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顾总心尖宠她从古代来   作者: 百里成双   简介:   【娇软古穿今咸鱼美人x矜贵清冷闷骚总裁】   顾总从海上捡回一条失忆的“咸鱼”,怀疑是对家派来的内线,决定带回去暗中观察。   小女人每天吃他的喝他的,懒趴趴过着小日子,不仅毫不在意他家商业机密,还暗戳戳送着秋波。   终于,顾总忍不住了,大半夜爬起来发帖:如何才能抵住咸鱼的诱惑?   网友:忍什么?   顾衍黑眸一暗,瞬间醍醐灌顶。   *   某日,顾衍刚到家,满地都是碎成片儿的六位数西装。   “……解释?”   管家十分淡定:“入冬了,太太说要给您绣个厚实的香囊。”   果然,顾衍那点小火苗啪唧一下熄灭了,次日褚音收到了十枚纯金打造的顶针。   *   又一日,顾总刷到一条火爆全网的短视频。   视频中,女人裙摆飞扬,舞姿曼妙如踏月仙子。虽然带着面具,他却一眼认出了那是他家咸鱼。   当晚,顾衍将安安静静纳鞋底子的小女人捞了过来,一双暗眸黑压压盯着她:   “你到底还有几个马甲?”   褚音心尖一突:“夫…夫君且息怒…”   为了哄回男人,褚音洗手做羹汤。   拎上汤桶,她望向蓝天,太阳这么大,还是回去躺平吧。   一转身,不小心踢飞了女配摆在门口的水果篮,又顺便踩烂了塞进门缝儿的情书。   唔…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算了,转身看还要费气力,好累哦…… 第一章 你是谁   盛夏,一艘豪华游轮灯火通明,宛如一只巨大的珠宝盒子,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百位乐手架起各自的乐器,却只是安静等候着,目光纷纷投向船舱顶层。   船舱里,偌大的空间落针可闻。   三十多名高管僵直着脊背,一眨不眨观察着上首位置男人的表情,连大气都不敢出。   屏幕后,男人盯着电脑上红红绿绿的曲线图,半边脸隐在光影里,辨不出喜怒。   楚流涟憋不住了,他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金发,开口时声音竟有些滞涩:“哥,结果……怎么样了?”   顾衍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了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缓慢的令人焦灼。   终于,在众人忐忑期待的目光中,顾衍啪的一下扣上了电脑。   他抬起鸦黑的长睫,寒潭般的黑瞳染上了一层笑意,声音低沉悦耳:   “成了。”   空气一凝,船舱内霎时爆发出轰鸣的欢呼声。   员工们兴奋地拍打着彼此的后背,一张张疲惫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熬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顾氏终于抢先林氏一步,收购海外某老牌企业,一跃跻身全球顶尖资本行列。   楚流涟攥起拳头在空中哦耶了一下,然后猛地跳上会议桌,一双桃花眼瞪成了铜铃。   “那还等什么呢?庆功宴开始!嗨起来啊!”   人群爆发出更热烈的叫好声,柔美的交响乐划破繁星夜空。   众人陆续涌向舱外,渐渐,舱内只剩下顾衍一人。   甲板上,月白色餐布铺了十多米,上千只香槟罗列成高耸的金字塔。一名女员工提过一只高脚杯,瞥了眼船舱方向,款款踱步而来。   她一袭大红色低胸吊带长裙,整个身子慵懒地倚靠在窗沿上,直勾勾盯着船舱里的男人。   冷光下,顾衍身型颀长挺拔,白衬衫款式简单却垂感极好,勾勒出硬朗的轮廓。   一条长长的银色暗纹从肩膀绵延至袖口,低调而奢华,随着他细微的动作隐隐闪着冷光。   顾衍正垂眸签字,眉眼间透着疏离淡漠,格外招人。   “顾总……”   故作娇嗲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拉回了顾衍的注意力。   他从文件中抬起头看过去,没说话,一双黑眸清洌冽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颌线条,女员工咽了咽口水,眼底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贪念。   她抿了口香槟,自然地将自己用过的杯子往前递了递,声音放的极柔:“我敬您一杯。”   咸湿的风从海面吹了上来,摇曳着杯中淡金色的光晕,杯子边缘还蹭着一抹艳红的唇印,唇印正对着男人的方向,香艳暧昧。   顾衍收回了视线,对她传递而来的殷切视若无睹,钢笔在纸张上刷刷动着。   见状,女员工嘴角抽了抽,但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又堪堪压下了心中恼怒。   良久,久到她举的手腕都隐隐发酸,对面老板椅的滑轮一滚,男人终于动了。   顾衍一步步向她走来,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才有的矜贵优雅,女员工一颗心不自觉砰砰砰跳了起来,瞬时忘了刚才的难堪,心里还颇有些得意。   果然,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表面上再怎么清冷自持,里子还不都是好色的?始终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女员工适时露出一抹羞答答的笑,身子悄悄往一侧微靠了靠,将胸前的优势尽数展现在男人面前,她手腕往前一送,胜券在握地等待对方接过她的杯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只手越过了香槟杯,径直伸向了窗台下的笔记本。   顾衍低垂着眼,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擦掉外壳上溅着的液体,接着就要关窗。   下一秒,推拉玻璃却被五根猩红的指甲截在半空中,又缓缓推开了。   刚被熨平的眉心再次微不可查地一皱,顾衍抬起眼皮,这才看清楚女员工长的什么样。   “还有事?”   几个字凉飕飕的,没什么强烈的情绪。   女员工脸色一僵,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她尴尬的神色,却还是勾起一抹自以为撩倒众生的假笑,硬着头皮拽住了男人的领带。   几乎是同时,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就罩了过来。   顾衍眸光一暗:“你在哪个部门?”   女员工怔愣了好几秒,才从男人漆黑如墨的黑瞳中拔了出来,结结巴巴回道:   “我,我叫陈曼妙,在市场部,上个月刚刚转正,这个季度我……”   顾衍礼貌地没打断她,却根本没听进去她后面在讲什么,声音依旧淡淡的:   “去财务部领十八个月薪水,你被解雇了。”   说完,转身往里走。   陈曼妙胸口一噎,男人轻飘飘的话像巴掌一样直接扇在了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不死心,回想起电视中霸道总裁偏爱沙雕傻白甜的片段,她眸光一闪,一改方才的魅惑妖娆,摆出一副倔强隐忍的表情,冲着男人后背叫嚷了起来:   “你是总裁就很了不起吗?就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尊严,无视别人的心意了?我虽然只是一名普通员工,但既然已经转正,那就是顾氏的一份子。我勤勤恳恳工作,业绩一直名列前茅,你怎么能无缘无故辞退我?我…我要申请劳动仲裁!”   陈曼妙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周围员工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窃窃私语。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顾总似乎并没get到她的“耿直”人设,他被吵得彻底没了耐心,眉宇间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心中烦闷更胜。   男人头也不回,抬手按亮了手机屏幕,找到市场部经理的名字拨了过去,没过几秒,那边就接了起来。   “把你的人领走。”   清冽冽的嗓音令听筒那边的人抖了抖,紧接着传来了中年男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回复。   窗户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一室喧嚣。   顾衍将脖子上那条被女人触碰过的领带扯了下来,随手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黑眸中划过一丝嫌弃。   “哦豁,今儿个是怎么了?火气挺大嘛。”   船舱另一侧窗户框上,楚流涟一身花衬衫,单手支着他那颗金灿灿的脑袋,声音懒洋洋的,显然已经吃瓜许久。   顾衍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从冰箱中拎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随着吞咽的动作,男人的喉结滑来滑去,几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隐没进了领口,看的楚流涟轻啧一声,颇有些同情刚才吃瘪的女员工。   也是啊,换谁天天对着这张脸,这腰,这大长腿,都得削尖了脑袋往上扑吧?   何况是他家表哥这么个钻石单身汉,嫁给他,就等于同时嫁给了面包与爱情。   可香饽饽虽好,却不是谁都能拿捏的,像她这样的货色,自家表哥这一个月下来不说碰到十个,八个也是有了的。   见顾衍不搭理自己,楚流涟也不恼,还咧嘴一笑,一双桃花眼满是兴味,调侃道:   “原来我们顾总也有公私不分的时候啊?我可听说了,人家陈曼妙是市场部新秀,为公司谈了好几个大单子呢,你这说炒就给炒了?”   顾衍慢悠悠喝完了水,长指一捏,扁了的塑料瓶应声飞入垃圾桶。   接着,他随意地在手机上敲了几下,对方裤兜开始嗡嗡震动起来。   是一份电子文档。   楚流涟狐疑地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开,下一秒,一双桃花眼骤然失色。   门都不走了,他直接撑着窗户框一跃,翻了进来,脸色罕见的没了平日里的轻慢,开口时,语气竟有几分凝重:“这女的……她也是林家派来的?”   顾衍颔首。   见状,楚流涟脑仁生疼,林氏不断往他们顾氏安插内线,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既然这个陈曼妙转正了,那说明她已经潜藏了大半年,居然还是市场部这么核心的位置!这得窃取多少内部资料啊?   楚流涟细细扫视这份表格,越往下看越心惊。   这里面一部分人已经被揪了出来,怎么还有几个竟然是刚才参与会议的高管?   他正要发作,余光却瞥见了一处:“哎,最后一行怎么是空白的?是查不到吗?”   表格里,每个编号后都对应着探子的姓名,职位,入职时间等信息。然而最后一行,除了性别女几个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顾衍勾了勾唇:“不是查不到,是人还没就位。”   居然还有正在派送中的?   楚流涟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桃花眼里满是鄙夷:“我这就让人事部停招,就算他们再怎么见缝插针,总不能大海上漂过来一个吧?”   下个月就签订合同,这时候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突兀的喧哗声,悠扬的音乐随之停下,只剩下众人的惊呼声。   顾衍推开窗户,脸色就是一沉。   见状,楚流涟也扒着窗户框向外看去,待他看清了外头的动静,嘴角忍不住一抽:“……还真是漂过来的啊。”   外面黑漆漆的,海面上只有月色隐隐散发着冷芒。   不知何时,距离他们游轮不远处的位置漂来了一块浮木,上面竟然趴着一团黑影。   朦胧的雾气中,看身型隐约是个女人,也不知是死是活,正被救生员费力的往甲板上拖拽。   联想到方才那份文件,楚流涟一个头两个大,为了安插内线,林氏还真是什么五花八门的路数都想的出来,也不怕真把人弄死了?   转念一想。如果人真死在他们游轮附近,那他们家股票岂不是彻底完了?   呵,还真是好算计。   楚流涟越想越头秃,一扭头,就发现他表哥随手拿了件外套,下了船舱。   深蓝的天空早已被浓墨渲染,碗口大的星子缀满了黑色的幕布。   被捞上来的女人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海藻般的长发湿答答贴在身上,双眼紧闭,正被医护人员做着心肺复苏。   一下,两下……   直到某一瞬间,她猛地吐出了一口水,眼珠动了动,缓缓打开了睫羽。   呆了呆,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四下环顾了几秒后,一双琉璃浅眸慢慢爬上了荒谬和不可置信的情绪,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的世界。   一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头顶的空气变得稀薄,一道道视线肆意打量着她。   “喂,你一个女人怎么在海上漂着呢?”   “是不是有人害你啊?要不要给你报警啊?”   “怎么不说话呀,不会是哑巴吧……”   啪的一声脆响,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女人苍白如纸的小脸印上了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她自己的一只手还僵在半空中,控制不住地轻颤,神情还带着丝恍惚。   然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还是将她拉回了现实,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女人蜷缩起身子开始往后挪动,湿漉漉的裙子拖出了一条水痕,直到后背抵住甲板上的栏杆,退无可退。   她双臂环抱着膝盖,以一个极其不安的防备姿势,蜷缩在角落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人和物。   ……这是在哪儿?   无视周围伸过来的一只只手,她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尽量将自己缩到最小,头埋进了膝弯里。   四周安静,只有海风呼呼吹着,盛夏的空气咸湿闷热,她却如坠冰窟。   甲板上响起了阵阵脚步声,不疾不徐,人群自动向两边分离,让出了一块空地又缓缓聚拢到一起。   视线里,一双棕色皮鞋停在那儿,纤尘不染。   女人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正心乱着,肩上忽然一暖,一件西装外套落了下来,隐隐带着一股好闻的冷香。   她长睫轻颤,一抬眼就对上男人黑压压的视线,无端的开始头皮发麻。   紧接着,耳边传来顾衍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带着召唤性。   “你是谁?” 第二章 往后,便是他的人了   月夜下,女人一头长发彻底被海水浸透,湿答答黏在了双颊上,甲板上的灯光反射到她脸上,依稀辨得出她姣好的容貌。   盯着面前的男人,她似乎吓傻了,干涩的唇瓣嗫喏了两下,终究没发出什么声响,只是继续呆愣愣看着他。   顾衍敛眉,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不闪不避与她对视,接着问:“你从哪儿来?”   似是受到蛊惑一般,她还真的回忆了一下,却依旧不说话,一双浅眸里满是忐忑与茫然。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旁边的楚流涟心里发堵。   装失忆?居然用这么低级的伎俩?林家做事可真是有品啊……   楚流涟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那女人的手臂,然而,当他就要碰到她的肌肤之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截在了半空。   顾衍斜了他一眼,眼尾隐隐带着不赞同。   众目睽睽之下,一向不近女色的总裁大人竟破天荒地弯下了腰,一把将浑身湿透的女人打横抱起,不等众人回过神,他已经抱着她穿过人群,自顾自往船舱方向踱去。   缤纷的灯光从游轮顶部倾泻而下,照的海面荡漾了一层水钻。   光影绰绰,波光反射到了男人侧脸上,晃的她眯了眯眼。   宽阔伟岸的肩膀阻绝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她窝在他怀里,头还晕乎乎的。   耳边是浪花翻卷的声音,和男人稳健有力的心跳,毫无缘由的,她忽然就歇了挣扎反抗的心思。   觉察怀中人紧绷的脊背逐渐放松,顾衍垂眸一看,小女人已经闭上了眼,那两条手臂软趴趴挂在他脖子上,小脑袋竟然还往他衬衫上蹭了蹭?   顾衍眸光一暗。   他手长腿长的,没几步便上了阶梯,将她抱进了最里侧的一个船舱,脚一勾,木头腿儿摩擦着地板发出一阵呲啦声。   他将她安置在了椅子上,直起身子后,手指鬼使神差地虚握了下。   室内静默,小女人扫了一圈儿便一眨不眨盯著书桌某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角落里摆着一瓶矿泉水。   顾衍随手拎了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瓶子往左,她的视线也跟着往左,漂亮的眼里沁满了焦急与渴望。   趁着他分神,她猛地将水瓶一把夺了过去,死死护在怀里,瞪向他,眼眶红彤彤的,色厉内荏的样子像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明晃晃写着:你怎么还不走?   顾衍挑了挑眉,干脆斜靠在墙壁上不走了,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船舱内很安静,两人就这么耗着,外面震天的音乐如同隔了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   许是实在熬不住了,小女人等不急他离开,便开始拔那水瓶上的盖子。   拔的指尖发疼,怎么也拔不开,这盛水的透明罐子怎如此结实?急的一张小脸都憋成了熟透的番茄,皱巴巴拧成了一团。   见她如此,顾衍微微蹙眉,劈手夺了过来轻轻一拧,盖子就开了。   然而,无视小女人眼底沁上的喜悦,顾衍抬手一举,躲过了她的触碰。   他微躬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一双黑瞳定定看向她,声音低低沉沉的,带了丝蛊惑:   “告诉我,你是谁?”   小女人呆了呆,那双浅眸里渐渐漫开了一片大雾,湿漉漉的,泪珠子要掉不掉。   嗓子眼干的像燃了把大火,水在面前却喝不到,湿衣服粘在身上又冷又难受,一股委屈不自觉漫上了心头。   毫无缘由的,她倏然扭过头不再看他,水也不要了,倔强地盯着墙壁的一个点,一言不发。   顾衍一怔,平静无澜的黑瞳里荡过一丝涟漪。   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不再逗弄她,将那瓶水放在桌上,就转身离开。   手已经旋开了门把手,顾衍还是回了头,就见那女人半点儿形象都不顾,双手捧着水瓶就不管不顾喝了起来,咕咚咕咚的,显然渴的狠了。   闷热的海风灌了进来,鼓起他身上的白衬衫,男人一只皮鞋已经踏了出去,耳边却飘来了小女人轻而微哑的嗓音:   “……我叫褚音。”   顾衍脚步一顿,又一阵风刮过来,砰地一下带上了大门。   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所有人,终于安全了,褚音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陡然松弛了下来。   她低垂着长睫靠在了椅背上,盯着手中剩下的小半瓶水,竟发起了呆。   渴极了,一口水便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饿狠了,生肉也可食。   生命如此脆弱,韶华更如昙花一样短暂易逝,她活了一辈子都参透不到的道理,此时却分外清晰。   上辈子她在做什么呢?   褚音本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家道中落后,她便被卖给大官儿做了妾。   最初,她也曾渴慕过那人,然而渐渐,她就发现那人只尊重正妻,待她与旁的二十多个小妾没甚不同。   作为侍妾,没了男人的宠爱就什么也不是,若遇到薄凉的家主,随意被发卖了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活下去,褚音开始和后院儿那些妇人斗,苦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不再为了抓住那人的心。   没了盼头的日子总是难熬的,斗了几年,她便油尽灯枯。   临了,褚音才惊觉她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地活着,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午夜梦回,枕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讽刺的是,临到死前,她也没尝过做女人的滋味儿。   后来听闻,那大官儿为了遮掩自己不举的隐疾,才买了那么多的妾,白白蹉跎了她们一辈子。   褚音就这样煎熬了一生,闭眼前,意外发现了大官家里的一面镜子。   镜中,一个女人正面朝下漂浮在海面上,褚音伸手碰了一下,整个人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如今。   褚音闭了闭眼,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在与过去告别。   渐渐,眉目间如拨开云雾的皎月,豁然开朗。   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到头来留下了什么吗?   简直蠢透了。   手里握着那瓶水,她没有再喝,而是珍惜地将剩下的半瓶拧紧。   那盖子轻轻一旋就好了,竟如此容易……   回忆起刚才自己在那男人面前的蠢样,褚音嫩白的耳垂悄然爬上了一抹粉,不自在地伸手揉了揉。   舱里没开灯,外面炫目的光透过磨砂玻璃照了进来,并不算黑。   褚音起身走到了床边,敛眸瞧了许久,才伸出了指尖,碰触了下那淡蓝色的床面。   舱内的陈设都是顾家差人花了大价钱置办的,指尖传来蚕丝被丝滑的触感,她软着身子向后一倒,舒服地陷入了大片的柔软中。   下一秒,整个身子却被床垫颠了一下。   褚音怔愣了一秒,小嘴儿一咧,又用屁股晃了晃,才放心地歪了下来,盯着天花板放空。   船舱并不隔音,外面的音乐顺着窗户缝隙漏了进来,那不是丝竹管弦发出的音色,更非箜篌二胡所奏,动听的仿若天籁。   耳朵动了动,到底没忍住,褚音迈着小碎步,蹭到了窗户边。   屋里明明只有她一个,她脚步却放的极轻,刚才在外面心慌慌的,根本看不真切,现在终于可以暗中观察了。   褚音躲在了窗帘后,黑白分明的眼珠睁得溜圆,伸出手指碰了碰窗户。   这是玻璃,她识得的。   记得年幼尚在府中时,一次阿玛随商队出海,从洋人那儿带回了一块相似的,却远不及眼前的这面净透。   研究了好一会儿,褚音才推开了窗户,却只谨慎地探出去半个脑袋。   下一秒,她瞳孔猛地震颤了下,连忙捂住了嘴,才勉强抑制住冲破喉咙的尖叫声。   方才的风波早已平息,音乐四起,甲板上,男男女女挤在一起扭腰晃胯,高高甩动着手臂。   他们半阖着眼,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兴奋的欢呼声,惊的楮音一把拉上了窗户,靠着墙壁瘫软了下来,再不敢往外看一眼。   周围恢复了安静,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播放着看到的一幕幕。   舞池里,女子们衣着暴露,大庭广众的,竟公然与男子饮酒调笑。   那白花花的后背就那么袒露着,裤子也不知是什么面料,把腿绷的紧紧的。   裤腿外面也没有任何裙衫遮掩,大剌剌勾勒出一条条修长的形状,有的甚至还露着肉呢。   最令人震惊的是,男子们居然没蓄长发?!   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胆敢如此……如此放浪形骸,伤风败俗!   这可怎生是好……   昏暗中,褚音回过了神,思忖着自己逃跑的可能性。   自己定是被人贩子拐了卖到了花船上,还是个海外的番邦小国!不然,所见所闻怎会如此这般的光怪陆离?   可茫茫大海,逃又能逃去哪儿呢?   不知怎么,褚音又想起了顾衍,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将她抱了进来。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看似清秀实则遒劲有力的手臂,还有她绕上他脖子后,指尖触碰到的发梢的触感,硬戳戳的。   想必,他便是她的买主了。   看那架势,那些人纷纷以他为尊,有他护着,她应是无恙的。   随即又想到那双幽暗深邃的黑瞳,褚音刚褪下去的红晕又隐隐爬了上来。   那往后,她便是……便是他的人了……   她猛地甩了甩头,压下心头莫名的羞恼,目光随意往地上一瞥,不自觉怔愣住了。 第三章 不会洗澡   脚下厚实的短绒地毯铺了整整一个舱,是她从未见过的材质。   然而,褚音却只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脚使劲儿的瞧。   那双脚,洁白而修长,脚掌一层薄茧,十根脚趾自然的舒展着,同她自幼穿小鞋束出来的三寸金莲迥然不同。   这居然不是她的脚!   褚音:……   这一认知险些令褚音直接昏了过去。   顾不上观察陌生环境了,借着月光,她开始慌乱地找寻着镜子,终于,在卫生间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镜中,女子头发乱糟糟纠缠在了一起,白皙的脸上满是赃污,却难掩娇俏风姿,肩是肩,颈是颈的。   褚音颤巍巍摸上了自己的脸,良久,她缓慢地眨了眨浓黑的长睫,颓然地垂下了手臂,观察了一下内心,不说无波无澜,好像也没想象中的冲击力大。   此情此景她本应是怕的,可不知怎么,怕着怕着居然有些累了,累到连恐惧的情绪也在消耗体力。   盯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有点儿麻木,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怅然感,好想找个地方苟着,不愿直面周遭的一切。   心好累,毁灭吧……   良久,褚音长叹了口气,努力打起精神来,琢磨着该怎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   钻研了半天,从马桶,到洗手池,她只觉番邦的物件果真巧夺天工。   站在花洒下,一不留神碰到了蓝色的按键,冰凉的水从头顶哗啦啦淋了下来,浇了她个透心凉。   浑身湿漉漉的打着摆子磨蹭了出来,褚音忍了忍,实在撑不住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彩色的鹅卵石,瓶内插着一枝装点用的芭蕉叶,她两指伸了进去,捻了两粒石子儿在指间摩挲了下,触感光洁细腻。   再次推开窗户,海风一下子涌了进来,霎时带走了身上的体温,明明是盛夏,褚音却冻的牙齿都在打颤。   舱位两两相对,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过道。   她使劲儿一扔,一颗鹅卵石划破空气,轻轻砸在了对面的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却淹没在嘈杂的音乐中。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动静,她抿了抿唇,又丢过去一个。   这回,窗户开了。   磨砂玻璃渐渐被推开,顾衍那张清贵的脸露了出来,隐隐浮现了几分倦意,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   从他的角度看去,对面没开灯,他屋里的灯光刚好照在了她身上。   那女人半边身子隐在暗处,样子和他离开时差不多,惨兮兮的,甚至更加狼狈了。   西装外套还披在她肩头,里面的白裙子湿了一大片,胸口鼓鼓的,顾衍绅士地挪开了目光,耳畔传来女人略微沙哑的声音。   “我……我想沐浴。”   顾衍抬起眼皮,没吱声。   褚音此时心跳如鼓,小脸红扑扑的,他竟住在自己对面……   来不及辨别心底复杂的情绪,褚音脖子一缩,慌乱地往窗边站了站,以袖遮面,微微拔高了音量:   “郎君,可否借浴桶一用?”   虽然注意到了她怪异的谈吐举止,顾衍却不甚在意,海上条件有限,他去哪儿给她弄浴缸?   逆着光,褚音隐约看的见男人的面部轮廓,许是对方气势过盛,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耐,心里有点儿委屈。   在她的思维中,顾衍既抱了她,那往后她便是他的人了,日后归他养着。   妇人缺了什么东西向自家男人伸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汉子若给不起,那可是极为没脸面的。   然而还未圆房,褚音到底是有些底气不足,半晌,她微垂下了眸子,娇怯怯地开口:   “这委实难了些,我……我不会洗。”   不会洗澡?   顾衍盯了她几秒,见她满脸绯红,时不时瞥一眼他,羞答答的样子典型就是在欲擒故纵。   他干脆不搭理她,彭的一下拉上了窗户。   紧接着,肩膀一沉。   耳边响起楚流涟慵懒的声音:“我看这林家干脆别做金融了,费劲吧啦和咱们争什么争啊?直接去混娱乐圈得了。”   这派来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演技高超,呵。   “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顾衍一把拍掉了他的手肘,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坐回桌前继续敲键盘,须臾,硬邦邦吐出了两个字:“报警。”   楚流涟啧啧一声,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吧唧吧唧地调侃:   “人家为了钓你可是漂洋过海啊,连不会洗澡这种理由都用上了,煞费苦心啊,要不我看,哥你干脆从了她吧。”   顾衍懒得与他贫,指尖的节奏一点儿也没缓下来,拧了拧眉:“有完没完了?快回去睡觉。”   见状,楚流涟一把按住电脑屏幕,掀了掀嘴角:   “周围那么多人,你干嘛要自己去抱她啊?那么多房间,怎么你偏偏把她抱进了你对面?你敢说没有私心?”   闻言,顾衍手指一顿,斜睨了他一眼:“沈家的合作案你去谈。”   “啧,干嘛让我去啊……”   楚流涟嘴角一抽,差点儿被嘴里的口香糖噎住。   虽说沈家与顾家交好,可沈家家主老谋深算,两年前认祖归宗的那个儿子沈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听闻沈彻已经掌权,颇有些雷霆手段,不到数月,就将沈氏董事会那几个老不死的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每年的合作案都是由顾衍亲自去敲定的,所以乍一听担子落在了自己身上,楚流涟这颗心还真有点儿虚。   “因为你太闲。”   说罢,顾衍单手拧过楚流涟一条手臂,推着他向大门走。   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楚流涟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在哇哇嚎叫的杀猪声中,顾衍将他往外一扔。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褚音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想着,看他着装打扮,还有周遭的一切摆件儿,这位郎君家中大抵是不缺银子的,怎的对她如此吝啬?   她洗的香香的,还不是为了夜里他来时,她能伺候的他舒坦,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那人关上窗户前,她可没有忽略掉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分明就是…不屑……   不擅用他们的沐浴用具,竟会遭人不耻。   褚音叹了口气,脱了衣服,再次站在花洒下准备洗个冷水澡,赫然发现手边红蓝两色的按钮,试了试,轻易便调出了温水。   果然,方才她又在他面前犯蠢了。   热气氤氲中,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缓缓被打开,浑身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   洗了个热水澡,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却有点儿犯愁。   没有肚兜和亵裤…   那两块薄薄的布料她是怎么也不敢再穿的。   围着浴巾出来后,褚音拉开了衣柜,柜子里衣服一排排琳琅满目,能穿的却寥寥无几。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件cosplay专用的高领旗袍。   虽然不知什么是旗袍,但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越看越是满意。   含蓄的杏粉色大大方方的,不会过于艳丽招摇,裙摆长及小腿,其他位置也包的严严实实。   美中不足的是裙子下摆开了条分叉,衩子还开的挺往上的,这要是直接穿上去大腿岂不是都露在了外面?   想必是主人不小心刮坏的吧……   褚音蹙眉,从抽屉里翻找出了针线包,一针一线将那个衩子一点点缝上,于是没一会儿,好好的一件旗袍就变成了一个四不像的桶状物。   弄好后,她又从衣柜里找出来一条破洞牛仔裤。好裤子她舍不得毁,心想这么破的定是无人穿了,剪了当亵裤也无妨。   肚兜实在没别的法子,姑且拿了条毛巾裹住那两只鼓鼓的白兔,往里掖了个边儿,夹在腋下。   她对着镜子伸手掂了掂,本钱还是不小的,如此甚好。   穿戴好后,褚音长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一动不动,紧张地等待着顾衍的到来。   在她的认知中,郎君是要在外面做正事的,平日里累了也会歇在书房中,对面那间便是了。   就寝前,他自会过来,她也不用催促,耐心候着便是。   然而没一会儿,褚音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中,她再也撑不住了,沉沉睡了过去。   午夜,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船舱顶部的智能控温系统开始运转,清凉的风顺着中央空调口送了进来。   空气中沙沙的声音令褚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怔忡了几秒,用手背揉了揉眼,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外面的喧闹繁华早已沉寂下来,没了光亮。   摸着黑,找不到声源,她心里惴惴的。   怎么睡着了?   郎君怎么还不来?   犹豫了半晌,褚音还是从床头柜上摸了几块鹅卵石,再次推开了窗户。   月亮已爬上树梢,她一颗颗石头砸了过去,耐心等待着。   果然,等了没一会儿,对面屋子就亮了起来,磨砂玻璃上映出了一道颀长玉树的身影。   须臾,窗户哗啦一声被推开,顾衍穿着黑色绸缎睡衣,拧着眉看向她,脸色暗沉。   黑漆漆的夜里,传来小女人娇怯怯的声音:“郎君,可否借红烛一用?”   顾衍一噎。 第四章 桃子味儿   话音刚落,褚音就低垂下长睫,掩盖住了眼底的羞窘。   她实在无法直说出令他留宿的言语,如此隐晦的表达,郎君定是懂了吧?   然而,顾衍却完全想偏了,审度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掠过,从上到下仿佛要把她扒个干净。   这女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砸他窗户,居然是为了要蜡烛?   现在谁还会用蜡烛照明?   想到这儿,顾衍危险地眯了眯眼,一瞬间睡意全无。   明天靠岸后才能将她送到警察局,在这之前,他得盯着她,可别让她把整艘船给烧了。   于是,褚音就见那男人一言不发躺了回去,窗户大敞着,似乎打算就这么睡了。   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已爬上了头顶,约莫着刚过丑时。   褚音暗暗松了口气,郎君不来甚好,今晚便不必侍寝了,可毫无缘由的,心底竟生出了那么点儿落寞。   再睡一会儿吧,明日还不知要面对哪般光景,不知他会将自己带往何方……   这么想着,褚音偷瞄了眼对面,一只手抚上了玻璃窗,就要关上窗户睡觉。   “别关窗。”   黑夜里,一直闭着眼的男人忽然出了声。   褚音一怔,揣摩着他的心思,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询问。   她乖乖躺回了床垫上,后背对着窗户的方向,一双琉璃浅眸睁的大大的,手脚也有些不知该放在何处。   身体困倦到了临界点,小心肝却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楮音小脸一红,忍不住开始脑补。   他定是担心她怕黑,才不让她关窗户的吧?   这位郎君莫不是生性内敛,凡事不愿言明?   背后那道视线大刺刺的落在她后脑勺上,清晰的由不得她忽略,他既如此明显地暗示了,那她…她是不是也应主动些?   可现在若转过身去,她便正对着他的脸了,不说话时,岂不是很尴尬?   挣扎了好一会儿,褚音还是慢吞吞翻了个身,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被角,连呼吸也刻意放缓了。   两扇窗子连通着,男人屋里的光透了过来,横亘在两人之间。   顾衍平躺在床上闭着眼,黑色绸缎睡衣中规中矩的遮住了前胸,但从褚音的角度,还是看的见他平坦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充满了男性阳刚的力量。   光线穿过男人鸦黑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好长…比许多女子的睫毛都要长……   褚音脑子乱哄哄的,理不出个头绪,困意渐渐袭来,她实在撑不住了,遂沉沉睡去。   意识陷入混沌前,只觉莫名安心。   浪花一阵阵拍击着礁石,宁静而有规律,顾衍闭着眼假寐,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咸湿的空气满是海的味道,润润的涌进了他的鼻腔,隐约还夹杂着一股……桃子味儿?   昏暗中,顾衍睁开了眼,偏头看了眼对面,几秒后,长睫再次覆了下来。   *   第二天,褚音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果然,那人已经不见了。   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她坐在床边,拢了把已经干透了的长发,头昏沉沉的,踩着拖鞋推开了舱门。   早八点,员工们聚在大厅用餐。   各类粥点摆在架子上,中式西式一应俱全,依旧是自助模式,想吃什么,自己取了端到空位上吃。   角落里,楚流涟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了顾衍对面,晃了晃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脑袋,笑着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早啊,哥。”   顾衍点头,瞥了眼他泛着青的眼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昨晚疯闹的不轻。   他面前的白瓷碟里盛着一份牛排,一个煎蛋,配几朵绿油油的西兰花,右手边放着一杯不加奶的黑咖啡。   懒得看对方憨憨的呆样儿,顾衍低垂下眸子,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餐刀击在碟盘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噪音。   人家不搭理自己,楚流涟倒是咧嘴一笑,毫不在意地灌了几口橙汁。   他家表哥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只要在吃饭,天塌下来也不可能让他开口说半句话。   游轮上的百叶窗开着,木质的镂空雕花将外面的蓝天白云分割成了一块块,阳光也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稀稀拉拉洒了进来。   顾衍被晃的眯了眯眼,端起餐盘,换了个背光的方向。刚坐下,举着餐刀的手就是一顿,呼吸不经意凝滞。   “看什么呢?”   顺着他的视线,楚流涟刚扭过了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忙扯了张纸巾。   “噗哈哈哈…哥,你家小美人儿挺有料啊……”   周围,员工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独自站在门口的褚音就显得格外抢眼。   在众人的目光中,褚音轻咬着下唇,斯斯文文的立在那儿,颇为局促,一双浅眸湿润润的,目光四处游弋着。   忽然,一个转眸就对上了顾衍的视线,褚音一怔,她状似自然地移开了眼,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耳根却隐隐泛红。   大热的天,她一身粉嫩的旗袍从脖子遮到了腿,硬是没露出来分毫。   然而,腿部的开衩缝上后,旗袍立马变成了包臀长裙,本还算保守的装扮,硬是添了分不伦不类的诱惑。   她整个身子裹在布料里,曲线大开大合的,胸口因为包着条毛巾,更是鼓鼓囊囊的不熨帖。   然而,一张素白的小脸却一片坦然,顶着越来越多的视线,褚音挺直了小腰板,迈着小碎步,一点点向前挪着,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粉红色蚕蛹。   对于众人投来的目光,褚音暗叹了一声,忍不住开始脑补。   那些人既已习惯了衣不蔽体,乍一看她如此纯良的打扮,定会新奇吧?   也罢,看便看吧……   虽说无法以她一人之力扭转众人扭曲的审美,但若能唤醒一两个女子的羞耻之心,那也是积福报。   想到这,褚音微昂了下巴,走的更加自信了。   殊不知,自己前凸后翘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并不是纯良,更像是纯欲……   裙子太紧,迈不开腿,废了好大的劲,她终于踱步到了后厨窗口。   隔着小块玻璃窗,听得见里面厨具击撞的声音,叮叮咣咣的。   方才在外面,她暗中观察了好一阵,架子上那些餐食便是从这个小窗户送出来的。   想必,掌柜的就在此处了。   果然,褚音一抬眼,就见一个身穿白色厨师袍,头戴厨师帽的高胖厨师,他正在窗口交代着什么事情。   听见响动,厨师扭头看了过来,忍不住呆了呆。   褚音低眉顺眼地理了理胸前的长发,一只素手习惯性地做了个拢袖的姿势,却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店家,我实在饿的狠了,可否给我两个馍……”   说着,她飞快扫了眼四周,略微前倾了身子,背对着众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银瓶,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心底发虚。   无论在何处,吃饭总归是要付银子的。   然而此时,她却身无分文,迫不得已,只得偷偷顺了船舱里最精致的一个物件,借花献佛的充当了货币。   闻言,胖厨师怔愣了好几秒,脸上满是困惑。   这里本来就是自助餐的模式,他们十多个后厨人员都是为游轮上的客人免费服务的。   饿了直接去吃啊,跑到这里和他说什么?   怎么还把卫生间里装除臭剂的瓶子拿过来了?这多不卫生啊……   胖厨师摇了摇头,拒绝的意思显而易见,褚音颇为绝望,也没再去管那个银瓶儿,耷拉着肩膀离开了。   路过一排排盛满美食的长吧台,角落里放着一盆皮蛋瘦肉粥,底下用酒精灯温着,还咕嘟咕嘟鼓着泡泡。   咸香的气息钻进了鼻孔,馋的她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褚音抿了抿唇,思考着抓上一只馒头塞进嘴里,然后逃跑进船舱锁门,最后被壮丁暴打一顿的可能性。   挣扎了半晌,手刚要不管不顾地伸出去,身前忽然递过来一只大铁盘…… 第五章 别推,求你了   大铁盘上放着一块三明治,一盘五颜六色的蔬菜沙拉,还有一块煎的外焦里嫩的鳕鱼,还泛着油光。   顺着那只白皙的手看过去,陈曼妙笑意盈盈地站在旁边,歪了歪头,开口时声音甜腻腻的:   “走吧,咱们一起吃。”   褚音一怔,嘴里的口水不自觉开始分泌,正犹豫着,手臂已经被对方扣住,脚下就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   隔着布料,那猩红色的指甲还是抠进了肉里,褚音不适地蹙起眉,立在餐桌旁没有动。   “快点儿坐啊。”   见她磨磨蹭蹭,陈曼妙表面不显,心里却不耐烦。   一大早上的,她一直在等人与她接头,昨天她被顾衍解雇了,没办法再在公司呆了。前几天林总说派过来一个人协助她,想必就是这人了。   陈曼妙暗暗打量着褚音,昨晚光线太黑,被捞上来后,她湿答答的头发全糊在了脸上,根本看不清,现在才有机会好好看清楚她长的什么样。   哼,看着傻呆呆的,还算有点儿姿色。   褚音一头海藻墨发柔顺地拢在了一侧,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另一边的直角肩。   没什么攻击性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意外的柔媚娇软,看着就令人舒心,属于能惹起男人保护欲的那一挂。   她正专注吃着,进食的速度很快,吃相虽谈不上优雅,却也不算狼狈。   就是这衣品……   陈曼妙皱了皱眉,挑剔地看了半天,倒是品出了几分纯欲的诱惑,这小蹄子倒是懂男人的心理。   联想到昨晚顾衍抱着她回了船舱,却对自己冷言冷语,陈曼妙心口一堵,开口时,语气就有点儿尖锐:   “瞧你这样子,昨晚把顾总伺候的怎么样?还别说啊,你这出场方式倒是特别……”   居然能想的到漂在海上使苦肉计,既全了男人英雄救美的心思,又顺理成章的使了美人计,还真是有两下子呢。   话音刚落,褚音一下子咬到了下唇,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抬眼看清了对面的女人。   陈曼妙还是昨晚那件大红吊带裙,一头风情的大波浪,袒胸露乳的,配上欧美系妆容,看的褚音面红耳赤,连忙垂下了眼,暗暗腹诽。   话本子诚不欺我,这花船上的老鸨子真是风情万种啊。   昨晚睡前,她就一直在思忖着如何应付此时此刻,果然,姑娘第一次接客后,还是躲不过第二天被老鸨盘问情况。   把顾总伺候的怎么样?   若她说没成事,那会不会遭到毒打?或者将她安排给其他客人?   如果她反抗,激怒了对方,老鸨会不会直接将她丢进大海里?   褚音怔愣了一瞬,历经了苦难的一辈子,死亡……好像也没有恐怖到难以接受。   可一想到要去服侍旁的男人,脑海中忽的浮现出顾衍那双幽暗深邃的眼,褚音就莫名的不舒服,心里竟生出了一种不守妇道的羞耻感。   来不及探究这种心思的成因,她拿捏出一个淡定的笑容,勉强控制着声音不要抖:   “昨夜,自然是成了,他,他很满意,还…还说要包了我……”   都如此说了,老鸨应该不会再把她派去别的男人房里了吧。   闻言,陈曼妙瞪大了眼,海风一吹,脸上的粉底开始掉渣。   包了她?   什…什么意思…顾衍居然要包养她?!   陈曼妙这才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起褚音,难怪刚才她就在奇怪,这大夏天的,别人穿着短袖,汗还止不住流呢,怎么就她裹的这么严实?   视线落在那高高竖起的领口上,陈曼妙恍然大悟,这可不就是在遮脖子上的吻痕吗?   昨晚战况得多么激烈,才能让浑身都是印子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居然一次就被这小蹄子得手了。   想来也是,顾衍那样清贵的人物,怎么会稀罕明晃晃的投怀送抱?那种似有似无的朦胧感才够情趣啊,她真是太失策了!   陈曼妙烦躁地斜了一眼对面的人,她怎么又开始吃上了?   吃这么多,不用控卡的嘛?   瞄了一眼褚音被束的紧紧的A4腰,陈曼妙语气控制不住地透出了股酸:“那既然成了,你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了?”   总不会蠢到白被睡了吧?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都会借机去看顾衍的电脑吧。   闻言,褚音心里咯噔一下,她发现对面的老鸨神色狐疑,仿佛在审视她话里的真假。   果然,久经风霜的老鸨子都是人精儿,不容易糊弄,看那眼角都卡粉了。   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查房居然问的如此详细?   可她昨晚根本没有看过他的身体,哪里知道对方身上有什么胎记啊?   为了不露馅儿,褚音咽了咽口水,睁着眼开始胡编:“昨夜天黑露重,我也看的不甚真切,但,肯定是有的,晚些时候容我再看看……”   她这话说的模糊,给了人充分的想象空间。   果然,陈曼妙大喜,听这意思,合同就在顾总船舱里!   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傻妞,陈曼妙眼里划过一丝暗芒,只要她拿了合同,成果就归她了,林总只会把功劳记在她身上。   至于眼前这个一看就憨憨的娃,完全不用担心她告状,连话都说不利索,文绉绉的跟谁装呢?   陈曼妙余光瞥了眼顾衍船舱的方向,暗暗有了计较,她将自己那份沙拉也推到褚音面前,笑眯眯道:   “那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既然他说要包了你,那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顾衍可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陈曼妙甩了甩大波浪,夸张地扭动着胯骨轴子,走远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褚音抚了抚方才不小心咬到,现在却微微肿起的唇瓣。   良久,她才缓慢地眨动了下长睫,抖落了一地星芒。   原来,郎君的名字叫顾衍……   甚好。   *   餐厅的另一个角落,屏风后,楚流涟咬着筷子,啧啧称奇:“哥,她们果然在接头啊,合同你放好了吧?”   顾衍端着杯子慢悠悠吹了下咖啡,淡淡道:“就放在我桌上,门也没锁,进去就能看见。”   闻言,楚流涟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激动的差点儿拍了桌子,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你疯了是不是?!合同里有报价!报价啊!!要是让林家知道了咱们的底线,那还收购个屁啊?!”   没正式签约前,一切都是变数,林氏一旦稍微降降价,局面就要重新洗牌了。   楚流涟眼前一黑,狐疑地看向对面老神在在的男人,这么浅显的道理,没理由他想得到,他哥却想不到啊。   “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我!咱现在又没真凭实据,真到了警局,也拿她们没什么办法。”   顾衍放下了杯子,用餐布擦了擦嘴,才抬眼看向某个马上暴走的金毛,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没证据,那就制造证据。”   擦肩而过时,他还拍了拍楚流涟僵硬的肩膀,步履从容的消失在了转角。   想了想,楚流涟眼前一亮,捉贼捉赃,等人家真拿到了手再来个人赃并获,妙啊!   怪不得他家母亲大人总拿表哥同他比,人家这脑子转的确实比他快了不少。   两小时后,游轮靠岸,宣告着两天两夜的庆功轰趴结束了。   刺眼的艳阳下,褚音随着大流儿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眼前来来往往的全是陌生人。   昨天还不觉着,如今,心底切实地涌上了一阵恐慌,她下意识看向了人群,却不见顾衍,郎君莫不是将她丢弃了?   她开始四下寻觅,神色焦急,没一会儿,一双浅眸就倏的一亮。   船下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虽然背对着她,她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小跑着追了过去。   下船的梯子狭窄而陡峭,她又迈不开腿,眼看顾衍要走远,褚音心里一慌,脚下一个不稳就向下摔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人已经扑进了那人怀里,男人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了下来,褚音只觉半边身子都有点儿发麻。   小女人头顶只到他胸口,顾衍一垂眸便见她乌黑而柔顺的头发,别在小小软软的耳朵上。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像两柄小刷子。   男人结实的手臂牢牢箍在她纤细的后腰,褚音一抬头,一下子撞进了他泼了墨的黑眸里。   海风带起她的发丝,刮蹭上了顾衍脖颈处的皮肤,有点儿痒。   两人贴的极近,近到顾衍看得清她脸上稀疏细软的绒毛,渐渐,鸡蛋清似的皮肤爬上了一层玫瑰红。   肉嘟嘟的唇瓣上好像被蚊子叮了,略高出来一点儿,看的顾衍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将她扶正了。   刚松开,却发现她还埋在他怀里,搂着自己的腰死死抱住了不放。   “松手。”   顾衍微微挣了下,褚音却越抱越紧。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顾衍眉心一折,就在他将要彻底失去耐心时,耳畔传来了女人娇滴滴的嗓音,隐隐还带着哭腔:   “……别推,求你。”   此时,褚音一动不敢动,小脸涨得通红,连直接投海死了的心都有了。   刚才跑的动作幅度过大,摔下梯子时,胸口上充当肚兜的毛巾居然……居然松了…… 第六章 白色毛巾   因为紧张,褚音一开口本能地带了丝颤音,顾衍手上松了力道,视线疑惑地看过去,目光落在了小女人鼓鼓囊囊并不平坦的胸口,他眯了眯眼。   原来是将合同藏在怀里了……   顾衍的想法楮音全然不知,此时,她一手死死捂住前襟,急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生怕他忽然推开自己令那块毛巾掉下来。   她一动不敢动,可大庭广众的,以如此暧昧的姿势僵持着,羞的她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拿出来吧。”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清冽的气息轻拂在耳边,痒痒的,却惊的褚音心脏骤然紧缩成了一个点。   他……他竟然知道了?!   一瞬间,一股热气冲上了头顶,褚音从头到脚红成了一只大虾。   空气仿佛凝固了,嫩白的脚趾尴尬地抠了抠拖鞋底,她居然还分神看了眼鞋面上的绣花,好丑……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僵持了好几分钟,她才慢吞吞吐出来几个字,声音闷闷的:   “……莫,莫要如此。”   等了半天,只等到了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顾衍不悦地眯了眯眼。   怀里的小女人咬字很轻,软趴趴的调子滑进了他的耳朵,像一根羽毛一直搔弄着他的耳道,听的他莫名的一阵躁动。   毫无缘由的,他就想把手指伸进她喉咙里搅弄两下,让她的声音变得正常点,别跟掺了蜜似的。   周围看热闹的视线越聚越多,顾衍闭了闭眼,压下心底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微低下头凑到她耳畔,低低沉沉地诱哄:   “别藏着掖着了,早晚都要拿出来,躲不掉了。”   藏着掖着……   果然被他发现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她才抬起了头,一直捂着胸口的那只柔胰就被男人一把拽住了。   “啊!”   短促的一声娇呼后,一块白色毛巾应声落在了地面上,看的顾衍罕见的呆了呆。   一阵大风刮了过来,刮起毛巾的一个角,顾衍回过神,目光不受控制地上移。   纤细的腰肢上方,小女人胸口原本过于夸张的弧度缓和了不少,却依旧鼓鼓的,裹在粉色的缎面旗袍中像两只大桃子,随着呼吸起伏,晃得人眼晕。   脑子轰隆隆的一阵眩晕,褚音羞的简直要哭了。   见他还直勾勾看着自己那处,她又气又急,一时间,琉璃浅眸开始不受控制地漫开了水雾。   “行了,别哭了。”   顾衍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   之前她防贼似的护着胸口,又一脸的心虚,很容易令人想到她私藏了合同,谁承想,信息化时代居然还有人用毛巾来束胸?   又不是古代人……   顾衍拧了拧眉,这次出行也就三天,他总共就带了两件外套,结果都给眼前的小女人裹身子了。   合同既然不在她身上,那一定是被陈曼妙顺走了,没必要送她去警察局了,将她放在市区,就当没遇见过便是。   “好了,别哭了啊…”   鬼使神差的,顾衍的语调软了几分。   褚音惯会顺杆儿爬,见他态度软化,她抬起了水润润的眸子,粉嫩的唇瓣微嘟着,声音哽咽的同他谈着条件:   “你既看了我的身子,昨日又抱了我,便不许再弃了我,毕竟……”   毕竟,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许是头顶的太阳太大,顾衍只觉自己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他轻飘飘撂下了一句“上车”,就自顾自上了路边停靠着的一辆黑色兰博基尼。   前面还停着一辆双层巴士,专门为了接送公司员工准备的。   按照惯例,员工并没有资格与老板同坐,然而,众人却发现他们都陆续上来了,落在队伍后面的一道嫩粉色身影却孤零零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喂,粉裙子那个,要出发啦,你还上不上了啊?”   司机等的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开始鸣笛,吓了褚音一跳。   大巴车车头四四方方的,她盯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仿佛一张大嘴就能将她吞吃入腹。   她仓皇的不知何去何从,眼睛下意识就去找顾衍,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另一边,顾衍刚打开车门,车内的冷气就迎面扑了过来,舒服的他松了口气。   颀长的身体钻进了车厢,车门都关上了,下一秒,却又跳了下去,吓得驾驶位上的小周司机赶紧松了油门。   头顶着大太阳,顾总大步流星朝前面走去,等再回来时,身后居然跟着一个女人?!   褚音紧跟在后面吃力地迈着小碎步,白皙的面颊热的红彤彤的,低眉顺眼的像个小媳妇。   小周一双眼瞪成了铜铃,差点儿没把嘴里的口香糖直接咽下去,他跟了顾衍也有五六年了,别的不说,总裁大人每日的行程他最是一清二楚。   完全不像那些豪门公子哥儿,动不动就金屋藏娇,顾衍私生活干净的如白纸,小周甚至没见过他家顾总同哪个女人同框过。   为此,小周一度战战兢兢的与顾总保持距离,生怕他哪天憋坏了性取向扭曲…   如今看来,铁树终于开花了,他家顾总终于耐不住寂寞谈恋爱了…   直到褚音跟着上车,小周还生出了一丝不真实的恍惚感。   透过后视镜,小周暗暗打量着后排坐着的女人,腰背挺得很直,姿态是罕见的优雅,长得也确实标志,只是这衣服是不是有点儿太厚了…   刚才隔得远,小周只隐约看见一道粉彤彤的人影,在烈日下极其显眼,光是看着这颜色就有些闷热,更别提还从头包到了脚。   没想到顾总对女友的占有欲如此强烈,连丁点儿肌肤也不让别人窥见…小周一边感慨自家老板居然这么古早霸总,一边暗暗吐槽:   既然不想小美人儿被别人瞧了去,亲热时怎么不注意点儿呢?   人家下嘴唇儿都被亲肿了,这得用多大的劲儿啊……   果然,顾总再怎么英明睿智,总归还是缺少经验的。   小周兀自天马行空,冷不丁对上后视镜里一道凉飕飕的目光,吓得他一怂,连忙松了手刹,发动,再也不敢乱瞄一眼。   心里却暗暗琢磨,逢年过节再送礼时,他得给顾总淘一本恋爱手札… 第七章 吞吃入腹   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中,一辆黑色兰博基尼正以一个慢吞吞的龟速缓步前进着。   小周也很无奈,这也是他入行以来头一次,将跑车开出了黄包车的速度。   原因无它,车子刚一启动,后排坐着的褚音就开始晕车,还差点儿吐了。   鉴于高速上不能随意停车,小周揣摩着顾总的眼神,决定尽可能将车速开到了最低。   后排是三人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顾衍靠坐在最里面,和她隔着大半个位置。   开了十多分钟,褚音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逐渐适应了晕眩的感觉。   车里静悄悄的,无人讲话,她不好意思正眼去瞧旁边的男人,只敢用眼尾偷偷瞄两眼。   这人的腿实在是长,就那么自然地舒展着,本不算逼仄的空间倒显得局促起来。   顾衍今日换了件香槟色衬衫,衬衫下摆刚好垂在大腿上,露出了考究的暗纹。   似苏绣,又似京绣,混在一起,褚音辨不清派别,一双明媚的大眼盯着那处猛瞧着。   那图腾是只展翅的白鹤,论活灵活现的精致度,远不及她亲手绣的,但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其工整程度却令褚音咂舌。   技法再如何精湛,人手毕竟是人手,是人,手就会抖。   然而,眼前的上千枚针脚竟纹丝不差,果然天外有天啊…褚音暗暗震惊,此时的她还不知机绣的局限性。   视线一偏,发现顾衍膝头放着一本书,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压在半边书页上。   修长手指隐隐泛着冷白,与她印象中,男子老树皮一样的黝黑熊掌截然不同。   察觉自己竟盯着人家的手,还暗戳戳的心猿意马,褚音嗖的收回视线,一颗心开始砰砰跳着,她怎可如此孟浪…   转念一想,看自家郎君的身子应该无碍吧?   于是,没一会儿,她的目光又不受控制的被旁边吸引,这次倒不是看顾衍的手,而是他拿着的那本书,封面花花绿绿,竟是彩色的。   褚音好奇地盯着瞧,她自幼喜好读书,常手不释卷,那带着草木的纸香,对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额娘曾打趣,若她身为男子,亦可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渐渐,褚音忘了旁边还坐着个人,她微微偏过头,就着顾衍手,就那么看了起来。   书上的字绝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仅有极小部分与她少时所习得的重合。   她也不急,一边浏览一边猜着,竟也寻得了些规律,如,某些字陌生又熟悉,将简体形态复杂化,便也能大致得到相近的意思。   只是有一点,那些句子竟不是竖列,而是横行。   因为顾衍拿书姿势的缘故,每行字的末尾都会掩在装订线里,看的褚音心里痒痒的,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看。   不知不觉,她上半身开始向顾衍的方向倾斜,试了几次,目光差一点儿就能触及夹缝中的文字了,下一秒,书上的那只手指却忽然翻了页。   褚音一僵,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耳边就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   “好看?”   这还是郎君头一次主动与她攀谈,褚音无意识捏了捏裙摆,抬了头。   毫不意外的又撞进了那双寒潭般的黑瞳,看的她心尖狠狠颤了下,定了定神,才稳住了目光,没再丢人地缩回去。   昨晚天太黑,又是那么混乱的时刻,尽管他抱了自己,尽管她敲了两次他的窗户,却还是没瞧个仔细。   如今,近距离瞧着,褚音只觉眼前的男子惊为天人,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顾衍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头黑发不似昨日般用了发胶,而是蓬松松的覆了下来,遮住了半边眉眼,也淡化了几分疏离感。   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漾开了一丝波纹,勾的鱼儿心驰神往。   忽然,他扬起了右手,在楮音面前微晃了晃,清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好看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磁性了,一种陌生而酥酥的感觉袭了过来,听的她脑子糊成了一坨,没了抵抗,呆呆的就点了头。   顾衍一怔,没料到她竟是这种反应,他眉心一折,收了眼尾的轻嘲,闭上眼假寐,不再理她。   等褚音终于反应过来他误会了,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想解释,也错过了最佳时机。   她只是想看书啊,真的没有偷窥男子手的癖好,这么想着,心里竟有点儿虚…   气氛尬着,喉咙也有些干涩,褚音咽了咽口水,开始没话找话:   “…你我这是要去往何处?”   闻言,顾衍睁开了眼,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盯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有多沉得住气。   “警局。”   落下来轻飘飘的两个字,顾衍便观察她的微表情。   明知道合同不在她这儿,但不知怎么,瞧见她这副娇娇怂怂,低眉顺眼的样子,顾衍就没由来的有点儿燥,想看她慌乱心虚的小模样…   然而,还不等褚音有什么反应,前面的司机小周却“哎玛”了一声,连忙打了方向盘,开始掉头。   小周有点儿崩溃,说好的去机场呢?车都开到这儿了,临到一百米就冲上机场高速了,居然临时改路线?!   这上去了可就直奔外环了啊!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八卦,真是好险,好险…   不过,顾总拉着女朋友去警察局干嘛去?   他下意识去看了眼后视镜,就对上了男人一副“你蠢透了”的眼神。   小周委屈,缩了缩脖子继续开车了,心里暗暗吐槽,顾总这脾气谁受的了啊?真是阴晴不定。   车后排,因为兰博基尼一个炫酷的掉头,褚音一下子扑在了顾总大腿上,视线恰巧对上男人不可言说的部位,羞的她头皮发麻。   一阵手忙脚乱后,褚音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她正襟危坐,扭头看向窗外,眼神却有点儿空洞。   空调源源不断地送着冷风,后排的空气里却翻腾着热气,快将她蒸熟了。   那人身上好闻的冷香似乎更明显了,褚音微微屏住了呼吸,强行抑制住快要冲破嗓子眼儿的心跳。   顾衍喉头一滚,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口,又睨了她一眼。   小女人俏生生僵坐在那儿,扭过了头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神情比他谈了上亿的合同还严肃。   竖着的领子里,露出来的一小截雪颈还泛着粉色,顾衍眸光一黯,自觉地转开了视线。   窗外,枯败的城市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抹深绿,看的他心里微微一动,莫名的愉悦。   呼吸慢慢平静,褚音的理智逐渐回笼,这才回忆起男人刚才说的话。   警局……   那便是警署吧……   果然,郎君既买了自己,定是要领她去衙门登记画押的。   一旦按了手印,过了这道手续,律法上,她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   想到这,褚音眸子一亮,忍不住温柔地看向旁边俊朗淡漠的男人,这便是她下半辈子的衣食父母了。   他赚钱给她花,她只管伺候好他,如此,甚好…   顾总不知,短短的一分钟,小女人便将两人的未来规划好了。   等他再次接收到她的视线时,不知是不是他眼花,总感觉对方眼神炽热了些,狼洼洼的,还隐隐泛着点儿绿光。   仿佛,打算把他吞吃入腹… 第八章 合法但有病   两人到达警局门口,碰到了推开车门下来的楚流涟,顾衍眸光一闪:“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啊?”   一双桃花眼暗暗飘向褚音,楚流涟瓮声瓮气:“这不是以防我们顾总为色所迷,心慈手软么…”   顾衍薄唇微抿,这里人多不方便同他多解释,只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然而,楚流涟并未接收到,他围着褚音转了一圈儿,上上下下打量着,冷不丁地凑到她面前,咬牙切齿道:   “丫头,你本事不小嘛…”   刚一下车,他就发现表哥的西装外套又披在了这女人肩头,表哥到底有多洁癖他能不知道?   这女人可以啊,看着低眉顺眼的,却暗戳戳顺走了合同,还勾走了表哥的心。   大剌剌的讥讽本以为她会恼羞成怒,谁知褚音却只端着手臂,向后退开了一个安全距离,微微颔首,姿态周全的堪比礼仪小姐。   顾衍警告的目光又射了过来,楚流涟没趣地摸了摸鼻子,抓了把他那头乱糟糟的金毛,率先进了电梯。   小地方的警局设施老旧,电梯四壁的大铁皮微微泛着黄,在褚音眼中,像是由特大号的铜镜围起来的密闭囚笼。   逼仄的空间,空气不再流动,对面男人冷冽的气息愈发浓烈了,争先恐后地往她胸腔里钻。   上升的加速度令褚音屏气凝神,她垂眸盯着脚尖,双手无意识搅动着,分不清这突如而来的紧张是因为速度,还是对面男人的视线。   一上来,褚音就察觉顾衍一直盯着自己,目光如有实质。   “转过去。”   几秒后,顾衍冰凉的声音低低响起,细听还夹杂了丝尴尬。   “为何?”褚音不解。   在她的意识里,背对着郎君便是以下犯上,极其无礼的,非迫不得已,万万不可如此造次。   殊不知,幽闭狭小的电梯内,别人都正对着两扇电梯门,只她一个突兀的面朝里,合法,但有病…   “你转过身去。”   见她不动,顾衍又催促了一遍,数控板上跳跃着红色数字,一下一下,蹦的他莫名有点儿火大。   下一秒,电梯骤然晃动!   几乎出于条件反射,褚音伸手一抓,顾衍不防,顺着领带的力道就弯下了腰。   只差一厘米,两人鼻尖相贴。   扑通…扑通…   不知谁的心跳震的耳膜发麻。   男人疏离淡漠的眉眼如泼了浓墨的夜,隐隐流转着光华,褚音紧攥了下手指,猛地偏过头去,大铁皮倒映出自己红彤彤的小脸,一片春色盎然。   慌乱间,小脑袋又转了过来,生怕再次被那目光卷携了进去,她不再抬头,老老实实目视前方,不料却对上了男人圆润立体的喉结。   轰隆隆隆…褚音呆了呆,矜持地闭上了眼,这种位置,比直接盯着眼睛看更令人窒息。   然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涌现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那物件,似乎…攒动了一下…   一进电梯,楚流涟就塞上了蓝牙耳机,指尖刷刷刷滑动着手机,屏幕里小人们跑来跑去,狂轰乱炸。   电梯似乎晃了下,他也没在意,等再抬头时,赫然发现,褚.攻于心计善于伪装表面纯良实则心机巧用苦肉计与美人计偷了合同顺带诱拐他家霸总的林家探子.音,正闭着眼,睫毛颤啊颤,老老实实的像只待宰的鹌鹑。   而他为色所迷的大表哥,正一眨不眨盯着眼前女孩儿的发顶,数着人家头发上的旋儿,一脸的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怎么会是这种气氛?   刚才发生了什么?   楚流涟疑惑。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褚音放松了僵直的脊背,就连顾衍也暗暗舒了口气。   警局庄严肃穆,走廊两侧墙上悬挂着各种案件的照片,用以警示众人,褚音只瞄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地收回视线。   昏黄的光线中,她腰背挺得笔直,微昂起下巴,走得端庄而缓慢,心里想着一旦立了文书,她便正式成为人妇。   从此,一生荣辱系于他一人,郎君安好,她便无忧,思及此处,心里竟有些酸涩。   所谓聘妻纳妾,对于他来说,恐怕自己连个妾都算不上,顶多是个买来的通房丫头,无资格拥有婚礼。   轻叹一声,也罢,去签字画押的这段路,便是他与她的红毯仪式吧,褚音委屈巴巴思忖着,步态愈发庄重了。   到了立案室,前台坐着一个胖墩墩小警察,见有人来,他猛地站起,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肉嘟嘟的脸上还带着刚出校门的稚气,一看便是新上任不久。   盯着面前三人,小警察一脸严肃:“刚才是谁提前打的电话?”   作为文职人员,他长得并不算矮,奈何楚流涟有一八五,顾衍更是一米九,面对这二人,小警察不得不仰视,气势上大打折扣。   加之那张青涩未褪的娃娃脸,惹得楚流涟手欠的想上去掐一把,没忍住,还是扑哧笑出了声。   “严肃点!”   楚流涟态度轻慢,小警察暗暗不悦,对这两个高瘦男人的印象更不好了。   “好好好,警官大大千万别动怒啊,是我打的电话,是我是我噗哈哈哈…”   闻言,小警察看向了身后跟着的褚音,想必这就是报案人电话里说的商业间谍了…   折腾了一路,女孩儿乱糟糟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目光却清澈坦荡,略带拘谨。   一只手捂着胸口微有些含胸驼背,是个示弱的姿态,因为在电梯里的情愫,褚音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羞答答的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这样的人真会是坏人?   按照流程,首先便是核查身份,小警察留意到,这姑娘本有些忐忑的目光,在看向那清冷男子时,舜的转为了眷恋缱绻。   临分开时,她还扯了扯那男人的袖子,一副全然信任不设防的样子,简直就是小白羊被大尾巴狼卖了,还傻乎乎的给人家数钱呢!   也是巧合,前不久,小警察才跟着师傅处理了一起案件,记忆犹新。   那些个富二代玩弄黄花大闺女,破了人家的身子便把人往警局里一丢,关上一周。   等再出来,公子哥们早已潇洒跑路,哪管这些女孩儿是死是活?   而这些可怜的失足少女们,被骗钱骗色,也只能自认倒霉。加上他先入为主,这下看两男人的眼神更是不善。   碍于程序,小警察还是压下了怒火,开始询问:   “姓名。”   “…褚音。”   “身份证号?”   褚音摇头,一脸茫然。   而她这种反应落在小警察眼里,便对的上了。   果然,这姑娘一定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了,比如带颜色的照片啊什么的,这才不敢说出真实身份。   像她这种查不到身份的,自然顺理成章便能丢进他们局子里了,哼,这男人长的斯斯文文的,真不是个玩意儿啊!   啪的一声,小警察扣上了钢笔,目光犀利地扫过楚流涟,看向了顾衍。   “这案子立不了,你自己的女人,最好给我老老实实领回去!”   顿了顿,在顾衍怔愣的目光中,小警察又暗戳戳补了一记眼刀:   “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能当怂蛋!做了就要负起责任,好好对人家姑娘吧…”   偌大的办公室里,小警察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带着回音儿,头一次,他如此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   见几人没回神,小警察口有点干,挺着胸脯便去茶水间打水,想着也就一分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他刚一走,楚流涟便拉着褚音的手往桌上的指纹采集器上按,下一秒,却被她猛地挣脱开。   男女授受不亲,除了郎君,她的手怎可让其他男子沾染半分?   况且,郎君就在身边看着呢…   褚音悄悄看过去,顾衍已踱步到她身边,亲自执起了她的手指,按在了那块触控板上,眼神示意楚流涟。   此时,顾衍一条手臂撑在桌面上,另一手拉住她的手指,宽阔的肩膀和胸膛虚虚圈出来了一个小空间,靠的她极近,宛如一个拥抱。   褚音不再躲闪,顺从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男人掌心的热度透了过来,袖口上别着两枚水蓝色袖扣,上面刻着繁复华丽的浮雕。   手背上粗粝的触感令褚音呆了呆,他的手看着冷白如玉,掌心却有一层薄薄的茧,磨蹭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酥酥麻麻带起了一阵电流,紧张的褚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   另一边,楚流涟盯着空空如也的系统界面,上面没有任何指纹的身份信息,连名字都没有。   半晌,他背对着褚音,给顾衍比了个唇形:   底子抹的这么干净,藏的挺深啊… 第九章 芋泥香芋   警局大门口,对面灌木丛中趴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声音窸窸窣窣。   “少爷,您倒是专心点儿啊,既然来盯梢儿,就别总玩儿手机了,人都快被盯没啦!”   说话的人头戴鸭舌帽,上了些岁数,瘦削的腮帮子凹陷下去,胡子拉碴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行了行了,坤叔你怎么和我爸一样罗里吧嗦的?我这最后一把了啊…人不是还没出来么…”   没一会儿,游戏里最后一个小人被炸死,林耀祖按灭了屏幕,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   大热的天,他也想躺家里吹空调抱小美人儿啊,也不知道老爷子抽哪门子的邪风,非让他过来当狗仔,不然就要停信用卡。   林耀祖摸了把脸上被晒出来的油花,随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正打算再开一局,胳膊肘忽然被旁边人碰了碰。   他不耐烦地看过去,下一秒,墨镜后的一双绿豆眼瞪得溜圆。   警局门口,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来,顾衍颀长玉树,气质清贵,旁边的楚流涟拽酷不羁,举手投足却依旧透着股良好的教养。   “坤叔啊,老爷子天天念叨顾家那俩小白脸是劲敌,把人夸的那叫个天花乱坠,我还以为真长了三头六臂呢…这么一看,也不过如此…艾玛…坤叔你掐我干嘛…”   “少爷,您可长点儿心吧。”   居然好意思说人家是小白脸?郑坤无语。   顾衍二十岁掌权,把顾氏经营的风生水起,极具商业头脑。就连旁边那个金发小子,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   二十岁的时候…他家少爷在干嘛呢?   不是把学校里女同学肚子搞大,被林老爷子一顿暴揍,就是捅咕他那个劳什子电竞游戏,无底洞似的往里砸钱。   同样顶着一头不伦不类的发色,怎么人家楚流涟能招财进宝,他家这位就烂土豆子不成气候?   旁边,林耀祖看了半天,突然吐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不对啊,咱家安插进去的那个女人呢?怎么连根毛都没见着啊…”   正纳闷,视线里便出现了一道粉红身影从楼道奔出来,小碎步哒哒哒的,瞄准了顾衍,一把从后面抱了上去。   一头乌发如水墨般四散开,在空气中荡了个圈儿,小脸埋在男人身后,看不清长相,玲珑的曲线却是掩盖不住。   林耀祖咽了咽口水,大嘴一咧,嘿嘿笑出了声:“老爷子从哪儿搞来的妞儿?挺带劲啊,大屁股小腰的…”   郑坤长叹一口气,深觉林家后继无人。   此时,褚音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两条软臂紧紧箍住男人的后腰,水眸里沁满了委屈。   十分钟前,三人从立案室出来,趁人不注意,顾衍将那块毛巾塞进她手里,示意她去卫生间更换。   等褚音红着脸再出来,却发现两人已不在,心里一紧,便慌不择路跑进了看守嫌疑人的走廊。   栅栏后,那些人目光放肆,不怀好意地吹着口哨,吓得褚音一路小跑,紧张的手心冒汗。   终于,在大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不管不顾冲上去牢牢抱住,还不痛不痒地轻捶了一下。   “你莫要再丢下我…”   小炮弹撞得顾衍下意识向前倾了倾,眉心一折,刚要将她手扯下来,余光却瞥见草丛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顾衍动作一顿,手掌忽然卸了力道。   见他脊背僵硬,却未挣扎,褚音心里一松。   细白的手指爬上男人衬衫上不知第几颗的纽扣,得寸进尺地抠了抠,小脑袋埋在他后心装鸵鸟,嫩白的脸上冒着热气。   草丛里,林耀祖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是说顾衍不近女色吗?定力也不过如此啊。”   这都抱了多久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啊…”郑坤蹙眉,心下狐疑。   以前派去的女人没几天便被揪了出来,这次的探子怎么这么快就把人迷住了?   闻言,林耀祖白了他一眼,应付事儿的拍了几张照片交差,就打算收了照相机。   “走了走了,大热的天,回去吃冷饮吹空调喽。”   “少爷,这照片儿没拍到她的脸啊…”   “还有完没完了你?人家俩人都抱在一起了还能有假?眼见为实懂不懂?!快走快走,再晒就成烤乳猪了…”   林耀祖一溜烟儿跑远了,留下郑坤一脸狐疑,他又看了眼对面相拥的两人,才压下了心里的疑虑。   许是他想多了,过几天,林家宴会也会邀请顾衍,如果她真的得手,定会同行,到时他再与她接头询问情况。   这几天,就暂时不联系了,也好给她空间发挥,免得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内线又暴露了。   等草丛里的人消失,顾衍才拽下褚音的手臂,神情冷淡疏离。   一扭头,就见楚流涟不知何时,站到了几米开外,那双桃花眼促狭地看向他,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莫名欠扁。   车子旁边,小周司机等候已久,显然也看了一场好戏。   触到顾衍瞪过来的目光,小周连忙低头看脚尖,抿了抿嘴,才压下唇边上扬的弧度。   果然啊,女追男隔层纱,摊上这么个主动的娇娇,难怪他家顾总枯木逢春啊…   *   半小时后,顾衍戴着隔音耳机坐在直升机后座上,闭眼假寐。   螺旋桨快速旋转起来,直升机缓缓上升,视线开阔,地面的建筑渐渐缩小成一个点。   罢了,先将她带回去吧。   蜜蜂虽小,一只只接连不断,也令人不胜其扰。与其一个不防被叮上一口,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为安心。   如此,林家误以为内线安插成功,放松了警惕,也省着他防不胜防。   或许,还能顺藤摸瓜…   思及此处,顾衍睁开了眼,一扭头看见旁边人的情形,心里便是一惊。   “你干什么,快坐好!”   不算宽敞的机舱里,褚音跪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扒住座椅靠背,一动不动。   飞行期间,直升机时不时晃来晃去,如果遇上气流,甚至会大幅度倾斜,像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的行为,十分危险。   舱内噪音很大,吼了一嗓子后,褚音毫无反应,顾衍解开安全带,伸手将她拽了上来。   冷不丁被拽起,褚音下意识想抱住什么,触及男人温暖的身体,她本能地环抱了上去,身体僵硬的像块石头。   顾衍蹙眉,垂下眼帘去看她。   刺目的天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打在她失了血色的小脸上,苍白的如同腊月里的寒霜。   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紧紧闭着,鸦黑的长睫时不时微微颤动,泄露了主人忐忑的情绪。   上飞机时,她的神色没有丝毫不对,怎么忽然恐高了?   察觉到她身体在轻微颤抖,略一犹豫,男人温暖的掌心还是落在了女人的后背上,一下一下顺着。   大热的天,纤薄的背上却透着寒气,良久,褚音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却依然不敢睁眼。   见状,顾衍没有立即推开她,大手继续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地传递着力量,直到攥着他衬衫前襟的手指动了动,他才停了下来。   褚音瞳孔涣散,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登机时,她以为同那辆黑色车一样,是水平前行的。   却不料,这铁皮箱子居然飞了起来,还越飞越高!   尽管已经见识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可毕竟头一次悬浮在半空中,巨大的恐慌霎时从心底蔓延上来,恣意生长。   良久,褚音偷偷向下瞟了一眼,又嗖的收回视线,眨了眨眼,重新看向了窗外。   瑰丽的山河美如卷轴,舒展在苍茫天地间,大气磅礴,看的她抿了抿小嘴,笑了。   直到掌下的胸膛动了动,褚音才惊觉自己还窝在对方怀里,鼓了鼓勇气,她主动抬起睫羽看向他。   男人一双黑眸清冽冽的依旧深不见底,不知看了她多久,隐隐还带了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来不及辨别就一闪而过。   丝丝窃喜一点点膨胀到了四肢百骸,褚音一颗心像陷进了棉花絮子里,又如一脚踩进了云端,甘甜绵软。   “郎君……”   说完了一长串,褚音偏头看向窗外,伸手抚了抚并不存在的广袖,双颊粉嘟嘟的,暗暗想着闺阁心事。   方才说了好几个复杂的字呢,舱内噪声又大,他定是听不见的…   心里揣着仅自己清楚的小秘密,褚音暗暗窃喜,并未察觉顾衍眸中隐隐的一丝笑意。   戴着隔音耳罩,顾衍的确听不清她的声音,只见那两片粉润的唇上下轻碰了几下,却并不妨碍他用上以前训练时,烂熟于心的唇语。   后面几个字,她似乎在说…   芋泥…   香芋…   乌参…   欢喜…   怎么都是吃的?毫无逻辑…   顾衍蹙眉,抛开脑海里的排列组合,手指抚上了胸前的蓝牙设备,准备和驾驶舱的楚流涟对话。   忽然,他怔忡了下,维持着那个姿势,黑而直挺的睫毛极其缓慢地轻颤了下。   她在说…   与你相遇,吾甚欢喜。 第十章 落地成盒   “哥,你们又在后面郎情妾意呢?”   楚流涟带着笑的声音丝丝拉拉的,透过电波传进顾衍耳机里。   “废什么话,好好开你的飞机。”   顾衍声音凉幽幽的,心底却不慌,他这表弟就是嘴欠,正事儿上丝毫不含糊,开飞机更是家常便饭,不枉在军校里混了那么多年。   “得嘞!”   话音刚落,楚流涟伸手拉了把操纵杆,下一秒,直升机以六十度角倾斜,耳机里传来小女人啊的一声惊呼。   “噗哈哈哈……”   透过监控画面,楚流涟满意地见到褚音惊慌失措地歪倒在他表哥身上,后者手臂僵硬,不得不揽住她的腰窝,勉强维持了平衡。   顾衍瞪向摄像头,黑瞳里流淌着浓郁的墨色暗火,烧的楚流涟尴尬地讪笑两声,连忙调整着仪表数据。   下一秒,一双桃花眼骤然失色,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顿专业的骚操作,飞机暂时平稳了些,楚流涟却声音滞涩:   “哥,不对劲儿…”   听出他话语中的凝重,顾衍没有打断他,伸手调节了耳机中的音量,静静等待他陈述情况。   “起飞前,所有设备我都查过一遍,没有问题,可刚才,我猛地提高了引擎动力,却发现增压器数值反而降低了…”   电波中沉寂了几秒,顾衍秒懂,下意识瞥了眼乖乖坐着的褚音,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这两个数值本应顺势呈正相关波动,没道理一个增加另一个反而降低,除非…   仪表盘被人动了手脚。   刚才,若不是楚流涟一时兴起,胡闹完了,重新调整仪表数据,那他们就一直蒙在鼓里。   待降落之时,机身将因为无法悬停,一猛子扎进地面,几人直接落地成盒。   好毒的心思…   顾衍心里一凉,饶是再怎么镇定自若,脊背还是窜起了一股森寒。   登机前,只有褚音没去卫生间,而是呆在了机舱里,会不会是她动的手脚…   来不及细想,顾衍解开安全带,不用等楚流涟吩咐,他就一把拉开了舱门,大风忽的涌了进来,刮得两人的脸生疼。   也顾不上是不是高空抛物了,顾衍提起行李箱,在褚音呆愣愣的目光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向窗外丢去。   楚流涟看着监控屏,十分默契的意会,半晌,他蹙了蹙眉:“哥,舱内重量还是超标,还差五十多公斤。”   五十多公斤…   那刚好是一个女人的重量…   然而,顾衍想也没想,直接伸手拉下了顶棚的跳伞装备,就开始往自己身上穿戴。   厚重的压缩包扛在背上,他娴熟地扣着胸前各种繁复的带子,手速之快,看得褚音心惊肉跳,心底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使劲儿扯了扯,确保万无一失后,顾衍同楚流涟简单交代了几句话,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楚流涟毫不担心,论跳伞技术,他家表哥比他这个专业的持证飞行员还要强上不少。   云层白茫茫的连成了一片,依稀看得见广袤无垠的大地,顾衍粗略地探了探风速,微微屈膝,一个提气,就要向下跳。   然而,左腿却像灌了铅,狠狠向下一坠。   顾衍心里一惊,偏头一看,两只白白净净的小手死死抱住了他,似乎想将他的脚钉在甲板上。   “松手!”   顾衍郁闷地大吼了声,声音被气浪冲淡,轻飘飘的滑进褚音耳里,没什么威慑力。   “我不松!”   褚音白皙的小脸上滑下两行清泪,崩溃极了。   呜呜呜…这个没良心的…才同她登记造册把她划为了他的人,就想一死了之?   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守一辈子活寡?!   “你快松手!”   “我不松!松了你就摔死了!”   “死不了,有降落伞!”   闻言,褚音抱的更紧了,降落散…那不就是落地便散架了……那人还不死透了?   “我不松!打死我都不松!”   “你……”   顾衍脉搏突突直跳,罕见的有些气急败坏。   机舱更加剧烈地晃动,机尾甚至开始隐隐冒烟,顾衍顾不上绅士风度,猛地抬腿便踹了过去。   却不料,看着轻飘飘的小女人却像个沙包一样,牢牢挂在他大腿上,竟纹丝不动。   “哥你磨蹭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别亲亲我我啦!还有不到一分钟,再不跳,咱们仨就要共赴黄泉啦!”   耳机里传来楚流涟焦急的大喊,震的顾衍心烦意乱,他一把扯下耳机。   咬了咬牙,他躬下身抱住了褚音的腰,一个猛子往外扎了下去!   “啊啊啊!!!”   脚下一空,冷硬的风瞬间刮的褚音皮肤生疼,心脏骤然缩成一个点,脑子晕晕的,手脚一片冰冷。   “镇定点!”   “啊啊啊啊啊啊!!!”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浑身的血液逆行冲上了头顶,因为压力,她脖子憋的通红,快要无法呼吸了。   “你闭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褚音!”   “……”   世界瞬间安静。   顾衍被吵得耳膜生疼,还要在心里计算着开伞时机,脱口而出了她的名字。   下一秒,他按下胸前的红色按钮,降落伞彭的弹跳出来,两人下坠的速度缓了下来,慢悠悠荡着下落。   伞面没有破洞,伞绳也没有缠在腿上,如果只拖着他一人,完全可以平安落地。   然而现在,身上多了五十公斤的重量,顾衍看了眼绷的紧紧的伞绳,颇为郁卒。   一垂眸,就对上小女人亮晶晶的眼,心里蹭的窜上了一股火,莫名更堵了。   耳边的风渐渐缓了下来,褚音八爪鱼一样盘在他腰间,旗袍缝上的那个衩子早绷开了,理智也渐渐回笼。   方才…   郎君是不是唤了她闺名?   为何偏等到濒死之际,才肯承认她?   褚音委屈巴巴想着,抽抽噎噎的,开始交代到了地府后的注意事项:   “到了下面,你定要等等我,万万不可再将我丢弃!”   “……嗯。”虽然嫌她烦,顾衍却还做不出将一个大姑娘扔在荒山野林的事儿。   前提,他们得有命安全降落,这女人倒是对他信心满满…   毫无缘由的,顾衍烦闷的心绪缓和了几分。   闻言,褚音心里也熨帖不少,好歹黄泉路上有个人相伴,不会被小鬼欺负了去。   随即,她又想到了一件事,话本子里常说,为了诱哄投胎者饮下孟婆汤,往往要经历火海炙烤。   待水分蒸干后,渴极了,面前摆上什么都会喝的,只要喝了,便会忘记前世过往。   褚音怀了私心,这郎君如此俊美,下辈子恐怕也遇不见能与之媲美的,可舍不得让他忘了自己。   于是,她暗戳戳嘱咐道:“等一会儿你我下去时,若有汤水,你且莫要饮,有毒。”   “嗯。”   顾衍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继续预判着降落点,心下却好笑,不随便喝山里的蘑菇汤以防中毒,这不是常识么?   见他应了,褚音放下心中巨石,老老实实抱着他,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良久,两人还在半空中飘着,且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褚音这才察觉不对,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郎君,这伞莫不是神器?”   顾衍不吭声,全神贯注地调整着降落的位置。   能见度越来越高,视线里,大海接连着一片茂密的丛林,如果稍微偏差一点儿坠进海中,他受过训练,这女人却必死无疑。   越接近地面,空气的波动越大,伞面开始剧烈地颤动,褚音也知这是关键时刻,将头埋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终于,在一瞬间,伞绳已达到了不可承受的极限,猛地断开。   两人环抱着,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坠落到了树杈上,没挺多几秒,又继续向下摔…   耳边是簌簌的摩擦声,皮肤划过茂密的枝条,火辣辣的痛感绵密地袭来。   顾衍牢牢抱紧她,猛地翻了个身,将自己垫在了褚音身下。   砰的一声!   两人从最后一个树杈上摔到了地面上,荡起阵阵尘土。   褚音被摔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睁开了眼,动了动,发现身下是男人结实的胸膛,顾衍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郎君,醒醒!”   褚音使劲拍了拍他,对方毫无所觉,她抖着手,试探性地将手指伸到男人鼻子下,顿了两秒,猛地缩回了手。   半晌,她忽地瘫软在地,趴伏在男人胸膛,呜咽着哭出了声:   “死鬼…你怎可如此狠心,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人!你且等等,我这便随你去了…”   身处异世,又是在山林子里,仅凭她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的。   与其遭那个罪,最后被野兽吞吃入腹,还不如早早随了郎君去,反正该嘱咐的她也提前嘱咐了,想必他不会忘了自己。   倘若慢一步,任他被那些妖艳的牛鬼蛇神迷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褚音决心赴死,可身边没什么利器,用头撞树,她又担心毁了皮相。   环顾四周,赫然发现一个深坑,褚音眼睛一亮,双手并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顾衍拖了进去。   随即,她也跟着跳了进去,与他首对首,并排躺在一处。   夏日的风轻轻吹拂,刺目的光透过稀疏的枝丫射了下来,褚音躺在坑里,看着头顶一斜蓝天白云,又扭头看了眼闭着眼的男人,心里一动。   这便是话本子里说的,生不同床,死同穴吧…   就这么睡死吧,甚好。   褚音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阖上了眼,风在静静地吹,鸟儿在鸣叫,整个人渐渐放松,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你是打算,把咱们……埋了?”   褚音:…… 第十一章 约法三章   “你…你怎么没死…”   闻言,顾衍眉心一折,瞪了她一眼。   褚音缩了缩脖子,自知失言,空气清新而安静,耳边是树叶哗哗摇曳的声音。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褚音这才注意到他眉头拧着,左臂虚虚垂着,似乎使不上劲儿。   “你……”   来不及问什么,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   顾衍面不改色地握着左边肩膀的关节,微微一送,脱臼的关节瞬间复位了。   褚音惊讶地张开了小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刚一动,男人一条结实的手臂便压了下来。   呼吸一滞,褚音心头小鹿开始怦怦乱撞,她低垂着长睫,浅眸蒙上了一层水汽,润润的,半晌,又抬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莫不是…郎君要在这里要了她…   大白天的,又在这么个大坑里,这…这不妥吧…   顾衍耳朵微动,风声夹杂着鸟鸣,远处的脚步声虽轻,却也逃不过他敏锐的感知。   两个人…   一听脚步声就都是练家子,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这深山老林的……顾衍心口一紧,五指下意识地收拢了下,忽然察觉触感不对劲儿…   垂眸一看,猛地对上小女人红彤彤的俏模样。   此时,褚音半阖着睫羽,一副又想看他,又不敢看的表情,饱满的唇瓣颤啊颤,娇怯怯的,像一颗任君采撷的水蜜桃。   不知何时,土坑里的空气变得拉丝而粘稠,褚音刚要开口,一根冰白的手指忽然立在了她唇上,示意她噤声。   顾衍睨了她一眼,黑眸携卷了无边的墨色,还带着小勾子,仿佛要把人拖进去。   陌生的感觉从唇指相触的地方,缓缓向四肢晕开,褚音只觉半边脸都麻了。   须臾,她乖顺地点头,也跟着侧耳倾听,虽然什么也听不到…   随着那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衍肩膀依旧松弛,手臂却紧绷起来,掌中攥着坑里的一块尖锐的石头,手指微微收紧。   这回连褚音也听到了悉悉簌簌的脚步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我不行啦…累死了,让老子歇会儿,歇会儿啊…”   一道粗里粗气的男音响起,紧接着,一个胖子一屁股坐在了枯草堆上,被晒得干巴巴的叶子发出破碎的声响。   瘦子抹了把汗,也寻了个树荫处坐了下来,嘴里还衔着一根枯草,瞪了对方一眼:   “就你屁事儿多!老大还等着吃火锅儿呢,你这一边走一边吃的,买的火腿肠还剩几根了啊?”   胖子猥琐地笑了起来,眼睛扫了眼下方,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实在不行,这不还有一根儿呢吗?哈哈哈…”   树林子里,两个糙汉毫无节操地开起了黄腔,商量着等过了紧俏的时期,也下山找个姑娘松乏松乏。   大坑里,褚音正听得津津有味,有些词也一知半解,正思忖着,露在外侧的一只小耳朵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褚音一呆,刚抬起长睫,就对上顾衍一本正经的俊脸,眸子里带着丝不悦,似乎不满她好奇他们的言谈。   他还瞪了她一眼,惹得褚音愈发好奇,心里痒痒的,火腿肠到底是什么呢……   “瘦子,我看咱们这批货质量不错,都是好苗子,带回去好好调教,过不了几年就…”   “闭嘴!你疯了是不是?在外面就敢逼逼这事儿…”   瘦子压低声音,不满地啐了他一口,一副攸关性命的样子。   “你就是太小心了,累不累啊你…这哪儿有人啊?一眼看过去,除了树,就是树,哦…那边儿还有个大坑。”   话音刚落,坑里的两人心口骤然一紧,呼吸放得更缓了,顾衍浑身的肌肉也绷了起来。   他耳力比褚音好,已经听见那个叫瘦子的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不知对方手中有没有武器…   正思忖着一招撂倒对方,会不会把旁边的小女人吓的尖叫出声,引来周围的同伙,头顶已传来那胖子的抱怨声:   “我说你真是够了…那个坑我前天才去看过,是本地猎户挖来猎野猪的,里面全是倒刺儿…行了啊,快走吧,大热的天,我想回去吃瓜了…”   闻言,瘦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走远了。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顾衍双手撑着大坑边缘翻了上去,又一把将褚音从土里拉了上来。   他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子,忽然指着不远处一块隐秘的巨石,淡淡道:   “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刚一转身,后背上毫不意外地粘上来一个粘豆包儿。   褚豆包两只小手穿过他的腰,死死扒住男人的前襟儿不放,香槟色衬衫没一会儿便被扯的抽丝了。   “你怎的又要弃了我?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你…你……”   说着,她忽然松了手臂,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水眸里泛着泪花,粉腮却气鼓鼓的:   “你走吧,我就坐这儿等,哪儿也不去,若被坏人抓去也怪我命不好!你走…莫要管我了…呜呜呜…嘤嘤嘤…”   这是赖上他了?   顾衍淡淡扫了她一眼,抬脚大步流星往外走。   身后传来小女人愈发洪亮的哽咽声,惨兮兮的,音量大到已经算不上呜咽,顾衍脚步一顿。   皮鞋尖儿踢了踢地上的干草,他猛地转过身,走回来,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略微粗暴的动作没了惯有的绅士风度。   树影下,褚音揉着发疼的皓腕,委屈巴巴看向他,顾衍微躬下身子,双手抵在膝盖上,尽量与她视线齐平,黑压压的视线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想跟着我?也行,约法三章。”   闻言,褚音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第一,不许叫嚷,不许哭闹,不许耍赖。”   “这便已然三章了…”   对上男人凉飕飕的目光,褚音一怂,耷拉下小脑袋,示意霸总继续吩咐。   “第二,不许乱跑,不许乱打听。”   褚音忙不迭点头,眨巴着水润的眸子,一副好奇宝宝样:   “……那第三章呢?”   一阵风带起树冠上的枝叶,沙沙作响,顾衍忽的偏过头,声音硬邦邦的:   “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褚音一怔,润白的耳垂缓缓爬上了一层粉,她抿了抿唇,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小声喃喃道:   “……都依郎君便是。”   说完,她迈着小碎步追了过去,跟在顾衍身后,发现他时不时拨弄两下地上的枯草,又或者蹲下身子,用手指丈量地上脚印的深浅。   没一会儿,视野中便出现了一处小院。   还没等反应过来,褚音就被一把拽到了大树后,本能的想要尖叫出声。   下一秒,猛的忆起约法三章,即将冲破嗓子眼儿的惊呼声又咽了回去,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乖顺地望向几厘米处的男人。   似乎还是不放心她,男人的一条手臂撑在了树干上,大树干有三人环抱粗,完美地遮住了两人的身型。   顾衍低垂下眸子,看着胸口处一脸紧绷,却安安静静的小女人,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动了动,竟生出一种想拍拍她小脑袋,以示奖励的冲动。   她这副样子,乖顺的有点儿像他家“肉粽”……   待再次向里看去,两人脸色都是一凝。 第十二章 急中生智   破破烂烂的小院儿里,左手边一个瓜棚。   之前遇到的胖子正坐在小马扎上,也不用刀,徒手劈开了一个绿油油的瓜,埋下头,呲溜呲溜大快朵颐着。   右边则是一个简易的木屋,一眼看过去,里面的景象一目了然。   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瘦子,另一个穿着黑背心儿,一身的横肉,手臂上还纹着一大片青蓝色的纹身。   两人正围着一口大锅往锅里倒火锅底料,麻辣鲜香的香味飘了出来。   大夏天的,地处西南边境,空气潮湿闷热,当地人常常吃辣椒去除体内湿气。   褚音鼻头耸了耸,眼睛一亮,粉嫩的唇瓣上下碰了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顾衍却分辨出她在说:   好香哦…   额头上一记暴栗,痛的褚音忙把小脑袋缩了回来,不敢再乱看。   院子中心的位置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外面蒙了块黑布,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半晌,黑背心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对瓜棚里的胖子说:“去,看看情况。”   “怎么又是我……”   胖子不情不愿的摔了瓜皮,随便往大腿上蹭了蹭西瓜汁,来到黑布旁,伸手一掀!   粗糙的黑布哗啦啦落了一地,惊的褚音瞪圆了眼。   烈日下,赫然是一个两米宽、两米长的黑色囚笼,地上趴伏着三个五六岁的娃娃。   他们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听见外面的声音,本能地瑟缩了起来。   胖子往里看了一眼,扭头对黑背心儿说:“大哥,天太热,她们快不行了。”   黑背心递一个眼色,胖子会意,从瓜棚里提了个不算大的瓜,又伸手从后屁股兜儿掏出一把钥匙。   顾衍眯了眯眼。   许是太阳太大,开锁时烫到了他的手,胖子心下火大,骂骂咧咧的将那瓜随便往里面一扔,瓜皮摔裂开,露出里面红色的瓤子。   孩子们身子抖了抖,便一窝哄地扑了上去,捡了便往嘴里塞,看的褚音抿紧了嘴角。   这些人竟然是人贩子!   褚音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却发现顾衍面上依旧无波无澜,此时,他的关注点却在这几人的后腰上。   胖子的汗衫下别着一把匕首,黑背心和瘦子腰间分别是两管黑洞洞的金属,顾衍眸光一凝。   “我从后面绕过去,你呆在这儿,不要乱动。”   男人故意压低的嗓音夹杂着清冽的气息喷了过来,拂起她耳畔上的绒毛,褚音缩了缩脖子,还在为方才那一幕震惊,反应便慢了一拍。   “听见没有?”顾衍蹙眉。   褚音回过神来,使劲点了下头。   见状,顾衍将兜里的GPS定位仪与能发出响动的钥匙串,一股脑塞进她怀里。   然后,在她灼灼的视线中,轻手轻脚绕到了小院儿背后,翻了进去,步伐轻盈,身形灵活。   褚音手指抠了抠树皮,内心焦灼,郎君看着斯斯文文,那几人却又黑又壮,甚至还会徒手劈瓜…   他…可莫要有事啊……   下一秒,褚音却惊地瞪大了眼。   瓜棚里,顾衍绕到了胖子身后,看不清他如何动作,那胖子瞬间脑袋一歪,竟昏死了过去。   他将胖子下坠的身体轻轻放平在地上,长指勾出了他兜里的那把钥匙,攥进掌心,悄无声息。   紧接着,几个利落的翻跃,闪到了油桶后,专业的动作看的褚音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油桶后,顾衍摩挲着掌心的钥匙,心里暗暗盘算,这帮人身上可不是几把菜刀…院子里虽只有三人,却不代表外面没人。   硬碰硬倒是能速战速决,可一想到大树后还藏了一个褚音,顾衍抿了抿唇,决定悄悄放人。   “哎,胖子他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吗?”   “解手去了吧,别管他了,咱们先吃。”   瓜棚的围栏遮蔽了木屋里二人的视线,所以他们并未看见地上躺着的同伴,两人背对着笼子吃上了。   褚音一颗心悬了起来,从她的角度,能清晰看见顾衍弓着身,绕到了那笼子后面,只要那两人不经意一个回头,就会发现他!   笼子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尽管顾衍已经示意噤声,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还是本能地啊了一声,被旁边的女孩儿一把捂住了嘴…   空气一凝。   “吵什么吵?皮痒啦?”   黑背心大口嚼着羊肉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听见响动,他不耐烦地扭过头,见笼子里并无异样,又重新转了回去。   大树后,褚音靠在树干上长舒了口气,捏了捏小拳头,真想把那个小娃娃揪过来打一顿!   就这么几秒钟,她后背已经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咽了咽口水,她又探出头继续观察,顾衍对着那三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三人都点头,他才又轻手轻脚绕了过来。   慢慢拿起那把锁…将钥匙插了进去…一点一点旋转…安静的没发出半点声响。   褚音屏住了呼吸,只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一秒…两秒……   终于…   啪嗒,锁开了。   紧接着,顾衍缓慢地拉开半边铁门,手很稳,小心控制着动作幅度,小臂青筋微突,出了一层的汗,铁栅栏未发出半点声响。   笼子里,孩子们屏息凝神,几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迸发出了希望。   铁门开到了一定程度,第一个孩子蹑手蹑脚出来了…   顾衍将她接住,示意她先藏在油桶后,紧接着,第二个孩子…第三个……   见状,褚音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心却又是猛地一提。   轮到最后,那个岁数小的孩子,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刚一动,忽然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哼。   褚音心下一紧。   眼见黑背心就要转过身去,她咬了咬牙,忽然从大树后面窜了出来,捏着嗓子,娇滴滴喊道:   “请问……有人在吗?”   空山野林里,软啪啪的调子瞬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力。   黑背心与瘦子对视一眼,一脸警惕地冲到院外,看到的便是一抹粉红身影,娇娇怯怯地立在那儿,低眉顺眼的。   “大哥,可否借我一碗水喝…”   大树下,小女人鬓发微乱,脸上灰扑扑的却不掩娇俏,身上的旗袍被刮坏了,露出了里面白嫩紧致的皮肤。   果然,黑背心眼底划过一丝贪婪,色迷迷的,搓了搓手就靠了过去。   “想喝水啊?没问题!来来来,先告诉哥哥,你一个大姑娘怎么会在这儿啊?”   说着,他伸出那只脏乎乎的大手,就要摸上女孩儿嫩生生的脸蛋儿。   褚音侧了侧身子,躲过了对方的触碰,眼尾却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顾衍的动静。   第三个孩子出来了,顾衍冲着她的方向,三两步踱了过来,一把捂住了落后一步的瘦子的嘴,然后对着他脖子后劈手砍了一刀,那人便瘫软下去。   褚音心下安定,对着黑背心声音愈发娇柔:“大哥,我迷路了,你……”   “来吧!让哥哥我好好疼你啊……”   黑背心不再同她周旋,猛地扑了过来,褚音心里一慌,本能地蹲下身,给他扑了个空。   居然没得手……   黑背心眼神发狠,没了耐心,伸手就抓向褚音的手臂。   然而,手还没碰到她的皮肤,一股大力便袭来,顾衍捏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黑背心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下一秒,膝盖弯猛的一痛,他整个人一下子跪趴在了地上,一直棕色皮鞋踩在他脸上,碾了两下,黑背心的大脸压瘪在了土里。   教训的差不多了,顾衍屈指顶在他脊柱的第二个环节,就要发力。   “且慢!”   耳边传来褚音的声音,顾衍蹙眉,一抬头,就见她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气鼓鼓地冲了过来。   一抬脚,往黑背心肚子上连续踹了好几脚,良久,才喘着粗气,狐假虎威地收了势。   “我好了,郎君你动手吧。”   褚音长长出了一口郁气,接着就脊背一僵,理智回笼,这下连头也不敢抬了。   郎君还在旁边呢,她竟如此粗俗不堪……   正兀自羞恼着,身体忽然一轻,天旋地转间,再睁眼,她已经被顾衍结结实实抱在了怀里。   “出来吧。”   话音刚落,油桶后冒出来三个小娃娃,晃悠悠跑了出来。   “能自己走吧?”   顾衍板着脸,只瞥了孩子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声音依旧淡淡的,好像救人的不是他一样。   几个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点了点头,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几人寻了一条小路,重新进了树林。   走了十分钟,褚音却不好意思了,这么小的娃娃又吃了苦头,人家都能自己走,她却赖在他怀里…   心中羞愧,却也莫名的甜蜜,脑袋里乱糟糟的,她没话找话:   “那人手臂上的图腾像是只鹰…好特别的样式…”繁复却不失规则,像是某种信仰。   顾衍眸光一黯,没吱声。   “郎君…我能走,孩子们都看着呢,要不将我……”   啪的一声,屁股上挨了一下,褚音一噎。