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三公主看着她焦急的神色,松口气的同时也带着怜悯和同情。眼前这个传说四海升阶最快的五灵根天才,也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说来也是巧合。你们也不用怀疑,有些事情我已经憋得受不了了,等我说了缘由经过,你们便知,北海于我,早已不是家了。” “虽然嫁了二殿下,但那时的我执拗幼稚,十分不甘心,一想到,往后余生都要和一个不认识不熟悉不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我就无法接受。我第一次想到去求龙母。她是个深居简出的女人,即使嫁到北海这许多年,我们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我知道,父君很爱她。如果能让她在父君耳边说几句话,比我说的管用多了。可是,当我第一次不经通报、毫无准备地闯进栖梧阁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三公主仰头看她,挂着笑意的脸讽刺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下一刻,她的眼里真的蓄满了泪水。 “一堵透明结界。外面看守的是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大总管,看到我进来,大总管的惊慌失措、结界里面她惊喜而疯狂的苍白面目都在诉说一个我不敢相信的事实,即使很快反应过来的大总管竭力掩饰。” “我预感到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第一时间转身就跑……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把那个可怜的女人带出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此之前,我曾无意在东海龙宫听到一个女妖说,她有一种什么营养液?能够生肌美颜、解除禁制,无论是什么禁制……我骗来她的营养液,顺利潜回栖梧阁,终于见到了龙母……” 三公主开始自说自话,仿佛陷入了梦魇,神情带着一丝惊恐和疯狂。 “她似乎已经疯了,抓着我的肩颠来倒去只会说一句话:‘他不是敖顺!他不是敖顺!敖顺死了!’她的疯狂吓坏了我,还以为她不喜欢父君才如此诅咒他。可是,看着她泪光闪闪的眼睛,里面有那么深重的悲伤和绝望,说到敖顺死了时,她的悲伤仿佛汹涌的洪流,能把人淹没……我信了她的话,不得不信,否则,怎么解释,他为什么要把心爱的女人关起来呢?我父君,是个很温和的人,小时候,极疼我们兄弟姐妹的父君,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呢?我不得不信……” 一边说一边摇头,她眼里的泪终于掉落。 “我忘记了她是夺走我母后位置的女人,眼前只有她苍白可怜的模样,不由自主向她承诺,我一定会救她出去!即使现在,我也不后悔,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可是,也许是怕我泄露消息,龙君开始追杀我,将我关进了地牢里。我以为,自己恐怕就要死在那里,再也没有机会见敖珩之、再也没有机会救她、也再也没有机会验证他究竟是不是我父君了……” 四九越来越无法质疑她的话,三公主虽然总是自以为是、傲娇任性,可身为高贵的龙女,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又让她坦荡磊落、重情重诺,这是她会说的话、会做的事。 “后来,是二殿下救了我,他在地牢里,面对狼狈不堪的我说‘你我既已拜堂成亲,便是夫妻,我怎能舍下你不管?’我恍然觉醒,这一生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看清了,这一辈子我无论有多少爱、有多少很,多少次死皮赖脸追逐着想被人爱,在他那句话后,都消失无踪……这一生,我还能到哪里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呢?” 前半生的懵懂跌撞,倔强纠缠,多少伤心和失望,她以为世人皆是如此,追逐爱情的路上即便荆棘遍布,她也从不回头……直到遇到那个人的那一刻,脑海轰然炸响、浑身颤抖时,她才突然明白了,原来真有那样一个人,真的懂你、爱你,让你觉得这一生值得。这才是那个你一直在等待的人! 他的出现仿佛冬日阳光、夏夜凉风,恰恰好,却又无比舒适自然,仿佛你们本应如此。 看到三公主眼里的神采,四九默默叹息,眼神骗不了人,真好,她遇到了对的人。 “我们之所以能顺利躲过地牢的看守逃出来,正是因为当时似乎在押解新囚犯,虽然只是一瞥,但敖珩之的身影我看了许多回,不会错,况且,那身青衣也极容易辨认,他当时看着似乎不太好……” 不需要再多说,四九已经确定,那人一定是珩之。其实,早前她便怀疑墨昀背后的人是北海龙君敖顺,那么珩之落到他手上,便也不难猜。只是,什么叫不太好? “就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龙母,你有什么必要和盘托出这一切?” 三公主哈哈大笑:“自然不仅仅如此,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着急!若她说的是真的呢?我真正的父君在哪里?!是死是活?!若是不在了,又是为谁所害?!想来,这些问题,换成我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绝不会善罢甘休吧?所以,如果可以,我能否要求,带我一起去?我想亲眼看看,事实的真相。” 79.潜入北海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海上明月高悬, 星光寥落, 夜风沉寂。深沉的海底,水草摇摆、珊瑚莹莹生光, 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夜晚。 蓬莱仙山依然仙音缭绕、鹤鸟翱翔。在直贯入深海的宫殿中,夜明珠铺地的大殿里,一片雪亮。以司命星君为中心,仙家上神云集, 众神脸上庄严肃穆, 正商讨如何排兵布阵。暗处天兵重重, 早已将蓬莱围了个水泄不通。 隐在远处的墨昀不敢妄动,心里却十分震惊。蓬莱竟然如此警觉, 他一刻不敢耽搁,从北海一路潜来,就为了打个措手不及,却不想, 这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蓬莱泉眼是四海之根,若是将它毁灭,不仅四海倾覆,敖珩之也必死无疑。现如今, 却如何能突破重重防卫,找到蓬莱境? 四九也在思考同样一个问题。 北海表面平静, 内里却暗流涌动。刚刚到达北海边缘, 她便被那铺天盖地、一望无际的虾兵蟹将生生吓回了海界。 她几乎能够肯定, 冥府大战与北海龙君脱不了干系,否则他如今怎会如此紧张,陈兵百万? 幸好蓬莱也并非毫无警觉。临走前,四九将蓬莱泉眼的重要性夸大了许多倍告知于司命,通过他,想来天帝也不是傻的,总该对蓬莱加强保护。况且,蓬莱境的入口……想到这里,四九神识进入空间,再次查看了那颗苍苍子。现如今,这天下除了他,再没有谁能进入那里。就算鸱鸮与水麒麟,这次也全部退出蓬莱境。那里便是一个再也无人能找到的角落,只默默等待唯一的主人归来,再度开启。 司命说,天帝已有计划,可四九等不了。她一直想起三公主说的那句话‘他看起来不太好’,什么叫不太好?四九不敢深想,但心里却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抓挠,让她几乎崩溃。于是,在三公主和鸱鸮打前站前去北海探查之后,四九带着水麒麟也紧随其后,来了北海。 司命他们的计划应当不会太晚,天帝固然是会顾及他,可两军对持之时,天界大战面前,个把神仙的牺牲恐怕难免,可四九不能允许有这种概率落在他身上,她必须在此之前找到他,是死是活,总要在一起。 水麒麟传音给她,三公主和鸱鸮找到了一片岛礁,那里正在北海界碑附近,没有士兵镇守。 四九还不明白,离北海如此远的一处岛礁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钻洞去北海? 还真被她说中了,到了近前,三公主几人正在一旁守着,听她说到:“这是一处废弃的岛礁,因为在界碑附近,已经超出守卫范围,但其实里面有一条小道,直通北海,还是我和九弟小时候来此处玩耍时发现的。” 那真是再好不过,可是…… “进入北海水域后,里面不会另有重兵巡逻吗?” 三公主一愣,有些不确定地说到:“该……该是没有吧?毕竟还有那么多水族要生活,戒严海界就已经耗费了不少兵将,哪里还会不嫌麻烦到处戒严?” 四九不置可否,但目前最好最安全的途径还非这里莫属。 幽暗曲折的暗道果然巧妙,几乎是沿着海底的礁石群一路通向内海,偶尔透过礁石间的缝隙还能看到外面严格守卫的重兵来往。虽然狭小,却十分安全,想来没有谁会注意到海底的连绵礁石。 四九曾穿过半个东海走到龙宫,自然知道这一路不会短。寂静的黑暗里,她脑中一刻也不敢停下,生怕自己哪处思虑的不够周全。 “后山的灵芝都采了么?” 前面的鸱鸮脚下一顿,知道是在问他,便也压低声音回到:“……夫人,都已备好了。”当她在幻境中要求他们三人一齐退出时,他和水麒麟就怀疑,她恐怕都想起来了,现如今,见她如此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话在嘴里滚了一滚,便改了称呼。 水麒麟更是气息一顿,在三公主疑惑的‘咦’声里,很快恢复了正常,但心里却情绪翻滚。 她都想起来了?在北海第一次见到她,水麒麟便吓了一大跳,心里又愧又怕,倒不是别的,那一世她如何待他的,而他最终又对他做了什么?回来后每每思及都懊悔不迭,见面后更是不敢看她,害怕她责备漠然的神情。等真见了她陌生的态度,知道她忘记了那一切,他竟莫名松了口气。 如今,到底是都想起来了吗?也好,殿下不用再一个人自苦。 接过鸱鸮从置物空间里拿出来的七彩灵芝,四九在空间里放好,心思立马又转到了别处。但愿这些东西都用不到……即使真要用,她其实也明白,这些对凡人来说活死人、肉白骨的珍宝也不见得有多大作用,可她还是将能用的奇珍异草都搜罗了不少放在空间里。 “对不起。”低沉的声音将四九思绪拉回,听到水麒麟的话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往日如烟,水麒麟当时与他命运捆绑在一起,忠心护主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也从没怪过他,此刻…… “后来,他怎么样了?”四九被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吓到了。原来,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不管自己怎么掩饰的不以为意,有些东西还是清晰无比地存在着,只要一个机会,便会破土而出。 水麒麟猛然抬起头来,前面脚步未曾停歇的她仍然走得急快,窈窕身影熟悉的仿佛一下子跳回了那年元夕夜里……前面的少女脚步飞快,手中抓着十来根糖葫芦,回头看他,一脸开怀的笑。 水麒麟压下那些翻腾的情绪,带着些激动轻声回答:“没想到夫人还愿意知道,那年……走后,他守着皇位坐了三十年,你要求的那些他都做到了,唯独没有等到你来……” “景阳宫经过三十年的修建,变成举世闻名的东海湖,碧波万顷、莲叶接天,落成那日他将……骨灰撒入东海湖,此后日日都站在那里眺望……临去前,他传位给赵轩,弥留之际也一直在叫夫人的名字……” 赵轩……四九的思绪随着他的话回到那时,往事纷纷入眼,想到背后的缘故,心里便一阵阵闷痛。 “听说,还有第二世。” “第二世,他是敌国质子,半生被打压、欺凌,郁郁不得志……直到十八岁那年,进入王朝政治中心,从此平步青云、翻云覆雨。因为少年时的压抑,心性乖戾,也曾做下一些恶行。后来无故跌下东海湖,几乎丧命。可自从醒来后,他虽然依然权柄滔天,但却不再碰触女色,也宽仁许多,为王朝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终在东海湖边修建的佛寺里长伴青灯古佛。” 眼里的酸涩挡也挡不住,四九忍不住哽咽,索性随它淌个痛快,脚下却一点也没有慢,心里的焦虑早就蔓延成一片火海,时刻灼烧着她。 “殿下曾说,那时总觉得痛,后来才发现,宁愿再回去多疼几遍……那时,殿下在四海已经找了夫人两百年。” 两百年找不到一丝痕迹,几乎绝望的他,会觉得人间那时的痛都很好吗? “别说了,别说了。”四九摆手,脚下却一软,险些扭了脚,幸亏三公主及时扶住了她。 听了这半天也明白了个大概,三公主没说话,扶着她的手却柔软了许多,几乎半抱着她,另两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继续急匆匆往前赶。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内海,石缝外游鱼不多,虾兵蟹将却依然里三层外三层,四方都城里的水族个个紧闭门户,没有谁还在外游荡。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到了这里也有重兵把守?”三公主一脸焦急,这里出去就是西京,离龙宫很近,可也正因为如此,恐怕一出去就能被上万虾兵蟹将长矛扎个对穿。 “公主,你看那儿,是不是九殿下?”四九突然出声,众人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三公主顿时激动:“正是,那正是我九弟!” “嘘!”鸱鸮刚刚提醒三公主声音压低些,便听到外面的士兵喝问:“谁?!”立即便有一大队士兵围过来,顿时他们所处的礁石似乎已经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眼前,四人顿时屏息。 那为首大步过来的正是龙九子敖勉,他一身戎装,衬的整个人更加英挺。只见他一挥手,周围的虾兵便纷纷后退,在礁石周围空出了一大块空地。 敖勉一步步走向礁石,眼睛终于与礁石洞中的三公主对上了,他一怔,三公主不停对他使眼色,嘴里也做着口型。敖勉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又转向身后的三人,那个较小的身影被另两个男人挡着,看不清模样。 待他终于退出去,不知和外面的虾兵蟹将说了什么,便带着一队兵卒离开了,周围也没有士兵过来查看。 “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三公主十分开心,回头看他们。鸱鸮和水麒麟对视了一眼,没说话。三公主领先爬了出去,迅速躲在一块礁石后面,看到四周没有什么危险便招手向他们示意。 鸱鸮拍了拍四九的肩,眼神意味深长。待他俩也出去后,四九的动作却被他们用眼神制止了。 “四……” “公主,我们走吧!”三公主刚发出声音,便被水麒麟打断了,他眼神扫过三公主,她竟然就噤声了。三人探出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问题,便转身出了礁石,四九不但没有往出爬,甚至被他们的眼神透漏出来的意思吓的往后缩了一段,正好躲在一处拐角,静悄悄往外看。 他们三人刚弯腰往前走了几步,便被一声断喝止住了脚步:“拿下他们!” 80.北海龙宫 正是刚刚出现的九殿下敖勉。三公主瞪大了眼睛:“九弟, 是我!” “谁是你九弟?”敖勉对她不屑一笑, 神情冷漠, 三公主堵在喉咙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为什么这个神情这么陌生?九弟从不会这样和她说话。 不一会儿, 他们便知道了原因,敖勉挥手示意士兵围堵那段礁石,而后便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一把,顿时, 九殿下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孔变成了一个陌生男子, 他双眉吊起, 十分狠厉的模样。 三公主下意识一声尖叫:“你是谁?!为什么变成我九弟的模样?” 第60节 “哈哈哈,公主莫不是以为如今的北海还是以前那样么?” 三人不约而同为这话背后的意思心中一寒。 旁边士兵甚至钻进了礁石中, 却什么也没找到,那陌生男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自己干脆亲自钻进礁石洞中,果真什么也没有!刚刚那个瘦小的人呢?虽然躲在背后, 但他还是看到了,怎么会凭空消失? “还有一个人呢?!” 鸱鸮和水麒麟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惊讶和庆幸,一致摇头:“就我们三个!” “还有谁?” 那个陌生男人发了狂,甩了三公主一个巴掌:“说不说?!” “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九弟呢?让我九弟来, 敖勉!敖勉你在哪儿?你出来!” 三公主不死心,总觉得下一刻敖勉出来了就好了, 九弟和她关系最好, 人又善良, 只要自己把怀疑告诉他,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哈哈哈,我管你是谁,你就是龙太子我们也照抓不误!至于你要找的九殿下,也早就成为阶下囚了,不但救不了你们,他自己也要自身难保了!” 北海里的情形竟然已经这样危急了吗?四九躲在空间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心头一片冰凉,现在,水麒麟他们三人该怎么办?怎么救他们? “我跟你拼了!”三公主气急,挥出蛟龙鞭便向那人打去,水麒麟和鸱鸮也一同飞身而上,三人迅疾的攻击之下,那人猝不及防,被连续攻击了几下,顿时倒在地上吐出几口血。 跑啊!快跑! 仿佛听到四九的心声,他们三人撂倒那人便跑,身后追兵紧紧跟随,四九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直到看不见了,还听到追兵呼和的声音,想来他们还没被捉到。 一定要小心呀!四九心中暗暗祈祷。 跳进空间那一刻,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此刻懊恼已经来不及,她只能祈祷他们三人机灵些,一定不要被捉住。 而她,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之前碍于鸱鸮他们,四九不敢使用空间,珩之曾说,这个世界里法力高强的修士大多都有空间,却也不过是普通的储物空间,像她这样可以带人自由出入、珍宝频出的空间极是少见,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现如今倒是只能靠空间带她躲避了。 四九在原地等了很久,确定周围没有兵士,这才小心翼翼挪出来。 四面一看,总觉得眼熟,想起来初来北海时,三七送她离开走的可不就是这里?看来,这里确实离龙宫不远。顺着往日些微记忆,四九蹑手蹑脚往龙宫游去。好在一路上珊瑚礁石遍布,水草茂密,偶有遇到一队虾兵巡逻,她一个闪身便藏匿进去,有的时候也会有兵士过来查探,这时空间便是她的藏身之处。 就这么一躲一藏的,也不知游了多久,终于看到龙宫了,那金碧辉煌的一角,让四九恍惚了一瞬。五百年前,她对东海的第一印象和眼前的情景渐渐重合。 一路上,没有鸱鸮他们丝毫痕迹,四九不由得担心,也不知他么如何了?究竟有没有逃脱? 顾不得多想,躲在一从珊瑚树后的四九眼睛一亮——北海龙宫上空突然出现一团黑雾,氤氲黑气中猛地白光一闪,一个身着银色甲衣的人从黑雾中缓缓降落。龙宫门口一队虾兵蟹将见到此人,纷纷行礼,其中领头的蟹将上前一步拜倒,说了几句什么,只见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龙宫,为首那银色甲衣的人还哈哈大笑,十分开怀的样子。 趁众人纳头拜倒、宫侍仙娥纷乱时四九摇身一变,化作一个宫娥随在后面,跟了进去。 那银色甲衣一路往龙君寝殿而去,宫娥们却转了个方向,四九明知道,依三公主所言,自己此时该寻找龙宫的地下水牢才对,而不是冒险往敌人老窝闯。可她看着那银色甲衣越走越远,却觉得那里似乎更应该去看一看。 