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顾衍神色稍霁,顶着大太阳,遒劲有力的手臂抱着小女人,身后跟着三个小萝卜头,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他们跟着却还是吃力。   眸光一转,小女人的膝弯卡在他臂膀里,两条小腿耷拉着,光洁细腻的皮肤上满是树枝的划痕。   视线上移,脚上的拖鞋早已破的不成样子,脚趾还隐隐泛红。   她就这么趿拉了一路,还一声不吭…   顾衍低垂下眸,褚音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勾了勾唇,将人往上颠了颠,眼底滑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第十三章 叫我名字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空气潮湿又闷热,褚音窝在顾衍怀里,睡得并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她蹭了蹭男人结实的胸膛,大热的天,又折腾了这么久,他身上的气息依然清冽干净,很好闻。   “醒了?”   察觉怀里人的动静,顾衍垂眸看下来。   女人脸上脏兮兮,像只狼狈的大花猫,那双眼却黑白分明,晶亮有神,一副全然信赖的样子,看的顾衍不自在挪开了视线,心口莫名一动。   “看一下几点了?”   说着,顾衍视线扫过自己的腕表,示意她查看,他抱着她,不方便抬手。   却不料,小女人却抬头望了眼太阳的位置,便准确地报出了一个时间,竟和表盘上的差不多。   褚音一回头,就见男人一双黑瞳定定看向自己,心下疑惑,刚要询问,他已经转开了视线。   又走了一会儿,他将她放了下来靠坐在老树根上,蹲下身,摸了把地面上茂盛的蒲草,扭过头看向那三个脏兮兮的娃。   “附近有水源,我去找水,你们呆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么?”   三个孩子乖顺地点点头,样子怯生生的,似有点怕他,见状,顾衍转身。   “郎君,万万小心,早去早回……”   耳边响起了小女人不放心的嘱咐声,顾衍脚步一顿,树影中,他露出了半张清贵的侧脸,低低沉沉的声音如山涧的冷泉。   “叫我名字。”   说完,他捡了块石头在树干上做了个记号,顶着后脑勺上那道粘腻炽热的视线,一个晃神间,便隐没在了大片绿意中,不见了。   刺目的天光透过层层枝杈,投射在地上形成点点光斑,越往下走,空气中的水汽越凝实,几乎是扑面而来。   拨开重重掩映的枝条,潺潺的溪水蜿蜒曲折,在阳光下发着光,顾衍站在上游,向下看去,岸边有个墨绿色的啤酒瓶。   他脚步一顿,正打算下去拾起充当容器,却发现几步远处一面石碑伫立在那儿,庄严肃穆。   那是国界。   以他的身份,终身不能出境,半步都不能跨越…   *   另一边,大树下,头一次与三个孩子独处,褚音颇有些局促,手指摸了摸膝盖,她试探着开口询问:   “你们是何时被抓去的?”   褚音声音温柔婉转,没有任何攻击性,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半晌,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儿鼓起勇气,脆生生开口:   “姐姐,我和妹妹住在附近的镇子上,几天前上山采山货,然后就被他们抓了,至于他…”   小姑娘顿了顿,指了指角落里那个年纪最小,一直在哭鼻子的小豆芽,   “他说,他是来这旅游的,同家人走散了…”   褚音点了点头,这才发现那小不点儿竟是个男孩儿,衣服布满脏污,面料却极好,比另外两个女娃的粗布麻衣高级了不止一星半点。   显然,这娃是个富家子弟,不知怎么与家人走散了,想必这会儿家里人快急疯了吧?   “也是可怜…”   褚音不由轻叹一声,眸光瞥向一边,树枝上挂着一串紫红色的浆果,个个圆润饱满,看着就十分喜人。   她垫着脚却也只勉强够到了一个,用袖子擦了擦,便递给了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娃娃,笑眯眯道:   “吃吧。”   闻言,男娃娃葡萄大眼亮了亮,伸手接了过来。   然而,他刚要塞进嘴里,手腕被一个小石子打的一麻,果子咕噜咕噜滚落在了地上,被回来的顾衍一脚踩碎了。   好好的果子汁水四溅,眼见男娃娃小嘴瘪了瘪,眼底蓄上了泪花,褚音有点儿生气,也不知哪来的骨气,刚要不管不顾噼里啪啦训斥男人一顿。   一转身,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枯草上,瞳孔震颤了好几秒,却没有尖叫出声,显然还记得约法三章。   “野果不能乱吃。”   见她没有嚷闹,顾衍勾了勾唇,这女人倒是守承诺…   此时,他左手握着几片大叶子,墨绿的叶子围成了一个倒锥形,里面盛着清水。   而右手上,居然提着一条死透了的蛇…那蛇有儿童手腕粗细,当啷在半空中,颇为吓人。   顾衍随便一扔,那条蛇便丢在了两个女孩儿面前。   令褚音诧异的是,那两个女孩子居然半点惊慌也没有,娴熟地举起一块尖锐的石头,便开始处理蛇肉,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似乎做这事是家常便饭。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   砸的褚音小心肝乱颤,旁边的男娃娃更是吓得小脸惨白,还有点儿想吐。   顾衍将盛着水的树叶子安置妥当,又用脚划拉了一堆枯木叶子,瞥了眼仍然处于呆傻状态的一大一小,淡淡道:   “过来,帮忙生火。”   “……哦。”   褚音回过神来,完全不敢看那血淋淋的场面,从地上捡了两块干燥的木头,双手合拢,便埋头搓了起来。   搓啊搓,使劲儿搓…   良久,周围的空气渐渐安静了下来,静到褚音不自在地抬头望去,就发现三个孩子满眼困惑地看向自己,而顾衍依旧面无表情,嘴角却可疑的抽了抽…   褚音莫名其妙,低下头继续钻木取火,手中的棒子就被男人劈手夺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大手缓缓探向了她的胸口,那修长的指尖马上就要触碰上旗袍前襟儿,羞的她素白的脸噌的涨红了。   褚音眼尾飞快扫了眼三个孩子,小声嗫嚅:“大白天的…你干嘛呀!”   顾衍额头跳了跳,轻拍开她护在胸前的小手,一把扯掉了旗袍上点缀的小块水晶,摩挲了两下,看着地面上的影子调整着距离。   剔透的水晶闪闪发光,一束束光线折射过来,汇聚在枯草堆上形成了一个亮点,没一会儿,一股青烟便冉冉升起。   “燃了!”   褚音小声惊呼一声,惹的几人奇怪地看向她,这回,连那个男孩子眼里也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耳边传来他奶声奶气的娃娃音:   “姐姐,我四岁就会用这个烧被子了,你居然还在钻木取火,你没有好好上学哦!”   褚音大窘,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男人,果然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夜的黑瞳。   那双眼清冽冽的,沾染上了细碎的笑意,比头顶的阳光还炫目,每次撞进他的目光,褚音都忍不住心尖一颤…… 第十四章 你受伤了   夜晚,树林寂静而神秘,偌大的黑夜里只有他们几人。   褚音用枝条拨弄了一下火堆,耳边时不时传来山里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声,听久了,竟也没了最初的恐惧。   飞虫一下一下扑打着火光,她眼神放空,恍恍惚惚的,依稀有种身处梦境的虚浮感,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偏头看向旁边的男人,顾衍正低头摆弄着那个GPS定位器,火堆时不时迸出几个火星子,将他半张脸照的近乎透明。   另外半边脸隐在暗处,光影勾勒出一道俊挺的鼻峰,鬼斧神工,好看的令人挪不开眼。   察觉到旁边的目光,顾衍看了过来,眉宇间疏离淡漠,那双眼像一个黑洞,盯着看久了,似能将人吸卷进去。   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褚音看着他清黑安静的眼眸,忽然就不躲了,一眨不眨与他对视。   夜风晃的树冠沙沙作响,震下来几片碎叶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枝条断折后独有的清新甘甜。   毫无预兆的,褚音一颗心脏砰砰砰又开始跳个不停,小脸红扑扑的,明知如此直视郎君甚为不妥,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无法从那清幽黑潭中拔出来。   这一天短暂而漫长,恐慌,局促,震惊,各种情绪令她的心跳加速了许多次。   然而此时,望着男人那双眼睛,她却记不清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一股陌生的酸软感悄然从心底攀爬了上来,淡淡的,一点一点堆积成了空中楼阁。   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破那层屏障,变得清晰…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男人压低的声音:   “衣服着了。”   “……啊?”   顾衍蹙眉,直接抬手将她往边儿上一扯,避开了已经燎到裙摆上的火星子。   怎么总是傻憨憨的…   这么笨还能被派来当探子,也不知道林家怎么想的…   被他这么一拽,又借着火光,褚音眼尖地瞧见他肩头上一片红色的暗痕。   “你受伤了?”   “没事。”   “你让我看看。”   顾衍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触碰,褚音才不管,她固执地抓过他的肩膀,手指小心翼翼扯碎了粘在伤口上的布料。   一个两寸长的血口露了出来,看着就很深很疼。   “……你为何不早说?”   褚音抿了抿唇,鼻头发酸,心里有股难以描述的异物感,堵在那闷闷的,手上的动作却温柔的不像话。   她刚站起来,手腕就被顾衍一把拉住,男人的声音带着丝不赞同:   “天这么黑,别乱跑。”   “你莫要管我!”   褚音撅了撅嘴,踩着破碎的拖鞋哒哒哒跑远了。   没一会儿,她便折返回来,指间捏着一把野生的蒲公英。   顾衍眸光一闪,这东西清热解毒,在林子里可是救命的东西,一般来说,长在都市的娇娇女不会知道的。   难道,她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给我吧,我自己来。”   闻言,褚音却躲过了他的触碰,她跪坐下来,直接将几株蒲公英叶子塞进了嘴里,咀嚼。   一股浓烈的苦味儿在口腔中晕开,涩的她皱起了眉头,悄悄抬睫瞄了他一下,她又舜地垂下眼皮,继续咀嚼。   半晌,顾衍见她并没有将碎了的蒲公英吐在手上的意思,而是,猛地将一头长发甩到了一侧肩头,偏着头,缓缓向他欺下身子…   两只柔软的小手托住他受伤的手臂,顿了顿,那双清澈的水眸睨了一眼,然后埋下头去…   紧接着,灼痛的伤口传来了丝丝拉拉的刺激感,一丝隐隐的清凉,还有一点儿鼻息的温热。   顾衍垂下眸,光影中,女人乌黑浓密的长发拢在一侧露出了小半边白净细腻的侧脸,上面蹭着一抹碳灰,很突兀,看的顾衍手指动了下,还是忍住了,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了下来。   等褚音处理好伤口,一偏头,就发现顾衍阖上了眼,放松地倚靠坐在大树干上,睡着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退回到火堆旁,拨弄了两下即将燃烬的火苗,眸子一转,就发现那个男娃娃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炯炯有神看向她,不知看了多久。   “姐姐,这个叔叔是你的男朋友吗?”小萝卜头好奇地问出了声。   尽管他用的气音,褚音还是竖起了手指贴在唇瓣上,示意他降低音量。   小男孩点点头,小大人儿一样又问了一遍:“姐姐是叔叔的女朋友吗?”   男朋友…女朋友…   自己并非郎君的友人,褚音摇了摇头。   见状,小男孩大大松了口气,偷偷看了眼火堆那边的顾衍,小声跟褚音咬耳朵。   “那姐姐你千万不要被这个叔叔迷住哦…他心口不一…”   褚音呆了呆,连忙坐了起来。   见她并未因为自己是小孩而态度轻慢,小男孩也拿出了严肃的态度。   “烤肉时,蛇肉明明很香,叔叔却说不好吃,还要扔进火堆里去。”   褚音弯了弯眉眼,耐心解释:“他见你不肯吃,才用的激将法。”   小男孩撇了撇嘴,想了想,又继续说:“那你刚才给他上药,他盯着你耳垂发呆,你一抬头,他就嗖的一下转过去了,这又怎么说?”   褚音长睫一颤,飞快扫了眼树下闭着眼的男人,连忙往小男孩的方向凑近了些,小声问:   “可还有其他的?”   见她感兴趣,小男孩连忙一股脑的突突了出来。   “下午叔叔抱着姐姐,肩膀上明明渗出血了,可你看过来,他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抱了你一路…”   “大叶子里没水了,叔叔明明想喝,可姐姐你说要自己去打水,他却又说不渴了…”   ……   “我说一条,姐姐你反驳一条,我看姐姐是被叔叔迷住了……”   小男孩儿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困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褚音却来了精神,她悄无生息踱到了顾衍旁边,静静看向他,目光带着丝不确定。   原来…郎君对她并非无心…   思及此处,褚音小脸一红,手指动了动,没忍住,还是缓缓伸了过去…   指尖触碰到了顾衍好看的眉眼,酥酥麻麻的,却伴随着异样的高温。   怎如此烫?   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热度高的吓人,莫不是伤口发炎了?   褚音眉头拧了起来,没怎么思索,就跑去了河边。   河道里,鹅卵石很滑,她颤巍巍踩下淤泥,模仿着顾衍的样子用大叶子盛了水。   然而,回去的路上,她又折返了回去,略一犹豫,还是红着脸解开了襟口的盘扣…   顾衍浑身滚烫,如同掉进了一片火海,身体像在燃烧。   等他再次睁开眼,头顶的星空隐匿在了云层里,只剩下地平线上的天光。   头痛欲裂,他甩了甩混沌的脑袋,额间冰冰凉凉的令他长出了口气。   顾衍垂眸一看,旁边的火堆彻底熄灭,空留黑漆漆的灰烬,小女人正趴在他膝头睡着,乌发如瀑布倾泻而下,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稍微一动,肩膀上就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感,顾衍抬手取下了额间的毛巾。   哪儿来的毛巾……   怔愣了几秒,似乎想到了什么,男人耳廓隐隐泛红,刚才还冰凉的触感,现在捏在掌心却变得微微烫手……   不一会儿,远处一道灯光打了过来,刺的他下意识眯了眯眼,鸣笛声也惊醒了众人。   楚流涟开着一辆山地越野晃悠了过来,一跳下车,先上下扫视他一眼。   确认顾衍平安无恙,心里一松,桃花眼环顾了下四周,忍不住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行啊哥,半天不见,连娃都有好几个了啊……” 第十五章 火腿肠   楚流涟大刺刺的话令褚音羞红了脸,眸子一转,居然发现顾衍手中正捏着那块儿毛巾。   夜色里,小女人本就泛着潮红的小脸更是涨成了小番茄,她双手捂在胸口处,微低垂了头,露出了一小截白嫩的脖颈,神情局促。   见状,楚流涟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总觉着褚音哪里怪怪的,然而,还没等发问,脑袋就挨了表哥一下。   “看什么看?有外套吗?”   闻言,楚流涟更疑惑了,这大热的天脱衣服还来不及呢,穿什么外套啊?况且,褚音这旗袍裹得这么厚。   等等,这两人该不会是在小树林里……   他钻进驾驶位,随手拿出了一件珍珠白的防晒服,递给了褚音。   目光一会儿向左看看,一会儿向右看看,不断在两人之间徘徊,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两盏探照灯,看得褚音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发现袖子上的纹路很别致,竟然是女款。   显然,顾衍也注意到了,拧了拧眉,不悦道:“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还给我惹事儿?”   “卧槽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这是乔允姝的车,她恰好在附近度假,听说你迫降,吓得马上把车借给了我,现在正在警局等着呢。”   顾衍颔首,等孩子们都上车后,才拉开了最后一排的车门示意褚音上去,并没意识到副驾还有空位,而他平时从不与旁人同座。   车内的装饰同之前的那辆迥然不同,褚音却没心思观赏,默默想着心事。   乔允姝…这一听便是女子闺名…   果然,郎君如此优秀,身侧定然不缺女子…   忍了忍,她低垂下了长睫,掩盖住眼中的情绪,明知男子厌恶善妒的妇人,明知逾矩,却还是试探着出了声:   “毕竟是人家的外套,这不妥吧…”   她问的是顾衍,楚流涟却接过了话茬,指尖轻点着方向盘,语气里透着股漫不经心:   “这丫头天天和表哥形影不离的,还能在乎一件外套?大不了,哥你回去送她一件呗。”   形影不离……   送一件……   居然到了互赠礼物的地步了…   褚音一颗心凉了半截。   夜晚行路,车内没开灯,顾衍没注意到她蹙起的眉头,和有点发白的脸色。   心里想着,乔秘书跟在他身边五六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几乎全年无休,这次好不容易请一次假回去相亲,却因他的事故打断了,的确应该给她些奖励。   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孩子们早已疲惫地沉沉睡去,良久,车内响起了顾衍低低的嗓音:   “外套就不必了,回去给她涨薪水。”   “哎哟喂,顾总大腿就是好抱啊,跟了这么个金主,乔丫头命是真好啊…您怎么不说也给我涨涨呢?”   “聒噪。”   折腾了一天,顾衍被吵的头疼,正闭眼假寐,他已经习惯了他这表弟开玩笑似的调侃,就没有故意澄清。   然而,这句话滑进褚音耳里就变了味道。   他给那女子钱花…与她形影不离…还得到了郎君弟兄的认可…想必,这位乔姑娘也是郎君的人…   思及此处,褚音捏了捏指尖,心里闷闷的,正想着如何对付这位素未蒙面的劲敌,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咕噜噜的,在安静的车厢里有点明显。   下午烤的蛇肉她与顾衍一口没吃,全部留给了孩子们,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褚音羞红了一张脸,尴尬地护住了肚子,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男人。   昏暗中,顾衍阖着眼帘,浓密鸦黑的睫毛覆了下来,随着呼吸起伏,仿佛睡着了。   应该…没听见吧…   然而,褚音还没来得及把提起的一口气松下来,耳边就传来顾衍略带沙哑的嗓音:   “你旁边有火腿肠。”   前方的座椅靠背上挂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几根火腿肠。   闻言,褚音刚要摇头,在郎君面前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满心的拒绝,何况又是在如此名贵的坐骑里饮食。   然而,听到火腿肠三个字,她又不自觉回忆起在坑里时,那两个匪徒颇有深意的交谈。   似乎…他们就在讨论火腿肠…   忍了忍,褚音还是没忍住,伸手摸出来一根。   外包装光滑,握在手心里触感很好,她好奇地摩挲了一会儿,竟不知如何打开。   昏暗中,顾衍闭着眼,耳朵却很灵敏,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撕开包装的声音,他扭头看了过去。   夜色从浓黑转变成了深蓝,天光从玻璃窗透了进来。   褚音反复打量着,像是在思忖从哪里入口才好,动作慢吞吞的。   “磨磨蹭蹭。”   顾衍一把夺了过来撕开了包装,露出了里面的可食用部分。   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旁边的小女人已经凑了过来,就着他的手上的姿势,低头凑了上去。   脑子里乱哄哄的,许是假想敌给了她危机感,褚音迫切想与郎君亲近,见他竟然亲手投喂自己,想也没想,就承接了他的好意。   再正常不过的举动,顾衍心里却升起几分不自在,刚想别过头去,小女人忽然看了过来。   褚音小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眼里一片坦荡无辜。   顾衍一怔,目光又忍不住落在她的眼睛,她柔柔地看向他,缱绻的目光还带着丝讨好。   顾衍眸光一黯,忽然有点想喝水… 第十六章 心灵感应   山路崎岖,晃悠了一个多小时,几人终于开到了警察局。   顾衍推开车门,回头一看,旁边坐着的小女人一脚的伤,脚趾头不自在地蜷缩着,她一手下意识捂在胸口,神态微窘。   “你呆在车上吧。”   褚音点头,目送他与楚流涟下了车,将几个孩子送往警局的方向。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他们还没到大门口,里面便有人涌了出来。   两个粗布麻衣打扮得夫妇急地走了过来,抱住这两个女娃娃便嚎啕大哭。   老母亲两鬓斑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儿没跪伏在地上,旁边的丈夫拍了拍她的后背,却也忍不住在暗处偷偷擦掉眼里的泪花。   不一会儿,楼道里又涌出来一波人,衣着光鲜。   走在前方的是一个步履匆匆的美妇,面上看着上了些岁数,身材却保养得宜,此时正一脸的焦灼。   透过车窗,褚音见她将那小男孩儿一把搂进怀里,在小小的后背上使劲拍了两下,拍后又揉了揉,忍不住呜呜哭出了声,满是藏不住的伤心。   “你个熊孩子,我让你乱跑!差点儿跑丢了吧?!可急死妈妈了…”   见到妈妈,小男孩也激动地开始抽噎,一大一小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美妇才领着他走到了路边的一辆灰色跑车前,车门从里面开了。   昏昏沉沉的雨幕中,一只男士皮鞋踏下了车。   男人一身黑色商务衬衫,大热的天,领口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一板一眼的,衬衫款式虽简单朴素,那面料却是极好的。   褚音忽然想到,顾衍身上的衬衫款式虽也简单,前襟与袖口处却点缀着暗纹,低调又奢华。   那精美的图案乍一看并不明显,只有在光线下才会辨的清晰。   不知怎么,看着那人的侧脸,褚音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视线控制不住地粘在他身上。   似有天然的心灵感应,那男人也转过了头。   外面的光线并不亮,路边一杆高高架起的路灯挥洒下来昏黄的光,也不知他看没看见她,几秒后,缓缓收回了视线。   他蹲下身,揉了揉小男孩的发顶,一把将他抱起作势要跨上车后座。   然而,小男孩脚刚一踏上去,身子却猛地挣扎着跳了下来,他睁着一双干净的大眼睛,扯了扯旁边的男人,奶声奶气喊:   “哥,给我一张你的名片!”   “别闹,先上车去。”   黑衬衫男人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声音没有半点不耐烦,小男孩却像是铁了心,撒着娇磨他个没完。   终于,还是被他摸到了一张名片,紧接着,他冒着小雨哒哒哒跑到了对面的越野车前,嫩白的小肉手往前一举。   “给!我叫沈睿!”   褚音一愣,伸手接了过来,银灰色的纸卡上,赫然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沈彻。   “姐姐,我要走了,要打给我哦!”   沈睿迈着小步子跑开了,然而没跑几步,又折返回来。   小身子趴在窗户框上,瞥了眼不远处正同警察交接的顾衍,他抿了抿小嘴,压低了声音:   “姐姐,千万不要被叔叔迷住哦…”   说完,沈睿咧嘴一笑,又哒哒哒跑远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顾衍的注意,他垂眸签完字,下意识瞄了眼越野车的方向,就见那女人正盯着一处发呆。   顺着她的视线,沈家的车缓缓发动了,后排坐着沈氏沈总。   路灯光白灿灿的照得树丫上的绿叶儿几乎透明,显得那抹颜色更加鲜嫩,毫无缘由的,顾衍心情不爽了。   沈家车上,美妇将早已备好的衣服给小男孩儿换上,细细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口。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咒骂那些该死的人贩子,转念又生气地拍了下旁边的小脑袋,叮嘱他以后不许乱跑。   沈睿身上衣服质量很好,在山里折腾了几天,浑身脏兮兮的,倒也没划蹭出多少痕迹。   于是,手腕处那块乌青就引起了美妇的注意力,在白嫩的皮肤上,极其显眼。   “睿睿,这是怎么弄的?”   沈睿看了看手腕,不甚在意地晃了晃小脑袋,口齿清晰地回道:   “没事啊妈咪,这是救我的叔叔用石子打的。”   “好好的,人家为什么要用石子扔你?”   沈睿想了想,试图还原当时的情形,无奈年纪还小,语言表达能力并不充分:   “漂亮姐姐递给我果子,叔叔不让我吃,石头嗖的一下子打到了我的手腕,果子落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啊滚,被叔叔一脚给踩碎了…”   闻言,沈彻看了过来,心中对顾氏总裁隐隐不悦,居然欺负一个小孩子…   “饿不饿?车上有零食,先垫一垫?”   想着小弟受了委屈,沈彻将平时绝不会给的垃圾食品翻了出来,掏出一包薯片,递了过去,却见沈睿罕见地摇了摇头。   那双晶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炫耀般挺起了小胸脯:   “哥,我不饿!我在山上吃了蛇肉哦!叔叔给烤的,还有股羊肉串味儿呢…”   闻言,沈彻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给这么小的孩子吃蛇肉?心里暗暗给顾氏又记上了一笔。   见他脸色不好,美妇微微叹了口气,便漾开了一抹笑:   “好了小彻,到底是人家救了咱们睿睿,细节处免不得疏忽,唉…一想到睿睿会同你妹妹弟弟一样失踪,我这颗心就…”   车厢内,气氛一时间凝重,美妇抹了把泪,察觉自己失言,连忙岔开了话题:“好了,咱们抓紧回去,你爸爸还在等着呢。”   沈彻虽是她的继子,平时也沉默寡言,却从没有因为她是老爷子的续弦而轻慢半分,对沈睿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疼爱有加。   二十年前,沈家三个孩子不知为何同时失踪,也因此,前任沈夫人一病不起,香消玉殒。   直到几年前,大儿子沈彻从国外被找了回来,认祖归宗后,顺理成章继承了沈氏家业,她纪雪梅才嫁入了沈家。   灰色跑车渐渐加速,转弯时,与一亮玫红色敞篷擦肩而过。   沈彻只淡淡瞥了眼车的颜色,便收回了视线,并未注意到驾驶座上坐的是谁。   雨夜里,见灰色跑车渐渐消失,褚音也收回了视线,她随手将那张名片塞进了外套口袋里,心里莫名的怅然。   明明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可就是忍不住惦记,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在牵引。   正纳闷着,顾衍走了过来,褚音一愣,郎君脸色怎么黑糊糊的?   “可有何事不顺?”   顾衍瞥了一眼,没吭声,刚要伸手拉开门,耳边传来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玫红色敞跑稳稳的一个倒车入库,精准无误地停在了地上的白线格子中。   车门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里面下来一抹高挑纤细的人影,最先入目的是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包裹在牛仔裤中,并不会过于纤瘦,反而有种成熟女人的肉感。   上身一件宝蓝色圆领短袖,隐隐露出一截小蛮腰,一头棕色卷发被鳄鱼夹固定在脑后,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狭长的美眸,眼尾微微上挑。   顾衍刚要开车门的手一顿,转过身迎了上去,两人距离褚音七八米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那女人目光中透着关切,而对谁都不假辞色的顾总也罕见地勾了勾唇。   不知他说了什么,那女人娇笑出声,眸光一转,与车窗内褚音的视线正碰上,褚音心里咯噔一下。   仅凭女人的直觉,她便知那是乔允姝… 第十七章 玫瑰与发髻   停好车后,乔允姝刚下车便与顾衍打了个照面,见老板没事,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越过顾衍,她瞧见他身后的越野上坐着一个娇俏的女人,褚音发丝凌乱,水眸含情,表情娇怯怯地也在看她。   乔允姝心下了然,想来这便是顾总的小情人儿了…   豪门上层圈子,养个菟丝花倒也不过分,只是没想到老板喜欢的是这一款……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获得的一切都是辛苦换来的,无论财富,荣誉,还是别人的尊重。   所以,对于这种为了钱,而去依附男人的女人,乔允姝向来看不上眼,也不屑为伍。   只匆匆扫了她一眼,她便收回了视线,然而,褚音却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高高在上,和一丝隐隐的不屑。   仿佛,她与她身处两个世界,云泥之别。   “顾总,这车是我朋友的,我得还给他,不介意我同你们一道回去吧?”   “嗯。”顾衍略一颔首,示意她上车。   于是,乔允姝坐上了副驾,同楚流涟嘻嘻哈哈调侃了几句,车内气氛一时间活跃起来。   通过后视镜,她敏感地察觉后座上那个小女人时不时偷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乔允姝嘴角勾了勾,心下好笑。   回程的路漫长而枯燥,颠得人昏昏欲睡,途中,他们只停下两次加油休整,十多个小时后才回到了京都。   边陲小镇的风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混凝土的冷硬气息,高楼林立,无数车辆穿行其中。   进了城,褚音看什么都稀奇,简直目不暇接。   华灯初上,街上的人步履匆匆,都有自己想要去的目的地,褚音轻轻一叹,只有她,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么想着,她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男人,这是她来这个世界有交集的第一个人,他抱了她,给她吃的,一直与她牵绊。   看到顾衍,她就莫名安心。   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楚流涟先将乔允姝送回家。   临下车,她忽然扭过头对褚音笑了笑:“这是我的外套,喜欢你就穿着吧,不用还我了。”   说完,便推开了车门,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耳边却传来轻而细软的嗓音,似乎还带着死倔强:   “不必了,多谢姑娘。”   说着,褚音将肩头的衣服脱了下来,抖了抖,也不知她如何办到的,几个呼吸间,那件防晒衫便被叠的四四方方的,递到了乔允姝面前。   乔允姝怔愣了一秒,也懒得解释什么,同顾衍打了声招呼,便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那抹自信的背影看的褚音眸光一颤。   记忆中,她从未见过如此明媚自信的女子,灿烂耀眼的如正午的红日。   踏着万家灯火,披着浓郁的夜色,车子退出了居民区,进入了高速。   临到分叉口,楚流涟开口:“哥,她怎么办?”   表哥不会想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带回家吧?那顾老爷子不得气死…   顾衍偏头看了褚音,睫毛微垂着,淡淡道:“去紫澜苑。”   闻言,楚流涟啧啧一声,那是他表哥在市中心的一栋别墅,寸土寸金的地界,四通八达。   倒是对小美人挺上心啊……   车子在高速上又行驶了半个小时,下了匝道,明明在市区,周围却簇拥着大片绿意。   门卫通行处,穿着制服的警卫们只稍看了眼车牌号,便放行了。   楚流涟蹙眉,嚼着嘴里的泡泡糖吐槽:“这门卫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也不怕进来贼…”   他熟门熟路将车开到了别墅大门口,趁两人下车,他掏出了手机,向窗外喊道:   “哥,我就在车里等你啊,你可得自觉点儿啊哈哈哈…”   没他的监视,孤男寡女的,这俩人保不齐又要亲亲我我,他干脆识趣点儿,省着嫌他碍眼。   点开游戏,正值晚饭点儿,不好找人组队,于是系统随机匹配了一个ID号:【光宗耀祖】。   楚流涟嘴角抽了抽,这都什么名字啊……   连上线后,不到十分钟,两人便受不了开始互怼。   【一颗榴莲:哥们儿,你手速不行啊…我去,你不会A还不会跑吗?脖子上面顶着那是个肿瘤嘛…】   【光宗耀祖:卧槽,你是塑料袋子吗?这么能装?垃圾袋都没你能装。】   【一颗榴莲:本来就是啊,你这样子打野能抓得到吗?赶紧上手吧,别用脚玩儿啦…我是垃圾袋那你是啥?铅笔盒儿吗?不然怎么那么能装笔…】   【光宗耀祖:……】   五星酒店里,林耀祖腰间围着块大浴巾,盘腿儿坐在床上,双手飞快在屏幕上滑动着,被气的七窍生烟,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   卫生间门开了,潮湿的水雾漫了出来,陈曼妙披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出来,两条手臂挂上了男人的后脖子,红润的唇凑了过去,却被林耀祖烦闷地躲闪过去。   “走走走,穿上衣服快走人,别影响我发挥。”   “啧,林少好无情……”   提上裤子就翻脸,瞧瞧这败家子的德行。   跨过地上交缠在一起的衣服,陈曼妙拎出来那条皱巴巴的裙子,也不害羞,当着男人的面脱了浴袍,又慢吞吞套上。   她半回过头,妩媚地甩了甩一头风情卷发。   “林少,顾氏合同我可给你搞到手了,答应我的事总得兑现了吧?”   “哼,一句话的事儿。”   见他如此痛快,陈曼妙满意地对着镜子涂了涂口红,手刚碰上门把,耳边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嗓音:   “等一下。”   陈曼妙一顿,得意地扬了扬唇角,果然还是舍不得她了……   林少气质长相才干哪哪都比不上顾总,但人家可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是林老家主的独苗儿,财大气粗。   “呵呵,林少…是不是舍不得…”   话还没说完,脸上便飞过来一条黑色蕾丝,糊了她一脸,陈曼妙脸色一僵。   “谁跟你呵呵,你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啊,记得把门带上…卧槽…对面这颗臭榴莲,有本事你再得瑟啊,塔被偷了吧哈哈哈哈…”   林耀祖头也不抬,又沉浸在了游戏里。   而游戏另一端,楚流涟气得猛捶了一下方向盘,不小心碰到了车上的喇叭。   幽静的傍晚,突兀的鸣笛声吓了褚音一个踉跄,被旁边的男人一把扶住。   车虽然开进了小区,但从大门口通向别墅主楼却有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古色古香的感觉令褚音十分怀念,对这个地方存了好感。   别墅区绿化很好,名贵的花木绿植被修剪成了各中形状,分布在长廊两侧。   天空爬满了橙红色的晚霞,瑰丽异常,一眼望过去,大片的绿色草坪工工整整,看的人心旷神怡。   没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楼门口。   “伸出手。”   褚音一怔,伸了出来,就见顾衍修长的指捏住她的掌心,随即手心传来一阵痒意。   不知他从哪里找到的圆珠笔,一边在女人细白的掌心写下了一串阿拉伯数字,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   “这是大门密码。”   路灯光倾泻而下,在他头顶晕开了一层光,连带着他整个人似乎也在发光,看的褚音心里一动。   “你…不住在这里吗?”   顾衍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一双水眸清亮亮的,他轻应了声,刚要转身离开。   衣服后摆被一双小手拽住,褚音绕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她小跑到了旁边绿化带里,折下一枝香槟色玫瑰,递给了顾衍。   花苞含羞待放,上面挂着水珠,连枝带叶的,顾衍看着那朵花,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一时竟弄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刚想说他要走了,面前的小女人忽然抬起手臂,徒手绕了绕,将垂在肩膀一侧的乌发盘起。   然后,在他面前转了过去,用后背对着他,微微低下头,露出后颈一截凝白的皮肤。   “为我簪上吧……”   说着,小手指了指头发某处,示意他替她完成挽青丝的最后一步。   背对着她,顾衍看不见她的表情,他瞥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   他漫不经心地将那支还带着刺儿的玫瑰杆儿,插进了褚音的发髻,鼻尖飘来一阵独属于玫瑰的酸涩与微熏。   月光下,褚音抿了抿唇,忽然转过了头,看向顾衍,水润的眸子轻颤了下,眼神比以往更加柔和了。   须臾,她将头上那朵花摘了下来,在男人黑压压的视线中,别在了他衬衫上衣的口袋里,轻启贝齿:   “郎君,花开堪折直须折。”   我等你来。   说完,她羞答答跑了过去,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按开了数字锁。   门滴的一声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顾衍盯着她消失的方向,脑海里却回放着她方才最后那个眼神。   她似乎……向他抛了记媚眼儿? 第十八章 醉酒   冷凝的空气中,顾衍从办公椅旁抬眼看了起来,下属们只觉头顶的气压愈发低沉了。   为了下个月的签约,员工们没日没夜的连轴转,一直在忙收购案的细节。   偏偏顾总对细节的要求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方案中哪怕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疏忽,就要推翻了重新做。   企划部人仰马翻,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进会议室和进火葬场也没什么不同。   刚开完一场大会,十多名员工被训得头皮发麻,见顾总挥了挥手,一个个赶紧灰溜溜逃了出来。   顾衍拧了拧眉,来到窗边,从三十多层的顶楼向下眺望,蔚蓝的天空下,一片绿意盎然,阳光打在树枝上,透着大片的翠绿。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视线一转,透过会议室的百叶窗帘,落在了隔壁的副总办公室里。   老板椅上,楚流涟正翘了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在办公桌上晃悠着,手里还攥着一包泡菜味薯片,傻呵呵不知在笑什么。   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一双桃花眼却一眨不眨看向屏幕,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   “交代你的事都做完了?”   “早做完了,哥你快看,逗死我了哈哈哈……”   电脑屏幕上,呈现了四个方位的监控画面,正是紫澜苑别墅周围的情景,这是安保系统更新后,物业送过来的。   左上角的画面中,褚音长发披肩,一头乌发整整齐齐梳拢在一侧,用一根带子束好,此时,她正低头提着铜壶手柄,熨烫着石桌上的一块布料。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这个来烫衣服?她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空气挂烫机吗?我不理解,噗…”   楚流涟扭过头,刚要再看,屏幕忽然一黑。   “哎…别拿走啊…”   顾衍伸手将主机端口的那个U盘拔了出来,踹进了裤兜,淡淡道:   “上次让你去谈沈家合作案,没开玩笑,你早点准备。”   说完,一转身,大步流星回了办公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楚流涟撇了撇嘴,明明就是自己想看人家直播……   重新坐回办公椅上,顾衍随手将那优盘丢进了抽屉里,便开始办公。   两个多小时后,他将所有的文件归类签字,到了午休时间,乔秘书提着外卖盒子进来。   瞧顾总一脸疲惫,这黑眼圈儿重的…想必昨晚上没少折腾那朵小花吧…   可别把人家榨干了……   乔秘书撇了撇嘴,退了出去。   平时用餐时间,顾总向来食不言寝不语,且专心致志,不喜欢边用餐边看什么下饭综艺。   但今天,毫无缘由的,他瞥了眼右手边的抽屉,略一犹豫,还是拉开了。   几秒后,电脑屏幕中重新出现了影像,画面静止不动,显然那女人已经回屋了。   顾衍忽的自嘲一笑,自己这种举动真是反常,他刚想拔掉U盘,手指一顿,其中一个画面里出现了褚音的身影。   录像中,褚音迈着小碎步,怀里抱着一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棒球棒,看那架势像是要去揍人。   顾衍蹙眉,直接拨打了别墅物业的电话。   独栋别墅都有专门的管家,每日进行清扫和维护,若发生紧急情况,也可及时处理。   没几秒,电话那边通了,顾衍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良久,对方迟迟没回应,物业人员试着开口询问:“顾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声音轻柔,语气恭顺。   那边却依旧没有声音,此时,顾衍盯着屏幕,见小女人提着棒球棒居然来到了观景池边,她蹲下身子,开始对着一块大石头猛烈捶打。   距离远看不真切,好在不一会儿,她便停下来翻了个面儿,这才令他发现石头上隐约铺着一层布料,似乎是她换下来的那件粉色旗袍。   她是在…洗衣服?   顾衍:“……”   正午的阳光毒辣辣地打在褚音背上,她挽着袖子,有时会用手背蹭一下额间细碎的汗珠。   顾衍这才察觉她穿的竟是他的衬衫。   衣服过于宽大,那女人整个人像套在麻袋里,脚踝处的裤腿也挽上来好几节,脚上穿着他的运动鞋,显然也大了好几个尺码,像是偷穿家长衣服的孩子。   “顾先生,您还在吗?”   “……”   “顾先生…”   “洗衣机坏了?”   “没有,别墅内的家用电器,每日会有专人检查维修,请您放心。”   “知道了。”   说完,那边毫无征兆地挂断了电话。   物业人员也跟着长舒了口气,同时暗暗有些头痛,这栋房子以往是空着的,他们时不时去打扫一下灰尘就可以。   前两天,忽然住进来一位女士,本来也没什么,可她总跑过来问一些低智的问题,从燃气灶到饮水机,简直匪夷所思。   甚至有一次,她可怜巴巴地跑过来说,自己已经饿了好久,却一直找不到吃的。   物业人员陪她回去,伸手拉开冰箱,发现满冰箱的新鲜果蔬,肉鱼蛋奶,素食等琳琅满目。   而那位女士就那么呆愣愣看着,显然是真不清楚冰箱里放了食材。   正常人饿了难道不是先打开冰箱看一看吗?   物业颇为无奈。   办公室里,顾衍挂断了电话后,往嘴里塞了口牛肉,嘴里咀嚼着,眼睛却不自觉飘向了屏幕。   捶打,搓洗,费劲地拧干,折腾了半个小时,她终于站了起来。   褚音还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腰,脸上洋溢着笑容,居然满满的成就感。   顾衍瞥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自己居然就这么看她洗衣服看了半个小时…   想了想,他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于是,两小时后,紫澜苑的门铃响起,褚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刚一开门,就见一个穿着黑色套装裙的女人站在门口,一脸谄媚的笑:   “请问,您是褚音女士吗?”   见她点头,身后四五个工作人员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提了十多个纸袋子,没一会儿,便堆满了整个茶几和半个沙发。   “顾总交代的,您请查收。”   临走前,领头的女人眼中滑过一丝艳羡,心里却还偷偷想,原来顾总喜欢这种野趣,穿着粗布麻衣,倒别有一番韵味。   晚上,顾衍同几个老总在饭桌上觥筹交错。   鲍鱼、海参、啤酒的味道混杂着烟酒气,充斥在包间的空气中,熏得顾衍直皱眉。   这些都是老一辈商场上的地头蛇,一人分别敬他一杯,也着实灌进去不少。   酒过三巡,几个老不休一个个丑态毕露,加起来也好几百岁的人了,居然还叫了特殊服务。   浓烈的劣质香水味迎面扑来,顾衍微侧了身,找了个借口便出来了。   雨后,外面的空气干净清新,路边的芭蕉叶像水洗了一样。   小周司机正刷着短视频,听见车门响动,忙往后看了过来,就见顾总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也不知被灌了多少。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吩咐,小周又试探性的叫了叫,对方闭着眼,像是睡了过去。   按照顾总往常的习惯,应酬后并不会直接回家,不然会让老夫人担心,一般来说他会先找个地方清洗一番,醒醒酒。   打开导航看了下距离较近的住处,小周眼前一亮,忽然福至心灵。   于是,半小时后,紫澜苑门铃再次响起。   听见响动,褚音放下手中的绣花样子,随便披了件纱衣,便哒哒哒小跑了过去…… 第十九章 顾总就交给您了   透过门镜,见是顾衍与小周司机,褚音连忙打开了门,浓烈的酒气迎面扑了上来。   “这是饮了多少酒水……”   “那些人都是老油条了,顾总醉的不轻…”   褚音蹙眉,低头钻到男人腋下用自己半个身子撑起他,踉踉跄跄把他弄到了卧室大床上。   顾衍手臂环着褚音的脖子,直挺挺倒在床面上,连带着对方一同跌在了他怀里。   见状,小周连忙转过身去,磕磕巴巴道:“褚小姐,顾总就交给您了,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小周也顾不上寒暄就溜了,临走时还痛快地摔上了大门,心想着将顾总交给女朋友照顾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屋里恢复了安静,褚音趴在顾衍身上,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一片滚烫。   卧室里没开灯,外面的月光透过玻璃打在他俊逸的脸上,隐约看得见上面泛着一层异样的潮红。   不知郎君做的何种生意,竟饮了如此多酒…   褚音挣扎着起身先去了趟厨房,翻出瓶瓶罐罐,陈皮、冰糖、青柠等,每样抓了一小把放进了砂锅,加水,开燃气灶。   调了个小火儿,慢慢炖着,她又跑去卫生间拧了块毛巾,匆匆回到了卧室。   此时,顾衍整个人面朝上躺在大床上,呼吸急促而凌乱,鸦黑浓密的长睫覆了下来,眼珠转了两下,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半醉半醒。   褚音缓缓蹲跪了下来,屁股落在脚后跟上,歪着身子去帮他擦脸。   忽然,她手指一顿,凑近了些查看男人的衬衫领口,确认并没有任何口脂的痕迹,小鼻子又凑上来闻了闻,没有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儿。   想来郎君他们谈生意并非在青楼楚馆,这边放心了。   她攥着毛巾,轻柔地为他擦拭着脸,从额头擦到了眉眼,他这么闭着眼睛,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感,芝兰玉树。   一边为他擦拭着,褚音在心底忍不住小小的抱怨,这都好些天了,他一直将自己丢在这儿,如今喝得烂醉,才想起来过来找她。   半晌,毛巾已经半干,她刚要下床,动作忽然一顿。   不知想到了什么,褚音小脸一红,扭头瞥了眼床上睡死的男人,她踢了拖鞋蹭了上来,只占了个边缘,一颗心便开始砰砰砰跳个不停。   她缓缓躺了下来,和他紧挨着,盯着天花板,心里暗戳戳打起小算盘。   一天不圆房,她便没有真真正正成为郎君的人,心里就不踏实,如此良机不可失……   这么想着,她缓缓闭上了眼,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然而,静躺了几分钟,旁边人也不见动静。   褚音深吸了一口气,小手攥住了男人的大手,微微握住,又缓缓带到了自己的胸脯上。   炽热的温度通过粗粝的掌心传递过来,仿佛触及到了她的心脏。   褚音屏住了呼吸,又将那只手往下按了按,脸已经烧得快要冒热气。   然而,旁边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   莫不是缺了什么步骤……   想着话本子里写的那句“宽衣解带,共枕同欢”,褚音咽了咽口水,重新跪坐在床上,小手抖啊抖,还是缓缓将顾衍身上的西服扒了下来。   一直歪着身子,屁股又坐在后脚跟上,没一会儿便酸的她蹙了蹙眉。   瞥了眼不省人事的男人,狠了狠心,她慢腾腾地跨了上去。   解领带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下巴上的皮肤,带着点儿青茬儿,微微戳人。   视线下移,便是男人的喉结,褚音好奇地伸手去碰,顾衍却下意识动了动,吓的她忙缩回了手。   解了领带,又去解衬衫,等到了裤子时,看着那个设计精巧的卡扣,褚音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摆弄了半天,那皮带却越勒越紧。   如此下去,郎君是否会无法呼吸?   想了想,她下床从绣花篓里翻了翻,再回来时,小手握着一把红色剪刀。   皮带到底与那处相近,褚音害羞地闭上了眼,铁剪子慢慢伸了过去,也没怎么好意思看位置,就要一剪子下去。   下一秒,手腕被一把攥住。   一抬头就对上了男人幽暗乌黑的黑瞳,带着丝迷离的警惕,似醉非醉地看向她。   空气一凝,两人的目光交换着,气氛渐渐尴尬。   若今晚无法留住郎君,那她委实无用!   且在这种气氛下,若不找点事岔开,以后恐怕也要僵持着,咬咬牙,死便死吧……   手边儿没有跳舞用的小团扇,她便拿起了旁边的大蒲扇,遮住了半边面孔,舒展手臂跳起了舞。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如同水墨的青莲在黑夜里灼灼绽放。   裙摆渐渐四散开,又一圈圈地合拢,她甩了甩白纱广袖,时而踢腿,时而含羞带怯。   跳了约三分钟,忽的解下了腰间一方缎带,向着顾衍的方向一抛。   记忆中,有一次大官请了乐人来府里,那女子便是如此将腰带扔了出去。   坐席上,大官扯起带子的另一端,将那人一把收拢进怀中亲亲我我。   彼时,褚音对大官还心存幻想,伤心了好一阵子,也是从那时起,便歇了那份懵懂的心思。   这么想着,褚音内心虽没什么波澜,面上却羞答答等待着被男人拽进怀里。   然而,抛了一下后,顾衍一动不动。   又试了两下,他还是不动。   夺过剪刀后,顾衍思绪还不太清明,一抬眼皮,就见那女人拿了个大蒲扇在他面前摇啊摇。   屋里没开空调,闷热的空气令他呼吸不畅,蒲扇的风刮了过来,倒令他清醒了些。   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袭白色纱衣,在自己面前晃啊晃,直晃得他眼晕。   再加上周围没有音乐,顾衍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跳舞,酒精的后劲儿反了上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于是,就在褚音丢了那带子,打算硬着头皮歪倒在男人怀里时,顾衍一下推开了她,几个大步冲向卫生间,趴在马桶边上,哇哇吐了起来。   褚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小嘴儿颤了颤,表情寸寸龟裂开。   又过好一会儿,胃里的酒精吐的七七八八,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再出来时,顾衍额头上的刘海儿如吸饱了墨汁,低垂着,还有几滴水珠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眸光也渐渐清明。   鼻尖飘来一股清爽的酸甜味道,他瞥了眼僵在旁边的褚音,自顾自走出了卧室。   开放式厨房,小奶锅里翻滚着水花,咕嘟咕嘟鼓着泡泡。   顾衍伸手关了火,锅中的陈皮被煮的半熟,冒着热气的汤水看的他更加热了,他拧了拧眉,没有喝。   紫澜苑他平时也很少来,印象中,空旷的客厅平添了许多种颜色,花花绿绿的盆栽上下错落着,一簇簇堆满了空间,姹紫嫣红,充满了生活气息。   顾衍四下打量着别墅,褚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像陪着老板视察工作的小员工,低眉顺眼的。   茶几上摆着几碟果盘,青芒红提车厘子摆的满满的,配各类坚果。   旁边还放着一根蜡烛,下面坐着一个装油盐酱醋的小碟子,充当了托盘,不算精致讲究。   偌大的房子里,人声消弭,顾衍半靠在沙发上,阖上了眼。   须臾,褚音迈着小碎步靠了过去,伸手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顾衍没有拒绝。   女人绵软的指腹一下轻一下重按着,舒缓了他紧绷的神经,就这样按了二十多分钟,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刚才,你拿剪刀干什么?” 第二十章 想跟着我?   闻言,褚音指尖一顿,又恢复了节奏,羞答答垂下了头:“莫要再问了…”   顾衍瞥她一眼,又是一阵安静。   良久,他才慢悠悠继续开口:“为什么带你回来,你知道吗?”   褚音抿了抿唇,郎君将她买来自然是作为外室,当个玩意儿罢了,本来可以直接说出,可谁还没点儿尊严呢?   想了想,她换了种表达:“……自然是怜我。”   “怜”有怜惜、怜爱之意,顾衍翩翩君子,拯救她于水火。   一想到落入旁人之手,她要么与人玉石俱焚,要么再次忍气吞声过一辈子,受尽锉磨后,油尽灯枯,她心里便对顾衍充满了感激。   然而,这个“怜”字落在顾衍耳中,便自动转化为了“怜悯”。   的确,他完全可以将她扔在警察局不管,将她带回来,没让她留下案底,也算是可怜她,用词倒也贴切。   见顾衍没否认,褚音暗自窃喜,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在船上时,我丢了一件东西。”   隔着她宽大的袖子,他拉下了她的手,一双黑瞳定定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   “是你拿走的,对吧?”   语气听着十分笃定。   闻言,褚音刷的一下从头红到了脖子根儿,立即回忆起她为了换两个馒头,从卫生间顺走那个精致的小银瓶。   东窗事发了……   褚音红着脸点了点头,顾衍还有点儿诧异她这么爽快就认了。   他一条大长腿平伸在沙发上,另一条微曲着,手腕落在上面,指尖一下下轻点着膝盖,转瞬便想通了逻辑。   也对,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哪怕合同不是她偷的,但为了掩护陈曼妙,她也要一力承担下来,殊不知,陈曼妙早就被揪出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薄唇微抿,那双眼黑漆漆的,打量她的目光中多了丝了然。   “盗窃是重罪,何况又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后果吗?”   “……”果然,那银瓶子看着就颇为精致,一定很值钱,郎君似乎很生气……   顾衍斜了她一眼,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径直走向吧台,提了只细白的小瓷碗放在桌上,将奶锅里的醒酒汤倒了出来。   暗红色的汤汁慢慢蓄满半碗,夹杂着一股微酸的气味,触了触边缘,已经不烫了。   余光瞥见小女人一脸急切,顾衍不理她,慢悠悠将那碗醒酒汤喝了,等的褚音一颗心跟着揪了起来。   良久,顾衍一步步向她走来,双手撑在沙发背上,勾了勾唇:“过去的事,不提了。”   褚音大喜,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小脸上漾开一抹抑制不住的笑容,连忙表态:“郎君且放心,既然我已是郎君的人,以后再不会为郎君抹黑。”   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么快就弃暗投明,阵前倒戈了?浪子回头回的倒是快……   顾衍眸光一暗,淡淡道:“想跟着我,也不是不行,除非……”   褚音水眸一亮,然后就见男人一本正经靠近她,紧接着就要抛出一记重磅,她期盼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耳边却传来男人嫌弃的声音:“你一定要把床单裹在身上?”   视线下移,褚音的纱衣里裹了件蓝白格子的肚兜,一看图案就知道是从哪里取的材。   顾衍向前走了几步,身后没传来脚步声,他扭过头,见她还傻乎乎的,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回到卧室,他拉开衣柜,指尖划过一排排崭新未剪标的裙子,最后落在了一件藕荷色长款睡裙上。   可褚音现在哪里顾得上衣服?   她一双水眸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十分渴望能得到对方剩下的话语。   “郎君,除非什么?”   “除非……”   顿了顿,顾衍将那件睡裙搭在她手臂上,如夜的黑瞳流转着夜色,似乎要将她看穿:   “除非,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走出卧室,他一把推开了客厅的窗户,抬头望向树梢上的明月,淡淡道:   “晚上窗户开着吧,屋里闷。”   目光似无意瞥了一眼茶几的方向,大步向门口走去。   褚音自顾自思忖着,“忠”便是忠贞吧…   既然她已是有主的人,自然要与其他男子保持距离,这理所应当。   可是“诚”…   要如何才能表达出,对郎君不离不弃的诚意呢?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拉回了褚音的思绪,她这才发现顾衍已经走了。   昏暗中,褚音提起纱衣裙摆来到窗户边,向外望去,只看得见男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夏夜的风沙沙吹动着树冠,树上阵阵蝉鸣,乳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笼罩着大地,像是被稀释了的牛乳。   物业值班室里,电风扇呼呼吹着,送出来的风也是温的,当值的小伙正支棱着脑袋,昏昏欲睡。   桌面有规律地被敲了三下,小伙子扶了扶头顶的帽子,猛地站起身,看向来人后,神色恭敬:   “顾先生,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打扰了,借用一下电脑。”   “好的好的,您请随我来。”   须臾,顾衍被领进旁边的隔间,那里摆着一台供业主打印的电脑,值班室小伙看了他一眼就退了出去。   开机,登录聊天设备,顾衍先给小周司机发了信息,然后将兜里的U盘插进了主机箱端口。   不一会儿,屏幕上便显现出别墅四周的监控画面。   客厅窗户大敞着,褚音正伸长了脖子,倚窗赏月。   那机位似乎是一镜到底,将整个客厅拍的清清楚楚,顾衍面无表情地靠在了椅背上,漆黑的眸子注视着屏幕。   果然,那女人手上拿着他故意留下的手机。   顾衍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刚想拔掉U盘走人,又见她坐在了沙发旁,将手机随手一放。   没一会儿,芒果皮就散了整个茶几,又消灭了半盘子车厘子,她才长舒一口气。   那神情很是放松,比在他面前要自在许多,她甚至还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神色苦恼。   半晌,她终于拿起了手机,却不是要看,而是猛地拍碎了茶几上的一枚奶香果,顾衍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头更晕了。   白胖的果实被她挑了出来,丢进了嘴里咀嚼着,手中的板砖用的很顺手,褚音叮叮咣咣砸了好几个奶香果,忽然一惊。   这上面怎么出现了灰尘?   郎君的东西可不能被她弄脏了。   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还是不太干净,她连忙小跑着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放了会儿水,然后,直接将手机丢进了水池。   泡了一会儿,她拿出了钢丝绒,开始用力刷了起来。   顾衍:“……” 第二十一章 入骨相思   次日中午,褚音一掀开锅盖,牛肉的咸香夹杂了红豆的甜腻味儿,伴随着水气扑面而来。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用筷子挑起蒸笼,将做好的牛骨红豆饭盛了出来。   所谓牛骨红豆饭,便是将牛肉大骨棒的骨髓挖去,用热水焯好,塞入拌了蜂蜜的红豆馅儿,上笼屉蒸熟,成品类似于竹筒糯米饭。   褚音美滋滋用了两根便有点儿油腻,电饭煲里还剩下两根,想着最近没少麻烦物业的小张采购,便用饭盒打包好带了过去。   炎炎烈日,她提着饭盒,迈着小碎步来到了值班室门口,有规律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褚音脑海里却浮现出顾衍那张脸……既然要忠贞,那断不可与外男私会,她得避嫌。   褚音蹙了蹙眉,连忙将那盒饭放在窗台边,只匆匆说了句“有多的”,便小跑着离开了,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见。   值班室警卫小张了然,别墅区的女主人们时不时会给家人带饭,常常会由他们经手。   看了眼窗台上精美的饭盒,他拎过来又往上套了层袋子,才打电话预约了外卖骑手,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口福。   于是,午餐时间,褚音亲手做的牛骨红豆饭便出现在了顾总的办公桌上。   今日工作并不顺利,他本来没有胃口,一听说是紫澜苑送来的外卖,顾衍微微一怔。   乔允姝放下餐盒后,并未同往常一样主动退出去,而是候在了旁边,想看看那小女人会给顾总做些什么吃的。   食盒打开,热腾腾的香气扑了过来。   大热的天,荤腥的味道本来会令人倒胃口,可闻着这股牛肉混杂着红豆的香气,乔秘书竟不知不觉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着,菟丝花手艺倒是不错……   盯着那两根牛骨棒和中间红彤彤的红豆馅儿,顾衍勾了勾唇,忽然想起温庭筠的那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讲的便是古代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将象牙弄成半镂空的骰子,嵌入一颗颗红豆,随手一掷,六面皆红。   后来流传到民间,因为象牙贵重,便用兽骨来代替。   我对你入骨的相思,你是否知晓……   那女人竟对他起了心思?   半晌,乔秘书发现自家老板盯着那两块骨头看了好一会儿,长睫低垂着辨不清眼底的情绪,耳廓隐隐泛红,浑身还都透着股不自在。   “我不饿,你拿去分了吧。”   说完,顾衍起身踱到窗边,背着手,似乎再也不愿看那食盒一眼。   乔允姝挑了挑眉,心想这女人的心意倒是便宜了她,刚伸出了手,指尖还没触碰上,耳边又传来顾总一声轻咳。   “算了,放着吧。”   闻言,乔秘书颇为不舍地看了一眼,便退了出去。   她跟在顾总身边这么久,深知他饮食喜好清淡,讲究膳食平衡,且从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更不会喜欢这种一看就油腻腻的点心。   各大家族的名媛佳丽向他示好的数不胜数,送的礼物堆积成山,点餐送水果更是家常便饭,他一概不碰。   乔秘书回到了工位上,心想着到底还是自己的小情人儿讨他欢心,这态度明显与众不同。   没一会儿,桌上的电话内线响起,乔秘书接了起来:   “顾总?”   “帮我订十匹布,颜色你看着办。”   乔秘书:“???”   当天下午,褚音便收到了十匹颜色各异的丝绸布帛,看着她两眼发光。   郎君怎知她正为纱帐的事情发愁?   那大床两米宽,弹软舒适,然而周围没有纱帐,她睡得没有安全感。   褚音手指缓缓滑过这些布匹,心想这华丽程度用来绣花,亦或做香囊也是绰绰有余的,挂帐子委实奢侈了些。   转念一想,郎君又不缺银钱,他既送了,若放着不用,岂不是不给他脸面?   思及此处,褚音欢天喜地的收下了。   花了一下午时间,她将布匹裁成了长宽等同的缎子,踩上了梯子,颤颤巍巍挂在了卧室棚顶的水晶吊灯上。   十多种颜色的布条如同纷飞的炫彩瀑布,纷飞坠下,轻盈地垂落在了大床边缘。   晚七点,褚音洗了澡,用毛巾绞干了头发,对着镜子开始擦脸。   白日里,吃饱后遛弯儿,她从院子里采了许多玫瑰花瓣。   自从学会了用榨汁机,她便尝试将各种东西榨成汁液,玫瑰汁颜色鲜亮,与物业买回来的珍珠粉调和在一起,便制成了手工护肤霜。   现如今她缺了什么便问物业要,也知晓账目定会记在郎君头上,好多天了,她就这么花着他的钱吃吃喝喝享福,自己却无法伺候他,一想到这儿,褚音心里颇为不安。   真是甜蜜的负担……   对着镜子,她长叹了口气,转念便将乱哄哄的思绪甩到了脑后,钻进了五彩缤纷的布条帐篷。   于是等半小时后,顾衍的车停在了楼下,就发现别墅已经黑漆漆一片。   他看了看腕表,嘴角微微勾起,这女人倒是作息规律,只是睡得会不会有点儿早?   “你回吧,我自己开回去。”   闻言,小周点点头,将车钥匙留在车上便下了车。   空气里氤氲着阵阵花香,小周舒展着手臂,不由好笑。   晚上顾总本来有个重要的饭局,对方是一个即将合作的地产商,谁知在途中,不知顾总想到了什么,忽然让他开到了紫澜苑。   原来老板是想女朋友了……   想在这儿留宿又不好意思直说,还特意将他支开,啧啧…真是闷骚啊。   树影下,顾衍坐在车里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昨天被小女人那双手按的舒服,他今天就过来了。   然而看着窗户里灭了的灯,好像也没觉着一定要她怎样。   似乎……他就是想过来瞧上一眼。   顾衍摇了摇头,下了车,准备坐上驾驶位,手已经搭在了前排车门,别墅的灯光骤然亮了起来,正是褚音卧室的方向。   二楼没拉遮光窗帘,却隔了一层纱,白纱上倒映着她的影子,曲线大开大合的,该收进去的绝不突出来,该有的……料也很足。   顾衍盯着白纱上的那道黑影,见她脱了衣服,又拿起另一件衣服穿上,没过一会儿,再脱,再穿,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她时而甩动着长发,时而低头系胸前的扣子,动作慢悠悠的,开心了还转个圈儿,看得男人黑瞳里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发现她偏好广袖长衫,同大街上动不动露肩露大腿的姑娘们完全不同。   见那黑影脱的越来越过分,顾衍绅士地挪开了视线,刚要打开驾驶座,却听到二十多米开外传来的脚步声… 第二十二章 女人的脑补   昏暗中,一个鬼鬼祟祟的瘦高男子猫着腰到了褚音楼下,抬头向上看去。   他穿着黑T恤,脏兮兮的长发遮住了眉眼,一脸的痴迷,浑浊的眸子透露着股狂热。   连续好几晚,他都会趁门卫打瞌睡溜进来看她,白天运气好时,还能在池边见到她洗衣服的样子。   哪怕只看了一个剪影,他的一颗心就砰砰砰跳了起来,晚上回去了想着她,还能做些不可言说之事。   但今晚,不知怎么,他突然好想进去看看她长的样子,好想摸摸她的脸……   痴汉咽了咽口水,提了提裤子,开始顺着楼梯的消防梯向上攀爬。   然而,刚爬到了四五级,脚下忽然一坠,他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被一只皮鞋狠狠踩住了胸口。   顾衍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眸光凉飕飕的,一句话不说,就将口袋里的手帕塞进了他嗓子眼,又抽了那人的皮带,几个呼吸便将他的手捆绑起来。   今晚又是小张值班,接到电话后,他匆匆赶来。   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着实吓了他一个哆嗦,这才注意到大树下立着的顾总。   天太黑,小张看不清顾总的脸色,只觉周围的气压都降了降。   顶着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小张连忙点头哈腰地将人带走,走出去好远后才停止了颤抖,忍不住踹了两脚那痴汉。   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打主意居然打到顾总女人头上了……   外面的动静褚音丝毫不知,当她试穿够了新衣服,推开窗户时,楼下只剩下阵阵蝉鸣,花好月圆。   美美的睡了一觉,次日,褚音照例四点钟便起了床。   换了衣服,她出门围着别墅湖边开始散步,湖光山色,层林掩映,大片的绿色看的她不自觉心情大好。   须臾,迎面跑过来一个大个子壮汉,上身只穿了件跨栏背心,双臂的肌肉膨胀着。   褚音下意识避开,刚要擦肩而过,那人咧着一口大白牙冲着她跑了过来,吓了她一跳。   “您好,褚小姐,我是顾总派来的保镖。”   另一边,顾衍正吃完早餐,不知怎么又想到那个U盘。   不一会儿,电脑屏幕上便出现了紫澜苑周围的画面,绿意浓浓的树荫中,一男一女两相而立脉脉对视着。   从摄像头捕捉的角度,褚音的小脑袋似乎靠在了那人胸口,看得顾衍眯了眯眼,心口有种难以描述的异物感。   湖边甬道上,风吹的她有点儿冷,褚音默默站在一旁,等那人打完电话。   又等了一会儿,男子走了过来,见他近乎打着赤膊,褚音心里便有些不喜,连忙挪开了视线。   然而,一想到这是郎君派过来保护她的,她小嘴抿了抿,不情不愿地问:   “所以,你是我的保镖?”   “不,我现在不是了。”   褚音:“?”   与此同时,高档小区里。大床上的乔允姝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她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卷发,看了一眼时间,才五点……大周末的,这欠扁的楚流涟。   “有话快说…”   “保镖?开什么玩笑?不去…”   “你给我加三倍工资我也不去,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伺候她…”   “你烦不烦人?不要拿带薪休假诱惑我,挂了。”   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随手丢到了床上,蒙上被子,想继续睡却再也没了睡意。   想到一会儿要跟小姐妹去CBD购物,乔允姝掀开被子下了床,洗完澡又化了妆,喷了防晒喷雾,目光瞥见架子上那件防晒服。   一想到被人穿过,还是顾总那位菟丝花,乔允姝本来不想再穿。   但看着手机上的高温预警,她还是伸手拿了过来,随手抖了抖就要穿上。   下一秒,地上掉出来一张名片。   乔允姝蹲了下来,昏暗的卧室里,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打在她的睫毛上。   盯著名片上那两个字,女人卷翘的睫毛缓缓一眨,目光变得空洞。   沈彻……   于是,下午两点,本该出现在核心商圈血拼的乔秘书,拉着一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踩在了紫澜苑青石板的小路上。   与此同时,褚音窝在懒人沙发里看着电影,有一个镜头,性感女主角抓着钢管大跳热舞,惊的她头皮发麻。   别墅大门铃声忽然响起,褚音水眸一亮,忙小跑着迎了上去,待看清来人后,呆了呆。   她怎么来了?还拖着个箱子…莫非…   果然,只要是郎君的女人,便会住进这里,连大门密码都告诉她了。   之前在跑车上,两人便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褚音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不友善的态度。   她暗叹一声,罢了,同一屋檐下,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便先退一步,主动示好吧。   “姐姐,我来吧。”   褚音脸上挂上一抹无害的笑,迈着小碎步迎了上去。   再怎么自我说服,表情却还是掺杂了几分勉强,这落在乔允姝眼里,就是故作姿态,茶里茶气。   “请别乱喊。”   乔允姝撇了撇嘴,声音礼貌却清冷,刚想自己提箱子,已经被褚音接了过去。   却不料那箱子又大又重,等她终于吃力地登上最后一个台阶时,手上忽然竭力,箱子不受控制地摔到了地上,琳琅满目的衣服哗啦滚落的到处都是。   “对不起对不起……”   褚音涨红了一张脸,顶着对方气急败坏的视线,开始手忙脚乱收拾箱子,那慢吞吞的动作看的乔允姝愈发火大。   二楼的走廊很长,有三个房间,一想到郎君过来时,会有两种选择,褚音心里便莫名的不痛快,却又无可奈何。   自古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她仅是一个外室…   为了不给自己添堵,她与她最好择两端而居,这样郎君去找对方行房事时,也不用让她撞见,免得尴尬。   “乔姐姐,我住东厢,你便住西厢房吧,那边视野更开阔些。”   对于她文绉绉的措辞,乔允姝不甚在意,也不挑剔,拉了箱子便进了西边那间卧室。   见她开始整理行李箱,褚音不好随意碰对方的私人物品,便立在门框边上,心里却想着,若第一天不打开僵局,以后可如何相处……   两人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   想了想,褚音决定夸赞她两句,但愿她能接收到自己的善意,哪怕心里膈应,仅维持好面上的和谐也是好的。   “乔姐姐的妆容甚为精致,不似我,每日素面朝天,手脚笨拙,也不知该如何讨好郎君…”   乔允姝心里一堵,她说这话时,能不能先自己照照镜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褚音那张脸确实不施粉黛,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一看就是底子好,怪不得有资本拿皮肤这事儿酸她…   还说什么不知如何讨好?   如果之前她没见过那两大骨棒,还不知她手段这么高,怪不得把顾总迷得不要不要的。   真是能装…又没人跟她抢顾总…   想到沈彻那张名片,乔允姝手指一顿,状似漫不经心地套话:   “那人,他为什么要给你他的号码?”   号码…   指的是郎君写在她掌中的那串数字吧?   没有那串数字,她连门都进不去,想了想,褚音实话实说:“为了安置我。”   安置她?   见她过得不好,打算为她铺路是吗?   乔允姝抿了抿饱满的红唇,心里发酸,没一会儿,又自虐地发问: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褚音想了想,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他救了我,我便跟了他,相识并不久。”   “那…你们多久约一次?”问完后,她呼吸不经意凝滞。   约?何为约?   褚音思考着,想必是相约会面的意思吧?   郎君前日才来过呢,可这话说出来不是给对方添堵么…还是委婉些吧。   于是,她双颊泛起潮红,搅动着手指,可眼底的那分喜悦却掩盖不住。   “他不来寻我,我便见不到他,每次都是他主动…”   “够了。”   听到这儿,乔允姝心烦气躁,猛地扣上了箱子,再也维持不了礼貌了,看褚音的眼神凉飕飕的,还隐隐泛酸。   分明过去这么久,她都忘记他长什么样了,但如今一提起来,那男人的脸却忽然鲜活起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心口像塞上了一团棉花,真想不到,那么老实的男人居然也会变。   沈彻他…   竟然有了床伴…… 第二十三章 情侣款   夏天气温本就高,到了傍晚,女孩子们吃得普遍少,乔允姝接过外卖,拿出一盒千岛酱拌的蔬菜沙拉和一瓶排毒美白的酵素。   她晃了晃,打开瓶盖儿将液体倒进玻璃杯,便把外包装丢进垃圾桶。   这两天大姨妈来不能喝凉的,于是放在桌上,想着等顾总过来测试完软件再喝。   视线向外一瞥,就发现一道颀长玉树的身影立在大树下,乔允姝疑惑,既然来了,顾总怎么不进来?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荷花池里,褚音划着个破破烂烂的小船穿行在荷叶间,而顾衍不知何时站在岸边的大树下,就那么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碧绿的荷叶大片大片的,杆子支得老高,褚音身着米白色连衣裙,乌黑的头发编成了一个粗粗的麻花辫子垂落在一旁肩膀上,耳朵上别了一小朵粉嫩的花苞,俏生生的。   一抬头就对上了男人幽暗深邃的睫羽,褚音小脸一红,连忙将小船靠了岸,抱起船上的东西,踉踉跄跄踩着泥巴上来了。   “你来啦。”褚音抿了抿小嘴儿,微微垂下头。   那晚,没说上几句话郎君便匆匆离开,褚音心里一直惴惴的,如今他忽然出现,她眼里就忍不住地发光。   等她靠近,顾衍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三根婴儿手臂粗的莲藕,那双小脚上全是污泥。   见旁边有一口水缸,顾衍拾起地上的水瓢,舀了一瓢水递了过去,示意她冲一冲脚去。   褚音眼神怔愣愣,盯着那瓢水,一张小脸越发的粉嫩。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难道他是这个意思?   褚音心里这么想着,一颗心忽然砰砰砰跳了起来。   然而,刚进别墅,顾衍上了楼梯,左转径直走进了乔允姝的房间。   褚音长睫一颤,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抱着三根藕便进了厨房,一边用刀削皮,视线不自觉转向二楼左边紧关着的房门。   天还未黑,郎君便来找乔姑娘了,她果然盛宠……   将莲藕洗净切段儿,又将提前剁好的肉馅儿取了出来,两片莲藕夹着肉馅儿,厚厚地裹了层蛋液,便放入七分熟的油锅,炸至金黄,捞出。   看着锅里金灿灿的藕盒,想了想,褚音捞出十个形状好看的放进白瓷碟,端着托盘送了上去。   站在门口,刚要敲门,里面便传来奇怪的声响。   褚音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她将耳朵悄悄贴上了门板。   “速度怎么样?”   “有点慢。”   断断续续的对话听得褚音瞪大了眼,连忙捂住了小嘴,才堵住了嗓子里的惊呼声。   天还没黑,他怎的便与乔姑娘做那事……   褚音涨红了一张脸,有些不是滋味儿,端着托盘,重新下了楼。   此时,乔允姝房里,顾衍与她面对面坐在办公室桌两端,桌上摆着两台电脑,开始测试新研发的软件。   “速度有待提升,编码的底层逻辑可以再简化一下,下周例会上,你再做个详细的报告。”   “好的,老板。”   乔允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这大周六的,老板居然亲自找上门和她谈工作。   平时就算再急也只是通过邮件联系,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狐疑地看过去,就见老板透过落地窗向外看去,果不其然,找了一会儿,便找到那个小女人的身影。   这陷入爱情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人家收个衣服,都得盯着她看半天,乔允姝啧啧称奇。   大片草地上,两棵大树间挂着一根结实的晾衣绳,见天要下雨了,褚音将晾晒的东西全部收了进来。   坐在沙发里,褚音一件件叠着衣服,突然发现乔允姝的一件破洞牛仔裤。   想了想,她拿过了针线篓,将那破着洞的裤子一针一针缝了起来,心里想着乔姑娘看着衣服多,平时却是简朴的。   思绪不自觉飘远,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声音,不知不觉想着心事,没一会儿,破洞牛仔裤的七八个大洞全被缝上了。   见茶几上摆着一杯绿油油的东西,她随手拿过来闻了闻,酸酸的,像是已经馊了。   这大热的天,果汁放在这儿不一会儿就会坏掉,乔姑娘真是太不小心了,可别喝了拉肚子。   于是,乔允姝一推开房门,就见一楼那个小女人正把她的酵素倒进水池里。   “喂!”   乔允姝噔噔噔跑下楼,还没等问酵素的事儿,就发现自己那件绝版的牛仔裤被缝了七八个补丁,顿时头顶冒烟。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干的你…你……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   乔允姝这边气得脸红脖子粗,发现褚音正对着大门口发呆,她还要再说,对方已经小跑着追了上去。   “郎君,且慢!”   顾衍停下脚步,一回头就见她气喘吁吁,提着裙摆跑了过来。   站在他面前,褚音却有些大脑空白,幸好她随身揣着他的东西。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将他那块被冲刷得增光瓦亮的手机递了过去,脸上挂着一抹羞答答求夸奖的笑。   “郎君之物,甚是珍贵,可要收好。”   两只白嫩的小手捧着他的手机,经过一路小跑,她一张小脸热的红彤彤的,眼睛亮晶晶,似乎在向他邀功。   顾衍低低轻笑出声,微微颔首,也没留下只言片语便转身上了车。   车厢里,小周盯着眼前不知遭遇了什么的手机,有些为难。   “老板,这一看就是进水了,屏幕也有损坏,修应该修不好了,干脆换一个吧。”   顾衍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想到那丫头要回来了,又是好久不见,也该送份礼物。   没一会儿,车子驶出了别墅区,后座又传来男人清冽的嗓音:“买两部。”   小周秒懂,勉强憋住了笑意,恋爱中的男人就是和平时不一样,他家顾总也不例外,有什么东西都想着分给另一半。   这么想着,将顾衍送回公司后,小周就自作主张下单了两部情侣款手机。 第二十四章 生涩的壁咚   褚音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见顾衍已经坐进了车里,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发现乔允姝正坐在沙发上办公。   略一犹豫,她拿起旁边打到一半的络子,慢吞吞磨蹭了过去,在对方几米处坐下。   乔允姝抬睫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再次低下头打字。   空气里响起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褚音手上忙活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好奇地看过去。   余晖透过玻璃照了过来,打在乔允姝美艳的侧脸上,令她的表情显得有点儿严肃。   她做着褚音完全看不懂的事,褚音却觉着她在发光。   还记得顾衍看乔姑娘的目光,那不仅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更像是将军看士兵的欣赏。   褚音迷茫了,自小额娘教她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只管伺候好夫君便是。   哪怕到了大官家里,她学那些东西也只是为了生存,并没有真的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而,现在看着专心投入做事的乔允姝,褚音惊觉也许在这个世界,她也能为了自己而活。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乔允姝皱眉,抬头看了过来。   “他已经走了,你杵在我这儿干什么?”   褚音一怔,问出了心里一直好奇的问题:“郎君他…身体可是不好?”   她虽没有经验,但以前总听府里的大婶们讨论那铁铺二麻子、卖猪肉的老王、棺材铺的郑大叔…他们是多么多么的厉害,馋的大婶们三天两头往人家里跑。   哪怕被那些男人家的婆娘们拿大扫帚追的四处逃窜,却还是乐此不疲。   据她们说,那些人动辄半个时辰,有的甚至一个时辰,郎君怎的没一会儿便歇了?   闻言,乔允姝点了点头,老板最近忙着收购案的事确实脚不沾地,抽空还要过来看他的小情儿,确实挺累的。   见她点头,褚音心里凉了半截,心里颇有点儿遗憾。   看来这辈子,她也尝不到大婶们说的上天的滋味儿了,也罢,那种事也不是非有不可。   顿了顿,褚音又发问:“像乔姐姐这般的…嗯…心腹之人,郎君身边想必是不少吧?”   乔允姝想了想,公司里上千人,只她认识的员工就有上百,然而能在老板眼前排得上号的却是不多,她勾了勾红唇,揶揄道:   “嗯哼,不说佳丽三千吧,十多个也是有的。”   除了她和楚流涟,还有董事会那几个老不死的,其他人估计顾总连名字都记不住。   褚音瞪圆了眼,看乔允姝的目光仿佛在看女战士,能在这么多女人中脱颖而出,属实不易,想必乔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   许是这小女人的目光过于敬佩热切,令乔允姝想起了刚入职时,经过层层选拔淘汰,拼命熬夜加班的日子,她也不由自主敞开了心扉,叹了口气:   “我刚开始也不适应,后来慢慢的,只要他一个眼神,我就能明白他的需求,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习惯,他想不到的,我就要替他想到。”   这就是秘书的使命啊,乔允姝不由为自己唏嘘。   “乔姐姐服侍郎君辛苦了。”   “嗯哼,谁让他是衣食父母呢?”   两人鸡同鸭讲闲聊了几句,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一个看屏幕打字,另一个低头打着络子,一时间气氛竟也和谐。   良久,旁边的女人一直没动静,倒惹得乔允姝好奇地看了过去,金灿灿的夕阳落在她身上,为她本就柔和的面孔开了一层滤镜。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做皮肉生意?   乔允姝好奇问:“你…做这个有多久了?”   褚音低头看了下手上的活计,回忆起以前的事,嘴角弯了弯,声音又柔又甜:“从十四岁便开始了。”   幼时,她出身名门,这些绣花的粗活儿轮不到她做。   后来卖给大官家也过了阵苦日子,为了贴补家用,她便跟着伺候她的嬷嬷学起了针线。   渐渐,也承接到了她的独门手艺,练出一手独道的绣技。   “……十…十四岁?!”   乔允姝吃了一惊。   十四岁时,她还在奔跑在篮球场上,和同学们打打闹闹,而她居然已经……   “那,你的父母呢?”   “娘亲自幼早逝,父亲……进大牢了。”   乔允姝蹙眉,原来原生家庭就很不幸啊,她爸爸居然犯事进了监狱,怪不得她的三观扭曲了…   “那之后呢?”   “之后,我便被卖了。”   见她谈起这些神色平静,乔允姝抿了抿唇,这得是经历了多少惨痛,才能沉淀出这种麻木的状态?   怪不得她说沈彻救了她……   从那种境地将她带了出来,也确实是救她于苦海。   这么想着,乔允姝心里生出一丝同情,看着她文文静静的,本质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   “以色侍人,焉能长久?这个道理你懂吧?”   顿了顿,她试着劝说她改邪归正,想让她意识到思想的偏颇,不能只依靠男人。   于是,乔允姝颇有点儿语重心长:“你要知道,幸福的主动权要掌握在我们女人自己的手里。”   主动权?   良久,褚音缓慢地眨了眨眼,乔姑娘说得对,未来的命运确实是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郎君不理她,不与她亲近,那她便要主动出击!她要抱紧他的金大腿,万不能让他弃了她!   如此看来,圆房的事还是要提上日程…褚音暗戳戳下着决心。   于是,第二日,顾衍再来找乔允姝商量工作时,刚踏上二楼,便被等在楼梯口的小女人一把拽进了房间。   门砰的一声关上,顾衍被抵在了门板上。   “你干什么?”   他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女人,脸蛋红扑扑的,细白的手臂撑在门板上,红着脸做了个别别扭扭的壁咚。   “郎君总不来我房里,免不得被说厚此薄彼。”   小女人板着一张脸,唇瓣抖啊抖,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顾衍轻笑出声,拉开她的手,走到一边坐在了椅子上。   见桌上有绿豆水,他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喝了几大口,空调口的风送了过来,吹散了他背上的一层汗。   本不算大的卧室,忽然充斥着男子清冽的冷香,对方神色自在,褚音反而局促起来,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瞬间土崩瓦解。   “郎…郎君,我做了夏衫,你可要试试大小?”   说着,她双手捧来一件白衣,干净的纤尘不染,叠的工工整整托在手上,顾衍挑了挑眉,伸手接了过来。   几分钟后,顾衍从卫生间出来,走到穿衣镜前转了转,感觉自己在拍古装剧。   柔软的棉布穿在身上很舒适,肩膀处的尺寸却有些小,抬不起手臂。   显然,褚音也注意到了,她小脸泛红,小声喃喃:“目测恐有不准,再量量吧。”   顾衍点头,打开了双臂,等来的却不是皮尺等测量工具,而是小女人一双细软的小手。   拇指和食指伸展开比了个八字,一寸寸丈量过他的手臂,肩膀,胸口,最后以一个近似环抱的姿势虚围上男人的腰。   外面的光线透过玻璃打在她细白的脖颈上,白的隐隐反光,她低垂着头,低眉顺眼的,顾衍看得见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丰润的唇瓣。   头一次挨得这么近,褚音费了好大劲才保持理智,记下对方身长的数据,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忽然,她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收拢过去,猛地贴上男人带着清冽冷香的胸膛。   褚音心口一跳,耳边传来稳健有力的心跳声,一抬眼,就撞进男人幽暗深邃如夜般的视线,近在咫尺,吸引力放大了数倍。   她动了动唇瓣,嗫嚅出声:“你…唔……” 第二十五章 怎么,你很好奇?   昏暗的房间内,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褚音只觉心口像堵住了一块棉花,酸酸胀胀的,脑子晕乎乎的,有点儿找不到北。   一股电流从唇瓣相接处炸开来,再一圈圈荡开了涟漪,汇入四肢百骸。   心脏怦怦跳地就快无法负荷,她却舍不得推开他,手臂不自觉爬上了对方的肩膀,还一点点收紧。   屋内的气温节节攀升,褚音化被动为主动,将顾衍死死锁在门板上,她攀附着他,如一株藤蔓攀附着大树,想要汲取依靠与力量。   以前她从未接过吻,竟不知这事如此的舒坦,后院扫地的大婶们说的果然没错…   交织的滚烫呼吸中,顾衍缓缓睁开了眼,垂眸看了下来,眸光里一片清明。   小女人鸦黑纤长的睫羽如同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的。   脖子上还吊着她的手臂,脸上时不时会感受到她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夹杂着一股桃子的香甜。   察觉男人停了下来,褚音睁开眼,白皙的脸颊上早爬上了一抹粉,水润的眼睛看向他,带着丝困惑和迷离。   “郎君……”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笑声,听得她耳根发麻,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视线默默在空中交织着。   渐渐,褚音被他寒潭般的眸子吸了进去,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与他越贴越近,然而下一秒,手机震动声响起。   胸前的衬衫已经被小女人拽得皱巴巴的,她带着香气的呼吸,零零碎碎还吹拂在耳畔,顾衍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勾了勾唇,哑声道:   “我接个电话。”   说着,他走到大床边坐下,滑开了屏幕,余光瞥见那她慢慢吞吞蹭了过来,在他身后站定。   两只柔软的小手爬上了他的肩膀,开始一下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顾衍长出一口气,暗想着就这么养着她倒也不错,比他们家“肉粽”有用的多。   半晌,他挂了电话,拉下肩头的那双小手,猛地一拽,将她带进了怀里,褚音猝不及防,一个踉跄便跌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腰。   大夏天的,鼻尖却没有半丝汗味儿,清清爽爽的,令她不由想起在大山中,他也是这么抱着她走了一路。   旁边放着把大蒲扇,褚音随手拿了过来,不影响他打电话,乖顺地坐在他膝头,一下下为他打着扇。   顾衍眉宇间透着疲惫,清凉的风送了过来,紧蹙的眉头平缓了下来。   见状,褚音柔声喃喃:“郎君,生意可是有何不顺?”   昏暗中,小女人一双浅眸亮晶晶的,如夜空坠入漫天繁星,气质干干净净,完全不像一个探子。   顾衍眸光一黯,把着她的腰往怀里拢了拢,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道:“怎么,你很好奇?”   未听出他弦外之音,褚音歪了歪小脑袋,笑眯眯看向他:“凡事憋在心中并不好,郎君若愿说,褚音便洗耳恭听。”   空气一静,男人胸腔里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   顾衍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一撮头发,淡淡道:“是有点儿事儿,最近,顾家的股价要跌了…”   接着,他陆陆续续同她讲着公司机密,一大串陌生名词听的褚音云里雾里。   但为了不被郎君看扁,给他留下一个花瓶的印象,褚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素白的小脸满是严肃,听的很是认真。   顾衍眸光一闪,果然…   他将怀里的女人颠了颠,从期货行情,讲到了大盘…她一边慢悠悠打着扇,一边努力消化着他话语中的信息,恍惚中,褚音似乎明白了些。   “骨市”…郎君家定是开肉铺的。   “骨价”要下跌…那便是大骨头的价格卖不高?   果然,这年头,谁家生意都不容易。   于是,第二天,褚音出了门,决心为自家郎君的事业添砖加瓦,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作为她的保镖,乔允姝亦步亦趋跟着她,领着她进了商场。   两人站在扶梯上,乔允姝发现这女人对那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衣服瞧都不瞧上一眼,径直走向了卖肉的铺子。   抬头一看,那肉铺子上悬挂着一个牌子,上面五个大字:顾家牛骨棒。   超市里人群熙熙攘攘,一小时后,购物车里堆满了二十多斤大骨棒、一小袋儿姜,和一把嫩生生的小葱,乔允姝呆了呆。   拎着这么多东西,两人也无心逛街,回程途中,乔允姝去上卫生间,褚音就等在原地。   不起眼的角落里,褚音坐在长椅上,观察着周围行色匆匆的人,她心底那种想找点事儿做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正思忖着,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褚音一眼便认出,那是上次在花船上,那个穿着大红裙子的妖艳老鸨。   陈曼妙同小姐妹来商场买衣服,顺便下来超市买点水果,结了帐,一出收银台,就看见远处坐着的褚音。   小女人似乎也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对她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依旧是那副乖乖软软、毫无攻击性的模样,亭亭玉立坐在那儿,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大白莲。   呵…陈曼妙撇了撇嘴。   见她小脸红扑扑,还带着点儿婴儿肥,显然被顾总养的不错,陈曼妙心里不是滋味儿,面上却不显,主动上去攀谈: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肉?大夏天的,不腻啊?”   闻言,褚音只以为她想讨些肉,类似这种嘴上说一套,其实话里有话,她见得多了,后宅妇人互相挖苦的小把戏罢了。   于是,褚音笑着拎起一袋子递了过去,想到郎君家肉铺子卖肉生意不景气,语气便带上了一两分凝重:   “顾家骨价要跌了。”   正巧,乔允姝从卫生间出来,褚音来不及同陈曼妙细说,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两道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陈曼妙呆愣在原地。   “顾家股价要跌了?!”   这女人该不会以为她还是她的上级吧?怎么有什么消息都汇报给她?   真是没有脑子啊……   陈曼妙眼珠转了转,决定将这个消息透给林总,又能讨到一笔不菲的好处。   于是,她掏出手机,点开了通讯录,嘟嘟几声,那边便接了起来。   “喂,林总,有个重要的消息要不要听?   没空啊,那算啦,看来顾氏的魅力还不够吸引你……   哎呀又有空了啊?呵呵,那你晚上来我家接我?” 第二十六章 又来了一个   三天后,总裁办公室。   楚流涟拿着最新的数据风风火火冲了进来,笑的嘴巴都合不拢:   “哥,那帮孙子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一股脑把股份全抛了!啊哈哈哈哈……”   顾氏的股份中,除了几个大股东,还有四分之一落在某些散户手中,大部分是林家的人。   一直想收购他们手上的股份,这帮人却坐地起价,甚至死活不同意。   然而,今天数据却显示了他们全部割肉抛售,实在是匪夷所思。   闻言,顾总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埋头工作,手上的钢笔刷刷签着文件,神色依旧淡淡的。   半晌,他才放下了笔重新看向他,挑了挑眉:“下一步,知道怎么做吧?”   “当然是推出新产品,营销部跟着造势,借机把股价哄抬上去,气死林家那帮瘪犊子!”   “知道还不去?”   “哦。”   楚流涟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又猛地窜了回来,一双桃花眼透出了丝丝迷茫:   “不对劲儿啊,他们抛出的时间都差不多,就像是有人提前通知他们一样……”   顾衍合上电脑,勾了勾唇:“那就当是有人吧。”   “谁这么好心眼?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下一秒,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楚流涟拿出来一看,是一份航班信息。   他抬头看向办公桌后的男人,狐疑道:“让我帮你接人啊?谁啊?”   “春荷。”   楚流涟扑哧笑出声,一双桃花眼里沁满了戏谑,语气轻佻:“哎哟,小土包子回来啦?”   见顾衍不悦地瞪了过来,楚流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又不是你亲妹,还护着呢……   老板椅滑开了很远,顾衍站了起来,将外套搭在臂弯上,合上电脑便往外走。   “这么早,你干什么去?”   “下班。”   楚流涟一呆,这才四点啊,工作狂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转念想了想,嘴角忍不住上扬,看来家里有人等就是好使啊……   小周司机敏感地察觉,今日车内的氛围很是轻松。   车窗开着,夏日的风涌了进来,顾衍手肘搭在车框上,目光看向华灯初上的夜景,黑眸里划过一丝暗芒。   她果然给林家传递了消息。   忽然,他转过头来,开口询问:“那只手机包装好了?”   小周点头如捣蒜,手上稳稳打着方向盘,心里暗暗得意。   他早就知道另一个是送给顾总女朋友的,下单时,他不仅选了情侣款,还特意购置了一款布灵布灵的粉色手机壳,不动声色拍上了一记马屁,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想到顾总和女朋友同时拿着一蓝一粉两部手机,小周也不自觉嘴角上扬。   毕竟,老板女朋友开心啦,老板也会跟着开心嘛。   于是,顾总刚一进卧室,褚音就眼尖地发现他手里拿着个礼盒,橙黄色缎带配黑底包装纸,显得很高大上。   褚音心里一美,一双水眸瞬间晶晶的,眨巴眨巴看向他,郎君这是给自己带了礼物呢……   外面红霞漫天,夕阳的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打在窗台的多肉上,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如同她美丽的心情。   顾衍将外套脱了下来,一抬头,就发现小女人看向他的目光格外温柔缱绻,他随手将那礼物丢在了桌上,走过去看她绣的什么。   他不主动送,褚音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偷偷瞥了眼那精美的包装盒,就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脸上还挂上了一抹舒心的笑。   须臾,她落下手上最后一针,偏过头将线头咬断,迈着小碎步踱了过来,双手捧着那只荷包递了上去。   墨绿色的缎面上,绣着一个模样奇怪的动物,四周点缀着精美的暗纹。   乍一看并不明显,但在明亮的光线下,却看得出是祥云图腾,荷包下方坠着几颗琉璃珠,繁复华丽又不女气。   “郎君,可是不喜欢?”   “没有,很精致。”   褚音嘟起小嘴儿,满脸写着不相信:“那郎君为何不佩戴在身上?”   顾衍指尖摩挲着上面细腻的针脚,有些哭笑不得,这绣工再精致也是个荷包,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要系在身上?   然而,对上小女人清澈的浅眸,鬼使神差的,顾衍还是低头摆弄着腰间的带子。   不一会儿,那双柔软的小手忽然凑了过来,接过棕色的绳子。   “这是貔貅,只进不出,招财进宝。”   她嘴里轻声喃喃,灵巧地在他皮带上打了个结。   渐渐,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凑了上来,同她细白的柔荑纠缠在一起,褚音呼吸一滞,那种陌生的酥麻感又冒了上来。   她微微抬起头,瞬间陷入了那双幽暗深邃的眸子,心尖微微一颤,忍不住凑上去轻吮了下男人的唇瓣。   顾衍一怔,眼尾带上了一丝笑意,一只手环在她腰间,另一只顺势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厮磨。   细密的呼吸来回交缠着,小女人睫毛颤了颤,亲了好一会儿,耳边响起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既然主动了,还害羞?”   果不其然,怀里的小女人脸上蹭地窜上了一抹红霞,他最近迷上了逗弄她,见她羞恼,他就莫名的愉悦。   然而,他的头刚向后仰了仰,试图拉开距离同她讲话,那人又磨了上来,耳畔响起她轻轻细软的气音:   “别走…郎君别走……”   顾衍眸光一暗,被她叫得心里莫名的燥,不再控制重重吻了上去。   就在双方都有些情不自禁的时候,外面的门铃响起,两人停了下来,褚音小脑袋埋在他怀里,脸上热的快蒸熟了,才想起刚才自己的举止孟浪了。   可…郎君亲的她着实舒坦…   顾衍低低笑出了声,牵着她下到一楼,大厅里,楚流涟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玩儿游戏,旁边的单人小沙发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五官秀美,一双杏眼大而圆,皮肤却略有点儿黑,穿着一件格子衬衫配牛仔裤,浑身带着丝朴实的乡土气息。   闻声,女孩抬头看了上来,扬起一抹明媚的笑,脆生生开口:“衍哥哥,我回来了。”   顾衍点点头,走过去揉了揉她略显凌乱的头发。   然后,在褚音怔愣的目光中,将手里那个礼盒就这么递了过去,低声道:“升学快乐。”   闵春荷喜滋滋接了过来,当着大家的面便拆了包装,露出了小周精心装扮过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惊呼。   “真漂亮,谢谢衍哥哥。”   亮晶晶的手机壳很讨女孩子喜欢,巧合的是,这手机与顾衍那部除了颜色,其他几乎一模一样,显然是情侣款。   顾衍不知小周的心思,以为是巧合,就不甚在意点了点头,没过多解释,可落在旁人眼里就是默认了。   闵春荷生在山区,从小被顾家资助,除了物质上,顾家对她的照拂并不多。   幸好她自己争气,以省状元的成绩考上了京都最好的大学,这次飞过来,是为了准备九月份开学。   “住酒店不安全,开学前你就住在这儿,缺什么就说。”   “嗯嗯!”   顾衍交代她几句日常,一回头,就见身后的小女人委屈巴巴看向他,一双水眸漫上了大片大雾,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令她受委屈了。   顾衍一怔,张了张嘴,还不等开口,褚音已经避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去。   从郎君进门起,她便在期盼着,如今心心念念的礼物却落在旁人手中,褚音抿了抿唇,无意识低搅动着袖子,心里闷闷的。   怎么又来了一个……   ……衍哥哥?   她都没如此亲密地喊过郎君,他…他究竟还有几个相好的…… 第二十七章 谁惹你生气了   乔允姝下班回来,惊讶地发现顾总居然没加班,见众人都在,她简单打了声招呼便点了份外卖。   不一会儿,茗香居的套餐送了过来,五荤五素配两汤,食材新鲜,卖相好看不油腻。   顾衍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安静垂眸吃饭。   奇怪的氛围令三个女人吃得食不下咽,只有楚流涟时不时点评这道菜品不够火候,那道做得有待改进。   菜肴都是美味珍馐,然而吃到褚音嘴里却味同嚼蜡,她心里藏着事,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饭后和众人坐了一会儿便上了楼。   关上门后,她才悄悄舒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拿起未完成的绣花样子,开始一针一针绣着,脑子里乱哄哄的没个头绪。   下一秒,指尖一痛,暗红色的血珠渗了出来,褚音蹙了蹙眉,含住了那块伤口,目光呆愣愣的,长长轻叹了一口气,忽然什么也不想做了。   渐渐,门外旋梯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褚音连忙站了起来,迈着小碎步踱到门边,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已经到了二楼,顿了顿,又向着反方向渐行渐远。   下午才与她这样那样,他竟还是去了乔姑娘房里,刚才的闵姑娘都抢不走乔姑娘的宠爱,乔姑娘果然有手段……   褚音捶了捶有些发僵的肩膀,拿了浴袍便向浴室走去,打算痛痛快快洗个澡,忘却心中的不快。   咚咚咚,门板传来了有规律的三声。   褚音忍不住眉眼弯了弯,忙小跑了过去,打开门,笑意就凝固在了脸上。   闵春荷站在门外,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又黑又亮的眼睛满是友善的笑意。   “褚音姐,我能进来吗?”   褚音一怔,侧了侧身子放她进来,拉了把椅子请她坐下,又从小几上提了茶壶,为她斟了杯茶水。   “闵姑娘,找我有何事?”   “褚音姐不必那么客气,叫我春荷就好啦。”   卧室里充斥着不知名的花香,淡淡的很好闻,家具款式简单,大床上面吊着的五颜六色的帐篷却看得闵春荷眸光一亮。   “好漂亮的帘子,褚音姐,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褚音微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背挺得笔直,礼貌问:“闵姑娘可是有事?”   她身上透着淡淡的疏离感,轻易便被闵春荷敏感地捕捉到。   闵春荷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那只粉红色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轻轻向前一推。   “这款式我用着不合适,特意给你送来的。”   褚音刚要拒绝,手就被她攥住,闵春荷将手机放在她手上,又将她的手指合拢,握了握,脸上挂着毫无芥蒂的笑。   “褚音姐,你长得真好看,怪不得衍哥哥这么喜欢你。”   这话倒是不假,刚才在楼下,闵春荷就发现顾衍时不时会在众人中寻找褚音的影子,虽然只是淡淡一瞥就收回,但对于他来说,这个女人是特殊的。   褚音呆了呆,没想到她就这么大剌剌把话挑明了,竟如此直白,仿佛毫不在意郎君看向别的女人。   “你……”   “褚音姐你不要误会,顾家对我有恩,衍哥哥更是把我当妹妹,他只是我哥,仅此而已。”   闵春荷双手撑在椅子面上,晃了晃两条小腿,一脸的俏皮,对着褚音眨了眨眼:   “所以这情侣手机我可不配用啊,哈哈哈还是留给你吧。”   “不合适,你若给了我,你便没得用。”   闵春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从兜里拿出另外一只手机,这只外壳磨损较严重,没有另一只精美,显然用了有些年头了。   然而,她却很珍惜,按开了屏幕,指尖下意识摩挲着屏保,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见她一副红鸾星动的样子,褚音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瞥了眼屏保上画着的小人儿。   那小男孩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嚣张而凌乱,萌哒哒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谁了。   褚音彻底放下了心防,认真请教手机如何使用,闵春荷怔愣了一秒,便耐心地为她讲解起来。   本以为她与自己一样来自山区,不会用手机也正常,但她却慢慢发现,有些汉字她竟然也不认得。   不认字?难道她很早就辍学了?   褚音听得很认真,却发现对方安静了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丝疑惑和好奇。   “你…你不识字?”   闻言,褚音大大方方笑了笑,心下了然,将与乔允姝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对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毫无意外的,闵春荷误会地很深,眼眶渐渐潮湿了,脸上流露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   她紧紧抓住褚音的手,声音带着隐隐的哽咽:“褚音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我都有空。”   褚音笑着点了点头,忽然福至心灵,抿了抿唇,柔声问:“乔姑娘她和你哥……”   闵春荷欲言又止,她知道她在问什么,乔秘书跟在衍哥哥身边这么久,保不齐也对他有心思。   但他的私生活她无权干涉,也不方便发表见解,这么想着,脸上便透出几分为难。   褚音本就在观察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暗暗苦笑,春荷是她误会了,但乔姑娘却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天隔着门板,她明明自己也听到了,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空气一静,闵春荷不便久待,刚起身,手却被拉住,那只粉红色的手机又被塞了回来,耳边传来小女人轻软的嗓音:   “春荷,你的心意我领了,此乃郎君赠予之物,万不可随意转赠,切记。”   闵春荷怔了怔,收了回去,心里免不得高看了她一分。   送走闵春荷后,褚音舒心地长出了口气,顿觉浑身神清气爽。   原来她并不是郎君的女人而是妹妹,小声哼着小曲儿进了浴室,衣服脱到了一半,卧室门又被敲响。   瞥了眼茶几上那只旧手机,褚音心下了然,这是落下东西了。   然而,当她拧开门把手,脸色又是一僵,竟是顾衍站在门外。   阴影中,男人颀长高挑,一双黑瞳静静看向她,隐隐带着丝笑意。   他刚去了乔姑娘房里,却又过来找她,郎君怎的如此多情…   这么想着,褚音有些不是滋味,不情不愿地侧了侧身子放他进来,澡也不洗了,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便坐在一旁绣花。   见状,顾衍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指尖勾起一个茶杯,自顾自倒了杯水。   喝到一半儿,才发现小女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热络地凑过来为他捏肩捶背打扇子,顾衍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   “谁惹你生气了?” 第二十八章 你抢了我的葡萄   明知应立即回复郎君,若不应答便是极其失礼的,可不知怎么,褚音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气氛慢慢变得尴尬,顾衍轻咳一声,见她依旧不理自己,索性也不再理她,自顾自躺在躺椅上闭眼假寐。   见状,褚音捏着绣花针的手都僵了,她偷偷睨了他一眼,嘟了嘟粉唇,心乱如麻。   顾衍闭着眼,听力却格外灵敏,他听得见小女人窸窸窣窣摩擦布料的声音,然后,她悄悄靠了过来,站在他旁边却不吱声。   半晌,一只小手扯上了他的衣摆,轻轻摇了摇。   顾衍强行压下将要上扬的嘴角,依旧面无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小女人带着哽咽的哭腔。   “郎君……”   褚音委屈巴巴看向他,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心里也开始犯倔。   她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刚要转身离开,腰上就是一紧,一只大手将她揽了过去,牢牢按进了怀里。   心跳快得快要跳出嗓子眼儿,褚音却还是矜持地板住了脸,扭过头去,不吭声。   顾衍低低一笑,修长的手指捏过她的小尖下巴,将那张小脸转了过来,粗糙的指腹蹭上了柔嫩的面皮,动作轻柔地擦拭掉两道泪痕。   “没出息。”   男人故意压低声音的气音听得褚音更加委屈,金豆子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见她这样,顾衍也没不耐烦,随手拿过茶几上的一粒葡萄,慢慢剥着,渐渐紫色的外皮褪去,露出了里面绿莹莹的葡萄肉。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那粒嫩生生的果子凑到了自己唇边,一时间心头小鹿乱撞,她早顾不上生气了,小脸不受控制地泛上了一片红晕。   轻启唇瓣凑了上去,馥郁甜蜜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引爆了味蕾,甜得她心尖都在发颤。   眸光一转,就发现男人的手掌摊开在自己面前,僵在半空中,似是在等着她吐籽儿。   贴心的举动令褚音微微一怔,眉眼弯了弯,笑了。   接着,第二颗,第三颗葡萄也投喂了进去。   到了第四颗,褚音刚要张嘴,顾衍却将拨开的果实塞进了自己嘴里。   本想着会看到小女人恼羞成怒干着急的样子,却对上了一双带着促狭的水眸。   下一秒,那粉润的唇凑了上来,贴上了他的,夺了他的葡萄,嚼了嚼,咽了。   鼻尖充斥着她独有的幽香,她怔怔看向他,目光缱绻而温柔的像一团棉花。   两人贴着极近,女人馨软香甜的呼吸喷了过来,惹得顾衍眸光暗了暗,哑声开口:   “你抢了我的葡萄。”   男人的低哑的嗓音,又苏又撩莫名带着勾子,好听得不像话。   褚音头皮发麻,提了口气才红着脸回:“抢便抢了,你又奈我何?”   “得还我一个。”   闻言,褚音刚要伸手去够葡萄,手腕上却袭来一股大力,整个身子被一把翻了过去。   天旋地转,那男人压了上来,使劲儿亲她的小嘴,褚音条件反射地捶打了好几下他的后背,不痛不痒的。   捶着捶着渐渐就松了力道,与他纠缠在一起。   ……   良久,顾衍不情不愿地松开她,低垂下眸子,小女人眼里一片茫然,瞳孔似乎还颤了颤,令他忍不住想再狠狠欺负。   他缓缓靠近,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眉心,她的眼皮,一路向下,回落到她的唇瓣处。   褚音被吻得云里雾里,手指抓着他后背上的衬衫,紧了松,松了紧,忍不住喃喃喊道:   “郎君……”   “嗯?”   “郎君,郎君……”   小女人软趴趴的声音惹得顾衍喉结滚了滚,没忍住揉搓了她好一会儿。   忽然,耳边传来敲门的声响,怀里的小女人一张脸早已成了彤红的大虾。   他低低笑出了声,起身去开门,褚音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有些不敢看跟进来的闵春荷。   “褚音姐,我,我有东西落下了。”   闵春荷结结巴巴的,空气中异样的温度和荷尔蒙的味道,令她明白了刚才两人在房里干了什么。   自己怎么这会儿来打扰别人的好事?   一边懊恼,一边又忍不住睨了眼鬓发微乱,水目含情的褚音。   真美啊,难怪天还没黑呢,衍哥哥就把持不住,忍不住沉浸在了温柔乡中。   闵春荷一出门口,就看见不远处正向这边走来的乔秘书,手上似乎拿着什么报表,像是来找衍哥哥的,她连忙截住了她。   一边拉着她,一边往楼下走,嘴里念叨着:“来来来,乔姐,咱们一起去吃冷饮。”   “我姨妈来了,吃不了冰。”   “那咱就去吃火锅,菌菇或者番茄的,不辣,走吧走吧。”   说着,闵春荷强拉硬拽地把乔秘书拽到了楼下,乔允姝一脸的莫名其妙。   顾衍关上了门,一回头就见小女人已经换了套睡裙,嫩粉色的缎面衬着她像一只水嫩嫩的大桃子,十分鲜嫩可口,顾衍连忙挪开了视线。   想到手机,他还没有她的好友,于是低低道:“你手机给我。”   褚音呆了呆:“没有。”   顾衍扬了扬眉,心下了然,看来是掉进海里了,随即他有些疑惑:“这么多天你都没碰手机?很不方便吧?”   “还好,用郎君的便是。”   说着,她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对着一个软皮核桃就是用力拍,叮叮咣咣开始敲了起来。   顾衍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把夺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又碎了的屏幕,忍不住轻笑出声:   “……还真是奢侈。”   屏幕虽然碎了,却还能用,顾衍找到小周的通讯录,发过去一条信息。   【再买一部手机。】   小周收到信息后,有些困惑,才买了手机,怎么又要买?   难道之前送给女朋友的他不满意?   【好的老板,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比如功能、CPU、内存大小,或是外形…   其实这些数据他在挑选时已经选了最好的,可既然总裁的女朋友不满意,定然是有自己的需求。   果然,没一会儿,顾总便发来了信息。   【纯金外壳,屏幕耐砸。】   盯着聊天界面上的八个字,小周一脸茫然,同时又忍不住唏嘘。   果然,顾总宠女朋友宠到一定程度啊,纯金的话,这得定制啊,拿在手里不嫌沉吗?   硬的都能砸核桃了…… 第二十九章 五个亿   豪华酒店,空气中啪地一声脆响。   陈曼妙被打得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头顶传来男人带着怒气的咆哮声:   “你居然还有脸过来问我要钱?你知不知道你的假消息让我们林家亏了多少?!”   陈曼妙眼神呆了呆,嘴唇轻颤,刚要解释,林耀祖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推搡到了一边。   他坐在沙发上,将一叠文件摔了过去,纸张四散在空中,锋利的页面划在她脸颊上,把厚重的粉底刮开了几道印子,   “听说股价要跌,我们的人连夜割肉抛售,一夜之间亏了五个亿!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确定消息的确定性?陈曼妙你是在搞笑吗?!”   顿了顿,林耀祖越说越气,气得胸口上下不断起伏,芝麻大的绿豆眼恶狠狠瞪向她,脸色狰狞。   “五个亿!什么概念?把你卖三遍你也值不了这价!”   越看她越火大,林耀祖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嫌弃道:“滚滚滚,赶紧滚,再别让我看见你……”   良久,陈曼妙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眼泪浸湿了睫毛膏,黑糊糊黏在眼睑下一大片,看着脏兮兮的,她狠狠瞪了眼林耀祖的背影,不再解释,提着裙摆冲下了楼。   坐在楼下喷泉边,陈曼妙气得牙齿都在打颤,该死的女人,居然敢故意给她假消息…   她就奇怪怎么会有人那么笨,把这么好的消息透给她,原来是故意害她!   看着娇娇弱弱的可怜样,没想到心思如此狠毒,好一朵盛放的大白莲!   喷泉的水溅在了身上,脸上红肿的老高,火辣辣的疼,半晌,她抖着手掏出了手机,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几声,那边接了起来。   “喂,陈姐,好久没联系了啊。”   “升子,帮我去处理一个人。”语气凉飕飕的。   “呦,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咱们陈姐气得这么火大啊?”   “废话少说,开个价。”   两人言语交谈着细节,陈曼妙眼底划过一丝狠毒,冰冷的像一条毒蛇盯上了猎物。   某日,升哥两个手下在紫澜苑外面蹲点。   大树后,一个光头脖子上戴着条大金链子,穿了个白色老头汗衫,烦躁地挠了挠出油的后脑勺,郁闷道:   “这女人还出不出来了?咱们都等了好几天了,她怎么这么宅啊?”   另一个洋葱头左脸挂着一道长长的疤痕,他灌了口水,漱了漱口猛地吐在了草丛边,不耐烦瞪了他一眼:   “还能怎么办?想赚这份钱就得等。”   别墅里,乔允姝香汗淋漓地从跑步机上下来,一边走一边问褚音:   “天儿这么好,你不出门吗?”   褚音摇了摇头。   乔允姝用毛巾擦了擦汗,不甚在意地瞥了她一眼:“我上去睡一会儿,如果你想出门记得叫我,不要自己跑出去。”   既然拿了顾总的钱,保护她安全这点事儿还是得办妥。   见她乖顺地点了点头,乔允姝上了楼,心想这女人可真耐得住性子,绣个花都能绣好几个小时。   想当年她尝试十字绣,被扎得满手是洞,这女人也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有做手工的爱好。   也是,论模样,这女人虽不俗,却也算不得国色天香,可能就是这份纯真才把自家老板迷住了吧。   炽热的阳光照得人皮肤生疼,褚音从包里掏出遮阳伞,打开了撑在头顶,慢悠悠晃到了别墅大门口,才掏出了手机。   前几日,郎君送给她一块黄金板砖,欢喜得她爱不释手,恨不得每天摆弄,遇到不会的就去请教闵春荷,渐渐也熟悉了起来。   褚音看着屏幕上间距并不远的两个小圆点儿,唇角勾了勾,眉眼间透着愉悦。   粉色的小圆点儿是她,蓝色的是郎君,看着两个小圆点儿越凑越近,她心里便无比欢喜。   心情好,就连钻入胸腔的空气都透着丝甜味儿,褚音迈着小碎步出了小区大门口,并未发现大树后蹲着两个混混。   “格老子的,可算等到她了,蹲得我腿都麻了。”   “废什么话,快跟上去。”   两个混混尾随而上,怕被发现,就装作路人的样子不前不后跟着。   绿意葱葱,曲径通幽,褚音逐渐走到了一片灌木丛后,光头男找准时机,扯下腰间的麻袋,轻轻抖了抖,就要套上去。   下一秒,却被旁边的洋葱头一把扯住,拽着他躲到了大树后。   “你干嘛?想吓死我啊!”   光头男刚要发作,就发现一个穿着黑背心的瘦高男子从另一个方向跟了过来,显然也在尾随那女人。   自从那天被顾衍绑了,又被警卫小张胖揍了一顿,痴汉不得不在家里躺了很久。   身体刚一好,他就又贼心不死,想着来看看她也好,没料到大白天的,竟让他等来了真人!   她可真漂亮啊……   虽然打着伞,却还能看得见摇曳着的湖蓝色裙摆,还有露在外面两截细白的脚踝,白得像两截莲藕。   “…艹…怎么还有人也盯上了她?哥,咱现在怎么办?”   “不能让她落在别人手里,不然咱们钱就拿不到了,先把这抢生意的犊子解决了!”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悄无生息绕到那痴汉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拖到了旁边的大树后,洋葱头伸手一个砍刀,那人头一歪,昏了过去。   一阵清风吹过,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褚音下意识回头看去,视线里只剩下一片鸟语花香,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等两人费劲巴拉把那痴汉藏好,再一抬头,就发现小女人已经走出去老远。   周围不再是大片绿化带,人流熙熙攘攘,路边一家网红奶茶店排了长长的队伍,看得褚音好奇,也跟着排在了队伍后面。   洋葱头与光头男对视一眼,忽然心好累。   如果这女的在这儿排一个多小时,他们也要跟着等一个多小时?   为了让褚音尽快买到奶茶走到偏僻的地方,洋葱头绕到队伍最前方,连哄带骗带威慑地抢了前排一个学生妹的点餐号码牌。   随即,光头男戴上了口罩,装作将卡片不经意掉在了地上,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却被褚音逮了个正着。   “且慢!你掉了东西。” 第三十章 许诺我一件事   光头男生怕她还给自己,连忙一溜烟跑远了。   褚音手臂还伸在半空中,奶茶棚子里却响起了大喇叭的叫号声,低头看了眼号码牌,居然刚好是这个数字。   心中有点儿虚,又掺杂着丝丝窃喜,褚音绕过前面三十多人来到了队伍最前方,点了奶茶。   不一会儿,Q弹软糯的珍珠便吸到了嘴里,带着丝凉意的液体滑下食道,舒服的她眯了眯眼。   今日真是黄道吉日,诸事顺遂。   手机上的小蓝点显示郎君在一个建筑中便不动了,褚音穿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双手高举着灯牌,上面全是同一人的头像和名字。   应援牌子上的爱豆长相秀美,落在褚音眼里却有些女气,没有自家郎君帅气。   不知何时,人潮开始涌动,粉丝们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冲破了耳膜,听得褚音胆战心惊。   周围的人摩肩接踵,空气不再流通,褚音夹在中间像一根掉落在鸭群中的豆芽菜,被挤来挤去快没法呼吸了。   她死死握住手机,正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余光瞥见两个大汉挤了过来,护着她一点点挤出了人群。   褚音一看,居然是那个意外掉落号码牌的男人,她扬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十分感激。   “大哥,真是谢谢你。”   这两个大汉看着就不像是好人,想不到却见义勇为,果然,人不可貌相,如郎君这般品貌一致的毕竟还是少数,   “小…小事儿,嘿嘿嘿……”   光头男被小女人笑得晃了心神,咧着大嘴露出了几颗大白牙,傻呵呵看着她慢慢离去的背影。   等回过神儿来,褚音早已钻进了一辆计程车,开走了。   “瞧你那出息,哈喇子都流下来了,追啊!”   洋葱头气得踹了光头男一脚,两人赶紧搭乘另一辆车追了上去,心想着这打车费还得找老大报销。   于是,褚音就这么一路顺畅,被两个混混保驾护航送进了商场大楼。   根据手机定位,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远处的顾衍,她眼睛一亮,迈着小碎步靠了过去。   此时,五楼的氛围冷凝的快要结冰,三十多个下属们战战兢兢缩个脖子装鸵鸟,头皮发麻,完全不敢对上男人压迫的视线,手指都在打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几人推推搡搡派出了一个西装男跟顾总沟通。   西装男本就紧张,额头上哗哗冒着汗,连说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句子听得顾衍一阵心烦气躁,将手里的文件摔了过去。   “什么叫打印错了?什么叫不知道送到哪里?”   “顾……顾总您息怒,刚才打电话确认过,跑腿的还堵在路上,可能,大概……也,也许……差不多再等个二十分钟就能到了……”   这回,不等顾衍开口,旁边站着的楚流涟忍不住暴走:   “还要再等二十分钟?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已经让人家客户干等了四个小时了,四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   从他们的角度看下去,四楼接待区,沙发上坐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拧了拧眉,频频看向腕表,显然已等的不耐烦。   这人是合作商派来的代表,本来一切谈得很顺利,临到签约却发现文件打印错了。   项目负责人急得满头大汗,赶紧去重新打印,不知怎么却堵在了路上,到现在还没回来。   好巧不巧,今日商场内的空调系统坏了,空气闷闷的,热的眼镜男愈发烦躁。   这笔单子他原本和顾家签也行,找林家签也行,毕竟两家出价差不多,这么一耽误,眼镜男心思就有点儿动摇,起身想往外走。   “哥,现在怎么办?”   “再去拖拖时间。”   楚流涟点头,第三次上去同那人闲聊,两人都尬的不行,表面上的风度差点儿也维持不住。   顾衍揉了揉眉心,正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后背衬衫的衣角忽然被轻轻拽了拽。   他皱着眉一回头,就看见小女人悄悄立在那儿,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看向他。   “你怎么来了?”   “来为你送汤。”   褚音见他眉头拧得都能夹死苍蝇了,脸色黑沉得像锅底,心里也有些怕怕的,却知道此时得先让郎君顺过来气,不然会气坏了身子。   于是,三十多名下属震惊地发现,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搂着顾总的手臂开始晃啊晃,一副毫不惧怕的样子。   难以置信的是,在他们面前从来没个笑模样的冰山,被晃着晃着,居然就没了脾气,还反手拉着那女人走到一旁坐了下来,面色微霁。   褚音抿了抿唇,一点点拧开了盖子,倒了一杯凉丝丝的金银花茶,递到了男人唇边。   金银花水加了冰块,润肺明目降肝火,闻起来味道也自然清新。   顾衍伸手接了过去喝了一口,冰凉凉的感觉冲淡了胸口的憋闷,想起她大老远跑到这儿,居然只是为了给他送凉茶,心里一动。   四楼的氛围比五楼还要焦躁,眼镜男最后看了次表,拍了拍西裤上的褶皱,就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这合同我们下次有机会再签吧。”   楚流涟忙凑上去赔着笑脸,心里暗暗把市场部这群孙子骂了个半死。   “陈总,你再等等,他们马上就送来了。”   “不守时的并不是我,你们这样很难让我看到诚意。”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您看您再坐一会儿,吃点儿点心,喝点儿水……”   然而,眼镜男的耐心已达到了极限,眼看着他就要撕破脸不管不顾地走了,楚流涟也有些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五楼。   顾衍眉头紧蹙,头顶上盘旋的乌云又往下压了压,周围的下属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轻软的嗓音:“只要他留下来,便可?”   褚音乖乖坐在那里,昂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眨着一双水眸专注地看向他。   “乖,别闹。”   顾衍收回了视线,心里盘算着再次让价的可能性。   褚音嘟了嘟小嘴,细白的指一寸寸爬上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若我有法子留下他,郎君可许诺我一件事?”   见男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褚音提着裙摆转身,进了电梯… 第三十一章 拿捏   四楼,四周的氛围愈发僵硬,眼镜男被迫同楚流涟拉扯。   楚流涟崩溃地就差跪下来抱大腿才能把人留住,心知肚明对方就快耗尽最后一点耐心。   气氛正焦灼着,远处忽然传来阵阵清雅的旋律,似流淌在山涧的叮咚清泉,抚平了众人烦躁的心绪。   循着声音向下看去,三楼大厅中心,那张本来用作装饰的古筝前,坐着一抹湖蓝色的倩影。   四周的白色透明纱幔垂下来,看不清她的脸。   褚音低垂下眸子,乌黑浓密的长睫覆了下来,身子微微前倾,青葱指尖轻挑慢捻,抚弄着琴弦,柔婉的琴音就顺着她的指缝倾泻而出。   外面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打在她的身上,素手翻飞间,湖蓝色的水袖荡漾着,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   一捧乌瀑垂落在一侧的肩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楚楚纤腰,不盈一握。   舒缓如天籁的旋律中,下属们不自觉张大了嘴,眼睛瞪成了铜铃,纷纷向下投去惊艳的目光。   这哪儿冒来的古典美人?   楚流涟目光怔了几秒,勉强回过了神,从他的角度,能辨认得出那就是表哥家漂洋过海找上门的“美人鱼”,紧接着他连忙看向身侧的陈总。   果不其然,眼镜男渐渐沉醉在悠扬的琴音中,没了之前的心浮气躁,镜片后的双眼都享受地眯了起来,这会儿倒是不着急走了。   半晌,项目经理终于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路上,他心惊肉跳地捏着合同,刚出电梯门口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到来,大厅里氛围一片和谐静谧,众人只瞥了他一眼,就又投向了三楼,不再追责。   透过白色帘幕,隐约看见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项目经理谢天谢地,也不知这是谁家的仙女救他于水火。   楚流涟趁着眼镜男听得晕晕乎乎,赶紧哄着他签了合同。   眸光一转,就发现他表哥正一眨不眨盯着那小女人,黑瞳中的炙热恐怕连他本人也未曾察觉。   收回目光,楚流涟啧啧一声,表哥这童子身恐怕保不了多久了,回去告诉舅妈这个消息,她准会乐疯了给他发个大红包。   此时,顾衍半阖着浓密的长睫,心跳瞬地加速,眼神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了,黏在了她身上。   明明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周身却似乎在发光,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在借着琴音诉说着她的心事,道着相思。   顾衍自幼弹钢琴,自然听得出音律中所表达的意思,缠缠绕绕的柔情,如一只小手慢慢攥住了他的心脏,再一点点缓缓收紧。   白纱浮动间,抚琴的小女人抬起了潋滟的水眸,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他看见她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随即羞答答垂下了头,有点儿可爱。   毫无预兆的,顾衍心脏塌陷了一角,酸酸软软的像沉浸在温水中,耳根隐隐发烫。   一曲弹罢,褚音收了手,拢了下袖子缓缓站了起来,对着上方的众人行了个标准的古代礼仪,温婉柔媚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了轰鸣的掌声。   三十多名下属两眼放光,目光不自觉在褚音和顾总之间来回徘徊,互相交换着眼色,默默打着腹语。   “看顾总这小眼神儿,这位该不会是咱老板娘吧?一看就有手段,把顾总吃得死死的。”   “难说,毕竟这么多年了总裁身边也没个女人,还多才多艺,长得也标致。”   “你管人家有没有手段呢,酸的话,让你闺女上啊……”   弹完了一曲,褚音只觉通体舒畅,指尖又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滑出了一串悦耳的音律。   临下台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带着淡淡的怅然与怀念。   几千个夜里,她被困于高墙一角,独自对月弹奏,无人欣赏也无人怜爱。   彼时,她的琴音孤独而凄凉。   然而,就在刚才,她的心境却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跨过了心里的那一道坎,真正开始正视起现在的身份。   这一切不是梦境,她应该认真走好以后的每一步,把握好自己的幸福。   而幸福的另一端,会在那人身上吗?   这么想着,褚音又在角落里看了他一眼,顾衍已经垂下头去摆弄手机,看的她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   然而,下一秒,自己兜里的黄金板砖却震动了起来,褚音一怔,划开屏幕,就看见对方发来的短信。   【去顶楼休息室等我。】   接到信息后,褚音美滋滋按了电梯按键,看着红色的数字上行跳跃,心里刚才那点儿酸楚一扫而空。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褚音一呆。   “你自己来的,顾总呢?”   陈曼妙站在电梯里阴恻恻看向她,语气凉悠悠的,她今天换了一身大红色短裙,长度刚到大腿中部。   褚音察觉到今日老鸨身上散发出的恶意,却有些莫名。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进了电梯,按下了顶楼的按键,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他让我去顶楼休息室等他。”   过了这些日子,郎君丝毫没有将她退货的念头,褚音也就渐渐放下了心,面对这花船上的老鸨,说话时也有了几分底气。   见她不似以往乖顺,陈曼妙嗤笑一声,这是见四周没人,装都懒得装了吧?   嗯…这两人八成来开房幽会,她眼珠转了转,心头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出电梯,陈曼妙手上的咖啡一抖,假装不小心洒在了自己身上,连忙惊呼一声,拽着褚音的手臂便不撒手。   “哎呀,这可怎么办呀?一会儿我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让客户看到我这副样子,单子就要飞了!”   褚音蹙眉,听着她拿腔拿调的语气鸡皮疙瘩抖了抖,不愿同她纠缠,被吵的脑仁生疼。   “那我便将外衫脱与你吧。”   陈曼妙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连忙拉着她进了这一层的卫生间。   褚音将湖蓝色的外衫脱了,递给她,里面还剩一层白色缎面锦绣内衬,没有露出皮肤分毫。   透过镜子,陈曼妙打量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心里泛酸,面上却一片感激:   “真是太谢谢你啦,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下哦,我回来就还给你啊。”   说着,也不等褚音回应,就匆匆离开了卫生间。   门砰地一声摔上,她随手上了锁,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楼廊里,陈曼妙晃动了一下脖子,高跟鞋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一边走一边思忖,她穿上那女人的衣服,到时把屋里的灯一关,窗帘一拉,黑乎乎的谁能分得清谁啊…然后她就可以与顾总一夜春宵。   第二天醒来,顾总正人君子,做了肯定会认账。   再不济,她也能捞到一笔不菲的好处,顾总可比那个姓林的王八羔子强了不少。   然而,嘴角的笑意还没彻底扬起来,眼前就忽然一黑。   一个麻袋迎头罩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那就尝尝看   陈曼妙心里一慌,还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已经被套了进去。   天旋地转间,似乎有人把她扛了起来,吓得她叫嚷了起来。   这麻袋里似乎有什么令人浑身酸软的药物,迷糊的她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本能地踢着腿。   然而,这点儿力气在两个壮汉面前,也不过是毛毛雨。   “刚才怎么没闻到她身上有这么浓的香水味儿啊,真刺鼻!”   “可能是在厕所里熏臭的吧,也太呛了……”   光头男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洋葱头警惕着观察着四周,用身体护着光头男,进了这层的消防通道,唯恐有人从客房里推门出来。   “赶紧找个垃圾桶扔进去,省得夜长梦多。”   话音刚落,光头男只觉自己肩上的麻袋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像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他顺手拍了下肩头女人不老实的屁股,嘿嘿乐道:   “行啦,别挣扎啦,碰上我俩算你幸运,本来客人下单的套餐是:要先扒了你的衣服,将你狠狠踹一顿,刮花了你的脸,再塞进垃圾箱里过上一夜。   但是呢,咱看你也不是啥恶人,前几步就给你省了,你就乖乖在垃圾箱里呆一晚上,第二天倒垃圾的人过来就会把你放了。”   陈曼妙叫苦不迭,这两个蠢货,也不看清楚是谁就抓!   拿钱办事儿居然不办全套?还省步骤?!但凡他们把她放出来看清楚她的样子,也知道是弄错了人。   电梯有监控,两人不敢贸然进去,就这么将陈曼妙扛下了十多楼,累得光头男气喘吁吁。   终于,两人在地下车库发现一个黑色垃圾桶,洋葱头掀开了盖子,一股刺鼻的甘水味窜了上来。   光头男也顾不上怜香惜玉,手臂已经竭力,没有任何缓冲就将这笨重的大麻袋往垃圾箱里一扔,拍了拍手。   “看着挺苗条啊,怎么扛起来这么重啊?该减肥了啊你!”   两人扣上了盖子,勾肩搭背顺着后门溜走了,琢磨着回去编些瞎话,没准那客户一高兴能多打点儿钱过来。   几番周折,合同磕磕绊绊的签订完成,楚流涟赔着笑脸将陈总送上了车,一转身,就发现角落里那个黑色垃圾桶在时不时地摇晃。   楚流涟吃了一惊,想起来头天晚上看的丧尸电影,脚底板窜上了一阵寒意。   他谨慎地没有擅自行动,而是打电话叫了四五个保安,想了想,还是给顾衍打了电话。   于是,本来想直接上顶楼赴约的顾总,脚步一转,直接来了地下车库。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聚集在垃圾箱周围,听着那箱子里时不时发出来的声音。   几人对视了一眼,一名警卫手持电棍掀开了盖子,刚要砸下去,却发现里面还套着一个麻袋。   那麻袋的扎口处透出一抹湖蓝色的衣袖,顾衍眉心一折,上前亲手将那麻袋松开。   一见到天光,陈曼妙顺着光亮钻了出来,刚一露头,就发现男人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看着冷冰冰却依旧帅气逼人的顾总,陈曼妙小心肝儿忽然一颤,眼珠子动了动,拿捏出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声音,对着顾衍眼泪汪汪。   “顾总,有人强迫我跟她换了衣服,还把我抓进了麻袋里,呜呜呜……”   顾衍蹙眉,看向陈曼妙身上湖蓝色外衫,周围的气压一瞬间又降了降,声音又冰又寒:   “那人在哪儿?”   陈曼妙联想到林耀祖扇在她脸上的巴掌,心里冷哼一声,决定借顾总的手报复一下姓林的,顺便将屎盆子扣在褚音身上。   于是,她状似想了想,面上凄凄惨惨:“我见她进了904室,好像要去和人幽会,顾总,您可要给我做主啊…嘤嘤嘤……”   此时的904室,林耀祖正压着一个女人做不可描述之事,那女人大红色的裙摆还挂在身上,只露出了两截黑色丝袜。   说来也怪,林耀祖做这事儿时并不专心,一会儿想到老爷子训斥他不学无术,一会儿想到昨晚打游戏的片段,满脑子乱糟糟的。   正分神琢磨着,一会儿还要约那个臭榴莲再战几回合分个胜负,忽然,大门被踹开。   林耀祖哇哇直叫,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拖拽了出去。   卧室里的大床上,传来了女人短促的惊呼声,剩下的尾音在被子里戛然而止。   顾衍黑色的皮鞋踩在柔软的毛毯上,走了过来,目光瞥了眼大床上的一片狼藉,就收回了视线。   此时,那女人已经将整个身子遮住,看不到脸,却还是能看得清垂落在外面的红色裙摆,与陈曼妙在游轮上穿的那条火红色的裙子一摸一样。   顾衍扭过头,垂在裤线两侧的拳头不自觉攥起,下颌线条绷的紧紧的。   良久,他保持着那个姿势,鸦黑浓密的长睫缓慢地颤了一下,薄唇轻启。   隔了一会儿,硬邦邦的声音才传出,不带一点儿温度:   “算了,以后别再出现。”   说完,转身就走。   离开前,顾衍问楚流涟要了一包烟,他没有下楼,而是通过消防通道走上了天台。   推开大铁门,夏日干燥的风吹了过来,热乎乎的,吹的他更加烦闷。   他单手撑着栏杆向下看去,俯视的视角,全世界尽收他眼底。   夏季的绿意蓬勃生机,一束光落在铁栅栏上刺得他眯了眯眼,毫无缘由的,胸口又是一阵憋闷。   顾衍从不抽烟,一直认为这东西脏,哪怕以前在更极端的恶劣环境下,也从来没碰过。   红色的火光亮起,他不算熟练地捏着烟蒂,唇凑了上去,猛地吸了一口。   浓重的烟草味儿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顾衍蹙眉,忽的垂下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将那根烟扔在地上,踩上去碾了碾。   刚要转身,栏杆底部传来咚的一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小手。   接着,是那颗小脑袋冒了出来,表情皱巴巴的。   “郎君,快拉我一把呀。”   顾衍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一瞬,大步走上去,提着她的手臂将她拽了上来。   阳光下,褚音一脸狼狈,头发汗湿在绯红的脸颊上,身上白色的内衬已经布满了铁锈。   浅眸亮晶晶的没有半分心虚,还咧嘴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随即委屈巴巴看向他,小声嗫嚅:   “有个女人把我关在了厕所,门从外面锁上了,我就顺着……”   剩下的话还未落下,她就被男人一把抱住,褚音一怔,鼻尖传来他清冽冽的冷香,还夹杂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烟草味儿。   她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小脑袋埋在他怀里,蹭了蹭,闷闷的声音透了出来:   “郎君,你抽烟了?”   “嗯,难闻么?”   “不会。”   顾衍缓缓松开她,黑压压的目光笔直而沉默,眼底流动着褚音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他熟练地捏起她的下巴,脸慢慢凑了过来,唇瓣贴上了她的唇,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胸腔中震颤出来:   “那就尝尝看……” 第三十三章 猜猜我是谁   顾衍用力扣住她的小手抵在栏杆上,低头重重碾上她的唇瓣。   褚音的后背硌在栏杆上,撞得她生疼,但很快她大脑就一片空白,心口鼓噪不停,连耳膜都仿佛被震颤的轰鸣。   “等……郎君…等一下…唔…”   这时候顾衍才不理她,炙热的吻隐忍又霸道,用力吮上她软乎乎的唇瓣,恨不得直接把她咬哭。   让她顶着大太阳跑过来给他送喝的,让她傻乎乎被别人关在卫生间,让她遇到危险不给他发信息,冒冒失失顺着消防栏杆爬上顶楼!   思及此处,顾衍心里一堵,作势要狠狠咬她一下,却还是没下得了嘴,只象征性轻咬了下她肉嘟嘟的唇,留了淡淡的牙印。   男人独有的股冷香渐渐淡了,褚音瞳孔涣散了几秒,连心尖儿都在战栗。   “郎君……”   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一脸的茫然无辜,唇还追了上来,顾衍眸光沉了沉。   渐渐,惩罚式的吻变了味道,高高在上的顾总再也没了冷静自持,鸦黑的睫毛下,黑瞳中流转着陌生而浓烈的暗涌。   良久,他才松了她,餍足了。   褚音再睁眼时,发现顾衍眼尾带着笑意,直勾勾看向她,羞的她小声喃喃:   “你莫要这般看我。”   一阵热风吹了过来,将她的头发刮的乱七八糟的,顾衍低低笑出声,手指捻起几缕碎发别在她白白小小的耳朵后。   粗粝的指尖令褚音面皮麻酥酥的,不敢与他对视,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开口:   “郎君来天台作甚?”   闻言,顾衍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目光眺望到了楼下,硬邦邦抛出来两个字:   “赏日。”   褚音抬头看向天空,火辣辣的日头悬于头顶,耀目的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下一秒,一只大掌遮住了她的眼帘,褚音拉下他的手,扭过头来好奇地问:   “今日的日头,可与往日不同?”   顾衍定定看了她好几秒,小女人一张脸灿烂的像朵向日葵,半晌,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丝沙哑:   “嗯,今天的太阳在发光。”   说完,男人耳根隐隐爬上了一抹淡粉,看着褚音心口莫名一动。   郎君果然特别,别人赏月,他却喜好赏太阳…   拧开铁门的门把手,顾衍走在前面,没一会儿,垂落在裤缝边的手指爬上了一抹柔软。   他垂下眸,就对上小女人亮晶晶讨好的视线,无比乖巧。   楼道里黑漆漆的,响起两种不同频率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急一缓。   男人掌心的热度透了过来,褚音被他牵着手,昏暗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冷冽的香气,心里满满的安全感。   空气中传来咕噜的鸣叫声,在狭窄的楼道里格外清晰,褚音羞地忙捂住了肚子。   “饿了?”   褚音点头,早上她只吃了一块绿豆糕,就开始为他熬金银花水。   紧接着又提心吊胆地避开乔允姝的视线,心里藏着事儿,就什么也没吃,然后又走了这么久的路,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两人出了消防通道,商场喧闹的噪声重新包围了过来。   顾衍拉着她进了一家女装店,扫了眼一排排的架子,从里面挑出了一件杏粉色的小香风外套,递给了她。   趁着褚音进试衣间换衣服的空档,顾衍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垂眸回复手机里的邮件。   销售小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甜的嘴夸赞道:“您太太气质真好,干干净净,温柔又优雅。”   太太……   陌生的称谓令顾衍一怔,喉咙滚了滚,不知怎么,居然没有澄清。   几分钟后,等褚音换了衣服出来,顾衍领着她上了六楼美食城。   甜点奶茶,火锅烤肉,还有高档西餐厅……一走一过的,褚音手里已经被塞了十多张宣传单。   小女人水眸亮晶晶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惹得顾衍勾了勾唇,心情莫名愉悦。   又逛了一会儿,褚音的视线被一家泰式餐馆吸引,只因为那前台打扮最为华丽,对他们行了个泰式的礼仪,嘴里念着萨瓦迪卡。   褚音也跟着回了个礼,看向顾衍征求意见。   “去这家?”   小女人点头如捣蒜,见他同意,忙不迭拉着他进了大门。   店内的装潢以明亮色调为主,多彩的帘子从棚顶垂落下来,中间用麻绳捆绑在了一起。   四壁挂着抽象的油画,灯罩里的光暖融融的,空调却开得很足,吹散了夏日的暑气。   服务员挂着礼貌的笑容,送上来了餐前小食和菜单,顾衍往她方向推了推,就见小女人眉眼弯弯的,点了店里的招牌菠萝饭、冬阴功汤、油焖大虾。   正值饭点儿,店里人声鼎沸,褚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视线却渐渐不自觉被对面的男人吸引。   吊灯橙黄色的灯光倾洒了下来,透过男人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顾衍低垂着头摆弄手机,褚音看不见他眼底的神色,却见他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   脑子里忽然浮现在大山里的那一天,这男人就那么随意地抓过来一条蛇烤了吃,完全不挑剔。   然而此时,他却矜贵地坐在这儿,没了方才同她亲密的炙热,通身的清贵和疏离感令褚音有点儿局促,下意识绞动了两下手指。   上菜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上齐了,切成一半的菠萝被掏空了心承当了容器,精巧而粗犷。   用小勺挖了一口送进嘴里,嚼了嚼,褚音享受地弯了弯眉眼,心底那点儿拘谨又被抛在了脑后。   菠萝饭咸甜参半,冬阴功汤特殊的味道也令褚音眼前一亮,她捏着小瓷勺,一口口喝着。   从小的教养令她吃饭时,连勺子都不会碰到瓷碗发出任何噪音,简直比顾衍还要讲究。   于是,褚音一抬眸,就发现男人眼底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赞赏,看得她心里美滋滋,有点儿害羞。   “不喜欢吃虾?”   见她一个虾都没有碰,顾衍挑了挑眉。   褚音怔了几秒,水润的浅眸沁上了笑意:“喜欢吃,不喜欢剥。”   说着,目光柔软地看向他,带着丝期待的暗示。   顾衍勾了勾唇,长指捏起了一只大虾,虾线早已被餐厅处理好,他只需要剥开虾壳,就露出了里面完整饱满的虾肉。   他捏着那块虾肉递到了小女人唇边,两片粉唇微微张开,凑了过来接住,离开前,还轻吮了下他指尖的汤汁。   虽然隔着一层塑料手套,顾衍还是感觉指尖传来一股细小的电流。   他垂下眸子,开始剥开第二只,再递过去却只放在了碟子里,耳廓隐隐泛红。   手机开始震动,顾衍出去接电话。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褚音看的见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一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下一秒,眼前忽的一黑。   一双肉乎乎的小手蒙了上来,耳边传来了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   “小美人儿,猜猜我是谁?” 第三十四章 顾总被拉黑   孩童稚嫩的嗓音虽然经过伪装,却还是被褚音捕捉到,她轻轻拉下他的小肉手,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小沈睿,别来无恙。”   “呀呀呀,被发现啦!嘿嘿…你怎么猜得到是我呀?”   沈睿一身背带裤配白色T恤,头上戴了个宝石蓝的棒球帽,一双葡萄大眼亮晶晶的看向褚音,声音恢复了奶声奶气:   “漂亮姐姐,你刚才又被叔叔迷住了哦。”   褚音一呆,笑了笑没反驳,见他盯着桌上的小吃拼盘儿,就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沈睿小嘴儿咧了咧,不忘道谢,小胖手捏了根薯条沾了点番茄酱,塞进了小嘴里,一边吃,一边还嘟嘟囔囔:   “姐姐你怎么一直没给我打电话啊?”语气里带了丝小小的哀怨。   “我最近才有手机的。”   闻言,沈睿了然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姐姐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被长辈控制着玩儿手机的时间哦。   这么想着,沈睿心里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只觉漂亮姐姐更加顺眼了。   “姐姐,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见褚音摇头,沈睿两条小眉毛瞬间皱在了一起,一张包子脸也跟着皱巴巴的。   这叔叔怎么这么不靠谱啊?都不给漂亮姐姐一个名分的嘛……   想起曾经躲在门外偷听的八卦,婶婶们说过他们圈子的人,许多女孩儿都被公子哥玩弄后,就抛在了脑后,再也不理她们了。   这么一想,沈睿看着外面打电话的顾衍更加不顺眼,随即又想到自家还打光棍的大哥,沈睿大眼睛忽然一亮。   趁着褚音去卫生间的空档,他从背带裤兜里掏出一张电影票,见椅子背上挂着杏粉色的外套,他连忙将票塞了口袋里。   于是,褚音从卫生间一回来,就见沈睿乖巧地站在那儿,笑眯眯看向她,葡萄大眼满是藏不住的狡黠。   “姐姐我得走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我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说完,他迈着小步子哒哒哒跑远了,临出大门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挥了挥小胖手,笑得格外灿烂。   不远处另外一家西餐厅里,沈彻抬腕看了下手表。   直到看见小团子跑了进来,他紧皱的眉头才舒缓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示意他坐好。   “去个洗手间怎么那么久?”   “哥,晚上的电影我不能去啦!你自己去哦!我要回去写作业!”   闻言,沈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磨了自己好几天,才肯放他出来看这场电影,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还是写作业这么蹩脚的借口……   沈彻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嗯,那吃完了咱们就回吧。”   “那不行!哥,你得去!”   沈睿嘿嘿笑了两声,又连忙板住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奶声奶气道:   “这场电影我可是期待了很久了,哥你看完了,要回来跟我汇报剧情的!”   沈彻轻笑出声,点点头:“嗯,那我先送你回家,我自己再回来看。”   另一边泰式餐厅里,顾衍从外面打完电话,坐了回来,淡淡问:   “刚才那个孩子是谁?”   “是沈睿,你不记得了?在山里我们救回来的。”   顾衍垂下眸子,状似漫不经心地继续试探:“你…认识沈彻?”   褚音茫然:“……谁?”   见她神色不似做假,顾衍脸色和缓了些,忽然又想到临时身为保镖的乔秘书,乔秘书怎么没跟在她身边?   顾衍蹙眉:“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允姝呢?”   允姝……   居然如此亲热地称呼乔姑娘闺名?他都没叫过她的小名呢……   和她吃着饭,居然还惦记着乔姑娘……可恶……   褚音虽心里不是滋味儿,面上却不显,于是顾衍也就没发觉。   想到下午乔秘书代替他去见那个制片人,他还没有给她通信方式,就看向了对面的小女人。   “吃完饭我让小周送你回去,你帮我带件东西给允姝,我塞你外套口袋里。”   说着,顾衍手伸进了西装口袋里掏啊掏,看的褚音蹭地窜出了一股小火苗,心里泛酸,就又借口去了卫生间。   顾衍不疑有他,将那个制片人的名片塞进了她外套的口袋里,又低头吃了几口饭,就去前台买了单。   十五分钟后,褚音坐进了车里。   小周发现褚小姐脸色似乎不好看,这是和老板闹别扭啦?   想了想,小周司机决定当个和事佬,就将顾总特意交代收好的保温杯递向了后排,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褚小姐,顾总说这茶他全喝了,真的特别好喝!”   褚音和小周也不是很熟,人家递来了东西,尽管心里不痛快,她还是礼貌地将保温杯接了过来。   这么一打岔,那股郁气也就散的七七八八了。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见是顾衍的短信,褚音连忙点了进去,看完了内容后,一张小脸儿绷的紧紧的,更气了。   【下次不要加冰,太凉。】   盯着这几个字,褚音恨恨地摁灭了屏幕,她大老远给他送凉茶他居然还这么挑剔。   刚才还在天台上和她酱酱酿酿,吃饭的时候就想起了乔姑娘,果然,自古男人皆薄幸。   好气哦!   此时的会议室里,下属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惊讶地发现,顾总嘴角似乎向上扬了扬。   顾衍发完了这条信息,修长的指又噼里啪啦在屏幕上打字:   【吃多了冰对你身体不好。】   点击发送。   对方几乎是秒回,顾衍眼尾露出了一丝笑意,再低头去看,表情就是一凝。   【消息发送,但被对方拒收。】   什么意思?   她把他拉黑了?   台上的小李正汇报着进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会儿空调开着似乎有点大,冻的他抖了抖。   一回头,就看见老板黑乎乎的脸色,吓的他本来烂熟于心的台词也讲得磕磕巴巴。   八月份公司最大的活动就是七夕节,为了在众多节目中脱颖而出,企划部特意为失恋的女性设计了“蓝色七夕节”。   此时,他们正进展到了挑选活动标语的阶段。   顶着满屋子骤然而来的低气压,小李清了清嗓子,读出了第一个标语:   【我还是会相信爱情,但不会再相信爱情能永远。】   顾总蹙眉:“过于悲伤,没有正能量。”   【那些没说出口的思念,都熬成了黑眼圈。】   “荒诞有余,内涵不足。”   【能够说出的委屈都不是委屈,能够抢走的爱人便不算爱人。】   “怨气太重。”   【你要爱的纯粹,他们却只会让你张开双腿。】   啪地一声,文件摔在了桌上。   “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说完,顾总紧绷着一张脸摔门而出。   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李僵硬站在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总裁今天怎么翻脸和翻书似的?以前也不这样啊……   也不知哪位仙女惹他不开心了… 第三十五章 但   小周将褚音送到别墅下就走了,她并没有直接输入大门密码,而是绕到一楼落地窗旁,确定了乔允姝不在客厅,才开门进了屋。   客厅还是走前的样子,她将保温杯放在厨房案台上,轻手轻脚上了楼梯,进了自己的房间,带上门后才长舒了口气。   换了衣服,舒舒服服冲了个凉,褚音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睨了眼顾衍给她买的粉色外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情不愿踱到了床边,伸手摸进兜里,掏出了两张卡片。   一张写满了简体汉字,看不太懂,另一张薄薄的,归功于这两天看电视剧,褚音知道这是电影票。   走到乔允姝房门外,她抬手敲了敲门,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她就将这两张卡片顺着门缝塞了进去。   几分钟后,乔允姝也从浴室出来了,她打开衣柜选了套职业装,对着穿衣镜比了比,余光瞥见了地上的东西。   看着那张名片,乔允姝忍不住想,看来顾总是来过了。   作为他的秘书,她自然知道他今天行程有多紧,特意过来送一趟,只怕是专程来看他的小情人儿。   啧啧…这是有多心心念念啊……   随即看向下面那张电影票,乔允姝眸子里划过一丝了然,不愧是制片方,选择见面的地点都和电影相关…   褚音送了东西后又下了楼,切了点水果拼盘端上了卧房,打开投影仪,随便挑了个电视剧,就盘腿坐在床上吃起了水果。   用牙签儿插了一块狝猴桃塞进嘴里,嚼了嚼,酸的她两条柳眉皱了起来,勉强咽下去后,又试了一块菠萝,更酸了。   明明酸得牙都倒了,褚音却还是泄愤般一口口吃着,半盘酸溜溜的水果没一会儿就下了肚。   消灭了水果,心里那股火却并未降下去多少,楼道里传来另一侧的关门声,褚音手指一顿。   乔姑娘该是去赴郎君的约了……   躺在床上,她瞪着头顶五颜六色的彩帐,想到是顾衍买的布料,就越想越气。   她猛地坐了起来,冲进卫生间拿出来一个不锈钢盆,哗啦啦将棚顶所有布条一股脑扯了下来,塞了进去,又找了打火机点燃。   渐渐,华丽的缎面一点点卷曲成黑色的灰烬,看着她又解气又有点儿心疼,没一会儿,浓滚滚的烟顺着窗户飘了出来,带着刺鼻的糊味儿。   华灯初上,深蓝色的夜空并没有完全黑透,值班室,小张通过监控见二楼冒出来黑烟,吓得他连忙报了火警,紧接着就给顾总拨了过去。   今天顾衍本来行程很满,下午却罕见的什么都不想干,将所有杂事一股脑抛给了一脸懵逼的楚流涟,就自己开车回了家。   冲了个冷水澡出来,顾衍倚靠在墙头看书,随手翻了几页却静不下心神,目光总不由自主飘向床头柜上安安静静的手机。   没几个来回,就折腾得顾衍心烦意乱,憋了一下午的火气更燥了。   刚想喝点水,手机屏幕亮起,他一把就拿了过来,滑开屏幕。   电话另一端,小张还奇怪顾总平时都是响很久才接电话,今天怎么秒接,连忙汇报了紫澜苑起火。   别墅里,褚音蹲在盆边,看着那些布料一寸寸燃成灰烬,眼睛被呛得直流眼泪。   忽然,卧室门砰的一声被踹开,褚音呆愣愣看着顾衍黑着脸进来。   他拉起她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圈后,才心里一松,面上却冷凝得快要结霜,声音也硬邦邦的:   “你闲得没事干了?”   说着,顾衍随手提起小几上的茶壶,哗啦啦浇灭了火盆。   烟雾瞬间变得更加浓重,伴随着被烧毁的灰烬飘荡在了空气中,呛得褚音剧烈地咳嗽起来。   物业小张敏感地察觉到卧室里氛围不对,见房子好好的没被烧,他打了声招呼就退了出来,顺便带上了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留下屋里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顾衍拧了拧眉,脸色臭的不知如何形容。   那盆碍眼的灰就在他脚边,他顺脚踢了下,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惊得褚音一个哆嗦。   “乔允姝不在你就开始作?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闻言,褚音心底刚冒出的那点心虚一下子被摁灭了,这会儿她最听不得从他嘴里说出这名字。   心里不爽,脸上就透出了一丝倔强,褚音端着双臂一言不发站在那儿,就是不吭声。   空气凝固了一瞬,良久,顾衍才缓缓出了口气,也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重了。   随即又想到,这一路他给她打了不知多少个电话,就板着脸开口:   “手机呢?”   然后,就见小女人不情不愿挪了挪脚,从袖子里掏出那个黄金手机,递给了他。   顾衍接了过来,从黑名单里将自己释放出来,一抬头,就发现小女人眼眶通红,水眸里染上了大雾,泪珠子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一张素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见她这样,顾衍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然而手刚搭上她的肩头,就被她躲开了。   他不示弱还好,褚音还能绷得住,可他一过来哄她,小女人心底那股委屈劲儿就漫了上来。   褚音瘪了瘪嘴,明知不应该,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你莫要碰我,一口一个乔姑娘,你去寻你的乔姑娘!来找我作甚!”   顾衍蹙眉,只觉她莫名其妙,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眼,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色,半晌,男人忽地轻笑出声。   “你笑甚!”褚音气鼓鼓的,一双琉璃浅眸像是喷着火焰,将整张小脸衬的格外靡丽。   顾衍眸光一闪,黑瞳里划过一丝隐隐的得意,他不慌不忙提起了茶壶,见壶里没水了他也不恼,又轻飘飘地放下了,面上一本正经:   “笑你没有允姝讲道理。”   “!!!”   褚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潋滟的水眸因为羞愤瞪得大大的,她只好微扬着下巴,才没有让眼底的泪花滚落下来。   “允姝她很好,不仅明事理,聪明伶俐,还讨人喜欢。”   顿了顿,余光瞥见小女人手指都在发颤,顾衍又轻飘飘丢下来几个字:“关键,长得很漂亮。”   闻言,褚音猛地转了过去,泪珠子终于顺着脸颊坠了下来,心底苦巴巴的,连呼吸都滞涩了。   渐渐,身后传来男人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鼻尖飘来他独有的冷香。   顾衍站在她身后,缓缓压低了身子,凑到她小巧白皙的耳垂边,声音低沉沙哑:   “但……” 第三十六章 别动   男人温热的呼吸吹到了她耳朵上细软的绒毛,褚音本能地缩了缩,小脸绷得紧紧的。   见状,顾衍主动绕到她正面,褚音不理他,换个方向转了回去,顾衍也耐着性子跟着转了过去。   手搭上她的肩膀,这次,褚音只僵硬了一下就放松了下来,没有挣扎,小脑袋却倔强地偏向一侧,就是不看他。   男人似乎低低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气呼呼的小脸转了过来,强迫她看向自己。   对上那双漆黑如夜的黑瞳,霎时间,褚音不争气地心跳漏了半拍,心里一软,眨巴着湿漉漉的睫羽,声音闷闷的:   “但什么……”   顾衍微微躬下身,清俊的脸凑了过来,视线尽量与她齐平,目光笔直而专注。   “但她不会这样看我…”   手尖微微用力,抬起了她的下巴,鼻尖又靠近了一点,与她小巧的鼻头相贴,声音又苏又撩:   “也不会这样掉眼泪……”   他的唇距离她只有一厘米,炙热的呼吸尽数喷薄在了小女人的脸上,褚音大脑晕乎乎成了浆糊,耳边全是他气音般的喃喃自语:   “哭得我心都化了……”   男人的唇瓣碾了上来,和下午一样,轻易就调动起她浑身的血液。   细细密密的吻一个接着一个,顾衍一点一点温柔地亲她,慢条斯理地在她肉嘟嘟的唇瓣上辗转吮吻。   褚音向后昂着头,被动承受着,小脸红扑扑的,双手无意识环上了他的脖子,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男人后脑勺的发丝,微微有点儿扎手。   他搂着她使劲儿亲,把她的呼吸卷进自己的胸膛里,喉结滚动,混着自己的心跳一气吞下。   十分钟后……   “好像有人在敲门……”   “…嗯…让他再敲一会儿。”   夜幕降临,顾衍五指穿进长发托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褚音被抵在玻璃窗上,心跳的十分混乱,只觉这个男人似乎要将她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两人正你侬我侬,身后的玻璃窗忽然被敲响,褚音小脸涨得通红,猛地将顾衍推开,羞的小跑着躲进了卫生间。   好事被打断,顾总有点烦,不悦地扫了过去,几个穿戴消防设备的人尴尬地站在外面,刚敲了一下玻璃,就不敢再敲了。   等外面的人走了,顾衍从卫生间里把小女人牵了出来,来到沙发旁坐下来,黑压压的视线令楮音不好意思地垂下长睫。   “不吃醋了?”   “谁吃醋了……”   顾衍低低笑出声,看了一眼不远处化成灰烬的布料,眸光一闪。   “好好的,烧这些布干什么?”   想着自己又犯蠢了,褚音本就红透了的脸蛋儿像是要熟了。   她不再接他的茬,伸手拿过小几上插了牙签的菠萝块,塞进他嘴里,粉润的唇瓣嘟了嘟:   “你怎不与乔姑娘看电影?”   顾衍嚼着嘴里的菠萝,被酸得眉头蹙起,瞥了眼盘子里剩下的十多根光杆儿牙签,就知道这酸乎乎的东西都进了她肚里。   “我为什么要和她看电影?”   见小女人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呆愣愣的有点儿呆萌,顾衍主动凑过去含住了她手中那块儿狝猴桃,本以为会甜一点,没想到更酸爽。   “你不陪她却来找我,她不会生气?”   “她生哪门子气?”   “???”   顾衍轻叹一声,真想敲开她小脑袋瓜看一看里面是不是浆糊,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想偏了。   他不再逗弄她,伸手将人拽进了怀里,结实有力的双臂圈住她,晃了晃。   “我派她过来保护你,她只是我的下属,懂了吗?小菠萝……”   “……我才不是菠萝。”   褚音坐在他腿上,水眸却亮晶晶闪着光,手指把玩着顾衍衬衫的扣子,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闻言,顾衍脑子里浮现出在天台上,他把她亲得神魂颠倒,小女人主动追过来的俏模样,就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嗯,那就是狝猴桃,又酸又扎人,还有点儿……涩。”   小拳头不轻不重地落了下来,雨点儿一般,顾衍任她捶着,头凑过来重重碾了上去。   迷迷糊糊间,褚音还抽空好奇了下,若非郎君,那乔姑娘在与谁看电影……   另一边,电影还未开场,乔允姝检了票,摸黑进来找座位。   前排和后排的空隙比较窄,她一点一点挪过去,重心一个不稳,向后坐了下去,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闷哼。   乔允姝尴尬的抠出了三室两厅,手扶着前面的座椅靠背想站起来,无奈座位两旁的扶手已经放了下来,刚好将她卡住,完全动弹不得。   “别动。”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带着熟悉的尾音,听得乔允姝脊背僵直,大脑跟着空白了好几秒。   说着,男人将一边的扶手拨了上去,见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轻咳了一声,唤回了乔允姝的注意力。   女人慢吞吞坐在了自己旁边,还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四周就彻底黑了下来,电影开始。   乔允姝一动不动盯着幕布,炫目的特效没有吸引她半点儿注意力,此时,她周身全是那人熟悉的气息。   视线下垂,她瞥见男人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坐得笔挺。   一板一眼,和以前一样……   两人就这么又看了一会儿电影,乔允姝还是没忍住,刚想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的脸,男人兜里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   然后就见他划开了屏幕,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乔允姝听见了听筒里小男孩的软糯糯的嗓音,奶声奶气跟他撒着娇。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小心又被你妈妈罚写大字。”   男人口吻宠溺,电话那边传来小男孩儿银铃般的笑声,听得乔允姝心凉了半截。   没想到,他竟已经有了儿子……   电影剧情滑稽,观众席时不时迸发出欢笑的声音,乔允姝却如坠冰窟,涟呼吸都不自觉停止了,早已麻木的心,此时又疼了起来。   一场电影看了个寂寞,趁着结束前亮灯的几分钟,乔允姝猫着腰站起来,从另一个方向挪移了出去,落荒而逃。   几分钟后,头顶的吊灯再次亮起,人群散场,沈彻刚要起身,眸光一转,放爆米花的扶手上躺着一部手机,座位却已经空了。   想了想,沈彻还是拿起了手机准备交给前台,随着他的动作,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看着那张照片,沈彻僵硬得一动不动。   屏保上,一个女人长发披肩,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和记忆中的样子渐渐重合,良久,男人还保持着这个姿势,鸦黑浓密的睫毛缓慢而沉重地眨了下。   下一秒,猛地拔腿追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夜莺与玫瑰   夜空炸开轰隆隆的雷声,夏季的雨哗啦啦落了下来,透明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如同荡漾着一层细密的水钻。   卧室里,顾衍坐在书桌旁敲击着键盘。   褚音坐在不远处的大床边缘,腰上靠着个抱枕,素手翻飞,穿针引线。   每绣几针,她就抬头向男人那边看上一眼,不知第几次看过去时,一下子撞进了男人清黑的眸子,褚音嗖地收回了目光,像极了做错事后心虚的小孩子。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笑声,羞的她小脸麻了半边,暗暗吐槽自己不争气。   小女人羞答答的模样令顾衍心情愉悦,视线重新投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数字,被她这么一打岔,刚才烦乱的思绪也变得轻松不少。   看了看天色,褚音将手里的绣样锁了个边儿,就下楼进了厨房。   燃气灶上,水花翻滚,她挽了个腕花儿,一把挂面紧接着四散开来,呈现了一个规则的圆形,一点点软化在滚水里。   面条翻滚着纠缠在一起。褚音站在旁边候着,没一点儿不耐烦,目光柔柔的透着甜蜜。   关火,端着托盘送上楼。   “郎君,且歇歇吧。”   褚音将两碗面摆在小几上,就悄悄走到了顾衍身后,两只柔软的小手捏上了他的肩膀,顾衍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   半晌,他闭着眼舒服地舒了口气,牵着她来到桌边,看了眼茶几上卖相极好的两碗面,顾衍挑了挑眉。   一抬眼皮,就见小女人水眸亮晶晶看向他,一副我的心意不想被你发现,奈何忍不住想被你发现的矛盾表情。   香气弥散开来,顾衍勾了勾唇,抬起筷子挑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嚼了嚼,罕见地发出了称不上文雅的咕噜声。   见他吃的香,褚音咧开小嘴笑的眉眼弯弯,理了理袖子,也跟着提起了筷子。   最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汤里的面香滑弹软,吸进嘴里的瞬间口感筋道,绿油油的生菜也令人食指大动。   “咸不咸?”   顾衍摇摇头,嘴里嚼着东西没说话,看向她,眼尾带着赞赏的笑意。   两人吸溜着面条,吃到最后,顾衍发现自己碗底额外多个一只荷包蛋,手指一顿,一抬眼,就瞥见小女人红彤彤的脖颈。   “我该走了。”   顾衍擦擦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拿起了外套。   褚音心里一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外面还下着雨呢。”   “没事,小周他来接我。”顾衍不甚在意,作势要打电话给小周,手机却被褚音一把夺了过来。   “这么晚了,小周师傅他也要陪家人的……”   闻言,褚音嘟了嘟小嘴,视线游移不定,男人眸光一暗,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也是,大晚上的也不好折腾他,那……”   顿了顿,在小女人期待的目光中,他继续补充:“那就打车回去吧。”   话音刚落,小女人失落地垂下了头,灯光从上面照了下来,打在她一截凝白的下巴上,下颌线条绷的紧紧的。   僵硬了几秒,她将手机递还给他,就背对过身去,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看向窗外,闷闷的声音像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郎君慢走。”   空气安静了下来,褚音耳朵竖的高高的,本以为会等到关门声,两只结实的手臂却从后面环上了她的纤腰。   男人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轻嗅了嗅小女人领子上香甜的味道,声音低沉沙哑:   “那,今晚我不走了?”   那股清冽的冷香一靠过来,褚音的脊背就僵了僵,耳畔传来他苏苏麻麻的气音,惹得她一颗小心肝又开始怦怦乱跳。   半晌,她抿了抿唇,勉强抑制住自己要上扬的嘴角,轻哼一声:   “随你。”   顶着后脑勺上灼灼的视线,小女人急匆匆踱步到门边,拧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前,耳边隐约传来男人得意的轻笑。   褚音暗暗羞恼,边走边勾起了笑容,心想着晚上做那事定是要白帕子的,楼下储物柜里好似就有那么一块儿白色锦布。   等她下了旋梯,就发现厨房餐桌旁,乔允姝坐在那儿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她浑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打透,一头卷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上,眼神盯着虚空发着呆,似乎毫不在意这一身的狼狈。   “你…发生了何事?”   褚音蹙了蹙眉,迈着小碎步踱到沙发旁,拿起一块毛毯,又绕过来披在她肩头。   仿佛才感觉到周围的动静,乔允姝抬起空洞的眸子看向她,眼眶发红,眼皮还有些肿,显然大哭了好一场。   许是因为从顾衍处得知了真相,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犯浑误会了乔姑娘,也或许是她这副样子实在惨兮兮的,看得褚音心里一软。   她走到燃气灶旁,重新开了火,将冰箱里剩下的米饭混着油倒进锅里,打进去两个鸡蛋,又撒了一把金针菇。   临出锅前,还放了一大勺老干妈肉酱,香辣的气息霎时间冲散了冷凝的孤独。   没一会儿,视线里便出现了一盘老干妈金针菇炒饭。   浓烈的咸香刺激了乔允姝的嗅觉,她抬起头怔怔看向褚音,下一秒,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她这一哭可把褚音吓坏了,她从未见过乔秘书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没了那股明艳的生机,看得她也跟着鼻头发酸。   略一犹豫,褚音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乔允姝猛地环抱住她的腰,头埋在她小肚子上如同抱住了海里的浮木,褚音僵硬了一瞬,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莫哭…莫要哭……”   昏黄的灯光下,乔允姝哭的无声而湍急,渐渐,褚音放软了身子也回抱住她,不算熟练地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默默给予安慰。   等乔允姝稍微平静下来了一点,褚音抽了张桌上的纸巾,递给了她,也跟着坐在了吧台对面,蹙眉问道:   “你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有谁欺辱了你?”   乔允姝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又往杯子里倒了杯酒,才递给了褚音,那双清媚的眸子染上了一层大雾,隐隐带着一丝苦涩,声音沙哑:   “来,尝尝看。”   半个巴掌大小的白瓷小酒盅荡漾着透明的白酒,褚音好奇地喝了一口,嗓子眼就像着了火,呛得她直咳嗽。   乔允姝睨了她一眼,似乎嫌她没用,紧绷了一路的那根弦却莫名松弛了下来,心底也燃起了诉说欲。   “你听过夜莺与玫瑰的故事吗?”   见小女人摇头,乔允姝又倒了一杯酒,自顾自说了起来:   “从前一个男孩爱上了公主,公主让他在冰天雪地摘到一支红玫瑰,就答应他跳一支舞。   男孩每天对着大树倾诉,抱怨上天对他不公,被树上的一只夜莺听见了心事。   夜莺耳濡目染也渐渐相信了爱情,爱上了男孩,它顶着风雪,飞遍天涯海角为男孩寻找玫瑰。   可惜所有的玫瑰全部枯萎,只有一朵对它说:如果你想让我开放,就要用你的心血来浸染,用你的歌声来催发……”   说着,乔允姝的声音顿了顿,褚音却瞬间明白了她在自喻,一双水眸渐渐泪汪汪的,有些着急地追问:   “接下来如何了?”   乔允姝猛地灌了一杯酒,眼尾还挂着一抹笑,声音却凉飕飕的:   “然后,那只傻乎乎的夜莺就将自己的心扎到了玫瑰刺上,染红的玫瑰,只为那男孩得偿所愿……   他欣喜若狂地拿着玫瑰花去找了公主,可公主拒绝了他,理由是他配不上自己。   男孩恼羞成怒,把那枝玫瑰随意摔在了地上,一脚踩上去,   碾成了碎片……”   听完故事后,褚音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有遗憾,也有愤怒。   这男孩儿好生可恶!既没懂得夜莺的爱,又不珍惜别人用生命换来的心意!   原来乔姑娘竟如此深情……   褚音眼泪汪汪,不自觉握住了乔允姝的手,粉唇颤了颤,喃喃道:“可怜的小夜莺……你受委屈了……”   闻言,乔允姝看向她,微微上调的狭长美眸里沁着褚音看不懂的情绪。   她缓缓抽出了手,哗啦啦倒了一杯酒猛地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放在了桌面上,声音沙哑:   “我不是那只夜莺。”   褚音眨了眨眼,随即了然。   也是,夜莺如此卑微,乔姑娘一看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   想来,定是她无视了别人的心意感到内疚,如今才会如此悲伤吧……   想到这儿,褚音又握上了她的手指,紧了紧,鼓励着:   “若不欢喜对方,拒绝了也在常理,相反,他却无视夜莺的付出,才真的是……”   顿了顿,褚音皱着眉毛冥思苦想了半分钟,才回忆起最近恶补电视剧中的桥段,她鼓着腮帮子,愤愤地吐出两个字:   “渣男!”   空气一静,乔允姝看了过来,忽然自嘲地笑了声,神情染上一抹苦涩和羞愧。   “我也不是公主。”   她仰头又闷了一杯,抬起太阳花般的睫羽看向了褚音,红肿的眼再也流不出泪,如同干涸的枯井。   “我就是那个渣男。”   褚音一噎。 第三十八章 蓝宝石   记忆慢慢回溯到大学,有一晚,乔允姝躺在寝室里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她想吃老街那家的羊肉泡馍。   发完后,她期待着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子能看到,明天再找借口邀请他去吃,临睡时,手机里却进来了沈彻的消息。   乔允姝推开了窗户,外面的雪花涌了进来,沈彻站在大雪中身上覆了层冰雪,衣服里兜着一碗羊肉泡馍,向她挥舞着手臂,笑得真挚腼腆。   老街距离校区并不近,拿到手时,那饭盒却还带着温热。   当时,她如何做的呢?   随手往桌上一扔,半口也没有碰,第二天汤水馊了,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而沈彻却发了烧,导致六级考试迟了半小时,最后依然是全校第一名。   又一次,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子被英语老师罚抄写。   为了赢得他的好感,乔允姝主动将任务接了过来。   然而,五十多遍的英语课文,没抄一会儿她就手腕酸疼,抄着抄着居然睡着了。   等再醒来,本子上却是工工整整一行又一行的字,五十份一份不落,乔允姝认得出那是沈彻的字迹,当时却没放在心上。   还有一回,乔允姝在大雨中等待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子,生了一场重病,沈彻因为彻夜照顾她,错过了第二天的考试。   以沈彻的成绩明明可以拿到国家一级奖学金,却因为缺席一门考试而泡汤。   后来,乔允姝才知道,那之后,沈彻吃了一个月的泡面,却用兼职好几个月的钱,存钱给她买了一条蓝宝石手链,作为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那条链子对于穷学生的他来说,已经是沈彻能拿出的全部,但在彼时,乔允姝却觉着不值一提。   因为那个男孩子不喜欢她戴着别人送的东西,乔允姝就当着沈彻的面,将那条手链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她有些愧疚,再回来找时,那条链子却不见了……   乔允姝陆陆续续说了很多旧事,空气渐渐凝固了下来,一扭头,就见小女人愤愤地看向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子其实有女朋友,我被渣了。”   乔允姝手指插进头发里抓了抓,眉头拧的死死的,也是奇怪,那人长什么样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了,却始终记得沈彻看她时的眼神,直白而腼腆。   如今,他变了这么多,还有了家庭…   闻言,褚音皱着小眉头,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学着她的样子一口闷了。   白酒的苦涩在口腔中炸开,留下了阵阵醇香,比上杯似乎好喝了点儿。   等终于弄清了前因后果,褚音有点儿生气,可一见乔允姝这副霜打茄子的样子,她又不忍心训斥她了。   半晌,褚音砰的一声放下了小酒盅,唔,还是好气哦……   *   沈宅。   沈彻靠到床头边,单腿屈膝起,手腕搭在膝头上,指尖上缠绕着一条宝蓝色手链,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闪着光华。   眸光一转,瞥向床头柜放着的粉红色的手机,盯了几秒,他还是拿了过来,试着输入了六位数的密码,屏保开了。   翻到通讯录,置顶联系人:“金主大人”。   金主……   沈彻眯了眯眼,直接拨了过去。   另一边,顾衍把醉醺醺的褚音扛上了楼,刚将她放在大床上小女人就缠了上来,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喂?”顾衍声音低沉沙哑。   电话那边沉默不语。   顾衍蹙眉,又看了眼屏幕上的手机号码,刚要再问清楚,怀里的小女人开始不老实地扯他头发。   “老实点儿!”   顾衍恶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语气却带着宠溺,耳边传来小女人模糊朦胧的娇笑声。   等顾衍再次拿起手机,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第三十九章 大家闺秀   卧室里,顾衍没再理那个电话,将褚音抱到床上后,抓了只枕头塞到她后脑勺下,躬身为她脱了鞋。   眸光一转,见小女人脚踝纹绣着四个数字“0116”。   生日么?   还是…难以忘怀的人?   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这四个阿拉伯数字,黑瞳中划过一丝暗芒。   看了一会儿,他去卫生间打湿了一块毛巾,返回来为她擦了把脸,顾衍扯过了被子,盖在她身上。   刚要起身,就见小女人眉头紧皱,小脑袋左右晃动着,神色不安,声音夹杂着哽咽的哭腔:   “别…别打我,我听话……”   顾衍蹙紧了眉,蹬掉拖鞋后上了床,搂住她的肩膀一下下轻拍着,直到掌心下的人呼吸变得平顺。   渐渐,小女人的脸色不再痛苦,顾衍定定看向她,黑眸中划过一丝心疼。   林家是不是…虐待过她…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屏幕亮了,看了眼上面的名字,顾衍不得不接了起来。   下一秒,一个上了岁数却保养得宜的华贵美妇出现在摄像头里。   “妈,有事?”   “臭小子,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了?当妈的给自己儿子打个电话还不让啊?”   顾衍无奈地拧了拧眉,刚要下床出去接视频,衬衫却被小女人攥得死死的。   他睨了她一眼,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没忍心拉开她,只是把摄像头往上调了一点儿,对准了他自己。   “儿子你在哪儿呢?这不是你屋子里的装饰啊?你在外面留宿啦?!”   屏幕里,顾母一双漂亮的眼瞪得溜圆,眸子里一瞬间迸发出炙热的光芒,隐隐含着丝期待。   顾衍压低声音,淡淡道:“我在紫澜苑,有点事儿。”   闻言,顾母心底涌现一阵失落,还以为儿子终于开窍肯找女朋友了,没想到还是孤家寡人。   她这儿子哪哪儿都很优秀,就是老大不小了,身边一直也没个女人,曾经她甚至想过,他每天和那个小周司机形影不离的,该不会弯了吧?   想到这儿,顾母有点儿上火,越看这小子越不顺眼,刚要直接挂断电话,忽然眼尖地发现屏幕左下角里一撮黑亮的长发,长长的,显然不是儿子的。   女人!   顾母眨了眨眼,费了半天劲,才将嗓子眼儿里的连珠炮儿的询问咽了下去,声音变得愈发柔和:   “那,那什么,儿子你赶紧忙吧嘿嘿……妈不打扰你办正事儿啦!”   啪叽一声,顾母挂断了电话,毫不拖泥带水。   顾母美滋滋倚靠在床头,抹点护手霜在手上,一不小心挤多了,又分了点蹭在旁边的顾父手上。   油腻腻的膏体令顾父一张老脸皱了皱,却也没拒绝,一边揉着手,一边好奇道:“大半夜的,你傻笑什么呢?”   “儿子有情况啦!刚才视频,他旁边躺着个女人!长发的!肯定不是小周!”   闻言,顾父白了她一眼,视线重新投向报纸,却再也看不进去内容了。   半晌,他忽然坐直了身子,蹙眉道:“不会是春荷吧?”   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儿子这两年也挺照顾这个妹妹的,也不是没可能。   “瞎说什么呢你,你还不了解你儿子?怎么可能吃窝边草?更何况春荷她……”   见顾父脸色不好,她连忙收住了话头,心里却开始腹诽。   春荷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凭良心来说,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不算出挑,配自己儿子多多少少还差了点儿…   “会不会是乔秘书呢?”   顾父被这么一打岔,也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脑筋也开始活泛起来,想了想,他还是摇了摇头。   “那姑娘我见过,长得不错,跟在儿子身边也有好几年了,算是知根知底,只不过她这气质…过于妖娆了些,不太庄重。”   “那能是谁呢?我希望咱儿子能找个斯斯文文的、优雅娴静的大家闺秀,能陪我这个婆婆喝喝茶,插插花,逛逛画展。”   顾父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轻笑出声:   “不是我打击你,现在这社会能有几个女孩儿达得到你说的那种水准?还大家闺秀?那是古代才有的物种。”   顾母白了他一眼,直接关了灯,过了一会儿,身后的男人摸摸索索地靠了过来,被她一把掀了过去。   “去去去,今天没心情!”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儿子的终身大事,辗转难眠……   第二天醒来,褚音揉了揉昏胀胀的头,发现旁边的地方铺得平平整整,显然没人睡过。   床头柜上摆着张纸条,顾衍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   【餐桌上有早餐】   褚音洗漱完下了楼,餐盘里摆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榨好的橙汁,显然是男人亲手做的。   美滋滋吃饱了,她出门伺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哎呦……我的腰……”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坐在别墅区的长椅上,脸上一片痛苦,褚音忙放下水壶,小跑着过去,扶起了她。   “阿姨,你可有事?”   见褚音过来扶自己,顾母将大半的重量依靠在小女人身上,视线上下扫视着她,从头发丝看到了脚趾尖,越看越满意。   怪不得能将儿子迷住,果然是个美人啊。   褚音将她扶回了屋里,坐在了沙发上,见这阿姨满头的汗,就去厨房冰箱里拿了根青瓜。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打在她素白的小脸上,不施粉黛,却也难掩俏丽。   褚音穿着一身粉蓝色的家居套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在了一侧肩头,摆弄着榨汁机,动作不算娴熟,却透着股慢条斯理的书卷气。   不一会儿,褚音就榨好了一杯青瓜汁,伸手递了过去。   顾母眼尖地发现小女人指甲盖上并没有花花绿绿的美甲,指尖修长干净,指甲盖圆润饱满,一看身体就很健康。   “姑娘,多亏你了,不然这大热的天,我也没个地方歇脚。   我这儿有张门票,下午你要是没事儿,就去玩儿吧。”   说着,顾母笑眯眯从怀里递过去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门票,一双漂亮的美眸放着光,看得褚音头皮发麻。   接过来一看,门票上几个大字:   【创新园展会】 第四十章 白月光与朱砂痣   七夕是一个浪漫的节日,也是商业巨头们占领市场很重要的时机。   顾、沈、林三家分别在创新园开展活动。   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停靠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   下了车,他并没有直接进会场,而是绕到车的另一边,将踏板拉下来,从车里推出来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男子,态度毕恭毕敬:   “霍总,我们到了。”   霍审言是业界有名的投资商,不仅坐拥万贯家产,在投资方面更是慧眼独到,商业嗅觉十分敏锐。   这次来创新园,也是为了寻找潜在的合作对象。   王秘书推着自家老板的轮椅进了园区,左手边第一家就很是热闹。   四处挂着粉白相间的氢气球,草坪上鲜花簇拥,十几米长的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礼物。   一眼看过去,旁边排了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尽头,一对对男女们双眼放光,显然是在排队领七夕节礼品。   王秘书看了看这边独一份儿的热闹,忍不住感慨:   “霍总,林家真是下了血本。”   那些礼品包装精美,有的还带着logo,随便看一个就不是便宜货,为了积攒人气,林家人倒舍得放血。   展台旁,林耀祖翘着二郎腿打游戏,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家密密麻麻的人头,和隔壁清清冷冷的萧条,一脸的得意。   霍总摇了摇头,神色淡淡吐出来两个字:   “莽夫。”   不难看出,林家走的是传统馈赠模式,为了吸引粉丝量,自己出钱买礼送人,希望通过这次活动,能为公司打响口碑,留住未来的潜在客户。   想法很美好。   可真正的目标受众又有多少?   只要留心观察一下,就能看到两个毫不相识的人也能冒充情侣,过来领取礼品。   这场展会的成本至少要砸进去几百万起步,才能维持住人气,典型的挥金如土,属于土豪式垄断的笨办法。   霍总摇了摇头,林家虽不吝啬花钱,却没脑子。   没一会儿,王秘书推着霍总到了第二个人潮密集区。   这边是沈家,布置的同样温馨浪漫,但展台上并没有摞成小山的礼品,而是坐了五六个专门负责保险的工作人员。   这边的情侣和林家相比确实真实了不少,他们看向彼此的目光里都透着缱绻的爱,一对对来到桌旁,签下自己的名字,买下约定终身的恋爱保险,象征着自己对彼此的誓言。   不仅不用花一分钱,反而赚了不少。   霍总点了点头,眸子里透露出几分赞赏,沈彻这小子没令他失望,转念又不禁想着,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   这方法虽然不用投入过多成本,但只要让消费者花钱,人气就注定不会太高,加上林家在那边大刀阔斧地垄断市场,他这边又能撑多久?   沈彻这孩子能干实事,思维却未免过于中规中矩了些,还得再磨磨…   想到沈彻是那人的血脉,霍总的眉眼又柔和了些,罢了,慢慢教他便是。   “王秘书,去打印合同吧。”   王秘书会意,小跑着出了园区。   过了会儿,这边人也开始多了起来,霍总刚要按下轮椅扶手的隐藏按钮,离开闹市区,身后已经有人推起了轮椅。   他微微蹙眉,扭过头不由一怔,女孩儿那双眼清澈温柔,荡漾着细碎的光芒,和那人的眼神竟有几分相似。   褚音将他推到人流少的大树下,对他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刚要转身去找顾衍,便被叫住。   “丫头,推我走走吧。”   闻言,褚音也没什么不耐烦,推着他沿着小道的方向,向着顾家的场地走去。   绿意茵茵,蝉鸣阵阵,两人安静无声倒也不尴尬,忽然,褚音停了下来,走到轮椅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您可是在怀念爱人?”   霍总轻笑了声,手里盘着两个核桃,核桃一看就有年头了,早就包浆了,有规律的在掌心转动着。   “怎么,想听我的故事?”   褚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并不难猜。”   霍总沧桑的目光里透着兴味:“年轻人,说大话不是好习惯。”   褚音也没反驳他,想了想,慢吞吞吐出了四个字:   “爱而不得。”   霍总手上的核桃一顿,嘴角无意识抿成了一条直线。   “生离死别。”   男人猛地抬头,一瞬间,目光竟带了份犀利,看得褚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把自己接下来的想法说了出来。   “然后,念念不忘了一辈子。”   “你……”   见中年男人面露吃惊的神色,褚音便知道她猜对了,最近看的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想必,那女人既是他的白月光,又是朱砂痣,这形容倒是贴切。   “所以呀,并不难猜。”   “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那你可猜得到因果?”男人落在腿上的手掌下意识按了按,神色却很平静。   褚音看了眼那双残废的腿,语调依旧平缓:   “因……她愿献您风华正茂,您却不肯许诺与卿携手到白头。”   霍总呆了呆,没想到她一语中的。   年轻时,他钻了牛角尖,因为这双腿自卑,自卑到不敢承诺她任何事。   如今参悟透了,然而佳人已逝,再也无法挽回。   “至于果……你爱的人大抵是郁郁而终了?”   “这又是怎么猜到的?”   褚音想了想,思忖着语言:“您品貌非凡,一看便是世家子弟,这样的男子,大多数无法左右自己的婚姻……”   说到这儿,褚音不由得联想到了顾衍的父母,也不知他的母亲是怎样的为人。   想来一定与电视剧中豪门贵妇那样,看不上她的身份的。   转念一下,自己有没有机会见到郎君的母亲还是个未知数,毕竟她只是郎君的外室,何必杞人忧天?   霍总听她这么说,却摇了摇头:   “她有三个孩子,一夜之间全失踪了,这才成了心结。”   褚音一怔,不知怎么,心里竟隐隐爬上了一丝酸楚。 第四十一章 抢儿媳   两人继续向前漫步,不一会儿便到顾家的展区,这里没有五颜六色的装饰,完全没有七夕粉红色的氛围,人数却比林沈两家加起来还要多。   令人惊奇的是,这里没有一对对聚在一起的男女,形单影只的居多,他们放松地享受美食,聆听音乐,在交流区分享着彼此的悲伤,打开自己的心扉。   霍总目光一转,看向了上方的标语,没几秒,就想出来个大概。   蓝色七夕节……   蓝色,代表了忧伤,顾名思义,是为了没有恋人或是失恋的人士是准备的节日。   这些人平时没有倾诉的机会,也羞耻于在亲戚朋友们面前畅所欲言自己隐私的情感,却是城市大部分年轻人的现状。   情感的枯竭,内心的孤独,都驱使他们走向这里,也并不吝啬入场券这点儿成本,排队买票的人并不比林家那边领礼物的人少,反而因为人群年龄段跨度大,消费能力强了很多。   霍总点了点头,锐利的眸子亮了亮。   懂得规避锋芒,另辟蹊径,抢占了非情侣人士的市场,同时大赚一笔,顾家不简单…   “丫头,知不知道现在顾氏企业是谁掌权?”   听中年男子这么问,褚音面上露出一抹自豪的笑:   “自然是我家郎君,顾衍。”   “哦?”   霍总还要再问,褚音隐约看见了郎君的身影,就匆匆与他告别。   跑出去了几步,褚音脚步一顿,忽然回眸一笑,微微提高了音量:   “老先生,莫要再愁思伤神,光阴荏苒,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说完,迈着小碎步哒哒跑开了。   女孩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最后那个眼神却令霍审言沉默下来。   良久,他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沧桑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随即又染上了丝苦涩。   时光在沉淀,有些人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不是放不下,是不想忘记。   不知不觉地,王秘书悄悄靠了过来,早在十分钟前他就打印好了合同,刚要走过来,就被霍总的眼光制止了。   于是,他找了个树荫坐下看两人聊天,自家老板好久没笑的这么开怀了。   直到褚音走了,他才靠了过来,忍不住发出感慨:   “小姑娘眼光真是不错,搭上了顾家这么个大靠山。”   轮椅开始转动,霍审言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是顾家那小子捡了便宜。”   王秘书不解,将手里的合同递了过去,又拧开了钢笔,却不料霍总只看了一眼,淡淡道:   “拒了吧。”   “啊?老板您变心了?”   霍总一记硬邦邦的眼刀砸了过来,王秘书抖了抖,秒怂。   明明二十多分钟前,霍总还看好沈家掌权者的思路,就算只看在那位的面子上,也会扶持沈彻,怎么一转眼就变心了?   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一阵风刮了过来,霍审言盘着核桃的手指停顿了下,忽然开口:“去,查查那丫头的来历。”   “是。”   *   来到顾家展区,褚音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顾衍,就在大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歇歇脚。   绿意连成了一大片,花圃中名贵稀有的花草开的绚烂,围栏外却有几只被折断的花枝,孤零零躺在地上。   褚音弯腰捡了起来,掏出随身携带的香囊,将花瓣揪了塞了进去,想着回去做成干花也好。   不远处,一把粉红色遮阳伞后,顾母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对旁边沈夫人说:   “看见没?这就是我儿子相中的人,不错吧?”   隔得远,沈夫人看不清褚音的脸,只见那玲珑的身段包裹在果绿色的旗袍里,斯斯文文坐在那儿,腰背挺得笔直却也自然。   一把乌发用丝带束着垂在了肩膀一侧,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令人挪不开眼,显然教养极好。   “光论身条气质确实不错,就不知道性子怎么样,你还是再看看……”   后半句话沈夫人没有说出口,有些女孩儿为了攀高枝,知道豪门夫人们喜好这些,哪怕心里抵触,也故意去学了这些礼仪。   市面上不少专门培训这些的冲刺班,报名费不菲,一家家都赚得盆满钵满,可见消费受众之庞大。   光看外表,这姑娘确实出挑,但也保不齐心怀叵测,就怕人家只是奔着顾家少奶奶这个位置去的。   “你就不能把人往好里想想?再说了,我儿子那长相那身材,就算没钱,也有大把女人往上扑。”   顾母白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她说这话倒是不假,只是扑上来的儿子愿不愿意收,那就是两回事了。   她已经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如今他好不容易肯接近一个,更何况,她对这姑娘本来就心存好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顾母直勾勾盯着褚音,就像饿狼逮到了一块儿肥肉,那眼神绿油油的,就差直接把人绑了扔自己儿子床上,看得沈夫人头皮发麻。   两位夫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虽然没看过瘾,也知道不好这么贸然上去打招呼,没个缘由把人家吓了一跳,以为她们跟踪偷窥就不好了。   刚要走开,一个小团子却哒哒扑了过去。   “漂亮姐姐,你来啦!”   沈睿眨巴着葡萄大眼,亮晶晶看向褚音,因为奔跑,小脸粉嘟嘟的冒着热气。   见到自己儿子,沈夫人下意识提高了音量:“小睿,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毫不意外的,她的声音吸引了褚音的注意力,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位气质尊贵的中年贵夫人,其中一位上午还见过。   顾母太阳穴跳了跳,在心底白了沈夫人一眼,赶紧笑眯眯走过去打招呼。   “姑娘,这么巧啊,我们又见面啦!”   “阿姨,你好。”   褚音礼貌地笑了笑,总觉着这位夫人看自己的眼神过分热络,就像走在街上凭空见到了一箱金子。   “姐姐,那天你和我哥看电影看得怎么样啊?”   这话令顾母和沈夫人都怔忡了好几秒,空气一静,沈夫人捂住了嘴,蹲下身看着沈睿。   “小睿,这就是你说的,那天在山里,照顾你的漂亮姐姐?”   见沈睿点了点头,沈夫人本来对褚音存疑的态度立马有了质的转变,一把攥住了褚音的手,在对方无措的目光中,抽噎着哭出了声:   “音音啊,阿姨真的非常非常的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小睿就…呜呜呜…   那天小睿说在餐厅又见到了你,我还怪他没把你带到家里来,哎呀!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一定要勤来阿姨家玩儿啊。”   褚音还没什么反应,顾母心里却一紧,沈夫人这是要同她抢儿媳妇啊!这怎么能行?太不厚道了!她绝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什么也顾不上了,顾母拉起褚音的手撒腿就跑,挺大岁数的,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留下一对母子风中凌乱…… 第四十二章 乔秘书,你怎么了   傍晚,顾总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子回到紫澜苑,洗了澡,一出来就见小女人为他盛了一碗加了冰的绿豆水。   黛青色的小碗里,透亮的绿豆水冒着丝丝凉气,他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碗,只觉浑身的燥热都被压了下去,通体舒畅。   一双小手揉按上了他的肩膀,一下下为他揉捏松弛着,顾衍换了个姿势,直接枕在小女人的大腿上,舒服地闭着眼,完全不想动弹,半晌,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   “小周说你今天出门了?”   “嗯,可惜没见到郎君。”   顾衍睁开了眼,拉下她一只小手捏在手掌里,渐渐,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与小女人青葱细软的柔荑纠缠在一起。   “你来会场了?”   “嗯,没见到你,却遇见了一个有故事的长者。”   闻言,顾衍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随手将她搂进怀里,手指绕上她一撮青丝把玩着,一双黑瞳中透着些许好奇:   “哦?”   这次换褚音枕在他腿上,仰视着他流畅的下颌角,指尖一点点戳着他下巴上扎手的胡茬,不疾不徐讲着今天的经过。   小女人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声音软绵绵的,听得顾总心里像有只小爪子在挠啊挠。   越听到后面,越是惊讶,良久,男人的俊脸埋在她脖子里闷闷笑出声,又抬头猛地在她脸蛋上啾了一口,惹得小女人一张脸蹭的又红了。   见她要躲,他轻易就捏着她的下巴,薄唇凑了上来,轻啄着她,低低道:   “你把那人推过来,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回家的路上他还在奇怪,霍家之前几次案子都被沈家揽了过去,怎么这次却选中了他们顾家?   曾经他也想要截胡,却听闻霍总阴晴不定脾气古怪的很,就没冒险树敌。   想不到,这小东西却稀里糊涂当了回贵人。   两人笑闹着滚在一起,空气里的温度渐渐攀升,顾衍压着她,捧着她的脸重重碾上她的唇瓣,害得她乱了呼吸,与对方的视线纠缠在一起,紧要关头,顾衍手机却突然响了。   “手机……”   “让它再响一会儿……”   顾衍直往她颈窝里蹭,一点儿都不想搭理,褚音却推了推他,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催促道:   “许是有正事儿呢?”   又磨蹭了几秒,顾衍长出了一口气,手指才滑开屏幕,听筒里传来楚流涟的声音:   “你怎么才接电话?干嘛去啦!哎呦喂,霍家的合同已经签好了,你说怪不怪……”   楚流涟噼里啪啦说着,顾衍勾了勾唇,没跟他解释那么多,只淡淡嘱咐道:   “沈家被鸽了,难保不给咱们使绊子,明天同他们的合作案我带乔秘书去。”   “卧槽…我不管,我也要去!哥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一个女人?!”   “不如。”   说着,顾衍毫不留情地掐断电话,楚流涟一口气不上不下。   一双小手从后面搂上了他的腰,小女人馨软香甜的声音响了起来:   “…也带上我,好不好?”   “不行。”   “再考虑考虑……”   “你想都别想。”   于是,第二天,顾总就带着小女人上了飞机。   这次他们没上直升飞机,而是定了客机的VIP头等舱,舱门关闭,适应了最初起飞的过程后,褚音就有些昏昏欲睡,   等顾衍垂眸看过来时,小女人已经睡熟了,想到接下来的视频会议,顾总扭过头,对隔着一条走廊的楚流涟淡淡道:   “把你口罩和帽子借我。”   闻言,楚流涟嘿嘿笑了一声,将东西递了过去。   心里却在吐槽,这是一点儿都不想给人看呢,干脆直接把她喊醒不就好了?真是舍不得人家受一点儿委屈……他表哥算是完了……   视频会议接通后,高管们惊诧地发现他们高高在上的总裁肩膀上居然枕着一个人头。   那人戴着鸭舌帽,脸上戴一个黑口罩,看不清长相,但眼尖的同事已经开始后背冒冷汗了。   这…这帽子不是楚副总的吗?!   果然,都传顾总一直不找对象就是因为和楚副总有一腿,现在居然都堂而皇之拿到明面儿上了…   没一会儿,正在做美容的顾母就收到了儿子身边内线的截图,惊得她面膜都掉了下来,眼睛一阵阵的发黑。   “哎呦……哎呦……”   服务小姐连忙靠了过来,却被她挥挥手赶走了,顾母一个人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   顾父正在高尔夫球场打球,一接听电话就听见妻子的哭腔,马上慌了神:   “宝贝别哭,你的眼泪是我心底的珍珠,有话好好说啊,出什么事了啊?”   “顾建国你少跟我说骚话,你那宝贝儿子他…他这是声东击西呀!他居然真的和小楚好上了!!!   咱俩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呜呜呜呜……我这心脏现在突突的,你赶紧给我回来…嘤嘤嘤…”   挂了电话,顾母扶着椅背把手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憋闷的不行。   再也等不了了,她现在就要飞过去跟这两个浑小子问清楚,于是,让管家定了去B市的航班。   下了飞机,几人下榻星级酒店,褚音在总统套房里休息,顾衍换了身正装,同楚流涟和乔允姝去了沈氏集团在B市的分部。   会议约在下午两点,时间未到,前台小姐领着他们进了休息室,态度恭顺拘谨,一双眼却忍不住往那两个一八零以上的男人身上打量着,好帅哦……   电脑前,顾衍同楚流涟讨论着合同细节,乔允姝忙完手上的表格,一抬头就见玻璃窗外,一帮人乌泱泱涌向了会议室。   为首的男人气宇轩昂,一身正装穿得笔挺,大步流星向前走。   沈彻……   沈彻出国前,乔允姝还不知他就是沈家失踪了那么多年的长子,还以为他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   如今,他回国接手了家业,娶妻生子,在外面还有了情人,再也不是那只为她默默付出,腼腆而热忱的夜莺了,而她自己也实在没了立场…   “顾总。”   乔允姝心口一阵闷闷的痛,声音沙哑,深吸了一口气,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她眼眶发红,一双美眸里写满了隐忍的悲伤与懊悔,看的顾衍皱了皱眉。   “乔秘书,你怎么了?”   “顾总,等一会儿进了会议室,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顾衍挑了挑眉。 第四十三章 嗨,好久不见   会议室中央摆着一条长五米、宽两米的会议桌,顾总带着另外五名员工坐在一端,另一侧坐着沈彻和他的团队。   乔允姝只在沈彻进门时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摆弄合同,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B市是沈家主场,先由沈家一方上台汇报项目规划,会议桌上时不时传来大家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顾总瞥了眼对面坐着的沈总,就发现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秘书看。   回想到方才乔秘书对他的请求,顾衍虽不太愿意,却还是伸手扶住了乔允姝的后腰。   “乔秘书,去帮我倒杯水吧。”   他维持着一个绅士手的姿势,并没有碰到乔秘书的衣服,但从对面人的视角,顾总的大猪蹄子就是结结实实箍上了乔秘书的屁股。   沈总左侧的吴秘书正低头打字,忽然感觉头顶凉飕飕的,视线一转,就发现自家老板明明上一秒还算平静的脸,这会儿终于是绷不住了。   吴秘书从笔记本缝隙中悄悄看向对面,心里直叫苦不迭,对面那个米白色套装裙的女秘书,不就是沈总办公室抽屉里照片上的女人吗?   他跟了沈总也有两年,自然察觉沈彻时不时将那张照片翻出来看看,又不摆在桌面上,像是一个不想示于人前的秘密,   然而现在,他如珠如宝的女人,居然被其他男人搂着,怪不得空气都冷凝成了冰碴。   顾衍话音刚落,心想着自己既然拿捏出了一个占有欲的姿态,肯定就能让乔秘书的老情人对乔秘书死心,不再纠缠于她。   却不料,沈彻忽然看了过来,冰冷的视线与他的在空气中相撞,清冷的声音响起:   “吴秘书,去给顾总倒杯水。”   闻言,乔秘书刚迈出去的步子活生生钉在了原地,脸颊上炙热又冰冷的视线如有实质,强烈的令她不敢与对方对视。   就好像,若她再敢向前迈一步,地底下就会钻出来钉子将她的鞋底戳漏。   顾衍丝毫感觉不到,瞥了眼脊背僵直的乔秘书,心里暗叹一声,对着对面一脸不爽的沈彻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开口:   “允姝啊…帮我挽下袖口。”   乔允姝眨了眨眼,随着她的靠近,凝在脸上的那道视线狠狠刮了她一下,她屏住了呼吸才勉强令手不抖。   这回,不仅吴秘书头皮发麻,就连沈总身后的团队也感受到了boss散发出的冰山气息,有眼尖的发现,自家老板垂在办公桌下的手渐渐攥了起来,却一言不发。   见对面男人明明忍得厉害,却还是挂着那张扑克牌脸,顾衍忽然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然后故意放慢了动作伸向乔秘书的耳畔,勾起她一撮发丝。   乔秘书一怔,那只手将她面颊上的一缕头发别在了耳后,只有她自己能察觉,男人的手极有分寸,没有触到她的耳朵和头皮分毫。   但在旁人看来,这可是极其亲密的姿势,沈彻目光暗了暗,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嘴角却抿成了一条直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顾氏的企业文化,可真是特别。”   见沈彻终于动了气,顾衍勾了勾唇,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眼尾含着一抹笑意,声音也透着股愉悦:   “我的人,自然不劳沈总费心了。”   这句话一出口,还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顾衍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小女人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心里莫名的有点心虚,想着回去得给她带一盒蓝莓蛋糕。   顾沈两家历经十多年的磨合,共同搭建起来的合作渠道十分稳固,双方因为同对方的合作,每年的盈利能达到公司总利润的1/3,这个数字实在可观。   尽管双方的掌权人互相看不顺眼,两边的团队却也开始认真地过着每一个条款。   然而,表面上的和谐并未维持多久,双方又开始针尖对麦芒。   沈总顶着那张冰块脸,翻了下纸张,说话有条不紊:   “影视基地选址定在古镇更为稳妥,无论光线,还是古色古香的基础设施,都有利于影视剧的取景,能最大限度利用已有资源,节约成本。”   顾总掀起眼皮,理了理袖口,语气无波无澜:   “选址在山林同样能借助自然资源,场景搭建也会更为逼真,关键地价便宜,你所说的古镇里的那条河,我们挖一条就是,一劳永逸。”   沈总拧了拧眉,用激光笔对着PPT一顿操作,偏过头来,看向会议桌对面的顾衍,忍不住蹙眉:   “山林每年的防火季会影响拍摄进度,野生动植物们的破坏也不可控,涉及的法务较复杂,顾总未免太草率了。”   顾总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鸦黑浓密的睫羽低垂着,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却字字踩在点子上:   “按沈总的意思,古镇的那些钉子户就不会干扰拍摄进度?半开放式的空间保密工作很难做到位,到时演员与游客发生冲突闹出头条,几个亿砸进去打水漂?”   会议室的氛围渐趋胶着,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乔秘书与吴秘书飞快敲打着键盘,记录着双方的漏洞。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四个多小时,一下午也没商量出什么结论,散会时,两家员工却大大松了口气。   作为顾沈两家合作案的老班底,每年都是这么几个人,互相也都熟了,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不知道今年会议气氛怎么如此奇怪,完全不如历年顺畅和谐。   几乎是一休息,乔允姝就进了女卫生间,她倚靠在冰凉的墙砖上,心里堵得厉害。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轻松,如同一眼枯井,心里也知道过了今天,她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半分瓜葛了。   长长出了一口气,乔允姝推开门走出来,大厦的这一层,男女卫生间共用同一个洗手台。   她低垂着头翻着包包里的口红,长发自然地散落在脸颊,挡住了周围的视线。   不知何时,鼻尖飘来一股熟悉的气息,乔允姝长睫颤了颤,僵硬地扭过头。   沈彻站在她旁边半米处,正专注地洗手,看也不看她。   乔允姝呼吸滞涩了几秒,想拿捏出一个淡定的姿态面对他,心跳却漏了一拍,声音哑得不像话:   “……嗨,好久不见。” 第四十四章 顾家绝后   乔允姝主动打完招呼,沈彻沉默地一声不吭,周围的空气也渐渐凝固,逼仄的空间内,气氛比在会议室时还要尴尬。   她咽了咽口水,眼珠左右转了转,目光游移不定,半晌,她维系出了一抹尴尬的笑:   “这么多年没见,想不到你已经成为沈氏执行官啦,还有……   恭喜啊……”   乔允姝低垂下长睫,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她实在没办法当着他的面说出恭喜你结婚,恭喜你有了宝宝这样违心的话。   心里一阵阵无力,伴随着丝丝酸楚,冲淡了今日重逢时的悸动不安。   水龙头下的手顿了顿,冰冷的水哗啦啦击打在沈彻的指尖,他忽然抬头,目光在镜中与她对撞,喉结滚了滚,却没有发出声音。   乔允姝早在他看过来时就回避了视线,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以前腼腆羞涩的大男孩了。   现在的他,身上带着一股凌厉的直白,逼得她想向后退一步龟缩在角落里,心尖却忍不住地震颤起来。   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里重现,他对她的好,与现在他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乔允姝一颗心如同滚进了荆棘丛中,无论如何调整位置,都会被扎的隐隐作痛。   “既然你过得好,我就放心啦。”   “以前的事……想必你也不记得了,你好好珍惜现在的家庭,我们以后……”   顿了顿,乔允姝眼眶发红,鼓起勇气抬眸看了过来,嘴角强撑起一抹勉强的笑。   “……还可以是朋友。”   沈彻看着女人嘴角那抹潇洒的笑,以及伸向自己的这支代表着友谊的玉手,他心里一堵。   下一秒,他关了水龙头,抽了张纸擦了擦,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又从怀里掏出了那部粉红色的手机,放在了她手心上,声音辨不出喜怒:   “乔小姐,多虑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乔小姐多虑了……   这是重逢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疏离而冷淡。   乔允姝僵在原地,纤长的手指不自觉攥了起来,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旧时的一幕幕。   他为她淋雨生病、因为她一句话就跑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替她背锅、他看向自己温柔的眼神……   心尖爬上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下一秒,她猛地追了上去。   高跟鞋在楼道里发出哒哒哒急促的声音,沈彻垂落在腿边的手指动了动,脚步不知不觉缓了下来,却依旧没有停。   直到腕上传来一股纤柔却执拗的力量,将他一把拉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男人的后背砰地一下撞在了墙壁上。   感应灯亮起,沈彻一低头,就对上那双他日思夜想的眸子,她眼底沁着要掉不掉的泪水,隐隐还带着不甘和委屈。   “你凭什么阴阳怪气?是,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没看见你的心意,可我已经遭到报应了啊……”   乔允姝越说越崩溃,眼眶里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她渐渐无力地垂下了手臂,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声音哽咽得像是被拉坏的风箱:   “那夜,你走后,我每天都在愧疚,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直到再次看到你,见你过得好好的,有了名誉,有了家庭,有了儿子……   以后我们就,各自安……”   “我没有儿子。”   男人冰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沈彻一点点靠近她,指尖缓缓抬起,捏上了她的下巴。   