心思转念之下,四九已经进入了空间,空间只能停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无法带她前行,四九只好用了一株空间里已经不多的鸢尾蓝。 鸢尾蓝是稀有灵花,吃了它的花瓣便可以隐形一个时辰。 “哈哈哈,魔君远道而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北海龙君人未现,声先至。继而,他便从寝殿里出来,和银色甲衣的魔君好一番寒暄。 “听说龙君终于得了心心念念的宝贝,在下听说,可不得来恭贺一番?” “哪里,哪里,都是侥幸,不过说起这宝贝,魔君来的正好,本君正愁没人护法,这宝贝不能尽快为我所用呢!” “哦,龙君怎么如此着急?如今北海陈兵百万、军情紧迫,难道不怕上面那些伪君子打来?”魔君指了指天上。 “正是如此,本君才着急啊,若是早日化用了这宝贝,我北海还怕那些小兵弱将不成?!” 魔君捋了捋长胡须,看着龙君的眼神意味深长:“既如此,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宝贝,竟有如此威力?” “哈哈哈,魔君说笑了,那位还在,咱们又哪里有闲情去看什么宝贝?快帮我支个招,如何处置了他才好?” “敖珩之这狂妄小子!你不杀了,还留着作甚?” 四九心一颤,险些推倒了眼前的珊瑚玉几。 “杀不得!他和蓬莱泉眼为一体,若是杀了,四海倾覆,我北海焉能完好?” 魔君不语,看着北海龙君似笑非笑。 “不过,我已经派了人潜去蓬莱,定会解除联结,到时候,魔君想要他的尸身尽管拿去!” “哦,可是那西海的黑蛟,墨昀?” “魔君真是神机妙算,连这都能猜到?” 魔君仰天哈哈大笑:“什么神机妙算,我掌管魔界众生,他入了魔道,别人不知我却能第一个知道!” 龙君似乎被吓到,看着他讪笑。 四九浑身抖成一团,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跟来这里。 三公主说,珩之被押进了水牢,可潜意识里,四九有怀疑。珩之对他们来说如此重要,又怎么会随意押到暗牢里呢?想来,最保险的地方,恐怕不会离龙君寝殿太远,他触手便能掌控的地方可能性反而更大。 四九不再关注里面两人的谈话,而是观察起周围来。这里是龙宫的中心,也是重兵把守之地,珩之会不会就在其中某个宫殿背后?还是在什么宝贝制造的幻境中? 她必须尽快找到他,听那两人谈话便知,若不是天界威胁和泉眼的联结,珩之恐怕早就遭了毒手。 “咦,什么味道?……魔君可曾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 “什么味道?没有啊?” …… 四九心中一凛,鸢尾蓝也是香草,难免散发出香味。她迅速退出寝殿,看着周围金碧辉煌的大殿,四九一咬牙,钻进了旁边另一处宫殿,她四处摸索,企图能找到珩之的蛛丝马迹。 鸢尾蓝失效时,焦急的四九全然没有发觉,当被一队巡逻的虾兵抓住时,她本想使出法力逃脱,却听他们说要把她押往水牢。 也许是自己这种“小毛贼”太过无足轻重,他们没有将她押去见龙君,而是准备把她关进水牢。 听见是去水牢,几近绝望的四九索性不挣扎了,这里毫无线索,既然有这样的机会,那便去水牢看看也罢。 不成想,刚进水牢,狱卒正打开一间牢房,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惨叫,押她进来的一个士兵已经气绝倒地。四九一转身,便看到一身火红法衣的三公主长剑飞舞,与其他狱卒打斗起来,鸱鸮和水麒麟竟然也在! 四九心中石头落地,他们没事就好。没想到,他么倒是机灵,早已潜进来了。 水牢士兵不多,很快便被解决。 见到四九,水麒麟大步过来,把她上下打量了几遍,才呼了口气:“夫人没事就好!” “可是,我们在这里并未找到殿下。”鸱鸮紧随其后,见到四九询问的目光,有些垂头丧气。 三人顿时都低下了头,三公主是羞愧的,是她说敖珩之在这里,如今来了却找不到人,她尤为觉得抱歉。 四九抱了抱她:“你能告诉我们他的消息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我们也没有白来,我从北海龙君那里偷听到消息,珩之确实是被他们抓了,只是,我还没找到,究竟是关在哪里?” 三人一时惊喜,一时又陷入沉寂。找不到人,就算知道在北海又怎么样?茫茫北海,真正是大海捞针。 水牢早被他们找了一遍,此时,三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四九便也叹气,跟在后面。鼻间总是闻到似有若无的花香,四九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难道刚刚鸢尾蓝的香味还没消散?不是失效后就没有了吗? 脚步踏出水牢的那一刻,四九怔了一下,香味没有了! “等等!”众人皆停步看她。 81.青龙元丹 “不对, 哪里不对!”说罢,四九便回身往里跑, 她说不好哪里不对,但她知道, 鸢尾蓝是世间奇花,除了她神奇的空间偶然所得,哪里还能有呢? 她猛然想起那个荷包, 里面塞了鸢尾蓝的花瓣。 四九兴奋起来, 难不成…… 众人随在她身后, 四处嗅闻, 可那股香气似有若无, 很难捉摸。四九放出犬源,给他闻了空间里的鸢尾花。 “你快闻闻, 这股香气来自哪里?” 圆圆果然不愧是上古犬兽, 嗅觉之灵敏非常人可比, 很快,他便带着众人走到了一处牢房, 进去后,他便在牢房里的墙面上不停地舔舐。 “就是这里,香味就是从这墙里散发出来的!” 鸱鸮和水麒麟对视一眼,两人便使用法力将这面墙推倒了,鸢尾花的香气猛地浓烈起来。 倒塌的墙壁背后, 是一个小小的空间, 黑暗、狭窄。 敖珩之一袭青衣躺在干草上, 单薄的仿佛只剩一件衣服,他乌黑的长发遮住了脸庞,看不出是死是活。四九心如刀绞,完全没有勇气去猜测,她扑过去,却半晌不敢碰他。 这是他么?怎么几日之内便削瘦成这般?他虽单薄,却很高大,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孤高清冷的气息,可根本无法与高大联系起来。 终于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发丝,那熟悉的模样跃然眼前,只是过度苍白。浓密的睫毛下是乌黑的眼圈。一滴泪落在他脸颊上,四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珩之?珩之!” 水麒麟早已到他另一侧把了脉,眼里露出震惊,他脚下一软,坐在地上,半晌才开口:“殿下的元丹被夺了。” 鸱鸮和三公主倒吸一口凉气。鸱鸮的手都是抖的。 “没了元丹,殿下,还能活么?” 四九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小青虾,身在这个修仙的世界,她早已知道元丹对于一个妖精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一个神仙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活着的根本,就像油灯里的油,没了油,灯就熄了。 “婉婉?”敖珩之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看起来似乎只剩一口气,但他毕竟是醒过来了。四九喜极而泣,轻轻抱着他,连声回应。 “是我,我来了,珩之,你坚持住……”话未完,四九便哽咽不成语。 “你想起来了?”听到四九的称呼,敖珩之眼睛一亮,定定看着她。 泪珠一颗颗滑落,四九扯着笑点头:“想起来了,珩之,我都想起来了。劫雷劈下来的那一刻,神思倒转,那些往日……都回来了。”四九看着他熟悉的眉眼轮廓,哭的越发厉害。 “对不起!”他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才发出这气音,随即身子便一软,又昏了过去。 “我去夺回元丹!”四人相对时,水麒麟一脸决然。 四九摇头:“我去,我刚刚探过龙君寝殿,对那里最熟悉。况且,我们之中,我的法力最高。” 鸱鸮阻止:“夫人不能去!”他回头看昏迷中的珩之:“若是殿下知道夫人涉险……我去!” 水麒麟接话:“鸱鸮说的是,夫人在此照顾殿下,我和鸱鸮一道,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四九轻轻说道:“都别争了,我去,这次……我一定要去!” 她的爱有多深,此刻心就有多痛,守在这里?她怎能忍受这锥心之痛?她要去,必须去,而且,也只有她最有把握,她想起北海龙君和魔君说的宝贝,虽然不能肯定……况且,他若是有个万一,四九觉得自己恐怕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此刻还能为他冒险,已然是幸事了。 “珩之,珩之……”似乎听到婉婉喊他,敖珩之艰难地睁开眼,眼前真的出现了她。 “珩之,当年说好相见,却让你一人苦等……往事已矣,你有错,我同样有错,如今,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婉婉,我已经很满足了。”在这最后时刻,四九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说的太多太多,可她没有时间了。如果龙君说的宝贝便是元丹,现在他们正商量如何炼化了它,自己必须尽快去夺回元丹。 第61节 “我……没有真的怪过你,你……不知道……在北海再次看到你,我有多高兴。” 四九一阵心酸,她笑着轻声问:“那为何在蓬莱要和我发脾气啊?” “你……把那只海螺……给了墨昀。” 四九一愣,脑海里想了半天才突然明白。原来如此,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往日记忆,哪里知道那只螺对于他们的意义? “原来,那时你也在?” “担心你……追出去,就看到你把螺给他……他还对你笑……” 四九紧紧抱着他,心中哭笑不得:“一件物什而已,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敖珩之突然伸手,那只装了鸢尾蓝的荷包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里还有我的空间戒子,里面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带着它,去紫竹林,让鸱鸮和水麒麟跟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早日获得大修为,证得神道……” 鸱鸮和水麒麟在一边听了,一脸惨白。