感应灯熄灭,四周陷入了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见他靠近的呼吸声,在自己鼻尖很近的位置停了下来。   “乔允姝,你总是这样……”   为了搪塞他,能找到各种借口。   男人修长有力的指尖蹭上她的脸颊,拭掉上面流淌着的泪水,明明和以前一样的眸子,眼神却无端生出的距离感。   “又是这样的眼泪……”   能让他一瞬间溃不成军,将人捧上云端给了人希望,再将人踩进泥里,认清自己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   原来到了现在,她对他还是只有愧疚……   沈彻忍着钻心的疼痛转过身,伸手握上了消防门的把手,微微侧了侧脸。   感应灯重新亮起,寂静的楼道里传来他平静而沙哑的声音:   “谢谢你今天出现,我也该向前走了。”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楼道里恢复了寂静。   乔允姝顺着墙壁瘫软了下来,双手插进了头发里自虐地拽着头皮,疼痛令她的思维渐渐清晰,忽然捕捉到了他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他没有儿子?   *   酒店套房里,听见电子门响了一声,褚音跳下床小跑着迎了上去,却见顾衍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边走一边脱衣服,随手丢在了地上。   褚音刚想捡起地上的衣服,就被顾衍牵住了手,他歪在沙发上,太阳穴突突地跳,声音闷闷的:   “衣服别管了,快帮我按按。”   闻言,褚音乖顺地爬上了沙发,双腿陷入沙发垫里,一下一下为他揉着头部的穴位,另一只小手一点点抚顺他胸口的郁气。   良久,见顾衍长舒了口气,她才小声凑到他耳边,轻哄着:   “……去冲个凉吧?”   顾衍点了点头,进了卫生间。   见他心情不快,想必郎君工作压力过大,褚音想了想,打开了影碟机,也没看简介,随便选了一张封面是两个短发的碟片,就塞了进去。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刚要去收拾他脱在外面地上的衣服,手机忽然进来一条信息。   乔姑娘找她……   出门前,褚音忽然忆起他们入住的匆忙,只有一张房卡,如果她带走了,郎君那边会断电断水。   于是,她随便从茶几上找了个苹果,抵在门缝处,想着一会儿便能回来,就出了门。   好巧不巧,刚下飞机赶到酒店的顾母,根据房间号找了过来。   见大门没关,她皱了皱眉,一进去就发现地上丢着儿子的衣服裤子。   那衣服向着卧室的方向散落了一地,凌乱地纠缠在一起,看着顾母心里凉了半截。   接着,她蹑手蹑脚凑到了卧室门板上,耳朵贴了上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   顾母瞪大了眼,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充上了大脑,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猛地捂住了嘴,身体晃了晃,眼泪啪嗒一下就坠了下来。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她用手背随手抹了把脸就退了出去,临走前,把门带上了。   来到楼道里,滑开了屏幕。电波中传来顾父的声音:   “宝贝儿,你到了吗?”   顾母目光空洞,良久,才渐渐发出的哭腔:   “建国……呜呜呜……咱顾家绝后了……” 第四十五章 学坏   褚音敲了敲敲允姝的门,门从里面打开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被一把拉了进去。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乔允姝脸上的粉底被泪水冲得一道道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看着一脸疑惑的褚音,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蹙眉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   “沈彻说他没儿子,可那天我分明听到他和一个小男孩在打电话,电话里,还让他听他妈妈的话,那个语气……”   乔允姝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啃着手指甲,嘴里念念有词分析着。   良久,静默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小女人疑惑的嗓音:   “沈彻是何人?”   顿了顿,褚音忽然想起那张名片上的两个大字,小脑袋歪了歪,恍然大悟:   “乔姑娘是说,小沈睿的哥哥?”   话音刚落,褚音就见乔允姝直勾勾看向自己,目光呆愣愣的,表情寸寸龟裂开。   好一会儿,她忽然把住了小女人的肩膀,止不住地摇啊摇,声音都夹杂着丝颤抖:   “你…你不是沈彻的情人?!”   褚音蹙眉,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对方的手巴拉掉,小脸儿皱巴巴的,挂着丝不悦的表情。   “乔姑娘莫要胡说,一女怎可侍二夫?”   乔允姝:……   *   酒店旁不远处的烧烤店,空气中飘着孜然辣椒粉的炭火味道。   顾母点了几百块的烧烤,左手捏着几个鱿鱼签子,大口撸串,右手握着一杯扎啤,猛地灌了一口。   一想到那个兔崽子,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哗哗往下流。   餐桌上,一个竖着的手机靠在纸巾盒上,顾父的头像出现在视频屏幕中。   他心疼地看着妻子暴饮暴食,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难受极了。   “宝贝啊,咱别吃了啊,这么晚了,撑坏了可怎么办……”   “撑死也比被那兔崽子气死好!”   “上个月给你买的限定款旗袍已经发货了,等裙子到了你却有了小肚腩,岂不是太可惜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些身外之物?咱儿子都…呜呜呜…你去,你让他把音音给我娶回来!只要他给我娶回来个儿媳妇,让我天天穿破麻袋片子都行…嘤嘤嘤……”   顾母哭得急,忍不住打了个嗝,越想越急火攻心,猛地挂断了电话。   眸光一转,对面桌上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他脊背挺拔,气度不凡,顾母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之前在宴会上沈家那个认祖归宗的大儿子吗?   怎么也在这儿喝上闷酒了?   “小沈啊!”   沈彻抬头,态度礼貌而疏离地点点头。   “伯母好。”   刚要继续喝酒,顾母已经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她一点不见外地碰了碰他的啤酒杯,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又自顾自拿起了他桌上的年糕串,咬了一大口。   沈彻一怔,想不到顾衍那种心机深沉的人,居然有这样一个豪爽随性的母亲,紧绷的神经没由来就是一松,也跟着灌了一口酒,心情舒畅了不少。   “小沈啊,你长得这么好,有女朋友了吗?”   顿了顿,顾母大脑卡壳,又补了一句:   “或者……有男朋友了吗?”   沈彻:……   “小沈啊…咱大好男儿堂堂正正,可千万别学那些不着四六的啊…”   完全不能提,一提就止不住的悲伤,借着酒劲儿,顾母蹬掉了高跟鞋,盘腿儿坐在了宽大的座椅上,哭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周围的人渐渐看了过来,沈彻却没有丝毫不自在,他将对方手中的酒换成了橙汁,又把面前的纸巾盒往前推了推。   顾母一边擤着鼻涕,一边抬眼看过去,就见这小伙子斯斯文文的,却不爱说话,一看就知道他心里藏着事儿。   想到沈夫人透露的顾沈两家正在合作,顾母轻叹出声:   “小沈啊,工作上的事情不用那么教条,也不用事事与顾衍那混球不对付。   唉,我现在也想开了,什么赚不赚钱的,什么业界第一第二的,我儿子他都弯了,还争个屁呀…呜呜呜……”   闻言,一直不说话的男人缓缓抬起了长睫,声音沙哑滞涩:   “伯母,您说清楚。”   *   酒店,浴室里。   顾衍冲了个凉,腰间围着块浴巾走了出来,就听见卧室传来奇怪的声音。   宽大的液晶屏幕上演着不可描述之事,看的顾衍太阳穴跳了跳,一下按灭了屏幕,空气里恢复安静。   盯着桌上放碟片的那个封皮,顾衍坐在了床头,搓揉着头发的手缓缓慢了下来,逐渐陷入了沉思…   褚音一回来,就发现郎君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欲言又止,又带了丝探寻。   她悄悄看了眼顾衍,背对着他将行李箱拉出了套房的外间,才打开了掏出自己缝制的白色缎带姨妈巾。   想到弄脏了的裤子,出差匆忙也没带几件衣服,褚音随手翻出了顾衍的一件男士衬衫和裤子,就进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褚音从卫生间出来,顾衍抬头一看,心里就凉了半截。   小女人穿着男装,本来顺溜的黑长直也被盘起来藏在了帽子里,如果不看脸,整个人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小伙子。   此时,她眉目含情地看向他,和电视里那个躺在下面的男孩儿的神色怎么这么像……   顾衍心里一紧,打开行李箱盖子,拿起了里面的一块白色条状锦缎,佯装漫不经心问:   “这是什么?”   “唉呀,莫要看……”   褚音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嗖地一下背过了手,顾衍却不让,她哪有他力气大,一下就被他抢了过去。   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一长条白布,慢慢摩挲着,又围在手腕上比了比。   当护腕是不是长了点儿?   看着又有点儿像鞋垫……   褚音一张脸红的快熟了,猛地一把夺了过来,低垂着眸子小声喃喃:   “郎君莫要乱动,这是给乔姑娘的。”   顾衍脊背僵了僵,脑子里混乱的思维忽然就搭上了线。   怪不得在别墅的时候,他总见她从乔秘书房里出来,怪不得她自己会偷偷看GV,她竟然是双性恋者…   “音音…你……”   顾衍张了张嘴,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想了想,长臂一伸将她抱住,像以前那样吻上了她的粉唇。   褚音心里一慌,她现在来着月事,怎可让郎君沾染半分污秽之气?连忙将他一把推开。   顾衍被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黑瞳里划过一丝果然如此的黯然,见小女人开门跑了出去,他连忙追到了楼道里。   她跑得再快,也没他步子大,几个呼吸间就被他抵在了电梯口,顾衍不管不顾地亲了下来,褚音小幅度挣扎着,却也没那么想挣扎。   忽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   沈彻冷凝着一张脸,刚出来就见顾总压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人。   为了遮掩自己的私事,他果然把乔允姝当幌子……   心里的火蹭地一下窜了出来,沈彻几个步子迈了过去。   挥起一拳,狠狠砸了下来! 第四十六章 6与9   第二天上午,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加长款林肯。   顾总与沈总两大boss各坐一边,中间隔着楚河汉界,谁也不搭理谁,各自看向窗外。   车内紧绷的气息剑拔弩张,吓得临时充当司机的吴秘书咽了咽口水,没一会儿,后排又开始唇枪舌剑。   顾衍修长的指蹭了下唇角边的青紫,疼的他嘶了一声,瞪向沈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人,这就是沈氏优秀的企业文化?”   沈彻绷着一张脸,用冰袋敷着红肿了一大片的额头,冷哼一声:   “是红是白你我心知肚明,这是多光彩的事么?顾总非要拿到明面上来说?”   昨日两人正打得起劲,就被后面赶到的保安拉开了,也没问清缘由。   顾衍心念一转,这货肯定还是因为乔秘书才故意找事,不由冷哼一声:   “一个男人连这点儿容人雅量都没有,不依不饶的,有意思吗?”   闻言,沈彻嗖地扭过了头,脑海里浮现出他压着的那个消瘦的男孩子,眼尾含着一丝不屑:   “身为男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要有个分寸和底线,顾总的行径恕沈某难以苟同。”   顾衍咬了咬牙,觉着他实在莫名其妙,还想再跟他再掰扯掰扯,酒店门口,楚流涟和两个女人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两女孩一上车,也察觉到了车内萦绕着的低气压。   褚音刚想坐到顾衍身边,手腕一紧,一回头,就见乔秘书眼底含着丝尴尬和请求。   也对,以现在的情况,乔秘书同那只夜莺坐在一起会尴尬吧……   于是,顶着顾总惊诧的视线,褚音缩着脖子同乔秘书坐在了前排,看得顾衍眉心跳了跳。   刚要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同排另一端,那个道德模范男,居然直勾勾看着他家小女人,顾衍忍不住蹙眉,心里愈发火大,压低了声音:   “我的女人,你看什么看?”   沈彻反应迟钝了几拍,依旧怔愣盯着褚音后脑勺,脑海里全是女孩方才一闪而过的那个熟悉的眼神,大腿上的手指无意识轻颤了下。   半晌,楚流涟将两个女人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最后一个上了车,他刚要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就被他表哥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   楚流涟一脸懵逼,除了驾驶位上的吴秘书,车里只有两排。   他如果不和他们坐在一起,难道要同前排两个女人坐在一起?   表哥不是宝贝他的小美人宝贝得紧,怎么说变就变了?   再说,人家两个女孩子坐一起有说有笑,他一个大男人坐在中间合适嘛?   然而,迫于表哥在母亲大人心中稳固的家庭地位,以及公司里积蓄已久的淫威,楚流涟不情不愿地挪到了两个女孩之间,一屁股坐下了。   两个女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车厢里原本银铃般的笑闹声也消失了。   车子发动,开向第一个合作案备选地址:洛云古镇。   既然昨天纸上谈兵了好几个小时,也没定下来到底在古镇,还是山林,建设影视基地。   秉持着对项目负责的态度,双方团队建议两位决策者亲自考察后,再下结论。   一路上地势并不平坦,颠得两个女人昏昏欲睡,楚流涟夹坐在中间有点崩溃,肩膀上,一左一右两个小脑袋时不时会靠过来。   后脑勺上,两道视线更是盯得他额头冒汗,一道目光像要把他拽进滚烫的油锅里炸了,另一道如同冰天雪地,简直要把他冻成了冰雕。   楚流涟心好累,感觉自己像三明治中间的那片火腿。   下午两点多,几人到了古镇,潮湿的空气很滋润,古色古香的石板上还带着青苔。   拱桥下,河水潺潺,整个小镇雾蒙蒙的,黑白灰的主色调像极了一幅水墨画。   几人进了一家民宿,楚流涟将众人的身份证递过去,就在一旁嗑瓜子等候。   店小二接了过来,低头查着系统,一脸的歉意:   “暑假是旅游旺季,店内只剩三间房了。”   楚流涟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三间不刚刚好嘛……   他表哥同小女人一间,乔秘书和她的老情人一间,他自己和吴秘书一间。   然而,店小二登记时却有点犯难,刚要进一步询问到底是哪几人住在同一间,就被掌柜拍了下后脑勺,一脸的嫌弃:   “这都看不出来?两对小情侣,两个单身汪。”   掌柜眯了眯眼,一看这几人打扮就非富即贵,额外消费肯定不少,如果罗里吧嗦把人家惹恼了,去了别处,他们可就亏大发了。   外面稀稀拉拉下起了雨,掌柜和小二送上去这一拨客人,看了看天色,本以为不会再有客人了,却不料,大门口走进来一位中年美妇。   那贵妇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保养得宜的身材丰腴而不油腻,包裹在绛紫色的旗袍里,一举一动都雍容华贵。   她收了伞来到了前台,摘下墨镜,笑了笑:“您好,我来找我儿子,顾衍。”   按理说,店家不应透露客人信息,但许是被美妇气势震慑住了,小二还是查了查系统。   “顾先生在609房,用帮您打前台热线叫他下来吗?”   顾母答非所问:“和他一起住的那个人,是不是姓楚?”   店小二看了看系统上面褚音的姓氏,点了点头:“的确姓褚。”   闻言,顾母身子晃了晃,连忙用手撑住额头才勉强稳住,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的疲惫:   “不用叫他下来,也不要告诉他我来过,给我开606房。”   “可是,606的客人今天要续住的……”   话音刚落,吧台上啪的一声拍上了一张纸,妇人酒红色的指甲按着那张支票向前一推,顾母面上依旧一片柔和,声音却带着丝不容置喙:   “总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店小二瑟瑟发抖。   进了房间后,顾母放下行李就猫着腰出来了,她蹑手蹑脚踱到了609房,顺着门板缝隙看进去。   就见她家那个小畜生正坐在办公桌旁,键盘敲得那叫一个噼啪作响,距离她可爱乖巧的儿媳妇简直十万八千里。   另一端,褚音低头绣着花,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深情地看上他两眼,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顾母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回头得教教她对付男人的技巧,总这么乖顺,怕是拿捏不住这小兔崽子。   回房之前,顾母将609的9悬转了个方向,变成了6,又将自己房间第三个数字6,旋转了180度,变成了9。   接着,顾母订了两份滋补的粥,地址填写的609房,没一会儿,骑手就将粥放在了她的门口。   顾母将外卖拎了进来,仔细没破坏包装,又从自己手包里掏出一小瓶药粉,撒进了两碗粥里搅了搅。   重新封好包装,她又打电话给了那位骑手,告诉他送错餐了,然后,又悄悄重新调整了两间房的号码牌。   于是,倒霉的骑手再一次上了六楼,看了看门牌号,心想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提前老年痴呆了。   来不及多想,骑手赶紧将粥拿了回来,送进了真正的609房。   在这之前,褚音抱着睡衣进了乔允姝的房间,刚好与沈彻擦肩而过,总感觉这男人看自己的目光带了丝复杂。   之前在楼下,几人就已商量好,今晚两女人一起睡,两位总裁一起睡,顾总十分不乐意,但一想到惨兮兮的乔秘书,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沈彻进了609,门砰一声关上了。   顾衍拧眉看了过来,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办公。   折腾了一天,两个大男人都有些饥肠辘辘,见桌上摆着两份粥,两人都以为是店家赠送的,就一人一碗全进了肚子。   顾母趴在门板上听着动静,确定粥已经被拿进去了,她又从包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自行车链,拴在了609门锁上。   拍了拍手,顾母踮着脚尖溜回了房间,可算能撮合一回好事。   屋里,没一会儿,顾衍胸口上下起伏,皮肤滚烫的如同掉进了火海,心脏突突跳个不停,莫名的燥热。   而另一旁,沈彻扯了扯领带,浑身的血液一半向上冲一半向别处冲,体温也逐渐攀升。   良久,两人都有些迷迷糊糊,对方在自己视野里逐渐朦胧。   然后……   废弃章节1-5   傍晚时分,首都星的一处私人别墅里,餐桌两端各坐了一个女孩儿。   “别装了,周围又没别的人,你扮柔弱给谁看呢?”黎雨柔嘴角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吐出的字眼也跟刀子似的刮人。   “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姓黎了,黎家原本就不是你的家,既然身份已经换回来了,但凡你还有点自尊心,就应该主动离开…”   黎雨柔叭叭叭说的口干舌燥,对面坐着的人硬是没有半点反应。   黎落低垂着脑袋,半边脸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呆呆的像是在走神。   也许是对方的嗓音过于尖锐,黎落的意识渐渐回笼。她抬起了长睫,轻而缓地眨了下眼。   太不对劲了。   刚才大脑就像短路了一样,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大片零碎的记忆随着黑暗涌动而来。   像一场褪了色的电影,每播放一个碎片画面,都会产生一片片黑白相间的雪花,伴随着丝丝拉拉的杂音。   消化了一会儿,黎落勉强接受了现在的情况。她穿到了一个由小说衍生而成的世界,很时髦地赶上了一本星际文。   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看上去正处于暴走边缘的女性,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了。   先不论颜值,咱就是说这姐妹几天没洗头了?梳上去的大背头油亮亮的,都够炒盘菜了。   果然,人类的审美已经进化到了她无法理解的地步了。   黎落转了下眼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不愧是星际世界,餐厅搞得不像个吃饭的地方,冰冷冷的没半点暖融的烟火气,像一个巨大的铁皮箱子。   墙上交错着明亮的光条,不知道是用来照明的,还是消毒的,打出来的淡蓝色光晕衬的黎雨柔那张脸,怎么看都有点狰狞。   偏偏她正讲着挤兑自己的话,这一幕突然生出一种荒诞感,就好像世界背景套了个星际的壳子,芯子里却还是女主女配打脸撕逼抢男人的狗血剧情。   故事并不复杂,两个孩子在首都星际医院被调了包,后来查出了真相,蓄意人为。   假千金的父亲是富豪家里的一个悬浮车司机,得了绝症。临死前,作为一个推动剧情的小反派,他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将唯一的女儿送上了枝头享受荣华富贵,而真千金却颠沛流离。   纸包不住火,两个孩子成年后,换女的事东窗事发。   毫不意外,真千金强势归来,凭借着主角光环一次次打脸冒牌货,逼得假千金凄凉死去。   而炮灰女配的作用,自然是给人家当了一块坚实有力的垫脚石,顺便促进一下男女主的粉红泡泡。   好巧不巧,黎落悲催地穿成了这个被主角搓圆捏扁的女炮灰…   哎——   她暗叹了口气,抿了口面前放着的营养液。蓝汪汪的液体,尝起来没滋没味,怎么看都有点像农药。   要不…把男主给翘过来?   努力搞事业,逆风翻盘,挺直腰板和眼前的真千金大撕特撕一回?这个念头迅速点燃了心底的小火苗。   她深知自己素来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于是暗暗下了决心,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养老吧。   “喂,我和你讲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见啊?!”黎雨柔不耐烦,音量不自觉拔高了。   刚要发作,却在瞥见另一个方向后,她脸上的敌意尽数收敛,重新挂回了一抹温温柔柔的笑,变脸快的和翻书似的。   果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隔得老远,一个身穿华服的美妇人向她们小跑过来。   黎母四十多岁却保养得宜,曼妙的身材包裹在了银白色的金属软甲里,仔细看还是能看见眼周的几条细纹。   一上来她就把黎落扯进了怀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后脑勺,哽咽中带了丝小小的埋怨。   “你这孩子,怎么敢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知不知道把爸妈都急死了…”   黎落一怔。冰冷的金属隔绝了触碰,却不妨碍她感受到黎母的善意。   费了好大劲,黎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松开了怀里的人,却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会不痛心啊?   她家小落可是她如珍如宝捧在掌心二十年啊,突然有人告诉她,是别人家的孩子,真是活生生割她的心头肉啊!   黎母强压下心里的酸楚,不想在两个女儿面前失态,勉强笑了笑:“小落,把你的光脑打开吧。”   说完,见黎落懵懂的样子异常乖巧,黎母又是鼻头一酸。主动拉过了女儿的手腕,轻触了一下她腕间的纹路。   空中骤然弹跳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光幕,黎母一顿操作,嘴里念念有词地嘱咐着:   “那边的星球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妈给你账上划过去了两个亿的星币,十部机甲,以备不时之需,还有营养液,和你喜欢的小零嘴儿…”   黎落呆了呆,眼泪瞬间就飙了下来。   两个亿?!   作为现代社畜咸鱼,有生之年能在账户里见到如此玄幻的数字,吓的她差点当场唱一首忐忑。   黎母见女儿哭的梨花带雨,显然也很舍不得她,声音忍不住放得更软了:   “到了那边别舍不得吃喝,钱花没了就给爸妈打视频…呜呜呜…你这一走,咱娘俩再见面也不知猴年马月了,小落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对上美妇真挚不舍的目光,黎落心里一动,微微用力回握了下对方的手,顿了顿,小声喃喃:“阿姨,您也要保重。”   黎母一怔,眼眶又红了:“你叫我什么?”   黎落惨白着小脸,不再去触碰黎母殷切的眼神,酝酿了几秒,声音忽然也带了丝哽咽:“姐姐说的对,我已经不再姓黎了,不敢…不该再那么称呼您了…”   旁边的黎雨柔一僵,不敢相信黎落居然幼稚地向长辈告状,她平时的骄傲自尊哪去了?!   黎母彻底绷不住了,又把黎落搂进怀里:“怎么就不该了?你永远是妈妈的女儿,无论在哪里,爸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没有血缘又怎么样?   难道这二十年的感情是假的?   如今她的心肝肉要飞去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黎母一想到女儿有可能遇见的种种,心里就堵得慌。   要不是联邦法律规定,没得到血亲的允许,居民们不得常驻其它星球,打死黎母都不会放女儿走。   黎雨柔眼巴巴看着这边母女情深,袖子里的指甲都快抠进肉里了。她悄悄吸了一口气,上前自然地挽住了黎母的手臂,柔柔地笑了笑。   “妈您别难过了,您一哭,小落心里更不舒服了。”   黎雨柔神情一片坦荡,没有半分心虚,全然不像是会在背后挤兑妹妹的人。   啧,演技不错嘛,女主就是女主啊。   黎落为她默默比了个中指。   “雨柔说的对,咱娘仨好好吃顿饭,都不许再哭了。”   果然,黎母并没放在心上,同时也注意到了黎雨柔眼底闪过的一丝脆弱和孺慕,一颗心忍不住跟着揪了下。   距离真假千金的消息才过了一个月,她对待黎雨柔这个女儿,还没办法像对黎落一样自然热络。   说不怜惜她是假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却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不知怎么,黎雨柔如此自然地喊自己妈妈,黎母心里却是欣慰又复杂。   黎母一手牵一个在餐桌旁落座,想着不偏不倚,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落在了黎落脸上。   两小时后,她的小落就要被传送到另一个星球了。   饭桌上安安静静,所谓的大餐,其实就是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红的蓝的绿的摆一大堆。   喝这么多,一会儿上了飞船不得总跑厕所啊?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这都穿梭星际了,代步工具怎么也得是大片里的飞船吧?   黎落打了个饱嗝,还别说,营养液还挺有饱腹感的。想必这个世界没有肥宅,毕竟这么健康又顶饿的代餐都研究出来了。   饭后,她凭借脑海的记忆回了趟自己的房间,挂门落锁,慢悠悠地按开了光脑。几乎不用怎么琢磨,就调出了这个身体亲生父亲的照片。   硕大的脸庞骤然放大了好几倍,把黎落吓了一跳,怪不得电影演员都选脸小的,脸大的确实不上镜。   想了想,她折了三根插在花瓶里当装饰的金属花枝,摆出了一副哭丧脸,朝着逝者拜了拜。   “老爷子啊,这个杀父之仇报起来难度确实有点大,今日我就与您断绝关系,您老在地之灵另请高明吧。”   命只有一条,但要命的事可不止一件。   她一个现代人初来乍到,还是远离主角团的风暴中心,找个地方苟着发家致富比较靠谱。   十分有仪式感地念叨了几句,黎落找了团毛巾搓成了碗米饭,又将那三根花枝插在了上面,单方面跟这位反派断绝了血缘关系。   神神叨叨忙完这几下,楼下已经在催了。黎落拉着行李箱下去后,草坪上停放着一艘宇宙飞船。   圆润,高级,通体黝黑,像个顶着巨大伞帽的蘑菇。   黎落眼角一抽,要不杀了她给这个飞船的设计师助助兴?   但凡有点节操,也不至于这么放飞自我吧。   良久,与黎母依依惜别完,又同黎雨柔进行了一番眼神大战,黎落终于登上了这艘蘑菇号。   和想象中的一样,冷白色的客舱空无一人,这种非作战的载具采用了全智能驾驶系统,人力早就被淘汰了。   舱门关闭,几乎没有任何的缓冲,光幕窗外的景象就变成了数不清的流光,狂雨般划破天际。   控制面板显示了行驶的路线,坐标,以及距离。黎落注意到了那串数字后的单位:光年。   光在真空中直线传播一年的距离,并不是时间单位,知识就像内裤,看不见但很重要啊…   舱内氧气充足,不需要佩戴面罩或呼吸器。   黎落解开了安全带,没有因失重而悬浮在半空,稳稳当当陷在柔软的皮椅里,摊成了一块肉饼。   在她原本的世界,黎落属于掉进人海就会被淹没的类型。   高中时期,别人不分昼夜地卷,她随大流考了个三本。好专业分不够,最后被调剂到了不太好就业的农学系。   就这,她爸妈还欢天喜地大摆宴席,逢人就夸他们家祖辈三代,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大学生。   上了大学,每门学科只能勉强考过了及格线,诡异的是,她居然每次都能爬上院系红榜第一。   为此,黎落还心虚了一阵,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想了半天,大概别人都太傻了。   后来才得知,他们专业太冷门,一共就五个娃,另外四个还休学不上了。   混了四年终于毕业了,她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工资不高,家里给出了首付买了个四十平的小公寓。   平时没事,她就宅在家里刷刷短视频,追追番,寂寞了就看看po,偶尔活动下修长灵活的手指。   同事们为了升职加薪挤破了头,黎落却到点打卡上下班,连装都懒得装。   因为这事领导没少训斥她,说她带头破坏优秀的企业加班文化,黎落懒得听这老秃驴碎碎念,第二天就递了辞呈,谁也别想阻止她躺平。   不是没想过找个人生目标,黎落也下过决心要好好奋斗,不然到头来,除了美貌还真是一无所有。   打鸡血一样制定好了提升规划,从晨读,到健身,再到技能培训班。晚上躺在床上时,一想起明天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又决定直接睡到后天了。   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比胸大,对生活没什么信念感的咸鱼,居然跨越了短暂的永恒,亦或是永恒的短暂,到达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星际世界。   透过光幕窗,黎落凝望着浩瀚无垠的宇宙,长长出了口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然而怕着怕着就有点累了。   每天用来思考的脑细胞有限,用一个少一个,还是给明天的自己留一点提升空间吧。   她斯斯文文打了个哈欠,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只有偶尔滴滴答答的电子音。   考虑到搭乘的客人种族不同,甚至属于不同物种,控制面板上没有冗长繁复的星际文字,而是一种任何生物一看就懂的导图。   像是一条银白色的缎带,周边点缀着数不清的星球,熠熠生辉。   黎落随便点进去一个,就能看见对应星球的详细资料。不同星球的地貌气候,自然资源,文明程度都迥然不同。   毫不意外,那些气候宜人,高度文明,居住舒适度高的星球,公民纳税的比例要远高于标准线。   就好比同样是房子,大城市的房价就是比农村贵,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也买不上一个厕所的那种贵。   也不知卡上的两个亿够花多久。   应该够买一块地,然后安安静静做个美少女吧?   正思忖着,冰冷的机械音从大喇叭传了出来:“飞船即将到达目标星球——安格雷斯诺星,请旅客们带好随身物品,欢迎下次乘坐蘑菇号。”   还真是蘑菇号……   黎落一抬眼,就发现那颗星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逼近。   外表拥有着水墨画一样的颜色,安静自转着,像是被孤立在了宇宙的边缘。   安格雷斯诺星,一颗喜怒无常的星球。   常年处在风暴和干旱、极寒、洪涝等混乱之中,保留了较为原始的生态环境,住着一群基因更为古老的土著。   有点难搞啊……   下降的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难熬,飞船在穿过大气层时,引起了剧烈地晃动,嗡鸣声大到穿透了隔音的舱壁,刺的黎落耳膜一阵阵的疼。   厚重的乌云一层又一层地压了下来,碗口粗的闪电劈在了飞船的金属外壳上,力道之大像是要撕开整个世界,将大地照的恍如白昼。   更夸张的是,海面上居然盘旋着龙卷风,卷携着地表上的垃圾废品,奔着一栋栋屋舍席卷而来,方向很明确,像是长了眼睛。   黎落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虽然之前有了点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这里的气候会这么骇人。   怎么偏偏就解开了安全带啊?!   悔得她肠子都青了。   此时她只能死死抠住安全扶手的边缘,舱内又一阵剧烈晃动,急速的失重感挤压着心脏的血管,难受的她眩晕想吐。   人在极度惊恐时会本能地尖叫缓解不安,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砰——   滚滚尘土飞扬,终于回归了平静。   飞船落地,黎落眼皮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意识再次回笼时,耳边传来了稀稀簌簌的响动,隐约夹杂着细细的哭声。   “翠花你别哭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你可是我们全球的希望啊!到了那边记得帮大家说几句好话…”   “呜呜呜…我不去!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啊?他那么丑,呜呜我不要去上贡!王妈妈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好不好,我想回家…”   啪的一声脆响,空气凝固了一瞬。   王妈妈冷下了脸,彻底没了耐心,指着被打倒在地的翠花厉声呵斥。   “给你脸了是吧?能去服侍他老人家那是你的福气,那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   说着,她拢了拢袖子,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却又马上隐去了。   她负责中转这些“贡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越到这个时候,越容易再生事端。   “你们那些小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路上要是谁敢逃跑,也得掂量一下后果。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家人好好想想。”   周围安安静静的,落针可闻,蜷缩在地上的几个姑娘默默听着,像已经死了一样。   翠花很委屈,却也不得不忍下。她今年才十五岁,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却好像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   近来山洪频发,他们星球本来就土地贫瘠,种不出菠菜白菜等优质的绿叶菜,好不容易养了半天的土豆秧子,一场冰雹砸下来全毁了。   七月的艳阳天,却下了好几个时辰的雹子。   造孽啊!!!   每年为了平息星神的怒意,星民们都会贡上几个貌美的姑娘,翠花躲过了去年,今年却怎么也逃不掉了。   据说星神掌管着星球上的风雨雷电,狂暴嗜杀,脾气阴晴不定,容貌还丑陋的简直没眼看。   这么多年了,送上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桌上摆着四份红薯饼,这年头红薯可是稀罕物,普通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被分到一两个,如今却大方地给她们吃。   吃饱了好上路呗。   命都快没了,谁还有心思管五脏庙。   翠花心如死灰,怎么也吃不下去,旁边却忽然伸过来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翠花麻木地看过去,就对上黎落带着笑意的眼,清冽冽的,像是在发光。   “你还吃吗?”黎落礼貌地问询,声音也轻轻软软。   直到翠花摇头,她才高高兴兴拿过那份红薯饼,满足地咬上了一大口。   软糯的甜味缓缓在味蕾晕开,中和了胃里的不适,真是好几顿都没吃上正经的食物了。   她旁若无人啃着,时不时哼上几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这姑娘心是真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的进去?   黎落一边吃一边暗暗打量四周,这显然是个茅草屋,算上自己在内,席子上一共坐了四个女孩儿。   虽然早知道这颗星球的文明很远古,可远古到了古代,多少有点过分了。   当这个看起来像老鸨子的女人提及星神这个概念时,黎落心下了然。不愧是古人的脑回路,能想到神明主宰气候也并不奇怪。   正想着,守门的壮汉抬着四个木质浴桶进来,哐当一声落地后,又转身出去了。   屋里没了男人,王妈妈给每人发了块搓澡用的岩石块,催促着姑娘们下水。   “都把自己搓洗干净了啊,不得留下半点肮脏。”   凭借多年的经验,王妈妈对待反抗的女孩儿很有一手。   一旦发现有人偷奸耍滑,就按住对方的重点关节,既疼的人挣扎不得,又不会在她们身上留下印子,惹星神他老人家不悦。   水汽氤氲,前面几个像怕水的鸡仔被按进了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等王妈妈走到了最后,黎落正惬意地洗白白,小脸儿红扑扑的,一点抵触的情绪都没有。   浑身的冷白皮紧致的像凝脂,白到连胳膊肘都透着淡淡的粉,如瀑的乌发散落在水面上,衬的她整张脸格外的小。   “啧,还是个心大的。”王妈妈嘟囔了一声,目光狠狠在黎落的胸口刮了下,真是心大胸也大。   星神今年享上艳福了。   希望这个不知从哪里绑回来的小美人,能带给大家短暂的平静。   洗完了澡,几人换上了统一的粗布麻衣,低眉顺眼地走了出去。   外面暴风骤雨停了,大太阳一晒,水汽蒸发上来闷闷的。   当黎落看见停在面前的载具时,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不错不错,比她预想的好,虽说是祭神,但不用进猪笼。   一路上并不平坦,暴雨过后,地上的沙土泥泞异常,坑坑洼洼。   四个轿夫肩上扛着一顶红轿子,踩着水坑蹒跚前行,连带着坐在里面的人也跟着打晃。   轿内的空间并不宽敞,随着一阵阵颠簸,四个姑娘挤成了三明治,谁也没吭声。   黎落缩在靠边的旮旯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外面的景色,暗暗记下了路过的羊肠小路。   山上大片的灰白色,光秃秃的,连一棵树都没有,像一座人工雕琢成的假山。   翠花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好奇问:“你们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啊?”   一句废话,自然没人搭理。   另外两个女孩彼此对视一眼,她们身上一红一绿,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显然一对难姐难妹。   又是一个分叉口,到了下山的最后一条支路,再往前就有去无回了。   忽然,黎落就见那个穿绿裙子的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眼底瞬间染上了层大雾。   红裙子妹子也很配合,将偷偷顺出来的搓澡石夹在了腋下,毫无征兆地软在了姐姐怀里。   “哎呀来人啊!出人命啦!!”小绿搂着小红一声大吼,泪流满面的同时,还不忘瞪向撞破她们的黎落。   那意思好像是说,你别多管闲事啊,不然扑上来扒光你小裤衩。   黎落十分应景地缩了下脖子,赶紧摆好表情怂了起来。   心想这人怎么比黎雨柔还戏多……   轿子哐当一下落了地,门帘刷地被掀开,领头的大汉探头进来。他看了眼昏了的小红,问:“她自己晕过去的?”   小绿泪眼婆娑,表情管理满分:“好像中暑了。”   这一带湖泊不少,雨后空气含水量充沛,几乎密闭的轿子像个大蒸笼。体质弱的闷在里面颠上一路,的确有可能受不住。   领头的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伸手搭了下小红的脉搏,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你先送她回去,其余的随我继续上路!”男人给一个小弟递了个眼色,随即不算温柔地将小红拽了出来。   砰——   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黎落听着都跟着肉疼,还好小红看起来小肚腩挺厚。   小红被扛走了,四个轿夫少了一个,剩下的人不得不弃轿徒步。   三个姑娘慢吞吞的走不快,几个大汉也不敢打骂星神的女人,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好不容易来到一条小溪边上,众人坐下来歇脚。潺潺的溪水很清,清澈到连一条鱼的影子都没见到。   走了一路,压根没撞见任何飞禽走兽,半点绿意也无,黎落隐隐不安,种田养猪发家致富的目标也不知能否实现了。   能明显感觉出来,小红被扛走后,小绿的神情轻松了不少,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心眼子也活络起来。   本以为这对姐妹打算牺牲一个,保下另一个,却不料小绿付诸了实际行动。   她拿捏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扭着胯骨轴子晃到了领头男人的面前,借口想嘘嘘。   也不知她如何做到的,黝黑的脸上硬是憋出了几抹潮红。   领头的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摆摆手,指了下远处的巨石,小绿忙不迭道谢小跑过去。   “这对姐妹花真是鸡贼…”翠花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有点好奇地看向黎落,“你怎么不想办法逃走啊?”   那也得想得到办法啊。   虽然苦肉计加尿遁用的都很溜,但也别把人都当傻子嘛。   果然,过了几分钟,迟迟不见小绿回来,领头的男人吩咐剩下两人看好她们,不慌不忙地追了上去。   这次墨迹的有点久,等再回来时,小绿被抓着后脖颈,像只小鸡子一样被男人提在手里,毫不怜香惜玉地丢了过来,她却一声不敢吭。   小绿鬓发微乱,脸色也不太好,看上去没什么异常,黎落却眼尖地发现,她系紧的领口松了一颗,原本整齐的裙摆褶皱也乱了。   黎落眸光暗了暗,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却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粉紫色的晚霞缓缓退去,泼了墨的夜晕染开来,悄无声息。   后面的路程走得更吃力,怪石嶙峋,再加上赶夜路,过了很久,几人才披星戴月地翻过了缥缈峰,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庙。   不知别人是什么感觉,黎落反正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死都走不动了。   心里对于未知的那点恐惧,早就随着汗水消耗殆尽。   澡算是白洗了,用香汗淋漓来形容自己她都心虚。实在是此时的她,同一团馊了的咸菜也差不多,估计星神见了都没处下嘴。   眼前的建筑黑漆漆的,半点神庙的偶像包袱都没有,像极了一个加高加粗的锅炉。   建筑有三十多层楼那么高,耸入云霄,却没有一扇窗户,光看着就诡异幽森。   神庙这名字乍一听上去很是高大上,既然是神住的地方,免不了仙气飘飘,云雾缭绕。   现在的问题是,缭绕是有了,可绕的并不是仙气,而是滚滚的黑烟。   要不是山上不见半棵草木,黎落还以为星神抵不住舆论的压力。再也承受不住生命之轻,容貌焦虑到了自焚的地步了。   像是感应到了外人靠近,朱漆大铁门吱嘎一声缓缓开了。   轿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猛地将她们推了进去。   轮到黎落时,她瘫在地上摆烂死活不肯动,还一脸你们要是不嫌沉就把我抬回去,反正我不进去的欠扁表情。   于是几个大冤种只得手动将人架了进去,逃也似的离开了。   大门在身后闭合后,四周瞬间陷入了黑暗。   “啊啊啊!!!!”   黎落刚准备开始害怕,翠花已经叫了起来,几人拼命捕捉黑暗中的光线,像是三条缺氧的鱼。   “你能不能先松手?”黑暗中,黎落的声音飘了过来,有点惊悚。   “呜呜呜…不要这么小气,你就让我抓一下嘛。”翠花紧紧抓住黎落的手,害怕中还分神捏了捏。   她的手好软啊……   黎落深吸了一口气:“也行,那你换个位置抓。”   “啊?”翠花疑惑。   “你抓到我胸了。”   “……”   建筑内部和想象中差不多,死寂一片,黑暗像一个大洞,吞噬掉了所有的光亮,连带着空气都不流通了。   火折子在那几个轿夫手里,她们并没有照明工具。   想了想,黎落还是按开了光脑,巨大的银白色光幕骤然弹了出来。   “啊啊啊啊!妖怪啊!!”   黎落:……   从她们的反应足以看出,这个星球是没有光脑的,貌似也没人见过这种高科技产物,怪不得会相信鬼神论。   三人抱成个小团,以一个慢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速度匍匐前行,这种龟速很容易让人产生焦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迈开大步向前走!   黎落用力点了下头,十分果断地继续苟着了。   短短的一百来米,硬是走了几个世纪,穿过狭长的通道,就到了一个空旷的大厅。   前面没路了,她们转了很久都在原地打转,忽然,周围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原来光脑自动进入了省电待机模式,还挺会过日子的。   没了照明,黑暗中,某个方向反而透出了微弱的光,隐隐约约的,刚才几次路过,她们居然都没注意到。   “走,过去看看。”   四壁上雕刻着古怪的花纹,黑漆漆又绿幽幽,空气里还有股腐烂又陈旧的腥臭。   越靠近光亮越臭,这里该不会是星神的茅厕吧?   三人捏着鼻子,颇为嫌弃地吐槽着,神经却也放松了下来。翠花甚至开始盘算着,她们三个过门后,谁是大房二房小妾的问题了。   银白色光渐渐强烈,离近了一看,发光的尽头居然是一面一米高的玻璃镜。   椭圆形,周边镶嵌着古朴的纹路,精美异常,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好漂亮啊…”翠花和小绿痴迷地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同时将手伸了过去,像着了魔一样。   “别碰!”   还是迟了。   两人身上同时罩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晕,像一层结界,有点神将要赐福的意思了。   黎落什么也做不了,她的声音传不进去,里面的对话却能透出来。   “咦,怎么还漏了一个?”镜子居然自己发出了声音,音色听起来像七八岁的女娃,“喂,说你呢,那边那个黑头发冷白皮的,你怎么不过来摸我?”   黎落一脸拒绝:“不约,谢谢。”   神镜反应了一会儿,没get到也就不搭理她了,奶声奶气地对着光罩内的两人念起了咒语:“咪咪嘛咪哄——”   过了足足十分钟,听的黎落由最初的忐忑渐渐麻木,神镜终于念完了前面的废话,讲出了句末的重点:   “我可以为你们每人实现一个愿望,任何事,任何人,只要你们想得到,就都可以实现,记得是任何哦。”   公事公办的语气无比熟悉,那种半死不活的吊子,一看就是老职场人了,公司负责接电话的前台就是这样。   “我要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还要花不完的钱!还有…我还要嫁给皇室的贵族!”   小绿眼里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就那么走进了镜子里,消失不见了。   镜面的波纹恢复了平静,神镜咂巴了一下嘴,像是吃了什么变质的食物,心情不是很爽。   它将神识对准了翠花,问:“你呢,想要什么?”   “我想我老娘的病能好起来。”翠花回答的毫不犹豫。   神镜一愣,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向它提过这样的请求,居然是为了别人。   “让我查查啊…唔,你母亲患的是绝症,活人之术需付出同等代价,你确定不要滔天富贵,美好姻缘之类的?”   翠花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很干净,随即头顶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灵魂被人为地剥离开了。   神镜挑挑捡捡了半天,还算满意地捡走了一颗橙黄色的光珠,进行着售后服务:“虽说以命换命,但你有赤子之心守护,我只能取走你一半的寿数,去吧。”   话音刚落,翠花被吸进了镜子里,光罩消失了,周围重新黯淡了下去。   只剩下黎落一人,她与神镜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有些尴尬。   “你确定不许个愿嘛?”   “不用。”   “许嘛,许嘛,许一个嘛!”   “不许。”   神镜不死心,不要钱地往黎落身上抛光罩,可怎么也罩不住,气的它哇哇乱叫,像个得不到零食就闹脾气的娃娃。   “挡不住你狗逼主人又要凶我了…嘤嘤嘤…”神镜暴风哭泣,镜面被泪水冲洗的透亮,技术专业的堪比雨刷器。   轰隆隆隆隆——   地面骤然裂开了一个大缝,黎落连人带镜一起掉了下去。   意识完全溃散前,隐约听见下方传来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要你何用。”   唔,声音还怪好听的…   “啊——”   下坠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漫长,速度却极快,上一秒心脏还揣在胸腔里呢,下一秒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次黎落没昏太久,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实在是身下有什么硬梆梆的,硌得慌。   提心吊胆了一天,导致现在有点想破罐子破摔,黎落清了清嗓子,要不吼两嗓子壮壮胆?   算了,尖叫还得费力气。   神奇的是,地底下居然没有上面黑,光线虽然依旧很暗,却勉强看得清楚。那股刺鼻的臭味更加浓烈,简直能把她熏过去回炉重造。   气味的源头应该就在附近了。   黎落捏着鼻子,随便一摸就是黏糊糊的垃圾,她居然掉到了一个大垃圾堆上,整个人就差陷进去被埋了。   “喂,你还要趴在我身上到什么时候?你很重唉,吃铅球长大的嘛!”神镜奶凶奶凶,嫌弃得不得了。   “哦,不好意思。”   她这才发现膝盖下面垫着这块镜子,要不是恰好跪坐在了镜面上,身体估计会被周围的垃圾瞬间刺穿。   这些可并不是普通的生活垃圾,一看就不是这个星球会出现的,倒像是首都星那边的高科技产物。   大到碎成块的金属和电路板,小到螺丝螺母,全部混在一起被腐蚀的变了形。   上面交错着红红绿绿的电线,包裹在外的绝缘层早没了,露出里面的芯子,还滋滋啦啦冒着电花。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电死在垃圾堆里了。   黎落咽了咽口水,对着虚空喊了句:“请问…有人在吗……”   问了也白问,垃圾堆上除了她和一面话唠镜子,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和神镜聊天。   “你刚才说的主人是指星神吧?”   “咦,你不笨嘛。”   “他到底有多丑?”黎落很好奇。   “上来就问这么尖锐的问题合适嘛?”神镜的声音忽然有点小。   “怪不得年年要人来上贡,这么脏乱差估计没其他星神肯嫁了,这坑怕不是专门用来填垃圾的吧?要是哪天洗心革面重新做神了,请十个开荒保洁都不一定够…”   眼看这女人越说越离谱,神镜这次却没有回怼她,安静如鸡。   黎落忽然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空气凝固了一瞬,紧接着地动山摇,身下的垃圾堆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轰隆隆隆——   “啊啊啊!!”   这是不付费可以看的嘛?!   垃圾堆噼里啪啦地向四面八方散落,又像是因为某种引力而缓缓聚拢,一浪又一浪,卷起来足足几丈,轰轰隆隆的像一个庞然大物被噪声吵醒了。   黎落连滚带爬地呲溜下去,眸光一转,就对上了一双冷漠带着杀意的眸子。   不是野兽,没有竖瞳,是一双人眼。   陌生的困境中遇见人类本是值得庆幸的,但人的眼睛居然长在了垃圾堆里,就不是很和谐了。   黎落蜷在地洞的边缘,一脸卑微乖巧,戳了下旁边瑟瑟发抖的神镜,试探问:   “现在许愿还来得及不?你要不要吸我进去?”   神镜展示着镜面上的一小条裂痕,语气罕见地凝重了起来:“奴家已非完璧之身,嘤。”   “……”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   轰隆隆隆——   如果说垃圾堆怪兽是视觉上的冲击,更令人崩溃的就是这滚滚的雷鸣。   声音特别的近,近到仿佛一个控制不好,就会顺着天灵盖,直接劈开她的五脏六腑。   那双眼居然能够控制雷电???   再傻也猜出来了,垃圾堆就是星神。   黎落冷汗连连,心虚到头皮发麻。   方才她不仅从上面摔下来,砸到了大佬身上,居然还嫌弃大佬的垃圾堆不够整洁。   “您最是英勇神武聪明睿智帅气逼人…咱就是说,这垃圾堆怎么看起来如此井然有序,格外别致,想必您费了很大心思打理…”   黎落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夸赞人的句子,但显然效果不佳,轰鸣声在地洞里回响的更加剧烈了。   就这样,神经高度紧绷了十多分钟,她又开始嫌累了。   随手捡过一个铁块当板凳坐下,缓了口气,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星神貌似只能在洞外打雷闪电吓吓人,声音听着可怕,建筑内部却连半点雷雨都没有。   纸老虎啊……   略一沉思,黎落挂上了最无害的笑容,以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打着商量:“星神啊,我是被他们抓来的,绝对没有冒犯您老人家的意思啊!”   良久,垃圾堆没有任何回应,外面的雷声却渐渐消散了。然而不等她松了口气,就又对上了那双突兀的眼睛。   周围的光线很暗,黎落却捕捉到了大佬的眼神。   他静静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还带了股显而易见的厌恶。   仿佛她才是世界上最丑陋,最恶心,最卑鄙阴险的存在。   大佬不说话,黎落更不会没话找话。雷声没了,在这样一个四壁环绕的空间内,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成倍的放大。   仔细听,谁家的水龙头好像没拧紧,滴答,滴答……   不行了,强迫症犯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见对面已经闭上了眼皮,她踌躇半晌,还是找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地上的零部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原来垃圾堆边缘放着个桶。   装满的液体溢了出来,源头却还顺着一个空心金属管往下滴,再往上看,就隐没在了垃圾堆深处,看不见了。   这不会是大佬的尿管吧…   黎落眼角狠狠抽了下,犹豫着要不要上手。   “那是燃料。”悦耳的男音又响了起来,像砂纸一样摩擦着黎落的耳道,酥酥麻麻的。   “哦。”   不是尿就好。   黎落随便捡了个螺母堵住了管道口,恼人的滴答声瞬间消失,耳根终于清净了。   好爽…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低气压似乎也松缓了点儿。   “你不想要么?”   良久,大佬突然发问。   “不想。”黎落回的理所应当。   化石燃料多不环保,早该淘汰了,风力水力太阳能核能发电请了解一下。   星神沉默了。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合上了眼皮,周围的气压又和缓了不少。   这次掉下来的居然是个傻子。   几百年了,那些贪婪卑鄙的人,将管子活生生插进他的肉里,就是为了这些燃料。   一滴液体,价值上万的星币。   他人不人鬼不鬼了这么多年,矿物燃料早就混进了血液。   最开始他还会觉着疼,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直觉了,放任自己的血流了一地。   暂时没了危险,黎落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睡觉,真是无比怀念家里的席梦思大床。   睡在垃圾上?   那是不可能滴。   黎落尝试着清理出来周围的一小块空间,忽然就摸到了一块腿骨。   “妈耶!!!”   那根腿骨猛地被甩出去老远,黎落呆了呆,连滚带爬地窜上了星神牌垃圾场顶峰。   “啊,那什么,刚才…那不会是您的残骸…哦不…神骨吧?”   大佬闭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甚在意的样子显然给了否定的答案。   黎落可算放心了,这才找到了那股恶臭的源头,对面的角落堆着数不清的骷髅架子,乱糟糟堆放在一处,一看就是人为的。   看来大佬也嫌臭。   在洞里呆了好一会儿了,黎落的嗅觉都迟钝了不少,还好还好。   “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啊?”她好奇问。   “出不去,饿死了。”   啧,不是闭上眼很久了吗,居然还不睡?   “你也会和他们一样。”他说这句话时,声音竟夹杂了丝愉悦。   大佬是变态吧…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传来求饶或哭啼声,星神忍不住睁开了眼。   显然这女人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还自顾自从怀里掏出来个什么,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胆子倒是大。   顶着大佬炙热的视线,想忽略都不行,黎落嚼了一口私藏的红薯饼,还没怎么品出滋味呢,赶紧囫囵着吞了下去。   大佬住在这这么久,忍饥挨饿想必是家常便饭,于是她脑海里涌现出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算了,保命要紧。   “喏。”她万分不舍地将手里的食物递了过去。   星神直勾勾盯着她,没放过她脸上每一丝情绪,狭长的眸子缓缓划过了一丝异样。   见大佬沉默着不吭声,黎落十分自觉地开始脑补。   社畜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倒是熟练的很,这祖宗想必是被伺候惯了,等着她喂呢。   叹了口气,她冒着被电死的风险,吭哧吭哧往前爬,来到了那双眼睛周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脑勺悬浮着的三根钢钉。   唔,有眼睛就应该不缺嘴巴啊…   找了半天,黎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各种电路板下,找到了大佬的尊口。   还好,不是河马那种夸张的大嘴,也不是老虎的血盆大口,是正常的人类嘴唇,岑薄的唇形格外的好看,颜色却透着灰白,没有半点血色。   空气中悬停的几枚钢钉还是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星神只觉嘴里被塞进了一块软乎乎的食物,红薯甜丝丝的,久违的味道。   “好吃吧?”女孩儿一脸的小心翼翼,清浅的眸子里却盛着柔软的笑意,安安静静与他对视。   大佬长睫一颤,垂下了目光……   都说味道承载了记忆,星神从这丝甜味中想起了幼时母亲做的吃食,心脏的某个角落被很轻地撞了下。   良久,那双眼认真地看向黎落,声音淡淡的:“你想得到什么,自己拿吧。”   见那女人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他讥讽地勾了下唇角,不甚在意地敞开了自己胸口。   下方包裹着的钻石能源露了出来,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黎落眼睛都看直了,痴迷的表情落在星神眼中,他却心如止水。   几百年来,尽管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却依然吊着一口气,就是因为这块石头。   以前在战场上的战利品。   最初,在察觉到那些人的恶念后,他愤怒又心寒,心里和自己较着劲,就算毁了这块石头,也不让他们得偿所愿。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闭上了眼,等待宿命的降临。   “想要就拿走吧。”声音依旧淡淡的。说完后,竟生出了一丝解脱。   然而等了很久,对方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扑过来抠走那块石头,他忍不住看了过去。   昏暗中,黎落直挺挺坐在那,似乎,睡着了。   星神一愣,猝不及防的,心底枯竭的地方有了丝波动。   次日,天光乍泄,黎落睁开了眼。   还是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坐在垃圾堆上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子,昨天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外面的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隐隐约约的,昏暗中,黎落使劲搜寻着大佬的眼睛,却怎么也找不到。   真是不怪她,实在是垃圾堆的体积过于庞大,大佬的眼睛又那么小,她不敢吭声,生怕打扰了大佬的睡眠。   睡眠是很重要的,尤其男性,自己都睡不好,怎么有精力去睡别人。   她捞过脚边的神镜,过了一夜,本来一米高的镜子竟然小了一圈,变的巴掌大小,都能直接塞进化妆包里了。   垃圾堆上不知名的粘液滴在了镜面上,骤然涌现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播放起了小短片。   画面没有声音,像是专挑重点剪辑的短视频,应该是这滴血主人的过往。   几百年前,帝国诞生了一个婴儿,百鸟朝凤,被众人称为天选之子——北冥煜。   北冥煜?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嗯,想起来了,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   从在帝国学院读书起,北冥煜就是众人追捧的佼佼者,自小就显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天赋,帝国所有勇士都以他为目标,所有女子都想嫁他为妻。   黎落眨了眨眼,长的也太帅了吧…   画面一转,尚未继位的北冥煜驾驶着机甲攻退虫族,屡立战功,鲜花,掌声,意气风发。   该反转的时候还是会转的人爹妈不认。   某次凯旋时,帝国宝座上居然换了主人,病入膏肓的老皇帝一夜间病逝,死前的遗言竟是将皇位传给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哥。   军队中所有战士心里都不服,北冥煜内心不甘,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誓死效忠。   然而大哥稳坐皇位后,日日担心总有刁民想害朕,还是忍不住对弟弟痛下杀手。   北冥煜不愧是战神,他操控着他的机甲——“弑神”冲向了天空,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姿态以一敌万。   傻叉大哥再一次突破了自己的下限,竟以北冥煜的亲生母亲作为威胁,紧要关头,分了心的北冥煜被火力炮轰出了首都星,同他的庞然大物一起消失在浩瀚的宇宙中。   飞行器划破了大气层,坠落到了安格雷斯诺星球,形成了所谓的“神庙”。   爆炸的机甲四分五裂,碎片贯穿了他的身体,四肢更是炸没了,胸口的钻石能源却护住了他的心脉。   黎落一阵唏嘘,想不到大佬以前那么风光,如今居然变成了美强惨。   好吧,丑强惨。   但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当看到最后一个画面时,黎落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北冥煜被这个星球的居民们救了回去,悉心照料,却是要取走他身上的稀有金属和能源。   最开始是假意奉承,卖惨讨要,演变成了后来隔三差五过来窃取,最后那些人直接扯掉了遮羞布,明目张胆地往他身上插管子放血。   一张张贪婪又恶心的面孔看得黎落头皮发麻,怪不得他后来成了全文最大的反派。   也正因为大反派屡次发动战争,这个世界原本的男女主——真千金与目前的掌权者北冥拜迟,才能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完成故事的主线。   “你在看什么?”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黎落一跳。   她猛地回过头去,就对上北冥煜那双冷漠阴郁的眼。   “没…没什么。”大早上的,黎落一阵阵低血糖,有点怂。   好丢人啊,这和偷看人家日记被抓个现行没什么区别了。大佬不会杀她灭口吧?   黎落自顾自在那脑补,北冥煜并没有察觉,他不喜与人共处一室这么久,昨晚已是破了先例。   “你走吧。”   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完全不像刚睡过觉的人,甚至没补上一句不要把这里的事泄露给他人的威胁。   他也不在乎。   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没有任何的期待和希望,自然就不会对别人的伪善心怀恨意。   “呃,往哪走?”黎落一脸懵逼。   四面塌陷得密不透风,她能在不透气的空间呆上一晚,没缺氧昏过去,也没被臭味熏死,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闻言,北冥煜沉默地凝向虚空,漆黑如墨的眸子渐渐汇聚成了深蓝色的漩涡,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外面雷声滚滚。   咔嚓——   一道闪电朝着他们的方向劈了过来,还夸张地转了个弯儿,把大地活生生劈出了个豁口。   指哪打哪,定位精准,大佬果然是大佬。   只是眼前这个洞口比狗洞也大不了多少,黎落有点无措,却察觉大佬眼底划过一丝嫌弃。   那意思似乎是:你怎么还不走?   恶意解读下:你不会胖的钻不过去吧?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祝您长命百岁,哦不…是万寿无疆,将垃圾场越办越红火,我先撤了哈。”   黎落咬了咬牙趴下,头过去了,肩膀和腰也过去了,轮到屁股时却卡在了半截。   空气凝固了一瞬。   头顶飞过三只乌鸦,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什么…您能不能搭把手,推我一下?”   回答她的是噼啪作响的雷鸣闪电。   黎落吓的菊花一紧,呲溜一下窜了出去,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大太阳,照的整个世界白花花的,像是全秃了的后花园。   “喂,你能不能不要扣我的边边?都掉漆啦!”神镜的娃娃音拉回了黎落的注意。   难得刚才手忙脚乱中,她还记得把这么个刺头攥在手里带了出来,没有丢掉。   “小镜子,你不是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我好饿啊。”   “蠢女人,你要叫我镜神大大,还有,你怎么能用你低俗的标准来衡量我,本镜神是可以任意被人揣摩的嘛?!我是时空的裂缝,是神镜,又不是那盏蠢神灯,不能凭空变幻出东西来!”   神镜轻哼一声,像看白痴一样瞪向黎落,聒噪又欠锤。   于是,黎落就顺应民意咣咣锤了它几下:“那不还是废柴嘛。”   她突然想起了翠花,应该是被传送到了家中。   那之前的小绿呢?   小绿的愿望是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要嫁给王孙贵族,难不成小镜子这么好心,让她得偿所愿了?   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神镜语带讥讽:“那穿绿裙子的女人既然许下了愿望,我自然会帮她实现,但是呢,她也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   “天机不可泄露,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声音又奶又凶。   毫不怀疑,神镜如果有张脸,那一定是洋洋得意潇洒臭屁,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了。   “说了半天,你就是变不出来吃的,那我和你废什么话,白白浪费力气。”   头晕眼花,肚子又一阵咕噜噜的叫,黎落麻木地向前走,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啧啧,你不要露出这种鄙视的眼神嘛,人类真是现实…”   黎落停住了脚步。   “虽然我不能凭空变出来,但如果是你本来就拥有的东西,我倒是可以帮你传送过来,喂,你不会是个穷鬼吧?”神镜挖鼻孔。   黎落眼睛一亮,马上点开了自己手腕间的光脑,调出了账户信息的界面。   除了黎母给她转过来的两个亿的星币和十部机甲,还有一些零食和营养液,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神镜呆了呆,尖叫一声后忽然娇滴滴了起来:“哎呀你这个死鬼,怎么不早说嘛,富婆快来包养我!!mua~”   “……”   没一会儿,黎落得到了一箱子小鱼干和豆干,几十瓶营养液,甚至还有几包包装精美的牛肉。   暂时饿不死了。   作为交换条件,黎落答应重新进入神庙,找一款特殊的凝胶来修复镜面上的裂痕。   再次迈进那扇朱漆大铁门,她只需按昨天的路线再走一遍,地形并不陌生。   “不知道我的裂缝能不能修好,都怪你把我压裂了,你可得对我负责,要是我毁容了,谁还敢娶我呀?嘤嘤嘤。”   “快闭嘴吧你可,小心我手一个哆嗦,再摔个几瓣。”这丫身为一面镜子,想的倒是不少。   嫁谁啊?镜框还是防尘布?   “你这个女人一看就脾气不好,肯定嫁不出去的,哼!”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黎落的光脑勉强充当照明工具,昨天光顾着害怕,也没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   神庙居然是个巨型的飞行器,像个巨大的镇妖塔。   走楼梯上到了二楼,黎落目瞪口呆。   不愧是大佬,简简单单一个工具间,居然也能杂乱得像垃圾场,要找到小小的一罐修复凝胶,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人还是要守信用的。   黎落撸起袖子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抽空还不忘套话:“这里的地价多少你知道吗?如果打算买下一块良田种粮食,需要花多少钱啊?”   神镜此时无比乖巧,没有给她找麻烦:“刚想夸你两句怎么又无知起来了?种粮食?你没看见外面连一棵草都没有吗?怎么可能种得出粮…”   什么意思?   被辐射,还是盐碱地?   “哼,不过算你好运,北冥煜胸口那块钻石能源具有净化的作用,以这里为圆心往外一公里地,拥有孕育生命的土壤,不过再往外围就不行了。”   那就是说,不能离开大佬的地界了。   本想尽快下山的黎落犹豫了。   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身上又带着这么多星币和零食,不被人抢才怪。   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镜中的那一幕。   那些看起来良善的村民们,居然把北冥煜折磨成这个样子,完全不把他当个人,任意取用他身上的物件,连血都没放过。   想到这儿,黎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等终于修好了镜面的裂缝,她累得满头大汗,去后山的清泉里冲了个凉。   太阳快落山了,泉水却还温热着,并不算刺骨,温凉的感觉令她长长舒了口气,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距离大佬崛起应该还有段时间,此时趁机与他处好关系,至少混个眼熟,等到他毁灭星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放她一条生路?   澡洗的有点久,她走到泉水的上游,用从工具间里拿来的空罐子接了壶干净的水,抱着往回走去。   路过那个“狗洞”,她徘徊了许久,还是试探地问出了声:“星神啊,我看你上面有不少空着的房间,租我一间好不好?每个月赚点星币当零花嘛。”   等了一会儿,里面毫无声响。   “您不吭声,我就当您同意啦?”   依旧没有半点声音回应她,黎落美滋滋地抱着水罐走开了。   昏暗的洞穴里,北冥煜闭着眼睛,听见那女人的脚步渐行渐远,却又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就见她吃力地爬了进来,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眼睛却笑眯眯的。   “嗯…能借个吹风机吗?”   废弃章节6-10   北冥煜目光冷冷的,没有吭声。   黎落像是习惯了,试探着靠过来几步,见大佬没有发火的征兆,就壮着胆子凑到了垃圾堆边缘。   “那我自己找了啊?”   又等了一会儿,这人还是没个反应,心好累…   反正身上的衣服回去也要换掉,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污秽上,开始翻找起来。   在人际交往中,适时打破僵局的时机很重要,过了那个timing会很尴尬。   以后就要同一屋檐下过日子了,虽说他俩一个地上一个地下,理论上互不干扰,但黎落还是想抓住机会多刷点存在感。   “我叫黎落,黎明的黎,落日的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在我面前不用太坚强。”   收纳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尤其守着这么一个垃圾场,她强迫症一上来,还真是挡也挡不住。   钻进来前,黎落特意撕了一小块布条塞进两个鼻孔里,闻不见臭味,整个人更自洽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咱就是说,以后打雷归打雷,能不能不闪电啊?刚才我正在后山洗澡,你突然劈了那么一下子,吓得我还以为被哪个变态偷拍呢,唉,你别瞪我,我不是说你变态啊…”   周围静悄悄的,小女人一张小嘴喋喋不休,她将废弃的瓶瓶罐罐堆在一旁,时不时感慨下稀有金属的珍贵。   这要是切割了做成戒指带回去,得赚多少钱啊。   过了好半天,终于清理出来1/5的样子,今日份劳动到此结束,再干也干不动了。   从清泉边打的那罐水还在,本来是打算煮熟了喝的,但她手上实在黏黏糊糊,就干脆洗了手。   黎落看着迷糊,做事却很在乎细节,毕竟大事也确实干不来。   洗了手,她又从怀里摸出了小鱼干,撕了包装给自己塞一个后,转眸看向了那边闭眼假寐的北冥煜。   “吃块小鱼干吧,不摄入蛋白质会变丑的。”   呃,忘记大佬容貌焦虑了。   她赶紧找补:“其实丑不丑的没很重要,你看我长这么好看,就经常被人骂长得好看的没一个好东西。”   大佬的眼珠缓缓转动着看了过来,透着点不耐烦,黎落又掏出了一块豆干啃着,没察觉周围的气压往下压了压。   “外界的声音都只是参考,你不爽就不要参考嘛,不就是躺平么,要知道躺平是一种社会现象,用一种无所谓的方式来反抗裹挟。   赚的少,花的也少啊,况且还有我给你交房租呢…不过你这么宅,确实没什么社交,唔,要不你网恋吧?”   不管什么年龄的女性,都会对情感话题共鸣强烈。小到幼儿园小男生给带早餐,大到小鹿乱撞,如狼似虎,梅开二度,老到夕阳红的也不少。   “我都有光脑,你肯定也有吧?你眼睛长这么好看,回头我就给你p张脸,你再秀一下你那渣男音,保管把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的。”   “唉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网恋还是得注意分寸,被封号就算了,别聊着聊着丧偶了,现在的姑娘脸皮都薄得很,没准你哪句话讲错了,直接把人送走…”   “有多薄?”北冥煜突然接话,打断了她的碎碎念。   “啊?”黎落呆了呆。   “脸皮都像你这么薄?”   难得大佬肯主动问一次问题,这可是深入沟通的好机会,黎落想了想,打算实话实说:   “那肯定还是我脸皮薄一点,嗯…这么说吧,现在婚恋市场上乱得很,你知道那啥啥修复手术吧?哦你不懂…   那你知道约炮不?不是武器…哎,总之你要求也别太高了,毕竟现在像我这种单纯的真不多见了。”   北冥煜静静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若有所思。   “啊秋——”黎落打了个喷嚏,鼻子里塞的布条掉了出来,这才想起钻进来的初衷,“你有吹风机吗?”   “卧室床头。”   大佬依旧惜字如金,黎落却欢喜得快要蹦起来!   居然有卧室?!   简直是意外之喜!她都做好了要原始基建的准备了。   然而,当黎落揣着神镜往上爬楼梯时,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呼…我不行了,歇歇喘口气啊…不行不行…累死我了…”黎落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破镜子,你是不是又耍我呢?说好了几秒就能上去的呢?!”   腿都要爬废了。   神镜被黎落揣在怀里,躺得四平八稳,还不忘讲风凉话:“以前当然有电梯喽,嗖的一下子就上去。可几百年过去了,你再笨想也该知道供电系统早掐断了啊,猪头。”   心情黯淡的黎猪头:……   尼玛谁家卧室会设在32层啊?!   哪天失眠了心情不爽,拉开窗户就往下跳,碎得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镜终于摸黑爬到了顶层,黎落累得瘫软在了门板上,每呼吸一下,肺部都被拉扯着疼。   缓了缓,她问:“密码多少?”   神镜一脸严肃:“这是北冥煜的卧室,你怎么会产生我知道密码的错觉?”   黎落呆了呆,无法接受如此沉痛的打击,下狠手抠了抠小镜子的边边,掉下来一块漆。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花了一个小时爬上来,再花一个小时爬下去问他密码,然后再花一个小时爬上来?!”   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处于暴走边缘,神镜机智地选择苟着,关机了。   黎落想把这丫从高空扔下去,可一想到她人生地不熟,这里连个物品兑换中转站都没有,留着它还能当个提款机。   算了……   黎落叹了口气,重新把镜子揣回怀里,楼道旁的小窗户开着,她向外探了下身子。   “喂喂你不会这么脆弱吧?那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跳下去的时候不要大头朝下啊…”   胸口这对大灯压扁了是她自己的事,可它的镜面才修补好,经不起摔啊,嘤。   “闭嘴!”黎落咬牙切齿。   世界终于安静了。   32层实在太高,头探出去时,她也有点目眩,伸伸手就能摸到夜空中的星星。   从外围看这座神庙,缭绕着黑色的雾气,如今身处中心,向下眺望却不会被遮蔽视线。   就好像,这团黑雾是专门用来吓唬外人的,一看就是出自大佬手笔。   啧,戒备心真重。   也不知下面能不能听见,但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吧?   “喂!星神!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哈喽!!北冥煜!你听得见吗??听见了请回答!嗨喽!!!”   夏夜的风呼呼刮着,音浪完全融进了黑暗里。黎落自嘲地笑了下,这么高,他怎么可能听得见…   地下的黑洞里,北冥煜忽然睁开了眼,他漫不经心地向上一瞥,又重新合上了。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那女人试着摁密码的声音,滴滴滴的摁了一遍又一遍,噪声不断。   32层的这间卧房有自己的供电系统,太阳能供电的转化率,已经强到了违背能量守恒的地步了。   这间屋子是他当初在帝国学院读书时,亲手设计和监工的一处秘密地点,密码只有他一人知道。   大佬正打算屏蔽外界的声音,滴的一声,大门居然开了。   北冥煜眸光一暗。   楼上的黎落简直喜极而泣。刚才她试了北冥煜的生日,显示错误。   回忆起这本星际文中,大佬没有任何CP线,密码自然不会是伴侣的生日,也不会是什么纪念日。   黎落耷拉着脑袋想要放弃,忽然福至心灵。   早上那个视频中,大佬身上穿的机甲好像叫弑神,手臂的位置刻着几个明黄色的编号,嚣张又抢眼。   试一把又不吃亏,没想到真被她打开了。   大门自动向左右两旁移动。   角落里,一个小机器人呲溜一下蹭到了黎落的脚边,疑惑地眨了下眼:“你是谁呀?北冥煜怎么不回来呀?”   小机器人圆滚滚的像个蛋,大约30厘米高,银色的金属外壳,一双大眼圆溜溜转着,正好奇地用蓝光扫描着黎落,记录着她的各项数据。   “你好啊,我是黎落。”她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同小机器人打招呼。   直到此刻,黎落才有了点穿到星际文的感觉。实在是这个星球的一切太原始,完全没有高大上的科技感。   卧室的装潢以冷硬的灰蓝色调为主,实用的金属风,约200多平,270度广角落地窗,外面就是湛蓝色的湖泊。   玻璃窗外层积着厚厚的灰,里面却纤尘未染,显然密闭性很好。   在这么破烂的星球,居然有这种级别的落脚点,每月交的200星币简直是毛毛雨。   美中不足就是要爬楼,就当强身健体吧,毕竟在大城市坐地铁通勤上班,往返也要两个小时以上呢。   屋里没有床,而是放着一个长条型休眠舱,需要重新输入密码。黎落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也就没再搭理,只当休眠仓是个硬板床。   她瘫在透明的壳子上,心想明天得找床被子,硬梆梆的太硌人了。   “哈秋——”又打了个喷嚏,现在可不能生病。   电吹风果然在床头,墙体却没有任何插座,研究了一阵,原来里面自带电池。   暖洋洋的风送了出来,很舒服,吹的黎落昏昏欲睡。另一头的北冥煜蹙了下眉,被这声音吵得心烦。   好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了。   飞行器里所有的房间都植入了监听设备,和他的视觉神经纠缠在了一起。   卧室一旦运转起来,画面就会自动出现在视网膜上,声音更是清晰地涌入脑海。   很近,近到他听见了那女人的呼吸声。   太吵。   下一秒,黎落手上的电吹风砰的一声爆了。   “果然,再好的东西放个几百年也不抗用。”黎落叹了口气。   头发还没干呢,正准备直接睡过去,头顶忽然刮过来一阵温热的风,托起她的长发,源源不绝的热度透了过来。   棚顶的天窗不知何时开了,一股风隐隐带着海洋的气息,风力强大且稳定输出,精准定位,静音立体环绕。   等头发全干了,那股风又奇异的消失了。   黎落顺了下自己干透的鸡窝头,登高关上了小天窗,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就走向北冥煜的衣帽间。   上中下三层格子,分别收纳着大佬的各类服饰,有作战穿的护具,出席宴会穿的正装,日常的衣着也不少。   北冥煜见她挑了件白衬衫往身上比了比,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银白色的面料质地高档,一条精致的暗纹从肩膀延伸到了袖口,下摆没过了她的大腿。   不知怎么,他心里忽然有了丝微妙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辨别,黎落已经在脱衣服了。   北冥煜绅士地切断了视觉系统,耳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一声小小的抱怨。   “胸口有点紧哦…”   折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在干净整洁的地方睡个觉,黎落睡得格外沉。   窗外死寂一片,繁星隐藏在了云层里,咔的一声巨响,闪电劈开了黑夜,滚滚的雷声积聚了极大的能量,闷闷的。   咔嚓——   雨点拍击着玻璃窗,像是密密麻麻的水钻。32层地势高,震感格外清晰。   黎落大喘着坐了起来,感觉有人拿着雷神那个大锤子,专门往她天灵盖上轰。   雷神倒是不存在,星神这是抽什么风?   等了好一会儿,雷电不见停歇还愈演愈烈,黎落盯着可怜的窗户,生怕玻璃被雷劈碎了。   不行,她得下去跟他说道说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严重打扰室友的睡眠质量。虽说他是房东,可她也是交了租金的。   黎落披了件衣服,气喘吁吁地从32楼跑了下来,刚钻进洞里就惊掉了下巴。   “我去,能不能珍惜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啊,才给你扒拉掉垃圾,你怎么又吸回去了?”   所有废弃的电路板和冒着火花的电线,全吸附在了北冥煜的身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在不算大的洞里滚来滚去。   “你能不能先停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啦?!”黎落左右躲闪,一人一球在狭小的空间内你追我赶。   北冥煜此时完全没了意识。   不知什么原因,胸口的钻石能源剧烈运转着,庞大的能量不停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引起从未体会过的焦灼与疼痛。   洞外雷电噼啪作响,带着千钧的怒意狠狠砸下来,黎落的声音淹没在了巨大的噪声中。   眼看那坨垃圾堆向她冲了过来,她吓得一下瘫在地上,双手下意识抱住了头。   砰——   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像是隔了一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   黎落死死闭着眼,壮着胆子掀开眼皮露出了一条缝,北冥煜这个大垃圾球距她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停下了。   “艾玛吓死我了…”她扶着墙壁站起来,“喂,你没事吧?”   良久都不见有回应,黎落围着大垃圾球转了几圈,终于在靠边的位置上找到了北冥煜那双眼。   他紧紧闭着眼,整个身子露在了外围,没了意识。   这还是第一次,他将脸和身子彻底露了出来。以前更像一个磁铁,将所有的金属都往身上吸,现在忽然没了那股引力,整个人附着在垃圾球的表面。   啪叽一下,掉了下来。   “是你自己滑下来的,不关我的事啊。”黎落大退一步,只瞥了眼他的残骸,没敢仔细看他的脸。   又不是她把他搞成这样的,大佬这么厉害,应该会没事吧?   她现在多管闲事,万一他醒了再发疯,把她电死怎么办?   黎落一边自我说服着,一边顺着洞穴往外钻,可头已经探了出来,咬了咬牙,又折返了回去。   “真是欠你的…”黎落嘟囔了一句。   使出了吃奶的劲,她将大佬从地上捞起扛在背上,插着金属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沉重。   好在洞穴被闪电劈得更大了,不然两个人一起出去恐怕做不到。   消防楼梯间黑漆漆的,没有灯,外面劈下来一道闪电,将北冥煜那张脸映得格外惨白。   黎落完全看不见,此时她正吭哧吭哧往上爬楼梯。北冥煜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子上,滚烫的灼人,缓慢却沉重。   身体里庞大的能量冲击着血管,剧烈拉扯着每一条神经,像是无数把绷紧的弓,一点点蓄着势。   隐约间,一股清淡的栀子花香飘了过来,拉回了北冥煜的神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戒备还未散去,三枚钢钉已悬停在了黎落的头顶。   及时收住了。   又一道闪电劈了过来,炫目的白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小小的耳垂凝白如玉,下面是同样白皙的脖子。   细细的,一折就能断。   “不行啦…呼…先歇歇…”   黎落连人带金属的扛着爬了六层,重量压的她喘不上气,有点受不住了。   刚想将人丢在地上,一扭头就对上了北冥煜的脸,黎落呼吸一滞。   银白色的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隐约看得见流畅的下颌线条,冰白的薄唇微抿着,鼻峰俊挺。   再往上,是那双慑人心魄的眼。   许是因为不舒服,平时冷冽阴郁的目光收敛了几分,淡淡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   他静静望向她,眼角泛着潮红,看得黎落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你醒啦?”她咽了下口水,还是不要把他放在地上了,背着好像也不算沉。   北冥煜缓缓扫视了一下四周,声音透着股虚弱:“怎么不坐电梯…”   啊啊啊啊!!!真是疯了!   大佬的声音今天怎么格外好听?!   等了几秒,不见她回话,北冥煜疑惑地看过来。   正发着烧,他黑压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冲散了几分疏离感,好看到要人老命。   “走楼梯当然是因为电梯没电啊,难不成我吃饱了撑的背你啊,你这么重…”黎落用嘴硬掩盖心虚,但愿他不要察觉。   话音刚落,后心传来一股霸道的热流,缓解着疲惫的器官,她的身体渐渐轻盈,说不出的舒服。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黎落沉默了。活了这么久,头一次鄙视自己。   人家只看你一眼,你就充满干劲了?   精力充沛到不仅能背着北冥煜爬上32层,还恨不得主动附赠个爬床服务。好羞耻。   难道自己清纯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老涩批属性?黎落僵住并陷入了沉思。   北冥煜收回了输出的能量,见她眼神躲闪,神情透着古怪,只以为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她,就不甚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安全通道的消防门大敞着,看得见对面的电梯。北冥煜盯着那个方向,瞳孔里骤然迸发出一蔟深蓝色的火焰,吓了黎落一跳。   紧接着,电梯旁的数字板上,红色的数字亮了起来,缓缓上行,最后停到了这一层。   亲眼见证了大佬眼力发电后,黎落目瞪口呆,刚生出的那点不明的旖旎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要是被那双眼珠子瞪上一下,不得被劈成一条焦黑的咸鱼,魂飞魄散啊。   密闭的电梯里安静无声,黎落数着跳跃的红色数字,几秒钟格外漫长。   叮——   顶楼到了。   她背他进了屋,刚想放他在休眠舱盖子上,耳边又传来北冥煜沙哑的嗓音:“密码六个零,按吧。”   滚烫的气息骚弄过她耳尖,黎落下意识缩了缩,打开了休眠仓,后知后觉道:“你就这么把密码告诉我了?”   休眠仓是很私密的地方。   北冥煜躺了进去,闭上了眼:“没告诉你,你不也进来了。”   卧室的大门密码倒是复杂,却也没拦住这丫头。   黎落小脸一红,干干巴巴解释着:“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来回跑三趟,爬楼96层会死人的。”   北冥煜身上嵌进去的金属就不少于20处,最严重的是左腿,从大腿中部到下方被炸没了,其他部位还算完整。   黎落不敢随意动那些嵌入体内的金属,只为他简单擦拭了一遍外表的脏污。   但看起来简单的事,却要绕开一圈圈的电线。等终于折腾完了,天边都露出了鱼肚白。   黎落累成狗,打着哆嗦去后山冲了个凉,彻底睡不着了,手欠地戳了下神镜。   “喂你这个死女人,你不睡还不让别人睡嘛,睡不饱可是要起皱纹的…”神镜迷迷糊糊嘟囔着。   “你一个镜子,睡什么睡?”她戳了戳恢复如初的镜面,心情轻松不少,“镜镜啊,你知道哪里有集市吗?”   神镜怒:“你才叫镜镜,你全家都叫镜镜!”   黎落翻了个白眼:“脾气这么大,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神镜很淡定:“嫁不出去就啃老。”   黎落好奇:“你还有老可以啃?”   “北冥煜啊,他都这么老了,”神镜轻哼一声,忽然嗅了嗅,大惊,“你身上怎么会有北冥煜的味道?”   “…他什么味?垃圾味啊?废话这么多,赶紧帮忙指路啦。”   神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才调出了附近村子的一个坐标。   黎落暗暗松了口气。   伴随着神镜骂骂咧咧的抱怨,黎落找到了16层的车库,展台上停放着一辆小型汽车。   橙黄色,流线型外壳曲线,敞篷窗,给人的感觉张扬狂放。   这造型放在现代很前卫,对于星际世界来说绝对算古老的款式。不像是日常使用的,倒像是供人赏玩的古董。   想不到大佬以前还很时髦。   不知用了什么技术,几百年前“神庙”以那样一个可怕的速度坠落,这辆车居然完好无损,配件都是崭新的,完全不像经历了百年沧桑。   黎落自从拿到驾照后,就没怎么实操过,现在情势所逼,她只得硬着头皮冲出去了十几里地。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你不试试,永远不知道自己能把事情做的有多糟。   第N次撞上树后,黎落终于开到了集市,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刺的人眯了眯眼。   不愧是一颗贫瘠的星球,除了村子就是村子,别提城镇化,脱贫致富都还没半点动静。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嚣嘈杂,土路两旁,地摊摆了一个又一个,出售工具和生活用品的居多,卖食物的却很少。   一旦有小贩拿出粮食,就会被一抢而空。   “老板,你这红薯怎么卖啊?”她蹲下捡着,这里没塑料袋,她就挑拣了五个堆成一堆。   “去去去别捣乱,一边儿去。”卖红薯的大叔挥了挥手,想将她赶走。   这年头红薯可是稀罕物,家里托了几层关系才得了这些,眼前这丫头穿着奇怪,一下子还选了五个,她买得起么?   黎落见大叔这副表情,心知红薯单价很高。   所谓钱财不外露,她出门只带了几个星币在身上,索性全掏了出来。   “大叔,你看这些够吗?”   “……够,够够够!足够了!”大叔啪啪打脸,震惊的他眼睛都看直了,最后颤巍巍只敢拿了一个星币。   红薯虽贵,一个星币少说能换十个红薯了。   大叔激动的没刻意压低音量,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棚子里的小红也看了过来。   她一眼认出了黎落,那个同她们一起作为贡品的女孩,没想到她姐姐没回来,这女人倒是安然无恙。   真看不出,好本事啊。   庄稼汉们没眼力,小红却是在窑子里见过大世面的,自然看得出,黎落身上那件银白色衬衫,做工讲究,面料一看就价值不菲,最关键是男款!   肯定是星神给的!   再加上黎落的脸色比那天好了不少,显然吃饱睡足没被虐待,小红眼底划过一丝嫉妒。   她眼珠转了转,饭也顾不上吃了,小跑着回了家……   32楼   休眠舱的盖子向两边退去,北冥煜眼珠动了动,缓缓打开了睫羽。   小机器人嗖的一下跑了过来,两只小爪子扒着休眠仓的边缘,好奇地往里看:“北冥煜你醒啦。”   北冥煜拍了下它的脑袋,撑起上半身倚靠着,胸口钻石能源完好无损,昨晚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也消失了。   屋里安安静静的,过了会儿,小机器人捧着一件黑色圆领T恤衫跑过来,北冥煜闻到了上面的栀子花香,想到了昨晚。   “她人呢?”   小机器人摇了摇头。   北冥煜套着衣服,大脑下意识搜寻着每一个房间,没看见黎落,却见到了几个不速之客。   外面艳阳高照,小红同三个大汉终于爬上了缥缈峰。   那日她装昏被背下山后不敢直接回去,求了背着她的汉子阿德,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借住在他家一晚。   结果暂住一宿,就变成了小住,一直住到了现在,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小红气走了前来提亲的媒婆,就这么不清不楚住在了阿德家里。   小红大名红绸,同姐姐绿萝自小被卖进了窑子,惯会察言观色,洞察人心。   之后的几天,绿萝了无音讯,红绸便知姐姐凶多吉少,自己前路渺茫,对阿德的态度愈发殷勤。   从集市见到黎落后,红绸一路小跑回了阿德家,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   “阿德哥,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刚才我在集市上看见另一个姑娘了,她还活着,我姐姐就一定会活着!”   红绸明知姐姐生死未卜,但见黎落身上名贵的衣料,随手就能拿出几个星币,想必星神出了什么意外。   有便宜可不能让她一人独占。   阿德耳根子软,见红绸泪眼婆娑,便喊上了两个发小一路跟踪黎落,眼看着人进了药房,买的又是重症所需之物,四人一合计,决定去神庙探一探。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大门,被困在了一楼的黑暗中。   北冥煜慢悠悠穿戴着,指尖漫不经心地甩出去几个雷,轰鸣声将神庙附近覆盖,远处的地方依旧晴空万里。   阿德的两个发小跟在身后,一个光头男,一个洋葱头。   见这两人被雷声吓住了,红绸眸子转了下,拽了下阿德的袖子,声音里带了丝隐忍的哭腔。   “阿德哥,我之前不知此处如此危险,你和两位兄弟先回去吧。找姐姐本就是我自己的事,不该连累你们,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我…”   说到后面直接泣不成声。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阿德捕捉到了红绸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和倔强,犹豫了一瞬的心,瞬间又坚定了。   “你别怕,我虽没什么大本事,但既已应了你,必定办到!”   红绸佯装为难地点了下头,心底却缓缓松了口气。   没这几人冲在前面,遇上什么危险,岂不是小命休矣?   雷鸣电闪并没有吓退几人,北冥煜收了攻势,也不着急,他倒想看看这几个鼠辈想做什么。   二楼、三楼都是工具舱,里面摆放的工具已经超出了这个星球上人类的认知范畴,红绸一行人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上爬。   四楼、五楼是生活用品,被褥、纸巾、各类洗漱清洁工具应有尽有,光头男和洋葱头看得双眼放光,两步三回头地继续往上走。   六楼、七楼是餐厅,当看见透明柜子里的鱼虾蛋肉和各类主食时,几人脚就像黏在了地上,完全走不动道了。   光头男更是夸张地扑了上去,抱着玻璃柜就是一顿猛亲,被阿德强行拽了出去。   不问自取便是盗。   然而,到了八楼,几个人都呆住了,红绸眼底藏不住的全是贪念,就连阿德也有些许动摇了。   一个又一个的培育池里,绿意盎然的植物苗和种子正在进行着光合作用。   除了罕见的土豆、地瓜、芋头,这些在市面上的硬通货以外,还有黄瓜、西红柿、菠菜等已经绝迹了好几年的植物种子。   甚至还有古书上记载的一些热带水果的种子,如芒果、榴莲等。   这已经不是多少星币能够换来的价值了。   短暂的沉默后,几人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砸玻璃的砸玻璃,翻袋子的翻袋子,道德底线被踩得稀巴烂。   北冥煜静静看着他们,一张张贪婪又狰狞的脸和印象中的一样,他没什么表情,也没阻止的意思,直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次多亏了那个女人啊,不然咱还真找不到这地方嘞!”   “就是说多亏她引路,要不咱怎么能趁虚而入?”   黎落活蹦乱跳的,却买了那么多药,肯定不是给她自己用的,显然是星神受了重伤,病重到需要驱使人类的地步了。   闻言,北冥煜眼底的温度消失了,他静静坐在那儿,黑压压的睫毛低垂着,忽然自嘲一笑。   紧接着,眼底深蓝色的光环一闪,八楼的电梯门开了。   种子和秧苗都被搜刮得丁点不剩,几人背着麻袋收获满满,本想直接下去。   但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拥有了一些还会想要更多,以为电梯门是藏着宝贝的密室,略一犹豫,还是踏了进去。   电梯闭合后,32层的红色数字直接亮起,突然袭来的失重感吓了几人一跳,好在没一会儿就停了。   叮——   电梯门开了。   众人走了出来。   狭窄的楼道里,窗户大敞着,外面的乌云厚重得像是泼了墨,更别说砸下来的闪电更是骇人。   光头男吓得赶紧摁电梯按钮,电梯门却再也没重新打开。   北冥煜引着他们上来,又将他们困在了32层,狭长的眸子里涌动着杀意。   咔嚓——   又是一声。   洋葱头惊的丢掉了肩上的麻袋,抱着头缩在旮旯里瑟瑟发抖,总觉得下一刻闪电会直接将他们劈成焦炭。   北冥煜冷哼一声,眼底深蓝色的漩涡涌动得更加疯狂,打算来一个狠的直接了结他们,视线里却忽然坠下了一根麻绳。   沿着麻绳向上看去,黎落那张小脸从天窗探了进来,神色焦急:“快抓住,我拉你上来!”   北冥煜一怔。   “发什么呆呀,外面有人要闯进来害你,别傻愣着啊!”   黎落急得满头大汗,见这男人还是傻傻的没个反应,气得直接跳了下来,熟门熟路将人扛在肩上,顺着绳子爬出了天窗。   顶楼靠北的一面有一条长长的云梯,黎落背着北冥煜踩上去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星神啊,咱商量一下,你能不能把闪电收一收,误伤了我们可怎么办?”雷声轰隆隆的就盘旋在耳边,一不小心真能被吓死。   我们……   大佬捕捉到了她的用词,后知后觉她没出卖自己。   “你松手吧。”抑郁的心情强行射进了一道阳光,再也emo不起来了。   “松什么松,你说松就松啊,你想死,我还不想跟着摔成肉饼呢。”黎落将他往上颠了颠,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去看下面的云海。   “昨晚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的命可是我的!”   他的命是她的?   女孩的手指死死攥着云梯,僵硬得忍不住打滑,脸色煞白,显然吓得不轻,却始终没有松开他。   “松手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落感觉大佬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悦耳。   见她还是不肯松,北冥煜暗叹了口气,漆黑的眸子蓝光一闪,黎落把着云梯的手像是过了电流,随即背上的重心向后一坠。   “啊啊啊啊——你有病啊!!!”   失重感袭来,湍急的气流吞没了所有的尖叫。   黎落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反应过来后,已经悬停在了半空中,身下是那辆嚣张的跑车。   四个轮子收了起来,尾部是两个类似于火箭炮一样的发动装置,牛叉炫酷。   “这居然不是车,是飞机啊。”黎落呆了呆。   “不是飞机,它叫鲲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振翅一下便能飞上千里,不愧是大佬的载具。   “啊,你等一下,不是,这怎么连个安全带也没有啊啊啊啊——”   黎落从未想过,居然有一天能够近距离穿越云海,伸手就捞过了一朵黑漆麻糊的云。   她瞥了眼旁边闭目养神的大佬,大佬脸色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心情怎么会差到这个样子,不会是便秘吧。   “呃,我来讲个笑话啊,你知道熊剪了指甲会变成什么吗?”   旁边没人回应。   “是能,呵呵,不好笑哈。”黎落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又过了一会儿,女孩聒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不要不开心嘛,你心情一差,下面就要发洪水,虽然你长得帅气又好看,可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这回大佬终于睁开了眼,看了过来:“天气好与坏,又与你何干。”   何干?   黎落一噎:“天气不好我倒是没事,可你身上又是电线又是电板的,容易风湿痛啊亲。”   北冥煜沉默着盯了她几秒,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下一秒,他偏过头去,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几乎在一瞬间,本来还阴霾灰暗的天空乌云散去。   霞光漫天,粉紫色的火烧云托举着太阳,慢慢坠了下去,漂亮得像一幅油画。   “哇哦,也太漂亮了吧!”   透过窗户,黎落伸手触碰彩色的云,指缝间,冰凉的水气折射出五彩的光亮,格外温柔。   北冥煜见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穿过层层的云海,两人不断下落,脚下的水汽越来越厚重,又过了会儿,鲲鹏终于悬浮在了海面上。   “怪不得不是车也不是飞机,原来还是船,”黎落大为惊奇,看向旁边的男人,“能钻进地底下吗?”   “那得看地下多深。”   唔,果然能土遁啊。   黎落好奇:“它能达到的极限深度是多少啊?”   北冥煜蹙眉,这个问题还真没思索过。   几百年前,他在帝国学院研究出这个载具后,还没来得及测试它的极限数据,就紧急上了战场。   海浪拍击着礁石,浪花滚滚,却半点不影响鲲鹏的速度,此时它像个大碗,将黎落和北冥煜装在里面。   过了一会儿,一只龙虾蹦了进来,被大佬弹指一击,劈熟了。   “YYDS说的就是你!”黎落兴奋地扑了上去剥壳,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只龙虾也许是变异种,足有半米长,被劈得外焦里嫩,脆脆的外壳一剥就下来了,露出里面鲜美的肉。   黎落塞了一大块进嘴里,还不忘给北冥煜递过去一块,咂巴着小嘴:“唔…好好吃啊,你尝尝。”   一抬眼,就见大佬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罕见地流露出了怪异的神情。   “怎么了?”她攥着龙虾肉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大佬撇开了视线,似乎不忍直视:“这是虫族。”   “啊…唔……”黎落小脸煞白,趴着向外干呕了起来。   虫族,各星球共同的敌人。   他们以光为食,所到之处皆沦为黑暗,被虫族蚕食过的地方会形成时间裂缝,引起时空秩序混乱。   她居然把虫族当成了龙虾,约等于体验了把食人族的快乐。不行了,太恶心了。   黎落吐得昏天黑地,顺手将污秽抹在了大佬身上,周围空气一凝,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   迟来的尴尬最是磨人,第一次同清醒的大佬共处一空间,黎落琢磨着要不要再讲个冻死人的冷笑话,大佬居然率先开了尊口。   “现在的掌权者是谁?”   “不知道。”黎落一脸诚实。   “你姓黎,怎会不知?”北冥煜瞥了眼她腕间的光脑开关。   上面带有一个“黎”字的水波纹路,那是黎家独有的特征,黎家的新生儿出生时就被植入。   黎家世代皇商,历代家主的女儿都会与皇室联姻,受皇族庇佑,典型的童养媳大户。   “这有关系吗?”黎落挑了下眉,“那你姓北,就得知道漫天星斗中,哪一颗是北极星啊?”   北冥煜轻哼一声:“北极星不是某一颗星,指的是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恒星。谁最靠近,谁就是。”   也许是黎落的语气颇为挑衅,激起了大佬的胜负欲,尴尬的气氛正式演变成了教学环节。   “有三十多颗星争夺北极星的位置,千年轮换一次,五千年前是勾陈一,一万年前是天龙座阿尔法,两万年前是女皇…”惜字如金的大佬展示着学霸的功底。   勾陈一?   黎落在原本的世界听说过的,看来这个星际世界就在她原本世界的未来,至少五千年之后了。   心里涌上了一阵被世界抛弃的落寞,她吸了吸鼻子,问:“那现在的北极星呢,是哪颗?”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漫天的深蓝浅蓝层层叠叠的,显的星光也并不明显。   黎落本没指望对方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北冥煜却伸出了手,随随便便抓了下夜空,整个苍穹都被他向下扯了扯。   海上的所有光亮都消失了,黑暗主宰了一切,剩下大片炫目的繁星,刺得黎落眼晕。   “过来,自己数。”大佬还是一副又拽又丧的模样,恹恹地戳了下某个星子。   胸口的钻石能源缓缓运转,氤氲出了银白色的光,低调的厚重感,很贵的样子。   黎落凑了过去,她看不懂,却大为震撼,震惊于浩渺的夜空繁星,还有北冥煜庞大的力量。   “等你有了这块石头,也会像我一样。”   北冥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又抬起头来与她平视,低哑的声音带了丝蛊惑:“告诉我,现在,你想不想要?”   黑漆漆的眸子像平静的冰面,下面不知潜藏了多少暗涌,神秘的引人探寻。   刷的一下,黎落从头到尾红成了一只大虾,被他那一眼看的魂都没了。   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耍什么流氓嘛。   想流鼻血了…   “这东西这么好,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她胡乱摇了摇头,大大方方错过了几个亿。   北冥煜手一松,夜空终于弹了回去,大佬的手转个方向伸向黎落,她的脖子就像有了自我意识,主动送到了大佬手里。   黎落一惊,大佬的俊脸近在咫尺,幽幽地看着她。   “我不姓北,北冥是复姓,也是国姓,你来自首都星却不知?”   修长的指尖缓缓收紧,再多一分力,纤细的脖子就会被折断。   “不是为了钻石能源,却接近我,”手指又收了收,“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你先…松……”黎落脸憋的通红,小手无力地推在他看似单薄的胸膛,藤蔓却无法撼动大树分毫。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快要被掐得窒息了。   不知哪来的力气,黎落用力一推,掌心骤然蹿出一束透明的火焰,还真将北冥煜推开了。   “咳…咳咳…你个恩将仇报的…咳…杀千刀的……”黎落捂着脖子大喘着气,气鼓鼓瞪他,像只憋红了的河豚。   “焚星火?”   北冥煜摸了摸灼痛的胸口,滚烫的热度还残存着,好久没有过受伤的感觉了。   他仔仔细细盯着眼前的女人,像是要把她看穿。   过了很久,久到黎落打了个哈欠,他才收回了视线。随手一挥,一道清凉的液体敷裹在了她的脖子上,灼痛感奇迹般消失了。   本想放她离开,但现在,需要她做一件事。   *   这团名为焚星火的火焰,黎落隐约有点印象。   星际世界的设定却出现了玄幻世界才有的bug,大概率是女主角黎雨柔特有的金手指。   怎么落在她身上了?   黎落有点苦恼。   实际情况容不得她想太多,此时的鲲鹏已化身巨型土拨鼠,一猛子扎进土里,吭哧吭哧开始挖地道。   副驾上,大佬闭目养神,时不时看一下前方进展,充当GPS导航作用。   良久,鲲鹏终于停了下来,黎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天旋地转,整辆车竖着破土而出。   尘土飞扬,地面撞出了一个大洞。   周围静悄悄的,是间废弃的打铁铺,上下两层楼,下面冶炼锻金,二楼是居住区。   黎落上楼推开了窗户,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她闭着眼吸了几口,脑子清晰了不少。   时间不早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铁铺大门对着一条主路,道路两旁稀疏分布着几栋二层小楼,久经风吹日晒,墙皮早掉的七七八八了。   很明显,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村子。   又是飞行,又是过海,又是打地道,折腾了个寂寞。   黎落郁卒。   楼下,北冥煜从车上挪了下来,找了根铁棍一样的东西充当拐杖。   黎落这才注意到他身量很高,目测一米九以上,如果忽略那条残腿,大佬还真是颀长玉树。   盯着别人的残肢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可她的目光却忍不住飘过去,被北冥煜发现了。   黎落心头一紧,本以为大佬会发飙,他却没什么情绪,浑身透着股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厌世感,比她这条咸鱼还要颓。   屋里爬满了蜘蛛网,这里显然废弃已久,没个十年八年绝对脏成这个样子。   黎落从柜子里翻出两套古人的衣服,脏兮兮的长满了毛。   后院是一大片荒地,北边有个仓房,南边是一口水井。   黎落打了水,洗了衣服却没地方晾,正值盛夏,屋里更不会有烘干用的火盆。   北冥煜示意她过来,黎落双手撑着湿衣服展开,他手指一动,温热的风徐徐吹了过来。   衣服上的水汽一点点蒸发掉,她的手指被风扫过,痒痒的,那晚也是这样一股风吹干了她的头发。   同样的海洋气息。   她狐疑地瞄了眼深沉大佬,忽然偏过头去,笑了。   “怎么了?”北冥煜抬起眼皮,手上继续动作着。   黎落抿了抿唇,她其实很想问,32层那几个人要怎么办。   明明一个闪电就能把这几人了结,大佬却放任不管,大本营都被人占了。   衣服烘干了,北冥煜收了手上的风力,想起昨晚冲撞筋脉的能量,慢悠悠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早在数百年前,我就该死了,”顿了顿,他勾了勾唇,“钻石能源的能量太过霸道,这具身体快到达极限了。”   黎落从未见过他笑,笑的轻松又好看,皎皎如朗月入怀。   所以,大佬费这么大劲找了间打铁铺,是想了此残生?   危险因素即将消失,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种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有点烦躁。   黎落原地转悠了两圈,抓了抓后脑勺,瞪向他:“你抓我来做什么?让我给你打个棺材?”   她讲的是气话,谁知北冥煜却点了点头。   北冥煜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里面愈发难以控制的力量,没有这块石头,他早该死了。   恨吗?   曾经恨过。   兄长为了皇位对他痛下杀手,母亲在他陨落的一刻自戕,还有那些带给他痛苦的愚民们,甚至他自己,他通通恨过。   然而,几百年过去了,时事境迁,他恨的人都死绝了,就连仇人的后裔都隔了好几辈的血缘。   他手指动一动,就能把这些小辈灭了。有什么意义?   常年呆在地下,他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钻石能源护着他不让他死,身体承受的痛楚却一天比一天剧烈。   那种痛,他承受了几百年,受够了。   黎落的焚星火,对北冥煜来说,无疑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万物相生相克,焚星火汇聚了星辰之力,宇宙之奥义,只有它才能熔掉钻石能源。”   黎落还在努力消化信息,大佬已不声不响派给她一项艰巨的任务。   “用你的焚星火,熔了它。”   钻石能源熔化的一刻,庞大的力量随之散去,他的心脏也就停止了。   “你要我杀了你?!”   大佬是不是疯了……   “不行不行,你另找别人吧,我真不行啊!”   对于一个根正苗红,受法治道德熏陶了二十多年的人来说,别说让她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杀只鸡,她都要做噩梦好几天。   “过来。”大佬冲她招了招手。   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像要送死,倒像是哄骗白兔开门的狼外婆。   “不去。”黎落死死抱紧了柱子,头摇的像拨浪鼓。   下一秒,她整个人又被大佬那只手吸了过去。   他的掌心冰凉干燥,按着她的手背贴在钻石能源的位置,黎落死死闭着眼,内心满满的抗拒。   等了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更别提之前那股融化的灼痛感。   “是你杀我,又不是我杀你,你怕什么。”北冥煜眉心一折。   黎落悄咪咪掀开一条眼缝,见他安然无恙,悄悄松了口气。   “你看,不是我不肯帮忙啊,实在是这火时灵时不灵的,不信你看,我换个姿势试试啊。”   生怕大佬怀疑她故意放水,黎落原地扎了个马步,双掌对着虚空胡乱打了几下,没反应。她又拍了下旁边的石桌,手拍的生疼,连个火苗的影子都没有。   调动焚星火的是什么?   难道是恐惧…   北冥煜眸光一闪,三枚钢针刷地飞了过来,悬停在黎落额前一厘米处。速度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不怕?”   “怕不起来,你又不会真杀了我。”黎落嘟囔了句,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反射弧慢的。   北冥煜沉吟几秒。   “得罪了。”   黎落心里一紧,后脑勺被一只大手往前压了压,面前就是北冥煜那张好看的脸。   他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鸦黑浓密的睫毛安静低垂着,与她自己的交汇在了一处,骚弄的她痒痒的。   她心跳漏了一拍,还来不及推拒,黑漆漆的眸子缓缓晕开了一圈深蓝色的光波。   无形的触角抓住了她的意识,将她一点点拽进了那个深蓝色的漩涡中。   黎落的意识被强行拉进了大佬的精神领域中,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双脚陷在黏糊糊的沼泽里。   黑色的雾气像幽灵一样,窜来窜去,伴随着一阵阵啼哭声,和火葬场的既视感差不多。   隐隐的,她感受到了北冥煜的痛苦。不需要任何载体,汹涌的痛感刺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撕碎。   精神领域的情景反应了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她只是一抹外侵的意识,能体会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北冥煜只会千万倍的痛。   怪不得他总是恹恹的。   居然这么疼。   黎落心生怜悯,无意识间,掌心汇聚了一股热流,焚星火缓缓凝结成形,只要轻轻一挥,他的所有痛苦就会被焚毁殆尽,包括性命。   也许,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有一瞬间,黎落犹豫了。   “臭女人,你不能杀了北冥煜!”神镜奶声奶气的警告声传了进来,语气罕见的严肃。   “大反派死了就没人推动剧情,男女主无法相爱,这个世界就会跟着崩塌。到时你也得死!”   神镜的呼唤拉回了黎落,她瞬间脱离了北冥煜的精神领域。   意识回笼,黎落眨了眨眼,隐去眼底的怜惜。   “我想好了,我来送你上路,”她轻咳一声,“但你要帮我实现三个愿望。”   缓兵之计是她唯一想到的法子,能拖一时是一时。   大佬一言九鼎,只要她的愿望还未达成,他就得被迫苟下去。   她会陪他找到解决的方法,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世界崩塌掉。   黎落打定了主意,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与北冥煜谈判,却不料大佬直接点了点头,同意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北冥煜连眼皮都没再抬一下。   “……”   一阵头脑风暴过后,她终于想出了一个耗时漫长,又能让大佬有参与感的项目。   “我要成为全球产粮大户!”   种田最耗时间,受客观因素影响也大,一个弄不好就得重新来过,拖延时间最合适不过。   北冥煜点了点头,并不认为这是个苛刻的要求。   他目光扫视一周,从桌上拿起一个布满灰尘的茶杯,单指成刃,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珠从淡青色的血管中渗了出来,一点点汇聚到了陶瓷杯里。   “你干嘛呀!”黎落想也没想就拉过他的手腕,含吮了上去。   女人的唇轻轻嘬着他的伤口,软软的,带着股温热的湿润。   北冥煜一怔。   黎落自己也愣住了。   “你……”她结结巴巴不知要讲什么,赶紧松开了他。   目光瞥见他手腕间交错的伤痕,一道又一道,新的旧的叠加在了一起,有长条形疤痕,也有圆形的孔状,一看就是被人割开插进了管子。   黎落心跟着揪了一下,以为他会介怀,赶紧收回了视线,北冥煜却不甚在意地拉下袖口,将那只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将我的血,洒在后院的土里,方圆一公里的土壤就能种出粮食了。”   黎落的心又是一痛。   怪不得以前那些人要这么对他。   在食物如此贫瘠的世界,得了北冥煜的血,约等于得到了百亩良田。   这和人吃人有什么不同?   “那,他们取了你的血…外面的地怎么还是光秃秃的?”   一路上不见一颗草木,土地干涸开裂,连一块红薯都是稀罕物,完全不似丰收满满的景象。   “一次的血,只能让土壤维持几十年的活力。”   几十年过后,土地会恢复原本的样子,变得更加不适合植物生存。原本富裕的地主家也开始没落。   血液的秘密成了那几户人家的不传之秘,一代又一代传给自家后辈。上一辈死后,下一辈的子孙们前仆后继,找上神庙来取血。   贪婪的人会被神镜拦住,传送到其他星球;信念感强的人会发现他,发了疯似的取走认为值钱的一切。   人们甚至不好奇那些高科技的用途,满心满眼的全是燃料。   有了北冥煜的血,就等于有了肥沃的土地,他们能养家糊口,甚至发家致富。   一想到享有的财富建立在了这个人的痛苦之上,村民们惴惴不安,更不把他当人看了,只当他是一个插满了机甲碎片的怪物。   毕竟,对待怪物不需要愧疚。   大部分人取了燃料却被困在地下,极个别能逃得出去。逃不掉的人精神崩溃,甚至拿北冥煜泄愤。   他们往他身上涂各种污秽,就算带不走,也要将他的血同燃料一起放光。   北冥煜很疼。   精神领域一天比一天晦暗阴沉,能量也愈发强大,强大到足以令他控制星球的气候。   几百年了,这里的气候异常恶劣,很少有人知晓那些莫测的风雨雷电,映射了他内心的痛苦。   去的人始终回不来,传言渐渐被模糊。   新一代的村民只知土地一年不如一年,归咎于气候恶劣,传言渐渐演变成了星神主宰天气,要活人作贡品。   黎落也因此被那些人绑了,送上来凑数。   夏夜的风送了进来,托起他肩上的银发,北冥煜静静诉说着,早已没了当时的耻辱与痛苦,倒像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黎落却越听越气。   忽然,铁铺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黎落心里一紧,赶紧熄了屋里的油灯。   夜色被几十支火把照的如白昼,光头男与洋葱头两人困的五花大绑,被四个壮汉押到了村头街口处,正对着铁铺大门的方向。   “给我绑上去!”一个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对俩人吹胡子瞪眼。   话音刚落,光头男与洋葱头就被架上了柴火堆,两人连连求饶:“村长饶命啊,我们真的没有偷大家的种子,那些种子是…是星神偷的……”   “我看你是死性不改,扯谎居然敢扯到星神爷爷头上!你丫自己作死,也别连累大家伙一起陪葬!”周围的村民们骂骂咧咧,恨不得往他们身上吐口水。   星神偷种子作甚?   编瞎话也不过过脑子!   要是惹恼了星神,老人家一个龙卷风过来,又把他们重建的砖瓦房给掀翻了。   “就是就是,快把他们烧死!烧死!!”   “烧死!烧死!!”   叫嚣声源源不断。   光头男与洋葱头叫苦不迭。   之前他们四人被困在32层,外面雷鸣电闪,几人都以为难逃一死,天却莫名其妙放晴了。   劫后余生的几人连滚带爬,顺着云梯往下逃,临走时,还不忘背上那几袋子种子。   下山的路上,小红走得慢,阿德就说让他们兄弟俩先走一步,到时村里汇合。   结果俩人刚进村口,就被人一闷棍打昏,拳打脚踢胖揍一顿。   阿德与小红却迟迟不见身影。   透过窗户缝,黎落勉强看了个大概,柴火堆已经冒起了烟,黑烟滚滚,周围的村民们也不愿围观惨状,纷纷回了家。   黎落扭头看了过来,黑暗中,北冥煜与她对视了一秒,漫不经心地闭上了眼,不再搭理她。   黎落暗叹一声,大佬经受过那么多的苦难,她更没资格责怪他见死不救,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熊熊大火越烧越旺,最开始还会传来两人几声惨叫,后面叫声越来越弱,没动静了。   大概是被熏的昏过去了。   喀——   晴朗的夜炸开一道惊雷,紧接着雨点浩浩汤汤砸在了柴火堆上,在火焰的折射下,像是零碎的钻石。   黎落惊喜地回头,就见北冥煜已经施施然收回了手,动作优雅,淡淡道:“想什么呢,还不快去收小弟。”   “啊?”   他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要种田。”   两个免费劳动力这不就来了… 第四十七章 偷看   客房里,乔允姝侧躺着面向床外,单手撑在脑袋底下,头上的发丝时不时牵动着头的神经。   褚音的小手灵巧地穿梭在她的长发间,编著辫子,忽然抬起长睫看向她:   “那,你准备拿那只夜莺如何?”   闻言,乔允姝美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脑袋缓缓枕在了自己的小臂上,低声喃喃: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有翅膀,我哪里追得上……”   褚音蹙眉,见不得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凑近了些,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眼睛晶亮有神:   “以前是你告诉我,幸福要把握在自己手里,如今轮到自己身上,怎得如此没用?”   闻言,乔允姝怔愣地看了她好几秒,藤蔓依靠着大树,虽然并不起眼,却具有扯不断的韧性。   对于大树来说,藤蔓何尝不是一种重要的陪伴?   想到这,她忽然坐了起来,握住了她的手紧了紧,眼里染上几分愧疚的情绪,神情郑重:   “音音,对不起啊,以前…我对你有偏见,我向你道歉。”   褚音回视着她,半晌,回握住乔允姝的手,咧开小嘴,笑了。   渐渐,隔壁传来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褚音浅眸里滑过一丝好奇:“何处在发声?”   乔允姝凝神听了几秒,挑了挑眉,脸上恢复了明艳的灿烂,促狭道:“这都听不出来,真怀疑你是从古代来的……”   说着,她凑过去贴到褚音耳畔,嘀嘀咕咕了几句,小女人听着听着,刷地一下红成了一只大虾,从头红到了脖子根,连忙躺了下去,用大被蒙住了头顶,羞得怎么也不肯再钻出来。   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觉着不对劲,若真是做那事,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些…   两人披上外套,出了门,六楼是VIP客房,总共就那么几间。   顺着声响,两个女人踱步到了609门口,诧异地发现大门外居然拴着一把自行车锁。   褚音伸手推了推门,推不开,见状,乔允姝从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直接打给了楚流涟,没一会儿电话就通了。   楚流涟听了一会儿,有点儿不耐烦:“大半夜的,你是不是闲得慌,问我要什么扳手,锤子啊,你是打算拆房子吗?”   “你废什么话,让你找就赶紧找,任何暴力拆卸的工具都行,最好来个电钻、挂了!”   挂断了电话,两人趴在门缝边用力往里按,这家民宿仿的古代建筑,两扇门是外推内拉式,只要没从里面反锁,中间就能分开大约十多厘米宽的缝隙。   顺着缝隙向里看去,各种物件儿七零八落,一地的狼藉如狂风过境,下一秒,乔允姝眸子里划过一丝惊痛,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茶几旁,顾衍一拳头挥过去,沈彻整个身子飞出去,砸在了角落里的小马扎上,闷哼一声。   木头散了架,木屑飞到了半空中划过他的脸颊,蹭出了几道血痕。   褚音也跟着心里一紧,见自家郎君没事,又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没一会儿,沈彻就着倒地的姿势长腿一扫,将顾衍掀翻在地,顾衍膝盖砰的一下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沈彻一脚踩在了他后背上,将他一条手臂向后用力一拧,顾衍痛苦地皱紧了眉宇,那张俊脸被按倒在了地上,看得褚音无意识掐了下乔允姝的大腿。   等反应过来后,褚音连忙用眼神道歉,她这一个分神,局势瞬间有了扭转。   顾衍手虽动弹不得,两条长腿却缠住了沈彻的腰,将他猛地绊倒,两人交缠着滚在一处,看得两个女人倒抽一口气。   褚音看得目不转睛,头发不知何时却被乔允姝本能地扯住,顾不上头皮的疼,她歪着脑袋还是凑到门缝边往里看,里面的人已经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   空气中响起布料破裂的声音,两人胸膛渐渐露了出来,眼见两位总裁就要开始扒裤子,褚音和乔允姝心里大急,齐声喊道:   “郎君啊!!!”   “沈彻!!!!”   恍惚中,顾衍似乎听到了小女人的声音,他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茫然四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推开身上的人,踉跄着站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对着空气打了一套醉拳,长腿倏然一伸,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下一秒,平日里矜贵清冷的顾总耷拉着脑袋,一下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还耸动着鼻头委屈巴巴:   “音音,你在哪里…音音啊……”   那神情有点像坐在大街上撒泼的裹脚老太太,又像走失的孩子哭着找妈妈,看得褚音一阵心惊肉跳,连忙捂住了嘴才抑制住喉咙里的哽咽。   旁边,乔允姝却扑哧笑出了声,然而,下一秒,她也笑不出来了。   顺着门缝看去,沈彻也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走向窗台边那根雕花的大柱子,一把抱住了,就是一顿猛亲,嘴里还小声喃喃:   “姝儿…姝儿……”   他声音压的太低几乎哽在喉咙里,外面的人听不真切,只见他发疯似的在啃柱子。   亲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亲累了,沈彻环抱着柱子瘫软了下来,脸颊蹭了蹭上面的浮雕,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门外,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忽然就不急了。   乔允姝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脚下的地面,两人席地而坐,一个盘腿,一个曲膝抱着膝盖。   须臾,褚音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果脯,递给了她,乔允姝眼馋却还是忍住了:   “太晚了,怕胖。”   褚音眨眨眼,又从袖子里摸索出来一包苏打饼干,递了过去,这回,乔允姝笑眯眯接了,两双漂亮的大眼往里看。   此时的屋里,顾总傻笑着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翻跟头,而沈总正绷着一张俊脸,将一杯水倒进另一杯水,来回颠倒着,试图将两杯水分得均匀,寻找着内心所谓的平衡。   终于分均后,他忽然双手举过了头顶,两杯水就那么哗啦啦淋在了他自己的脑袋上,清俊的脸上也露出了傻呵呵的笑,还念念有词:   “顾衍,我让你醒醒酒,别总拽的二五八万,不知天高地厚……”   而角落里,顾总已经开始撕纸玩,他歪着头,每撕下来一块儿,嘴里就是跟着嘀咕一声:   “这是沈彻的脑袋,这是沈彻的腿……撕开,通通撕开……”   门外,褚音发现掌心原本一大把果脯只剩下几粒了,她嘟了嘟唇,斜了乔允姝一眼:   “方才还说不吃……又抢我的果脯……”   乔允姝头都没抬,嘴角还带着饼干渣子,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回的漫不经心:   “我没吃啊……”   下一秒,两只不同颜色的大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拈走她掌心最后两粒葡萄干。   褚音猛地回过头,就见吴秘书和楚流涟一人扛着一袋子工具,趴在她俩头顶的门缝上,也看得露出了一脸的姨母笑。   空气凝固了一瞬,四人目光碰了下,才想起来正事,开始乒乒乓乓一顿撬锁。   许是锁芯太坚固,撬了半天也没用,累的几人满头大汗,褚音眼珠一转,小声询问:   “锁芯既弄不坏,将门板拆了是否可行?”   吴秘书和楚流涟对视一眼,忙退后几步,借着冲劲,猛地向门板踹去,木头门砰地一声碎了大半。   动静闹的有点大,连带着606房的墙壁也开始掉灰,顾母用手在空气中扇了扇,耳洞里塞着耳机,正在同顾父视频通话。   “这小地方的房子就是不结实,稍微晃悠一下,就开始掉渣。”   顾父倚靠在卧室床头,一张老脸满是担忧:“宝贝啊,那个药,我怎么记得过期了啊……”   会不会把儿子吃坏了……   闻言,顾母想的却是效果会不会打了折扣,忍不住自言自语:“我倒了一整瓶子下去呢,再怎么过期失效,量也在那儿顶着呢,问题应该不大。”   顾夫太阳穴跳了跳,深知妻子的性子,只好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还是去隔壁看看吧,万一没成呢……”   “人家小两口正恩爱着,你让我去听自己儿子的墙角啊?你没见这墙皮子都掉下来了吗?肯定成了,嘿嘿嘿……”   顾父宠溺地看了妻子一眼,将手机放在了支架上,毫无预兆地,伸手抚上了睡衣的扣子,一把扯开。   “哎呀,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顾母羞红了脸,连忙捂住了眼睛,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透过指缝向外看去……   另一边,房门砰地声踹开了,吴秘书惊讶地发现自家老板正与顾总抢夺一个长条抱枕。   顾衍手臂青筋暴起,皮鞋摩擦着地板发出滋啦啦的声音,而沈彻眼眶发红,手指死死攥着,两人像拔河一样僵持在半空中,彼此丝毫不让。   终于,软绵绵的棉花絮子不堪重负,从中间猛地断成了两截,伴随着哔咔一声,漫天的鸭绒飘飞,像极了冬日里的初雪。   两人同时松了手,被反作用力激得节节后退,没有任何防备,同时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紧接着,两个一米九高的大个儿瞬间昏了过去。   空气一静,褚音与乔允姝惊呼一声,冲向了地上的二人。   掌柜与店小二姗姗来迟,看着满屋子的狼藉,眼珠子差点脱了眶,赶紧开了另外一间房,然后抖着手打电话请师傅修门。   折腾了好半天,顾衍被背到了另一间客房,褚音忙去卫生间打了热水,帮他擦脸。   男人鸦黑浓密的睫羽紧紧闭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呼吸凌乱地起伏着,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一点点用毛巾蹭着他的脸和脖子,动作轻柔,眸子里又是好奇,又是心疼。   下一秒,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她整个人被带着拽上了床榻,顾衍翻身将她压下,清黑的瞳仁里荡漾着幽暗的墨色。   恍惚间,他静静看着她,滚烫的呼吸喷薄在她颈间,嘴里叫着她的名字:“音音…音音……你好香……”   另一边,吴秘书将沈总抗回了乔允姝睡的房间,就低头退了出去。   沈彻倒在床上,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控制不住地发抖,乔允姝贴上了他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想了想,她将他脖子上系的领带扯松,又将领口的几个扣子全都解开,想让他透透气,掌心下人的温度很高,记忆中,她从未这么照顾过他,一直都是对方在照顾自己。   察觉到他呼吸渐渐平顺,乔允姝一抬眼,就对上男人朦胧中带着丝清醒的眸子,如同春日里的寒潭。   两人脉脉对视着,良久,沈彻目光下移,落在触碰在领口的纤纤玉指,长睫轻颤了下,胸腔忍不住震颤出声音,带着丝沙哑:   “乔允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说着,他将她的手扒拉下去,踉跄着进了卫生间。   凉水哗啦啦倾盆而下,平息着体内的燥热,沈彻浑身发抖,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次日,餐桌上,两位总裁罕见的没了气焰,只得用眼神一阵交战,一顿饭吃得噤若寒蝉,时不时传来众人故意用咳嗽才能掩盖住的轻笑声。   难得来一趟古镇,顾总放了乔秘书半天假,趁着男人们或修整或工作,乔允姝拉着褚音出门拍写真。   两人进了最有名的一家影楼,租了两套汉服,褚音一身嫩粉荷花套装,乔允姝一身淡绿小清新襦裙。   第一次吊威亚,褚音又怕又欢喜,上上下下摆弄着姿势,时不时会发出咯咯的笑声。   两人本就长得好看,气质却截然不同,一粉一绿娇笑打闹着,极其养眼,周围的游客越聚越多。   在老板的请求下,两人同意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展框中,作为展品。   不远处,林耀祖正在街上闲逛。   小镇的条件远不如大城市,吃住都不合心意,关键网络还卡的不行。   他本来就心烦气躁,又被郑坤唠叨了一上午,烦得不行,就找了个借口偷跑了出来。   见前面聚着一帮人,林耀祖也凑过去看热闹,看了一圈,都是庸脂俗粉,刚要收回视线,就被影楼橱窗挂着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照片中,两个女孩儿都带着面纱,看不清长相,淡绿裙子的身材显然更丰满一些,然而,毫无缘由地,林耀祖的注意力却被左边的粉裙子吸引。   褚音一双水眸大而清澈,眼尾含着笑意,一头青丝乌瀑垂落在肩头,用一个发带束紧。   她提着裙摆,半蹲了身子,优雅地做了个起舞的姿势,裙摆提了上来,露出了一截凝白的脚踝。   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了,林耀祖漫不经心的神色也渐渐褪去,他指尖碰上照片里女孩儿的脚踝,目光凝了凝,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女孩儿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淡青色的四个阿拉伯数字:0116。   暗影中,林耀祖心尖猛地一突,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第四十八章 蜘蛛网的误解   两个女人出去浪的同时,男人们抓紧办公,从勘探地形,到设施安保,零零碎碎的各种问题砸了下来。   顾衍和沈彻每生出一个想法,吴秘书和楚流涟就得记录在平板上。   几人焦头烂额了几小时,已到晚饭时间,天空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周围人声消弭,不远处却传来女人哭喊求救声,还伴随着一阵阵淫秽的笑声。   狭长的巷子里,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被几个流氓按在墙面上,裙子被扯下来一大块,满脸的泪痕与无助。   见状,顾衍和沈彻一人料理几个,没几分钟,那几个流氓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那女人小声抽噎着,她蜷缩在角落里,手臂环抱着肩膀,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毫无缘由的,顾衍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褚音时,她也是这样不安地蜷缩在栏杆旁,似乎排斥着整个世界。   顿了顿,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又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塞给她,才同众人转身离开。   雾蒙蒙的巷子里,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知何时,那几个流氓又返了回来,却没有再动手动脚,而是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角落里,上一秒还可怜巴巴啜泣的女人,缓缓站起了身,她将手上的钱随便塞在一人手上,一双清澈的眼亮的如被大雨冲刷过,却再也不见半分泪痕。   “辛苦了,记得守口如瓶。”   说着,她紧了紧肩头上的外套,迈着斯文的步子离开了。   *   细密的雨水打湿了顾衍的头发和脊背,沈彻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开口:   “奉劝顾总少惹些桃花债,免得佳人伤心。”   这口吻怎么听都凉飕飕的,还透着点儿酸,顾衍蹙眉,疲劳了一天不想搭理他,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然而,他这态度落在沈彻眼里就是默认了,联想到褚音那熟悉的眼神,沈彻忍不住询问:   “她…跟了你多久?”   “五年多。”顾总回的有点儿不耐烦。   “那,你见过她的家人吗?”   又开始了……   乔秘书这事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难不成这小子以为,他和乔秘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顾衍无语,眼底露出一抹隐隐的轻嘲:“怎么,你很关心她?”   见沈彻沉默,顾衍心里一动,果然,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想了想,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既然关心,那就主动点,总要有个结果。”   闻言,沈彻黑压压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怔忡。   他说的没错,拖着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得尽快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他失踪的妹妹。   怎么才能拿到她的头发丝……   回到客栈,几人刚一上旋梯,就碰见刚才巷子里的那个女人。   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裙子,整个人清清爽爽的,露出两条白皙的小腿,左右手各托着一份托盘,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糕点。   白茉儿并没有特意去关注顾衍,而是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众人,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感恩。   “之前真是谢谢各位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她态度大大方方的,很难惹人厌烦,也不好驳了人家小姑娘的面子,于是,沈总和顾总各接了一盘过去,便径直回了房间。   过了楼梯转角,沈彻刚掏出钥匙,就发现门前蹲着乔允姝,听见响动,她缓缓抬起长睫看过来,神情竟有丝局促。   沈彻眸光一转,就发现她旁边的地上摆着一个托盘,上面也是一份点心。   歪歪扭扭,形状大小不一,一看就是纯手工制作,卖相远不如他手中的这份好看。   沈彻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与她擦肩而过,拧了一会儿门锁,木头门开了。   他进了屋,在乔允姝期待的目光中,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盯着死死闭合的木板,乔允姝鼻头一酸,微仰着下巴,将眼底的泪花憋了回去。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端起地上的托盘,刚要准备离开,门却忽地又打开了。   下一秒,手中的托盘被男人接了过去,乔允姝眸子一亮,心底又爬上了丝希望。   然而,她刚要开口搭话,门又砰的再次摔上了。   乔允姝:……   另一边,顾衍进了屋,就见他家小女人抱着个抱枕,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   褚音脸上呼着一层白色面膜纸,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一看就是刚洗完澡。   他换了拖鞋,走过去挤在她旁边坐下,手臂一个用力,将她抱在了自己大腿上。   摸着她还在滴水的长发,顾衍蹙眉,长指一勾,从旁边拽来了一块速干毛巾,帮她一点点擦着。   两人安静靠在一起,褚音看着电视剧,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良久,她回头一瞥,就见男人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郎君,你在做什么?”   “寒暄。”   中秋节快到了,公司里无论职位高低的员工都给他发来各种问候。   渐渐,顾衍回得不耐烦,扯了扯领带,将手机丢给了褚音。   “帮我回,我去洗个澡。”   褚音一怔,接过来看他之前的回复记录,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无论对方信息有多长,有的甚至写成了八百字大作文,这男人的回复统统只有两个字:   【同乐】   连个标点都吝啬打。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褚音也不看电视了,窝在沙发上勤勤恳恳地复制粘贴。   弄了好一会儿,几百条信息都回完,她才发现郎君这个通讯软件她手机里没有。   见上面有个“附近的人”,就随手点了进去,小手摇了摇,就摇出了一个网名。   是个女孩子,叫“娇嗔”。   面对陌生人,褚音也不知说什么,刚要退出,对方已经发了过来一个软萌的表情包,后面还跟着一句话:   【嗨,又见面了~】   褚音眨了眨眼。又见面?哦,原来是允姝啊……   【你怎知是我?】   白茉儿靠在床头,勾了勾唇角,十分熟练地开始撩汉:   【你这么好看,我当然感应得到哦~】   看到这句话,褚音扑哧笑出了声,下一秒,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和谁聊的这么开心?”   “允姝。”   褚音头也不抬,慢吞吞打过去一行字。   【你更好看,美得惊心动魄。】   收到信息,白茉儿得意地挑了挑眉,想不到自己给他印象这么好,苦肉计果然有用。   她等了他这么久,从海边追到了山里,看着他把那女人抱回去,又从城市追到了古镇,可算是被她逮到真人了。   顾衍,蝴蝶落入了蜘蛛网,我看你怎么挣脱… 第四十九章 清粥润肠   白茉儿轻笑出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想了想,她又敲过去几个字:   【点心好吃吗?】   【好吃,你手艺真好。】   回完这条信息,褚音从茶几上拿了块乔允姝做的糕点,卖相虽然并不怎么好看,但口感确实不错。   眸光一转,发现沙发手背上,放着另一个托盘。   褚音呆了呆,扭头看向顾衍,惊喜道:“郎君,你怎知我喜吃宝芳斋的点心?”   闻言,顾衍看了一眼那盘据说是亲手做的精致糕点,心下不由好笑,却也不甚在意。   他伸手将小女人嘴角的饼渣抹掉,也懒得过多解释:   “喜欢就多吃点。”   褚音乖巧地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发现“乔允姝”又发来了消息。   【只是做了点儿吃的罢了,我还会别的…有机会我一样样展示给你看呀~(害羞)】   怎么总觉着今天允姝说话娇滴滴的?没有多想,褚音白皙的手指噼里啪啦敲着屏幕,回道:   【今晚如何?(狗头)】   盯着屏幕上这行字,白茉儿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睛里迸射出了光亮。   想不到顾总这么急色,居然今晚就要约她…   她赶紧发过去一个害羞点头的表情包,飞快蹦下了床,拉开行李箱开始挑衣服。   晚上十点,白茉儿换上了一件杏黄色小碎花睡裙,保守又性感,斯斯文文站在609门口。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她走进去关了灯,缩进大床的被子里,想给顾衍一个惊喜。   等了一会儿,门口果然传来了响动,白茉儿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耳朵竖高高的。   空气很安静,男人轻手轻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聒噪的心跳声中,一只大手隔着被子抱上了她的身子。   白茉儿呼吸一紧,忍不住嘤咛了一声,松软了下来,耳畔传来了男人沙哑的声音:   “别怕。”   黑暗中,白茉儿点了点头,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见,而身后的男人躺在她身后,就那么紧紧抱着她,开始絮絮叨叨:   “从今天下午见到你,我就开始魂不守舍了,就盼着天黑了,能来找你。”   白茉儿心跳加速,脸有点儿发烫,她刚想转过身来,却被对方一把抱住。   “就这个姿势吧,我怕见到你,就会控制不住了……”   闻言,白茉儿一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顾总竟然激动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何时,身后的人凑了上来,温柔而珍惜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又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丝哽咽:   “我好想你……”   黑暗中,男人摸上了她的脚踝,虽然看不见那几个数字,却也透过动作传达着思念。   良久,男人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明天下午,我在湖心小筑等你,你…你快睡吧。”   黑暗中,他蹭地跳下了床,逃也似地窜出了门,留下白茉儿浑身发麻,呼吸急促了起来。   没想到,顾总这么快就发起了约会,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呢,可真是可爱啊……   *   第二天,606房,香喷喷睡了一觉的顾母浑身舒畅,上了岁数起的本就早,心想这会儿应该不会撞见他们年轻人,于是赶紧下楼吃早餐。   顾母一边吸溜着无糖豆浆,一边听着旁边的掌柜和小二在闲聊:   “哎哟,昨天折腾的那叫一个残风过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拆房子呢!”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火力旺盛,也不考虑是不是公众场合,也不注意点儿…”   闻言,顾母一口咬下去一半小笼包,美滋滋想着他儿子和儿媳妇总算成了,闹得动静大又怎么了?又没吃他家大米。   店小二想着昨天接到楚流涟的电话,让他早饭送得清淡些,隐晦地表示自己痔疮犯了,于是同掌柜开始八卦:   “楚先生今早只要一碗清粥,还偷偷跟我说是那儿疼,哈哈哈哈……”   听到这句,顾母被噎得打了个嗝,反应过来后,又被口水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什…什么意思?   小楚为什么要清粥?!   难道……   顾母:“!!!”   电梯也不坐了,也顾不上隐藏身份了,顾母噔噔噔窜上了六楼,就要不管不顾找顾衍问个清楚。   到了扶梯转角,见楼道里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就是褚音,另一个长相清纯。   似乎是八卦的本能,顾母毫无缘由地缩了回去,暗中观察。   “你好哦,我叫白茉儿,昨天没来得及跟姐姐打声招呼,真是不好意思啊,嗯…看姐姐这脸色,昨晚是不是睡得不踏实啊?”   白茉儿面上关切,眼底的嫉妒一闪而过,不容易被人捕捉到。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女人,就是顾衍从海里捞上来的那个,她在林家精心规划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海里还能飘过来一个劲敌,占了她的位置!   关键是长相还有几分姿色…   褚音虽然不认识对方,却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昨晚的确没睡好,浓密的长睫毛下,淡青色的黑眼圈有点明显,她皱巴着一张小脸,揉了揉有些抽筋的左手。   从顾衍中了药的那晚起,她晚上的工作量就锐增,一到晚上就开始手麻,还好不是右手,不然连筷子都拿不稳。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白茉儿见她不吭声,一副被打击到反应不过来的呆样儿,心里痛快得很,面上却带着丝愧疚,柔声道:   “都是我不好,他昨晚一直赖在我那儿,白白让你等了一夜。”   褚音:“?”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说自从见到我,就开始魂不守舍,还说我美得惊心动魄…”   褚音:“??”   “他昨晚那么晚来,我也没睡好呢,现在头还有点疼,下午还要去湖心小筑赴他的约…”   褚音:“???”   这姑娘莫不是有癔症…这么久了,怎么还在与她这个陌生人讲话?   褚音听的有点犯困,矜持地打了个哈欠,水眸里染上了一片水光,看着就像泪珠子含在了眼眶里。   见她这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白茉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心想这情敌也太弱了…   等她换完衣服,拿上了包包,刚一出门,后脑勺就挨了一记闷棍!   白茉儿眼皮子一翻,昏了过去。   阴影里,顾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瘫成一坨的大白莲,不屑地哼了一声。   将她拖进了屋里,又从桌上拿起便签,顾母模仿着自己儿子的字迹,写了个纸条,塞进了褚音的门缝里。   于是,等褚音洗漱出来,就发现郎君的邀约,昨晚怎么不说呢,真是的……   她换了身衣服,又画了个清雅的妆,美滋滋出门了,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明明看见了她,却没有喊住她的顾衍。   天朗气清,空气也湿润润的,褚音迈着小碎步,来到了湖心小筑的就餐区域。   目光转了转,却没有发现郎君的身影,忽然,身后响起一道略带兴奋的陌生男音:   “你,你来啦……”   【*作话:这章小小烧脑,我来引一下哒:   顾母以为儿子和榴莲睡了,其实没有睡   褚音以为允姝在和她聊天,其实是白茉   白茉以为顾总抱住了她,其实另有其人   至于这个另有其人是谁呢?   细心的宝子应该会发现那个男人摸了白茉的脚踝…   嘿嘿~明天见mua~】 第五十章 说实话   听见声音,褚音一回头就见一个长得不算矮的男人,眨巴着绿豆芝麻眼,对着她笑着咧嘴露出了八颗大牙。   林耀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对面的女人双眼放光,激动道:   “这么多年不见,你依然还有小时候的样子。”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看对方这表情,莫不是认识这身体的主人?   青梅竹马吗?   只是这审美……   想了想,褚音坐了下来,决定先探探口风,于是,她拿捏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笑了笑:   “你也没怎么变。”   闻言,林耀祖眉开眼笑,果然,她还记得他呢,如此轻易就认出了他,心里又是一阵心头小鹿乱撞。   “当年我们分开后,我一直在找你,很担心你,他们没有再关着你,再打你吧?”   褚音一怔,随即开始脑补,想必原主童年家庭不幸,经常被父母虐待,而这个竹马因为搬家离开了她,却一直牵挂着。   竟如此深情……   想到要拒绝他,褚音心里就有点儿发虚,脸上的笑容就带了丝勉强,小声道:   “过去的都过去了……”   女孩故作坚强的样子看的林耀祖一阵阵揪心,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紧了紧,语气带了丝急切:   “我现在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了,以后,你再也不用过苦日子,我们……”   褚音心里一惊,本能地想缩回手,理智却让她僵持着一动不动。   这人既然是原主的青梅竹马,那理应好好做个告别才对,想了想,她回握了上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忽然,周围的空气温度往下降了降,她本能地抖了一下,还是斟酌着开口:   “幼时之事,无论苦乐都已成定数,但人要往前走,回忆不具备任何力量,你可懂?”   闻言,林耀祖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心里一阵阵不甘,他猛地站了起来,抬脚就踩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在褚音诧异的目光中,他撩起了裤腿,一节黝黑脚踝上,绣着相似的淡蓝色刺青:   0115。   “可那段日子我始终忘不掉,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我也撑不下去。”   耳边传来男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褚音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她怔怔看着那几个数字,一颗心沉了下去。   竟是情侣刺青,他们果真是情侣……   见她傻傻呆住了,怪可爱的,林耀祖勉强勾起一抹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忽然也觉着周围凉飕飕的。   “今天实在太仓促了,是我不好,应该给你时间好好适应的……”   说着,他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湖心小筑,转身就去投诉饭店的空调系统,电费不要钱嘛?也太制冷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顾衍,褚音失落地回去了,卸了妆,洗了澡,打开电视,窝在沙发里一边追剧一边绣花。   过了会儿,房门打开了,褚音放下绣花撑子,小步走过去接过男人的外套。   她敏感地察觉到今日郎君身上萦绕着的温度有点儿低,仿佛恢复了几天前淡漠疏离的感觉。   何事惹他不快么……   顾衍一进来就等她主动交代,将外套递给她后,那双小手又要来解他的领带,分明平时习惯了的触碰,今日却令他莫名烦躁。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佯装漫不经心道:“今天出去了?”   褚音没察觉他异样的动作,乖顺地点了点头,耳边又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   “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或碰见什么特殊的人?”   “特殊”二字咬的格外清晰。   褚音指尖一顿,还是摇了摇头。   顾衍心里凉了半截,罕见的没有着急洗澡,他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一双黑瞳定定看向她,语气透着异样的温柔:   “一直没问过你的过去,愿不愿意说说?”   此时,电视剧正上演到狐妖被揭穿身份后,身子被钉在了木头桩上,即将要烧死的桥段。   本来是虚构的情节,落在褚音眼中却令她脑子里那根弦紧绷了起来。   要如何同他解释呢…   她皱巴着一张小脸,不安地试探道:“郎君可相信,附身夺舍之说?”   顾衍见她岔开话题,眸光暗了暗,却还是耐着性子回道:“都是些怪力乱神的话,为什么要信?”   空气一静,小女人失望地哦了一声。   半晌,她长长出了口气,鼓起勇气回问道:“郎君想知道些什么?”   头顶的灯光打在她素白的侧脸上,顾衍发现她今日的脸色比以往更加白了,长睫颤啊颤,分明就是在心虚。   顾衍蹙眉,从身后环抱住了她,轻晃了晃,语气随意地抛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以前在哪儿读的书,什么专业?”   闻言,褚音稍稍放松了下来,想了想,浅眸里划过一丝笑意:   “父亲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导,读过《四书》,《五经》,《诗经》,《女诫》…”   请了私教在家学习的?   顾衍挑了挑眉,忽然真正好奇了起来,手指把玩着她一缕长发,低低询问:“工作领域呢?”   闻言,褚音有点儿怅然,这个世界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女子竟可与男子竞技,每当见到乔秘书在工作,她就无比羡慕。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插花舞技,最开始并不擅长,模仿着别人的样子,也慢慢懂了些……”   小女人娓娓道来,顾衍发现她白皙的脸蛋泛着一层茸茸的光,谈到这个话题,眼神似乎也比以往晶亮。   原来她是表演系的,还是古典文化方向…   怪不得她弹的一手漂亮的古筝,说话又文绉绉的…   不知怎么,男人脑海里忽然闪过衣柜里一排排水红色的肚兜。   顾总理了理袖扣,思忖着给自家小女人投资一部古装戏,弄个女一号练练手的可能性,   铺垫了好一会儿,顾衍垂下眸子,自然而然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同林家是什么关系?”   ……林家是哪家?   褚音摇了摇头,一脸诚恳:“并不认得。”   顾衍看了她几秒,忽地凑近了些,伸手顺了顺她柔软的长发,声音带了丝诱哄:   “不用顾忌,跟我说实话。”   只要她对他讲实话,以前的事,他就不追究了。   闻言,褚音握住他的手,尽量用眼神传达着她的真诚,缓缓摇了摇头,一字一顿:“真的不认识。”   两人对视几秒,顾衍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没有发火,却也不再看她,随手拿过一本书翻着,空气渐渐凝固。   下一秒,一双小手爬上了他的衬衫下摆。   “郎君……” 第五十一章 贵妇三件套   “郎君,可是在生气?”   闻言,顾衍彻底没了笑容,连余光都不再分给她半点儿,垂下眸子盯著书页,却半行字都没看进去。   褚音慌了神,小脚丫慢慢蹭了蹭他的裤腿,顾衍不动声色地躲开,女人嫩白的脚趾尴尬地缩了缩,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半晌,空气里传来哎哟一声娇呼。   褚音握着手指,紧皱着眉头,时刻关注旁边男人的动静。   顾衍睫毛颤了一下,按在书页上的手指紧了紧,却还是没扭过头来。   又过了一会儿,褚音放下了绣花撑子,一双小手爬上了男人的小腿,轻轻按揉着。   掌下的肌肉紧绷了几秒,就渐渐放松了下来,褚音心里一松,一点点捏上了他大腿肌肉。   顾衍依旧绷着脸,眼皮却终于抬了起来。   灯光下,小女人低眉顺眼地跪坐在沙发上给他捏腿,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一侧,露出一截修长好看的脖颈。   那双小手如同轻飘飘的羽毛,拨弄过他的心尖,还在一点点渐渐往上爬。   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顾衍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小女人脸蛋红彤彤的,蹭上了他的胸口。   水汪汪的眼睛笑眯眯的,一眨不眨看向他,眼里带着丝赖皮的讨好。   “不气了,好不好……”   她头顶的发丝刺得他下巴痒痒的,顾衍盯着她的表情,半晌,心里长叹了口气,声音却依旧硬邦邦的:   “手伸过来。”   闻言,褚音乖顺地伸了过去,纤纤玉指上干干净净,一个针眼儿都没有。   “……小骗子。”   顾衍眸子暗了暗,狠狠咬上了她的指尖,直到她呼痛出声,才舍不得地放松了力道。   褚音小脸皱巴巴看向他,眼底却含着欢喜,顿了顿,她红着脸凑了过来,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慢慢与他的睫毛交织在一起。   顾衍偏过头躲开,褚音不依不饶,伸手固定住他的脸,倔强地又凑了上来,贴住,然后就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两人呼吸交织着,心跳都乱了几拍,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丝丝心动。   顾衍低垂着睫羽,看了她一会儿,眼尾染上了抹动人的笑意,却任她贴着,却一动不动不给予回应。   过了会儿,褚音恼羞成怒,刚要推开,男人的大掌倏然掴住她的后脑勺,重重碾压了上去…   ……   半小时后,褚音呆愣愣看着棚顶的天花板,三观彻底颠覆了。   记忆渐渐回笼,她猛地用被子蒙住了火辣辣的小脸,肚兜绳子松了,头发也乱糟糟贴在了脸上,隔着棉被,她依旧能听见郎君洗手的声音…   ……   两人闹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众人聚在餐桌旁吃粥时,她唇瓣还火辣辣的疼。   瞥了眼顾衍拿筷子的修长手指,不知想到什么,小女人一张脸轰隆隆红了个彻底。   几缕头发差点掉进了粥里,褚音悄悄碰了下旁边人的手臂,小声询问:“允姝,可有发带?”   乔允姝摇了摇头,对面坐着的沈彻却眸子一亮,忙从兜里掏出一根橡皮筋,递了过去,神色一反常态:“用完了记得还我。”   正在吃鸡蛋的吴秘书差点儿被噎住,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自家老板和对面两个女人之间徘徊,心里暗暗腹诽:   难道老板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可就算送东西,怎么也不大方点?   送个橡皮筋儿也得是带钻的啊,哪有人真送这么光秃秃的皮筋啊?上面连一层毛线都没有。   这要是用来绑头发,头发丝不得揪下来好几根啊……   褚音刚接过来,就察觉她家顾总脸色不好,心里一动,手上佯装一个使劲将皮筋扯断,脸上露出了抹歉意的笑容。   “真不好意思,断了。”   果然,旁边人的气压立即升回去了。   沈彻眼里滑过一丝计划落空的失落,怎么要根儿头发丝这么难…   褚音松了口气,徒手将一头长发盘起,刚想问店小二要一根新筷子当簪子,面前就递过来一支红玫瑰。   “用这个吧,新折的。”   白茉儿的笑脸出现在视线里,褚音认出这是昨日那个神神叨叨,自言自语的女孩。   那鲜花开得确实艳丽,上面还带着露珠,褚音礼貌地点了点头,接过来别在了发丝上,一头乌发被高高盘起,露出了一截凝白的脖颈。   “那边没位置了,我能同大家拼桌吗?”   “是你啊,一起坐吧。”   吴秘书见别人都不说话,就主动站起来打破尴尬的氛围。   白茉儿大大方方扬起了一抹浅笑,发出邀约:“昨天真是谢谢大家了,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吧?”   说完,眸光一转,状似无意瞥了一眼顾衍。   见一桌的人一言不发,吴秘书又硬着头皮笑了笑:“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我们还有事,吃完早饭就准备出发了。”   这么早……   白茉儿心里蹙眉,面上却不露分毫,声音放得更柔软了些:“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还想请大家吃湖心小筑的醋鱼呢。”   果然,就见那男人听到湖心小筑几个字后,抬头看了过来,白茉儿心下了然,昨天他真的去了。   心里喜忧参半,看顾总这阴沉的脸色,应该是为昨日她未能赴约而不快,也变相说明了他在乎自己呢。   可如果她主动提出搭车同行,刻意的痕迹未免太重,好在她早有准备。   白茉儿瞥了眼褚音头上那朵娇艳的玫瑰,红得像血,颜色艳丽的夺目。   吃完早饭,几人提着行李箱上了车,发车前,两个女孩儿回房间上个厕所。   等褚音洗了手出来,鼻尖就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脑袋一昏,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两人窸窸窣窣的对话,声音还有点熟悉。   “可算等到她俩了,客户下的啥套餐?”   “贵妇三件套。”   扒光+胖揍+剃光头。   “备注上写着要抓两个人,但只用折腾一个人就行,那到底是哪个呐?”   洋葱头不耐烦:“你仔细看订单没啊?APP上写的清清楚楚,目标头上戴着朵玫瑰花!”   光头男一拍大腿:“这次可不能省步骤了。” 第五十二章 自作自受   破败的砖瓦房里,空气里弥漫着丝灰尘,两个椅背上分别绑着个昏迷的女人。   门砰地一声关上,白茉儿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嘴巴上粘着黑色胶布,她神情却不见半丝惊慌。   对面凳子上坐着还在昏睡的褚音。外面的天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打在她青丝上的那朵玫瑰上,衬得小女人白皙的脸孔愈发艳丽。   白茉儿眼底划过一丝嫉妒,心里却又忍不住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她早就吃了解药,一切都在计划中,等到顾衍他们追过来她再衣衫半褪,装成受到惊吓的样子,就不会惹人怀疑,就可以顺理成章跟着他们了。   她就不信,等那女人被陌生男人扒了衣服,摸遍看光了,顾总还能待她一如往昔?   就算顾总修养好,有容人雅量,面上装的不介意,可每当回想起这一幕,心里肯定还是会被刺一下,两人的矛盾不就来了?   思及此处,白茉儿心情大好,她自己醒了干坐着没劲,也见不得对面的女人睡得踏实,手被麻绳绑在椅子后面,她就对着褚音的凳子腿儿猛地一踹。   下一秒,褚音的身子连带着椅子一歪,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半梦半醒间,她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嘤咛,听得白茉儿心底更加畅快了。   她还想伸脚再踹她一下,无奈距离不够长,只得对着褚音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这么多日子一直憋在心底的那口郁气,可算是发泄了个七七八八。   渐渐,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不像是脚步声。   一条大黄狗顺着墙缝钻了进来,直接对着她冲了过来,白茉儿吓了一跳,本能地抬腿踹了过去。   大黄被踹的呜呜哼唧了两声,不敢再靠近了,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个人。   半晌,大黄歪了歪狗头,试探着凑到褚音旁边,狗鼻子在她脸上不断嗅着。   见状,白茉儿心里窃喜,这种土狗身上都有病,只要被它舔几下甚至咬上一口,难保身体不会出现问题。   光想一想被这么个畜生伸着舌头舔,白茉儿心里就一阵恶寒,看热闹似地看着那狗对着褚音的头闻来闻去。   然而,下一秒,白茉儿脸色骤变。   大黄嗅着嗅着,忽然闻到了女孩儿头发上的玫瑰香气,与周围的气息都不一样,大黄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猛地叼住那支玫瑰杆子,晃着尾巴跑了。   白茉儿心里一急,无奈嘴上封着胶带,只能呜呜地发出声音。   大黄听见响动回过头,叼着那只玫瑰花就是没松嘴,还示威似的晃着尾巴,按原路钻了出去。   白茉儿正急得发慌,光头男和洋葱头推门走了进来,她只得再次闭上眼假装昏迷,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两人一进来,就见褚音连人带凳子倒在地上,洋葱头上前拨开她的眼皮,瞳孔涣散,还昏迷着。   洋葱头狐疑地斜了眼对面的女人,发现她虽然闭着眼,呼吸却显然不平稳,不由冷哼一声:   “行了,别装了,醒了就睁眼吧。”   光头男恍然大悟,这女人居然在装昏迷,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下,皱起了眉毛:   “哥,不是说根据玫瑰花选人吗?花呢?”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光头男一噎,抓了抓后脑勺,怂了:“那这个既然醒了,要不我们撕开她的胶布,问问呢?”   闻言,洋葱头看弱智似的白了他一眼,心里暗暗腹诽。   这女人一看就很有心眼,她既然听到了他俩的对话,那她说的任何话,就都不可信。   上次,他们就是因为心软省了步骤,一回去就被客户投诉了,后来被老大驱逐出来,最后不得不投靠另一个老大,颠沛流离。   想到这儿,洋葱头狠了狠心,对光头男说:   “这回宁可错杀,不能遗漏!你一个我一个,咱们分头行事,搞定后在老地方汇合!”   说着,洋葱头将她白茉儿松绑,随手提起她的衣服前襟儿,后者开始呜呜挣扎起来,一双清澈的眼全是惊恐的情绪,白茉儿想也没想,一脚就踹了过去!   然而,她那点小劲儿洋葱头根本不放在眼里,啪地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呼了过去。   白茉儿被瞬间打倒在了地上,彻底懵了。   洋葱头没了耐心,拽着她的胳膊拎小鸡子一样将她拎了起来,白茉儿还想反抗,就被他一下扛在了肩头,脏兮兮的手掌恶狠狠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你给我老实点儿!一会儿还能少遭点儿罪!”   半晌,洋葱头将白茉儿扛到了另一间屋子里,没有任何缓冲,就将她摔在了地上。   白茉儿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和肚子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好几脚,疼的眼前一阵阵花白。   考虑到她毕竟是个女的,洋葱头还是存了劲,没有下死脚。   但哪怕是他这几脚,就快要了白茉儿半条命,喉咙里一阵腥甜,疼的肚子里的肠子都快打结了。   接着,洋葱头拿了把剪刀靠近她,大手捞起她的长发,刚要一剪子下去,头却被白茉儿猛地撞了下。   啪的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白茉儿被打得偏过头去,头发毫不留情被剪掉了。   渐渐,一缕缕长发落在了地上,空气中还飘荡着发丝,白茉儿呜呜哭了出声,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面孔流了下来,心底除了绝望,还爬上了一阵深深的恨意。   这本来是褚音应该承受的,怎么她就这么好运,反而将厄运波及到她身上?!   明明是褚音连累了自己,却偏要她一同承担这本不属于她的命运!   正想着,身上就是一凉,男人的大手一下下将她的衣服扒了下来。   白茉儿呜呜发出哀鸣,彻底崩溃,仅剩的那点镇定自若也消失殆尽,开始大力地挣扎了起来,却是徒劳。   女人姣好的曲线暴露在空气中,看得洋葱头咽了咽口水,因为怕出事,他没真把她怎么样,动作间,却还是忍不住揩了好几把油。   良久,洋葱头心满意足出去了。   白茉儿发丝凌乱地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一颗心如同被抛进了冰窖里。   然而,一想到褚音也会遭遇相似的事情,甚至因为她那张脸更美,也许会更不幸,白茉儿心里就一阵阵兴奋。   门外响起急促的奔跑声,白茉儿赶紧装昏倒在地上,门砰地被踹开,男人们一冲进来,入目就是一片白花花,几人连忙转过身去,却还是全看见了。   乔允姝忙凑了上去,扶起昏迷中的白茉儿,却有点儿无从下手,于是,她对着几个背部喊道:   “你们谁脱一下外套?”   楚流涟支支吾吾,一张脸涨得通红:“别指望我啊,我身上就这一件衬衫,总不能光膀子吧?”   顾总虽然穿着外套,心里却记挂着他的小女人,根本没空脱衣服,猛地冲了出去。   沈彻嘴角抽了抽,迅速脱下西装外套,向后面扔了过去,乔允姝一把接过,披在了白茉儿肩头。   刚要收回视线,就发现沈彻西装裤口袋里,露出来了半截链子。   阳光下,上面的蓝宝石散发着细碎的光芒,熠熠生辉。   乔允姝心里一动。 第五十三章 毒蘑菇   宅子荒废了许久,类似于四合院的结构,大院子套着小院子,藏个人容易,找起来却很困难。   顾衍一间一间找过去,时间一点点滑过,他的脚步愈发沉重。   渐渐,脑海里不自觉涌现出这些日子关于小女人的记忆,她为他煲汤,为他捏肩捶背,一颦一笑灵动又害羞,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   她身上桃子的味道,她软趴趴的调子总像是在撒娇,令人惊艳的才艺,还有明明拧巴着,却莫名讨他欢喜的倔脾气。   最后,定格在那双清冽冽的浅眸,怎么也挥之不去,心底的不安渐渐放大。   到了分岔口,顾衍刚要走向另一边,耳边忽然传来不算大却异样的声音。   他猛地顿住了脚步,脚尖一转,走向了最里面那间屋子,却停在了窗户外面。   屋里面,木床正有规律地晃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噪声,听的顾衍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门没关,他进去的脚步声并没惊动床上的人,渐渐,大床晃的频率慢了下来,顶棚挂着的纱帐垂落下来,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顾衍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漆黑如墨的黑瞳中划过一丝惊痛,心脏的血液似乎倒流了,不再向四肢运输。   此时,大床的晃动已经停了下来,顾衍眼尾泛红,额头上的青筋一阵阵爆起。   垂落在裤线的拳头死死攥着,手臂蓄上了一股劲,猛地冲过去,一把扯下了棚顶的帐子。   泛着黄的纱帐被哗啦啦拽了下来,光线透了进来,打断了床榻上的人,顾衍举起了拳头,一拳挥了过去!   下一秒,却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榻上,一个人压着另一个人,但坐在上方的却是褚音。   光头男躺在下面双眼紧闭,面无表情,显然彻底昏了过去。   而他家小女人正骑在他身上,费劲地绕着麻绳,将他一圈圈捆绑了起来。   褚音累得气喘吁吁,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回头,就见郎君冷凝着一张脸,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黑眸里如同平静的湖面,底下却流转着强烈的暗涌。   见他这副神情,褚音也顾不上害怕,水眸里立马染上了一层大雾,像是一只小乳鸽,飞扑进了顾衍僵硬的怀里,小声喃喃着:   “你怎么才来啊…呜呜呜…嘤嘤嘤……”   顾衍维持着那个姿势,鸦黑浓密的睫毛缓慢地颤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猛地伸手拉开了她。   他攥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他的小女人衣服完完整整,身上也没什么伤,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断了。   顾衍长长舒了一口气,结实的手臂将她紧紧压进自己怀里,失而复得的庆幸爬上了心头,还罕见的生出了丝后怕。   男人的大手一下下顺着她的长发,想要将她整个人压进自己的胸腔里。   良久,他才凑到她耳边,哑声喃喃:“没事了,音儿,没事了……”   被他勒得难受,褚音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推了推,没推动,屁股上却忽然挨了一下。   小女人委屈巴巴抬起太阳花般的睫羽,忽然就被他瞪了一眼。   顾衍瞥了眼被绑的四仰八叉的光头男,沉声问:“这怎么回事儿?”   *   半小时前,光头男见洋葱头抗走了白茉儿,他也扛起褚音进了另一间屋子。   见褚音昏沉沉没醒,光头男将她抱上了床,心想这么绑着她,一会儿也不好脱她的衣服,于是干脆给她松了绑。   又琢磨着,反正她也昏着,嘴上贴着胶布可能会无法呼吸,一会儿他下脚踹她时,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光头男又将她嘴上的胶布撕了下来,露出了褚音完整的容貌。   居然是她!   见到老熟人,光头男放松了警惕,心里不自觉开始脑补:   也不知道她这次又得罪了哪个贵妇?   毕竟这扒衣服、剪头发的套餐,一般是为了女性客户。   想到上回她对自己的回眸一笑,光头拉了把椅子坐下,胳膊肘撑在床榻上,双手托着大胖脸,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睡颜。   女人白皙的面庞染上了丝绯红,安静地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两柄小刷子,平静地垂着,眉宇间还带了丝不安,看得光头男有点儿痴了。   十多分钟后,光头男终于想起了正事,等他拿了剪刀过来,琢磨着按步骤先剪头发,床榻上,小女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光头男一惊,等来的却不是她的惊呼叫喊,而是一抹软软的笑容。   “大哥,是你啊。”   不知怎么,听见小女人温温软软的嗓音,光头男下意识将手中的剪子藏在了身后,木讷地点了点头:“你,你醒啦?”   褚音脸上露出了丝了然,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必我是中暑了,多亏大哥再次相救。”   说着,她下了床,微微俯下身子,对着他行了个标准的古代礼仪。   “上次便是大哥护着我挤出人群,真是不胜感激。”   光头男呆了呆,被对方的笑容晃了神,说话已经完全不过脑子了:“小事儿…小事儿……那什么,你,你快坐……”   闻言,褚音坐在了桌子旁的小凳子上,眸光瞥向角落里的铜壶,抬头看向他,礼貌询问:   “大哥,可否为我倒杯水?”   “有有有!”   光头男连忙从地上拎来那个大铜壶,哗啦啦倒了一大杯水,递了过去,还拘谨地搓了搓手掌。   褚音接过来,却没有喝,而是握在手心里,笑眯眯看向他:   “上次便觉大哥是好人。”   好人……   光头男呆了呆,从小到大他一直是问题少年,就像过街的老鼠,从来没有人说过他是好人。   他眸子里划过一丝惭愧,手里的剪子早不知丢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小女人点了点头,轻软的嗓音继续飘了过来:   “最近,我就在思考,人为何而活?   我家郎君事业兴旺,乔姑娘能力卓越,他们在各自的轨迹上向行,只有我……”   说着,褚音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丝惆怅和不安。   见状,光头男立即得到了共鸣,小人物的心酸哪里是他们成功人士能懂得的?   “但我最近想通不少,你我虽平凡,却也要活得有价值。”   顿了顿,褚音羞答答地笑了下:“不瞒大哥说,我大字不识一个。”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光头男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体,字还不如他写的规整。   原来,她也是没文化的底层人……   光头男更有共鸣了。   “但现在,我也开始慢慢学习,一点点努力,想要追上郎君的脚步。”   光头男一怔,忽然有点儿想哭,又有点儿为她惋惜。   须臾,褚音放下了水杯,一只小手缓缓握上了他黝黑的大手,紧了紧,目光定定看向他,眼里全是认真。   “大哥,参天大树沐浴在阳光下,理应如此,可谁说小蘑菇就只能生活在阴暗中?”   闻言,光头男鼻头发酸,想起了在老家等着他回去的奶奶,渐渐,他忍不住抽噎了起来,一只小手轻软地落在他肩膀上,一下下柔柔地拍打着他。   光头男尽情抒发着心里的郁气,最后甚至趴在女孩的大腿上,哭得畅快淋漓。   良久,终于哭够了,刚要抬起头,后脑勺就传来一阵钝痛!   光头男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褚音放下了那个笨重的铜壶,慢悠悠在男人面前蹲了下来,勾了勾唇。   女人一张小脸上带着丝温柔的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低声喃喃:   “但你可知,毒蘑菇是没有春天的…” 第五十四章 听墙角的尼姑   沈彻抱着白茉儿出来,后面跟着乔允姝和吴秘书,白茉儿闭着眼,缩在沈彻怀里继续装昏迷,耳边传来后面两人小声交谈:   “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被带到警局去了,不用担心,马上就会水落石出。”   白茉儿心里一惊,身体不自觉地僵硬起来,沈彻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看下来:   “你醒了?”   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白茉儿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满是受到惊吓后的恐惧和无措,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噩梦。   沈彻将她放了下来,见她身子打晃,马上要摔,连忙扶了下她的手臂。   白茉儿摸了摸肩头男人的外套,忽然将西装盖在了头上,遮住了一头狗啃似的的头发。   她垂着头,小脸苍白,表情隐忍中带着丝脆弱,却没有大哭大闹,乖巧地跟在众人身边走着。   见她这样,几个男人心里都生出一阵不忍,纷纷安慰着她头发早晚能长出来,不用介怀,乔允姝却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没一会儿,众人就碰见了顾衍,他怀里打横抱着褚音,小女人身上披裹着他的外套,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看不清脸。   白茉儿心里一喜,这连路都走不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再看顾总这脸色,黑得都成锅底了,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顾衍察觉到对面女人看他的视线过于炽热,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身狼狈,就没有将整件事怀疑到白茉儿头上。   几人出了破败的大宅子,进了附近的酒店休息,这个地方离古镇并不远,他们却没有回去,打算就近休整一夜,第二天直接上路进山。   晚饭后,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白茉儿心疼地摸着自己凌乱的头发,问店家服务人员借了把剪刀,尝试着修饰。   没想到越修越短,气得她猛地摔了剪子,铁刃磕碰在地砖上发出冰冷的脆声,听得她一阵烦躁。   不行,她现在就得去看看那女人被折腾成了什么样,不然今晚也别睡了!   憋着这口气,白茉儿悄悄出了房门,蹲在了隔壁屋子的窗沿下听墙角。   透过窗户缝往里看去,白茉儿震惊地瞪大了眼,随即气得胸口都在上下起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没昏过去。   她,她头发怎么还在?!   屋里的床榻上,顶着顾衍探寻的目光,褚音无意识摆弄着自己的袖子,小声嘟囔:   “我醒后,见那人在打盹儿,趁机将他打晕……”   正要继续瞎编,下巴就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捏了起来,顾衍凑近了点,幽暗深邃的黑眸静静看向她,一针见血戳穿了她的敷衍:   “我又不傻,你重新说。”   褚音嘟了嘟唇,细白的手指爬上他的衬衫,抓住了那个祖母绿的袖扣,一下一下扯着,小嘴嘟嘟囔囔:   “那他就是良心未泯,抱着我哇哇大哭……”   这回又没说完,脸上就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粉白的脸上多了个指印子,褚音气鼓鼓地瞪过去,委屈巴巴:   “说真话了,郎君怎又不信?”   顾衍看了她好几秒,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舒了口气。   男人的下巴蹭上她的发顶,薄唇贴上她嫩白的耳朵上,轻声喃喃:   “害不害怕?”   闻言,褚音抬起小脑袋,一双浅眸看向他,亮晶晶的如春日里开化的溪水,佯装不在意地笑了笑:   “不怕。”   话音刚落,屁股上又重重挨了一下,褚音一怔,小脸蹭了蹭顾衍的胸口,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喃喃:   “有点儿怕……”   渐渐,顾衍察觉自己衬衫的前襟被泪水打湿,小女人轻声呜咽着,将他抱得越来越近。   男人遒劲有力的臂膀回抱住她,心疼地吻了吻她的头顶,轻声哄着:   “是我不好,都怪我,以后不会了……”   哭了一会儿,褚音抬起红肿的眼皮,声音闷闷的:   “郎君可知,那人为何做此事,可是为了索取钱财?”   “到了警局自然会问出来。”   还蹲在窗台底下的白茉儿心里又是一紧,腿有点麻,轻而缓地动了动。   褚音看见了门外的光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突然抬头看向男人问:   “听允姝说白姑娘没了头发,郎君可知晓?”   顾衍蹙眉,这次事件虽然还在调查,但也有可能是仇家派人动的手,如果殃及了她,给点钱也不是不行。   ”那明天让乔秘书给她开张支票?”   褚音把玩着他的领带,手指若有似无地蹭上男人的喉结,红着张小脸白了他一眼,眼角还带着丝清纯的媚态。   “郎君怎的不给我开张支票?莫不是看人家成了小尼姑,心疼了?”   顾衍目光暗暗,一把攥住她的小手,将她翻身压了下去,恨得牙痒痒:   “我看这儿就有一个刚还俗的俏尼姑……”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她脸颊,顾衍咬着她修长的脖颈,褚音娇笑出声,一会儿就软了身子,呼吸一阵急一阵缓的。   褚音攀附着他,一双水眸半阖着,目光却暗暗扫向了窗户,嘴里小声哼唧着,一会儿就无暇思考了。   白茉儿看着两人亲密,心里一阵心堵,一边吐槽褚音狐媚子,看着清纯无辜,想不到这么会勾引男人,一边心里有点发虚。   她刚才看过来那一眼,是不是发现了自己…   白茉儿忐忑的一宿没睡,第二天在餐厅碰上沈彻,将昨日的外套递还给他。   “沈大哥,真是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昨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彻瞥了眼那件沾染了香水气息的外套,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不必了。”   白茉儿脸色一僵,却掩饰得很好,佯装没有察觉地笑了笑:“也好,反正干洗也需要时间,那我转账给你吧?”   说着,她自顾自拿出了手机,划开了二维码递过去。   沈彻本来不想加她,可瞥见不远处众人陆续走来,担心乔允姝看见会误会,就连忙掏了手机叮一声扫了下。   然而,乔允姝的注意力本来就在他身上,他匆忙收回手机的动作更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乔允姝笑容淡了淡,走向白茉儿,伸手递过去一张支票,公事公办道:   “白小姐,虽然原因尚未查清,但你的确是跟着我们才受了牵连,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闻言,白茉儿脸色一僵。   这是不让她跟着了?? 第五十五章 追车   白茉儿一把夺过支票,向着众人方向跑过去,停在了顾衍面前。   她昂着一张苍白的小脸,表情楚楚可怜,声音哽咽:   “我不要你的钱,你上次已经救了我一次了,我怎么会怨你怪你呢?”   白茉儿一双清澈的眸子泛着泪花,亮晶晶盯着顾衍,就像完全没有看到站在他旁边的褚音。   过了几秒,见顾衍没有回答自己,白茉儿这才扭头看向他旁边的女人,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和庆幸的笑容:   “还好褚音姐姐毫发无损,没有我这么倒霉。”   乔允姝暗自撇了撇嘴,刚要开口解围,就听见褚音嫩生生的声音响起:   “郎君可是给得少了?不然有钱,白姑娘为何不要?”   她眨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向顾衍,眼底带着天真的好奇,语气更像是个毫无城府的孩子。   不等顾衍开口,白茉儿连连开口解释:“褚音姐,你千万别误会顾总…”   说着,泪珠子马上要从眼眶滚落下来,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了几分,恨得暗暗咬牙。   乔允姝差点笑出声,挑了挑眉:“顾总给得不少了,这些钱就算种一头头发都够了。”   闻言,吃着包子的楚流涟也好奇地凑过来,见到支票上的数字,连忙点了点头:   “嗯,别说种头发,种金线都够用了。”   说完,就接收到乔允姝你真给力的眼神,那神情就差明晃晃的点赞了,看得楚流涟一脸懵。   大早上空着肚子站着讨论一张支票的归属,实在无聊,顾衍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心,不甚在意地开口:   “如果不嫌少,就收下吧。”   于是,白茉儿抿了抿唇,只得装的不情不愿收下了,心里却另外有了打算。   几人吃完早饭辞别了白茉儿,带上所有设备上了车。   山地越野穿行在山林中,由于地势不平坦,开得慢悠悠的,像极了旧时的驴车。   山里没有信号,吴秘书随手打开广播,电台里刚好播的是一档情感资讯类节目。   一个男大学生对着主持人一边说一边哭,他追了校花三年,眼看快要毕业了,放弃又舍不得,继续又没结果。   他为她付出了如何如何,没了自尊又没了骄傲,听得人唏嘘不已。   褚音靠着顾衍的手臂,刚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可越听越不对劲,眸光一转,就发现前排气氛尴尬。   前排,乔允姝和沈彻一边坐着一个,分别望向窗外,明明两人距离并不远,中间却像隔着一层无形的气墙。   沈彻绷着肩膀,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而乔允姝则满脸的懊悔,时不时瞄一眼沈彻的方向,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褚音小手扯了扯顾衍的袖子,见郎君看了过来,她连忙附耳在他颈侧,小声细语了几声。   顾衍这才将注意力投向前排,视线在那二人身上打了个转,下一秒,扬声对前排的楚流涟道:   “换个音乐频道吧。”   没一会儿,车里就响起了舒缓的爵士乐,尴尬的氛围渐渐缓和下来。   车子继续向前行进,车身时不时刮蹭着周围的枝叶,行驶的速度更加缓慢了。   吴秘书把着方向盘,无意瞥了眼后视镜,惊地赶紧踩了脚刹车,众人的身子往前一倾。   “怎么了?”   大家向车后窗看过去,就见白茉儿踉踉跄跄跟在他们车后,不知走了多久。   见车停了,她加快了速度,却被脚下的树枝一绊,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车里众人对视一眼,楚流涟率先开口:“那什么,我刚吃了薯片,满手的油,腿上还有东西,不方便下车抱她啊。”   此时,褚音小脑袋早就枕上了顾衍的肩膀,闭着眼,手臂穿过他的手臂死死搂着,显然在装睡。   顾衍垂下长睫,掩盖住眼底的笑意,突然抬头,看向沈彻。   沈彻一怔,余光下意识瞥了眼乔允姝,就发现她已经扭过头去,想了想,沈彻还是开门下了车。   门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车内静了一瞬,众人向后看去。   就见沈彻蹲下身来,看了看对方的脚,不知白茉儿对他说了什么,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交流着,迟迟没上车。   乔允姝心里郁闷,座椅靠背忽然震动了一下,一抬眼,就发现褚音对她挤眉弄眼,暗示她快点下车去看看情况。   然而,等乔允姝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沈彻已经打横抱起白茉儿,走了回来。   白茉儿的后脚跟磨的红肿出血,车上有简易药箱,沈彻翻出来递给了她,白茉儿却没有接。   她红着脸垂下头,怎么也不肯自己上药,众人了然,她身上穿的百褶裙裙摆勉强没过了膝盖,如果屈膝抬起脚踝,里面就会走光。   同排的乔允姝坐在白茉儿左侧,她伤的又是左脚脚踝内侧,没有办法别着姿势,最后只能由沈彻帮忙上药。   乔允姝心里酸酸的,随手打开缓冲的视频,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见pad屏幕上是个鲜肉帅哥,沈彻擦着碘伏的手无意识重了点,疼得白茉儿不自觉嘤咛出声。   沈彻连忙放轻了手上的力度,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乔允姝心里更加火大。   正郁闷着,后排的小女人忽然凑过来,在她耳边喃喃:   “再不追,夜莺可就飞啦。”   说完,褚音笑眯眯靠了回去,重新窝在了男人胸膛里,下巴被顾衍扭了过来,耳边充斥着他压低性感的嗓音:   “偷偷跟她说什么呢?”   褚音眉眼弯了弯,潋滟的眸子中全是笑意,悄悄凑过去回应:   “说郎君今日怎如此帅气?”   闻言,顾衍轻哼了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继续回复邮件了。   几小时后,几人到了选景取材的地方安营扎帐篷。   吴秘书发现自家老板紧绷着脸,目光还总瞥向地面,似乎在找寻什么。   “沈总,你是不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算了。”   沈彻颓然地坐了下来。   然而,没过几秒,他又蹭地站了起来,冲刚才路过的那片树丛跑了过去。   沈彻弓着身子,用树枝一寸寸拨弄寻找。   绿草茵茵,遍地鲜花灼灼怒放,此时却成了最大的阻碍,无异于大海捞针。   良久,他心里最后那点希望渐渐破灭了,心尖一阵阵的钝痛。   连老天都在暗示他,应该放下过去,向前走了。   沈彻深吸了一口气,刚要直起身子,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再往上是两条修长笔直的美腿。   乔允姝摊开拳头,细白的掌心中躺着一条闪闪发光的蓝宝石手链。   “你在找这个吗?” 第五十六章 这样的我,你还要不要?   沈彻不自在地道了声谢,刚要拿走她掌心的手链,乔允姝却忽然缩回了手。   一阵风吹过,刮起她的发丝,蹭在了沈彻脸上,他向她摊开了手掌,视线低垂着不去看她。   “还给我。”   乔允姝把玩着手里的蓝宝石项链,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嘴角带着一抹佯装出来的轻松自在:   “这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要还给你?”   闻言,沈彻一僵,垂落在腿边的手指缓缓摩挲了下,忍不住抬起眼正视她,声音沙哑:   “以前,的确是你的东西,但你不要他了…”   乔允姝静静与他对视,眼眶倏地红了,她脚尖向前挪了一点,碰到了他的鞋尖,沈彻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身子抵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女人明艳的面孔渐渐放大,近到他看得清自己在她眼里的影子,耳边传来她低柔的嗓音:   “可我后悔了……”   “沈彻…我后悔了……”   尾音吞没在了唇瓣相贴的瞬间,一滴清泪坠了下来,唇上传来的触感令沈彻呼吸都跟着停止了。   女人馨甜的呼吸无孔不入,一点点蚕食他的思维和理智。   明知自己应该推开她,不能再次陷进去,然而,手指却如同有自我意识般,死死抓着身后的树皮。   指尖隐隐作痛也不松手,似乎在与另一个自己拉锯着。   察觉对方没有回应,乔允姝打开了睫羽,离开了他的唇。   沈彻眼尾泛红,长睫轻颤了颤,眸光渐渐恢复了清明,声音沙哑:   “乔允姝,我不要你的愧疚。”   *   临出行前,六人带了六个单人帐篷,现在多了一个白茉儿,褚音和乔允姝两个女孩子挤一挤。   安营后终于有了信号接收器,楚流涟刚挂了电话,就急三火四地进了顾衍的帐篷,汇报消息:   “警局那边的结果出来了,那个光头男交代,是一个女人下的订单,根据追踪过去的IP地址,确定就是咱们住的那家民宿。   民宿老板说,店里并没有监控,但查了那个绑匪经营的套餐选项,指使者大概率是女性。   嗯…要么是白茉儿,要么就是…你家小美人鱼……   哎,哥你怎么不惊讶?”   闻言,顾衍将手机里新收到的一份线报递了过去,楚流涟看了看屏幕,眼睛都直了。   “卧槽!林家那个探子不是褚音啊?!居然是这个白茉儿……”   顾衍点了点头,示意他压低声音,楚流涟一双桃花眼瞪得像两个铜铃,下巴都要惊掉了。   “那那那上次,林家那帮人股市集体割肉,亏了五个亿的事,不是褚音告密的啊?哥你早知道了?!”   顾衍微微颔首:“之前,我也以为她是,可…”   男人低垂着眸子,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天在湖心小筑,林耀祖看褚音的那个温柔的眼神。   他手指一顿,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如果一个人让你亏了五个亿,你还会对她温柔以待吗?”   “别说五个亿,就算小数点往左再挪两位,我也得将他大卸八块儿啊!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是啊,连楚流涟都是这样,何况是林家那个二世祖,从那天起,顾衍就起了疑心,着手重新调查了,才发现他一直冤枉了她。   他一直在等,等她主动坦白,对他讲实话。   “哥,我们以前都冤枉褚音了,我去给她道个歉。”   “回来。”   顾衍喊住了他,先他一步拉开了帐篷拉链,出去前,回过头对楚流涟叮嘱了一句:   “你看好白茉儿,别打草惊蛇。”   “那你干嘛去?”   回答他的只有拉链重新闭合的声音,已经不见了顾衍的身影。   楚流涟啧啧出声,得嘞,看这架势,得准备份子钱喽…   顾衍来到褚音帐篷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里面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褚音放下绣花撑子出来,拢了拢袖子,昂着小脸笑了笑:   “郎君,你忙完啦?”   顾衍低垂下眼帘,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压低声音道:   “去换双鞋,陪我走走。”   褚音甜甜应了一声,回帐篷换了鞋袜,挽着顾衍的手臂,两人沿着林间小道散步。   山野寂静而神秘,偌大的星空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和数不清的树木。   顾衍停了脚步,转过身,一双黑瞳冷冰冰地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   “冒着被淹死的风险,也要接近我,褚小姐,你用心良苦。”   褚音呆了呆,秀气的眉头蹙起:“不是的。”   顾衍眸光暗了暗,捏起她的下巴,冷冽的气压弥散开来,逼着褚音退了一步。   “怎么不是?如果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会飘浮在海面上?”   褚音摇了摇头,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开始信口胡诌:   “当时船漏了,为了活命,不得不浮在浮木上…”   树影中,顾衍挑了挑眉,掩盖住眼尾的笑意,语气依旧凌厉:   “先不说你去公海做什么,那片海域本就没有礁石,好好的船为什么会漏?”   褚音没留意他的表情,紧张的额头都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大脑疯狂运转着,继续胡编乱造:   “那…那是因为那天下了大雨,一个闪电劈下来,把船给劈漏了…”   编著编著,褚音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她着急地看向顾衍,就见郎君脸上凝结了一层寒霜,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良久,顾衍忽然温柔下来,捻起她一缕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如夜的黑眸像坠入了万千星辰。   他修长的指顺着她的耳朵划到了脸颊,凑到她耳边,声音低低沉沉:   “我只是想知道我喜欢的女人究竟是谁,有这么难?”   渐渐,顾衍眼底染上一抹失望,他松开了她,转过身,步子迈的缓慢却坚定。   夏季的蝉鸣安静了下来,如同沉浸在朦胧的水里,隐约而不清晰。   褚音鼻头一酸,思维像是被劈成了两半。   他不要她了……   一步,两步,顾衍在心底默默数着,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小女人夹杂着哭腔的呼喊:   “你别走!”   褚音从后面抱了上来,惯性撞得他往前迈了半步。   漂亮的眸子荡漾着水钻,唇瓣颤了颤,卡在喉咙里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你看到的并不是我……”   察觉到男人僵硬的脊背,她绕到了他的面前,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摸到的也不是我……”   云层笼罩了过来,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月光也藏进了乌云里。   “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身份,没有过去。没有记忆……”   只有你。   周围暗了下来,褚音一眨不眨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住清晰的发音,低声喃喃:   “顾衍,我是夺舍者。”   这样的我…   你还要不要… 第五十七章 误会冰释   朦胧的月光横亘在两人之间,坦白后,褚音就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良久,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小声喃喃:   “所有事我已与你明说,绝无半分虚言,你若接受不了,便去寻个法师,用黄符将我定住…”   说着,她悄悄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一阵风吹了过来,摇得树冠簌簌作响,几片深绿色的叶子落下来,刚好蹭着顾衍的侧颜滑落下来。   他低垂着眸子,沉默不语,令人辨不出他心里的情绪。   褚音无意识搅动着袖子,粉唇颤了颤:   “若不起作用,亦可尝试硫磺,狗血之物,想必用上后,霎时便会现出原形……”   小女人耸了耸鼻头,嗓音里透着股不甘,眼巴巴看向他。   顾衍垂在腿边的手指颤了颤,正斟酌着如何表达,耳边又传来小女人临近崩溃的哭音:   “你若…若执意要我灰飞烟灭,我看电视剧中都是将人钉在木桩上…呜呜呜…然后在脚下架起火堆…嘤嘤嘤…一把火便可将我焚了…”   小女人抽搭搭哭着,小嘴瘪了瘪,像个受了气的孩子。   山里的毛毛雨渐渐停了,风也止住了,空气夹杂着青草的气息。   见他迟迟不回应,褚音一颗心跌进了谷底,正琢磨着是否要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丝尊严,潇洒转身,对面的男人忽然闷笑一声。   褚音一怔,一抬头,就撞进他清黑而安静的眸子,男人眼尾还带着一丝笑意。   须臾,顾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抬腿向前走。   走了几步不见小女人跟随,顾衍又折回去牵起她的手,修长的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掌心贴掌心,形成一个五指相扣的姿态,拉着她一步步向前走。   褚音被他牵着,大脑还懵懵的,心里琢磨着他那个不咸不淡的嗯是什么意思。   山里的黑夜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夜空中有云月繁星,地平线上还透着微弱的天光。   褚音抿了抿小嘴,佯装被小石子绊倒,一下摔在了顾衍的后背。   不出意料的,被他一把扶住,顾衍瞥她一眼,勉强绷住嘴角即将上扬的弧度,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天旋地转,褚音的心突突狂跳起来,盯着男人清俊流畅的下颌线条,小女人眼神有点儿呆愣。   月光透过云层倾洒下来,照着男人的俊颜带了丝神秘感,想了想,褚音还是问出了声:   “郎君这便信了?”   “嗯。”   顾衍垂眸,勾了勾唇。   她的话虽然匪夷所思,但回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却又落在情理之中。   褚音紧了紧男人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怀里,耳边是他稳健有力的心跳。   男人有力的手臂托着她的膝弯,将她往上颠了颠,走得稳稳当当,半晌,她咯咯咯笑出了声:   “上回,郎君允我一事,可还作数?”   见顾衍点头,褚音缓缓凑到他脖子旁,轻吮上他动脉的位置,顾衍心神一荡,只觉一股电流从女人唇瓣与他相贴的地方一圈一圈弥散开来。   呼吸一乱,顾衍大手轻抚上她的后脑勺,却舍不得将她推开,正矛盾着,忽然疼得他嘶地一声,连忙向后仰去。   他瞪了她一眼:“…都出印子了。”   褚音眉眼弯弯,像只偷腥得逞的猫,眼尾全是笑意:“郎君可是怕旁人看见?”   旁人?   大山里除了白茉儿,哪来的旁人?   顾衍低下头用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声音低低沉沉的,又撩又苏:   “这是盖章做标记呢?”   黑暗中,褚音小脸一红,小脑袋缩在他怀里,恢复成乖巧的鸵鸟状,声音却闷闷的:   “不喜她看你的眼神。”   顿了顿,褚音搜刮着脑海里的形容词,好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   “她看你的眼神,如蜂寻到了花蜜,似犬嗅到了肉糜…”   闻言,男人结实的手臂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心下好笑。   蜂犬…疯狗……   他低下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真想撬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褚音被他亲得呆了呆,水眸亮晶晶的,乖巧地埋在他怀里,不吭声了。   两人下了山涧的台阶,回到营地,就见众人围绕着篝火正在烧烤。   一见他们靠近,楚流涟就发出了起哄的声音,顾衍笑着白了他一眼,将褚音放在干净的空地上,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腿上。   “饿不饿?”   一下午吃了不少零食,褚音其实不饿,可眸光瞥了眼不远处的白茉儿,她忽地昂着小脸,对着顾衍笑眯眯道:   “我想吃香菇。”   烧烤架上只有白茉儿面前有香菇,刚熟透的香菇块穿在签子上,已经被烤得油滋滋的,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顾衍走过去,大手一伸,一串不落地全拿了过来。   于是,白茉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等了好久的香菇全被拿走,心里堵的很,面上却柔弱地笑了笑,楚楚可怜。   褚音才不理她,撸了一块香菇肉进嘴里咀嚼着,只觉香甜味美,舒服地她眯了眯眼。   烤架旁,红彤彤的炭火燃得很旺。   楚流涟双手各拿着六七个签子,每个签子上都穿着三四个鸡翅根,时不时翻着面弄着烤鸡翅。   “要不要再加点蜜汁?”   乔允姝斜睨了眼大树下你侬我侬的两个人,羡慕地叹了口气:   “别加了,再加就齁死了。”   楚流涟扑哧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染上了八卦,打趣道:   “那你也抓紧啊,赶紧开启小太阳模式,再不将那个大冰块融化,我就要被冻死了。”   不远处,沈彻看他的目光凉飕飕的,楚流涟再次悲催地感慨自己实在不该和乔允姝一起烤肉,沈总简直就是一台移动制冷机啊。   犹豫了下,乔允姝还是拿过一串卖相最好看的鸡翅根,走到了沈彻面前,伸手递了过去。   坐在旁边的吴秘书心里暗叹了一声,恐怕要白瞎乔小姐的好意了,他跟在老板身边这么久,沈总可从来不吃这么甜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吴秘书就啪啪打脸。   一向不嗜甜的沈总,居然接过来了一看就甜腻腻的蜂蜜鸡翅?!   吴秘书眨了眨眼,他是不是看错了,怎么感觉沈总耳根还隐隐泛着丝丝潮红…… 第五十八章 钻被窝   晚上回到帐篷里,乔允姝对着小镜子开始卸妆,脑海里不自觉回忆着下午和沈彻在小树林里亲密的画面。   印象中,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出于真心去吻他。   之前也不是没有,一次在大学里,为了刺激那个闪闪发光的男孩子,她也将沈彻摁在墙上亲了上去。   然而那时,满脑子都是报复和刺激那人,半点没有考虑沈彻的心理。   可今天下午……   乔允姝脸一红,嘴唇上碰上了卸妆油,苦涩的油腻感令她倏然清醒过来。   眸光一转,透过玻璃镜,乔允姝见小女人坐在榻上绣花,目光也有点儿涣散,嘴角还噙着一抹傻傻的笑,透着满满的甜蜜。   乔允姝走过去,就见褚音一针一线反复在同一个地方纹绣着。   没一会儿,好好的一朵艳丽的牡丹变成了一大坨突出的四不像,她自己竟还毫无所觉。   昏黄的灯光下,乔允姝盘腿坐在了床垫上,看向她,好奇问:   “傍晚你俩没同大家一起吃饭,是和顾总去约会啦?”   “何为约会?”   见褚音满脸困惑,神态不似做假,乔允姝惊讶:“你不会没同别人约过会吧?”   褚音摇了摇头,水眸里满是天真的疑惑,乔允姝轻叹了口气,开始科普:   “经典老三样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   现在新潮一点的有,温泉,汗蒸,剧本杀…”   听她如此讲,褚音默默在心里记下来,心想着等郎君不忙了,定要同他经历这些老花样和新花样。   “此处男子如何向心仪之人表达爱意?”   乔允姝向后一倒,单手撑在自己脑袋下面,目光放空,回忆到了以前。   “上学时,一般在宿舍楼下弹吉他唱歌,为喜欢的人排队打饭、提着水壶去水房打水、去图书馆占座、   帮对方熬夜抢选修课,喜欢的人逃课时就帮她喊到,期末考试之前帮她复习圈划重点…”   这些都是当年沈彻为她做过的事,乔允姝陆陆续续说着,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心里渐渐不是滋味。   “他真的对我很好,我怎么就眼瞎没看见呢?”   见她如此懊恼,褚音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珠转了转,漫不经心道:   “刚才听吴秘书说,沈总下午在寻药,想必是受了风寒……”   乔允姝懂她的意思,却还是拉不下来脸,嘴硬道:   “我才不去,再怎么说我也是女生。”   于是,两人才睡下不久,褚音耳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没一会儿,乔允姝就拉开了帐篷拉链,偷偷溜出去了。   黑暗中,褚音勾了勾唇角,想了想,也跟着下床穿上了拖鞋…   徘徊在帐篷外,乔允姝试着轻叫了一声:   “沈彻,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动静,等了一分钟,乔允姝再次确认:   “不回我,我可走了啊…”   里面似乎动了一下,接着安静了下来。   “那我真走了啊?”   乔允姝模仿着向外走路的脚步声,听见帐篷里又是一阵急促的响动,这次时间似乎久了些。   乔允姝笑了笑,直接拉开帐篷拉链,一跨进来,目光就呆了呆。   沈彻满脸潮红,衣裳的衣服有点儿凌乱,一看就是刚刚穿好。   他依靠在墙壁上站着,颀长的身子还有点儿打晃,一向冷漠疏离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见状,乔允姝连忙扶着他坐在床榻上,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居然真的发烧了……   “你吃药了吗?”   闻言,沈彻看了眼帐篷角落,那个已经被他撕开了的药盒包装袋,然后,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乔允姝蹙眉,刚要起身去找药,手腕就被对方一把拉住。   “不用。”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掌心里传来女人皮肤滑腻的触感,沈彻怔愣了几秒才松了手。   空气安静了一瞬,两人对视着,氛围有些尴尬,乔允姝咽了咽口水,缓缓开口:   “我帮你捏捏?”   闻言,沈彻长睫轻颤了下,没回应,躺平不吱声了。   乔允姝抿了抿唇,走了过去,手指穿过他的后脑勺,按揉着颈椎第七节 下的大椎穴。   半晌,沈彻长长舒了一口气,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些。   “这个姿势不方便,你把头枕上来吧。”   乔允姝换了个姿势坐到他旁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沈彻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脑袋真的枕了上去。   一双柔软的手按上了他耳后的风池穴,耐心地一下下按揉着。   沈彻仰头看向她,灯光下,女人的睫毛低垂着,专注地看着穴位,并没有与他目光相触。   毫无缘由地,沈彻心底涌起一阵失望。   回忆着网上的教程,乔允姝按上了他的天突穴,这个穴位在喉节下方的凹陷处。   她试着抻拉了几下,类似于刮痧的方式,接着,指尖下的那一小块骨头居然滚动了下。   乔允姝一怔,就对上沈彻黑压压的视线。   男人因为发热的原因,一张俊脸泛着潮红,没了平时的冷淡疏离,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冲淡了凌厉的气势,竟显得有几分乖巧。   乔允姝心里突突直跳,想了想,还是将心里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走后,我走遍了我们一起去的地方,本以为我只是后悔和内疚,可后面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谈过恋爱…   不是没有人追,只是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莫名其妙就放不下…   “沈彻,我对你不只是内疚…”   说完,乔允姝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对方一直没有回应。   她垂下眸看去,就发现沈彻已经闭上了眼,呼吸趋于均匀,竟然睡着了。   乔允姝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悄悄看了他一眼,才帮他关了灯,转身离开。   空气里传来帐篷拉链的声音,女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彻缓缓睁开了眼…   另一边,顾衍躺在床榻上,闭着眼正要睡去,寂静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那人拉开了帐篷,悄悄走过来,在他床边站定。   直到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桃子香味,顾衍紧绷的手臂缓缓松了下来。   等小女人靠近,他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唇瓣凑到她脖颈间嗅了嗅,低声喃喃:   “大半夜不睡,钻男人被窝,大家闺秀都是这样的?”   褚音:…… 第五十九章 水蜜桃   顾衍说完这句话,察觉到身下小女人的僵硬,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动静。   他垂眸看下去,黑暗中,小女人瞪着一双潋滟的水眸,眼眶红彤彤的,还带着泪花。   顾衍一怔,连忙慌了手脚。   “我也没说什么,怎么还哭了?”   褚音撇了撇嘴,扭过头不去看他,顾衍伸手揽过她的肩头,被她躲开了去,男人的大掌重新抚了上来,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胸腔里震颤出来。   听见他在笑,褚音心里那股火蹭地蹿了起来,猛地转了过来,清澈的眸子霍霍发亮,粉腮气鼓鼓的,像一只河豚。   顾衍看了她几秒,捕捉到了她眼底的认真,双手捧上了她的脸,爱怜地轻啄着她的额头,低声喃喃:   “是我不好,无意冒犯你,别哭啊…”   褚音就是听不得他说软话,抽搭着红红的鼻头,想推开他又舍不得,语气还有点冲:   “又不曾了解过,郎君怎可妄下断言?”   “嗯,我坏。”   顾衍将她露在外面的脚丫收进了被子里面,自己躺平在床上,然后将小女人一把捞了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男人指尖摩挲着她细软的腰肢,眼里流露出宠溺的笑意:   “小生可有幸得知姑娘芳龄?”   褚音被他逗笑,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嫩白的手指一下下戳着他的下巴,神情有丝忐忑:   “二十有四。”   说完后,小女人又蹙了蹙眉:“郎君可是嫌我老了?”   闻言,顾衍却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她满了十八岁。   转念一想,二十四岁在古代肯定已经成亲了,虽然他并不是个老古董,但心里还是莫名的不太爽。   良久,他别扭着开口:“那…你还想着他吗?”   “谁?”   顾衍垂下眸子,声音有些滞涩:“就是你那边的郎君。”   褚音心里有些急,见他撇过头去,她连忙捧着他的脸扭过头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认真澄清:   “郎君,我乃完璧。”   “什么?”   见顾衍确实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褚音烧得脸都快着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小声嗫嚅:   “他…听闻他不举…”   顾衍眨了下眼,反应过来后低低笑出了声,只觉通体舒畅,转念又有些好奇:   “为什么是听说?”   “那大官有三十多房美妾,除了每年的家宴,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顾衍扯过被子,将自己连同小女人一起裹在被窝里,指尖拈起她一撮头发把玩着,轻哼一声:   “那真要谢谢他风流多情,不然我家音儿这么美,肯定会被他瞧上。”   她身上的桃子味实在诱人得紧,顾衍轻啄两下就不管不顾地压了下去,碾在她的粉唇上,将她的呼吸一并吞没进了胸腔里。   迷迷糊糊间,褚音喉咙里呜咽了一声,却被顾衍捂住了嘴,示意她噤声。   须臾,帐篷外响起白茉儿故意压低的嗓音:   “顾大哥,你睡了吗?”   顾衍眸光一转,就见小女人双眼喷火瞪向他,满脸都是委屈巴巴的控诉。   顾衍一脸无辜,扬声问:“不早了,有事?”   空气静了一秒,帐篷外,白茉儿的声音轻软还带着丝欲说还休: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跟你解释一下,那天我没去湖心小筑赴约,不是故意要放你鸽子的……”   不等顾衍开口,褚音腾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跟男人拉开了距离,偏过头气呼呼看向墙壁,因为憋闷,胸口上下起伏着。   顾衍也跟着坐了起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白小姐说的哪天?记不清了。”   “就是那夜呀,那夜我去你房里,你从后面抱住了我,然后……”   白茉儿开始絮絮叨叨,顾衍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上已经落下了雨点般密密麻麻的小拳头。   疼倒是不怎么疼,男人单手就抓住了女人两只作怪的小手,褚音却不解气,凑过来隔着衬衫,在他肩头上重重咬了一口。   顾衍疼得倒抽了口气,却没有推开她,温暖干燥的掌心在她后脑勺上一下下安抚着,像是在给炸毛的大白猫顺毛。   另一边,白茉儿还在那儿喋喋不休:“那天手机聊天的时候,你还夸我做点心手艺很好,还夸我美得惊心动魄……”   闻言,褚音牙齿松了松,整个人有点僵硬。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正疑惑着,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机,顾衍毫不避讳的输了密码,见她不接,又往前递了递。   见他这放低的姿态,褚音胸口顶着的那股气泄了一半,像是被扎漏的气球。   打开聊天软件,在记录中搜索“点心”二字,果然找到了一条暧昧的聊天记录。   褚音水眸漫上一层大雾,刚要发作,忽然察觉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内容十分眼熟。   再看那个网名ID:娇嗔…   褚音猛地想起那日她帮郎君回复节日问候时,无意加了个女生,当时以为是乔允姝,然而晚上左等右等,还等不到她,才作罢。   顾衍见她看得专注,也凑了过来看了一会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正斟酌着怎么解释,就发现小女人缩着脖子脸上还带着丝讨好,怂的一脸心虚。   在顾衍黑压压的视线下,褚音附耳解释,听得顾衍抽了抽嘴角,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褚音吃痛,嘴角却咧开一抹不受控制的浅笑,心里那点憋闷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大哥,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求别的,没有名分我也不介意,我只想跟在你身边…   我,我知道你心里有褚音姐,但我没想取代她,只是想在你心里占据一个小小的位置…   当你累了,倦了,一回头,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说完,白茉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褚音心里又开始泛酸,斜了他一眼,声音闷闷的:   “人家什么都不求,只盼着跟着郎君呢。”   顾衍将她搂进怀里,扯过棉被盖住两人的头顶,声音低沉沙哑:   “可她不对我胃口。”   “那什么样的对郎君胃口?”   被窝里,顾衍又贴近了些,直接将小女人额间的碎发拨弄到一边,露出了完整而光洁的额头。   他半阖着眼看向她,薄唇凑到她耳边,声音又撩又苏:   “我喜欢软硬适中,鲜嫩多汁,看起来粉粉的,闻起来香喷喷的…水蜜桃…” 第六十章 青丝   褚音睫毛颤了颤,轻哼一声避开了他的视线,费了好半天劲才压抑住将要上扬的嘴角。   “郎君果真挑剔,此类蜜桃委实难找。”   男人的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唇瓣,撩人的句子顺着唇缝钻了出来:   “不用再找了,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模子么…”   褚音脸腾地涨红了,一颗心像沉浸在了蜜罐里,温热的呼吸吹在她脖颈半边,身子都麻了。   几分钟后,小女人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觉被窝里越来越热,顾衍也有些忍不住了,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男音:   “顾总,睡了吗?”   顾衍,褚音:……   半晌,顾衍不情不愿掀开了被子,不耐烦的对着帐篷外喊道:   “沈总,这么晚了有事?”   沈彻刚要拉开拉链进来,就被顾衍制止了,他只得停在帐篷外,压低声音解释:   “冒昧打扰了,想请你帮个忙。”   闻言,顾衍挑了挑眉,倒是来了兴趣。   沈家这个硬邦邦的大冰块自尊心极强,哪怕项目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也都会憋在肚子里,绝不会请他们顾家解决。   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总请讲。”   “…我想要一样东西。”   顿了顿,沈彻扫了眼四下无人的空地,还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缓缓开口:   “我想要褚小姐头发。”   顾衍一怔,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青丝不就是情丝?   眸光一转,就对上褚音无辜又焦急的小表情,她拨浪鼓似的摇着小脑袋,脸上就差写着“不关我事”四个大字。   “什么意思?沈总不会这么没品,和我抢女人吧?”   沈彻太阳穴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要她的头发做个亲子鉴定,褚小姐长得很像幼时走散的妹妹。”   接着,沈彻将一路上他认为巧合的点一股脑倒了出来,帐篷里,两人静静听着,都有点儿匪夷所思。   “所以想请你帮个忙,结果出来之前,也请你先不要告诉她,一方面,我不想给她造成困扰,另一方面,也要先同家里人讲清楚。”   顾衍瞥了眼旁边呆愣愣的小女人,蹙眉道:   “知道了,你回去吧。”   听见帐篷外脚步声慢慢远去,顾衍修长的指抚上小女人紧皱的眉心一点点抚平,勾了勾唇:   “惊喜吗?”   “有点吧。”   褚音也搞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感觉,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些亲人的牵绊,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她也知道,这些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家人,如何与他们相处,能不能适应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一种挑战。   昏暗中,顾衍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手掌贴着她的后背传递着力量,慢慢一点点引导着:   “如果你真是沈家的女儿,就有了身份,有了过去,有了强大的依靠,这是好事。”   闻言,褚音抬起下巴,扭头看向他,声音带着丝丝脆弱和坚持:   “旁人从来不是我的依靠,有便是锦上添花,无也只是一声叹息…   只有你…   若郎君离我而去,我的天便塌了。”   她说得认真,一双澄澈潋滟的眸子一眨不眨凝视着他,动听的字眼一个个钻进顾衍的耳朵里,痒痒的。   男人的心脏骤然砰砰跳了起来,呼吸都无意识放缓了,一种莫名的情愫从心底蔓延上来,像泉水一样冲击着他的理智,怦然心动。   良久,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轻嗯了一声,却还是被褚音捕捉到了他的神色。   “郎君,你脸红作甚?”   顾衍挪开视线,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   “亲子鉴定还是做一个吧,无论如何也要有个定论。”   褚音点头,皱着眉狠狠心拽下来好几根长发,递过去,却被男人掐了把脸。   “就是验个DNA,一根足够,你揪这么多干什么…”   说着,他心疼地揉了揉小女人的头皮,帮她一点点舒缓着疼痛。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别走了。”   “不行的,若被允姝发现,要羞死人了…”   褚音心里正天人交战着,一张脸红彤彤的,快成了小番茄,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咳,乔允姝憋笑的声音响起:   “没事,已经发现了。”   大树暗影中,白茉儿也渐渐离开,眸光一闪。   *   山里的勘察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经过好几轮讨论,最终顾沈两家决定放弃山林,将影视基地选址定在了络云古镇。   众人飞了好几个小时,正午时分,终于回到了市里。   一进到熟悉的紫澜苑,褚音还没松一口气,迎面便冲过来一个熟悉的美妇。   青石板上,顾母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身上穿着条围裙,扭着胯骨轴子哒哒哒奔了过来。   顾母目标明确,一把扒拉开碍眼的儿子,直奔褚音,一双眼亮得简直像两盏探照灯。   “哎哟,好孩子,舟车劳顿,快来,快进来吃饭啊嘿嘿…”   顾衍无奈道:“妈,您怎么没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闻言,褚音一怔,顾母脊背一僵,随即对着褚音打哈哈:   “哎哟,上次实在太匆忙,没时间跟你解释我的身份,我就是这混球他妈…   不过这都是小事儿…唉呀,快进来…外面太阳这么大,晒黑了怎么办…”   顾母一把拎过褚音手里的包,风风火火拉着人往里走,褚音晕乎乎跟着进去,刚坐在沙发上,手里就被塞进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透白的琉璃碗中,暗红色的酸梅汁还冒着丝丝的凉气。   褚音抿了一小口,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中炸开,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将一身的暑气压了下去。   褚音有些拘谨地并直了双腿,腰背坐得笔挺,只觉顾母看她的眼神的热切程度,和白茉儿盯着顾衍时也没什么区别了。   “妈,您别总盯着人家。”   “好好好,你们小两口聊天,哎哟哎哟,我的锅糊了。”   说着,顾母又风风火火冲进了厨房,打开锅盖,用炒勺翻弄着锅底,一股酸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清新的菠萝味。   除了锅里的菠萝咕咾肉,桌上已摆好了其他菜品。   清蒸龙虾、鲫鱼豆腐汤、蜜汁糯米藕、麻酱凉皮、什锦水果捞、凉拌鸡丝,还有大酒楼特供的香辣鸭锁骨。   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吃的。   顾衍挑了挑眉,他妈厨艺一向精湛,只是很少下厨房,连他和父亲都很少能吃到她亲手做的菜。   眸光一转,瞥向沙发上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女人。   顾衍伸手拿了根牙签,插了一块什锦水果捞的车厘子,走了过去,凑到了褚音唇边。   褚音小脸一红,粉唇轻启,酒红色的车厘子又大又圆,塞进了她嘴里。   褚音紧张地连同果核一起咽了下去,一抬头,就发现男人掌心还举在自己面前,顿时大窘。   见状,拿着锅盖做遮挡的顾母,早已经眉眼弯弯地合不拢嘴,拔高了嗓音:   “就吐他手里吧,可劲儿吐,没事儿啊,嘿嘿嘿…”   褚音:…… 第六十一章 儿子不行?   等菠萝咕咾肉上了桌后,顾母又在弄生菜土豆丝卷饼。   厨房里乒乒乓乓,褚音洗了手走过去帮忙,却被顾母拦住。   “哎哟,这哪用你来干这个活,快去客厅看电视吧。”   闻言,褚音笑了笑,却已经卷起了袖子:“您就让我打打下手吧,哪有长辈操持家务,晚辈享福的理。”   顾母见她一脸的执拗,没有办法,就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抓了一大把生菜塞进了盆里,递给她。   “行啊,那就把生菜洗了吧。”   褚音乖巧地接过铜盆,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击打在嫩生生的青菜叶上,仔仔细细清洗着。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顾母将切好的土豆丝丢进热水中焯熟,等待的功夫,目光不自觉转向了小女人那边。   透明的水没过一片一片生菜叶子,衬得小女人纤纤玉手愈发的好看,像葱段一般水嫩。   顾母越看越满意,心里舒畅,嘴里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最后一道菜完成,几人上了桌,褚音习惯性地挑了块儿细软的毛巾,用温水打湿了递给顾衍。   顾衍一怔,接过来擦了擦手放到一旁,知道她在维护自己的面子,清冽冽的目光中染上了一丝笑意。   咔嚓一声,闪光灯一闪,将两人的甜蜜瞬间永远定格。   两人一回头,就见上一秒还对着他俩拍照的顾母,立马将摄像头对准饭桌上的菜肴,佯装拍着自己的成果。   趁两人不注意,顾母偷偷将那张照片发给了通讯录里的顾父。   三人安安静静吃饭,谁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顾母惊讶地发现,自己儿子吃相已经极讲究了,没想到坐在旁边的小女人毫不逊色。   褚音肩颈舒展着打开来,夹菜的动作并不扭捏,却慢条斯理,吃相极其稳重,甚至连筷子碰到碟盘的声音都不曾发出过,顾母不由暗暗点头。   这样的好修养并不是一两天能造就的,一看就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讲究,顾母含着筷子却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越看褚音越是满意。   没了刚开始的局促,褚音慢慢放松了下来,也开始享受美食。   不得不说,桌上的这些佳肴色香味俱全,见那道龙虾距离郎君较远,褚音就随手夹了一个放在自己盘子里,细细地开始拨虾壳。   她手指灵活,一只龙虾全头全尾的被剥了下来,褚音夹起整块完整饱满的虾肉递了过去。   顾衍勾了勾唇,看了她一眼,褚音被他看的脸有点烧。   “唉呀呀,音音你快别管他啦,先自己吃好。”   顾母夹了一大筷子凉皮,放在褚音面前的托盘上,褚音一怔。   第一次有长辈为她夹菜,让她联想到幼时还在府中时阿玛额娘对她的好,鼻头就有点发酸,却还是撑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对顾母表示感谢。   顾母本就留意着她的微表情,哪能猜不到她的心,小女人波动的情绪令她心里也跟着一软,抬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哎哟,怎么这么惹人怜哦,快吃快吃…”   接着,顾母满腔母爱爆发了,一个劲儿给褚音夹菜,没一会儿,盘子里就堆成了小山。   “阿姨您也吃,您手艺真好。”   褚音承受着甜蜜的负担,一口口吃到撑,嘴里不断夸赞着这道菜甜而不腻,那道菜酸辣开胃,就连拉皮上的黄瓜都鲜嫩翠绿。   听得顾母心花怒放,笑得眼尾都出了褶子,心想今晚回家得多抹眼霜了。   “好吃就多吃点儿,下次让顾衍带你来家里,家里调料更全,阿姨再做给你吃啊。”   趁着两人吃饭,顾母划开手机屏幕,就看到顾父给她发来一大串兴奋的表情包,最后一句是:   【还真被你碰着个大家闺秀?(赞)】   顾母蹙眉,看也不看屏幕,手指直接噼里啪啦在键盘上盲打:   【碰?你去大街上给我碰一个试试?音音可是我好不容易逮到的,很抢手的!】   发过去就将手机扔在旁边,不在理他,顾母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顾衍:   “儿子啊,我把你常用的几本书都给你带过来了,吃完饭你自己去整理整理啊。”   闻言,顾衍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然而,等他一扭头,看向客厅的角落,瞳孔罕见地狠狠震颤了下。   客厅的西北角落里,从上到下三大排落地书架,从棚顶抵到了地板,他在家里放着近千本书居然被一股脑搬了过来。   不仅是书,下面还堆着他的各种衣服,有商务类的正装,有休闲服,甚至还有运动健身的器材。   顾衍太阳穴跳了跳,心下好笑,母亲大人这架势是想把他赶出家门的意思了…   儿子怎么想顾母完全不在意,她一双眼一眨不眨看着旁边乖巧的褚音,见她一碗饭到了底,笑眯眯道:   “再来一碗吧?”   闻言,褚音秀气地打了个饱嗝,但对上顾母亮晶晶镭射炮一样的眼神,褚音还是小小地点了点头。   “真乖,咱可不学那些女孩子啊,为了减肥,一天只吃三根黄瓜,撑不了几天就开始暴饮暴食,哗啦啦掉头发。身体都霍霍完了!   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身体好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顾母絮絮叨叨开始碎碎念,用饭铲子盛了一平碗米饭还嫌不够,又将电饭锅里剩下的几两饭呈上来,狠狠压实了。   于是,一份二合一的米饭端到了褚音面前,小女人心里鸭梨山大,一双水眸求助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顾衍秒懂,不动声色地接过来,用勺子扒拉掉大半碗在自己的碗里,淡淡道:   “给我匀点吧,我还没吃饱。”   褚音暗松了口气,又担心顾母不开心,然而顾母却想岔了,视线在小两口身上打了个转,不自觉露出了姨母笑。   儿子胃口突然变得这么好,要么是心情舒畅,要么是体力消耗过大,嘿嘿嘿…   一顿午饭,三人吃得畅快饱足,褚音将桌上的碗筷撤了下去,刚想撸袖子刷碗,就被顾母撵走了。   “这哪用你来干这个呀?去去去,去帮他整理整理东西吧。”   褚音抿了抿小嘴,在顾母坚定的视线下,慢吞吞走出了餐厅。   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了过来,打在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上。   顾衍正背对着她整理书架,一本本将杂乱的书籍分门别类。   男人细碎的刘海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没了平时的严肃凌厉,反而带了丝书卷气。   褚音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高高的鼻子和流畅的下颌角,分外的性感。   她偷偷瞥了眼正塞着耳机听歌刷碗的顾母,捏手捏脚猫着腰靠了过去。   下一秒,两条细软的手臂环上了男人的后腰,红彤彤的小脸埋在了男人的身后,软趴趴地撒娇:   “吃得好撑哦…”   顾衍低低笑出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过身来看向她,声音带了丝无奈:   “别介意,我妈就这样,以后你不想吃就别吃,直说就行。”   褚音嘟了嘟小嘴,眨巴着清澈潋滟的眸子看向他,小声喃喃:   “不愿阿姨扫兴嘛…”   说着,她又忍不住打了个秀气的嗝,连忙用手捂住了嘴,粉白的脸颊上透出了一层绯红。   她羞得低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脚尖,视线里,一只大手凑了过来贴上了她的小腹。   “哎呀,莫要胡来。”   褚音本能地瞥了一眼厨房那边顾母的方向,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瞪了男人一眼,却被那只大手揉得美滋滋的,郎君心疼她呢。   顾衍目光愈发温柔,低头凑了过去,在小女人肉嘟嘟的唇瓣上响亮地啵了一下。   褚音一窘:“有蒜味么?”   “没有,就是有点儿辣…”   说着,男人的唇重重碾压了上去,掠夺着小女人清冽而甘甜的呼吸,褚音心跳聒噪不止,整个人被他抵在书架上亲到双腿发颤,良久,两人都有点儿要收不住。   “音音啊,你在哪里呀?”   顾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吓得褚音一把推开了身上的男人,无视对方灼灼炽热的视线,结结巴巴地回应:   “阿,阿姨我来了…”   褚音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发丝,抿了抿唇,小步跑开了。   转身前,她还瞪了一眼男人,拉丝黏人的目光勾得顾衍心里痒痒的,身子不自觉跟着紧绷了。   “音音啊,嘴怎么还肿了?是不是鸭锁骨太辣了?”   褚音尴尬地点了点头,顾母也没多想,拉着她径直上了二楼。   一推开卧室房门,满床的衣服、包包、鞋子堆得老高,都能将一个成年人淹没。   顾母随手挑了两件米白色长款旗袍,在小女人身上比了比。   M 尺码的腰围一看就过于宽大,S尺码的胸口怕是有点儿紧,最后顾母还是挑了件S尺码的,递给她:   “乖,去试试看啊。”   身为豪门贵妇的一员,顾母每天有大把时间,刚生了顾衍那会儿,顾母就喜欢给他买小裙子、头花,使劲折腾他。   然而,等儿子大了就变得一板一眼,说什么也不让她捯饬,顾母一腔热情无处宣泄,颇有些遗憾。   后来又有了顾瑾那丫头,却不料,人家五六岁就开始学电视剧中的西部牛仔,穿得不男不女。   出国留学后,更是打扮的时尚前卫,和顾母的审美完全合不到一块儿去。   顾母就盼着能有个乖巧文静温婉的儿媳妇,能穿上她亲手买的衣服,等啊等,总算被她盼到了!   另一边,褚音接过了旗袍,就见顾母一把拉上了窗帘,整个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想走的意思,一双漂亮的美眸直勾勾看向她,盯得褚音头皮发麻。   长辈不走,褚音也不敢催促,只得羞红着脸,当着顾母的面脱了衣服,大片嫩生生的皮子露了出来,看的顾母愈发满意。   这可真是该有的都有,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盘正条顺,比她年轻时的身材还要好上几分,真是便宜自家那臭小子了!   褚音还是不好意思正面对着顾母,就转过身去,背着手开始拉后背的拉链,被顾母看到,连忙走过来帮忙。   女孩优雅精致的蝴蝶骨很明显,近处一看,肤质更加细腻白皙,顾母已经在畅想自己衣柜里那件露背镂空的晚礼服,应该很合适音音,回去她就找出来。   白色的缎面旗袍包裹着女孩玲珑有致的曲线,精致的盘扣顺着领口一点一点滑到腰侧,布料上的绣工很是精致,看得褚音也心生欢喜。   想了想,褚音心底还是有点不安,拉着顾母的手坐在床边,顿了顿,缓缓开口:   “阿姨,我同他在一处,您为何不反对?”   见顾母不解,褚音连忙补充自己没有显赫的家世,事业上恐怕也帮不了他。   听完,顾母迟迟没有说话,等到褚音有些失落沮丧,才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脸上的神情温柔和蔼:   “傻孩子,顾家世世代代都是豪门,要钱我们顾家多的是,哪里会落魄到要儿媳妇娘家来填补?若论名望和荣誉,那也是身外之物。   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就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只是浮云。   不是我自卖自夸,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没见过,一眼看过去就能猜个七七八八,透过她的眼神,就能看到她的内心。”   “哎哟哟,我的小乖乖怎么又哭啦?哭得我心都碎了。”   顾母为她擦着眼泪,褚音哭得有点上头,被她柔柔拍着,心里一片感动。   “更何况你已经是臭小子的人啦,我怎么能让他对不起你?”   褚音小脸一红,粉唇颤了颤,还是轻声开口解释:“我,我与他尚无夫妻之实…”   闻言,顾母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再细问,卧室门已经被推开,就见自家那臭小子将自己儿媳妇领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顾母垂下了眼眸。   两人之间那腻腻歪歪的劲儿,她看在眼底不会作假。   难道,是儿子身体不行?   顾母一口气堵在胸口,连忙掏出手机给顾父发信息:   【上次和你打高尔夫球的那个许总,他不是给你办了个黄金体检套餐吗?你问问有没有情侣款的?】   不能让儿子看出来她怀疑他的身体,影响小两口的关系就不美了,就当是提前做个婚检吧… 第六十二章 穷的只剩钱了   下午,褚音陪顾母逛街,被领着进了商场一家甜品店。   空调的风冷飕飕送了过来,吹散了浑身的暑气,顾母保养得宜,褚音端庄稳重,两人坐在一起,竟也不像差了几十岁的两代人。   两人点了一杯三分糖的抹茶奶绿,一杯火龙果奶昔,顾母又克制地点了一份高热量的提拉米苏,二人分食一份。   顾母用小叉子挖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   上了岁数,高热量的甜食她从来不敢碰,涨上来一斤容易,掉下来半两却很难,难得今天音音陪她逛街,心情好才放肆一回。   脑海中浮现出中午吃饭时,儿子那舒服得快成地主爷的模样,吃个龙虾还得媳妇给扒皮,顾母忽然抬头看向褚音,皱眉道:   “你也不能总这么惯着他。”   褚音一怔,明白过来后,害羞地抿了口奶茶,小声嗫嚅:   “伺候他,我心生欢喜。”   闻言,顾母酸掉了牙,看着她这副娇娇怯怯坠入爱河的小模样,忍不住啧啧一声。   臭小子虽然是自己儿子,但眼前这闺女实在是招人疼,顾母母爱泛滥,忍不住隐晦地暗示:   “体贴是好事,但有时也要使点儿必要的手段,懂不懂?”   见褚音一脸困惑,顾母四下环顾,用眼神瞄了眼玻璃门外一个卖包的店,漫不经心道:   “看见没?”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名牌包包店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身商务装,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时尚吊带裙的年轻女孩。   那男人帮她提着包,女孩一走一过间,但凡看中哪几样东西,男人立即会意让服务生打包起来,店长早已乐得合不拢嘴。   女孩神色骄矜,看到某些心仪的款式,明明喜欢得紧,却表现得不屑一顾,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拿捏得稳稳的,偏偏男人就吃她这一套。   看了一会儿,褚音吸了口奶茶,了然地点了点头,面上也露出几分艳羡的神色,小声评论:   “这父亲倒是疼惜女儿,做到如此地步,委实难得。”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顾母嘴里的蛋糕差点呛出来,对着褚音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   “唉呀呀,你再仔细看看嘛!”   等目光再落回去,就见那女孩嘟着嘴不知说了句什么,男人在旁边哄祖宗似的,还凑上去与她咬耳朵,姿态实在亲密的紧。   见女孩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男人一把搂过她的小蛮腰,当众亲了下她的脸蛋,还在众人看不见的死角,轻拍了下她的屁股。   这次轮到褚音剧烈地咳嗽,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年龄差都不是问题。   在她那边,年过六旬的大官能拥有十多岁的小妾,不限年龄不限数量,而眼前这男人,年龄显然可以当女孩父亲了。   有了比较,褚音只觉自己跟了顾衍实属幸运。   一想到郎君年轻有为,长相斯文俊美,气质清贵优雅,身材挺拔有力…   褚音小脸一红,强行压下即将上扬的嘴角,才勉强没在顾母面前失了姿态。   等褚音回过神来,一抬头,就见对面的顾母眼波霍霍看向她,突然令她忆起,在府邸时,每读完一本书,额娘都要考她心得体会,逼着她说出长篇大论才作罢。   以前不胜其扰的事,现在想来却无比怀念,看着顾母同额娘如出一辙的神情,褚音笑了笑,鼻头微微发酸。   见褚音吭哧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话,顾母直接接过了话茬:   “无论哪个男人都有征服欲,他们对待女人就像猎物一样,如果轻易得到,等新鲜劲儿一过就会腻了…   所以要让他看得到,却得不到,摆出一副高冷的姿态,善于运用冷落的技巧,不能总给好脸子看,时不时要敲打敲打…   这样,他就会对你用心,你才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顾母掏心窝子坑儿子,听的褚音两眼放光,只觉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贴心得令她感动。   两人的交谈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隔壁桌的一对母女自然听得清楚。   那女儿听得目瞪口呆,被旁边的母亲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脑袋,训诫道:   “你可别听她瞎说,一看这俩人就是母女,不是婆媳关系,这话也就跟自己女儿说说罢了…   别看她讲得一套套的,如果真有个狐媚子把这手段使在她儿子身上,你看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顾母在旁边自然也听见了,暗暗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   “这些话就是用来对付我儿子的,怎么,我教我儿媳妇管着我儿子,谁有意见啊?”   见褚音吃得差不多了,顾母拍了拍她的头顶,慈爱地戏称道:   “走吧,乖媳妇儿。”   褚音忍着笑,迈着小碎步跟在身后离开,耳边还继续传来顾母絮絮叨叨的嗓音:   “两人相处最舒服的方式,永远不是一方一味付出,女人要有攻击力…”   听得褚音一知半解,这与她从小接受的出嫁从夫、三从四德的世界观相驳,但并不妨碍她感受到顾母身上散发的善意,心里不由一阵感动。   转念一想,她对郎君的态度虽然恭顺,可当她心情不痛快时,郎君也会放下身段劝哄她的…   意识到短短的时间内,自己已经第二次想到他了,褚音长睫颤了颤,嫩白的耳垂爬上了一抹绯红。   两人逛着逛着,路过一家鞋店,橱窗里摆着一双blingbling的高跟鞋,白色的亮皮面上镶着几颗精致的水钻,在灯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华。   顾母挑剔地点了点头,至于价格她连看都没看,拉着褚音径直往店里走。   “这双鞋子还算配你这身儿旗袍,咱们去试试啊。”   服务生毕恭毕敬将鞋子拿过来,褚音最初还不太适应脚背绷起,脚后跟离地的悬空感,但踩着高跟鞋走了几步,转了几个圈,就不那么难受了。   顾母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分毫,对着服务生淡淡道:   “去把那两双也拿来吧。”   连着试了三双,还是感觉第一双最好看,刚要买单,却发现那双鞋已经提在了别人手上。   一位穿着橙红色真丝裙的贵妇,高昂着下巴,整个人红彤彤的像一个戴着墨镜的大橙子。   见她转身就要走,顾母忙喊住了她:   “这位姐姐,这双鞋是我们先看中的哦。”   本来一双鞋也没什么,但对方不打招呼就拿走,惹得顾母心里有点儿憋闷,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大方得体的高姿态。   闻言,大橙子贵妇的注意点显然在年龄这个敏感点上,不乐意地扭过头,蹙眉道:   “你叫谁姐呢?”   她语气不善,顾母脸上的笑容也减了几分,悄悄递给褚音一个“学着点儿”的眼色,就转过头去直面那个贵妇。   分明两人都微笑着,但气氛就好像暴风雨袭来的前奏,仿佛下一秒,两个优雅的女人便能撸起袖子扭打在一起,撕扯对方的头发。   “抱歉…我确实不应该叫您姐姐,只怪您脸上的玻尿酸填充得太完美,一眼看过去还真辨别不出年龄,不好意思,把您叫年轻了…”   闻言,大橙子嘴角抽了抽,勉强压住心底窜上来的小火苗,下巴依旧抬着高高的,拿捏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声音带着几分不屑:   “客气了,你的鼻子也不错,在哪家做的啊?”   顾母不发一言,直接用手指抵住自己鼻头来了个365度无死角旋转,眉眼弯弯看向对方,眼尾带着丝挑衅,好像在说有本事你也来啊…   大橙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终于绷不住了,一双不算大的眼睛迸发出金光,吐字有理有据:   “既然你还没付账,法律上这双鞋还归这家店所有,可是怎么办呢?很不巧我是它家至尊VIP,享受优先购物权!”   大橙子贵妇恨不得用鼻孔看人,顾母轻哼一声,嘴里蹦出来的字眼字字诛心:   “呵…这么大岁数了和小辈抢一双鞋,你那后脚跟子厚的能塞进去吗?也不怕把鞋撑坏了?”   “你你你这个老货!!!”   大橙子气得头发炸起,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长长的指甲抠进了掌心里,看顾母的眼神,简直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抓花她的脸。   “你嘴皮子再厉害也没用!老娘有钱,老娘有的是钱!我出双倍,哦不…五倍的价格,有本事你加价啊?出的起么你?!”   说着,大橙子趾高气扬地将兜里的金卡掏出来,递给一旁的店长,简直势在必得。   这双鞋虽不至于天价,但也是高奢限定款,翻了五倍的价格足以买下一辆中端敞跑,她就不信这老货有这资本!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被叫成老货的顾母吹了吹自己的指甲,笑眯眯看向满头大汗的店长,温柔道:   “姑娘,我不为难你,既然这位太太想花五倍的价格买下这双鞋,就不要驳了她的面子了。”   顿了顿,顾母扭头对着大橙子说:“那就感谢这位财大气粗的大姐照拂我儿子的生意了。”   说完,顾母甩了甩长发,拉着褚音转身就走。   看着两人潇洒离去的背影,大橙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像要即将爆炸的气球。   “这老货是啥意思?!”   一扭头,大橙子就见店长还傻愣愣站在原地,气就不打一处来:   “行了,我既然说出这话了,就说话算数,把这双鞋包了吧,以五倍的价格!”   然而,店长却不为所动,低眉顺眼地对大橙子点头哈腰:   “许太太,实在抱歉,您所在的这家店铺…嗯…确切地说,是这家店铺所在的整个商场,都是顾家的产业。   刚才的那位夫人是顾氏企业总裁的母亲,我们实在不敢得罪啊…”   说完,店长就将那双鞋摆回了橱窗里。   许太太:……   另一边,单方面输出了一通的顾母通体舒畅,嘴里还小声哼唧着:   “哼,跟我比钱?不好意思,别的没有,咱穷的就剩下钱了。”   一扭头,就发现小姑娘水眸亮晶晶,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己。   顾母成就感满满,挺了挺胸脯,刚想带褚音去做美甲,手机里就进来条群消息。   顾母滑开屏幕一看,群里人都在热烈讨论着,她差点儿把每周二的品茗会忘记了… 第六十三章 晚辈献丑了   说是品茗,其实也就是个听起来高雅的噱头,算是上流贵妇圈的茶话会。   趁这个机会,在家待着没事做的贵妇们聚在一起,交换着这个圈子里的八卦谈姿,也能为自家在外打拼的男人提供点儿助力。   两人没叫家里的司机,直接打车去了高级会所。   隔着玻璃门,褚音看见里面一对对儿坐在一起,却非一男一女,而是岁数相差较大的两个女性,看起来更像是母女或婆媳。   “阿姨,由我陪您去此处,是否欠妥?”   闻言,顾母挑了挑眉,看向褚音的目光带了丝揶揄:   “也是,一般都是儿媳妇陪婆婆入场,所以…音音想让别的女孩儿陪我去?”   “自然不愿!”   顶着顾母期待的目光,褚音抿了抿唇,伸手挎上了她的手臂,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粉,心里跟着美滋滋的。   顾母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掐了把她嫩生生的小脸蛋。   褚音五官皱巴在一起,心想郎君母亲怎和郎君一样,喜爱掐她脸?   最近对着镜子,自己的脸都大了一圈了…   想到顾衍,褚音又开始惦记上了,也不知郎君此时在做什么…   会议室里,站在讲台上汇报的小李正对着PPT叭叭叭说着,忽然,发现大屏幕上出现一个数字的漏洞。   小李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做好了被顾总臭骂一顿打回去返工的准备。   毕竟大老板眼尖得很,哪怕是一个小数点对不上,他都能一眼看出来,完全没有侥幸逃脱的可能性。   然而,当小李哆哆嗦嗦抬起头,正准备接受顾总的眼刀时,就见自家老板坐在会议桌后,目光怔忡,唇角居然向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小李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他已经过分到把顾总气到变态了?不然怎么会用这么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会议桌下,男人手掌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会儿,顾衍垂眸看下来,眼底又忍不住沁上了一层笑意。   屏幕中,顾母发来了品茗会的定位,后面附上一张小女人的照片。   男人修长的手指点开放大,就见褚音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吃点心,偏着头看别人摆弄茶具,一头乌瀑垂落在肩头一侧。   光是看着照片,顾衍都能感受到这小女人惬意的心境,看得他莫名心情舒畅。   于是,会议桌旁,二十多个高管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匪夷所思,果然,公司里的贴吧传闻不假,顾总果真是谈恋爱了…   也不知是哪家小姐能拿下他们大老板?连开会都魂不守舍。   须臾,顾衍将那张照片随手保存在手机里,想了想,又设置成了屏保,深邃如夜的黑瞳中划过一抹满意的笑意,指尖在屏幕上敲过去一行字:   【结束了告诉我,我去接你们。】   收到短信后,顾母啧啧称奇,甚至她儿子从来不会参加茶话会这种场合,因为最讨厌七大姑八大姨的围观,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厅里陆陆续续的掌声拉回了顾母的注意力,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姜黄色连衣裙,编著一个大麻花辫的女孩,大大方方走上了台,展示茶技。   顾母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蹙了蹙眉。   沈夫人早已经悄悄凑了过来,跟顾母咬耳朵,八卦道:   “听说这女孩是许太太带过来的,叫…白木耳?啊,不对,好像是叫白茉儿,看我这记性,哎呀,看这姑娘的气质倒是符合你的审美。”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顾夫人最是欣赏斯斯文文、气质柔软干净的小姑娘,却不料顾母勾了勾唇,眼尾还带了丝轻嘲,声音淡淡的:   “我见过她。”   不止见过,还一棒子把她打晕了,如果不是之前见过这女孩的谈吐,光论外形,的确能把人糊弄过去。   转念一想,怎么同样是柔美款,她看音音就哪哪都顺眼,越看越满意,但这位给她的感觉总是头皮发麻,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么想着,顾母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褚音,小姑娘面前的一碟乌梅糕已经消灭得七七八八,还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本就澄澈的水眸里沁上了一层大雾,显然有点犯困,看得顾母心生怜爱,眼神忍不住更加热切了。   见她这样,沈夫人噗嗤笑出了声,用手肘怼了怼顾母的手臂,小声道:   “你也收着点儿啊,人家本来就出挑,被旁人看中了截了你的胡,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闻言,顾母白了沈夫人一眼,心想只要你家沈小子不跟我抢儿媳妇,谁还能抢得过我儿子?   虽然这么想,顾母神色倒也收敛了些,毕竟从进大门起,就有数不清的目光投射在挽着她手臂的褚音身上。   引来过多的围观她倒是习惯了,就怕小姑娘面皮薄。   说到底,顾母心底还是有点儿虚,都怪自家儿子不给力,这要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她就可以明目张胆带着音音四处转悠了,爱怎么显摆就怎么显摆,也不用防这防那了。   想到这儿,顾母又滑开了手机,询问顾父体检套餐的事。   台上,白茉儿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这一套点茶的手艺她已经练了不知多少遍,还专门请了培训班的老师指导。   手上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心思却有些飘忽不定,目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褚音,心里凉下半截。   褚音怎么会和顾母在一起?还手挽着手进来,这么亲密?   难道她与顾总已经发展到了见家长的地步了?   白茉儿一回到市里,就托私家侦探查褚音的身份来历,却怎么也查不到,眼看着两人越来越亲密,她却无可奈何。   再就是,她怎么总觉着顾母看她的视线凉飕飕的,似乎带了点敌意?   可她明明从没见过这位夫人,不可能之前得罪了她啊。   白茉儿正心里忐忑着,眸光一转,瞥见带自己来品茗会的许夫人正两眼喷火地瞪着顾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来顾夫人眼中那淡淡的不悦,是因为与许夫人有过节,并不是针对她本人。   这么想着,白茉儿心里一松,手上的动作更加流畅了。   白茉儿正操作的是一套点茶的器具,待水沸腾后,直接冲泡茶粉,接着用小刷子打散。   至于冲出来的茶汤色泽如何,在场的名媛贵妇可看不出门道,她们只觉白茉儿做这事时神态宁静而高级。   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圈子里没几个真正懂茶道的,但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氛围,且哪家的夫人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无知肤浅,众人纷纷不懂装懂地点头附和着,掌声不断。   作为引荐人,许太太见白茉儿赢得众人赞赏,脸也跟着有光,刚才在鞋店里受的那股气还像棉花一样塞在胸口,借着这股劲儿开始发作:   “茉儿这孩子就是手巧,大家快别夸她了,她脸皮薄,羞得不好意思呢。”   顿了顿,许太太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褚音,音量忽然增大了一倍,笑眯眯道:   “这位小姐一直没有被台上的表演吸引,盘子里的糕饼倒是空了呢,想必身怀绝技,看不上茉儿的雕虫小技。   倒不如,你也上来展示一二,让大家开开眼界?”   闻言,褚音莫名躺枪,不情不愿按灭了茶几下的手机。   方才,她满脑子都是郎君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就借着吃糕点的掩护,偷偷跟顾衍打字聊天。   直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褚音一抬眼,见是刚才那个大橙子贵妇,顿时了然。   看样子这位许太太还因为刚才那事耿耿于怀,想借着这个由头拿她来出气呢。   沈太太与顾母互相碰了一眼,打起了腹语:   “你和许家的有过节?”   “谈不上。”   感受到对方指桑骂槐明晃晃的敌意,顾母手腕搭在膝头上,指尖一下下轻点着,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   “不好意思哦,音音是我顾家的贵客,只是顺便陪我过来赏玩的,实在没那个义务给别人斟茶倒水,看人家脸色。”   话音刚落,白茉儿脸色一僵,一道道视线重新投落到褚音身上,刚才纷纷猜测她身份的几人心里咯噔一下。   称得上是顾太太家里的贵客,那身份肯定显赫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难道是海归…   闻言,许太太娇笑一声,腮帮子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整个人更像一只黄橙橙的大橙子,知道对方嘴皮子厉害,干脆完全不搭理顾母,继续将矛头对向褚音:   “年轻人,长辈问话是要回答的,不懂就直说,也没什么可丢人的,遮遮掩掩的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空气静了静,随即传来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   顾母刚要开口解围,身后已经响起一阵轻柔的嗓音:   “大热的天,许太太何苦大动肝火?品茗讲究的是那份心境,伤了大家和气真是划不来的…”   褚音一偏头,就见林家太太坐在那儿,在众贵妇中很显年轻,看着不到40岁的样子。   一身法式方领长裙,一看材质绣工就价值不菲,本来显黑的紫色穿在她身上竟带了丝超脱的仙气。   整个人淡然随和,毫无攻击性。   圈子里周所周知,顾家与林家生意上不合,所以顾母与林太太打交道甚少,不太了解她的为人品行,旁边的沈夫人却不屑地瞥了一眼,小声嘀咕着:   “论拿腔拿调,谁比得过她啊?”   同样作为续弦,沈夫人可是正大光明嫁给沈父的,但谁不知这位林太太以前是林家的小保姆出身?   离开时就悄悄怀孕了,后来领着儿子上门把正妻气跑,成功实现了小三上位。   她自己心机深沉,却把儿子养成歪瓜裂枣,林耀祖是圈子里共识的扶不起的阿斗,贴不上墙的泥巴。   也不知这么善于伪装的妈怎么生出来这个傻儿子的?   偏偏人家林太太还一点都不愁,没事人一样,就好像二世祖不是她亲生的似的…   见林太太开口帮腔,许夫人却完全不吃她那一套,心里也有些看不上她,就不想给她面子,直接将炮火对准了顾母。   “也对,烹茶是高雅艺术,不懂本来也没什么,只是这姑娘畏畏缩缩的态度实在登不上台面,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说完,许太太有意无意瞥了眼顾母的方向,顾母心底一股火蹭的蹿了上来,却也知这种场合不适合大吵大闹,让别人看了笑话。   刚打算带褚音离开,小姑娘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只见她亭亭玉立站在那儿,不卑不亢地轻声开口:“承蒙许太太抬爱,那晚辈就献丑了。” 第六十四章 投喂   说着,褚音随手拿过桌上的一支玫瑰花,徒手盘起头发插在正中央,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白茉儿的方向。   白茉儿看着她头上的那朵花,想起了之前的事,心里咯噔一下。   见她渐渐走上台,白茉儿全副武装,已经做好了备战状态。   却不曾想,褚音直接与她擦肩而过,多余的余光也没分给她。   台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烹茶用具,有的拆封了,有的没拆封,五花八门的。   几千年的文化传承,烹茶四大主流为:煮茶、煎茶、点茶、泡茶。   白茉儿刚才展示的是最为玄妙的点茶,然而,贵妇们却无法品评,实在看不出好坏,只能通过液体的清浊有个初印象。   褚音眸光一一掠过台面上的茶具,选了最里面那套最为繁复、花样最多的煎茶用具。   之前白茉儿用的茶炉的炭火还未熄灭,褚音添了两块进去,红彤彤的火焰在一方精致的茶具里甚是好看。   火焰上面架着一个四角石托,褚音用竹夹夹了一块茶饼,放在石头上烘烤,不一会儿,空气里传来阵阵茶香。   等待的过程中,她向众人解释:“此乃炙茶。”   待茶饼的水分全然蒸干,周围茶的气息已经很浓了,褚音将其装在小纸袋中,封存冷却。   待茶饼凉透后,将其取出,放进一个大肚子盅钵里,用石杵捣碎,再倒入青石茶磨里,一点点碾成了细碎的粉末。   “此步骤便是碾茶。”   褚音垂着长睫,神情专注,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跳跃在她的睫毛上,令她整个人平添了丝失真的破碎感。   贵妇们的眼神由最初集中在褚音脸上,渐渐下移到她的手中,那慢条斯理的步骤,竟让她们看得有些享受。   一双双眼好奇地观察着,本来枯燥的制茶步骤,经过女孩的手似乎也变得解压了。   接着,粗茶被放入茶罗中过筛,滤掉粗糙的颗粒,细细密密的粉末顺着茶罗的缝隙漏了下来,汇聚到了瓷碗器皿中。   那粉末细得竟比沙漏里的沙还细,褚音用小毛刷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收集起来,才抬头看向众人笑了笑:   “这一步是罗茶,进行到此步骤茶粉便得到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茶是这么得到的,刚才白茉儿点茶的步骤,着重强调了冲泡的过程,那茶粉如何得来,却不得而知。   直到看了褚音这一套详细的教科书式的操作,众贵妇忽然也觉得这种不用动脑的轻体力劳动很有趣,同时也暗暗猜测这是哪家的大小姐,懂的东西真是不少啊。   “接下来便是候茶,水将三次沸腾,一沸放盐,二沸取水,待水面腾波鼓浪时,便是三沸。”   “那三沸后要做什么呢?”   旁边有个急性子的贵妇已经好奇地问出口,还瞪了一眼自己身后蠢笨木讷的儿媳妇,怎么别人家的媳妇就秀外慧中十项全能呢…   褚音笑了笑,没有接话,只专注地看着水面。   直到连珠的水泡涌起,第三次沸腾了,她才将二沸时取的水倒入,水花被重新压下去,茶沫冒了上来。   “这一步便是止沸育花。”   茶道里的“花”就是茶沫,浮在最表层的一层,是最精华的部分。   褚音眉眼含笑,对自己今日煮的这壶茶也很满意。   众贵妇们亲眼见证了这一套烹茶步骤,心里都有些痒痒的跃跃欲试。   尽管不是自己动手,却也见证了茶粉从无到有的过程,都想分上一杯尝尝。   然而,一壶茶水只均分为五碗,多则无味。   沏好后,如雪如花,满室茶香。   褚音率先为顾母递上一杯,顾母喜滋滋接了,炫耀似的拨弄了下长发,周围羡慕的视线纷纷投射在顾母身上也令她倍儿有面子。   紧接着,褚音也给沈夫人和刚才替她说话的林夫人倒了一杯,就连白茉儿也分得一杯,最后一杯留给了自己。   唯独没有许太太的份。   许太太眼巴巴看着,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得到,眸子里划过一丝恼羞成怒,瞪了眼还端着杯子傻愣愣的白茉儿,白茉儿会意。   大庭广众的,她本不愿当众做蠢事,但为了不得罪许太太这个领路人,白茉儿只得硬着头皮深吸了一口气。   身子一个不稳,脚下佯装打晃,惊呼一声,一杯滚烫的茶就向着褚音的小脸泼了过去!   事发突然,众人也没看清前因后果,顾母惊呼一声,下意识扑过去抱住褚音的头。   却不料,另一只手比顾母还要快,一把扯住了白茉儿,向着另一个方向猛地带过去,茶水也跟着变了路径。   砰地一声,白茉儿的身子重重摔到了硬邦邦的地砖上,茶杯破碎,瓷片划开了她的掌心。   鲜血顺着利刃流淌下来,疼得白茉儿颤了颤手掌,抬头一看,见是林家太太不咸不淡地看向她,白茉儿眼底滑过一丝委屈,随即连忙垂下长睫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空气尴尬地安静下来,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对着她指指点点,一阵阵的嗡嗡声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或明或暗的目光却如有实质。   白茉儿脸色惨白,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看向许太太,人家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见状,白茉儿灰溜溜爬了起来,向褚音讪讪道了声歉,就要退下,手腕却被对方抓住。   褚音走到她身边,脸上没有一丝不快,伸手将头顶那只插着的玫瑰花枝拔了下来,一头青丝重新垂落在后背上。   接着,褚音将玫瑰花递了过去,声音依旧轻柔:   “今日白姑娘运气不好,这支玫瑰便赠与你。”   顿了顿,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贴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喃喃:   “毕竟上次你送了我一支玫瑰花,给我带来了好运气,惹得顾衍更加怜惜了。”   小女人眼睛清澈明亮,面上没有一丝怒意和怨恨,却看得白茉儿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钻了上来。   仅凭第六感,白茉儿就知东窗事发了…   出现了突发事件,茶话会的氛围也乱了,众人打算纷纷离去。   没一会儿,各家商界巨头的总裁们纷纷收到了来自媳妇或者母亲的短信,十分默契地想要订购茶具,都说要在家里搞茶道。   总裁们被折腾的苦恼,最后不得已打电话请教顾总,也不敢明问,只暗暗打听顾母身边的那位小姐师承何处?   顾总回家抓过来小女人询问,后者也是一脸懵圈。   此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圈子里掀起一波品茗风潮。   串门子送礼再不时兴人参珠宝了,一水儿的高端定制茶具,本市的陶瓷产业一度火爆一时…   *   回到当下,沈夫人搭乘顾母的顺风车回家,一来到停车场,却发现驾驶位上坐着顾总。   顾衍礼貌地同沈夫人打了声招呼,请两位长辈坐在了后排,褚音跟着坐上了副驾,众人系上安全带,顾衍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沈家和顾家本就在一个方向,一路上无波无澜,褚音一上车就忍不住偷偷看向郎君,却不敢吱声。   一方面,两位长辈还坐在车后,另一方面,她也知郎君在开车,不能讲话令他分神。   于是,顾总就发现小女人正襟危坐地靠在副驾上,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察觉对方见缝插针飘过来的小眼神。   顾衍心里不由好笑,趁着等红灯,终于看了她一眼。   褚音接过他的目光,思念了一下午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心中甜蜜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话梅,握在掌心递了过去。   顾衍看了看她嫩白的掌心,没有接,目光重新落回她的眼睛。   褚音小脸一红,透过后视镜悄悄瞥了眼两个正在摆弄手机的贵妇,连忙做贼似的将话梅塞进了男人嘴里。   指尖还被他坏心眼地轻吮了下,羞得小女人连忙缩回了手,暗戳戳瞪了他一眼。   没过一会儿,绿灯重新亮起。   顾衍发动了车子,手机响了,褚音见他不方便接,就划开屏幕,摁了免提。   乔允姝的嗓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跟顾总汇报着工作。   听到声音,后排的沈夫人忽然抬起头,对着顾母疑惑问:   “电话里的人是谁?声音听着有点耳熟,怪好听的。”   顾母正噼里啪啦和顾父聊天,显摆着这一下午充实的成果,头也不回的笑眯眯道:   “谁?允姝啊?乔秘书是我儿子的秘书,能干得很。”   乔允姝…   沈夫人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着在哪儿听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眸光一转,就见前排的褚音坐得笔挺,心想这姑娘真是乖巧懂事,怪不得哄得顾母心花怒放。   此时,褚音也听不见她们的议论声,目光呆愣愣看着屏幕,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确定看见了郎君手机的屏保上是她的照片。   褚音脸一红,这便是交换定情信物吗?   可她没有他的照片啊。   是否也要将自己的手机屏保换成郎君的照片呢?   褚音羞答答瞥了他一眼,又蹭地收回了视线,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将两位夫人送回家后,顾衍拉着褚音回了紫澜苑,一边换脱鞋一边问:   “饿不饿?”   褚音点头,听说他买了吃的就哒哒哒奔向了冰箱,一开冰箱门,就发现架子上摆着一盒桂花糯米藕。   褚音惊喜地转过头来,一双水眸亮晶晶的,目光热切而温柔:   “你怎知我喜爱吃这个?”   顾衍走过来,不答反问:   “尝尝看,甜吗?”   褚音用牙签挑了一个进嘴里,甜蜜蜜的味道,馥郁芬芳,融化在口腔中,她满足地眯了眯眼,连连点头。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   “有多甜?”   小女人一抬眼就撞进男人幽暗深邃的黑瞳,他定定看向她,眼尾还带着笑意。   “甜不甜,郎君何不亲自尝尝?”   “有道理。”   闻言,褚音连忙用牙签插起另一块糯米藕递了过去。   然后,就见男人的薄唇缓缓凑了过来,不是奔向她的手,而是直接贴上了她的唇瓣,轻吮了下,抿了抿唇,哑声道:   “很甜。”   接着,一盒好好的糯米藕就那么摔在了地上,褚音整个身子腾空,被丢进了客厅沙发里。   炽热的胸膛压了下来,顾衍挑起她的下巴,作势要吻下去,就被小女人一把抵住。   褚音摸了摸他上衣口袋里的硬质卡片,疑惑道:   “此乃何物?”   顾衍不甚在意的轻哼一声,头埋在她颈窝里,嗅着她甜蜜的味道。   “我妈给的体检卡,明天休息,咱俩一起去。”   “何为体检?”   顾衍抬起了头,眸光暗了暗。指尖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唇瓣重重碾了上去,声音消失在喉咙里:   “就是身体检查。”   褚音呼吸乱了半拍,脸烧得越来越红,脑袋猛地向旁边一偏,闭上了眼,任他动作… 第六十五章 小傻瓜   沙发上,两人的呼吸交融着,胸膛里的心跳猛烈地震颤,男人的呼吸声听得褚音头皮发麻,顾衍有些忍不住了,黑瞳里流转着浓郁的墨色,像无边无际的深渊。   小女人紧闭着双眼,不安地颤抖着显然十分紧张,紧张到牙齿都在打颤,顾衍青黑色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从她身上抬起了头。   察觉到对方停下了动作,褚音打开了睫羽,目光里划过一丝茫然,男人低低笑出声,收回了小女人衣服下的大掌。   褚音正呆愣着,唇瓣就被狠狠亲了一下,然后男人的脑袋就埋在她颈侧,一点点平复着炽热的呼吸。   然而,鼻尖充斥着浓烈的桃子香气,怎么也令他心静不下来,顾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有点自嘲得想笑。   男欢女爱本是常理,更何况等了这么久才遇见喜欢的人,他又不是和尚,怎么能不动心?   只是以前不知道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这具壳子里是个古代的灵魂,保守而敏感,他怎么舍得让她没名没分就这么跟了他?这么随便的要了她,她心里想必会委屈吧?   这么想着,顾衍从小女人脖子里抬起了头,怜惜地吻了下她的额头,低低喃喃:   “小傻瓜…”   褚音还没等反应过来,顾言已经抬脚走向浴室,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衬衫的纽扣,将身上的衬衫拔掉,露出了结实紧致的脊背。   男人肩宽窄腰大长腿,标准的倒三角身材,看得褚音一颗心开始怦怦狂跳,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卫生间被拉开,又砰的一声关上,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褚音才猛地将头埋进枕头里,小脚丫不断踢打着床垫子,整个人热得快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心底却爬上一阵阵甜蜜。   夏季的傍晚,天空中飘下牛毛细雨,淅沥沥下着。   白茉儿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掌心的血液已经凝固,她脑子里乱哄哄的。   愤怒、不甘、委屈、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向她涌来。   脚下不小心被地面上的石子绊了一下,白茉儿向前踉跄了几步,心里的那根弦猛地就断了,忍了一肚子的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抬脚猛地踢了一下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惹得路人侧目。   “都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白茉儿不管不顾地瞪了他们一眼,周围的人像怪物一样看着她匆匆离去了。   脚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白茉儿靠着垃圾桶蹲下了身,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哭出声,哭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小区。   一打开大门,就发现客厅的灯亮着,餐桌上摆着几盘菜,一看就是大酒楼里定的,外卖盒子还在旁边摆着。   白茉儿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走进卧室,翻出药箱,想要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却因为心绪不稳越弄越糟,她猛地摔了手里的碘伏棉球,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渐渐,头顶传来了一阵温柔的触感,一双柔软的手抚摸在她的短发上一下下顺着,无声地安抚。   白茉儿脊背一僵,抬头看过去,睫毛上挂着一串泪珠,小声喃喃:   “妈…”   林太太温柔地用指腹擦掉了女儿眼角的泪水,声音放得更加轻柔:   “乖孩子,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闻言,白茉儿心里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抱着母亲,埋在林太太的肚子上哇哇大哭出声,像是想把最近这段时间的憋闷全部宣泄出来。   林太太的手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后背,面上划过一丝遗憾。   因为白茉儿身份特殊,没办法走她的路子,只得在精心布局下,让蠢笨的许太太将白茉儿引进贵妇圈。   本来想借这次品茗会做个铺垫,让白茉儿在圈里人面前露露脸,以后认她做干女儿也不至于那么突兀。   谁知一切都被顾太太和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丫头打乱了…   想到这儿,林太太眼里流露出几分狠厉,忆起褚音那双眼睛,莫名觉着熟悉。   正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片段,怀里传来女儿委屈憋闷的声音:   “妈,我想放弃,不想再接近顾衍了…”   林太太脊背一僵,随即放软了身子,更加用力抱住了女儿,温柔的手继续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顶,声音也带了丝笑意: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白茉儿抬头看向母亲,语气有些急,咬字却格外清晰地表述着自己的想法:   “这块骨头我啃不下来,妈,我真的心好累,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他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林母嘴角上扬的弧度慢慢平缓了下来,她低垂着眸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缓缓推开她,声音带了丝丝冰冷:   “茉儿,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得到了顾总的信任,拿到了顾氏的情报,就可以为林家立下大功,到时我就可以顺理成章认你为干女儿,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白茉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有些冲:   “可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别人怀疑我!也不想战战兢兢地有目的去接近一个人!更不想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会恨我!”   顿了顿,白茉儿伸手握住了林太太的手臂,目光真挚而热切:   “妈,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工作收入也不错,我们不用依靠任何人,我可以养你,我们两个离开林家然后…”   啪的一声脆响,白茉儿被打得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耳朵一阵嗡鸣声,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林太太,不敢相信这是她的亲生母亲。   林太太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声音里最后一丝温情也没了。   “离开林家?呵,别天真了…   没有林家,你住得起这样的房子?你开得上那样的名跑?你衣柜里买一件名牌衣服,哪一件用你那点微薄的工资买得起?   哦,对了,说到工资,你以为你当时是怎么进来林氏企业的?没有我暗中安排放水,你认为你能通过林家层层严格的考核?   离开林家?离开林家你让咱俩去喝西北风吗?!” 第六十六章 熊猫血   林太太越说越气,一把挥掉桌上的各类餐盘,餐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精致的妆容也带上了丝疯狂。   “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隐忍了这么久,受了那些该死的女人多少白眼,流了多少眼泪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你说放弃就放弃?白茉儿你是不是疯了?”   空气瞬间凝固,林太太愤怒得眼眶通红,瞪着跪趴在地上的女儿,良久,才想起自己刚才动手打了人。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底的怒意,走过去跪在地板上,一把将白茉儿搂进怀里,柔声道:   “茉儿,妈妈刚才冲动了,是妈妈不对…”   白茉儿激动地一把推开她,向后踉跄了两步,眼底全是失望和委屈,声音沙哑得如同拉破的风箱:   “你为了嫁进林家把我丢进了孤儿院,领养的林耀祖充数,就因为我是个女孩…   可我是你亲女儿啊…”   白茉儿一时间崩溃,似乎耗尽了身体最后一份力气,目光呆愣愣的,两片唇瓣上下碰了碰,自言自语:   “你根本不在乎我…你跟本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说着,白茉儿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用手背猛地蹭掉自己眼角的泪水,背对着地上的林太太,声音硬邦邦的:   “我再也不要忍下去了!我明明是林家正大光明的大小姐,凭什么要承受这些不属于我的痛苦?我现在就去找他说清楚,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女儿!”   说完,白茉儿不管不顾向前走,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身后却传来扑通的一声,白茉儿脊背一僵。   林太太双膝跪地,满脸的哀求,完全是一副示弱的姿态。   “茉儿,妈求你了,别去找你爸爸!妈求你了…呜呜呜…如果你现在去认祖归宗,那妈就完了,会被他直接扫地出门甚至打死的…”   当时因为孩子她才嫁进了林家,却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了婚前协议书,如果离婚,她就得不到一毛钱的财产。   林太太可怜巴巴啜泣着,听得白茉儿心烦意乱。   刚刚树立起来的决心,如同堪堪堆好的火柴棒,还没等点燃呢,却一碰就散架了。   见女儿有了松动,林太太连忙站起来,从后边环住了她的肩膀,抱着她软声软语的轻哄着:   “妈妈爱你,茉儿,你是妈妈唯一的亲生女儿,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呢?”   林太太掰着女儿僵硬的肩膀转了过来,定定地看向她的眼睛,目光真挚而蛊惑:   “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晚上妈妈不后悔当时丢下了你,可事已至此,我们要往前看对不对?”   “咱们再试试,就算顾家真行不通,那还有沈家。   等你立了功,妈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认你为女儿了,你照样是林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   然后妈妈再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咱娘俩都能一直幸福下去,不是两全其美吗?   千万不要一时冲动破坏了这一切…以后一切都会更好的…”   良久,白茉儿终于轻点了点头,林太太松了一口气。   “妈,公司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要我送你回林家吗?”   “哎呀你快去忙吧,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   白茉儿应了声,坐着电梯下楼,开车驶出了小区。   情绪平静下来后,她也知道母亲说得对,可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没办法舒缓。   夜路上的人本来就少,白茉儿车速不自觉飙了上来,并没有注意到,大路两旁的安全指示标语。   【前方学校,减速慢行。】   隔得老远,白茉儿就发现人行道上蹲着一条狗。   脑子乱哄哄的,忽然想到在山上的破瓦房里,就是那只黄狗叼走了褚音头上的玫瑰花,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鬼使神差的,白茉儿并没有减速,眸光闪过一丝冷芒,只是一条狗罢了,撞死又怎么样?   正准备压过去,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男孩,一把将小狗抱了起来,却呆愣在原地。   白茉儿心里一紧,连忙踩刹车,那小男孩终于反应过来,掉头往回跑,虽然没直接撞上,却还是堪堪刮蹭到了他。   小男孩狠狠摔在了地上,整个人昏了过去。   车厢里一时间连空气都凝固了,白茉儿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瞪大了眼看向外面,后背上的冷汗直流,就见那小男孩倒在血泊里,不知是死是活。   白茉儿第一反应并不是下车救人,而是看了眼马路边。   马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那只狗也跑了,街边的摄像头也残破不全。   白茉儿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忙驶离了车祸地点,直到开进一条巷子里停了下来,才打了120。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救护车呜呜的声音,白茉儿慌得牙齿打颤,狠狠心猛打方向盘掉头,追上那辆救护车来到了医院。   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车冲出了一楼大厅,将小男孩从救护车上搬了下来,那孩子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白茉儿只觉得他的脸有点眼熟,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   男孩被推进了抢救室,白茉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期间,几个护士进进出出,交谈的声音飘了过来。   “出血量有点儿大,联系家属了吗?”   “联系了,这孩子还有点儿来头,是沈家的小少爷沈睿。”   轰隆一声,白茉儿只觉天灵盖被一道雷劈开了,她居然撞了沈家的儿子…   白茉儿咽了咽口水,装作漫不经心的跟在两个护士身后,一个护士拿着单子想要取血袋,却蹙了蹙眉:   “那孩子是罕见的RH阴型血,咱们院里库存不够,得从其他院里调。”   闻言,窗口后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连忙打电话调血包过来,同时也按照惯例将一个大牌子挂在了窗口处,上书四个大字:   【有偿献血】   得知那孩子还没死,白茉儿心里一松,眸光一转,就看见一楼大厅另一端坐着两个挂号的情侣。   女人闭着眼困的一下下点着头,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样子,可旁边那个坐着的男人分明就是顾衍!   白茉儿蹭地一下躲到了大柱子后面,就见对谁都态度淡淡的顾总主动向那女人方向送了送肩膀。修长的手指将对方的小脑袋扒拉过来,露出了一张完整的素白小脸儿。   褚音?   顾总居然还没有和她分手…   见褚音舒服地靠了过来,顾衍的唇角也不自觉上扬,眸光带着化不开的宠溺,眉目都柔和了。   白茉儿心酸的快咬碎了银牙,转身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一个女人… 第六十七章 小鲜肉   柱子后面,被撞倒的女人一身大红长裙,显然是从整形科刚出来,脸上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睛,鼻梁却还没消肿,下巴尖锐得简直能戳人。   白茉儿视线下移,就见她胸口的曲线很不自然,不知塞进去多少硅胶。   陈曼妙今天来医院拆了鼻子里的线,一出来就被一个女人踩到了脚,火大的她想要开口嚷嚷,却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嘴,拖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嘘,小声点…”   白茉儿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又鬼鬼祟祟向柱子后面看去,见对方没有注意到她,才松了口气。   顺着她的视线,陈曼妙这才注意到顾总和那个女人依偎在一起,样子极其亲密。   想不到这小白莲很有手段啊,过了好一阵,也没让顾家总裁厌烦。   见白茉儿酸溜溜看向那边,陈曼妙心下了然,这大概率又是个陷入情网的傻子吧,居然玩儿跟踪…   隔得远,两个女人只看得见顾衍的侧面,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优雅地舒展着,尽管坐在狭小的等候座位上,也清贵优雅的如同坐在百人会议厅里。   男人今天没有抹发胶,头发蓬松地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成熟稳重中又带了丝锐利俊逸,矛盾的帅气感十分吸引人。   陈曼妙还注意到,他脚上穿的鞋是国外高定的夏季走秀新款,全球首发才不到三双,手腕上的表超过了七位数,距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袖口上的袖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行了,姐妹别看了,他除了有钱长得帅气质好,还有什么用啊?这样的男人最容易出轨了。”   顿了顿,陈曼妙泛酸水,冷哼一声,继续补充:   “这男人冰冰冷冷的,一看就不懂体贴温柔,咱们女人还是要找个知心疼人的才靠谱。”   闻言,白茉儿心里好受不少,说得没错,顾总对谁都不假辞色,如果从这方面看,在感情上他确实有缺陷。   然而待她们再向那边看去,就见褚音顺势躺了下来,小脑袋枕在了男人结实修长的大腿上,而被她们说冰冷不近人情的顾总,正低垂着睫羽,指尖轻柔地顺着女人的头发。   下一秒,他忽然低头凑到她耳边问了句什么,小女人闭着眼,嘴皮子动了动,男人便脱下身上的外套搭在了她身上,还将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动作十分温柔体贴。   陈曼妙笑容绷不住了,白茉儿心里也更添堵了,原来人家温柔是分对象的,那小浪蹄子果真有手段!   “行了,姐妹诚心奉劝一句,那种男人看看就好,别吃不到心里还添堵。”   陈曼妙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笑意:   “看见没?鲜嫩可口的弟弟才是良配,精力旺盛,体力也好,不香吗?”   说着,陈曼妙扭着胯骨轴子一扭一晃地踱步过去,白茉儿目瞪口呆,就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大学生站在那儿,身形瘦高,整个人的气质像一根竹子。   他上身连帽黑色卫衣,牛仔裤洗得发白却干净,白色的球鞋有些旧了。   男孩一头黑发,没染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时尚颜色,光看侧脸就十分惊艳,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他那种孤高而落寞的气质。   陈曼妙晃悠过去,见男孩盯着那个有偿献血的牌子,轻笑出声: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何必难为自己呢?”   景淮冷冷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脸上不屑的神情不言而喻。   陈曼妙也不恼怒,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猩红的指甲递了过去,嘴角上扬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只要你陪我一个月,这张支票就归你,你母亲术后的保养费我也包了怎么样?很划算吧?”   话音刚落,景淮的脸涨得通红,干净清澈的眸子盯着那张支票好一会儿,一把接了过来。   陈曼妙心里得意,然而嘴角的弧度还没扬起,对方猛地将那支票撕得粉碎,直接摔在了她脸上,耳边传来男孩冬日清泉般的嗓音:   “如果你再来纠缠我,我就报警了。”   陈曼妙笑容一僵,扒拉掉脸上的纸屑,眼尾带了丝愠怒,却忽然笑出了声:   “我有的是耐心,没关系,早晚你都会来找我的。”   说完,在男孩愤怒的目光中,将她的名片塞进了对方上衣口袋里,扭着屁股离开了。   直到女人的背影消失了,景淮才松了口气,随手将那张名片丢进了垃圾桶,眼里划过一丝嫌恶。   几天前,他刚从奶茶店打工回宿舍,就在校园里碰见这个女人正在跑步,似乎对他一见钟情纠缠上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人呛人的香水味,景淮向旁边挪了几步,就连陈曼妙站过的地方他都无法忍受。   须臾,一个白胖的小护士从窗口探出头来,拿着献血登记单看向他问:   “你是什么血型?”   “RH阴型。”   小护士眼睛一亮,想到沈家被送进抢救室的那个小男孩,连忙带景淮进了化验室核对血型。   陈曼妙进了卫生间,蹲在马桶上,一边上厕所一边刷着短视频,景淮的冷言冷语丝毫没有干扰她的心情,她现在有钱就是爽,如果这个鲜肉不行,就换另一个。   自从上回和林耀祖分手后,她得到了一大笔分手费,不仅在三线城市全款买了房,还花了50多万整容。   本来陈曼妙还挺自信自己的容貌,却不料被褚音刺激到了,这才狠狠心花了大价钱改头换面。   从开眼角,到隆鼻,磨下巴,到丰胸、抽脂,一条龙下来几乎换了个人。   没一会儿,厕所里又进来一个人。   陈曼妙本来没有在意,直到对方的手机响起,电话接通后,外面竟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陈曼妙心里一惊,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就见墙壁上挂着一排她从未见过的器具,显然专为男士小便配备的,一个不太高的男人正对着便池嘘嘘。   抬头一看,居然是男厕所,陈曼妙郁闷地抓抓头发,想着等对方上完厕所,她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隔着门板,却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沈总尽管放心,褚音小姐的头发我保存得好好的,马上就送到亲子鉴定科,加急的话,半个小时不到就能拿到结果。”   吴秘书挂断了电话,还自言自语:   “这还不一定是妹妹呢,就火急火撩地催啊催…”   闻言。陈曼妙眸光一暗。 第六十八章 蛋与蛋的不同   吴秘书上了厕所抖了抖,冲水后就要离开,肠胃忽然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又连忙钻进了隔壁间,并没有注意到踮着脚尖从旁边出来的陈曼妙。   一个玻璃盒子静静躺在台子上,里面装着几根发丝。   陈曼妙脑海里一会儿闪现出褚音那张柔媚动人的面孔,一会儿是刚才顾衍对她的亲密动作,她撇了撇嘴,这小白莲可真会投胎…   转念一想,派人拿着头发去做DNA,就说明还未盖棺定论呢,也可能不是…   然而,一想到褚音有可能是沈家的千金,陈曼妙胸口就像堵上了一坨棉花,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她向着卫生间门口走了几步,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又回来了。   吴秘书还在隔间里哼哼唧唧地拉着,陈曼妙忍着空气中的恶臭打开了盒子。   她将里面的发丝扔掉,又对比着长度揪了几根自己的头发替换进去,盖好盖子重新放回了原位,才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吴秘书终于出来了,随手拿过盒子,忽然察觉里面的发丝似乎变了颜色,不再是柔亮的纯黑,反而带了丝枯糙的暗红。   然而,几根的发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吴秘书心想,自己一定是拉到神志不清了,厕所这么臭,除了他哪里还会有别人?   这么想着,吴秘书赶紧拿着头发上了二楼鉴定科,他来之前就定了加急套餐,没一会儿就能出结果。   走廊里,吴秘书一动不动守在鉴定室门口,脑海里全是那些狗血剧情中,女配们为了达到自己目的调换了鉴定报告。   既然沈总如此信任他,将这么重要的大事儿交给他办,他怎么可能辜负沈总的信任,让掉包这种乌龙发生?   不一会儿,报告就到手了,吴秘书看着上面否定的结果,不知怎么,心底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怅然。   也对,褚小姐怎么能这么巧就是沈总的妹妹?   若真是这样,看顾总和褚小姐那个腻歪样,过不了多久,顾总岂不是会成为他家老板的妹夫?   一想到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还得斗得乌眼儿青,吴秘书就一阵头疼。   拿到报告后,吴秘书本应直接回公司,但早上着急出门什么也没吃,刚才又把肚子里头一夜的存货都清空了,实在饿的饥肠辘辘。   于是,吴秘书下到了一楼,从自动贩卖机里拿了瓶牛奶,眸光一转,就发现等候区坐着一男一女怎么这么眼熟?   定睛一看,不是顾总和褚小姐又是谁?   吴秘书连忙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角落坐下,耳朵高高竖着,开启了八卦的小雷达。   顾衍低垂着眸子,拿着手机正在浏览新闻,旁边的小女人腿上躺着一本医院架子上的医学图册,饶有兴趣地翻看着。   两人各干各的事儿,谁都不说话,气氛也分外和谐。   然而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小女人一声短促的娇呼。   顾衍抬起眼皮,就见她小脸红通通的,那本画册被猛地扣在大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袖子,显然是她紧张时才有的拘谨反应。   “怎么了?”   “…没甚。”   顾衍狐疑地看她一眼,不顾对方的阻止,大手一把捞过了画册,目光征愣了一秒。   那一页正显示着男性生殖系统信息大全,画质清晰到能看得见每一丝纹理。   顾衍低低笑出声,指着其中一块,凑到小女人耳边喃喃道:   “知道这是什么吗?”   褚音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腰背坐得笔挺,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脑袋早摇成了拨浪鼓。   她这副局促窘迫的俏模样可爱得紧,顾衍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划开手机屏幕,在界面上输入了一个英文单词,重新递到了她眼前。   “会读吗?”   闻言,褚音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见不是那些羞人的图片,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方块字她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意思,但这鬼画符的样式实在难倒了她,不由好奇道:   “这是何种文字?”   “英文。”   褚音点了点头:“郎君可会读?”   “Testis.”   闻言,褚音跟着重复了一遍,嗓音软糯丝滑,这个单词从她的小嘴里吐出来,听得顾衍眸光暗了暗,不自觉转开了视线。   “此为何意?”   顾总强行压抑着即将上扬的唇角,拳头抵到了唇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   “…蛋。”   原来是鸡蛋的意思…   褚音联想到最近看的电视剧里有一个搞笑的桥段,那个女主角似乎对男人说了一句:爱老虎油。   后来请教了允姝才知道,油就是你的意思,褚音眼睛一亮,举一反三地对着顾衍开口:   “I love Testis.”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生怕顾衍听不清楚,吐字清晰而缓慢,说完后,还昂着脑袋一脸期待的等着男人表扬。   顾衍:……   身后坐着的吴秘书差点被嘴里的牛奶呛到,想当初上学的时候,他的英文可是四六级高分飞过,不然也没有资格进沈氏工作。   顾总…可真是有内涵啊…   听完了八卦,这才感觉嘴里的牛奶变了味道,吴秘书低头一看,保质期早就过了。   果然,没一会儿,肚子又起了反应,吴秘书风风火火重新杀回了厕所,并未注意到与他擦肩而过的白茉儿。   白茉儿脚步一顿,扭头看着男人挥舞在半空中的那个档案袋,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跟了过去。   趁人不注意,白茉儿溜进了男卫生间,捏着鼻子走到洗手台旁,果然发现了吴秘书丢在外面的牛皮档案袋,她连忙掏出那份鉴定报告。   当看到上面的否定信息时,白茉儿不由松了口气,她就说那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是沈家的女儿?   原来是虚惊一场…   出了卫生间,白茉儿神清气爽,路过等候区时,就见褚音独自一个人坐在那儿,顾总并不在她身边。   叫号台的小护士正在打瞌睡,白茉儿瞥见电脑屏幕上,即将要叫到的下一个名字是景淮,后面的备注显示他将要献出RH阴型血。   想必是为了沈睿…   电光火石间,白茉儿心里冒出了一个阴毒的想法,如果褚音能彻底得罪沈家该多好…   见没人注意她,白茉儿抖着手摁了下鼠标,将原本的那个名字删除了,又将褚音的名字拖到了那个叫号的位置。   既然不是亲属关系,一旦她的血液进入那孩子体内,肯定会发生不良反应。   想到那个孩子,白茉儿心里一阵内疚,但转念一想到沈夫人对着褚音暴跳如雷的样子,她心里又是一阵畅快。   叮咚——   “请38号褚小姐进106室。” 第六十九章 互换灵魂   褚音坐在等候区,当大屏幕上亮起她的名字和号码时,她还有些惊讶。   郎君方才还要说再等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看了眼窗户外面正在接电话的顾衍,男人眉头紧锁,单手插在腰间,随着思考下意识地踱步。   褚音想着郎君正在忙正事,就独自根据号码进了106病房。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一进来,褚音就被一个小护士引到病床上躺下。   左边隔着一道蓝色的帘子,从棚顶垂到了床下,对面的方向传来滴滴答答的仪器声响。   褚音不由好奇,想拉开帘子看看那边的情况,护士已经走了过来。   “请伸手哦。”   褚音乖顺地伸出了手臂,来之前,郎君便告诉她,体检需要抽血。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针头进入皮肤的一瞬间,褚音还是惴惴不安地将头偏向了窗外,并未看到暗红色的液体流向何处。   时间一点一滴划过,褚音只觉大脑昏昏沉沉,意识变得模糊不清,眼皮子一直在打架,直到眼前漫开一道白光,褚音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病房外,小护士掐准时间走了进来,看了看仪器上的血压,就为小男孩拔了针头。   处理完一边,小护士走到褚音面前,刚要伸手去触碰她手臂上的胶布,手腕就被对方一把抓住,吓得小护士心跳漏了半拍。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病床上,女孩长睫颤了颤,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带了丝恍惚,眸光一转盯向了她,目光凉飕飕的,看得小护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女孩儿没有说话,一把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毛毯,四下环顾后,毫不在意地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   她也不捂着流血的伤口,就那么趿上鞋子下床往外走,看着小护士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起来冲她喊:   “哎你等等!好歹吃块巧克力再走啊…”   女孩脚步停也没停,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明明穿着嫩黄色的小香风连衣裙,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冷硬强势的感觉,和刚才进病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该不会是输血过多迷糊了?   不应该呀…她一直守在病房外就是怕出医疗事故,见仪器板上的数据差不多,就马上进来拔针。   小护士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脑海里闪过刚才女孩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另一边,沈夫人一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就急三火四地从美容院赶过来。   她踩着十多厘米的高跟鞋,踏在医院的走廊上,快得简直要飞起来。   医院的结构本就复杂,沈夫人心急如焚地找了半天,才找对106病房方向,正要过一个转角,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背影。   那不是褚音那孩子吗?   怎么来医院了?   女孩背对着她,沈夫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见她一手捂着另一条手臂的臂弯处,缓步向前走着。   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姿态也依旧优雅,只是那步子似乎比往日迈得大了些…   两人并不是同一个方向,且沈夫人心里记挂着儿子,没心思同她寒暄打招呼,就冲进了106病房。   “哎呀我可怜的儿啊,这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干的缺德事儿?!小睿你睁开眼睛跟妈妈说话啊,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沈夫人一进病房,便扑倒在儿子床前,抓着沈睿的小手哭得撕心裂肺,泪珠子完全止不住。   见状,一旁的小护士连忙过来扶住她,宽慰道:   “这位家属你不要太担心,患者只是太虚弱了才会一直昏睡,刚刚又才被输了血,您可以在旁边休息一下。”   听到输血,沈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拽住了小护士的手臂,面上透出几分焦灼和忐忑:   “我儿子他是熊猫血,你们找谁输的?没搞错吧…”   闻言,小护士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笑着点头应声,心里却很是无语。   输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搞错型号?   又不是闹着玩儿的…   献血者要在外面核验过血型,才会被带到病房给患者输血。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输错,几分钟之内患者就会起不良反应,严重的甚至还会威胁生命。   小护士瞥了一眼旁边熟睡的小男孩,又看了眼仪表的各项指标都很平稳,心想这当妈的就是关心则乱,着急得都没有基本的思考能力了…   等小护士退出去后,沈夫人坐在儿子床边为他盖了盖被子。   眸光一转,瞥向那道蓝色的帘子,想必就是对方给自己儿子输了血,沈夫人心下感激,连忙走了过去,却不料对面空无一人。   心里划过一丝遗憾,还没好好跟人家正儿八经道谢呢,想不到人就走了。   刚要收回视线,却发现枕头上留下了一根黑色的长发。   沈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呢,心善之人必有福报…   *   “褚音”脑子晕晕的,一出医院大门,身后就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男音:   “音儿,你做好了?”   顾衍挂了电话塞进裤兜里,见小女人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被繁琐的体检步骤吓到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剥开包装袋凑到她唇边。   小女人垂下眸子看了眼,却迟迟没张嘴接住。   “你怎么了?”   顾衍还想再凑近一些,指尖的巧克力就被猛地拍开落了地,滚上了一层土,脏了。   顾衍笑容一僵,耐着性子没发脾气。   “生气了?刚才在里面被吓到了?”   他绕到她身后,想像以往一样从后面圈住她晃一晃。   然而,手臂刚贴上来,胸口就被猛地大力一撞,紧接着一记粉拳挥了过来,并非平时小打小闹的撒娇,而是带了一道凌厉的力道。   顾衍本能地偏了偏头,轻而易举地就钳制住对方的手腕,借着惯性往旁边一带,将她抵在了柱子上。   下一秒,就对上对方的眸子。   那双眸子依旧澄澈潋滟,却没了半丝柔情,看向他的目光清冽冽的,冰冷而疏离,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衍蹙眉,一颗心凉了半截… 第七十章 你回去了,对不对?   女孩儿趁他呆愣的功夫,猛地将他一把推开,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顾衍僵硬在原地一动不能动,脚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上,看着那女人一边走,一边刺啦一下撕开没过小腿的裙子下摆,熟练地将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徒手盘在脑后。   路过一个井盖,不小心被绊了下,女人停了下来,大剌剌坐在马路边脱了高跟鞋,哐哐把鞋跟砸掉了重新穿上。   临走前,她随手将兜里的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顾衍浓黑的瞳孔狠狠震颤了一下,一颗心倏然跌到了谷底。   良久,顾衍走到了井盖旁,他弯下了腰,捡起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荷包。   上面已经沾上了泥巴,男人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却还是留下了一小块印记…   *   次日上午,会议室的气氛冷凝得快结成了冰块,小李站在台上汇报时,身子忍不住打着哆嗦。   等好不容易熬到散会,众高管们都长长出了口气,脊背僵硬得像被人揍过一样。   总裁办门口,又一个受气包从办公室里灰溜溜退了出来,惨淡的脸色如同霜打的茄子,看着乔秘书心惊肉跳。   她连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那高管道了声谢,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嘴里嘀嘀咕咕:   “顾总还让不让人活了?说好给一个月时间,突然就要半个月完成?!我手下的人就算加班猝死了,也赶不出来进度啊…”   乔秘书连忙安慰了几句,等这位高管走后,就见另一个项目负责人步履匆匆地奔向总裁办公室。   那人拿着一叠资料,埋头走路,完全没接收到乔秘书挤眉弄眼的暗示,还是推开了总裁办的大门。   然而,负责人一进去,头顶大坨的乌云就飘了过来。   一抬眼,就对上顾总黑压压的视线,那脸色臭得就好像公司马上要倒闭了。   负责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忽然想变成一只小蚂蚁钻进地缝里去。   无奈已经进来了,负责人只能在对方硬邦邦的眼神中,顶着那股能令人心脏病发作的威压凑了上去。   心想着,他只是来要个授权,应该耽误不了多久。   却不料,总裁大人只翻了几页纸,就眼尖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漏洞,男人的脸刷地沉了下来,揪着他劈头盖脸的训了半个多小时。   隔壁的声音透了过来,听得乔秘书心惊肉跳,下一秒,大门砰地打开了。   那项目负责人点头哈腰,一边往外退,一边捡起地上散落着的资料纸,那脸色好像刚从火葬场里死里逃生。   乔秘书蹙眉,她跟了顾总这么久,从未见他公私不分,想了想,她掏出手机,找到褚音的号码,发过去一条信息:   【咳~你是不是和那位爷吵架啦?(狗头)】   不然没道理,前两天还腻歪得像两个连体婴儿,这会儿就愁云惨淡,简直狂风压境。   没等到回复,乔秘书小心翼翼扒开了办公室窗帘的一条缝,刚要向里看去,里面冷飕飕的气息猛地蹿了出来,激得她抖了抖,连忙缩回了脑袋。   会议室,偌大的办公桌后,顾总黑沉着一张脸,将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他紧锁着眉头,盯着屏幕,思绪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等回过神来,就发现满屏的乱码,心里那股焦灼,却又无从下手的劲儿腾地一下蹿了上来。   他猛地蹬了下转椅,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也没看清按钮是红是蓝,修长的手指被热水烫得抖了下,水流溅到了旁边的真皮沙发上。   顾不上手指的疼痛,顾衍一把捞过沙发上的外套抖了抖,从内侧的口袋掏出一只绣花荷包,直到确认上边没有水渍,他才松了口气。   盯着荷包上的祥云图案,男人脑海里全是小女人的一颦一笑,娇娇软软地叫他郎君…委屈巴巴对他哭诉着真相…   看着看着,顾衍眼眶红了,手里死死攥着那只荷包,只觉心尖上的那块软肉硬生生被刀子割掉了,疼得他连呼吸都滞涩了。   良久,空旷的办公室里,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自言自语:   “你回去了…对不对…”   *   沈宅   哄着小儿子睡着后,沈夫人回到房间,坐在化妆台前,往脸上拍着爽肤水,手上的动作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不知怎么,这两天眼前总浮现出在走廊医院里褚音握着手臂的样子,她记得上面还有块白色的纱布,时不时还总联想到病房里枕头上的那根长头发…   沈夫人蹙眉,越想越不对劲,时间不早了,略一犹豫,她还是滑开手机给顾母打了过去。   “喂,是我,还没睡呢…   小睿啊?那臭小子早没事啦,还劳你惦记,嗯…对了,那天在医院里,我怎么好像看见小褚了?   哦…跟你儿子去做婚前体检啦?   哈那没事了,哎呀呀你看看人家小俩口的速度,真是羡慕死个人嘞!   唉我们小彻还没个谱呢…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行了,不打扰你睡觉啦,挂了啊…”   沈夫人挂了电话后,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脑洞实在太大了,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这两天一定是因为小睿的事神经紧张,别东想西想了…   四下不见沈父,沈夫人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心下了然,后天就是前任沈母的祭日,想必他在楼上呢。   沈夫人脱了身上香槟色吊带儿睡裙,换上一件素雅的外衫,上了别墅的三楼。   三楼左侧是杂物室,右侧空出来一大片区域,最里面陈设着一个小佛堂。   她缓缓推开了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不算大的空间里,长明灯常年点亮着,一个中年男人跪坐在佛像前,一身庄重的唐装,气质沉稳随和。   沈父正虔诚地捡着佛米,每拾起一粒,嘴里就念一句佛号,沈夫人没有贸然靠近,等他结束后,才走上来将他搀扶起来。   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人携手出了佛堂。   “今年就不大办了。”   沈父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听得沈夫人诧异地看了过来,心里一动,却还是摇了摇头:   “就算不办席面,祭拜用的东西总归还是要订的。”   闻言,沈父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叹息一声,不知不觉也二十多年了…   许是这几年大儿子找回来的缘故,卡在他心坎上的结子也渐渐散了些,他也不想再像往年那样兴师动众的大操大办,扰了地下安寝的人。   想着不知在哪儿受罪的女儿和儿子,沈父长叹了口气,扭头望向妻子。   “小彻那边,是不是有眉目了?”   正说着,沈彻的电话打了进来… 第七十一章 顾总的崩溃   听了一会儿,便挂断了电话,沈夫人摇了摇头,一只柔荑顺着男人的胸口顺了顺,安慰道:   “报告结果出来了,并不是,不过你也别太着急,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一直找就是了,总会找得到的。”   说着,她向后看了一眼小佛堂,脸上扬起了一抹宽慰的笑容:   “这么多年,你一直坚持吃斋念佛,为那两个孩子祈福呢,老天有眼一定会看得见的。”   闻言,沈父勾起了一抹笑容,上了岁数的面孔不再年轻,眼角也多了几条纹路,但并没有其他中年男子发福的肚子,头发也依旧浓密。   脸庞的轮廓依旧清晰立体,气质却是年轻人比不上的稳重迷人,看的沈夫人一颗心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   嫁给他五年,儿子也为他生了一个,虽然是续弦,丈夫却从未亏待过她,她也一心尽心尽力的为他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   比起其他家兄弟们斗得鸡飞狗跳,沈夫人只希望家里的孩子们能互助友爱。   不知怎么,脑海里又浮现出褚音的样子,正想着要不要和丈夫说一声,手机屏幕亮起。   沈夫人划开屏幕一看,是卖祭祀用具的商家发来的确认消息。   她的购物习惯是认准了一家就不会变,年年在他家采购,她定的数量多,又不吝惜价格,是这家店的老主顾。   一间破旧出租房里,花圈店店主下班回家后,就发现女儿呆愣愣地看着电视,罕见的不是电视剧,而是一档法制栏目。   “今天医院没给你排夜班啊?”   “嗯。”   父亲点了点头,洗了手,进厨房做饭,他女儿护校刚毕业,进了医院当护士还不到半年。   “闺女,今天爸谈了一笔大生意。”   父亲一边炒菜,一边笑眯眯和女儿显摆着今天的大单子。   “一个有钱太太订了特别贵的祭祀用品给家里人用,单子就在桌上呢,被我带回来了,你看看啊。”   小护士心里存着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目光就呆愣住了。   下一秒,她一把夺了过来,盯着上面沈夫人的名字,脑袋轰隆隆像被火车碾过一样,烂成了一滩浆糊。   完了,沈家出事了!   沈太太下了订单,那个小男孩死了…   厨房里,父亲一回头,就见女儿呆愣愣的,把刚剥好的橘子肉往垃圾桶里一扔,张嘴去吃那个橘子皮,还毫无察觉。   “爸,晚饭我不吃了,我减肥。”   说完,小护士跑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围没了人,她颓然地依靠在墙面上瘫软了下来,脑海里不自觉放映着前两天发生的事。   刚毕业不久,她在医院的岗位是叫号台,每天的工作简单而枯燥,时不时趁上班时间摸鱼打盹儿。   那天,她正趴在台子边上打瞌睡,桌上忽然响起咚咚咚有规律的三声。   她以为是护士长查岗,猛地站了起来,随即发现对面一个帅气的大学生站在那儿,长相斯文俊美。   小护士看得呆了,就听见景淮清泉一样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丝不耐烦:   “你好,请问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闻言,小护士根据他手里的号码排查系统,就发现对方的号码早就过去了。后面的备注信息已显示完成。   盯着备注栏里RH阴型血,小护士吓得差点儿当场跳了起来。   她急匆匆赶到106病房,病床早就空了。   小护士第一时间就想告诉护士长,然而徘徊在办公室门口,手都已经抬起来了,却迟迟没狠下心敲这个门。   搞错血型可是重大医疗事故,一旦被医院发现了,她一定会被开除的。   想到家里日复一日操劳的老父亲,托了那么多的关系,才将她塞进医院,小护士又胆怯地退了回去,这两天一直神思恍惚。   那小男孩死了,她就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   当晚,小护士噩梦连连,第二天请了一天假,熬不过良心的谴责,还是去了墓园…   *   另一边,顾氏大楼里,三十多名员工大半夜不回家,拿着高昂的加班费,却在做着匪夷所思的事。   众人一个个排着队,向顾总汇报这两天搜集的成果。   “顾总,如果想解释穿越时空,我们先要理解四维空间,举个例子来说,开车时只向前后就是第一维,向左向右转弯就是第二维,在山路上坡下坡就是第三维,那么时间就是第四维度…”   一名下属推了推眼镜,按照网上查到的资料,加上自己的理解,形象生动地阐述着。   然而没一会儿,却被顾总一个眼神憋了回去。   “呃…长话短说就是,宇宙万物都会出现小孔或裂缝,只是小到肉眼无法看见,就连时间本身也有细小的裂缝和空隙,比分子和原子还要小…”   顾总揉了揉眉心,听了几分钟后终于不耐烦了,淡淡开口:   “虫洞?量子泡沫?这还用你解释?下一个。”   闻言,下属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没在老板面前显摆学识,反而被老板嫌弃了。   刚想挽尊一下,已经被后面的人扒拉到了旁边。   “顾总,我这边查到的是百慕大三角,境外有片海,只要经过这片海域,无论船只还是飞机,通通会消失不见,很有可能直接跨越了时空…”   “不对。”   顾衍无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连续两天熬夜令他眼眶通红,声音也带着丝沙哑:   “没有什么海域,也没有凭空消失,更没有什么闪电雷劈,是一个人的灵魂跨越了时空,附身到了另一个灵魂身上,懂了吗?我要的是这样的资料!”   空气静了静,下属们互相对视一眼,秒懂。   于是,没一会儿,楼下的书店被彻底清空,几百本穿越小说被搬到了会议桌上。   三十多名员工一边津津有味翻看着,一边用荧光笔做着笔记,摘录里面的核心穿越方法。   会议室里全是哗啦啦翻动纸张的声音,顾衍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颗心却空落落的。   他打开手机定位,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两个小圆点,蹙起了眉。   那女人怎么去了码头… 第七十二章 褚音的思念(番外)   一道白光晃了过来,褚音缓缓睁开了眼,她盯着头顶的帐篷,思绪渐渐回笼。   周围的物件不再是蓝白相间的医护病房,而是一个不算宽敞的帐篷。   入目所及,仅有一套桌椅和一个简易的木头衣柜,再无其他摆设。   须臾,褚音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肩膀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捂着肩头下了床,就看见了自己的三寸金莲。   呆了呆,她慢慢蜷缩了下脚趾,猛地捂住了嘴才没有发出尖叫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只一眼,她就辨别出了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她回来了…   可她明明已然油尽灯枯,就算穿回来,也理应被掩埋在黄土之下,怎会出现在这里?   若她回来了,郎君寻不到她会不会疯掉…   褚音心里一堵,心头爬上密密麻麻的痛楚,脑海里没有一点之前的记忆,并不知她这具身体如何到此营帐。   渐渐,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铠甲的小兵走了进来。   “少将,该用饭了。”   褚音呆了呆,迟迟没有动弹,小兵一进来就发觉今日少将有点异样,确切地说,从昨日受伤之时,少将就很不对劲了。   肩膀明明伤得那么重,却死活不让军医近身,偏要自己处理伤口,现在更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他。   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小兵只觉少将的目光让他想起隔壁住着的翠芬。   那是一种略带防备的,却又羞涩腼腆的眼神儿…   小兵心里不解,却还是将餐盘放在了桌上,褚音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也不想忍了,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褚音斯文地将嘴里的饭咽下去,眨了眨长睫,谨慎的没有贸然开口。   然而,她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看在小兵眼底更加疑虑,以往,少将吃饭时哪有这般讲究有礼?   那大猪肘子一口便能撕扯下来一块,同他们此等粗人无甚不同。   此时,少将竟低垂着睫毛,细嚼慢咽地咀嚼着,小兵心里生出了大胆的想法。   若这不是军营,若他未亲眼目睹过少将大杀四方的神勇,定会认为眼前的少将是娇滴滴的女子…   身上本来就疼,褚音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你且退下。”   褚音含糊地唬弄了一句,心里也有点儿发虚。   方才,她已拿捏出最豪放的嗓音,回忆着郎君平时说话的样子,闷声闷气吐出这么几个字,希望不要惹得对方怀疑。   然而,小兵迈出帐子的时候,心里还是暗暗腹诽,少将今日说话怎的女里女气的,一点不似以往豪迈…   等外面的脚步渐渐远去,褚音才绕到床幔后,解开肩膀上一圈圈的绷带,暗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她痛得两眼发晕,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肩头上赫然一个箭孔,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皮肉翻卷着,看着还是十分吓人。   褚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绑上了绷带,浑身大汗地坐在椅子上呆了呆,目光空洞。   她一点都不知道她这具身体如何成了少将,可脑海里郎君那双黑眸却十分清晰,就好像她明明属于这个世界,却再也找不到半点归属感。   想到顾衍,褚音鼻头开始发酸,她就这么消失了,他会察觉吗?   会不会把别人当成她?   如果再也回不去了,郎君会不会将她彻底忘掉?   “呜呜呜…郎君啊…嘤嘤嘤…郎君啊…”   帐外的小兵走到了半路,忽然想起刚才忘记问少将晚上吃什么,于是又折返了回来。   刚要掀开帘子,就听见大帐内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哭声。   小兵心里一突突,抖着手想扒开帐篷缝看一下,却终究没那个胆子,脑海却已经开始天马行空。   怪不得他刚才进来时,少将一脸的心虚。   怪不得今日少将吃的饭这么少,原来是想将剩下的留给别人!   少将,他竟在帐子里养了女人…   这小美人哭得真令人想入非非啊,这事要不要告诉将军呢?   小兵兀自苦恼,就见军医从对面走了过来,他连忙向旁边让了让路,擦肩而过后,忍不住回头看了军医一眼。   男人身形高瘦,一拢青袍披在身上,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白色缎带松垮地扎了起来。   小兵脑海里回想起军医眼尾总带着一股子男子不该有的魅惑,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匆匆离去。   