殿下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何至于此? “我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敖珩之纵然有再多不甘,此刻已然无能为力,唯独这最后一点力量,还想保她平安。 四九泪如泉涌,不停摇头:“不要,等打败了北海龙王,我们一起回蓬莱。” “傻丫头,北海龙君早就不在了,现在这个不过是父神手下一叛徒而已,他们勾结了魔道……你们打不过的……去紫竹林……去找观音大士咳咳……”他一阵猛烈的咳嗽。 “丫头,你不是最想早日飞升,位列仙班么?现在……还早着呢……好好修炼!”他将荷包塞进四九手中,整个人咳得像一片马上要破碎的枯叶。 四九轻轻将他放下,俯身在他耳边说道:“你还记得我在幻境中和你的说的话?其实,那时我话还没说完呢。成仙固然是好,可若是让我抛情弃爱,做一个无欲无求的仙子长长久久的活着,我宁愿做一个凡人。长长久久不死固然可以做很多事,可是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若是没有了它,长久的生命只会让人感到痛苦。珩之,我们还没有迎来幸福,我怎敢成仙?若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下一刻便死又怎样?” “闭嘴!怎敢这样……胡言乱语?你若敢死,我做鬼也不饶你!”敖珩之浑身颤抖,眼睛却格外明亮,虽然带着无比的愤怒。 “好,我们都好好活着,我不相信老天让我来这一遭,就为了分离,我们一定都会好好的。”四九一边笑着,一边落泪,她在敖珩之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便用法术让他昏睡过去。 “这是我用蓬莱灵宝奇珍所制的玉液,时时喂他服下几滴,但愿能撑到我们回来……”四九从空间拿出一只玉瓶递给三公主,嘱咐完,待她起身,其余三人便立马紧随其后。 “夫人,若你坚持,我们一定要跟着你,否则,等殿下醒来,我们也没脸给他交代!” 四九争不过,最终让鸱鸮和三公主留下照看珩之,她和水麒麟一道,再次潜入龙宫。 水牢在龙宫西南方的地下,一路上守卫森严,仿佛又增加了许多虾兵。为了尽快到达龙君所在的龙吟殿,减少途中的变故,四九和水麒麟吃了荷包中最后一点鸢尾蓝,隐身避过了重重守卫,很快便到了龙吟殿。 此刻,大殿里寂静无声,四九心中一紧,迅速进殿一看,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她浑身冰凉。难道,她们来迟了?龙君和那魔王一直在说如何炼化宝贝的事,过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 她茫然失措地转头四顾,完全失去了方向。 “你别急,我们去别处看看?” 四九没有注意到水麒麟的话,只是下意识跟着他往出走。殿外更是寂寂无声,满院子被甲兵重重守卫,个个严阵以待,冷厉的仿似一尊尊雕像。 不对!四九下意识拉住水麒麟。 隐身情况下,别人是看不到他们的,而他们彼此却不受隐身的影响。 不管水麒麟的疑问表情,四九迅速将他拉回大殿。 “之前我来时,他们正会面,龙君甚至出门亲迎,我记得当时可没有这么多甲兵!” “而现在,为何殿外的甲兵反而更多了呢?还有什么情况比龙君还重要?” 四九一把捂住自己的脸颊,闭眼强迫自己迅速思考。水麒麟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什么结果,索性在室内四处探看,心里想着,嘴里便说:“难不成还有比他自己更重要的宝贝?” 四九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说到:“没有!他这样的人,敢与天庭为敌,必是存了天大的私心,一切宝物都不过为他所用,哪能比他自己还重要?!……所以,他还在这里?!” 这句话一出,四九和水麒麟一齐愣了,再想想,却不无可能。 难道,殿内有暗室? 元丹既然能助北海龙王与天庭抗衡,想必对他十分重要,这样的东西他又怎么会搁置在别处?自然是自己触手可及又十分保险的地方。 越想越明白,四九和水麒麟都收了声,提高了警惕,这殿内说不好哪里就藏着暗室,而元丹就在里面,甚至北海龙君正在里面想着如何炼化了它? 圆圆闻了龙床上的气味之后,便围着内室四处嗅闻。 龙床靠着的墙壁上有一盏造型古朴、精美的壁灯,镂空的托手上盛着一只圆润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莹白的光芒。只听“咔哒”一声,夜明珠被转动了,身后雪白的墙壁缓缓后退,在地面上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门。 82.冲出北海 “你别高兴的太早, 没了元丹,敖珩之要不了多久就死了, 那时,蓬莱泉眼崩毁, 后果不堪设想!”这声音有些熟悉,四九却一时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龙君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态度柔和许多:“小老弟, 你也忒小气, 我不过玩笑而已, 你怎么当真了呢?” “哼!玩笑而已?因为你一个玩笑, 我几千兵将折损在蓬莱, 我岂能还当做玩笑?!” “我知道你刚刚袭击蓬莱,为我们的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这不, 就让你当了九军统领, 连北海的所有龙子龙女都在你的控制之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 四九和水麒麟对视一眼, 那人竟然就是前不久差点捉住他们的假敖勉,之前蓬莱遭受袭击也是他领的头? 听他们这对话,四九已经对元丹的下落不抱希望了,毕竟,龙君不可能让这么一个明显与他貌合心不合的盟友知道宝贝的事。 好在他们隐身着, 两人便轻悄钻了下去。 四九呼吸都粗了。 北海龙君敖顺手中托着的——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正熠熠生辉, 释放着磅礴的光芒和力量。四九仿佛看到了正在深海遨游的青龙,它龙尾一摆,水浪翻腾、排山倒海……而他此刻,却奄奄一息。 是元丹?! 水麒麟一把拽住四九,她的眼睛亮的吓人,仿佛下一刻便会不顾一切扑过去。 四九回握住他的手,十分用力,她用眼神告诉他,鸢尾蓝时间不多了,她们必须趁这个时机将元丹抢回来。 水麒麟摇头,你在这等着,我去。 他不敢让四九去,她的表情太亢奋了,简直无法想象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正争抢间,气息一乱,那边敖顺突然静了下来,他耸耸鼻子,突然喝到:“何人在此?!” 只见他五指曲起,迅速幻化成锋利的龙爪,向他们扑来。 四九和水麒麟只能孤注一掷,迅速分散开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前一后反击过去。 因为隐身的缘故,敖顺没有防备,被四九击了一掌,他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趁此时,水麒麟从他身后而来,却被敖顺一侧身,没有打到他的要害,只胳膊被水流袭击,一颤之下,左手上的元丹飞了出去,四九飞身一扑,险险接住。 却不料,敖顺速度极快,已经卷土重来,掌风眼看便到了身后,水麒麟奋力一跃,挡在了她身后。 来不及查看水麒麟的伤势,四九已经与敖顺对上,那个假扮敖勉的人也反应了过来,两人对付四九一个。鸢尾蓝恰在刚刚到了时间,四九和水麒麟已现了真身。 “原来是你们!我就说绝对没有看错,怎会少了一个?今日定要尔等好看!” 来不及懊恼鸢尾蓝失效的不是时候,四九连连抵挡两人的招式,一时手忙脚乱,分身乏术。心中焦虑,不得已,四九使出□□成功力给敌人一击后,便趁躲过一招,飞身后退好几步,迅速将元丹吞入腹中。 终于腾出两手,四九打红了眼,加上心中气愤,越发打得起劲。元丹入腹,顿时腹中仿佛起了一团火,灼的四九浑身发疼,几欲炸裂。 越是如此,四九越是有无穷的力气,拼了命一般与二人打斗,敖顺和那小魔头一时都险些抵挡不住。 被重伤在地的水麒麟早已醒过来,只是一时起不来身,他看着四九的招式,招招致命,却不是什么自保之法,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他一时情急,用自己仅有的法力御剑向敖顺背后刺去,终于让四九想起了他,也让敖顺等人看到了他,一时便回转身,利爪向他扑来,四九一剑替他挡开敖顺的爪子,却没来得及躲过另一人的攻击,肋下受了一剑,顿时便血流如注。 不管两人再怎么挣扎,到底都重伤在身,很快便被制住了。 敖顺用极粗的铁链锁住四九的手脚,将她绑在石柱上,水麒麟同样被铁链锁住,却只是仍在一边。 “当日你拒绝来北海陪十公主时,我就知道这是个天生反骨的犟丫头,没想到,今日你还真敢来!”敖顺显然还记得四九。 四九看着他,一时想到不知他会用什么法子拷打自己,心中害怕;一时又想到他屡屡侵犯蓬莱,教唆墨昀禁锢自己,便愤恨不已;一时又担心自己殒命也就罢了,若是元丹不能及时送回,珩之又该如何?恐惧让她慎言、愤恨和焦虑又让她口中发苦。 若是今日真的死在这里,这些犹豫有何意义?难道自己不激怒他便能换来和平?杨青婉,你何时变得这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她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自己是龙君就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了吗?当真可笑!做公主的丫鬟,以为我会高兴的感恩戴德吗?让你失望了,我这个犟丫头还真看不上你这个冒牌货!今日,我吞了元丹,要么你连我一起炼了,要么,珩之绝不会放过你!”四九一时竟嬉笑怒骂、毫无所惧的样子。 