须臾,男人伸手撩开了帘子,就见这女扮男装的女子眼皮红肿,显然大哭过一场,一张脸紧绷着,神情似乎在高度紧张。   军医挑了挑眉,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兴味。   他不疾不徐走了过来,拢了拢飘逸的广袖,视线漫不经心上下打量着她。   下一秒,男人以一个令人分辨不出的速度,伸向了对面人的脸侧,轻轻一抓。   褚音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已收回了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蹙眉。   嗯?竟不是人皮面具…   怎的神态变化如此之大?   男人的举动把褚音吓到了,对方似乎却什么也不想解释,施施然坐在了她对面的凳子上。   素手一翻,将那木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瓶瓶罐罐,还有一方帕子。   “手且伸出,为你搭个脉。”   男人的嗓音罕见的掺了丝柔媚,听得褚音呆了呆,忽然就想起郎君低沉磁性的男神音,眼眶又忍不住开始泛红。   好想郎君哦,好想回到他身边…   褚音略犹豫,还是将手腕递了过去,就见那男人隔着一方帕子,将两根手指搭在上面,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脸色愈发凝重,看的褚音心里一喜。   她是否病入膏肓了?   若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回到郎君身边了…   转念一想,又有点儿忐忑,若穿过去的时间对不上,郎君已另娶了旁人,她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碰死。   正暗暗纠结,腕间的脉门却被对方狠狠一按。   褚音半边身子跟着麻了,全然没了力气,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对面的军医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没了之前的魅惑动人,语气也带着丝凉意:   “你是谁?把她如何了?”   褚音:…… 第七十三章 脸红   码头,天空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褚音”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等候发船。   昨天在医院里醒来时着实令她一惊,脑子里最新的记忆片段还是,出任务时她被人推下船坠了海。   至于昨天那个奇奇怪怪给他巧克力的男人,她也完全不记得,他似乎在叫她音儿…   周围一片嘈杂,码头上的工人们都在努力搬货,今天将有一场大暴雨,他们得趁着能干活的时候,抓紧把货搬到船舱上去。   女人低垂着眸子看了一眼脚踝处0116四个阿拉伯数字,她没有身份,也没有过去,甚至连每个公民都有的身份证她都没有。   每次执行任务,所有的证件都是伪造的,她一度嫌弃过,而如今,就连这些假的东西也沉进了海底。   不得已,她只能伺机混在装货的工人中悄悄登上船。   过了这么久,她迟迟没有与组织联络,如果被定为叛逃,那即将等待她的将是难以承受的危机。   女人叹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这并非她第一次遇到意外状况。   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从五六岁开始,她就被训练着完成各种各样艰难的任务。   最开始只是为了不再与其他孩子争抢地上的一块脏馒头,后来,是为了争夺读书学习的机会,慢慢的这种好胜心几乎变成了本能,将她锻造成了一柄出色的利刃。   最开始,她也会畅想父母是谁,好奇自己出生在怎样的家庭。   但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洗脑,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再渴慕亲情,身上背负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将她整颗心封存在了黑暗里。   长这么大,她从未有一天快活过。   女人暗暗叹了口气,坐在那儿始终面无表情,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生活的艰辛苦涩,她却想到了在昏迷时做的梦境。   她梦见自己成为一个柔弱无力的古代女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会被人掩埋在黄土之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挣扎地爬了出来,顺走了农户院子里的男装后,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后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边境上,被邻国的一个将军抓走禁锢了起来。   那将军怀疑她是敌国派来的奸细,然而在一次战斗中,她机缘巧合帮他大胜了敌军,立了头等功,就被封成了少将。   少将从此女扮男装混在军营中。   想到这,女人勾了勾唇角,只觉这段梦境十分逼真而清晰,似乎是她有记忆以来最轻松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全新的环境,崇尚武力的世界,而她刚好会功夫,享受着别人看她时眼里迸发出的光芒。   不用像在现代一样躲躲藏藏,像一抹永远活在黑暗中的幽灵,见不得光。   海面上起风了,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褚音趁人不备混进了船舱中,成功登上了船…   *   两个多小时后,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停靠在了码头边,几乎是车一停车,顾衍就从车上冲了下来,直奔海边。   狂风四卷,浪花一阵一阵拍打着,海面上已经没有任何一艘船的影子。   急促而猛烈的雨水拍打在顾衍的身上,没一会儿,衬衫就被打了个通透,顾衍攥了攥拳头,黑瞳中划过一丝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盯着海天相接的地方,一股无力席卷了全身,就连她的身体,他也没有权利留下来…   员工休息室里,两个卸货的工人正在呲溜着泡面,没一会儿,就见一个颀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   “哎,兄弟,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自己在码头啊?要吃泡面吗?”   说完,他就被旁边的同伴捅了捅手臂。   “你没看人家全身名牌?一看就是有钱人,怎么会和咱们一起吃泡面啊?咱就别讨人嫌啦。”   顾衍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就扭过头看向了窗外,目光空洞的像被抽走了灵魂。   湿哒哒的衬衫贴在结实的脊背上,头上的刘海像是吸饱了墨汁低垂着,他却浑然不觉。   见状,两人继续吃着泡面,果然没一会儿,那个看着就很有钱的男人站了起来推门出去了。   顾衍也没撑伞,就那么失魂落魄地重新走进了雨幕里,毫不在意自己被淋成了落汤鸡。   于是,成功错过了身后的声音。   “好不容易把货卸上了船,却因为天气原因出发不了,一上午白忙活了…”   沈家的餐桌上,沈夫人给小儿子沈睿擦了擦嘴,拍掉了他肩膀上的面包屑,蹙眉道:   “一会儿去墓园的路上就不要吃东西了,穿着正装,弄在身上很不礼貌,知道吗?”   闻言,沈睿点了点头,眨巴着一双葡萄大眼,好奇地看向妈妈:   “妈妈,咱们每年都要去墓园,那个女人是谁啊?”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轻拍了下他的小脑袋,训斥道:   “不许没礼貌,那是你爸爸极为看重的人。”   闻言,尽管心里依旧疑惑,沈睿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今日,一家人全体黑衣黑裙,沈夫人脸上也没化妆,上车后,司机开车驶出了沈家别墅。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刷器一下下在挡风玻璃上扫着,车开得很慢,没一会儿就在路上就碰上了熟人。   车窗摇了下来,乔允姝撑着一把不算大的伞站在车外,她并没有直接看向沈彻,而是笑了笑,礼貌地向两位长辈解释了来意。   “叔叔阿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小乔,受顾父顾母所托,今日特别过来帮忙。”   闻言,沈父与沈夫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老顾有心了。”   旁边的沈夫人也扬起一抹礼貌的笑,声音随和而慈爱:   “好孩子,快上车吧,外面雨这么大都淋湿啦。”   乔允姝点了点头,拉开后排车门,身子一钻进去,就撞进沈彻近在咫尺的眸光里。   后排本来坐这沈彻沈睿两兄弟,小沈睿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地从大哥腿上爬了过去,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沈彻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也往边上靠了靠,让乔允姝坐了进来,车子重新发动。   豆大的雨水拍打在车窗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又顺着玻璃缓缓蜿蜒而下,车后排的气氛说不出的微妙。   自他们从山林回来后,这还是乔允姝第一次与沈彻见面,得知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她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   转弯处,一辆电瓶车忽然窜了出来,飞快地从车前飞蹭而过,吓得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后排的三个人因为惯性依次向左倾斜,沈睿的小身子理所当然靠在了大哥肩膀上,浑然不在意。   而沈彻也不受控制地倒向了乔允姝,女人的身体被他压得向窗边挤去,沈彻心跳骤然漏了半拍,鼻尖充斥着对方独有的幽香。   男人连忙坐直了身子,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一根细白的手指凑过来戳了戳他的大腿,乔允姝笑眯眯看向他,小声喃喃:   “沈总,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第七十四章 机智的乔秘书   闻言,沈彻连耳朵根都有点烧,他低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慌乱,被她碰到的地方还有丝紧绷。   “可能是夏天有点热。”   话音刚落,车厢里就传来小沈睿奶声奶气的声音:   “可是今天才十八度哦…”   沈彻一僵,余光瞥见那女人得意地勾了勾唇…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乔允姝从包里翻出来一块巧克力威化饼,撕开一个口子,塞进嘴里。   那威化饼做得很小,一口一个,完全不会将渣滓弄到车里。   尽管没发出半点声音,咀嚼的动作却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旁边的男人发现。   早上她着急赶过来,没来得及吃早饭,有点担心一会儿会低血糖,总不好去了墓园里再吃东西。   然而,沈彻却不自觉地观察着她的动作,就见旁边的女人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咀嚼几下就停下来几秒再继续咀嚼。   偷偷摸摸的样子像一只磕坚果的小松鼠,看得沈彻心里跟着一动。   刚要收回视线,就被女人一下子逮住了,乔允姝一双美眸微微上挑,目光里荡漾着细碎的水钻。   她假装没察觉到他在偷看自己,将另一块威化饼递了过去,轻声问:   “吃不吃?”   看了一眼她白皙的掌心,沈彻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过来,塞进了嘴里,甜蜜的感觉在口腔中晕开。   他不爱吃甜食,不知怎么,却觉着这东西好像还不错…   小沈睿见大哥居然偷吃,愤愤地看向前排的沈夫人,奶声奶气地控诉:   “妈妈,你说过不让我在车里吃零食,可大哥居然在偷吃姐姐的威化饼,不公平!”   儿子的声音把沈夫人吓了一跳,她本来就在暗中观察后排两人的动静,还暗戳戳从包包里掏出化妆镜,窥视两人的一举一动,突然却被叫了一声,沈夫人赶紧收回了镜子,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那是因为你哥早上没吃饱。”   沈彻一窘,小沈睿歪了歪头,小声喃喃:   “是这样嘛?可是哥他早上吃了一个三明治,两个煎蛋,还有一杯橙汁啊,哥,你胃口好大哦。”   乔允姝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车内氛围温馨融洽。   又开了一会儿,沈夫人忽然想到,还有一束鲜花,今天凌晨才空运到达,并没有同其他祭祀物品一同送到墓园去,需要单独拿一趟,于是对着司机说:   “老王啊,在前面右转那个路口停一脚。”   “好的,太太。”   马路边花圈店老板撑着把大伞站在那儿,后背却被打了个通透,怀里护着的那捧鲜花却未被雨水淋到分毫。   沈夫人正要开门,好巧不巧,前排的车门外就是个井盖,她不方便下车,正想着撑着伞从另一个方向下去,乔允姝已经笑着为她解围。   “阿姨我这边方便,我来帮您代签吧。”   闻言,沈夫人感激地应了一声,这大雨的天,路上又有泥巴,她穿着丝袜总是不想被溅到泥水的,忍不住心想乔秘书真是贴心啊。   雨还在哗啦啦持续下着,不忍心让花圈店老板站在外面太久,乔允姝连忙掏出包里的一支笔,接过单子唰唰唰签上三个字,又递了过去。   “乔允姝女士对吧。”   “对的。”   闻言,花圈店老板点了点头,确认信息无误后,就撑着伞回去了。   乔允姝将手里的花束递给了前排的沈太太,那鲜花是一大捧百合,却不是普通的纯白或淡粉,而是红橙黄三种渐变的颜色。   沈太太解释,这是空运过来的“阿瓦隆落日”,百合花中最名贵的品种。   全市也没几家店能搞得到,也不知花圈店老板怎么开通的渠道。   车子继续向墓园方向驶去,乔允姝摇上了车窗,隔绝了车外的喧嚣,一扭头,就见旁边的小沈睿双眼放光的看向她。   “原来姐姐你就是乔允姝啊!”   乔允姝一怔,点了点头,刚要询问,沈夫人已经扭过头对着儿子噼里啪啦训了好几句:   “怎么能直呼姐姐名字呢?很不礼貌哦。”   说完,沈夫人自己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被训了的小沈睿毫不在意,乖巧的应了一声,忽然看向了旁边的大哥,抛出了一记重磅秘闻。   “哥你不是有个本子,上面全部是乔姐姐的名字吗?”   车厢的空气一凝,前排几人高高地竖起了耳朵,乔允姝也跟着心里一紧,竟有些不敢看向沈彻。   下一秒,耳边传来男人尴尬而沙哑的嗓音:   “小睿别乱说,你看错了。”   沈睿没有接住哥哥递过来的眼色,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瞪着葡萄大眼解释:   “不是啊,你有一个很厚的本子,三百多页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乔姐姐的名字!   哥,你记忆力好差哦,怎么这么年轻就老年痴呆啦!”   沈彻:……   乔允姝:!!!   沈父,沈母:???   半晌,车辆驶进了墓园园区,沈家财大气粗,拥有单独的一块墓地。   乔允姝陪着众人在墓碑前深鞠了一躬,就退了出去,看着沈彻、沈睿两兄弟上前叩拜。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沈夫人却还是记挂着沈睿年纪小,再加上刚出院不久,就安排他在等候室休息,剩下的步骤由他们大人来完成。   园区有专门的人定时打理,大雨冲刷后,草坪绿得简直晃人眼,乔允姝深吸一口气,眸光一转,就见大树后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孩。   她本来并不显眼,但怀里的那捧阿瓦隆落日却吸引了乔允姝的注意力。   难道沈夫人订的花束有所遗漏,花店的人特意送过来了?   现在的售后服务都这么贴心吗…   小护士目光怔愣地看着墓碑前站着的沈父沈母和沈家大少爷,唯独没有那个小男孩,霎时间,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彻底沉了下去。   她脸色惨白如纸,像丢了魂似的,花束从怀里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踉踉跄跄向另一个地方奔去。   乔允姝蹙眉,看了眼女孩仓皇失措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教堂里空无一人,彩色的琉璃墙上悬挂着一枚巨大的十字架。   小护士浑身脱力,手软脚软地跪趴在了十字架前,单手置于胸口,慌乱地开始碎碎念着:   “主啊,请拯救我这只迷途的羔羊,我看清了自己的真相,发现自己是个无助的罪人,恳求您赦免我一切的罪,用您的慈爱怜恤我…”   原来这女孩是来忏悔的…   别人的私事她并不好奇,刚转过了身,就敏感地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是我害死了沈家小公子…”   乔允姝长睫一颤,猛地躲到了窗框后面。   下一秒,她抖着手掏出了手机,按下录音键… 第七十五章 真相大白   手机屏幕的录音条持续向前延伸,乔允姝听的心惊肉跳。   良久,她捂住了嘴,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十字架前的小护士蹑手蹑脚地向外跑去。   沈彻正搬运着祭祀用品,猛地被乔允姝一把拉进了角落,后背砰地撞在了墙上,就对上女人焦急而热切的视线,她小脸蛋红扑扑的,还有点儿喘。   “沈彻,有件事我必须马上告诉你…”   沈彻用眼神打断了她的话,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耳根有点儿泛红,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用说了。”   “不是,这事很重要,我现在就得告诉你,其实…”   下一秒,一根冰白的手指竖在了女人的唇瓣上,阻止了乔秘书接下来的话。   沈彻的视线黑压压的,脸上带着缅怀的悲伤,身上的气息也格外压抑。   “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咱俩的事以后再说好吗?”   说完,沈彻弯腰拎起地上的祭祀用品向外走去。   擦肩而过了好几秒,乔允姝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不再看他摄人心魄的眸子,将一只蓝牙耳机塞进了他耳洞里。   沈彻的神情由最开始的疑惑,渐渐转变成了凝重,眉头越皱越紧,猛地抬眼看向她,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听完录音后,沈彻一把摘掉了耳机。   “我先带小睿去医院检查,我爸他们那边得你帮忙安抚了。”   闻言,乔允姝忙点了点头。   沈彻飞奔向了大门口,背影消失之前却猛地顿住脚步,他转过头,深深看了乔允姝一眼,哑声道:   “…谢谢你。”   一小时后,乔允姝陪着沈父沈母赶到了医院,沈彻坐在检查室门口外抬起了头,连忙迎了上去。   沈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两行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声音都紧张得开始打颤:   “小彻啊,你告诉阿姨,乔秘书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啊?”   见沈彻点了点头,沈夫人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在他们来之前,沈彻已经找到了院长,听说沈家小儿子在自家医院出了事,院长忙不迭地赶了过来。   当时经手的所有护士也跟着等在了外面,人心惶惶,除了那个叫号的小护士今天请假没过来。   半晌,沈夫人缓过来那股劲儿,一看到院长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猛地揪住了他的领子,无力地哭嚎着:   “你说你这什么破院长,我儿子就在你们医院出的事,呜呜呜…我可怜的小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提前退休吧你!”   沈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一会儿就软到了沈父怀里。   她这话绝不夸张,以沈家如今的势力,调动关系换掉一个区区的小院长,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院长的胡子都快被沈夫人扯掉了,费了老大劲才拉开了距离,连忙解释沈小公子无事。   闻言,沈夫人更加火大了,血压一下子飙了上来:   “你说没事就没事?!血型搞错了还能没事?输错了血可是会死人的!这是作为医生该说的话吗?!”   院长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快要六十多的人了,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晚节不保,连忙解释:   “号码牌弄错了是真的,但令郎身体无碍也是真的啊,目前出来的各项指标真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沈复与沈夫人对视了一眼,沈复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下肚子里的怒火,维持着平静的声音询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跟我们说清楚前因后果?”   院长也稀里糊涂解释不清楚,干脆带着众人进了监控室,几人先调了叫号台的机位。   画质并不清晰,走廊里人来人往,就见一个并非穿着护士服的女人,点了台子上的鼠标。   沈夫人看了半天,忽然气得怪叫一声:   “这不是那个什么什么…白茉儿…上次和许太太去品茗会的那个白茉儿嘛?!   她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不对,她怎么会知道小睿在医院?”   接着,几人又调了106病房外的监控,当沈夫人一看那个捂着手臂从病房里出来的女人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她的第六感可真准啊。   “果然是小褚…是小褚啊!是她给咱儿子献了血!”   “你认识?”   沈父狐疑地看了妻子一眼,连忙凑近屏幕,调回去好几桢,努力分辨着画面。   然而画质太过模糊,女孩的长发又垂落下来,遮住了侧脸,看不清她真实的样子,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面部轮廓。   沈夫人激动的胸口上下起伏眼睛像是有两簇小火苗迸发了出来。   “没错,我不会认错,就是这件衣服,就是她!给咱儿子献血的就是褚音啊!”   闻言,沈彻想到那份报告结果,连忙走到一旁,给吴秘书拨了电话。   吴秘书今天调休,接到电话时还在修脚店里享受,听老板语气不对,连袜子都顾不上穿,就赶了过来。   弄清楚前因后果后,吴秘书惊掉了下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沈总,我敢保证把头发送进去之后,就一直守在鉴定室外,一步都不曾离开过,报告不可能被人调换的,除非头发本身…”   说着,吴秘书的气势忽然弱了下来,脸上有点儿发虚,缩了缩肩膀,小声嗫嚅:   “送去头发之前,我上了趟厕所…”   沈彻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忙调了男厕所附近的监控,就见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从男厕晃悠了出来。   乔允姝眨了眨眼,惊讶到:“这好像是我们公司以前的员工,不过早就被顾总开除了,可这脸看着又有点不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沈父忍了一路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对着旁边跟过来的老部下沉声道:   “去把这个叫白木耳还是什么黑木耳的人查清楚了,还有这个穿红裙子的女的!   二十四小时之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形成报告发我邮箱。”   “是。”   经历了好几轮的检查,小沈睿活蹦乱跳的出来了,一把被沈夫人抱住,不解地看着妈妈嚎啕大哭了一顿。   良久,沈夫人哭够了,也平静下来,脑子转了转就想通了关键,见丈夫还坐在椅子上发呆,连忙凑上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就说就算被调换了号码牌,小褚这么个成年人进去抽血,怎么会毫无反应?   现在想来,她完全就是在暗暗帮咱家小睿啊,还有上次大山里那次,要不是小褚救的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顿了顿,沈夫人眸光中还是划过一丝疑惑。   “可是这孩子为什么不说呢?怎么不来找你相认呢?”   “因为她心里有怨…以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才不愿意认我这个爸爸。”   沈父无力地叹了口气,伸手拧了拧眉心,心里满是愧疚和激动,看得沈夫人也鼻头发酸,连忙劝着丈夫:   “小褚那孩子我接触过,明理又懂事,咱们先等等看小彻那边有什么消息再说…”   走廊尽头,沈彻拨通了顾衍的电话,然而还没等开口,对方已经先问出了声:   “您好,这里是中心街酒吧,请问您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吗?他已经在这儿喝了一个通宵了,还身手了得,我们的人根本没办法近身。   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带回去,再这么喝下去,恐怕是要出事了…”   沈彻皱了皱眉,这关键时候,顾衍这小子来添什么乱?   安抚住两位老人带着沈睿先回家等待消息,他扭头对乔允姝说:   “陪我出去一趟吧…” 第七十六章 郎君,你不要我了   凌晨时分,昏暗的酒吧里只剩下星星寥寥的客人,空气中弥散着呛人的烟酒味儿,和沙拉的味道。   老板领着员工们畏畏缩缩站在角落里,迟迟无法打烊,只因为吧台上面大剌剌坐着的男人。   台面上东倒西歪地摆着空瓶子,数量不下二十多个。   顾衍早已没了以往的清贵优雅,银白色衬衫皱皱巴巴,领带也松垮地歪到了一边,下巴上还带着一层青胡渣,他正一杯杯灌着酒。   乔允姝刚想上去,就被沈彻拉住了手腕。   他拖过来一张凳子,让乔允姝先坐下,随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塞到女人怀里,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卷袖子。   “你就在这儿坐着,不要乱动,把衣服帮我抱好了。”   紧接着,乔允姝见他走向了吧台,伸手一把夺过顾衍手中的酒杯,下一秒,却被对方抬手拦在半空中。   “还给我。”   顾衍声音沙哑,眼尾泛着丝潮红,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眸子里流转的暗色看的人惊心动魄。   两人握着同一只大肚子酒杯,杯子在吧台上摩擦着,小浮动摇摆了两下,渐渐维持在中线上。   空气的氛围紧绷,僵持了很久,两人开始较起了劲,不知怎么就扭打在了一处。   空气里乒乒乓乓,高脚凳碎裂成一块块儿的木头,酒架子上的酒哗啦啦碎了一地,看的酒吧老板脸色惨白。   乔允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事,他俩总这样,打一会儿就好了。”   酒吧老板一拍大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谁关心这俩人打得怎么样啊?我这酒可都是进口的,一瓶就上万块!   还有那架子是紫檀木定制的,紫檀木你知不知道?五百多年才结出来这么一棵!比王母娘娘的蟠桃都值钱!!”   “放心吧,赔得起。”   乔允姝依旧关注着那边的局势,对于老板嘀嘀咕咕的抱怨充耳不闻。   “姑娘可不敢说这大话啊,他们还能是开银行的?!”   吧台那边打得差不多快结束了,沈彻将醉鬼撂倒,一把将男人扛在了肩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   见状,乔允姝连忙掏了张名片塞给酒吧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他俩不是开银行的,但任何一个人都能买下你这店,甚至所在的这块地皮。”   回紫澜苑的路上,乔允姝给褚音打电话,没等对方开口,赶紧说:   “顾总喝大了,你俩就别闹别扭了,快回来吧。”   然而,电话里却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也有点着急:   “不好意思,我是南码头的负责人,这个电话的主人昏倒在我们这儿了,您是她的朋友吗?麻烦来接一下吧。”   折腾了几个小时,乔允姝终于把褚音带回了家,把她扶到大床上帮她换了衣服,又打湿了毛巾给她擦脸。   而另一边,沈彻就没有那么温柔了,直接将顾衍丢进了游泳池中。   冰凉的水激得顾衍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破水而出,呛了好几口水。   实在不放心这两人,乔允姝在她原来的房间睡下,沈彻住在了她隔壁。   凌晨,墨色的天边亮起一抹血红色的天光,褚音的卧室门被缓缓推开。   顾衍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他走到女人床边,低垂着眸子,看向那张熟悉的脸,目光笔直而沉默。   黑暗中,只有外面的微光透过窗户晃了进来,见她这样闭着眼睡着,顾衍心里生出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他的小女人只是睡着了,从未离开过。   心底的思念泛滥成灾,顾衍缓缓伸出了手,隔着空气描摹她面部的轮廓,黑瞳里满是化不开的缱绻爱意。   指尖将要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女人长睫颤了颤,顾衍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颓然地缩回了手,眼底的光亮也跟着寸寸寂灭下去。   须臾,床上的女人缓缓打开了睫羽,顾衍看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你醒了。”   女人那双眸子沁满了水润润的温柔,顾衍却知道这是假的,他缓缓转过了身,声音透着股沙哑的疲惫:   “别怕,等你恢复力气能走了,随时可以走。”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大床周围五颜六色的彩色帐子,那是他第二次买给她的绸缎,心里又生出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听见身后的女人坐了起来,顾衍眼眶发红,伸手温柔地触碰了下,声音干涩:   “你不用问我是谁,那天的事很抱歉,我…认错人了。”   顿了顿,顾衍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门口,一颗心疼得就连呼吸都乱了。   他伸手握住了门把手用力紧了紧,闭了闭眼,依旧没有回头。   “如果可以,请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受伤…”   说完,他猛地拧开了门,厅里的灯光照了过来,刺得他眯了眯眼,身后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光亮中,两条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顾衍脊背僵硬了一瞬。   刚要将她拉开,后心处传来小女人闷闷的嗓音,还带着丝哭腔:   “郎君…你不要我了…”   顾衍长睫一颤。 第七十七章 只要你   顾衍脊背僵直着,手指不自觉地攥成了拳,生怕自己刚才听到的是幻觉。   良久,顾衍喉结滚了滚,动作僵硬地拉开紧紧环抱住自己的手臂,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下一秒,就对上了小女人熟悉的眼神,明媚而潋滟,分明是同一双眼睛,褚音看向他的目光却缱绻得如一潭春水,在阳光下泛着波光。   只一秒,顾衍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下来。   他一把搂过女人细软的腰肢,死死将她按进自己怀里,用力得似乎要将对方碾碎,揉进自己的胸膛。   卧室里很安静,褚音听得见两人急促紊乱的呼吸和聒噪不止的心跳声,她伸手紧紧回抱住他,用力倾诉着自己对他的思念。   抱了好一会儿,男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额头抵上了小女人的额头,捧起她素白的小脸,黑眸里流转着幽暗的墨色与她的视线紧紧交缠在一处。   良久,胸腔里的声音才缓慢地震颤出来:“你去哪儿了……”   褚音长睫颤了颤,心里有太多的话,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她抽搭着红彤彤的鼻子,金豆子像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往下淌。   目光执拗地看向他,一眨不眨的,仿佛只要一挪开视线,郎君就会消失不见。   她这副脆弱的样子落在顾衍眼底,格外的令人心疼,一颗心如同泡进了温水里酸酸胀胀的。   顾衍拉着她走到床头边坐下,将她抱在了自己大腿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柔亮的头发,一下一下帮她抚着,心底不自觉也生出一阵诧异。   明明是同样的一具身体,却只有在面对褚音时,他才会自然而然地亲近。   渐渐,男人疏离淡漠的眉眼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他也不催促,耐心的等待对方开口,粗粝的手指抚上了小女人的脸颊,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亲近她。   褚音趴在郎君胸膛上哭了好一会儿,等终于哭够了,才缓缓抬起了小脑袋,一双眸子红得像一只兔子,答非所问道:   “郎君方才之言是何意…是否在同我告别?”   她一睁眼,回到了熟悉的卧室,看着棚顶上垂落下来的彩色绸缎,褚音还有点无法置信。   然而,不等她欢喜,就见这男人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着硬邦邦的话,绝情的字眼听得褚音一阵心慌意乱。   此时,顾衍放松地靠坐在床头,努力压制住即将上扬的嘴角,面无表情地伸手掐了一下小女人嫩生生的脸颊,声音淡淡的:   “不然呢?你想我把她当成你,继续陪在她身边?”   话音刚落,小女人本就湿漉漉的水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   褚音趴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撇了撇嘴,声音闷闷的:   “怎会如此…一想到郎君会将她误认成我,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向她,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同她讲话,甚至…我就……”   屋里没有开灯,昏暗中,男人的大手捏过她一小节凝白的下巴,缓缓转了过来,脉脉地与她对视着,低沉沙哑的嗓音似乎带着丝笑意:   “你就……”   “我就……”   女人抿了抿粉唇,葱白的指腹轻轻蹭着男人的下巴,感受着那微微扎手的触感,嘟了嘟小嘴:   “我就手脚冰冷到无法呼吸,寝食难安到无法思考,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我就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不见任何人,我甚至,甚至还想…”   小女人小嘴叭叭叭讲着甜蜜的句子,跟不要钱似的砸了过来,听得顾衍一颗心也不受控制的乱跳了起来。   他静静看向她,动作温柔地将她脸颊旁的几缕发丝别在了小巧白嫩的耳后,声音竟带了丝期待:   “还想怎么样?”   “还想…”   褚音呼地垂下了长睫,凝白的小脸上带着丝潮红,手指也不再作怪,顿了顿,还是将心底蓄谋已久的话讲了出来:   “还想用麻绳将郎君捆绑起来,直接关进小黑屋里,不给吃也不给喝,还不让睡觉,直到……”   顾衍低低笑出了声,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对方看过来与他对视,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直到什么?”   “直到…”   褚音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太阳花般的长睫,眉眼弯了弯,看向男人的目光绵长而拉丝。   然而,那双眼明明是笑着的,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淡淡忧伤。   褚音伸出手指抚过他淡漠的眉骨,下落到了挺俊的鼻梁,接着是薄而性感的唇峰,还有男人流畅的下颌线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藏得最深的念头吐露了出来:   “直到郎君许诺音儿,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只要我一个,一直守着我一辈子,不娶妻,不纳妾,也没有旁的女人…”   说完,褚音就屏住了呼吸,只觉周遭的空气都跟着凝固了。   耳膜里是她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她甚至不敢抬眼看他,担心听到令她难堪的话。   等了一会儿,对面男人的呼吸始终平顺,并没有任何开口承诺的迹象,褚音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是她痴心妄想了…   心里堵得厉害,嘴角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却发现已经僵硬得连表面的敷衍都做不到。   毫无缘由的,她忽然不想离他这么近,不想同他亲近了。   褚音挣扎着从男人身上爬下来,心里委屈得如同翻江倒海。   明知男子最讨厌拈酸吃醋的女子,明知郎君已对她仁至义尽,她本该知足了。   可他对她越好,心底的那丝贪念就越来越浓重…   时不时的会冒出来,诱惑着她化为一条藤蔓,牢牢将这个男人缠住。   褚音背对着他坐了起来,小脚勾过来旁边的拖鞋穿上,在顾衍看不见的暗处,用手背飞快地抹了把眼角的眼泪。   她小小调试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怨意:   “郎君莫要怪罪,是音儿逾矩了,以后再不敢了。”   嘴上这么说,她心底的苦涩止也止不住,一颗心如同被抛弃在了斑驳的戈壁上,被海风吹着,被大日头炽烤着,渐渐变得干涸,失掉了鲜嫩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男人独有的清冽的冷香从后面罩了过来,他伸手将小女人一把拢进自己怀里。   褚音浑身一僵,感受着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肩颈,周边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的味道。   半晌,顾衍叹息了一声,声音沙哑:“为什么不敢?”   他将她的肩膀转了过来,弓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目光中带着一丝笑意。   “你可以敢。”   在小女人怔忡的目光中,顾衍的唇缓缓贴近,凑到她粉嫩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低声喃喃:“我是你的…”   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听得褚音身子麻了半边,视线却不自觉朦胧了。   “只是你一个人的…没有人能和你分享我…”   “别人再好我也不要,只要你…” 第七十八章 嘤嘤嘤~   顾衍将小女人搂进怀里,细碎的吻密密麻麻落了下来,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渐渐化开了。   他搂着她的细软腰往怀里缓缓收紧,掠夺着她甜蜜馨香的气息。   褚音的脖子被动地后仰着,后脑勺上的大手托得她稳稳的,两人气息交缠,陌生的感觉在脑海里不动声色的堆砌。   小女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柔而婉转的嘤咛,丝丝入骨,听得她自己都有点儿耳热。   周围的一切仿佛模糊成了背景,两人闭着眼,只有持续不断的心跳,对方久久无法散去的味道。   直到褚音快无法呼吸了,顾衍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她,咬着她嫩白的耳垂,沉沉地喘着:   “不要再有这种疑问,我会不开心的…知道吗?”   褚音软绵绵没了半丝力气,歪着头斜靠在男人的肩头上,一双水眸亮晶晶的,羞答答地点了点头,心里爬上了一丝期待的情绪。   “郎君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可言而无信。”   见男人点头,褚音破涕而笑,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羞得她不好意思地捂了捂。   “饿了?”   “嗯。”   闻言,顾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出了卧室,脚尖一勾,就带上了房门。   “我能走的…”   顾衍垂眸看了她一眼,不吭声,依旧抱着她,褚音双臂习惯性地还在他脖子上,耳边是男人胸腔里稳健的心跳。   她被他托得稳稳当当,一步步下了舷梯,进了厨房。   顾衍抱着她放在沙发上,随手按开了遥控器就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只鸡蛋,打在了小碗里,不甚熟练地搅拌着。   然而,褚音注意力根本不在电视上,目光时不时偷溜向吧台后正在备菜的男人。   开放式厨房,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小女人眼里。   顾衍背对着她,旁边架着的手机播放着菜谱,他正低头切洋葱,辣得他眼泪直流,动作笨拙的样子一看就不会做饭。   眼见着他就要伸手揉眼睛,褚音蹭地站了起来,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小跑着奔了过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又从旁边拿了条围裙。   女人的手臂从男人身后环抱住,指尖顺着围裙的绳子一点点滑下,在他后腰上打了个好看的结子。   这才察觉到郎君看着高大颀长,腰却很细,褚音伸手比了比,顾衍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他切了几下,渐渐找到了规律,没一会儿,落刀的间距竟分毫不差,看的褚音小心肝扑通扑通跳。   小女人从后面贴了上来,调皮的指尖勾蹭着男人的后背,顾衍头皮一麻,指尖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嘶了一声,左手大拇指被菜刀割了一下,好在他收口快,伤口并不深,却依然有几滴暗红色的血珠子涌了出来。   褚音连忙拉过他的手指,想也不想,就塞进自己嘴里,吮了吮。   手指上有洋葱汁,顾衍下意识就要收回手,却被她按住。   吮了好一会儿,她才放了出来,看着那根湿哒哒的大拇指,两人都有些脸热。   顶着男人灼灼的视线,褚音心头小鹿乱撞,红着脸,哒哒哒奔回了客厅。   眸光一转,留意到门踏上摆着两双鞋。   那双女鞋明显是乔允姝的,而另一双男鞋也不是郎君的尺码。   “郎君,家中可是有客?”   褚音清脆地回头喊了一句,一个“家”字自然地从她嘴里吐了出来,听得顾衍勾了勾唇,通体舒畅,切洋葱的动作更加流畅了。   二楼转角处,乔允姝看了一眼楼下你侬我侬的两人,忍不住啧啧一声。   她来到沈彻房门前,却不急着敲门,而是先从怀里掏出一小支一次性的眼药水,滴了两滴进眼球,像哭了一样。   于是,当沈彻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时,一开门,就见到女人泪眼朦胧,他微微蹙眉:   “怎么哭了?”   这个时间,他习惯性早起晨跑,身上已经换上了运动服,黑色的碎发自然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眉眼,整个人清俊的如一轮朗月。   不待他反应,乔允姝猛地扑进了男人怀里,脑袋埋在他胸口,小手抱上就不撒手了。   沈彻浑身紧绷,呼吸都慢了半拍,犹豫了下,还是将门关上了。   看着怀里人颤抖着的肩膀,他僵硬地环了上去,不算熟练地拍了拍给予安慰。   “别哭,怎么了?”   乔允姝脑袋埋在他胸前,滴了眼药水的眼睛笑眯眯的,一滴眼泪也没有,脑海里疯狂回忆着褚音平时撒娇哭闹的片段,嘴里不甚熟练地开始嘤咛:   “呜呜呜…嘤嘤嘤……”   沈彻呆了呆,顿时慌了手脚。   自从认识她以来,从来没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乔允姝总是明艳夺目的,极少流露出这么悲伤的情绪。   沈彻一颗心跟着提了上来,连忙将她推开,让她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则转身为她倒了杯水。   一回头,就见那女人居然直接坐在了他床上,还钻进了被窝里,看的沈彻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   “你不是说让我随便坐嘛…”   沈彻没有辩解,沉默着走了过去,伸手将水杯递给了她。   乔允姝不接,瞪着一双狭长的美眸看向男人,忽然从床垫上跪坐起来,重新扑进他怀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再假哭。   心跳漏了半拍,沈彻举着杯子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女人靠得他极近,柔柔的呼吸就在耳畔,接着传来女人娇软而轻媚的嗓音:   “沈彻,已经过了12点了,今天是新的一天。”   沈彻一怔,这才想起昨天在墓园里对她说的话。   今天过了母亲的祭日,可以谈他俩的事了…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的笔记本了吗?”   察觉到男人的僵硬,乔允姝闷闷笑了声,又连忙板住了脸。   她抬头看向他,目光带着丝谴责,肉嘟嘟的唇瓣开开合合的,态度暧昧地吐出了几个严肃的字眼:   “沈彻,你侵犯了我的姓名权。”   闻言,男人躲闪地离开了视线,一张俊脸渐渐爬上了潮红。   正想着如何应对,乔允姝已经单腿勾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向后带去,两人倏然下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第七十九章 不要再撩我了   女人的头发如水墨一样荡漾开来。   沈彻来不及撑住床垫,就摔到了她身上,一张俊脸嗖的从头红到了脖子根。   “你……”   不等他说话,乔允姝翻身压了下来,她低垂着长睫,手指把玩着男人运动服上拉到脖子上的拉链,好整以暇等着他的反应。   “…乔小姐,请你先下来。”   乔允姝指尖一顿,忽然凑上去,对着他的下巴吹了口气,声音凉飕飕的:   “刚才你叫我什么?”   沈彻喉咙滚了滚,怀里的女人分明并不沉,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盯着天花板,咽了咽口水,用尽所有理智才能维持住脑子里最后一丝清醒,不让那根弦断开。   “允姝,你别这样…”   “不对。”   乔允姝一口咬上他的耳垂,惩罚似地狠狠一用力,满意地听见他嘶了一声,才撇了撇嘴角:   “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重新说。”   沈彻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只觉得自己身子都麻了半边,脑子里乱哄哄的,身体紧绷得如同一把弓箭。   “姝儿,别这样…”   终于听见了熟悉的称呼,乔允姝眼眶发红,一颗心酸酸软软的如同掉进了温热的水里。   她不再逗弄他,爬起来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脱掉了身上的披肩,露出了里面的吊带。   女人的目光定定看向他,一眨不眨,声音轻轻的一碰即碎:   “沈彻,我喜欢你,如果你不愿意就拒绝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空气一瞬间凝固住,两人默默对视了好一会儿,纠缠的目光看进了对方的心底,   终于,乔允姝听见了沈彻清晰的嗓音,字正腔圆,一字一顿:   “我不愿意。”   轰隆隆隆,心尖尖那块儿嫩肉好像被利刃剜了去,乔允姝身子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外面的天色分明已经亮了,她怎么感觉外面还是一片黑暗,压抑的令人难以喘息。   须臾,她忽地偏过头去,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   乔允姝五指成梳,掩饰性地拢了把自己的长发,抿了抿唇,无声而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哽咽:   “好…我说到做到,以后我再也不……”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身子就被男人翻身压了下去,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猛地调换了。   乔允姝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沈彻深褐色的眸子,里面还带着丝笑意,他抓住她的手腕,死死抵在床垫上,声音沙哑:   “我是说,我更愿意这样,这样你就不会再欺负我了…”   说完,男人的唇瓣重重地碾了上去,扣住对方手腕的力道也缓缓松懈了下来…   “沈彻…”   “嗯…”   “对不起…呜…”   沈彻停了下来,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指尖温柔地将她额间汗湿的发丝拢向旁边,声音低低沉沉的:   “不许再说对不起,实在想说,就换三个字…”   说完,他期待地看向她。   乔允姝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脸蹭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地想着这三个字怎么开口,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说嘛……   见她这样,沈彻心里涌出了一丝期待破碎的失落感,却佯装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岔开了话题:   “那天…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哪天?”   “就是在山里,帐篷中,你说这些年从来没放下过我…”   闻言,乔允姝不再把玩他的手指,猛地抬起了头:   “那天你居然装睡?”   沈彻安抚地顺了顺她的长发,脸忽然有点儿烧。   他挪开了视线,低声喃喃:“其实,我也是…”   顿了顿,他还是转过来红透了的脸,努力平息下聒噪的心跳,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温柔: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过别人…自始至终,只有你。”   “沈彻,不许再撩我了…”   再这么下去,这谁顶得住啊…… 第八十章 我属于你   两人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沈彻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他划开屏幕接了起来,吴秘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沈总,褚小姐第二次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这回我可是一步都没离开,纸质版晚点给您送过去,电子版发您手机了。”   沈彻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他的动作惊醒了乔允姝,女人胸口围着被子,爬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沈彻侧了侧头,揉着她的头顶,点开了那个照片。   “没想到褚音真是你妹妹。”   “嗯。”   沈彻勾了勾唇,全然在意料之中。   有些事就是如此玄妙,哪怕在不知她献血给沈睿之前,那种一见到她就亲近的感觉也假不了。   接着,他将这张照片发给了沈父和沈夫人,刚想从床上站起来,就又被身后的女人勾了回去。   沈彻抱着她翻了个身,一下下轻啄着女人的唇瓣。   乔允姝舒舒服服地眯了眯眼,用小脚蹭了蹭他的小腿,声音柔媚而轻细:   “再陪我躺一会儿…”   男人修长的手指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闻言,乔允姝一张脸艳的小脸儿蹭的涨得通红,拳头狠狠捶了他两下肩膀,愤愤地小声喃喃:   “讨厌,你才是呢…”   有这么美的榨汁机嘛…   沈彻将她搂进怀里,温柔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深邃的眸子定定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温柔。   “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你榨…   乔允姝脸都快蒸熟了,定定看了他好几秒,忽然偏过头去,无声地笑了。   沈彻从她身上爬起来,洗澡换衣服,出了卧室,敲了半天褚音的门,里面一直静悄悄的,沈彻心里一紧。   “放心吧,你妹好得很,早上我见他俩一起出去了。”   乔允姝一边走一边穿上外套,拢了拢头发,不紧不慢划开手机翻开了朋友圈,递了过去。   那是几小时前褚音发的状态,在一家顶级的游乐园中,照片里,顾衍正低头查攻略方案。   褚音借着错开的位置,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的额头,水眸亮晶晶的,笑得明媚而甜蜜,像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沈彻笑了笑,彻底放下了心,从乔允姝那儿转了这张照片,发给了沈父沈夫人,好让他们也安心。   当沈夫人看到鉴定结果时,激动得手都在抖,正为她涂指甲的保姆吓了一跳,连忙道歉。   沈夫人却顾不上回应她,风一样冲进了阳台,找到了丈夫,完全没了平时优雅斯文的样子。   “哎呀呀,快来看这个,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沈父正在阳台逗鸟,反复看了好几遍鉴定结果,激动得胸口都跟着上下起伏,手不自觉摇晃着笼子,可怜的鹦鹉被晃的七荤八素。   “是,她真的是我的女儿,真是太好了…”   沈父拍了拍妻子的手,用力握了握,拉着她就往卧室走:   “走,咱们换身衣服,直接过去找他们。”   这家游乐园隶属于许氏企业,老许和沈父是高尔夫球球友,听到他来,连忙为他俩开了两张VIP快速通道券。   心想着,这老两口岁数加起来也近百了,居然还跟小年轻似的来游乐场玩,真是浪漫呐。   转念一想,沈夫人还风韵犹存,怪不得招人疼,而自己家里那只母老虎却凶得很,许总笑着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二老便在一棵大树下见到了坐着的褚音。   夏日的清风缓缓吹过来,带起阵阵花香,女孩一身柔白的裙子坐在躺椅上,气质宁静而乖巧。   沈父激动得有些哽咽,刚往前走了一步,却脚步一顿,对上妻子疑惑的视线,沈父叹了口气,又缩了回去。   “这孩子心里怕还是有怨气,如果这样贸然上去认亲,我怕她会接受不了。”   想了想,沈夫人觉得丈夫说得对,的确,既然现在已经知道鉴定结果了,后面的事还是要慢慢的水到渠成。   她琢磨着可以先跟顾母打声招呼,看看怎么找个契机撮合一下这对儿父女。   以后她和顾母这个老姐妹就是亲家了,这么想着,沈夫人心里美滋滋。   没一会儿,顾衍打完电话走了回来,递过来一支冰淇淋,褚音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又喂给他吃了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亲亲热热吃完了,顾衍搂着小女人来到第一个排队的项目。   队伍早已排成了长龙,他们站在那儿,你搂着我的腰,我搂着你的脖子,时而互相看几眼,时而凑近了说悄悄话。   跟在后面的沈父莫名有点酸楚,自己的宝贝女儿到现在还没认他呢,居然就死心塌地跟了顾家臭小子…   沈父蹙眉,不悦地轻哼一声:“他怎么这么没用?”   居然连个VIP快速通行证都弄不到,还委屈他家宝贝大热的天排大长队,沈父连忙给老许打了电话。   本来只想要一张通行证,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两张。   沈夫人扑哧笑出声,哪能看不出来丈夫憋憋屈屈的小情绪,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将他拽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笑眯眯道:   “你以为人家顾衍就缺这两张通行证?那可是顾总。”   人家小两口只是不想用特权而已,匆匆忙忙来游乐园玩个游戏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想享受二人独处的氛围?   哎呀,想想她与丈夫也好久没约会了,不能因为岁数大,就不用维持爱情的保鲜期。   马上就要中秋节了,沈夫人暗戳戳琢磨着给丈夫选个什么礼物才好。   那边,顾衍和褚音正排着队,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带着米奇头套的工作人员晃晃悠悠的过来,递过来两张VIP通行证。   告诉他们两人很幸运,入园券的编号恰巧符合今日活动的号码。   顾衍与褚音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勾了勾唇:“走吧,加快进程。”   接连玩了好几个项目,来到云霄飞车入口处,褚音看着高耸而下的角度,心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扭头,就见男人脸上难得挂着轻松惬意的笑,褚音咬了咬牙,跟着坐了上去。   极致的速度,令人血液几乎逆流了,耳边呼呼刮过阵阵热浪。   褚音只觉手脚冰冷,无措地跟着周边的人群叫喊着,心里的慌乱肆意蔓延开来,眼前一阵阵发晕。   等下了机器,褚音本能的双腿都在打颤,顾衍后知后觉的发现小女人脸色苍白,明明害怕得紧,却还是迁就着他。   顾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佯装什么都没察觉。   玩了一上午,两人进了餐厅吃午饭,顾衍将菜单递给小女人优先她选。   然而,褚音每报出一个名字,都会查看他的脸色。   若顾衍稍微迟疑,褚音便会换掉那个菜名,重新勾选其他的菜肴,似乎完全不在乎她自己想吃什么。   顾衍脑海里忽然闪现过两人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平时还不觉着,现在却发现她总在照顾着他的习惯,迁就着他的情绪,甚至连吃饭都优先为他布菜,那神情似乎是做惯了的。   毫无缘由的,顾衍心里闷闷的发堵,像是有坨棉花塞进了胸口。   一顿饭褚音吃得畅快饱足,顾衍面上不显,却吃得食不知味。   存了试探的心思,男人的手腕佯装不受控制地往桌下一抖,一杯橙汁洒落在他的皮鞋上。   果然不等他说话,小女人已经本能地站了起来,抽了张桌上的餐巾纸,当着所有人的面,十分自然地蹲跪了下来,一下下为他擦着皮鞋。   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儿,顾衍胸口钝痛得连呼吸都跟着滞涩了。   他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臂,就对上小女人茫然而疑惑的眸子,顾衍心里咯噔一下。   褚音发现下午的项目,郎君不再挑选那些刺激的,反而倾向于浪漫舒缓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同时还惊喜地察觉,男人总在默默窥视她,虽然视线很隐晦,但褚音本就有意无意地留意他,怎会没察觉?   只当这是郎君对她的倾慕,一颗心甜蜜得如同沉浸在了蜜罐里。   华灯初上,最后一个项目,摩天轮。   逼仄的透明空间内,速度升得很慢,直到两人到了半空中,也没有坐云霄飞车时的恐惧。   于是,褚音壮着胆子向下眺望去,城市的夜色尽在脚下,瑰丽而绚烂。   墨蓝色的夜渐渐点缀上了碗口大的星子,地平线上最后一丝天光也隐没了下去。   “你最想做什么?”   身后传来顾衍低沉的嗓音,在封闭的空间内格外磁性悦耳。   褚音回过了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昂起红扑扑的小脸蛋,声音轻软动人:   “最想与郎君日日厮守在一处。”   顾衍心里一动,手指温柔地拢了拢她脸侧的碎发,勾到了她的耳后,一点点试图引导她: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呢?”   “郎君去哪儿,音儿便去哪里。”   许是氛围太好,虽然在户外,但也是在密闭狭小的空间内,又只有他们两人,褚音一颗心砰砰砰开始跳了起来。   她抿了抿小嘴,低垂着眸子,缓缓凑了上去,罕见地主动了一次。   软乎乎的唇贴上了男人的薄唇,轻哑而诱惑的声音从唇缝儿中滑出:   “因为我是你的…我属于你…你拥有我…”   小女人清甜的呼吸和似有似无的桃子味盘旋在男人的鼻尖,她笨拙而热情地一下下亲着他,轻缓的像一根羽毛在男人心底挠啊挠。   用了很大的意志力,顾衍才忍住想搂上去回吻她的冲动,在理智彻底崩塌瓦解之前,他还是轻轻推开了她,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深黑的眸子已恢复了清明。   昏暗的空间里,顾衍微躬下身,尽量与她视线齐平,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斟酌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发出了声:   “不,你不是我的。”   褚音心里慌了慌,迷茫而委屈地看向男人,唇瓣颤了颤:   “郎君可是反悔了,之前说的话不做数了?”   女人漂亮的水眸里蒙上了一层潋滟的湖光,泪意蓄满了眼眶。   她鼻头有点儿发酸,似乎只要对方再讲一句重话,泪珠子便要决堤般滚滚而下。   这副脆弱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看得男人一颗心酸酸胀胀的,顾衍向前倾了倾,鞋尖碰到了她的鞋尖,顺势将她整个人压在玻璃上,缓缓凑了过来。   “傻姑娘……”   顾衍看向她,目光缱绻而温柔:“假如你的世界没有我…嘘…听完我的话…”   修长的一根指竖在了她的唇瓣上,粗粝的指腹缓缓摸索着,亲密的动作安抚了小女人情绪。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消失在你的生命里,你的天是不是就塌了?”   见褚音点了点头,顾衍暗暗叹息了一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所以,不能这样。”   他捧起她素白的小脸,幽深的黑眸像坠入了万千星河,凑近了些,看着她低声喃喃:   “我喜欢你全心全意地看着我,心里只有我…喜欢你时刻把我放在第一位,但…”   男人笃定地看向她,试图通过目光触碰到她的灵魂深处,与她形成共鸣。   “但…你不是我的,也不是任何人的,你只属于你自己…   生命的意义不是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一个人身上,哪怕那人是你爱的人,知道吗?”   说着,顾衍就着她的小手,吸了一口小女人手里的芒果冰沙,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扣住她的腰窝将人揽进了怀里。   褚音目光还有点儿呆愣,满是困惑和不解,小声地自言自语:“生命的意义…”   “嗯,想一想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想过怎样的生活?”   褚音蹙眉,上辈子她从未思忖过这些,一直遵循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纲常理法。   别人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没有想过她喜欢还是厌恶,有意义还是没意义?   从很小,她就知道,生命的底色是灰暗的,也从未萌生过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念头。   她这副样子完全就是被绕晕了,顾衍暗暗叹了口气,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耐心而轻柔地劝哄着她:   “以前没想过也没关系,但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好好想一想,嗯?”   褚音怔怔看向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似乎有颗种子落了地。   女人的小脑袋埋进男人结实的胸膛,指尖一点点收紧,顾衍回抱住她,浑身的力量令她安心无比… 第八十一章 证据确凿   夜渐渐浓了,小周司机发现,今日车内氛围分外和谐。   通过后视镜,他暗戳戳向后排瞟了一眼,就见顾总搂着褚小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   女人闭合着长睫,脸上透着丝疲惫,睡得正熟。   顾总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很久了,小周怀疑他肩膀都僵硬了,不由暗暗腹诽:   瞧着顾总平时清冷矜贵,神仙一样的人啊,这回算是完了,铁树头一次开花,就被褚小姐摘了…   没一会儿,车子开进了紫澜苑。   停了车,小周刚转过头去,顾衍就示意他噤声,小周秒懂,忙熄了火,将车钥匙留在了车上,就下了车。   夏季的晚上,空气湿润润的,夹杂着腹语的花香。   小周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就见顾总还维持着之前那个姿势,看样子是要等褚小姐睡醒了才抱人上去。   想到顾总看对方的那个眼神,小周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哼着小曲儿向外走去,没了车,他终于不用24小时待命了。   出了别墅区,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路边的大排档充满了烟火气息,烟熏火撩的。   小周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想着趁机放肆一把,于是点了一百多个肉串和两扎啤酒,一屁股就坐在了小马扎上。   没一会儿,烤串和啤酒就送了上来,这家店的员工颜值很高,那男孩高高瘦瘦的,五官立体,皮肤白皙,去当模特也绰绰有余。   小周羡慕地心里发酸,如果他有这张脸,也不至于相亲一次失败一次,那女孩还不仅赶着往上扑啊?   眸光一转,果然就发现店内许多女客,其中一个长得分外漂亮,只是人工痕迹重了些。   陈曼妙一袭大红长裙,手肘支着下巴,直勾勾盯着景淮的背影,而后者似乎也见怪不怪,毫不受影响地点单,传菜。   正大口撸着串儿,肩膀被重重一拍,小周被吓了一跳,一扭头,就见吴秘书的大脸凑了过来。   “嘿嘿,又碰上啦。”   两人一个是顾总的司机,另一个是沈总的助理,时不时会约着撸个串儿,汗个蒸,释放一下工作压力的同时,还能交换一下自家老板的八卦。   这家店味道很好,两人时不时就能在这儿碰头,今天确实恰好撞见了。   “啧啧,看你这猥琐的笑,跟女朋友聊天呢?”   闻言,小周嘿嘿笑着摇了摇头,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吴秘书小眼睛冒出贼光,一看这小子表情就知道有料,凑过去一看,居然是沈家车里的监控画面。   “哎妈呀,这压着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我们老板娘呗。”   小周灌了口啤酒,舒服地打了个嗝,刚才下车时他还疑惑,顾总怎么还迟迟不下来,原来是想和褚小姐玩情趣啊。   闻言,吴秘书心里却并不奇怪,见那天在医院里的腻歪样,这俩人肯定是干柴烈火的阶段啊。   “能听见声不?”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污呢?我这是工作需要。”   当司机的,尤其给富人家开车,不能有任何闪失,安监控一个是怕人碰瓷,另一个也是谨防车里丢了东西说不清楚。   “得了吧,还跟我装正经呢,咱俩谁不知道谁啊。”   吴秘书眯了眯眼,扯了个小马扎坐了过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没一会儿,屏幕里显现出另一辆车内的监控画面。   沈家车里,也是一男一女两人,只不过被压在下面的是他们沈总…   “咳咳……”   看清楚那女人的脸,小周司机剧烈地呛了起来,眼睛瞪成了铜铃大小:   “乔,乔秘书?!”   吴秘书一杯酒下肚,随手夹了个花生米丢进嘴里,见怪不怪地白了他一眼。   “想不到吧?我们沈总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人儿,竟然是你们顾总的秘书,你说沈总能看顾总顺眼吗?再就是……”   吴秘书刚开了个头,就猛地闭了嘴,心虚得不敢再说了。   小周揪着领子呼扇着热气,心里有点烦躁:   “哎,我说你这人倒是说啊,话说到一半儿能急死个人!”   吴秘书连干了好几杯,头有点儿发晕,嘴上就没个把门的,短胖的指头在空气中虚点着小周,大舌头呼呼噜噜:   “那我可跟你说了啊,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讲啊,褚小姐,也就是你们未来的老板娘,她可是我们沈总的妹妹,实打实的亲妹妹!   唉呀,你还别不信,血缘鉴定报告都在我这呢,写的清清楚楚!”   这还没结婚呢,就被压在车里欺负成这样了,也难怪他家沈总看顾总不顺眼啊。   “真的假的…太扯了吧?”   “千真万确。”   吴秘书哆嗦着手,掏出那个牛皮袋子,把鉴定报告往小周面前一拍,看得小周眼神都直了。   一大盘蒜蓉生蚝下了肚,一百多根烤串也吃的只剩下签子,吴秘书将鉴定报告塞回了包里。   两个醉醺醺的酒鬼打着晃,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沈总是不是不太行?   不然怎么被压在下面了…   烧烤店里,陈曼妙眼神空洞,再也顾不上追小鲜肉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哈哈哈笑出了声。   当时,陈曼妙故意用自己的头发换了褚音的,本以为会得到否定的鉴定结果,褚音就会阴差阳错地被埋没。   却没想到,听了他们的谈话,结果居然是真的!原来,她才是沈家的女儿!真是天意!   怪不得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天骄贵女。   转念一想,心里又是一紧,那个什么褚音简直就是个冒牌货,绝对不能让她顶替了她的位置!   陈曼妙打了个饱嗝,也顾不上回去换身行头,就打车去了沈家,今晚她就得去认祖归宗!   完全不知小周与吴秘书讨论的是第二次的鉴定结果,而第一次她捣鬼的监控早就被拆穿了…   *   与此同时,沈家客厅噤若寒蝉,一只玻璃杯猛地摔了过来,砸在地板上七零八落。   沈父激动地脸涨的通红,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烦闷地追问道:   “有证据吗?”   管家笃定地点了点头,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视频监控都在这儿,可以确认,就是这位白小姐撞了少爷后逃逸。”   通过医院的监控,他们查到了白茉儿的车牌号,那天她去了哪里,在哪里撞的沈睿,全调查得清清楚楚。   闻言,沈夫人气得差点抽过去,连忙扶住丈夫的手臂,对着管家昂了昂下巴,艰难地示意管家继续说下去。   “顺着白茉儿这条线,他们找到了经常出入她居所的林太太,发现两人是母女关系。   林太太早年是林家的保姆,被林家长辈赶了出门,届时已经怀了身孕,且林家家主知晓。   生下女儿后,这位母亲将女儿丢进了孤儿院,又领了另一个男孩回林家,气走了当时家中的原配夫人,从此一跃成为了林太太。”   沈父拧了拧眉,不耐烦地打断管家:“行了,谁稀罕听林家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林家虽然财大气粗,但做事风格却被业界不齿,那么大的家业都败在根上了,他才懒得关心。   然而,沈夫人心里却一动,敏感地捕捉到了林太太和白茉儿之间的关系,随即联想到那天的品茗会,竟嗅出了几丝阴谋的味道,就示意管家继续往下说。   压抑的氛围中,管家咽了咽口水,也没了之前的淡定自若,硬着头皮道:   “林家那位被气走的原配夫人她…她就是咱家仙逝的那位…”   轰隆隆…沈父脑袋有点儿卡。   他闭了闭眼,声音放得很轻:“你…你说什么?”   沈夫人心头突突狂跳,也惊得说话都有点儿结巴:“可,可有证据?!”   于是,管家又从身后掏出另一份牛皮袋子,沈父等不及,一把夺了过来拆开。   袋子里关于前任沈母的婚姻证明写得清清楚楚。   上一段离婚是何时,绝望后出国是何时,何时在国外与沈父相遇坠入了爱河,何时结婚生下三个孩子…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父捂着胸口,心脏又隐隐的疼了起来,脑子里划过那人温柔的眼神,有点记不清了。   怪不得从第一眼起,她身上就有一股散不去的忧伤,正是这股淡淡的愁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怪不得登记那两天她惶惶不安,原来她嫁过别人,至死都瞒着他…   听完了整件事,沈父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管家下去。   “先生……”   沈夫人见管家欲言又止,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对他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吧,总不会比现在还糟了。”   闻言,管家心口颤了颤,知道重头戏来了,心想夫人您错了,如果听了接下来的话,可能直接疯了…   管家跟着沈先生这么多年,也经历了风风雨雨,但此时他这颗强心脏却也有点受不住了。   犹豫了下,管家还是拿出了第三个牛皮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放在了茶几上。   “这是谁?”   “这人叫郑坤,是林家家主的心腹,跟在他身边二十多年了,林太太当年领着林耀祖去认亲,就是找的他的路子,才拿到了鉴定报告,取信了林家家主。   这人…这人曾暗恋过仙逝的夫人,也是因为这件事,被林太太捏住了把柄,这才应下帮她弄鉴定书…”   沈父蹙眉:“讲重点。”   管家攥了攥拳,忽然扑通跪了下来,声音也有点儿打颤。   “这个郑坤,就是当年拐走了三位少主子的人!”   沈父蹭地站了起来,目眦欲裂,气得腮帮子都在发抖。   “大少爷被送进了孤儿院,二小姐被拐进了山里…   三少爷…三少爷…他,他被卖进了黑市…”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沈父颓然地瘫坐在了沙发上,沈夫人也猛地捂住了嘴。   黑市……   她曾经听说过,街上的那些乞丐不都是乞丐,有些人以前好好的,被抓到黑市后打断了腿,挖去了眼睛,沦落为讨钱的傀儡。   更有甚者…连肾都没了……   沈父神情恍惚,眸子里满是惊痛,无声地碰了碰嘴皮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年轻时叱咤商场的沈父,一瞬间瘫软了下来,心中充斥着无法诉说的悲痛,那孩子那么小,到了那地方必然凶多吉少…   良久,他缓缓站了起来,咬了咬牙,眸子里划过沉沉的恨意。   “林家,我沈家和你势不两立!”   大门铃声响起,保姆阿姨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战战兢兢的。   察觉大厅氛围不对,她本来不想硬着头皮撞枪口,但这事实在太严重,又不得不说。   “先生,太太,外面有位陈曼妙女士…她…她说是咱家失散多年的二小姐…”   沈父,沈夫人:…… 第八十二章 我好想你   听到这个消息,沈父和沈夫人都怔忡了好一会儿,两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等着对方一进来就戳穿她的谎言。   不一会儿,陈曼妙一袭大红长裙,晃晃悠悠进了门,不等沈父沈夫人开口,就猛地扑了过来,抱住了沈父的大腿。   沈父心脏突了突,本能地站了起来,甩了半天,大腿却还是被对方死死抱住。   “你这是做什么?!”   闻言,陈曼妙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之前在烧烤摊上她喝了好几杯白酒,现在酒劲儿上头,抱着沈父的大腿就不撒手。   还语无伦次地开始絮絮叨叨,将男厕里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爸爸,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你的女儿啊!就连老天也阻止不了我们这段血缘,都是天意!”   说着,陈曼妙打了个酒嗝,抬起酡红的脸,醉醺醺看向沈父,宽大的双眼皮也因酒精关系泛着肿。   “要不是我在卫生间里调换了头发,我们父女俩也不会相认啊!爸,我就是你的女儿啊,你千万不要被那个冒牌货骗啦!”   沈父与沈夫人对视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毕竟医院走廊的监控只拍到陈曼妙从男厕出来,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还真拍不到。   如今,她却自己一股脑坦白了。   接着,陈曼妙扒着沈父的西装裤踉跄地站了起来,眼神炽热的看向他,霍霍发亮像两只电灯泡。   沈父虽上了岁数,面部轮廓却依旧清晰,和那些脑满肠肥、秃头谢顶的中年大叔相比,颜值还是很扛打。   陈曼妙颜狗的特质蹭地冒了上来,她猛地伸手揪住了沈父的领子,吓得沈父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就见这女人伸手摸向了他的脸…   沈父心口颤了颤,连忙扭头看向妻子摇了摇头,用眼神证明自己的无辜和清白。   沈夫人怒了,刚要上前亲手拉开她,就见陈曼妙猛地打了个酒嗝,开始自言自语:   “原来我长得这么好看是有原因的…爸你的颜值很高啊,你看看我这张脸,是不是跟你有几分相似啊…”   说着,陈曼妙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皮肤下填充了玻尿酸,在灯光下紧绷的发亮,下巴还有点儿透光。   接着,她又猛地戳了戳还未完全恢复的鼻子,结果用力过猛,一下子戳歪了…   恐怖的样子吓得沈夫人瞪大了眼,也不敢上来拽她了,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须臾,陈曼妙捂着胸口干呕了呕,忽地一偏头,直接吐了一地毯,然后醉倒在了地上。   空气凝固了一瞬,众人无语的等了好一会儿,见她不再动弹,管家率先打破了沉默。   “先生夫人,我这就将她扔出去。”   沈父眼里划过一丝嫌恶,点了点头,沈夫人却捏着鼻子闷哼闷气道:   “她现在醉成这个样子,如果丢出去真发生什么事,和咱们沈家就脱不了干系,今晚姑且让她睡一宿,张婶儿,你扶她上楼吧。”   于是,张婶和管家两个人架起陈曼妙上了楼梯,还没走几步,身后又响起沈夫人的嗓音:   “明天将她睡过的被罩和床单通通换下来,扔掉。”   “好的,夫人。”   第二天,一缕晨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刺得陈曼妙眯了眯眼。   她坐起来环顾四周,又看了一下自己被换下的睡衣,记忆有点断片儿。   站在镜子前,陈曼妙看着自己歪了的鼻子,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点,隐约记得自己来到了沈家,然后…   然后自己诉说了真相,沈父竟抱住她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紧接着她一个不防备,跌倒在了地上,这才摔歪了鼻子…   陈曼妙心里一喜,没想到沈家人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正兀自思忖着,卧室门忽然被敲响。   张婶儿态度恭顺,秉持着家政的职业素养,心里虽然不喜,脸上却没有半分怠慢:   “陈小姐,你醒了?”   昨晚,陈曼妙吐了客厅一地,今早她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将地毯那块脏污清理干净,搓得她手到现在都在抖。   陈曼妙见佣人也毕恭毕敬,心里就放下了一半,双手撑在床上,打量着四周的摆设,漫不经心道:   “我的早餐呢?”   张婶儿心里直蹙眉,这人还要不要脸?   莫名其妙冒出来认亲,吐了他们家一地不说,还白白在这儿住了一宿,现在居然还主动要吃要喝…   然而,这会儿先生和夫人都不在家,如果因为一顿饭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得不偿失了。   这么想着,张婶儿压下心底的不快,领着陈曼妙进了餐厅。   偌大的餐桌上,花瓶里插着刚摘下来的鲜花,紫的黄的混在一起,花瓣还挂着鲜亮的露珠。   蜂蜜水里泡着切半的青柠和决明子,陈曼妙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灌了口,享受地眯了眯眼。   没一会儿,张婶儿就端上来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虾仁小笼包,和一杯新鲜榨的柳橙汁,早上沈家主子们一般都吃这些。   然而,陈曼妙却嫌弃地蹙了蹙眉,心想这早餐热量也太高了。   “我不吃这些的,我要一份芝士培根三明治,里面多放两叶生菜,还要一个七分熟的煎蛋,记得用橄榄油煎,   嗯…再来一小份千岛酱拌的蔬菜沙拉,哦,再来一只葡式蛋挞,半糖吧。”   闻言,张婶儿眉心跳了跳,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犹豫了下,还是去准备了。   左右不过一顿饭,送走了这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大佛,她也乐得清静。   见保姆如此听话顺从,陈曼妙悬着的另一半心也放了下来,琢磨着吃完饭,就回去退了租的公寓,搬来沈家住。   毕竟,女儿和自己的父亲住在一起,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真是老天有眼,她终于可以拿回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苦尽甘来了…   *   紫澜苑,顾总吃完早饭就去上班了,空荡荡的别墅里,褚音收拾完家务后,坐在那儿看书,目光呆愣,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外面的花儿艳丽芬芳,开得正盛,褚音却莫名看出了几分孤独落寞。   她叹了口气,拿起沙发上的绣花撑子,一针一线做着机械的事,明明是平时做惯的,可今天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还罕见地扎到了手指。   昨晚一晚都没睡好,就连梦里也是郎君在问她,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回忆起郎君笃定而期待的眼神,褚音委屈地瘪了瘪嘴,想得头都大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想与他呆在一处啊……   瞄了眼茶几上的黄金手机,褚音拿过来划开了屏幕,点开顾衍的头像。   葱白的指尖在上面敲敲打打,输进去了一篇小作文,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她心里纠结,就这么毫无效率地折腾了老半天。   另一边,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正开大会的顾总也点开了小女人的对话框。   见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没有一个字过来,男人鸦黑的长睫颤了颤,黑瞳里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又等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发过来几个字:   【我好想你】   顾衍心里一动,就见这条信息没几秒就被撤回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害羞和纠结。   他挑了挑眉梢,也敲过去几个字:   【过来吧。】 第八十三章 诱人   褚音眼睛一亮,随即小脸唰地涨得通红,她刚才撤回的那么快,郎君应该不会看见吧…   来不及多想,她欢快地蹦哒下了沙发,冲进厨房。   将早就腌好的排骨下锅煎至全熟,出锅时又撒了层嫩嫩的小葱。   红烧排骨的味道飘了过来,褚音咽了咽口水,方才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的状态一扫而空。   将排骨装进了饭盒,她又从锅里盛出一碗米饭,米饭里夹杂着红枣,还撒了层黑芝麻。   想了想,用饭铲子往下压了压,又往里填进去了一些。   打包好后,褚音回卧室洗了澡,又化了个淡妆,对着空气喷了点香水,站在下面美滋滋转了一圈,心底的雀跃怎么也压抑不住。   半小时后,褚音打车到了顾氏大厦,一进大门,两个前台看了过来。   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褚音走到等候区坐下,低头给顾衍发了个信息,就目不斜视地坐在沙发上。   来之前,她换了条豆绿色长裙,头发如瀑披散下来,脸上没有涂粉底,只微微描了描眉毛。   整个人仙气十足,一举一动,矜持优雅,又带了几分羸弱。   等了好一会儿,顾衍大步流星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走廊很长,男人的步子不疾不徐,浑身散发着上位者才有的清贵气场。   褚音刚要起身,就发现顾衍身后跟着三四个员工,她又连忙装作漫不经心地挪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电梯门一开,顾总就见他家小女人亭亭玉立坐在沙发上,憋闷的一上午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   小李捧着一沓资料大气不敢出,见老板终于有了笑模样,众高管们长长舒了口气。   刚才在电梯里,本就密闭的空间,老板气势霸道又强硬,因为一份报告的漏洞,脸色臭的简直要结冰了。   小李偷瞟了一眼,好奇地想看看谁这么大本事,能令顾总多云转晴,就听到老板轻咳了一声。   众人们连忙缩回了视线,互相推搡着出了大门。   几人下了台阶,回头一看,就见上一秒还冷若冰霜的顾总,罕见的眉眼温柔地走过去,一把拉过了沙发上女人的手腕,重新回了电梯。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连忙将偷拍到的照片发进了公司内部群,一瞬间就炸开了锅。   【这就是传闻中的老板娘吧?怎么只有个背影,长什么样?】   【上次开会就见顾总悄咪咪在桌底下打字,这是真有情况啦!】   【马上中秋了,送礼要不要给老板娘也送上一份啊?】   【走啦走啦,赶紧去吃饭,照片别外传啊!】   偌大的会议室里,里外两个套间,外面用来开会,连带着落地窗,视线开阔。   褚音自觉地走到里面休息等候,而顾衍收尾着手头的工作。   她这才察觉,郎君刚才坐电梯下来,是专门为了接她一趟,小女人心里甜蜜蜜的。   顾衍坐在老板椅上,钢笔刷刷刷在纸张上飞舞,他低垂着眸子,半边脸在阴影里,时不时翻动纸张。   男人似乎做任何事都很专注,就连吃饭也不随意开口,很容易沉浸在某种心境中。   褚音靠坐在帆布沙发上,怀里抱着个软皮抱枕,晃了晃细白的小腿。   她也不玩手机,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外面的男人,也不觉着无聊。   忽然,顾衍看了过来,就对上小女人盈盈的笑意,看得他也跟着勾了勾唇角,示意她再等一会儿。   等终于结束了手头的工作,顾衍扭头看向她。   “过来。”   男人声音低低沉沉的,隔得远,穿透力却很强。   顶着男人灼灼的目光,褚音低眉顺眼地走过去,许是办公室氛围庄重而严肃,不如在家里轻松,每走一步都拘谨而羞涩。   最后,她只站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像往常一样腻过去,总感觉在这种场合过分亲近怪怪的…   顾衍却不满地蹙了蹙眉,一把将小女人拽进怀里,搂着她的腰,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   男人一双黑瞳清冽冽的,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看见了。”   “什么?”   褚音疑惑地眨了眨眼,害羞的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却被更紧地箍住了腰肢。   耳边传来暖融融的气流,顺着耳道钻了进来,夹杂着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嗓音:   “看见你说你想我了。”   闻言,褚音耳廓爬上了一层粉色,她低垂着睫羽把玩着他的领带,小声喃喃:   “并无此事,郎君定是看错了。”   顾衍低低笑出声,搂着她的腰轻晃了晃,直到小女人重新看向自己,黑瞳中滑过一丝笑意。   “嗯,程度表述错了,原话好像是…我好想你。”   褚音最见不得他这副表情,那抹笑坏坏的,像是无数个小勾子,勾得她神魂颠倒的,坠进他寒潭般的双眼。   两人互相凝视着,彼此越靠越近,褚音心口酸酸胀胀的,缓缓闭上了眼。   下一秒,总裁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小李急三火四地冲了进来。   “顾总,我报告落在…啊,我什么都没看见,两位继续…继续…”   小李捂着眼睛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站在门外,他慢慢消化着塞过来的一嘴狗粮。   刚才那男人真的是他们冰山一样清冷高贵的总裁大人吧?怎么看着像一头到了春天的公牛…   办公室里,当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褚音就猛地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好几步。   顾总一回头,就见小女人鸵鸟似地站在落地窗旁向外看去,僵硬地一动不动。   小女人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凝白的脖颈泛着层层薄薄的粉色,可爱又诱人。   “我…我做了吃的。”   实在顶不住男人火辣辣的视线,褚音连忙岔开了话题,在男人的默许下,她帮他收拾着办公桌。   指尖触碰过那些资料时,褚音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损坏了分毫,那些看不懂的文件是独属于郎君的领域,神秘而高大上。   她缓缓扭开饭盒盖子,将红烧肉和油焖青菜拿了出来,又拿出一份米饭摆在他面前。   “你的呢?”   “我在家吃过了才来的。”   然而,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嚷了起来,褚音大囧,不敢抬眼看男人。   顾衍挑了挑眉,没说话,直接从抽屉里拿出备用餐具。   褚音抿了抿唇,将旁边的椅子搬过来,下一秒,却被顾总一把拉进了怀里,直接坐在了男人结实修长的大腿上。   褚音一僵,推了几下没推开,就随他去了。   桌上放着两块一次性湿巾,她拿起一块儿,下意识就想先递给郎君,脑海里忽然浮现昨天他说的话,又连忙止住了动作,看得顾衍挑了挑眉。   红烧肉肥瘦相间,火候到了,不油不腻,甜度刚刚好。   吃到最后,盘子里剩下了一块卖相最好的肉,褚音将它夹了起来,筷子凑到了顾衍唇边。   接着,在男人莫名的视线下,褚音只得将那块肉塞进了自己嘴里,粉腮鼓鼓囊囊咀嚼着,心里却满足地酸酸胀胀的。   后脑勺快要被男人看穿了,一顿饭褚音吃得有点儿消化不良,饭后,她收拾好餐具,挪开了视线,小声道:   “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往大门口走,顾衍懒洋洋地靠坐在椅背上,并没有去拦她。   就见小女人迈着小碎步,踱步到门边,却怎么也拧不开那个门把手。   总裁办公室的门是智能遥控锁,早在小李无意闯进后,顾总就用遥控器将门锁住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晃不开,褚音只觉自己没用,身后却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   渐渐,男人温热的胸膛靠了过来,褚音心跳漏了半拍,红着脸小声嗫嚅:   “这锁打不开…”   “嗯,走不了了。”   炙热的吻细细密密落在了小女人的后脖颈上。   “我…我下午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能比我重要?”   “郎君昨日还说,不想我将精力放在你身上…”   “嗯,所以要反过来。”   褚音疑惑地看过去,满脸茫然,顾衍低低笑了声,咬了口她嫩白的脸蛋,凑到她耳边轻轻开口:   “反过来,换我将精力放在你身上。”   褚音呆了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精力”二字他似乎咬得很重…   下一秒,小女人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第八十四章 女团选“绣”   褚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顾衍抱到了办公桌上。   男人大手哗啦啦把桌面上的东西扫了一地,褚音娇呼一声,那股熟悉的清冽冷香瞬间罩了过来,两人像夏天里两根干燥的火柴棒,一点即燃。   褚音被亲得大脑晕乎乎的,渐渐也得了丝趣味,屁股下面硌了支钢笔,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张A4纸。   睁眼一看,花花绿绿的文字中英文交错,排版花哨而凌乱,很容易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刚要仔细再看一看,唇上就猛地一痛,顾衍惩罚性地咬了她一下,又安抚性地吮了吮,不悦道:   “专心点。”   不等褚音解释,顾总的唇又重重碾压了上来,褚音使劲推了推他,然而男人的胸膛太过结实,竟纹丝不动。   被那双小手扰的不胜其烦,顾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扣在了头顶,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深黑浓墨的眸子,声音沙哑:   “怎么了?”   费了好大的劲,褚音才扒拉开他,拿过那张花花绿绿的报名表,好奇地看着。   “此为何物?”   最顶部有四个彩色的大字,褚音最近识得不少简体字,一次一顿,小声喃喃:“女…团…选…绣?”   女子…   线团…   绣技…   选拔?   顾衍批了那张纸,不甚在意道:“选秀参演人员推荐表。”   他也留意到了标题里的错字,心想小李办事真是越来越不经心了,上午就因为细节跟他们大发雷霆,怎么还不长记性?   心里不悦的憋了一股火,男人唇瓣上的力度猛地加大,亲得褚音魂都没了。   在理智完全崩塌前,她用尽全力推开了身上的人,在男人不甘愿的目光中,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又将那支不老实的手从自己裙子里掏了出来。   小女人通红着一张脸,看向顾衍,小声嗫嚅:   “郎君,我想一试。”   见对方疑虑地看向自己,黑瞳里流转着暗黑的墨色,还带着丝不解,褚音轻咳一声,虽然脑子乱哄哄的,但尽量让声音变得平静:   “那日郎君问我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我思忖了许久,这便是我欢喜的。”   那上面“绣”的字样,褚音还是认得的。   绣技是她最为擅长也是最拿得出手的活计,若能做出点成绩,想必郎君也会对她刮目相看。   以往在府里时,听老嬷们说过,最优等的绣娘都要经过层层选拔,如今看来,无论到何处都是一样的。   闻言,顾衍挑了挑眉头,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就见小女人说得一板一眼,神色郑重,不似在开玩笑。   他将她抱了下来,揽进怀里,伸手顺了顺她有一些凌乱的头发,沉思了一会儿,抬起眼正色道:   “选秀不是件容易的事,每日的训练时长,有时长达十五小时以上,一天下来会精疲力竭,腰酸背痛,你想去受这份罪?”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打在女人素白的小脸上,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自己绣花时也经常眼睛酸痛,累到手乏肩酸,精疲力竭更是家常事,这种苦难上辈子早已习惯,对她而言并不过于苛刻。   “我受得住。”   女人潋滟的眸子泛着水光,亮晶晶的像是燃起两簇小火苗,她握住了顾衍的手,努力传达着自己的决心。   顾衍垂下眸,看着手背上那只细软的小手,反握住她,抬起眼皮问:   “那你就舍得我?”   见小女人不解,顾衍开口解释,训练营全封闭式,采取边录边播的方式,以便根据观众的反应调节镜头权重。   所有参演人员,都要在里面待够四个月。   听闻要离开郎君四个月,褚音犹豫了,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垮下了肩膀,声音闷闷的:   “那还是不…”   话没说完,手指就被对方用力地转了转,顾衍眼尾带着丝笑意静静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温柔:   “既然喜欢,那就全力以赴。”   褚音怔忡了几秒,手背上贴着男人干燥而宽厚的掌心,感受对方在默默向自己传递力量。   一瞬间,褚音一颗心又怦怦跳了起来,她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像盛夏里的骄阳。   小女人笑得顾总呼吸一滞,他从未见过她露出这种笑容,不是腼腆而羞涩的,不是娇怯柔美的,更像是拨开云雾后的朗月,皎皎入怀而来。   “郎君,你怎的耳朵红了?”   顾衍轻咳一声挪开了视线,把玩着小女人的指尖,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些。”   褚音歪了歪头,水眸里划过一丝隐隐的沮丧:   “郎君可是以为,音儿无力与旁人一较高下?”   顾衍低低笑出声,双手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怎么会?嗯…那明天给你请个私教,提前适应一下?”   毕竟,唱跳也需要肌肉记忆,如果在训练营里被人完虐,他有点儿担心小女人会深受打击,以后做什么都没了斗志。   却不料,褚音笑着摇了摇头,一脸的自信明媚:   “我自行练习即可。”   她刺绣了这么多年,又一直从未间断过,怎会生疏?   就算真的碰上高手,这几天找找手感即可,不用太过介怀,更不用请师傅额外加练。   于是,接下来几天,顾总就发现小女人将自己关进屋里捅捅咕咕,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其间,他悄悄扒开门缝看了一眼,就见小女人和往常一样,低垂着头,素手翻飞的在绣帕子。   旁边已经放了十多块绣成的样品,脚边还扔了三件做好的外衫,绣工繁复而精致。   又过了一天,紫澜苑大厅的门踏上,富贵花开牡丹图竟然也变成了崭新的。   顾总想着,难不成是赛前压力过大,需要绣花来疏解情绪?   他本想进去开解一下,但又想着古代女子毕竟与现代不同,也许遇到了烦恼,不喜欢逛街消费暴饮暴食,而是喜欢绣花这种健康方式…   这么想着,顾总就没进去打扰,给褚音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入营前一晚,褚音和郎君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早上差点没起来。   等匆忙收拾好自己,连妆都没化,就提着行李箱上了车。   小周司机将褚音送到了指定位置,看着陆续往里进的女孩子们,心想等节目播出后,他一定要同顾总一起观看发弹幕,为褚小姐应援打气   报名表早就被顾衍提交上去了,褚音拿着通行证进了大厅,推开了大门… 第八十五章 入营   偌大的空间内,棚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五彩的光华,或明或暗数不清的机位运转着。   一百多名女孩子站在大厅中,好奇地向四周眺望,大部分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攀谈,叽叽喳喳的像一窝麻雀。   室内虽开着空调,许是因为人多的关系,空气闷闷的完全不流通,热的人心烦气躁。   褚音一个人也不认识,独自拉着行李箱,迈开小碎步踱到角落坐下,发起了呆。   来到现代也有段时间了,褚音的衣品已不再过于保守,虽依旧长裙为主,却也渐渐接受了露小腿和手臂的款式。   然而,眼前的女孩子们却实在特别,不远处就站着一个人,半边头发剃成了板寸,另外半边编了数不清的小辫子,归拢在一起,鼻子上还打了个细小的鼻环,看的褚音目瞪口呆。   还有一个像没骨头似的趴在别人身上,上身只穿了条抹胸吊带,露着深深的沟壑,牛仔裤短的快要遮不住屁股。   褚音深表怀疑,这姑娘一坐下来,后腰就会泄了春光。   想着一会儿还要穿针引线,褚音连忙合上了眼睛,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放空内心。   尽管她一个搞笑的段子也没说,一点博眼球的行为也未做,却反而在众多急于展示自我,拉帮结派的女孩儿中,显得格外出挑,被机位暗戳戳捕捉到了。   朦胧间,空气里响起麦克风的试音声,随着主持人闪亮登场,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于少是业界知名主持人,曾为多起竞技类选秀挑大梁,以飞一样的语速,和幽默的言谈在圈子里出名。   他连稿子都不用看,机关枪一样突突说着开场白,期间穿插着中英文,瞬间点燃了场子,却听得褚音云里雾里。   “……最后,请用你们的汗水燃烧整个夏天吧!”   主持人说完最后一句,大厅爆发出轰鸣的掌声,刚才紧张忐忑的氛围彻底活跃起来,一个个像打了鸡血。   角落里,褚音暗暗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由腹诽一个大男人怎地说话如此细碎,拿腔拿调,刚才她甚至看见麦克风上跷起的那根兰花指。   呃…还是自家郎君具有男子气概…   欢声笑语尚未维持多久,众人就被通知开箱检查,女孩子们嗡嗡嗡炸开了锅。   虽然早知入营前要没收零食,但她们却心存侥幸,没想到还没进寝室就要开箱查验了。   一百多个姑娘分成了十排,面前放着大小不一的行李箱,有人甚至带了三个摞在一起。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为了做足节目效果,这次节目组并未强迫众人开箱,而是给每人发了一个不算大的编织袋,只能装限量的东西,其余的要么寄回去,要么让公司助理拎走。   “天啦!就给这么小个袋子,能装什么啊?!”   “就是啊,我的挂烫机和美容仪哪一个都塞不下去啊,呜呜呜~白带了…”   “你还挂烫机?我的化妆箱连一半也塞不下去!可恶!”   众人怨声载道,不情不愿地开始动手筛选。   褚音看着自己的迷你行李箱,里面装的都是布料,针线,至于衣物…郎君说会给她邮寄过来,想必是有法子的…   她也懒得开箱往外掏东西,直接将整个箱子塞了进去,惹得小范围的人群侧目。   “你东西带得好少哦!“   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褚音扭头一看,就见一个大眼睛圆脸的姑娘笑眯眯看向自己。   “你好。”   褚音微微颔首,扬起一抹得体的笑礼貌回应,她自然地拢了拢纱袖,姿态优雅,看得程圆圆也连忙点头鞠躬。   心想这女孩儿气质真好,简直就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   程圆圆很是健谈,鼓着粉腮叭叭叭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家底儿全交代了。   她是沈氏企业派来的两名艺人之一,另一位叫夏柠,正站在不远处看向她们。   见褚音看过来,夏柠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毫无攻击性。   她一身雪纺白裙子,黑亮的头发盘成了个丸子坠在后脑勺,额间留着细碎的刘海,修饰了略有点儿宽的额头,人如其名,清爽的像夏日里的青柠。   分装好行李后,众人眼前那面墙骤然向左右两边移动。   璀璨的灯光下,有限的空间瞬间放大了两倍,女孩子们惊呼一声,忍不住遏制住喉咙里的尖叫。   “天啦!要不要这么高大上?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啦!”   “呜呜~好漂亮啊!好想坐在最上面!”   “真是闪得我狗眼都瞎了…”   远处,一百多个粉红色座位形成了一个正金字塔,每个位置都blingbling的,椅背上写着阿拉伯数字,依次摆放着。   最上面九个座位却与下面的众多位置不同,椅背上镶嵌着更多的水钻,被灯光一晃简直刺的人睁不开眼,熠熠生辉。   而顶尖的那个位置格外宽大舒适,颜色也最为靓丽夺目,众人只稍看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一百多位女孩最后只能留下九人成团出道,第一名C位登顶。   初评级将分为ABCF四个班,整个过程实行末位淘汰制。   除了初评级由导师们确定分班,其余赛段都由创始人们投票决定。   线上的投票端口已然开放,数据实时变化,而线下的公演首秀也在紧锣密布地筹备了。   女孩子们一窝蜂涌了进来,却默契地止步不前,谁也没勇气第一个走上去。   终于,前排的几个人跃跃欲试,攥了攥拳头,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几人双眼放光地盯着最上面的宝座,脚步却只停留在了靠上面的几排。   开玩笑,没有摸清楚对手底细之前,贸然坐上C位,很容易拉仇恨滴。   再者,如果分班成绩不理想被啪啪打脸,等节目剪辑出来,大概率会遭全网黑,心理压力太大了…   于是,大家陆续落座,C位却一直空着,直到一个高瘦的女孩走了过来。   许天歌上身黑色缎面衬衫,下身白色长裤,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眉眼。   她表情冷漠疏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属于时下流行的中性风,雌雄莫辨的复杂气质很抓人眼球。   她脚步坚定,径直往最顶尖那个位置向上走去,众人看得屏息凝神,眼看她就要坐上C位,身后却响起一道高傲的嗓音:   “凭什么你坐?那个位置是我的。”   顾瑾上身砍袖小衣,露出一截凝白细软的腰肢,弹性牛仔裤将两条腿拉得又直又长。   她高昂着下巴,甩了甩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一双猫眼儿尾端上翘,挑衅地看向对方。   许天歌危险地眯了眯眼,气场全开,顾瑾分毫不让地回视,一时间针尖对麦芒,台下众人一声声地起哄,纷纷喊着:battle! battle!   褚音和程圆圆一进来,就见许多人围在金字塔上半截看热闹,还留在位置上的人也不自觉扭头向后看去,渐渐形成了鹅群效应。   一想到要爬长长的台阶,褚音只觉一颗心好累,干脆走到了靠下面的两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程圆圆坐在了她旁边,笑眯眯地与她聊天儿,她本来就是来打酱油的,不像夏柠十项全能,当然要坐在上排,程圆圆正愁没人同她一起坐呢,好奇地对着褚音叽叽喳喳。   两人气质颜值在线,在这排女孩儿中,一个俏皮可爱,一个古典婉约,组合在一起竟也分外和谐。   摄影机大哥连忙推了个特写,将两个姑娘出众的侧颜记录了下来。   上方气氛焦灼,剑拔弩张,褚音却事不关己,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舒张着还有点儿麻痹的左手。   昨晚委实被折腾狠了,褚音耳根有点儿发红,明明不是真做那事儿,怎地郎君如此乐此不疲?   害她次次手麻…   眸光一转,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上面。   嗯?怎么是白茉儿…   (*作话:节目流程参考创造营,文中人物无原型,勿对号入座哦~mua~) 第八十六章 此秀非彼绣   对上褚音的视线,白茉儿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自从上次医院一别,就再没了消息,她怎么也来参赛了…   “看谁呢?”   见白茉儿一动不动,盯着某个方向发呆,旁边的秋阮玉好奇的看过去。   就见褚音仙气十足的背影,乌密的长发实在令人羡慕,露出的一小截凝白的侧脸也看得出五官精致。   秋阮玉心里发酸,收回了视线,嘴硬地小声嘟囔:   “长得倒是还不错,就是没什么自信,居然选择坐在了F区。”   嗡嗡的大厅纷乱嘈杂,兴奋过后,选手们都有点儿焦虑,脸上带着丝对未知的惶恐和憧憬。   直到一个女编导走了进来,洪亮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随便坐就行,现在坐在什么位置并不重要,一周后,等初评级考核结束了,大家才会分班。”   焦灼的氛围渐渐沉寂下来,一百多个女孩儿开始分组,每四人一组,以组为单位演绎一个舞台,作为初评级考核的项目。   轮到顾瑾时,她撇了撇嘴,十分不满地看了眼许天歌,昂着下巴对女编导说:   “我不要和她一组,倒胃口。”   闻言,女编导心底不耐烦,却也知这位是顾家千金,作为本节目的赞助商之一,顾家家大业大,她实在不敢轻易得罪。   于是,女编导狗腿地露出一个笑,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   “那你想和谁一组呢?”   顾瑾漫无目标地扫向四周,视线落在前排时,眼前一亮。   她想起母亲给她看过的那张照片,前排那个小女人不就是哥心心念念的,那位小嫂子吗?   于是,众目睽睽下,顾瑾伸手指向了褚音,朗声道:   “就她了。”   话音刚落,数不清的视线刷刷刷投射向褚音,褚音疑惑地看过去,就见这女孩有几分面善,不自觉对她笑了笑。   程圆圆捅了捅褚音的手臂,好奇道:“你认识她?”   褚音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顾瑾在心里轻哼一声,长得还不赖嘛,倒是有资本把哥哥迷成这样。   最后,褚音、顾瑾、程圆圆、夏柠,四人一组。   而另一边,许天歌、白茉儿、秋阮玉、桑絮,四人一组。   分好组后,众人被领进了训练室,走廊里铺天盖地的粉红色,两边是一间间隔音教室,每间里都铺着一面墙的镜子,配备了专业的音响设备。   顾瑾和许天歌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一下,又立即分开,各自带头进了两侧的训练室。   众人进了更衣室,纯棉吸汗的训练服穿在身上很舒服,程圆圆看着褚音手里的针线包,一把夺过来丢在了一边,拉着她赶紧往外走。   “你拿它干嘛呀,又用不上,快走吧。”   褚音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躺在凳子上的针线包,心里忽然爬上了丝不好的预感。   节目组将她们这组要演绎的初舞台曲目送了过来,夏柠接过塞进了影碟机里。   一阵阵强节奏的旋律飘了出来,带了种丝丝入骨的柔媚,撩拨着人们的心弦。   看了一会儿视频,程圆圆不自觉瞪大了眼:“天啊,这大劈叉谁能压得下去啊?”   顾瑾也蹙紧了眉头:“初舞台就搞这么复杂么?没必要吧…”   关键是和她的嘻哈风完全不搭好嘛…也太性感了…   夏柠则是从专业的角度赏析这套动作,半晌,她不自觉叹了口气:“的确有难度的。”   此时,最崩溃的莫过于褚音,如果到现在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走错了片场,那也太蠢了。   见众人盯着屏幕,她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身,迈着步子向大门口走去。   