敖顺听到“冒牌货”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这是他最大的禁忌,几百年来,敢有一丝这种想法的,早就被他化成飞烟了。 “放肆!”敖顺脸上青筋暴起,双手握拳气的浑身发抖。 “你以为我不敢么?小虾子,话不要放的太早,你可知,水族最怕什么?”到底是几千岁的年纪,敖顺很快便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对四九勾唇一笑,旁边的水麒麟看的浑身一凉,他的眼睛渐渐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刷一下白了。 四九也抬起了头,她知道敖顺说的是什么,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仿佛在记忆深处像洪水一样泛滥而出,那种熟悉的、锥心的刺痛拮去了她的心神,倏忽又平静了。 “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四九眼里渐渐泛起泪花,她看向无尽的碧蓝海域,喃喃说道:“珩之,上一次为了圆圆我不得不放开你的手,这一次又要让你失望了,对不起!其实……我真的很想很想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水麒麟红了眼,若不是手脚无法动弹,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代替她去承受这些,即使化成飞灰、化成烟尘,只要她能好好的,和殿下在一起…… 那些过往,他都看在眼里,这样两个人,为什么最终还是走不到一起呢? 敖顺是龙王,没有御火之能,只见他移开两步,那假扮敖勉的小魔头便走过来,站在了他的位置上。 “听说小老弟刚学会了御火之法,这次施展的机会就留给贤弟来吧!” 小魔头也不推辞,他手中很快现出一个巨大的、光亮的火球。一时间,周围的虾兵蟹将包括敖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以避过三味真火的炙烤。 四九缓缓闭上了眼睛,即使火光的热气已经抚上她的面颊,将她晶莹的泪映照的一片鲜红…… 水麒麟在强烈的热气中,拼命睁大眼睛,不舍得错过一眼。她此刻从容的模样、她止不住的泪……都让他颤抖、震动。 轰然的炸响中,眼前火球的余烬渐渐消失,那个手脚被困的女子却依然傲然站立,即使她的衣袍已焦,发丝纷乱,但她确确然还存在着,活生生的。 “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小魔头看着四九身上若隐若现的莲叶纹路,不可置信。 “竟然是观音大士四九莲池里的莲叶!可是生出观音法座莲台的那株?那株莲可是上古神物,水火不浸、刀枪不入,怪道三味真火竟烧不死她!” 听到敖顺震惊的言语,神志已然模糊的四九明白,这次竟是观音大士用莲叶给她锻造的肌肤保护了她。 敖顺并没有这么简单放过她,他又使出自己的冰凌飞梭,一瞬间便有成千上万雪白尖利的冰凌以排山倒海之势,裹挟着极寒的气流呼啸而来。 意外的是,无论冰凌多么迅捷、多么尖利,在碰到四九的肌肤那一瞬间便滑走了,仿佛夜雨打在荷叶上,无论怎么激烈,兜兜转转都被柔软的荷叶甩了出去。 一再挫败的敖顺气极了,他走来走去,突然在四九面前停下,一脸阴鸷地看着她。 “你知道虾为什么总是弓着身子吗?因为肚子上有筋,本君曾听说过一个故事,人间烹虾时,喜欢把它们切成一段段的,若是在虾肚子上轻轻划上几道,再把她摁在案板上,那弓着的身子便直了、碎了,因为它的筋都被挑断了……”敖顺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仿佛地狱里的恶鬼的声音。 “敖珩之还没死,你说,我若是把他抬到这里,看你如何被挑筋剥皮,他的反应会如何呢?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敖顺你大胆!”水麒麟目眦欲裂,朝敖顺方向拼命嘶吼。 “哼!”敖顺不看他,朝后一挥手:“去!把敖珩之给我押来!” 第62节 “不要!”四九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狠毒的人,一时心痛如刀绞,却毫无办法。 “龙君!报告龙君!天兵打来了!”突然,一个甲兵跌跌撞撞闯进来,顿时,虾兵蟹将都骚动起来,敖顺一瞬变了脸色。 他狠狠看了四九一眼:“把他俩给我关起来,就关在这里,谁也不准进来,给我严防死守,一条水蛭也别想钻出去!”转身一挥袖子走了。 深海里暗了又明、明了又暗,不知过了多久,四九终于醒了过来。 “……夫人,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水麒麟早醒了,怕四九失血过多,勉强用法力将她伤口愈合,自己身上的伤却无力再管。 摸清周围的状况,四九猜想,这场战争恐怕十分艰难,无论是哪一方。毕竟敖顺已经几日未出现了。 四九想到空间,把圆圆放了出来。她正暗自思索如何用空间,将她们三人送出去,突然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 圆圆正捧着铁笼子似得牢房狂啃。 “圆圆,你这是?” “姐姐你忘了,我是神兽犬源,还有个外号叫‘钢牙兽’,我的牙齿锋利着呢,这区区玄铁根本奈何不了我!” 四九和水麒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希冀。 果然,没多久,连续一阵嘎吱响声后,铁门‘轰’一声砉(hua)然洞开。 很快,外面的甲兵也听到声响冲了进来,可有圆圆在,这些甲兵不算什么,圆圆在前面开道,水麒麟背着四九在后面跟着。 好容易冲到龙宫外,只见西南方向密密麻麻的虾兵蟹将围拢过来,圆圆大喊一声:“姐姐,你们先走!” 四九哪里肯。 水麒麟一看形势,便对她吼道:“你在这里不过多死两个,有何意义?保住元丹,救活殿下,我们才能回来报仇!” 四九哪里不知这个道理,不过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不知曾经从哪里听过一个典故,她虽不是将军,圆圆也不是一只鞋子可比,可这句话总是在她脑海徘徊,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她怎能独自先走了? 若不是这些想法,在人间时,她也不会那么义无反顾回去救圆圆。可此刻,她很清楚,水麒麟说的是对的,珩之还在等着她。 这一次,真的不能“俱出俱反”了么?圆圆,你还能再等我一次吗? 水麒麟和圆圆对了眼色,迅速拉着四九便往东北方向而去。 视线中,那小小的钢牙兽越来越小,渐渐堙没在密密麻麻的兵将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你若叛她,三界之内,我定让你无立锥之地!”犬源想起那年北海相见,殿下对他说的话。其实,不用殿下吩咐,他对姐姐也不会有丝毫异心,当年若不是姐姐及时赶来,自己早就死在雉鸡精腹中了。更何况,殿下也曾对他恩重如山,如今,为了两位主子,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83.大结局一 战后的北海, 一片萧条。 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却多了份平和宁静。因为东海龙君和西海龙君均与北海之战脱不了干系, 因此,大战之后, 敖珩之作为青溟神君暂代四海龙君之职。他本就是上古龙君唯一的嫡脉,这些年在四海的功绩也有目共睹,掌管四海倒也算名正言顺。 一路走来, 陆陆续续已经有水族搬回了北海。成年水族辛勤穿梭于珊瑚礁中, 搬运石材重建洞府, 建成时, 周遭便会响起男女欢欣的呼喊, 水族孩童们在周围嬉戏,无忧无虑、呼朋引伴, 仿佛也知道, 冰冷的连高声也不敢的戒严时期已经过去了, 现在是一个新世界了。 四九倚靠着珩之的胳膊,看到水族们开心的模样, 一时与之欢欣、一时又悲伤漫上心头。 珩之早已大好,一手揽着四九的腰,一手扶着她慢慢前行,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打扰,眼里余光却时时注意着, 那流露出的光芒柔和地笼罩着她。 当日天兵对北海发起攻击, 三公主和鸱鸮二人便趁乱将敖珩之带出了北海。而后, 四九与水麒麟负伤归来,带回元丹,敖珩之服下元丹后,便被东华帝君带到九重天上修养,四九一路随行。 而与此同时,天帝下令,十万天兵围攻北海。恶战三天三夜,才将与魔界联手的敖顺擒拿。哦对了,敖顺已经不是敖顺,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敖顺。 原来,当年洞庭龙王敖远要与敖顺比试,两人收了彼此的玉芴,而后却因为敖远醉酒,敖顺未能拿回玉芴,出于对他的信任先回了北海。 敖远醒来后却不甘心,寻到北海,却被告知敖顺去了东海。在东海珊瑚礁后看到敖顺与玉清公主的恩爱情浓,敖远又羡慕又嫉妒,一时灰了心、丧了气,就算自己练成了控雨之术又如何?谁能与自己共享那一刻的欢愉?敖顺凭什么?一样是父神手下的弟子,他的资质与自己也高不到哪里去,就因为他是父神的兄弟便可以拥有这一切吗?自己要是他,一定能做的更好! 嫉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像荒草一般疯长。 在敖顺回北海的途中,他一时冲动便与他打斗起来。敖顺可不知他心里的那些想法,还以为他是上次未能比成在气恼呢,还抱着与他比赛的想法。敖顺是点到即止的,敖远却下了死手。两人本就不相上下,有心对无心之下,敖顺被敖远重重击伤,倒在青荇草上。敖远还懊恼待他清醒如何解释这发狂的行为,却发现敖顺竟然死了! 他竟然被自己打死了! 一时惊慌、窃喜、害怕、激动各种情绪一股脑升上来。敖远思虑良久,只能先将敖顺的尸体放进自己的戒子空间带回洞庭。不料,老龟却赶来报告,洞庭湖一带已经一月滴雨未落,自己这才想起这段时间忘了施雨。 他索性将计就计,用法术将敖顺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做出畏罪自杀的假象。自己变成他的模样倒是好办,只是玉芴是认主的,自己拿了敖顺的玉芴是用不了的,如何施云布雨,瞒过天庭呢? 一路思虑重重回到北海,正好遇到前北海龙母身边的丫鬟,他想到了魔道的一种夺魂法,可以使用生魂禁锢玉芴的灵识,它便不能感应主人的气息了。 当时他并不知被他夺了生魂的竟然是西海龙母送过来的龙女猗清,猗清被夺了生魂后便失踪了,他曾派出许多人暗中寻找,却无果。 直到后来,西海大皇子墨昀找来,询问当年西海龙母送来的丫头,他才明白了什么。当墨昀从紫竹林找到妹妹,发现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为了使妹妹恢复记忆,他找到了当时能送他到蓬莱的北海龙君。 既然他曾于八公主有恩,而且敖顺又有能力,想来他的要求,北海龙君也不会拒绝。 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北海龙君却什么也没说,只说,自己法力有限,只有将蓬莱泉眼借来,让四海泉眼联结才有能力帮猗清恢复记忆。 墨昀便从那时,带着目的时刻想要接近蓬莱境。 敖远被擒拿后依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以及私自用魔界功法篡改了生死簿上的记录。敖珩之暗中潜入冥府,早就查探清楚,并因此引起了一场冥府大战,他在病弱中将证据转述东华帝君,帝君在审判席上一语道破真相,敖远这才不得不认罪伏法。 天界对敖远的处置是,三月后,施以斩刑,并剔除仙骨、削去仙籍,永堕轮回。 可四九一点都不同情他,甚至觉得对于那几千饿死的百姓来说、对于战死的圆圆来说,这惩罚太轻了! 圆圆死在了那场大战中,没有等到四九来救他。 每每想到这里,四九便心痛泪流不止,这一次完完全全是她的错,她明明知道,那种情况下圆圆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可她还是走了。四九不知道该如何忏悔,这愧对将伴随她一生。 “难道当时圆圆不知自己的处境吗?水麒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结果吗?他们都比你还清楚,可是大战之中难免有牺牲,牺牲的不是他便是你,可你若是……有个万一,无论是我还是圆圆、抑或水麒麟,谁的痛又会少一分?他们只是做了最无奈最正确的选择,你无须太过自责。” 珩之已经这样安慰过她许多次,四九也明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也不想在他面前太过悲伤,便收了神色,重震了精神。 这一次,他们便是来收敛圆圆的遗骸,带他回东海,那里是他最初的家园。 回程的路上,四九正和珩之商量,想去一趟珞珈山紫竹林。 “不为别的,单只为当年的陪伴情分,我也该为她做点什么……”四九正说着,珩之突然停了步子。 顺着珩之示意的方向,四九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珊瑚礁背后,一个头戴蓑笠、一袭黑袍的男人正面向而立。 “终于等到你们了。” 是墨昀的声音。 身后的虾兵蟹将迅速上前聚拢,个个剑拔弩张。珩之和四九被身前的仪仗和护卫围得严实,敖珩之一挥袖,眼前的仙侍宫娥便让开了些。 “大战中让你侥幸逃脱,今日看好了要来自投罗网么?”珩之声音淡然,却带着无形的威严,墨昀冷笑一声:“蓬莱境你们算计的好,我未曾得手,可今日你们就带着这么虾蟹两三只,就想抓住我?也太小看我墨昀!” 敖珩之不说话,只看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本想质问墨昀此为何来的四九便也按耐住,立在珩之身旁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墨昀果然耐不住了,只听他冷哼一声:“惯会装样子!” 四九本以为他还要扯会儿嘴皮子,墨昀性格虽然跳脱,有的时候却又极爱面子,见他们不问他等在此地的意图,难免要嘲讽一会儿,却没想到,墨昀说完顿了一下,便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四九以眼神询问,不知他说的是哪桩事体? 墨昀冷了脸,别扭地叱问:“听说北海龙君早就被掉包了,他的玉芴也被生魂禁锢灵识,这才导致无法认主?而且……而且那生魂……”他的眼神带着怀疑和犹豫,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只眼神殷殷地看着四九,希望她给一个他希望的回答。 四九点点头:“都是真的,之前的北海龙君是洞庭叛徒敖远,你妹妹的事也是真的,你卖命卖错了人。” 若是别人,四九还真有些同情,可对墨昀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好感,识人不明、性情乖戾、阴晴不定。更何况,因为他,自己和珩之几次险些生死两隔。 墨昀眼里唯一的光芒渐渐消失,他低垂了头,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敖珩之。 “我做错了许多事,可是,有一件我不后悔。今日,我要与你决斗,让最后一件憾事了结!”他突然提剑指向敖珩之,四九眉头轻蹙,拽着珩之的袖子的手紧了紧。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朝墨昀的方向伸出手。只是一瞬间,刚刚还剑指珩之一脸凛然的墨昀突然神色一变,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四九的方向挥出一道剑光。 敖珩之动作更快,他一把捞过四九,避开了剑光,可四九手中堪堪拿出的玉瓶便脱手落下,正被剑光劈中,裂成两半,一股粉色的烟雾从中蓬然而起。 “不要!”四九见玉瓶被劈中,不由自主惊呼,可是已经迟了。 那粉色的烟雾升腾到空中,慢慢变成了猗清的模样,她笑着,晶亮的眼睛看着墨昀,随即便一点点模糊开来,最终变成云烟消散了…… “那是?”墨昀瞪大眼睛,脸色渐渐变得灰白,不敢置信似得。 四九推开珩之,冲到墨昀面前,一脸怒色渐渐又变成悲悯的苦笑:“那是猗清的生魂!我从天帝那里求来,因为被魔界功法污染,我便带她到九重天净化了七七四十九日,这才准备带着她去紫竹林,你刚刚……是怕我要攻击你吗?呵~~果然,你这样的人早就多疑到变态,我真是高看你了,真不该想要试图劝说你!” 墨昀转头看四九,愣愣地,半天没有反应。 “你自食恶果!只是可惜了猗清,她多无辜!” 珩之不知何时走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将四九拉到自己身后,挡在墨昀面前: “龙女在观音大士座下,于她是大造化,一缕生魂而已,不过是失了半生的记忆,于她,未必不是好事。” 墨昀突然仰头大笑,敖珩之一直冷冷地盯着他,只见他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两行清泪,脚下似不支似得,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墨昀眼里带着泪,看了四九一眼,便转身大笑地走了。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那绝望地狂笑声还不绝于耳,四九说不出对他是什么感觉,只希望再也不要见到。 84.大结局二 刚在东海安葬好圆圆, 便有仙使降临水晶宫。 “神君, 逆贼敖远逃了!” 上次北海大战,敖远与魔界勾结,法力大涨,而敖珩之又重伤,天界能制服敖远的上仙没有几个,最后还是东华帝君动用了上古神器才将他制服,如今他逃了,谁还能抓住他?更何况,他又逃去了哪里? 这次,敖珩之已经完全恢复, 作为四海龙君之首,他有责任将敖远重新缉拿归案。 敖珩之也算对敖远有些了解,他想起洞庭。 玉清公主也就是后来的北海龙母被解救后, 三公主带着她一起去了洞庭, 因为敖顺的尸骨最后是在那里被行刑的天使灰飞烟灭的, 她们执意要在那里为敖顺诵经三月。 现如今, 敖远想要翻身是不可能的,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就是潜伏起来,待千万年后, 大家都遗忘了这一切, 他才能重见天日。而潜伏之前, 敖珩之直觉他会去洞庭。 这次, 四九未能跟随, 敖珩之不允许,而且,现如今敖珩之掌管四海,蓬莱所有事物都是四九在负责,因为蓬莱境她也离不开。 等敖珩之在洞庭湖畔发现敖远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谁杀了他? 答案很明显,因为凶手没有半分掩饰的意思。 墨昀,他凭借蛟龙族的关系网,潜入天牢,放走了敖远,却又一路跟随他到了洞庭,玉清公主狠狠咒骂了敖远一顿后,便自杀了,而后,在墨韵的操控下,敖远亲眼看着洞庭龙宫倾覆。 第63节 在墨昀还在为他做事的时候,通过墨昀他获得了西海的泉眼,因为玉清公主和东海龙君的刚愎自用他又得到了东海泉眼,还有被禁锢的九殿下敖勉掌管的寸膏泉眼。 在很久之前,墨昀就知道,四口泉眼联结可能会有什么结果?敖远正是凭借这一点才有了无限膨胀的欲望和滔天的私心。可眼前这一刻,敖远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四口泉眼在敖远的眼前被焚毁,顿时天摇地动、海啸浪涌,敖远绝望地跪倒在地,墨昀杀了他之后,自己便也纵身一跃,跳进了泉眼崩毁后出现的万丈深渊中,瞬间便被刺眼的光芒吞噬…… 珩之回来了,虽然一脸惨白,四九还当是制服敖远太累了。陪他用过饭后,便催他去休息一下,珩之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四九有些惊诧,珩之的眼睛里,仿佛汹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再一看又什么都没有,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冽。 “坐一会儿?” 四九虽然奇怪,却也没有拒绝。其实,若不是最近事忙,她非常想时时刻刻粘着他,虽然每次睡前都知道很晚了,他们该休息了,可心底里四九是非常舍不得离开的,但是看到珩之每次都很干脆利落,她也不好矫情。 要求再坐一会儿,倒是他第一次表现出依恋不舍的情绪,四九心里涨满了喜悦。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还是一个孩子模样,那是蓬莱境第一次有外人闯入,也是后来的唯一一个。”敖珩之坐近了些,伸手将四九轻轻揽进怀里,轻轻说道。 四九点头:“当然记得,初见你,我心里就惊为天人,连声音都这么好听的哥哥我怎么会不记得?” 敖珩之微微一笑:“那你后来来玩耍怎么总是一脸冷淡的样子?” 四九羞涩:“因为害羞啊,那时候的你太高华了,仿佛碰一下都是玷污……后来就好了,我们在人间遇到……” 敖珩之仿佛也陷入了一个久远而美好的回忆中:“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感觉,快乐时仿佛拥有了一切,难过时仿佛这里被剜走了一块儿,有的时候满足的别无所有,有时候也会嫉妒憎恨到想杀人……回来后,虽然不曾再被这么折磨,但再也体会不到那种在乎,直到再次遇见你……” 四九愣愣的不敢动,她从未听到过珩之这么深情的话,即使是做人时在床帏间,也没有这么掏心剖肺,生怕自己一动,让他清醒过来便不肯再讲了。 “有时候也想,做人其实挺好的,知冷暖、有爱恨,正因为没有任何凭借的法力,生死之间才会那么在乎、那么恐惧。回来后,虽然我法力高深,却失去了那时的勇气……好在,你不曾怨我,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后,好好修炼,想过人间的日子了,就去人间玩一遭,累了就回蓬莱……这永生……你要过的开心,过你一直说的自己想过的日子……一定要幸福。”敖珩之放在她手中的指尖轻点她的手心,四九渐渐昏睡过去,没有感觉到,落在颊边的那一滴晶莹…… “你和我说对不起时我不想听,如今,我便也不对你说。只是……很遗憾,世间好物不监牢,今生使命未尽……若是有来生,即使山海,即使冰火,用尽力气我也要走到你身边……” 四九醒来的时候,便就在蓬莱境中的内殿里。 想起睡前珩之说的那些话,四九心中依然砰砰跳,虽然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她却没有了半分睡意,翻来覆去想那些话,想一回忍不住笑一回。 怎么天还不曾亮?仿佛过了很久,海星窗户外的深海里还是漆黑一片,四九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睡迷了? 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殿外一个人影也无,檐下的更漏还在滴滴答答,四九却渐渐睁大了眼睛,她猛地跑出去,只见整个大殿都被幻术笼罩着,她一挥袖,那简易的幻术便消失了,明亮的天光照射进来,让四九的心一寸寸冰凉下去…… 正要出蓬莱境,花园里的鸱鸮一声鸮叫便化成人形向她走过来。 “夫人,你醒了?有什么事要吩咐?” “殿下呢?”这么多年了,唯有她还一直叫殿下。 “神君去九重天了,帝君邀约。”鸱鸮低头不看她。 见鸱鸮如此,四九镇定了一下,自己太敏感了,正要回殿,又想起忘了东西在山上,下一刻水麒麟便出现在身边。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的剑落在山上了,我去取一下。” “夫人在这里休息,我去帮您取来。”水麒麟一闪身便化作一道青光出了蓬莱境。 正往回走的四九突然脚步一顿。 “不对,你们两个今日都不忙么?怎么都围着我?山上谁看着?” 不等鸱鸮解释,四九脑海里突然跳出珩之昨晚的话:“以后,好好修炼,想过人间的日子了,就去人间玩一遭,累了就回蓬莱……这永生……你要过的开心,过你一直说的自己想过的日子……”这是什么意思?好好修炼,以后的日子要开心,可是,以后的日子里,你呢?你在哪里? 脑海中仿佛突然有一个地方砰然断裂,四九心猛地一跳,她转身便往外跑,鸱鸮急忙拦她。 “鸱鸮你让开!我不问你,你也别拦我,否则,今日你不说出点什么我必不放过你!” 鸱鸮苦笑:“夫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你给我让开!” ……四九到底没能出去,可是除了敖珩之谁都不知道,她有个玉葫芦空间,里面有一枚青色的菱花形苍苍子。 那些话,他从不曾说过,他的性格冷而话少,昨天却突然说那些感人肺腑之言,甚至说出希望她幸福,没有他的未来吗? 四九心中慌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直觉告诉她,必须尽快找到他,无论发生了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怕死,就怕死了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珩之!敖珩之!你不可以……不能! 四九一气飞上九重天,打乱了司命府上的姻缘线,冲进去便拽着他,满脸是泪地恳求。 “他既然不希望你去送死,你何必?就像他希望的那样好好活着吧!”满脸愁苦的司命只能这样劝她。 四九越发绝望,什么叫‘送死’? “司命星君,你掌管世间姻缘,想来能明白白头鸳鸯失伴飞的痛苦,又去过异界,见识过人情冷暖、情爱可贵,该是能明白,他希望我活着,可是没有他我怎么活?当个无知无觉得仙子在这冷寂寂的天上终日游荡又有个什么趣儿?若是这般,我宁愿不要修仙!” “他希望我活着,可是他知道我希望自己怎样吗?我宁愿活的有滋味一点,即使几十载生命,既然遇到了他,我更希望他在哪我在哪,即使一起死,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幸福!不然,永生的仙体,我该何去何从?!” 她哭的悲惨壮烈,声声泣血,司命连连长叹,只说:“洞庭!快去吧!我不管了,这一个个死活都要在一起,我能管什么?红线都救不了的,罢了罢了,去吧去吧,就是死,心安都比活着强……”他背对着四九摆手,还时不时用袖子抹泪,等他回头,四九早不见了身影。 四处泉眼崩毁,四海即将倾覆。除了蓬莱,被敖珩之设下结界,现如今人间哪一处水域不是水翻浪涌、虾死蟹伤? 敖珩之一袭青衣站在翻腾的浪花之上,看着即将遭难的人间,面无表情。他最后遥望一眼遥远的东方蓬莱,眼里带着一丝眷恋,终于还是在三界终生的殷殷希冀中,纵深一跃,跳入泉眼崩毁后出现的巨大深渊,并同时将毕生法力凝聚一处,渐渐将他包裹在一片金色光芒之中…… “殿下!” 天上的天将神仙、地上的惶惶百姓、水里的万千水族悲痛哭嚎时,那一片光芒之中突然又落下一个飘逸的身影,只听到一声‘殿下’,那身影便被金黄的光芒吞噬了…… 三界中有那熟悉的,惊呼一声,怪道,那随后追随下去的身影,怎像是那才升了仙阶的紫玉元君? “是那个帮我打水的姑娘!”一个老奶奶大喊。 “是水族百年难遇的五灵根修仙天才啊!” “可是钱塘边与我们一起濯足的少年?” …… 在没有边际的深渊里,白茫茫一片的云雾中,一个碧绿的玉葫芦砉然裂开,将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渐渐包裹。翡翠色的流光中,流出无尽碧波,填满天地、填满深渊…… 公元五百四十二年,四海龙君之首、上古龙帝唯一嫡脉以身化海,子承父志,再一次匡正四海、安定天下。 85.后记 “靑婉, 明天我一朋友过生日, 一起出来玩儿吧?这次可是个帅气多金的黄金单身汉!……” 是张灵灵的消息,杨青婉叹口气,沉思了一会儿,才回道:“不好意思啊灵灵,我明天要去海立方应聘,没办法去了,你们好好玩儿!” 摁灭手机扔到床上,杨青婉继续手中未完的图纸。 张灵灵是人民医院的小护士,也是她住院期间的陪护护士,因为俩人都是a大毕业, 张灵灵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很快便和她熟了起来。知道她父母双双车祸遇难,又遭男友抛弃的悲惨经历后, 便十分照顾她, 尤其钟爱给她介绍对象。 自从醒来已经一年了, 从最初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崩溃状态到现在的淡然处之, 只有她自己知道,经历了多少痛苦?甚至到现在,晚上还会时不时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梦到许多人、许多事。 杨青婉不能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那些鲜活的人事, 那历历在目的几百年岁月, 怎是一场梦能解释的?她究竟是谁?四九还是杨青婉?那个人又是谁?为何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 久久挥之不去? 杨青婉找不到答案,可是,她需要活下去。这个现实的世界不会因为你的任何失意悲剧,而缓下碾压的脚步。 父母已逝,公司被渣男所夺,即使她没有能力、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可是她需要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如今的她形销骨立、忧郁沉静,常常在深夜里莫名痛哭。也试过几个小职员的工作,奈何大家坐在一起交流,往往说着说着她便眼神空洞、神游天外。连续被辞退几次后,她便不打算再干文职工作,准备休养一段时间,再重整精神尝试别的。 昨日,cbd商业大厦那边看到一个招聘启事,是海立方集团招聘海洋馆设计师。 按说,这种级别的企业设计师一般都是国际有名的那种,或者企业专用的设计师,怎么也不会面向市场广招,可不管是什么原因,杨青婉都喜出望外,意欲一试。 她学的本就是建筑设计专业,只因父母庇佑,便不是那么要强进取,这些年便也荒废了。可一梦醒来,她总喜欢在纸上涂涂画画,总想把梦中那缥缈绝美的深海景象勾画出来,如今,家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奇怪的深海建筑,不知是否能得一用,但她还是想试试。 从海立方集团大楼出来,杨靑婉犹如霜打的茄子。 今日的应聘实在出师不利。 先是她面试时几次未能接上对方提出的问题,紧张之下还把准备好的图纸给忘在了卫生间,等她找回来时,图纸已经丢了好几张。最后,除了一份薄薄的简历,她便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就算面试过了,1000:1的选中概率,再加上没有门路关系,想来,也一样没有希望,杨青婉安慰自己。 手机震动了两下,有消息进来。 “昨天人家过生日你没来,他说这个周末请大家吃饭,这一次你可不能再推脱了,一定要来啊!靑婉,看我的面子上,不许拒绝,明天我过来接你,我们一起去,他所在的公司好像就是海立方,万一有门路呢,机会都是人找出来的,你自己看……” 靑婉一笑,好吧,面试失利还能不活了?有朋友请吃饭一起乐一乐也好,免得自己一个人又莫名伤心。 至于海立方?算了吧,第一次她还有一点孤勇,再二再三便也不奢望了,那个企业太大,连最鼎盛时期的自家公司也望尘莫及,她自然知道这种企业有多难进。 “记得打扮漂亮一点哦!” 靑婉心中一动,什么意思,她还打着介绍的心思呢? 虽如此想,杨青婉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泰然处之便好。只说人就是这么个人,再打扮也漂亮不起来! “你还不漂亮,让我们这些长相平庸的女人怎么活?” “还记得上次来看我的那个女人嘛,她不是说,我没有一点生气,很难看么。”靑婉想起以前的老朋友,家道中落后,真是尝遍炎凉,张灵灵这样的女孩子倒是难得。 张灵灵的消息很快跳出来:“人家原话说的是,你美则美矣,就是没有生气。天,人家是承认你很美的,就是没有谈恋爱,眼中没有光彩呀!所以我才这么拼命,等你眼里有人,美的不闪瞎她的狗眼!” 靑婉一笑,便不再提。 晚上,又是一夜光怪陆离。那个男人远远看着她,那深邃的、柔情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吸进去,她忘不了那个男人的眼睛,甚至忘不了他的每一处痕迹,假如他在人群中,只需一个背影,靑婉觉得自己都能立马认出来。 可惜,他只是一个梦中的虚假的人,若是现实真有这么一个人倒是好了,倒要抓了他问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疯了还是谁给她施了魔咒? 第二日,靑婉像往常出门一般,穿了一身湖绿色连衣裙,化了淡妆,长发也只是用红珠子头绳在脑后一绑,清清爽爽就出了门。 见了张灵灵,她便笑问:“说罢,这次介绍的又是什么黄金单身汉?都请我来了,我好歹得先知道点情况啊!” “这个秦之昀我也是偶然认识的,只知道他背景雄厚,在海立方工作,一米八几的个子,十分的英俊,喜欢穿一身白色运动服,干净的不像凡人……” 靑婉忘了听她后面说的,为什么这样的人物现在还是单身?只满心里回响着那一句:喜欢穿一身白色……干净的不像凡人……她不由自主想到梦中那个男人,他总是一袭白衣飘飘,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飘逸,仿佛仙人…… 进门的时候,靑婉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情绪,眼睛从进门便盯着热闹喧天的厨房,仿佛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哎呦,大少爷亲自下厨,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客厅好几个男男女女,大家都哄笑一团,这时,便听厨房里传出一个清澈的男士嗓音:“来了?赶快屋里坐,饭菜马上就好!” 继而,便有一个系着黑色围裙、一身白色运动服的男人探出头来,好看的凤眼带着笑意,从靑婉一行人脸上扫过,便又钻了进去。 杨青婉的心因着这一个眼神静了下来,也有几分失落。 第64节 大厅里的都是客人,彼此都不认识,主人不在,靑婉等人只好主动问好,双方互相自我介绍。 坐下时,靑婉看着满屋子的靓男美女,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一趟。 桌上摆满了饭菜,秦之昀是个厨艺高手,难得的是,如此爱干净的男人厨艺还能这么好。他刚坐下,手机便响了,他走进卧室说了几句,进来便对大家说:“你们先吃着,我再去准备两个菜,我哥一会儿也要过来!” 座位上便有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大概和他比较熟。“之珩哥也来?那我去给老方打个电话,咱们一会儿去他那里放松一下!”众人嬉笑声中,张灵灵端来了瓜子水果,大家便先聊起天来。 “之珩哥来了!”外面人声响起,靑婉她们便停了手中动作,以示礼貌都站了起来。 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他脚步沉稳,面容俊朗,一身黑色运动服剪裁十分得体,显出儒雅倜傥的况味。秦之珩见了众人微点点头,在目光扫过靑婉时顿了一下,继而继续走了过来,在靑婉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原来是你?” “竟是你!”张灵灵和秦之珩一齐出声,不过张灵灵是对秦之珩说的,而他是对靑婉说的。 “靑婉,这就是送你来医院的那位好心人啊,我当时就是从他手中把你接上担架的!”张灵灵向靑婉说明,生怕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是,靑婉早就呆了。这声音……这声音,梦里她都不会忘记,这样好听又熟悉的声音从面前这个男人的嘴里发出,靑婉的眼里迅速涌出泪光,她极力克制着这不合时宜的状况,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朝秦之珩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好!”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靑婉都在想,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真有这样一个似曾相识、似是经年的人……她多么幸运。 那天晚上,秦之珩加了靑婉的微信,秦之昀也加了。 秦之昀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问靑婉和他哥聊得怎么样? 其实,俩人都没说话,靑婉正苦恼呢,见他这样问便说:“没聊啊,你哥哥可能有事吧,你一天瞎想些啥?” “我才没瞎想呢,今天我一看就知道有情况。” 靑婉心中微动:“哦?什么情况?” “他第一次主动和女生搭话,哈哈。” 她微有些失望:“这……他曾送我到医院,说个话很正常啊。” “才不!我哥性格很内向,从来不爱和女孩子玩,从小就不近女色,哈哈哈,但是今天他一进来,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 “你想多了,他就是把我当朋友,没别的。”靑婉也这样默默告诉自己。 “真的,昨天我还劝他赶紧找个女朋友,也学着谈谈恋爱,谁知他说,他现在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时间想这个,结果今天态度一下子就变了,我刚又提及,他却不说话了。” “……” “总之,希望你俩好好聊,彼此真诚哈!” 彼此真诚…… 靑婉心湖微微荡漾,却不敢自以为是的想太多,早早洗漱了便爬进被窝,手机的提示灯闪闪烁烁,有消息。 “你好了吗?当时看着非常严重的样子。后来工作忙也没有去看你,没想到今天居然在之昀那遇到你,真是巧。” “是巧,本来以为没机会报答好心人了,没想到茫茫人海还能有缘遇上。” “这就叫冥冥中自有安排吧?” 这叫命中注定…… 靑婉没有回复,她有些混乱,秦之珩给她的感觉十分熟悉,可是她确然从前不曾认识。如果梦是真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怎么解释?他有没有梦中人的记忆?如果没有,他又算谁? 若梦是假的,为何他会和梦中人的感觉如此相似?自己面对他的那种心间胀满的感觉又算什么?是爱吗?她不信一见钟情,还是移情? 靑婉觉得自己疯了。 很久后,对面发来消息:“怎么,我说的不对?” 靑婉这才回复:“没有,你说的对,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她刻意用了命中注定。 良久,“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 这似三流小说中的搭讪金句不仅没让靑婉笑出来,反而,她眼中迅速落下两滴热烫的液体。 “没有。” “可是,我见你总觉得很熟悉……” “……我也是。” 良久的沉默。 靑婉终于艰难地打下一行字:“晚上陪我聊会儿天好吗?若是有事,说一声就好,不要突然消失,我会失落。”手指放在发送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我要如何抓住你? 靑婉的灵魂快要被几股意识撕裂,那种汹涌的情绪像海浪一般席卷而来,她无法再思考,他是谁?只有一个强烈的欲望在升腾——抓住他,不再放开! 可是,她又清楚的明白,爱情就像流沙,抓的越紧,流的越快,终究要一场空的。可是她无法等待,她无法再慢条斯理地同他相识相知再相爱……仿佛有什么惊人的力量,洪水一样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终于按了下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叮!一声消息提示音。 “好。” 不等靑婉反应过来,很快第二条信息过来:“其实,我很想和你说话,今天下午你一直不看我,我以为你……那我陪你说话,直到你想睡的时候,不让你失落!” …… 人间的景象渐渐变小,直至彻底消失在巨大的穿云镜中。 司命星君捋着白胡须,露出一个完美的姨母笑。 “祸福相依,幸好你跟着跳了下去,没想到你居然有那样的天地至宝,倒是救了你们一命!如今,好好享受这七世相守的人间轮回吧,等灵气孕育完全,再次回来的时候,这四海之主便有着落了!” 说着,司命声音一顿,看向穿云镜的眼神带着些笑意:“至于你,有这七世相守,能不能当龙母也无所谓了。若是一定要当……凭你的功劳倒也可一试……”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在自言自语。 九重天上,腾云飞卷,霞光自天际流泻而下,映照在蓬莱上空。只见仙鹤清鸣,殿宇辉煌……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