然而,慢吞吞挪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顾瑾的嗓音:   “如果连第一关都过不去,那也太没用了,这不是等着让隔壁组看扁吗?绝对不行。”   褚音的脚步缓了下来,刚要继续往前走,又听见了程圆圆斗志昂扬道:   “没错,虽然很艰难,但人生的意义不就是在于迎难而上吗?我们不能做逃兵!”   褚音搭在门把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却还是向下压了下去,刚要拉开门,夏柠也开始发表着自己的想法:   “只要我们四个团结一致,谁都别掉队,谁也不放弃谁,就一定能顺利通关!”   褚音心里一动,手指紧了紧,缓缓放了下来。   “哎,你不看视频,杵那儿干嘛呢?”   身后响起程圆圆好奇的声音。   褚音脊背一僵,咽了咽口水,一把将门框上的窗帘拉向了一侧,扭头对众人笑了笑:   “不能让旁人窥见我们的进度。”   程圆圆一双葡萄大眼亮晶晶的,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快开始吧。”   说着,程圆圆伸手拉着她,融入了队伍,褚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绣花转投向了唱跳事业中…   众人对着视频从头开始扒舞,这曲子一会儿舒缓一会儿强烈,带着点爵士元素。   重点强调胸腰臀腿能够协调一致地划出大波浪,给人一种性感而不俗媚的流畅感。   好看是好看,可真正轮到自己跳起来,众人有点儿头皮发麻。   夏柠拥有十多年的舞蹈基础,基本功夯实,她只看了三遍,就把动作记得七七八八,顺理成章成为这个组的队长。   “圆圆,你现在做几个动作试试看?”   闻言,程圆圆长呼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背对着镜子面向大家,做了个挺胸振臂的大波浪。   音乐响起,女孩从指尖,到手腕,到手肘,再到肩膀没有一处不僵硬,节奏卡得一截一截的。   原本柔美性感的大wave,硬生生被跳成了广播体操的扩胸运动。   跳完后,程圆圆期待地看向大家,众人抽了抽唇角,目光有点儿呆滞。   轮到顾瑾上来,跟着音乐,她缓缓俯下了身,指尖沿着大腿滑向小腿,慢慢触碰到了脚背,再反方向又一点点摸了上来。   夏柠点了点头:“还是不错的,嗯…只是力道可以再轻一点儿。”   夏柠说得很委婉,程圆圆却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只觉顾瑾手上滑动的过程丝毫没有过渡,力道大到好像在澡堂子里给自己大腿搓灰。   轮到褚音上台,站定后,她高高举起了双臂,跟着音乐轻柔地晃动了起来。   很明显她学过舞蹈,腰部的柔韧性不似常人,头顶的灯光从上面打了下来,照在她修长的脖颈上,格外柔白。   她低垂下眸子,羞得不敢看镜子,跟着音乐一点点晃动着纤腰,脸上渐渐爬上了一层薄薄的潮红。   这含羞带怯的表情搭配上热辣的动作,形成了一种极致矛盾的反差,几人看的一眨不眨,程圆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喃喃:   “哇哦,好好看哦。”   程圆圆看得耳热,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这动作配上这表情,会不会…稍微有那么点儿…   欲…… 第八十七章 爱的印记   四人分了自己的舞蹈部分,就开始对着镜子练习。   初评级考核没有指导教师给她们排练,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扒舞。   夏柠基础较好,帮助大家一遍遍梳理着动作,程圆圆对着镜子扭了半天,始终觉着欠了点味道,求救地看向褚音:   “褚音,你能再帮我示范一下吗?我觉得我晃的总是不好看耶。”   闻言,褚音走了过来,用毛巾擦了把额上细密的汗水,小脸红扑扑的对着镜子晃了起来。   她晃的时候,从手臂到肩膀到腰到腿,呈现了一条流畅的波浪线,并没有哪个地方率先发力或卡顿,看得程圆圆依旧云里雾里。   “衣服太宽松了,你能不能把下摆撩上去一丢丢?这样有点看不清哎。”   褚音小脸一红,略一犹豫,还是取下头上的发卡,将上衣的衣襟下摆收紧,露出了一截不盈一握的水蛇腰,然后,对着镜子重新做了一遍。   程圆圆看着那节凝白的细腰,眼睛都直了,简直挪不开视线。   忽然,她好奇道:“褚音,你腰侧这儿怎么啦?”   程圆圆没有故意压低音量,旁边的两个女孩也看了过来。   褚音自己也困惑,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腰窝处居然有两个发青的指印…   想到了什么,她一下从头红到了脚,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羞答答地不吭声了。   见她不说话,程圆圆还要继续追问,后脑勺就被夏柠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一抬眼,就对上夏柠促狭的目光,程圆圆恍然大悟,瞪着眼睛八卦道:   “哇哦,这是爱的痕迹啊,褚音,你有男朋友啦?”   也对哦,褚音长得这么漂亮,气质又好,脾气也好,没有男朋友才不正常吧…   年轻的女孩子都喜欢讨论八卦,训练了半天也累了,几人围坐在一起,眼巴巴看向褚音。   “你来参加选秀,他支持吗?”   褚音点了点头,小声喃喃:“他派司机送我来的。”   程圆圆好奇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在游轮上,他从水里救了我。”   闻言,程圆圆夸张地手捧心,一双葡萄大眼闪着金光:   “哇哦,好浪漫哦,他有游轮啊,他很有钱吗?”   褚音怔了几秒,她也不知郎君在这个时代的经济属于什么水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眸光一转,对上顾瑾若有所思的视线,女孩一双猫眼微微上挑,一眨不眨地看向她,似乎要看进她的心底:   “你跟他分了,我给你介绍个更有钱的,你愿不愿意?”   褚音微微蹙眉,满脸都在写着排斥,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还带着丝敌意。   顾瑾分辨着她脸上的神色,没有放过每一寸微表情变化,须臾,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态度也亲近了不少:   “开玩笑啦,眼光不错哦。”   说着,顾瑾拍了拍褚音的肩膀,罕见地露出了一抹亲切的笑容,正式将她划进了自己的羽翼。   另一边的教室,许天歌一组进展得并不顺利。   她们被分到一首炫酷风格的舞曲,许天歌舞蹈基础好,看了两遍就记住了,她动作流畅帅气,每个卡点都很到位,当之无愧成为了队长。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自然而然由许天歌带着其他三个女生扒了两遍舞蹈,她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教学成果,心里隐隐有点不耐烦。   “白茉儿,你的拍子又错了,重新来。”   “桑絮,上次你就卡在这里了,你是记忆力不好吗?重来。”   “力道,力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   许天歌越说越火大,她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口吻上也没有留半点儿情面。   音乐还在放着,秋阮玉却忽然停了下来,她蹭地转过了身,脸拉得老长,声音也硬邦邦的:   “这本来就是你擅长的舞种,我们都没有跳过,所以话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吧?”   秋阮玉本身也跳了近十年的舞蹈,大部分是偏性感的爵士,不太擅长这种卡点节奏快的炫酷风,但也只是一时间无法调整,慢慢适应也能做得很好,只是被对方的语气点炸了胸口的怒意。   说完,就见许天歌坐了下来,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眼神冷冷地看向她,眸光里划过一丝轻嘲:   “不想被别人说,也得有点资本。”   跳的这么烂,自己没实力还在这嘟嘟囔囔,简直是浪费大家时间。   空气静了静,秋阮玉瞬间被气笑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嘴里不咸不淡地轻哼了声:   “的确,论资本谁比得过你?你是许家大小姐,就连我们这组的曲子也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有能耐你来跳我的风格啊?”   顾沈林许四大家族,是这个节目的投资方,投资人的女儿当然要优待。   所以今早在金字塔那边的针锋相对,也只有顾瑾能与许天歌硬碰硬,其他人谁敢置喙半句?   桑絮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开口:“咱们训练吧,大家别吵了。”   说完,她就被两人猛地瞪了回去,毫无存在感的缩回了角落,白茉儿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着,面上露出了一个担忧又无奈的表情,充当和事佬。   “好啦,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同一组的,还要一起加油呢,为了这点小事而伤了和气,得不偿失啊。”   说完,许天歌一把挥开了白茉儿伸过来的手臂,冰冷的眼神看过来,轻蔑地哼了一声。   白茉儿手僵硬在半空中,脸上流露出脆弱的神色,看得秋阮玉连忙过来拉住她:   “她怎么这样啊?走,茉儿,我们吃饭去!”   训练营的食堂中午只开放两小时,不算大的大厅里挤了一百多号人。   食物还算丰盛,有专门为减肥准备的健康餐,也有正常带碳水的套餐。   程圆圆打了一份水煮西兰花,一份牛排,一个水煮蛋,和几枚小番茄就恋恋不舍地回到了餐桌。   盯着顾瑾面前的小半碗米饭,她羡慕地咽了咽口水:   “我好久都没吃大米了,好想吃哦。”   顾瑾笑了笑,也格外珍惜地小口吃着米饭,吃完了一碗也不敢再碰。   不知何时,两人的目光不自觉转向旁边的褚音,就见她盛了一大碗结结实实的饭,还用铲子往下压了压,又盛上了一些,直接用鱼汤泡饭,没一会儿就都吃光了。   小女人吃得小嘴油乎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不由想到了郎君,不知郎君此时在吃什么… 第八十八章 一朵烂桃花   褚音眸光一转,就对上程圆圆和顾瑾两个大怨种,两人眼里就差写上,你吃这么多居然不胖,好没天理啊…看得褚音不由好笑。   几人这边正吃着,许天歌几个人走了过来,两边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程圆圆压低了声音,小声给姐妹们分享着八卦:   “这个许天歌就是许氏的独女,听说他们许家是许太太当家做主说了算的…”   闻言,褚音点了点头,原来她就是上次在鞋店,那位大橙子贵妇的女儿,怪不得眉宇间带着丝冷硬,和她母亲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   想到许太太,褚音不自觉想到带她去品茗会的顾母,也不知中秋能不能出营,如果可以她还想亲手做点儿吃的送过去。   见大家感兴趣,程圆圆瞪着大眼睛像个小雷达,继续补充:   “那个秋阮玉是林家的人,在微博上是大V呢,网红出身,你们知道吧,咱们练习生的资料已经发到了网上,目前她俩的人气最高了,许天歌的更多点儿。”   听了一会儿,顾瑾挑了挑眉,好奇地看向程圆圆:   “手机都被没收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程圆圆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昂着下巴显摆着:   “那是,打听这些小道消息可是我的强项,请叫我顺风耳小姐!”   顾瑾扑哧笑出了声,笑着白了她一眼,随即向着另一个地方扬了下下巴,漫不经心道:   “那个长得很纯的小白花是谁?”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大家就看到了白茉儿,这回连程圆圆也摇了摇头,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并不像是有过宣传的艺人。   “她叫白茉儿。”   褚音咽下最后一口饭,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回着。   顾瑾敏感地嗅到一丝八卦,顿时来了兴趣:“熟人?”   褚音瞥向那边,定定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嗯,一朵烂桃花。”   *   飞机上,沈父与沈夫人正要去络云古镇视察影视基地的建设进度。   当看到顾母发来的消息时,沈夫人激动地戳了戳丈夫的手臂,将手机拿过来放在沈父面前,指了指褚音的照片:   “瞧,你闺女去参加选秀了呢,第一期什么时候播呀?我去给她打投啊!”   闻言,沈父笑眯眯地看了看,心里满是自豪。   下一秒,耳边却传来妻子一声怪叫:“白茉儿?她怎么也在训练营?你没报警抓她啊?!”   她可是撞了他们儿子的凶手!怎么能轻易放过她,让她逍遥法外?!   闻言,沈父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妻子稍安勿躁,眸子里滑过一分老谋深算的暗色:   “她既然想红,我们就成全她。”   白茉儿那点心思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既然她以为成名了,林家就会认她作女儿,那他们沈家就助她一臂之力。   所谓站得越高,跌得越重。   等她认祖归宗的那一天,再让警察当众抓走她,到时顶流女爱豆肇事逃逸,蓄意造成医疗事故,无论哪一项,都够她吃一壶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林家的女儿出了事,林家哪能撇得清关系?让林家彻底翻不了身!   沈父满意地盘算着,忽然想到了昨天那场闹剧,扭头问:   “那个陈曼妙走了吧?”   沈夫人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肯定已经走了啊,不然留在他们家等着被骂嘛…   *   沈家,张婶儿一买菜回来,就发现别墅门口乱糟糟的,不断有人往里搬东西。   陈曼妙正指挥着工人搬家,见张婶儿过来,她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   “陈小姐,你这是…”   陈曼妙没有回话,直接将一只行李箱推到了张婶儿面前:   “你把这个推进去吧。”   张婶一怔,无语了半天才打电话给了沈夫人,对方却无人接听,这才想起先生沈夫人和管家三人一起去出差了…   *   顾氏大楼,会议室里。   高管们发现顾总这两天频频走神,搞得众人绷住了脑子里的弦,就怕老板突然发飙,把他们当成了出气筒。   好不容易熬到了会议结束,小李甚至频频反思,这周的报告是不是做的有问题,又让顾总烦闷了…   下班后,顾衍上了车,小周司机也敏感地察觉车内气压有点儿低,顾总也没了笑模样儿。   男人掏出了手机,屏保上,小女人的照片静静躺在那儿。   顾衍指尖轻轻摩挲着,忍不住蹙眉,都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回到紫澜苑,他洗了个澡,平时极其规律养生的男人,今日竟只吃了一口晚饭就不吃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小女人的气息,餐桌上摆着的鲜花已经枯了,顾衍找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却一行也看不进去。   晚上熄了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还是拿起了手机。   “抱歉,打扰了。”   大半夜的,乔秘书接到了顾总的电话,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她挣扎着拉开沈彻的手臂坐了起来,拢了拢自己凌乱的衣服,清了清嗓子回道:   “顾总,您请讲。”   “下周去训练营查验的计划取消。”   乔允姝一怔,心里诧异,这两天老板的失态她都看在了眼里,心心念念的小女人离开了,他应该想得紧才对,怎么取消了…   正兀自纳闷,耳边又传来男人低沉发闷的嗓音:   “日子改到明天。”   噗…   乔秘书扑哧笑出了声,又马上收住了,强行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好的,顾总。”   挂断了电话,沈彻已经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将头埋在她颈窝里,不满地哼唧:   “这么晚了,他还使唤你?”   乔允姝向后仰去,倒在了男人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男人的手指,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没办法,谁让他是老板呢。”   “辞了吧,来我这儿。”   乔允姝呆了呆,心里跟掺了蜜似的甜,扭头看向沈彻:   “如果我去了沈氏,那不得害你被人说…”   女人媚眼如丝,声音丝丝入骨,饱满的唇瓣缓缓凑近,柔柔地看向他,轻而细软地吐出两个字:   “昏君。”   沈彻眸光暗了暗,猛地将人翻身压了下去,没一会儿,空气里就传来咯咯咯的讨饶声… 第八十九章 我好想见你   第二天,在食堂吃午饭时,周围的女孩子忽然兴奋地一窝蜂涌了出去,褚音和程圆圆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大家向外走去。   走廊里,人头密密麻麻的,大部分人也随着大流看热闹,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阻拦着试图靠近的女孩子们。   周围嗡嗡嗡的无序混乱,褚音刚想回去,就瞥见保镖身后站着一道颀长玉树的身影,眼睛猛地一亮。   在众多身形高大健壮的保镖中,顾衍不显半分瘦弱,气势反而将别人压了下去。   他没有看见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天来堆积的思念汹涌而来,褚音焦急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跟着众人一起往前挤去,却同样被无情地拦下。   “哇哦,没想到顾总这么年轻哦,好帅啊!本来还以为他是啤酒肚的谢顶大叔呢。”   “居然比网上的照片还要帅啊,他有一米九吧?气质好迷人哦,想嫁…”   “人家眼光高的很,哪能看得上你,那得是仙女才能配得上…”   那几个外国保镖都接近两米,身材魁梧健硕,很有看头,但女孩子们的注意力却鬼使神差地投向了顾总,完全不受控制。   耳边充斥着大家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褚音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的失望快要决堤了。   下一秒,肩膀被轻轻拍了下,程圆圆看着她满眼错愕,没想到褚音也追男神啊。   实在是她清清淡淡的气质和如今焦灼的神情完全不符,还以为她不会像其他女孩儿一样,对着某个魅力大的公众人物头脑发热呢。   程圆圆踮着脚尖跳着看了眼,免强看到了顾总的侧脸,怪不得把褚音都给迷住了。   “顾总可是世界富豪榜上稳居前十的青年才俊,妥妥的钻石单身汉,只是他从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今天也不知为什么过来了。”   “那肯定是天大的事啊,毕竟顾氏是这档节目的投资商之一,过来办公也很正常,总不能是来偷偷看女朋友的吧?”   程圆圆听旁边两个女生说着八卦,忽然察觉褚音面露焦灼,直接绕过了众人,顺着另一条小路跑了出去。   “哎呀~褚音你干嘛去啊?”   走廊很长,褚音快速跑着,心底的急切却没有因急速的奔跑而平静下来,她一边跑,一边暗暗恼怒自己不争气。   明明昨晚睡前还想着,只要能在远处看他一眼就满足了,可今天距离这么近,真见到了本人,她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同他说上一句话。   刚才他一个眼神都没望过来,褚音心里难受极了,她好想他……   终于爬到了十二楼,褚音累得腿都有点儿发抖,眼看着那些保镖护着顾衍拐进了转角。   褚音咬了咬牙,小跑着冲了过去,周边没有训练生,她刚要出声,最后一个保镖听见脚步声回了头。   他想也没想就用力一推,褚音被推得重重摔在了地上,手肘处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保镖戴着墨镜,冷哼一声,并没有惊动老板,这样的女孩儿他见多了,没想到这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却比楼下那群还要狂热。   良久,褚音踉跄地爬了起来,一扭头,就见白茉儿站在不远处,幸灾乐祸地看向她。   听闻顾总过来,白茉儿也想来看看情况,却不料一上来就撞见顾总的保镖推了她的一幕,心想顾总可算把她给甩了。   没想到这女人还挺痴情的…不过死缠烂打可是男人最讨厌的招数。   白茉儿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没了在训练室时温婉可人的小白花样,还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追上来有什么用呢?见不到就是见不到啊,有些人呢,还是尽早认清自己的身份,山鸡是变不了凤凰的。”   说着,白茉儿心里一阵畅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褚音瞪了她一眼,心里本就因为没见到顾衍而失落,这会儿又被白茉儿顶了一下,心情简直一落千丈。   冷白色的地砖刚被拖过,她脚踩上去,瞬间被滑了一下,连忙撑住墙壁才稳住了身体。   顺着旋转楼梯一节节地往下走,她心情简直糟透了。   没一会儿,对面就走过来一个扛着摄影机的男人,褚音低垂着眸子,向旁边让了让,等了会儿,却不见那人走过去。   她有点儿不耐烦,向左迈了一步,却发现那男人也跟着向左踏了一步,她向右走,那男人就跟着向右。   本来是平平无奇的小事,现在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女人心底的委屈彻底爆发了。   她猛地蹲下身来,头埋进膝弯里,没有哭,烦躁地想回避着外界。   耳边一直没响起那人离去的脚步声,褚音声音闷闷的:“你不要再录我了。”   除了训练的固定机位,这些摄影师们会采集她们的日常生活,以便用作后期花絮的资料,可她现在实在没心情配合,也不想自己窘迫的一面被记录下来。   她都这么难受了,这人居然还在录她,真是太讨厌了…   话音刚落,那男人将摄影机搁置在了地上,随即缓缓蹲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褚音心里一惊,一时间愤怒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就要不管不顾和他吵一架,她愤愤地抬起头,下一秒,忽然愣住了。   安静的楼道里,对面人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面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了一双青黑而安静的眸子。   他静静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眼尾还带着丝浅浅的笑意。   褚音唇瓣颤了颤,目光呆愣愣的,想也没想身体先于理智,倏然扑了上去,小脑袋埋在对方怀里,瞬间破涕而笑。   男人温柔地顺了两下她的长发,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进了消防走廊。   昏暗中,他整张脸被遮住了,只留下那双幽暗深邃的眼,褚音昂着脑袋一眨不眨看向他,被口罩压出的下颌角格外地流畅好看。   他抱着她一步步向楼上爬去,爬了许久,心跳声却不见一丝紊乱。   安静的楼道里,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又渐渐熄灭,空气里交织着两人的呼吸声,褚音被他抱着,自己的呼吸却比对方还要急促。   她揪着他衣服前襟上的扣子,死死抓着就不松手,男人垂下了眸,目光促狭,看的褚音小脸儿也有点儿烧。   “我好想见你……” 第九十章 嘘,乖…   那几个保镖还守在门口,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家老板刚才换了身衣服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抱回来一个女练习生。   保镖们面无表情,内心却忍不住嘿嘿笑开了花,果然,这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还没出道呢,就有办法勾搭上顾总了。   然而,最里面那个保镖却吓得冷汗直流,他看得清清楚楚,老板怀里的女人,正是刚才他顺手推了的那个。   擦肩而过时,这位保镖心尖儿忍不住颤了颤,差点昏死过去。   这位小姐要是在老板耳边吹吹枕头风,那他这份高薪的工作也就彻底丢了…   保镖们识趣地闪到一旁,顾衍抱着褚音,在众目睽睽下,亲昵地凑到她耳边说了串数字。   小女人脸一红,伸手摁开了密码。   滴的一声大门开了,又砰地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一百多平的空间内,灰色的主色调掺杂着几件亮色的家具,驼色的地毯干净而高级,宝蓝色的窗帘从棚顶悬挂到了地板。   透过落地窗,可以窥见整个训练营外面的场景。   进了屋,顾衍也没将小女人放下,而是继续抱着她径直走到了沙发边上。   他坐了下来,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单手够过茶几下的急救箱,用碘伏棒一点点蹭上褚音的手肘。   那里分明没有破皮,男人却蹙着眉小心翼翼处理着。   褚音呆愣愣地任他摆弄,另一只小手凑到了男人脸边,勾开了他耳朵上的口罩,又取下了他头上的鸭舌帽。   男人蓬松而细碎的刘海垂落下来,露出了完整的一张俊颜,褚音眼眶红红的,眸子里噙满了思念的情绪,小声喃喃:   “刚才见郎君走了,却没来得及和你说上一句话,心里难过的紧…”   闻言,顾衍手指顿了顿,小心翼翼将那只手肘放好,揉了揉小女人有点儿汗湿的头发,就要起身离开。   “你要去哪儿?”   “让外面的人进来道歉。”   褚音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还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他们做得很好,怪人家作甚。”   一想到这些保镖尽职尽责,为郎君遮挡住外面的桃花,褚音被推的那点儿气就像气球一样,瞬间被扎漏了,甚至心底还丝丝的窃喜。   顾总被她拉着重新坐回沙发上,心疼地摸了摸女人小了一圈的脸蛋儿,这才几天啊,都瘦了。   “跟我回家吧,咱不受这罪了。”   说着,顾衍从怀里掏出一张折了四折的退赛申请表,又从桌上拿过一支黑色圆珠笔,低声道:   “签个字就行。”   表格上的退赛理由已经有人填好了,密密麻麻的长篇大论,褚音只需在最下方签上名字即可。   一想到回到紫澜苑后,再也不用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褚音就有点儿心动,捏着那支笔,笔尖缓慢地在签字的位置上落下…   刚写上一个字,脑袋里忽然闪现过程圆圆那双亮晶晶的葡萄大眼。   虽然她跳的并不十分好看,眼底却全是向阳的斗志。   还有组内另外两个女生,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后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透了,也不停下来,到了深夜才回到寝室。   褚音抿了抿唇,第二个字迟迟签不下去,半晌,她放下了笔,缓缓抬起了睫羽,目光坚定:“我不能走。”   如果她现在退赛,她们组的舞蹈会因为缺少成员而残缺,重新调配过来人员也需要时间才能磨合。   可后天就要初评级考核了,自己的错误不能让别人来买单。   闻言,顾衍挑了挑眉,就见小女人将第一个字也划掉了。   一束光从玻璃透了进来,打在楮音凝白的侧脸上,顾衍忽然觉着这样的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得回去了,晚点儿就没热水了。”   营地里要同时供给一百多个人洗澡,热水实在有限,往往到后面的人,只能将就着用凉水冲一下。   随即褚音又想到自己上午训练完,身上还带着汗味儿,夹杂着食堂里饭菜的味道。   她小脸一红,挣扎着从男人的怀里跳了下去,手腕却被顾衍一把拉住。   他牵着她绕过一扇屏风,径直向里走,进了浴室。   “这儿有单独的供水系统,以后你就在这儿洗。”   顾衍松开了她,躬下身凑到小女人脖颈嗅了嗅,汗味儿他是半点儿也没闻到,鼻间却悬浮着那股熟悉的桃子幽香。   眼前白嫩如玉的耳垂儿,一点点泛起了粉色,变得透明,顾衍低低笑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就退出了卫生间。   褚音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浇打在皮肤上,冲去了浑身的粘腻,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围着浴巾出来后,她有点儿发愁,脱下来的那件脏衣服再穿上实在是难受,可又没有任何换洗的。   顾衍见她眉头蹙得简直能夹死苍蝇了,他下巴扬了扬,示意她看向另一边。   墙那边立着两扇落地大衣柜,褚音走过去,打开第一扇的衣柜门,诧异地瞪大了眼。   里面是五叠高高的衣服,码放的整整齐齐,分别是ABCF班的训练服,和日常替换的白色T恤。   下层还罗着一沓崭新的袜子和内衣裤,都是一次性的,随穿随扔。   褚音随便拿起一件,看了看领口处的标签,恰好都是她的尺码,她惊喜地看向身后的男人,顾衍勾了勾唇,示意她看向第二个柜子。   一打开柜门,一百多件常服琳琅满目,都是她平时爱穿的风格。   顾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拉过她的手,在白嫩的掌心写下了一串数字。   “这是这间屋子恒定不变的密码,训练完了,你就来这儿洗澡换洗,不用跟她们挤。”   褚音这才注意到,茶几旁立着一个空了的行李箱,她睁愣了两秒,抿了抿唇看向男人,小声嗫嚅:   “你来,是专门为了给我送衣服?”   “嗯。”   这间屋子是顾家专享的VIP休息室,本来是要给顾瑾用的。   然而得知她要过来,顾母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让顾瑾好好磨磨跳脱的性子,能不优待就不优待。   可儿媳妇就不一样啦,乖巧又懂事,又不指着她混出个名堂光耀门楣,反正图个新鲜劲儿腻了就回家,没必要遭这份儿罪。   褚音心里感动,扑上来亲了口男人的下巴,一双水眸亮晶晶的,笑眯眯看向他:   “郎君,可要看看这两天我的训练成果?”   闻言,顾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小女人做了个起舞的姿势。   屋里没有音乐,褚音仅凭着记忆哼着调子,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舒展着身体。   从指尖到脚踝,每一个关节都没有卡顿,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流畅。   顾衍看的专注,褚音也渐渐找到了感觉,呼吸也变得平顺,一点点打开了那种扭捏的状态,开始大着胆子甩动着头发,明媚的小脸儿带着一丝迷离。   屋子里的空调开得很足,顾总的呼吸却乱了,浑身也跟着燥热了起来。   她看向他,无意识地咬了下唇瓣,丝滑的旋转着,男人的眸子控制不住地跟随着小女人的身影挪动。   到了关键的部分,褚音流畅地劈了个叉,顺势向后仰去,在浴室里盘起的头发也渐渐散了下来。   彼此颠倒的视线中,两人的目光交织着,良久,褚音收了动作,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单膝跪坐在沙发上,昂着下巴,目光缱绻地对着男人歪了歪头:   “郎君,我跳得可好看?”   乌黑浓密的长睫毛下,顾衍的黑眸暗了暗,他忽地不动声色地曲起了一条腿,挪开了视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耳根却渐渐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粉色。   褚音勾了勾唇,又缓缓凑近了些,一双潋滟的眸子水润润雾蒙蒙的,目光拉丝似的抓着他不放,声音轻软而细小:   “那…郎君可有奖励?”   空气里湿润的水汽夹杂着沐浴露的香味儿,却掩盖不住女人身上那股独有的桃子香甜,一点点侵蚀着男人的理智,直到彻底瓦解崩塌。   顾衍无法思考,盯着那两片近在咫尺的粉唇,开开合合的,他像是被诱惑到了,一点点凑上去,轻啄了一下。   思念了好久的味道一瞬间唤起了他更多的渴求,他想要更深入地品尝,褚音却已经向后退开,面上划过一丝狡黠:   “那郎君便帮音儿吹吹头发?”   顾总视线黑压压的,努力压抑住心底的渴望,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拿了吹风机。   男人走路的姿势有点儿蹩脚,褚音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冰凉的空气里,响起电吹风嗡嗡的声音,温暖的气流带走了发丝上的水汽。   男人的手指穿过乌黑如瀑的长发,褚音舒服地眯了眯眼,两人谁都没开口。   等到头发干了大半,顾衍关了吹风机丢在了茶几上,从后面环抱住了她。   褚音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唇瓣落在了自己后颈上,烫的她一个哆嗦,空气里很安静,听得见他已经乱了的呼吸。   没一会儿,褚音就软了身子,倚靠在男人怀里,声音沙哑:“莫要如此,衣服要皱了。”   “一会儿换新的。”   “可…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旁人该起疑了…”   “病假条开好了。”   “可…”   “嘘…乖,张开嘴…”   “唔……” 第九十一章 委实没想瞒你   训练营内没有独立的浴室,只有一个大洗澡堂,100多人就算错开高峰期,浴室里也会同时出现几十个人抢空位的情况。   刚开始大家扭扭捏捏,用浴巾遮住胸口很不适应,后来也顾不上羞涩了,每天训练后累成了狗,一个个当众扒了衣服,就像下饺子似的进去冲个战斗澡。   更衣室有一整面墙的大镜子,上面布满了氤氲的水汽,顾瑾刚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她今天忘记了带护发精油,头发有些打结,就歪着头一点点顺着,耳边响起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嗓音:   “我带梳子了,给你吧。”   顾瑾扭头望过去,就对上了白茉儿笑盈盈的视线,她手上握着一把梳子伸向半空,梳子上还缠着几根她自己的头发。   顾瑾心里嫌弃,没接那柄梳子,面上却礼貌地点了点头,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白茉儿手指僵在半空中,见这位顾家千金态度冷漠高傲,她心里不屑,脸上却扬起了更加亲切的笑容,完全收敛了自己的攻击性。   盯着对方锁骨的那朵粉红色小花,她语气十分诚挚地夸耀道:“你的纹身真漂亮啊,在哪家弄得?”   顾瑾蹙眉,拢了拢宽大的领口,淡淡回了她一句:“胎记。”   白茉儿僵硬了一瞬,正尴尬地想岔开话题,窗外一道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   “顾瑾,一起回去吗?”   听见褚音的声音,白茉儿脊背僵了僵,一回头,就见那女人笑吟吟站在不远处。   褚音脸上完全没了在楼道里的沮丧和狼狈,素白的小脸红润润的,一眨不眨看向顾瑾,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而刚才对她还不假辞色的顾家大小姐,脸色居然瞬间缓和了下来,还亲昵地挽住了褚音的手臂,就着对方的手咬了口雪糕。   褚音故意逗弄她,小手往旁边偏了偏,两人笑闹着越走越远,看得白茉儿心底泛酸,暗暗攥了攥手指。   回到寝室,两人刚推开门,程圆圆就猛地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对她俩挤眉弄眼。   “快快快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东?!”   程圆圆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部手机,打开一个帖子,上面全是各种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还夹杂着狗仔偷拍的实时更新。   其中一张照片下面评论很多,那是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抓拍的角度只捕捉到了男人的背影,以及女人一节凝白的小腿,但看那脚上的鞋子,就知道她一定是训练生。   “也不知道这个工作人员是谁呀,居然和咱们的选手偷偷幽会,这也不知道要把人抱到哪里去。”   说着,程圆圆还将那张照片放大了看了看,只觉得现在的工作人员气质也太好了,这宽肩窄腰大长腿,看得她都流口水。   而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女人,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脖子上,十指如青葱,指甲干干净净的,抠在男人的肉里,莫名的禁忌性感。   程圆圆叽叽喳喳的八卦声,听得褚音心惊肉跳,呼吸都不自觉滞涩了,小脸儿不受控制地一点点爬上了层绯红。   “对了,褚音,下午训练怎么没见你啦?”   程圆圆忽然留意到她的衣服也换了,刚想追问,就发现她上衣口袋里别着一张医务室的病假条。   “褚音,你不舒服啊?”   褚音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只说自己来例假,肚子疼,脸上却不自觉透出了几分心虚。   顾瑾在旁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淡淡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撒谎都不会,正来例假呢怎么还吃雪糕?   她扑哧笑出声,却又瞬间收拢了表情,装模作样疑惑地看向程圆圆,好气道:   “是啊,也不知道他抱着的是谁呢?光看这男人背影,倒是很像我哥嘛。”   说完,顾瑾意味深长地对褚音笑了笑:   “如果真是我哥,那这报纸上的人可就是我的嫂子了,我得找个机会认识认识呢。”   闻言,褚音心里一突,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了碰,在程圆圆诧异的目光中,褚音一把抓起顾瑾的手腕,小跑了出去。   顾瑾莫名其妙被她带着跑,也没有挣扎,两人跑到了一个僻静的转角处停下,避开了楼道里的监控。   周围静悄悄的,褚音松开了她的手腕,刚才的那股冲劲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见家长一样的局促。   “你,看出来啦…”   顾瑾心底早就乐开了花儿,面上却绷得紧紧的,一点儿笑模样也没露出来,她上下地打量着这位小嫂子,就见褚音眼神儿软趴趴的,看得她的一颗心都软了。   这强大的撒娇能力他哥怎么抵得住,怪不得这么快就沦陷了…   “我委实没想瞒你。”   褚音扯着顾瑾的袖子晃了晃,可怜巴巴地抿了抿唇。   前两天她脑子乱乱的,一直没有整理好思绪,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和她们一起努力,正想着找个好时机和郎君的妹妹说开,却不料顾瑾如此机敏,竟看穿了。   顾瑾被晃得再也绷不住了,她勾了勾唇,反握上褚音的手臂,眼尾带着丝促狭。   “那背影一看就是我哥,老实交代,我哥他抱着你去哪儿啦?一下午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就是…就是去闲聊,别的什么也未干。”   顾瑾啧啧一声,闻了闻褚音头发上沐浴液的香味儿,一看就是才洗过澡,她又不是傻子。   她眼珠转了转,有意想诈一诈对方,于是问得猝不及防:   “那你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回事啊?”   果然,话音刚落,小女人就心虚地一把抬手捂住了脖子,却也不知该捂哪里,刷地从头红到了脖子根儿。   顾瑾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也,不再逗她,亲亲密密勾着褚音的手臂往回走,还小声八卦着:   “你别看我哥叱咤商场,他感情上可是干干净净的,以前也有女孩儿追过他,他却一个没搭理过…”   两人渐行渐远,没发现在大柱子后面偷听的白茉儿。   强烈的嫉妒如同毒蛇一样攀爬上来,白茉儿咬了咬牙,凭什么这个毫无背景的山鸡就能攀上高枝?   明明就是个假凤凰!现在居然连顾总的妹妹也喜欢她!   白茉儿眼底淬上一抹怨毒的暗色… 第九十二章 贺执   眼看就到了初评级考核,一百多个女孩子没日没夜地加练,训练室到了凌晨还灯火通明。   许天歌一组练完最后一遍,一出来就看见斜对角的训练室里,褚音一组还在练习。   她脚步一顿,透过小窗户,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四人配合默契,动作整齐划一,精神头依旧很足。   其实她们的动作在她看来并没达到标准,甚至那个程圆圆还跳错了拍子,可几人聚在一起的画面却分外和谐,融洽的气氛令许天歌心里一动。   许天歌刚要转身离开,身后就传来秋阮玉不咸不淡的挖苦声:   “看看人家队长当的,是怎么把队伍带得这么有凝聚力的?唉…真是令人羡慕啊…”   许天歌斜睨了她一眼,声音凉飕飕的:“少说废话,不累就继续练习。”   也不看看人家队员是什么条件,又是什么训练态度?   那个夏柠基本功夯实,旁边的褚音一看先天底子就好,之前跟她争锋相对的顾瑾也有两下子,就连最差劲的程圆圆也正对着镜子吭哧吭哧努力着。   许天歌又瞥了眼自己这边的队伍,这个秋阮玉简直就是个刺儿头,仗着自己跳过几年舞就心高气傲,鼻孔都要冲上天了。   那个白茉儿…心思根本不在排练上,也不知她来训练营是为了什么。   唯一肯吃苦的就是桑絮,无奈她领悟力太差,记忆力也不太行。   秋阮玉看着许天歌冷漠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目光一转,就发现白茉儿还盯着那边,眼神儿呆愣愣的。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那个叫褚音的女孩儿甩了甩一头黑长的乌发,简单的一个波浪做得说不出的好看。   虽然还有点儿放不开,但那丝滑的流畅性,一看身体就很协调。   见白茉儿脸色难看,秋阮玉凑近了些,小声问道:“茉儿,你怎么了?”   听见声音,白茉儿下意识望了过来,眼底的阴森冷意还未收住,惊得秋阮玉心跳漏了半拍,总觉着女孩儿的眼神十分陌生。   白茉儿心里一慌,连忙收住了表情,翻脸和翻书一样快,一秒就恢复了无辜小白花的样子,还轻叹了口气:   “我就是很羡慕她们配合的默契,不像咱们组…心里有点儿着急。”   闻言,秋阮玉心里一松,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   “只是初评级而已,压力不用那么大,回宿舍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考核前一晚,大家点灯熬油临时抱佛脚,许多选手直接在训练室打地铺。   到了第二天。大部分人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化妆,厚重的粉底勉强遮住了发青的黑眼圈,有几个人紧张得连早饭都没吃进去,就匆匆来到了录播室。   众人静静坐在大三角区域,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周围不是之前那样嘈杂混乱。   舞台上,劲爆的舞曲从音响中冲出,在大厅内回响,骤然引爆了众人的神经。   褚音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正在跳舞。   贺执是当红的唱跳全能型选手,圈内公认的技术流,他的舞蹈很稳,常被粉丝们称为卡点狂魔。   程圆圆的叫喊声格外夸张,她双手捧心,一双葡萄大眼迸发出晶亮的光芒:   “天啊!我男神真的好帅呀,爱死了!贺执!!我爱死你啦!!”   与程圆圆一样疯狂的女孩不在少数,褚音揉了揉耳朵,只觉得台上那男人跳得像关节错位。   他身上穿着破洞裤子,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挂着叮叮当当的链子。   最后,他甚至还用手捂着裆部做了个姿势,瞬间high翻了全场,却看得褚音心惊肉跳,连忙挪开了视线,羞耻得不敢再看下去,心里却莫名想到顾衍清贵的样子。   好想郎君哦…   渐渐地,大厅里的音乐舒缓了下来,舞台忽然切换到了另一个方向。   灯光变换,一个卷发的美女长裙曳地,缓缓从台子上升了上来。   姜之妍是圈内著名的女歌手,当之无愧的女子天团成员之一,唱功了得,在圈内十分吃得开。   就见她脖子一歪,毫不费力地标出了一个超高音,连修音都不需要。   台下静了一瞬,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程圆圆简直热泪盈眶:   “呜呜呜~姜之妍!我童年的偶像啊!!!”   闻言,褚音诧异地看过去,这位女导师站在台上,闪闪发光,保养得宜的面孔完全看不出真实年纪,看着和她们的岁数差不多。   第三位导师是一个说唱歌手,她头上包着块儿毛巾,嘴里的台词快到要飞起,时不时会捂着嘴巴发出一阵阵机械音,就见他歌词说得越来越快。   褚音从未听过说唱,简直惊掉了下巴,看着一旁陶醉的顾瑾,疑惑道:   “美在何处?”   见褚音一脸茫然,顾瑾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又马上顾不得搭理他了,重新投入到了导师的演绎中。   观众台的气氛彻底被掀翻了,女学员们一个个站了起来。   褚音学着她们的样子,张开了五根手指,又将中指和无名指合拢,只留下三根竖在空气中,对着前方的舞台一下下挥动着,虽然她听不懂,竟也莫名产生了点共情。   第四位导师林庚岁数偏大,年轻的时候是男团组合,后来转战演艺圈,有过许多代表作,过了二十多年,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他唱功与跳舞能力并不是最强的,但表情管理和控场力却极佳,很容易就带动了台下的气氛。   导师们的舞台展示结束了,和选手们打了声招呼,便纷纷落座,脸上的笑也收敛了。   下面轮到选手们初评级显示,第一组三个女生上去,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了一顿,结果在导师们严肃的目光中,渐渐尴尬了下来。   “你们是来搞笑的吗?”   三人被导师们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全都耷拉着肩膀不敢抬头,甚至还有一名学员当场哭出了声。   毫不意外的,三人都被分到F班。   全场的氛围渐渐凝重起来,程圆圆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抖:   “怎么办啊呜呜…我可不想去F班。”   程圆圆一回头,就见旁边的夏柠老神在在,脸上一丝紧张的情绪都没有,果然,有实力的人就是内心淡定。   接着,他又看向了顾瑾,这厮竟然在用指甲刀修指甲,程圆圆酸了,大小姐果然不知紧张为何物,人家就是来体验生活的,不能出道就回去继承家业了。   目光一转,就见褚音闭着眼,腰背笔挺地靠在椅背上,似乎在默默祈祷。   程圆圆笑了,果然还是有和她一样紧张的正常人,她凑近了些,安慰道:   “褚音,你跳得这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说完就见褚音一动不动,程圆圆仔细分辨了下,这货居然睡着了…   程圆圆:……   她们这组抽签顺序较为靠后,此时上场的是许天歌一组。   几人的表演在观众席掀起一波浪潮,然而,导师们显然并不满意。   “许天歌的舞蹈跳得比较到位,能看出基本功不错,至于其他三个人,我感觉你们像是在伴舞。”   “你们是一个团队,可我在你们身上完全看不到拧在一股的劲儿。”   最后。许天歌拿到了首A,白茉儿和秋阮玉进了B班,桑絮则进了C班。   表演结束后,四人回后台换衣服。   更衣室的空调坏了,地上放了个大盆来承接空调管道流出来的水,已经接了满满一盆。   大家陆续往外走,只剩下白茉儿一人,她瞥了一眼旁边的衣服架子,伸手轻轻一推,褚音她们组四人的演出服就都掉进了水盆里。   门外,秋阮玉在叫她,白茉儿扬声应了一下就出去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啊?”   “没有,我不小心绊了一下。”   于是,等褚音一组来到更衣室时,程圆圆惊呼一声,连忙冲过去拯救衣服,却早已来不及了。   “天啊,这架子怎么在关键时候倒了,衣服全湿了!”   更衣室没有监控,顾瑾脸色阴寒了下来,转身就要去找导演组,却被夏拧一把拉住。   “你先别冲动,外面正在直播,我们又没有证据,闹起来只会让人看了笑话,无济于事。”   顾瑾咬了咬牙,也没多说,两人一人找了一个电吹风,想要将衣服吹干,但距离上场只有半小时了。   这衣服就算吹干了也皱巴巴的,穿上也像一块儿麻布贴在身上,配上那热辣的动作,简直是辣眼睛。   几人都有些沮丧,褚音忽然眼前一亮。   “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她飞快地向外冲了出去… 第九十三章 给媳妇投票   褚音头也不回地跑上十二楼,按开密码锁,拉开衣柜选了半天,眉头却越蹙越紧。   顾衍知道她喜欢浅色,送来的常服的色调也都是清淡的纯色系,裙子上也没有任何亮片和装饰物,完全不符合她们这首热辣风格的舞曲。   但事到临头,也没有别的办法,褚音尽量挑选了四件颜色各异,却具有统一元素的裙子抱了下去。   果然,等她抱着衣服回到更衣室时,剩下的三人还在拼命用吹风机吹着湿哒哒的演出服,每一件依旧皱巴巴的,而距离上场只有20分钟了。   听见响动,程圆圆看了过来,惊讶地看向褚音,疑惑道:“你从哪儿找来的啊?”   其他两人也围了上来,时间紧迫,褚音来不及更多地解释,只含糊地说了句,是男朋友寄来的,就将衣服分给四人。   “不是说训练营全封闭,不让寄东西进来嘛…”   程圆圆一边比划着衣服,一边嘟嘟囔囔地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顾瑾和褚音对视了一瞬,捕捉到了小女人眼中划过的那丝不自在,她绷住了即将上扬的唇角,白了程圆圆一眼:   “你好啰嗦啊,快点穿啦。”   衣服当然是她哥送进来的啊,虽然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但什么事能难倒顾氏总裁啊…   四人换完了衣服出来,对着镜子都有些失望。   身上的裙子虽然也露出了手臂和腿,但怎么看怎么像保守的良家妇女,完全做不了幅度大的动作。   一想到穿着这么淑女的裙子上台去扭腰晃胯,程圆圆就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几人沉默了几秒,开始搜刮着化妆台上的配饰,思忖着能不能通过繁复的点缀,让素色裙子更像闪亮的舞台服。   就在此时,褚音拿了把剪刀走了过来,在程圆圆身前蹲下。   “哎褚音,你要干嘛呀?”   “别动哦。”   听见她的话,程圆圆就真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冰凉的铁刃戳进了腰上的布料,流畅地滑动着。   没一会儿,腰间便裂开了一条大口子,程圆圆瞪大了眼,连忙按住裙子下摆以防走光。   “这这这…褚音你是想现场量身定制吗?”   腰间的布料已经彻底剪开,肚脐往上露出了两寸宽的凝白,本来淑女的连衣裙瞬间变成了露脐装。   程圆圆呆了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褚音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个穿了线的绣花针,举着手臂开始穿针引线。   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细小的针尖贴着自己的腹部游走,却未扎到她分毫。   “褚音,你居然还会针线活啊,太牛了!不对你怎么随身带着针线包啊?”   褚音绷着小脸,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完全没有时间接她话茬。   几人就见她熟练地用线头滚着边,那平整的针脚就像用缝纫机砸出来的,看得她们目瞪口呆。   不到两分钟,程圆圆身上原本保守优雅的连衣裙,瞬间变成了两件套,清纯中带了丝魅惑,妥妥的纯欲风。   等她们回到了等候室,毫不意外地吸引了其他选手的目光,众人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哇哦,她们的演出服好清纯哦,估计走的是柔美小清新的风格吧。”   “感觉人家的衣服材质一看就比咱们的好啊,很像杂志封面上的大牌货,但是款式好像又不太像。”   “果然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啊。”   五分钟后,轮到她们上场,四人走过黑暗的长廊,来到舞台的幕布后,夏柠忽然回过头看向大家伸出了手。   褚音笑着将手掌放了上去,顾瑾和程圆圆也瞬间热血沸腾,将手叠放了上来,四人齐喊:   “加油!加油!加油!!”   渐渐,四个女孩同时出现在了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选手们的视线却情不自禁的被最右侧的褚音吸引。   比起烂大街的大眼锥子脸,她长得确实古典秀美,一头乌发将脸衬得更加素白。   直播时,全程开的滤镜,每位选手都显得很白,但褚音站在她们旁边,还是比旁人白了足足两个色号。   此时,直播弹幕上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最右边那个小姐姐长的好绝啊,她是哪家公司的艺人?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哇哦,气质确实好特别哦!皮肤也好好,发量实在令我羡慕了。】   【羡慕发量的+1】   【我怎么感觉她们这组的服装要比其他组的高级呀?是不是节目组区别对待了…】   【都美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区别对待吗?这种美女的存在,简直就是对我这只颜狗的恩赐啊!】   程圆圆第一次上舞台,又是同步的现场直播,紧张得双腿都有点打颤,她僵硬地捏着话筒,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就在此时,褚音伸手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脊背,程圆圆一回头,就撞进褚音含着笑意的水眸,一颗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她挺了挺胸脯,脸上露出一抹讨喜的笑容,眨巴着大眼睛,脆生生开口:   “大家好,我们是糖果小分队,我是小队里的程圆圆。”   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鼓起的粉腮,本来略显做作的表情由她做出来却一点也不夸张,还带着一种呆萌的即视感。   程圆圆极具亲和力,这也就是选她第一个发言的原因,能够给观众留下很深的印象。   接着轮到了夏柠、顾瑾介绍,最后将话筒递给了站在最右侧的褚音。   “大家好,我是糖果小分队的褚音。”   说着,她脸上挂上一抹温柔浅笑,声音如同春日里山涧开化后的泉水。   美的不带一丝攻击性,完全没有尖锐的棱角,反而透着一种润泽而柔软的气场,无形间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   等候室里,许天歌小组坐在那儿看着屏幕上的四人,表情各异。   秋阮玉忍不住瘪了瘪嘴:“我就知道节目组偏心!”   人家这组身上穿的料子明显比她们这边的演出服要高级不少,露的也不多,就算被网友恶意截图,也不会截到不雅照。   盯着屏幕上褚音那张生动的笑脸,白茉儿气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们从哪儿来的新衣服?!   一个初评级考核居然还留了备手?!真是太有心机了!   选手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直播间里的弹幕飞快滚动着。   音乐响起,出乎意料地,几人穿着清纯靓丽的演出服,一上来却做了一个全身曲线的大波浪,瞬间点燃了台下人的神经。   比起许天歌那一组,她们这组的舞蹈动作不算顶级难度,却胜在配合默契。   走位时毫不凌乱,呼吸几乎都保持一致,整齐的队形中又带着分明的个人特色。   导师台上,姜之妍惊讶地瞪大了眼,贺执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褚音,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狭长的凤眸里带着一丝热切。   弹幕继续刷屏着,观众们显然很嗨。   【我的天啊!她们跳得我鼻血都出来了!】   【这画面也太美了吧!我要窒息了!!】   【夏柠看着平平无奇,没想到跳起舞来简直是卡点狂魔啊!】   【那个程圆圆也好可爱呀,噗哈哈哈…她跳得太搞笑了,我决定投她一票!】   【只有我的眼睛完全离不开褚音吗?她好像在发光!】   【前排,你不是一个人!】   【我怎么感觉这组要比许天歌那组要整齐啊,而且每个人轮流当C位,没有谁的部分特别多,但就是很好看啊…】   表演结束,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四人站在一排,手牵着手,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观众席寂静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了轰鸣的掌声,热浪简直要掀翻屋顶。   导师席上的四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姜之妍先拿过麦克风,笑了笑:   “真的很不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磨合到这个程度?确实很令人感动。”   “谢谢导师。”   台上的四人又鞠了一躬,都在彼此眼中捕捉到了被认可后的雀跃。   接着,林庚拿起了话筒点评道:“我也看到了你们队友之间的配合和默契,没想到初评级你们彼此之间就有信任,真的很棒!”   轮到贺执,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看最右边的褚音,他夸了夏柠基本功扎实,又对顾瑾和程圆圆提出了建议。   最后,他将视线投向褚音,勾了勾唇:“嗯…还有进步的空间。”   褚音点头,没留意到男人一闪而过的目光。   与此同时,顾氏大楼里,高管们敏感地察觉,顾总的视线频频望向窗外。   对面商场的写字楼外,墙体上贴着一块儿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正播放着当下最热门的选秀节目。   高管们心下了然,这档节目他们顾氏也送过去两位选手,如果能在最后杀出重围出道,就可以顺利接下来顾氏的剧本。   于是,会议室里的众人也不淡定了,视线纷纷投向窗外,尽管听不见声音,却也并不妨碍他们感受着赛事的热烈氛围。   当镜头划过褚音时,小李瞪大了眼,惊得连文件都摔到了地上。   这这这…这不就是老板的女朋友吗?怎么跑去选秀了?   见其他人看了过来,小李连忙收敛好面上的情绪,余光瞥见总裁大人盯着那块屏幕,眼珠子都要粘上去了。   初评级舞台并没有华丽的灯光特效,可就是令人移不开眼,屏幕上还时不时播放着小女人那张极具辨识度的面部特写。   从褚音上台起,顾总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看着她站在台上跳着流畅的舞蹈,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肆意。   她没了平时的害羞,纤细修长的脖颈如同白天鹅一样划出了优美的弧度。   潋滟的水眸中沁上了一层神秘的空濛感,目光似乎透过了屏幕,与他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盯着屏幕上的褚音,顾总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一阵阵翻涌着,耳膜充斥着聒噪的心跳声,眼睛完全没办法从小女人的脸上移开,去看向旁人。   等她们这组结束,轮到下一组时,顾总终于收回了视线,突然扭头看向在座的二十多名高管,低低道:   “都带手机了吗?”   众人怔忡地点了点头,就见坐在上首位置的男人,神色淡淡地下达着命令:   “给23号选手,投票。”   随即想到了顾瑾那疯丫头,似乎表现的也不错,于是顾总又补了一句:   “如果有多余的票,投给25号。”   没一会儿,顾氏网站的公告栏里就出现了一则消息,引起了全公司几千人的关注。   员工们看着喜从天降的放假通知,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居然让他们停下手上的合作案,带薪放假一天,就为了下载APP看某档综艺节目,给两位选手投票?   充值会员的钱,公司还给报销?   老板是不是抽风了…   另一边,正和老姐妹们打牌的顾母牌也不打了,直勾勾看向手机里的儿媳妇,一个劲儿往直播间刷火箭筒。   沈彻坐在火锅店里跟乔允姝显摆,他直接号召了公司员工买这家公司的股票。   要是他妹妹不C位出道,到时大家就全体抛售,让这家股市跌停板。   一时间节目组后台的数据通道,拥挤得快要崩溃,在几家商业巨头的带动下,《明日偶像》这档节目迅速蹿红大街小巷。   热门到小学生逃课也要回家看,路边卖煎饼果子的小摊也横着手机看直播,痴迷地都忘了收钱…   粉丝们更是自发为喜欢的选手组建了应援会,准备线下公演的灯牌,声势空前的浩大。   某日,陈曼妙一醒来,就发现热搜上选秀的这条消息,她漫不经心地点进去后,见到褚音的热度已经位于前三。   陈曼妙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将所有消息都浏览了一遍,嫉妒地咬牙切齿。   凭什么这个冒牌货能跑去选秀?!   气了一会儿,她眼珠转了转,联系了一家报社。   几小时后,网友们发现,在无数蹭热度的爆料中,有一个帖子悄无声息地火了起来。   【#豪门假千金女团选秀,借机炒作妄想攀高枝?】   没一会儿,这个帖子下面就被水军盖起了楼,吸引了越来越多网友的关注,纷纷猜测这百名女孩子中,到底谁才是那个假千金?   外面的新闻铺天盖地,训练营却通讯闭塞,完全不知情。   初评级后,褚音,夏柠,顾瑾,程圆圆四人都被分到了B班。   选手们将要面对的是主题曲录制,能否逆风翻盘就看这一把了,于是大家没日没夜地聚在训练室里疯狂练习。   深夜,褚音最后一个离开训练室,她刚要锁门时,身后响起了贺执的声音:   “嗨,好久不见。” 第九十四章 等我回来   听见声音,褚音回了头,脸上挂上一抹礼貌的笑容:“贺导师,您还没回去?”   贺执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训练室的门,示意褚音进来。   走廊里几乎没人了,略一犹豫,她还是跟了进去,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贺执松开了门把手,瞥了眼关机状态的摄像头,扭头看向褚音。   “说吧,人找得怎么样了?”   褚音呆了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口接道:“什么?”   棚顶上的灯管一闪一闪的,冷白的光打在男人的脸上,显得有点儿不正常的苍白。   贺执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目光带着丝寒意:“这就我们两人,摄像头也关了,不用装了。”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自己,这男人与这具身体有关系。   她面上不动声色,悄悄向后退了两步,后腰碰到了桌沿,手背在后面,摸了一支尖锐的笔,握在了掌心里。   褚音的神情和小动作,丝毫不落地被贺执收进眼底,他双手插兜,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   “我劝你不要做傻事。”   他一步步走了过来,越靠越近,褚音却已抵在了桌沿上,退无可退。   眼见那张俊脸渐渐放大,褚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丝丝缕缕爬上了心头。   贺执的唇瓣停在褚音耳畔,小声喃喃:“你不会傻到以为,不动声色地离开,就真的自由了吧?”   他垂下眼,瞥见女孩脚踝处的四个阿拉伯数字,嘴角的笑意收敛了,忽地抬起眼皮看向她,眸光里划过一丝凌厉。   “别忘了,你离开前承诺过三个月内找到他,现在只剩一个月了。”   见女人脸色发白,贺执收敛了气场,向后退开了一些,补充道:   “我来就是告诉你,遇到困难找我,我会帮你。”   正想再说下去,训练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了,程圆圆的声音由远及近:   “褚音你好了没啊?啊,贺老师也在啊!”   贺执转身就变脸,换上了一副惯有的平静无波,对着程圆圆点了点头:   “我刚好路过,就过来看看。”   来不及多想,程圆圆已经被男神帅气的样子迷得七荤八素,星星眼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心脏突突狂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贺导师,您能帮我签个名吗?我…我是您的铁粉!”   “当然可以。”   说着,贺执瞥了眼空空如也的桌面,从褚音手里顺过那支圆珠笔,刷刷刷在程圆圆掌心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临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身看向两人,目光重点掠过褚音。   “珍惜时间,别做无用功,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程圆圆连忙点了点头,只当这是老师对学员的嘱咐,见男神走远了,她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决定三天不洗手了。   一扭头,才察觉褚音脸色不正常地发白,关心地询问道:   “褚音,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褚音沉默着摇了摇头,两人结伴回了宿舍。   洗漱后,她一边对着镜子拍爽肤水,一边想着刚才的事,目光有些空洞。   他是谁?   他说要找的人又是谁?   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又是什么关系?   外面的夜色渐渐浓黑,褚音脑子乱哄哄的,随手拿过一只苹果啃了一口,她甩了甩头,压下心底对于未知的忐忑和迷茫。   *   第二天,主题曲的录制地点选定在本市著名大学校园,一辆双层大巴车拉着一百多名女练习生浩浩汤汤开了进来。   正值新生军训,正午的阳光透过深绿色的枝桠倾洒而下,打在地上,形成影影绰绰的光斑。   林荫大道上,到处都是几十个人一组的方队,或远或近聚集着,新生们穿着迷彩服,顶着酷热的暑气站军姿,一个个累得大汗淋漓。   没一会儿,众人的目光便被一群穿着粉红制服的少女们吸引。   她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如同一群刚飞出牢笼的小鸟,叽叽喳喳打闹说笑着,关键是颜值一个比一个扛打。   男生方队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视线不自觉跟随着女孩子们移动,惹得教官郁闷地大吼了一声: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就这点儿出息?!”   “报告教官,见过美女,但没见过这么多的美女!”   不知是哪个刺头在队伍里喊了一声,周围传来压抑着的闷笑声,大家索性破罐子破摔,放肆大胆地使劲看,反正看看也不要钱…   听见身后男生们的笑声,女孩子们纷纷转过头看去,一个个娇笑着笑颜如花,再次迷晕了他们。   须臾,练习生们进了阶梯体育场,路过一排排座位,来到最底部的平坦区域,列队站好,开始录制主题曲的MV。   毒辣的阳光下,众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跳着节奏欢快的舞蹈,青春又有活力,旁边的新生们简直要看傻眼了。   他们才结束了地狱般的三年,哪见过这么多长得好看又能歌善舞的美女?聚在一起的视觉冲击更是不可谓不强大。   而树荫的另一旁,正在休息的女生方队也看得羡慕又嫉妒,明明和她们的年纪也差不多,人家却比她们漂亮了不止一点半点。   尤其经过了这么多日的酷晒,方队里大部分女生已经黑成了煤球,颜值和身材和人家都不是一个档次,完全没法比。   “长得好有什么用啊?去选秀的学习成绩大多都不行,而且就颜值来说,我看除了前排的还凑合,其他的也都很一般啊。”   “一般你个头啊,人家明明就是在发光啊,而且谁说去选秀的成绩就不好?你没关注官博上的练习生简介吧?有几个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呢。”   “对呀对呀!明年的选秀我还想报名参赛呢,她们跳得我好燃啊!”   “我是觉得娱乐圈龙蛇混杂,什么鸟都有,不是说还有为了嫁入豪门…还是什么认祖归宗…特意去选秀的假千金嘛?”   说话的女孩子刚收回视线,就发现旁边的室友看的呆了,她好笑地碰了碰她的手臂,打趣道:   “春荷,你看傻啦?是不是人家长得太好看了,把你惊到了哈哈哈哈…”   闵春荷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视线重新瞥向前排闪闪发光的顾瑾和褚音,她们竟然去选秀了。   对比之下,自己浑身衣服都被汗渍打透了,脸也晒得狼狈不堪,闵春荷心里不太舒服,莫名的有点焦躁。   操场那边,练习生们一遍遍跳下来,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导演一喊结束,也顾不上被太阳暴晒过的橡胶跑道,众人陆陆续续瘫软在了地上。   天空中砸下豆大的雨水,淋在众人脸上,却没有一个人躲,大家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总导演查了查天气预报,连忙指挥着摄影组收机器,然后举着大喇叭喊道:   “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整,三小时后原地集合。”   话音刚落,空气里传来女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叫喊声,一个个浑身充满了力量,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瑾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对着夏柠几个招呼着:   “走,难得出来一趟,姐妹我请大家搓一顿!”   闻言,程圆圆瞬间来了精神,蹭地从地上窜了起来,抱住顾瑾,吧唧一下亲在了她脸上,一扭头却好奇道:   “哎,褚音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   顾氏大楼里,总裁办公室外的乌云格外厚重,气压低得简直令人无法呼吸。   今天是验收项目的日子,顾总已经大发雷霆了好一会儿了,乔秘书和小李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声交头接耳道:   “看见没?刚才被骂出来的是财务部部长,听说是弄错了一处小数点,结果被顾总发现了。”   闻言,小李同情地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吐槽了声活该。   他们顾总是出了名的细节控,居然敢在数字上出纰漏。   还记得自己曾因为报名表上的一个错别字,被顾总训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小李至今还历历在目。   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又退出来一个挺着啤酒肚的高管,吓得满头大汗,面如死灰,像是刚从油锅里捞上来一样。   “这个是因为什么呢?”   乔允姝抬眼看了一眼,见怪不怪道:“这是企划部部长,他们的方案套路老旧,拿不出手。”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大美女也从顾总办公室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红着眼眶,显然被骂哭了。   小李疑惑:“这个又是因为什么啊?”   乔允姝扑哧笑出声,看了眼那女员工身上刚刚没过屁股的短裙,挑了挑眉:   “总有些个不长记性的。”   这一看就是色诱失败了,顾总身边的桃花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多啊…   以前遇到这种事,老板只是冷着脸,现在却直接把人骂出来了,看来是被小女人管得很严嘛…   乔允姝眸光一转,就见褚音一身校园风的短裙走了过来,她头上扎着两个高高的马尾,娴静优雅中透着丝活泼。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碰了碰,心照不宣地打了声招呼,褚音就进了办公室。   乔允姝自然知道她去训练营参加选秀,小李却看的呆了呆。   天哪!老板娘今天打扮得好青春靓丽啊,好养眼哦…   小李八卦地凑近了办公室,顺着窗户缝向里看去,偌大的空间里,顾总坐在老板椅上,面对着落地窗外。   身后的小女人正一步步靠近,显然想要给顾总一个惊喜或惊吓。   小李忍不住嘀嘀咕咕:“这还真是区别对待,老板娘穿得短就没事…”   还想再看,脑袋就被乔秘书狠狠拍了下,小李吓得缩了缩脖子。   “老板的墙角你也敢蹲?不想活啦!走走走,救星都来了,咱们也去食堂吃饭。”   褚音上次来过大楼,又被顾总当众牵了小手走进电梯,所以前台小姐再次见到她,连通报也没有,直接放人上来了。   一进办公室,褚音就被周围的温度冻得抖了抖,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文件缓缓凑近。   顾总背对着她,听见声音后,不耐烦地拧了拧眉,沉声道:   “文件放那儿,出去吧。”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顾总彻底不耐烦了。   “都说了,东西放那儿,出去。”   闻言,褚音一颗心怦怦直跳,却还是蹑手蹑脚地绕了过来,缓缓蹲在男人面前,扬起头看向他。   顾衍听力何其敏锐,察觉到对方的靠近,他猛地睁开了眼,目光中凌厉的气势还未收回,下一秒就融化了,像是春日里开化后潺潺流淌的冰河。   “你怎么……”   褚音佯装生气地站了起来,嘟了嘟唇:“哦,郎君既然想让我走,那便不打扰了。”   说着,小女人慢吞吞向门外走去,然而还没走几步,腰间就袭来一股大力,她整个人被男人拉回来,揉进了宽阔的胸膛里。   顾衍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下将大门锁住,脑袋忍不住埋进小女人馨香的脖颈,狠狠嗅了嗅。   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水蜜桃味,还夹杂着丝丝水汽,顾衍拿过椅背上的空调毯,罩在她头顶揉了揉,目光的思念浓得化不开,低低问:   “偷跑出来的?”   褚音被他弄得有点儿痒,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触碰,笑眯眯不吭声。   顾衍细细帮她擦着头发,见她这身衣服,忍不住蹙眉问:   “你从哪儿过来的?乖,快说。”   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闹钟,褚音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摩挲着男人后颈上扎人的发梢,小声叹了口气:   “我们在XX大学录制,中间休息三小时,我现在就得回去了。”   闻言,顾衍一颗心都化了,那所大学到顾氏大楼往返超过两个半小时。   她居然只为了见他一面,来回折腾这么久…   顾衍伸手将她两鬓细碎头发别在耳后,不赞同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道:   “怎么不抓紧时间休息?”   男人的动作极其温柔,明明什么也没做,却羞得褚音小脸通红,忍不住小声喃喃:   “我想见你。”   顾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纸杯蛋糕,递了过去。   褚音接了过来,瞥了眼抽屉里花花绿绿的零食,惊喜道:   “郎君又不嗜甜,怎会存放这些?”   顾衍勾了勾唇,没吭声。   自从上次她来办公室,之后他就让乔秘书买了些女孩子们爱吃的零嘴,备在了抽屉里,想着或许她下次还会来。   褚音捧着小蛋糕,小口小口吃着,脸上的妆花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顾衍紧紧抱着她,一点不嫌弃她的狼狈,看着她吃,自己心里也跟着畅快满足。   许是男人的目光过于炽热直白,褚音勉强将蛋糕咽了下去,又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小声嘟囔:   “莫要再看了。”   顾衍将她往怀里掂了掂,大掌下的纤腰又细了一圈,男人黑瞳里划过一丝心疼,低低劝哄:   “回来吧,真想出道的话,我来运作。”   真用不着吃这份苦,也害得他日思夜想。   褚音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想起贺执那个眼神,犹豫了下,还是将嗓子眼里的话咽了回去。   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等到中秋节放假回来再与郎君细说吧。   “我得走了。”   “嗯,我让小周送你。”   褚音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凑了过来,在男人唇瓣上轻啄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手已经碰到了门把手,她又扭过了头,对着顾衍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郎君,等我回来。” 第九十五章 粉红唇膏   另一边,顾瑾带着程圆圆和夏柠进了一家西餐厅。   店内的装潢简洁而高级,角落里有专门的人员弹奏着钢琴曲,优美的音符飘荡在空气里,舒缓了夏日的燥热。   侍者引着她们落座,程圆圆拘谨地坐在座位上,没了平时的叽叽喳喳。   顾瑾不由好笑,为她点了一道餐前冰淇淋,有了吃的,程圆圆彻底放松了下来,一边用小勺子挖着冰淇淋吃,一边四下打量着。   眸光一转,就见顾瑾腰背挺得笔直,将一块正方形的怕子掖在自己胸前,进食的样子斯文而优雅。   程圆圆忽然觉着,顾瑾不说话的时候也很淑女,像褚音一样。   鹅肝和牛排都上齐了,程圆圆学着她的样子,一手执刀,一手执叉,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轻柔了起来。   三人正美滋滋享用着美食,空气中却传来一阵玻璃破碎声,十分刺耳,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几人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蹭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对着旁边的服务生大呼小叫:   “你这个服务生是怎么办事的?弄了我一皮鞋的红酒,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对不起。”   那个男服务生弯下腰去,单膝跪地,伸手去捡地上的玻璃渣子,面上并无慌乱之色,语调依旧平静的补充道:   “您的皮鞋维护费用,我会赔偿给您。”   “你赔?你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吗?国外的限量版!有价无市!就算只是维护费用,也足够你几个月的工资的!”   坐在对面的女伴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实在不想为难这么帅的服务生,开口劝道:   “算了吧,他一个打工的,哪能赔得起啊?别难为人家了。”   中年男人已到了更年期,大腹便便的有点发福,本来看眼前清俊斯文的服务生就气不打一处来,加上女伴眼里炽热的目光,惹得他一股火蹭地蹿了上来。   他甩开了女伴的手,声音拔得老高:“怎么,打工的就不用赔钱啦?做错了事难道不用受到惩罚?你穷你就了不起啊?!”   说着,那中年男人居然一脚踢飞了旁边的托盘,刚刚整理好的玻璃碎碴又散落了一地。   男服务生蹲在那儿,低垂着眸子,面色冷凝,他攥了攥手指猛地抬起了头。   还没等讲话,身后就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   “我来赔。”   顾瑾身上还穿着校园风的制服短裙,头上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青春洋溢地走了过来。   瞥了眼地上的一摊玻璃渣子,踮着脚小心翼翼绕道不远处,才抬头看向中年男人。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多少钱?我来替他赔。”   顾瑾态度轻慢,那中年男人乍一看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却因为这个男服务生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心底的火噌地蹿得老高,语气更加尖酸:   “你替他赔?你是他什么人啊?这哪轮得到你说话?”   闻言,顾瑾蹙眉,不耐烦地打开手里的包包,直接掏出来一沓还没开封的红色钞票。   在对面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伸手掂了掂,漫不经心道:   “这里有一百张,整一万块,应该够你的皮鞋保养费用了。”   说着,顾瑾小手一挥,哗啦啦撒了那男人一脑袋,一百多张钞票从那人头顶洋洋洒洒落了下来,铺了一地。   男服务生一怔,视线上移,首先看见的是女孩白皙纤细的手腕,手指如葱段,指甲上还涂着宝蓝色的美甲。   再往上,他看见了她精致的半边脸颊,微微昂着下巴,神色从容而傲慢,却一点都不令他反感。   中年男人何曾被如此下了面子?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对着顾瑾你你你了老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话。   顾瑾不咸不淡地挑了挑眉,又从包里拿出来一叠钱,在他面前晃了晃,轻飘飘地跟了一句话:   “怎么,不够啊?”   说着,她将另一叠钱,又砸在了男人头上,男人面色铁青,抬起手就要挥下去,被旁边的女伴拉住了。   “算了算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走吧。”   那女伴说着就蹲在地上开始捡钱,男人那双皮鞋是她给买的,还能不知道价格?   这两万块钱都够买五双了…   须臾,那男人被半拉半拽地拖走了,顾瑾不屑地冷哼一声,施施然回到了座位上。   刚坐下,她就对上程圆圆亮晶晶的葡萄大眼,女孩崇拜的神色简直要扑上来狠狠亲她一口。   “顾瑾,你简直不要太帅啦!”   夏柠也伸出了大拇指,羡慕她有这份底气和资本。   周围的目光越聚越多,三人也吃不下了,说笑着进了电梯,刚要按下按键,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抵在了电梯门缝上,门又缓缓打开了。   “等一下。”   男服务生上身白衬衫,下身统一的黑色西裤配黑皮鞋。   他清冽的目光掠过程圆圆和夏柠,最终落在了顾瑾脸上,抿了抿唇,缓缓开口询问:   “小姐,方便的话加个微信吧。”   顿了顿,他似乎察觉到自己言语欠妥,挪开了视线,又补充了一句:“我把钱还给你。”   “不必了,我没有手机。”   说着,顾瑾没怎么看他,直接摁下了电梯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拢,铁门在合拢前,却又被那男生用皮鞋抵住。   他目光执拗地看向她,无声地坚持。   顾瑾一怔,这才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忽地勾了勾唇,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服务生见她不掏手机,却冷不丁地询问名字,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   “景淮。”   闻言,顾瑾点了点头,在景淮清澈的目光中缓缓靠近。   她垂下眸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管唇膏,旋开了粉色的膏体,一点点在男生的白衬衫上落下了一串号码。   景淮肌肉僵硬着,一动不敢动,女孩身上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了过来,她距离他很近,近到他甚至看得见对方耳朵上细小透明的绒毛。   下一秒,顾瑾抬起眼皮看了过来,猫儿一样的眼尾挑了挑,轻而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记得加我。”   说完,小手猛地将他向外一推。   景淮不设防,被推着向后踉跄了几步,就见眼前的电梯门缓缓合拢,女孩带着笑的眉眼消失在了门缝中。   良久,景淮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一片滚烫… 第九十六章 你扶我一把   三小时后,姑娘们重新聚在了体育场上,大雨停了下来,天空放晴,却不像上午似的烈阳高照。   拍摄进度还算顺利,等收了机器,已经晚上七点多。   来时的欢呼雀跃早已不见,回程时,众人歪倒在车上呼呼大睡。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大巴车驶进了训练营,女孩子们下车后,纷纷向宿舍楼走去。   在外面折腾了一下午,程圆圆眨巴着葡萄大眼,到现在还有点激动,叽叽喳喳道:   “今天居然有两个男生要我电话啊!我感觉自己真的像个女明星一样,好开心哦。”   下午休息时,许多新生过来搭讪,有的女孩子偷偷给了联系方式,十分享受被炙热的目光追逐的感觉。   话音刚落,夏柠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暗自摇头。   程圆圆和她是一个公司的,入营前,经纪人再三强调,不能将自己的联系方式转给他人,尤其是异性。   不然以后真的出道了,最怕绯闻缠身,这大咧咧的丫头居然就这么当众讲了出来。   程圆圆回过神儿来,讪讪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褚音又干嘛去啦?”   “咱们先上去吧,她说有东西落车上了。”   离开顾氏大楼时,顾衍塞给她一大包好吃的,刚才下车时匆忙,褚音忘记拿了。   再次返回大巴车上,却不见司机,车门大敞着,车上已经空了。   褚音从前排的位置上拿了她的包,刚要下去,就听见车后座响起一道闷哼声,不算明显。   车上黑漆漆的没开灯,褚音脚步一顿,一颗心提了起来,还是向后排走了过去。   大楼外明亮的灯光照进了车里,车后座上倒着一个男人,贺执紧蹙着眉头,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闭着眼,睫毛颤啊颤,身子半倚在车座的靠背上,一只手捂着腹部,脸上的神情极其痛苦。   褚音见是他,心里已经后悔了半截,昨天这男人对她说的话,以及他那个凌厉的眼神,褚音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转身下了车,不想与他有什么额外的牵扯,脚步极轻,没有惊动车上的人,直到踏下最后一节踏板,身后又传来了一阵痛苦的闷哼声。   褚音蹙了蹙眉,挣扎了半天,还是转身上了车,看了看周围空空如也的操场,心虚地将车门关上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了贺执身边,蹲了下来,小声喊道:“你没事吧?”   “你不是走了吗?”   迷迷糊糊中,贺执睁开了眼,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松弛了下来。   褚音被说的脸一红,讪讪地勾了下唇角:“你可是肚子痛?”   贺执定定看了她几秒,目光转向自己脚边的背包,褚音会意,伸手拉开拉链,随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黑色的背包里,大半的空间塞满了红色的钞票,一沓沓堆叠着,看得褚音心惊肉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里面翻了翻,找到了一只小型急救袋。   “吓到你了?”   头顶上又传来凉飕飕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紧绷了起来。   褚音一抬头,就对上贺执戏谑的眸子,她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将东西递给了他。   贺执却没接,瞥了眼车窗外空无一人的操场,他忽然抖着手拉开了衣服拉链,将腰间的T恤翻卷了上来。   耳边传来女人一声惊呼,贺执看了她一眼,强打着精神冷哼了一声:   “至于吗?”   又不是没见过。   褚音太阳穴狠狠跳了跳,就见男人白皙的腹部绷着一圈圈纱布,却渗出了大片红色,触目惊心。   等了一会儿,见对面的人还是呆愣愣杵在那,似乎被吓傻了,贺执哑声催促道:   “来啊,快点。”   褚音回过了神,见他捂着胃部,本来以为他胃病犯了,只想着帮他找胃药,没想到却是腹部受伤。   她手边没有手机,没有办法报警或联系其他人,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找别人帮忙,贺执凉冰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快点儿啊,别告诉我你没处理过伤口?”   褚音满脸的不乐意,却知道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她从急救箱里拿出小刀,将他腰间脏污的纱布切割开。   她屏住了呼吸,翘着手指,尽量不碰触到对方的皮肤,视线只集中在伤口处。   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在心里向郎君忏悔,事出紧急,她也是迫不得已,郎君啊,你可莫要生气…   纱布揭了下来,露出皮肤上翻卷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   褚音抖着手,用碘伏棉棒细细蹭了蹭周围的伤口,然后撒上了一层云南白药,对方的腹部瞬间紧绷。   一抬头,就见贺执疼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收敛了心神,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贺执大脑昏沉沉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悠悠的桃子香,他半阖着眼,顺着睫毛的缝隙看过去,就见这女人低垂着头,乌瀑垂落,露出了半截凝白的侧颜。   她安安静静为他处理着伤口,手上的动作显然并不娴熟,像是并不经常做这些,贺执疑惑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精力再深究。   半晌,她重新为他贴上了纱布,又将换下来的旧纱布塞进了包里,看着那些巨额钞票,褚音心里惴惴不安,挪开了视线。   她不想探寻这些未知的东西,本能地想离危险的因素远远的,冥冥之中,却似乎有一只大手在不断推她,让她寻找着什么。   处理完伤口,褚音站起来就要走,座位上的男人又闷哼一声,虚弱地开口:   “我没劲儿了,你扶我一把。”   不得已,褚音郁闷地上前扶住他手臂,贺执却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让褚音撑着他下了车。   夜里静悄悄的,到了摄像头覆盖的区域,他才松开了她,随手将连帽卫衣的帽子罩在了头上,放慢了脚步,稳住身形向前走着。   他走得很慢,晃晃悠悠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褚音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   直到目送他进了导师休息室,褚音才松了口气,连忙跑回了宿舍… 第九十七章 傻笑   主题曲考核后,距离第一次公演还有一周的时间,一公的小组成员与初评级考核时一致,采取PK的形式分胜负。   相较于初评级性感热辣的舞台曲目,这一次褚音一组抽到的,是更为舒缓的旋律。   慢悠悠的调子看起来简单,真正跳起来却很容易给观众一种软绵无力的颓败感。   做为她们这组的舞蹈导师,贺执一进门就引起了一波不小的骚动,女孩子们围着他,眼睛里全是追星的光芒,气氛一时间变成了小型粉丝见面会。   贺执有点儿不耐烦,他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走下来,每进到一间,总会有一群人一窝蜂拥上来,围着他叽叽喳喳个不停。   眸光一转,就见褚音独自一人站在远处,反倒在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让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到她身上。   距离那晚她帮他包扎伤口已经有一周了,褚音见他看了过来,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贺执微微愣了下,就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帮了他,而对她格外的示好或感激。   褚音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挪开了视线。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抓紧时间,让我看看你们这组的进度。”   说着,贺执走到了大镜子面前,盘腿坐了下来,膝盖上摆着个笔记本,面无表情地开始播放音乐。   女孩子们见他这态度,心里的一根弦也不自觉紧绷了起来,气氛渐渐严肃,众人开始列队跳舞。   然而,音乐播放了不到半分钟,贺执就不耐烦地按下了遥控器,声音戛然而止。   他用笔在本子上画了几笔,忽然扭过头,看向了程圆圆:   “跳舞时如非必要,头应该一直保持不动,程圆圆你的头就差摇成了拨浪鼓,你自己看看镜子,美吗?”   程圆圆连忙点了点头,明明被训了一顿,心里却美滋滋想着,贺男神居然记住了她的名字!   吼吼吼吼!!!   随即贺执又将目光转向了夏柠,神色稍缓,却依旧冷冰冰的:   “动作是到位的,但你没有传递出来思念这种信号,感染力不够,表情容易被舞台光线吃掉。”   等轮到顾瑾时,贺执直接面无表情地掠了过去。   顾瑾心里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似乎这位贺导师从最开始就不待见她,也不知她哪儿得罪他了?   接着,贺执又点评了几位选手,最后才将目光落到褚音身上。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绕到她身后,握起她的手腕向上提,定点在了半空中。   贺执的目光与她的在镜中相会,神色认真道:   “记住这个位置,每次扬到这里是最好看的,身体要形成肌肉记忆。”   见褚音点了点头,他又扭头向众人解释着舞蹈的关键,最后亲自示范着跳了一遍。   同样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就格外顺畅好看,力度也拿捏得很到位,周围的练习生忍不住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好帅哦,这个旋转的姿势导师怎么做得这么好看啊?”   “所以人家是导师啊,我的眼睛好像学会了,我的身体却不协调。”   “男神跳起舞来简直在发光啊。”   程圆圆双手捧心,忍不住星星眼,余光瞥见褚音也一眨不眨看得很专注,果然啊,哪个女生都逃不出她男神的西装裤。   而此时,褚音却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她看着贺执跳舞,某些角度莫名让她想到了顾衍。   尤其是他侧身歪头的那一下子,和她家郎君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时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褚音蹙眉,观察地更仔细了。   转念,她又忍不住想到了郎君,也不知他这几天过得怎样,他给她带的零食,她每天只珍稀的吃一样,想借着东西睹物思人。   结果昨天一个没看住,居然都进了程圆圆的五脏庙,心疼得褚音心尖都在颤抖。   许是褚音不经意间目光过于炽热,贺执一抬头,就发现她怔怔地看向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他轻咳了一声,见那女人终于挪开了视线,贺执勾了勾唇,心底莫名的愉悦。   而两人目光对视的这一幕,被摄影大哥敏锐地捕捉了下来,嘿嘿嘿,后期有的剪了…   周六晚八点,《明日偶像》这档全民选秀节目,在众粉丝们翘首以盼中终于播出了第一期。   此时,顾家分外热闹,茶几上摆着饺子用的盖帘子和菜板,锅碗瓢盆也摆得满满的。   顾父顾母坐在沙发上,一个直勾勾盯着屏幕,手里打着鸡蛋,另一个也不看报纸了,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看得格外专注。   茶几两旁摆着两个小马扎,上面各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顾总穿着围裙,手起刀落,及其规律地剁着韭菜。   而另一旁,楚流涟挽着袖子,在大铁盆里吭哧吭哧和着面粉。   “哎呀呀,你俩小声点,我都听不见啦!”   顾母白了这两个臭小子一眼,拿着遥控器将音量调高了几个格,又马上将注意力投向了电视屏幕,简直一分一秒都不愿意错过。   巨大的液晶电视上,弹幕已经不断在顶部滚动。   参与这档节目的部分艺人自带流量,甚至之前就参加过其他选秀节目,拥有庞大的粉丝基础,第一期一播出,老粉们就在为自家爱豆纷纷刷屏:   【来啦来啦!抢个沙发!就喜欢黄桃台的不守时!】   【终于开播啦!许天歌,天歌,妈妈爱你!】   【阮玉你值得!请大家投我们秋阮玉一票!】   ……   华丽的大门缓缓敞开,一道白光刺了进来,一百多名女孩子涌进了录播厅,好奇地四下张望着,青春洋溢。   大家没换上训练服前,穿着各不相同,顾母却轻易地从众人中捕捉到了褚音。   实在是她比旁人白了两个度,在许多奇装衣服露胳膊露腿的女孩子们中,只有她斯斯文文坐在那儿,一袭淑女的长裙,辨识度很高。   顾母满意地用手肘怼了怼顾父,脸上姨母笑怎么也藏不住。   顾父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这动态的录像确实要比照片里来得更加直观,儿子眼光很不错嘛。   楚流涟见舅舅舅妈都乐得合不拢嘴,他盯着屏幕,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哥,舅妈眼珠子都快粘在屏幕上了,真有这么好看吗?”   等了会儿,不见回应,楚流涟一扭头,就见他表哥切韭菜的动作依旧流畅,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平时紧绷的下颌线条也舒缓了下来,嘴角还可疑地向上勾着,显然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楚流涟忍不住抖了抖,只觉得这一家子都被褚音迷住了。   等到了选位置的环节,弹幕上简直炸开了锅。   【顾家大小姐霸气侧漏!好帅哦!】   【顾瑾长得好明艳啊,名媛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站在那儿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但我觉着许天歌也没错啊,凭什么她就不能坐C位?】   金字塔上部分人群聚集,却还有网友关注到了前排坐着的褚音和程圆圆。   【哎呀,前排这两个女孩子颜值好高哦,左边那个气质好好!而且她好白啊!】   【她们为什么要坐F班的区域啊?就这颜值,就算出不了道也能直接去拍戏啦!】   【人家那是低调,愿意坐哪儿就坐哪儿,总比评级后不得不降到F班强吧?】   【哇哦,白茉儿好清纯哦!脾气好好,对谁都笑得乖乖的!支持!】   沙发上,顾父忍不住欣慰地笑了笑:“你还真别说,咱们小瑾还挺有那个不服输的劲儿!”   “等她回来了,你可别使劲儿夸她,飘得她都不知道东南西北啦。”   顾母白了他一眼,嘴上吐槽着自家疯丫头,眼底却是藏不住的骄傲和欣喜。   楚流涟也注意到了白茉儿,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小声问:   “那个姓白的怎么也在?就放着不管了?”   顾总连看都没看一眼,点了点头:“不急,沈家自然会料理。”   初评级考核开始,许天歌一组炸翻了全场,获得了导师的肯定和线上线下观众们的一致认可。   顾母眼睛一亮:“许家这丫头行啊,有两下子,看着倒是比她妈灵气许多。”   顾父将妻子垂落在脸颊的刘海拨弄到了耳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这露胳膊露腿的,跳舞跳得硬邦邦的,像个男孩子似的…”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丈夫的手就贴上了自己的脸,顾母老脸一红,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   “现在小年轻就时兴这么穿搭,你不懂就别乱说。”   等轮到褚音一组上台时,顾母兴奋地直接抡起了擀面杖,简直像在耍金箍棒。   楚流涟看着屏幕上的八条大长腿,也忍不住打趣道:   “哥,你看见没?那男导师都看傻了噗哈哈哈!”   顾衍当然看到了贺执,他本来在欣赏着小女人的舞蹈,可越看越不对劲。   不知是不是节目组故意的,特意将贺执的镜头与褚音的片段无缝衔接在了一起,还穿插了训练时,两人脉脉对视的眼神,惹得弹幕一阵刷屏。   【啊啊啊!都别拉我!我的幻肢硬了!】   【这一组真是扭到我心坎上去了,哈哈哈我家贺男神看得眼珠子都要脱框了!】   【“知音”CP大旗给我摇起来!】   【哇哦,这俩人这个对视好苏哦,贺导师指导好耐心哦,我也想被他摸手!】   盯着贺执拉着褚音的手腕教学的画面,顾总心里像堵了块棉花,塞得他难受。   现在的男导师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完全不避嫌么?   虽然是在指导舞蹈动作,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   楚流涟一低头,就见他表哥一脸的冷凝,将韭菜剁成了韭菜末儿,气场开到了两米八,冻得他忍不住把空调往上调了几度。   偏偏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舅妈,还在旁边提点:   “我说儿子啊,你也得主动点啊!中秋节音音她们也放假,带人家回来一起吃饭啊。”   也不知道儿子怎么想的,音音这么个大美人在身边居然不吃,还舍得把人家送得远远的。   现在可好了,面也见不着,电话也不能通,眼看着儿媳妇就要被外面的野男人勾搭去了。   顾母心里叹了一声,始终不见顾父吱声,扭头一看,就见丈夫盯着电视,目光有些怔愣。   顾父看着导师席上的贺执,不知怎么,心口突突狂跳了起来…   *   与此同时,各大校园也在关注着这档选秀。   男生宿舍里,一个泡面头男生坐在桌下打游戏,另一个锡纸烫则躺在床上看《明日偶像》。   外面下着大雨,两个宅男上完了课就窝在了寝室里。   宿舍门忽然被推开,景淮捂着胸口走了进来,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被雨水打透了,只有前胸的那个位置是干爽的。   门砰的一声关上,景淮修长的身体抵在了门板上,垂落下的刘海像吸饱了墨汁,还往下淌着水,他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依旧没有通过微信好友的信息。   一路上,他不仅一次掏出手机查看,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落,也不知道自己心底这股莫名的期待是什么。   两个室友默默对视一眼,暗戳戳打起了腹语:   “学霸傻笑什么呢?”   “估计是做实验做嗨了吧。”   景淮虽然和他们一个宿舍一年多了,平时的交流却不多,他们只知道他成绩优异,每门都是全校第一,每天不是泡在实验室里摆弄机器,就是去做各种兼职打工。   国奖、省奖各种奖他拿到手软,却依旧好像很缺钱。   须臾,景淮换下了湿哒哒的衣服,将那件带着唇膏的上衣小心翼翼地折好,搭在了椅背上,又瞥了眼依旧安静的手机,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澡。   十多分钟后,他围着浴巾出来,就见打游戏的那个室友抱着洗衣盆,要去洗衣服,盆里的脏衣服并不多。   洗半桶和一桶的价钱是一样的,那室友就顺手搜刮了几件其他人的脏衣服。   路过景淮的位置时,他刚要触碰到椅背上的那件白衬衫,就被景淮抓住了手腕。   “你这件我帮你一起洗了吧?”   “不用,谢谢。”   室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出了门,心想平时不都一起洗嘛…   景淮瞥了眼那件白衬衫,换了干净的白T恤和短裤就爬上了床。   盯着头顶的纱帐,他又忍不住划开手机看了一眼,好友申请依旧没有通过。   压下脑子里乱哄哄的情绪,他拿起枕边的一本书,正要看一会儿,对面床上传来了女孩自我介绍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小队里的成员顾瑾!”   景淮一怔,猛地从钢管床上坐了起来,向着声音的源头缓缓靠了过去。   室友正举着手机,看得笑眯眯的,鼻尖忽然传来了清爽的沐浴液味,他扭头看了过来。   “吵到你啦?不好意思哦,我小声一点。”   说完,却不见景淮走。   景淮怔怔地看着屏幕里,顾瑾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突然哑声开口:   “…她是谁?” 第九十八章 车上偷亲   中秋节前一天下午,节目组就给练习生们放了假,发还了她们手机,但根据保密协议,众人不得在节目结束前向外透露任何信息。   女生宿舍楼里,程圆圆将打包好的行李扔在一旁,伸手扒着煮花生,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看向顾瑾和褚音:   “你们俩怎么回去啊?我和夏柠跟经纪人回公司。”   程圆圆和夏柠都是外地的,中秋节又只放假一天,她俩只得在公司过节了,实在没必要回家折腾一趟。   闻言,顾瑾正将脏衣服丢进行李箱里收好,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哥来接我们啊。”   程圆圆一边吃一边小声嘟囔着:“有哥就是好啊,顾总肯定是要来接你的,那褚音呢?”   褚音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干脆将目光转向顾瑾,顾瑾脸不红心不跳地瞎编:   “褚音跟我家顺路,我哥来了一起把我俩接回去。”   程圆圆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噌地窜到了宿舍门口上了锁,贼兮兮笑得一脸神秘。   “干等也是等着,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不如我们嘿嘿嘿…”   说着,她钻到自己床下,变魔术似地翻出一沓啤酒,每个人都丢了一罐,随即呲地一下勾开了拉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畅快地打了个舒爽的嗝。   褚音好奇地晃了晃那罐啤酒,学着程圆圆的样子打开了易拉罐,带着气泡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惹得其他三人咯咯笑出了声。   窗户大敞着,宿舍的窗帘被夏风吹得一鼓一鼓的,外面刚下过一场大雨,空气里还残留着青草的气息。   四个女孩席地而坐,随便找了个什么东西倚靠着,多日以来训练的疲惫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紧绷的情绪也找到了宣泄口。   程圆圆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想到老家的事,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还不忘丢几颗花生豆进嘴里咀嚼着:   “我妈一直催我回老家相亲,说我年纪不小了,得赶紧找个人嫁了,别总在外面瞎晃,可我就是不想像青蛙一样困在井里,我就是想在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听她这么说,夏柠也猛地灌了口酒,将手里的易拉罐捏瘪,丢在了一旁,苦笑道:“你至少还有得选,如果这次我没有出道成功,也要回老家了。”   夏柠今年26岁,在女团成员里属于年纪偏大的,再加上她长相并不是很出挑,只能通过加倍的努力让大家看见自己。   一时间,宿舍的氛围有些低沉,夏柠拍了拍程圆圆的肩膀,笑着抛出来一个话题:   “如果你回老家结婚,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程圆圆呆愣了几秒,傻呵呵笑了起来:“我当然喜欢那种邪魅一笑就风情万种的花美男啊,不过我们村里只有抠脚大汉…顾瑾你呢?你一定喜欢霸道总裁吧?”   闻言,顾瑾扑哧笑出声,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一年前的一次意外。   她骄矜的神色染上了一抹红晕,看了眼外面的落日,抿了口啤酒:   “总裁有什么可稀罕的,我家里就有好几个总裁…我喜欢那种纯纯的奶狗,可盐可甜,皮肤要白,手指要长…”   程圆圆呆了呆,小奶狗…貌似确实比霸总容易欺负…大小姐审美果然够霸道哦…   目光一转,就见褚音坐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已经喝空了四罐啤酒,还似乎越喝越上瘾。   一头乌发垂落在肩膀上,将她本就不大的小脸衬的巴掌大小,惹得三人忍不住看过去,只觉她这一刻格外靡丽动人。   程圆圆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着褚音不由唏嘘:“我要是男人,一定要把褚音追到手。”   长得好,气质好,脾气也好,还娇软软的会撒娇,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啊?   褚音喝得云里雾里,只觉这苦涩的液体滑入食道,将她体内的血液都点燃了。   周围人的谈话如同隔了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她又不自觉开了一罐啤酒,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等四个女孩晃晃悠悠进了停车场时,两辆高级跑车已经等在那儿了。   褚音和顾瑾两人抱着她俩不松手,不得已,程圆圆只好打电话给经纪公司让她们别来了,等将这两个醉鬼送回家,她俩再结伴回公司。   一辆车子的车门打开,程圆圆就见顾总从后排的位置上下来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结结巴巴打了声招呼。   顾衍微微颔首,淡淡道:“辛苦了,上车吧。”   说着,他毫不费劲地一把打横抱起了迷迷糊糊的褚音,进了后排的座位,动作十分娴熟,没有半点儿不自在。   程圆圆目瞪口呆,连忙跟着坐上了副驾驶,想往后看又不得不忍住,心里跟猫抓似的。   直到小周司机同她唠起了家常,程圆圆这才被分散了注意力,和他攀谈起来。   车后排,顾衍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小女人的身上,褚音缓缓打开了睫羽,一双浅眸醉眼惺忪水汪汪地看向他。   她脸上泛起一层不自然的潮红,带着酒香的呼吸喷在了顾总脸上,还带着软糯的馨香。   顾衍心口一动,刚要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靠着,让她枕的舒服点儿,自己的衬衫领子就被对方一把抓住。   褚音醉醺醺的小脸凑了过来,软绵绵的粉唇就这么贴了上来。   顾衍瞳孔震颤了下,下意识瞄了眼前排的两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拒绝,任由褚音攀附着他,水润的唇贴着他来回摩挲着。   顾衍胸口重重跳了两下,明知这不是个好地方,他应该立即推开她,却又实在舍不得这份软绵的触感,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应起来。   渐渐,前排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没了声音,程圆圆和小周脸红成了大苹果,小周死死把住方向盘,脸上的表情绷得紧紧的,装作无事发生。   而程圆圆呆呆地捏着裙角,激动得心尖都在颤抖。   天天天!!我滴个天啊!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第九十九章 她把他忘了   另一辆车里,顾父坐在驾驶位上,顾母在后排搂着顾瑾,忍不住碎碎念着:   “死丫头,你又给我喝这么多酒!自己那点酒量没个数吗?第二天又得头疼!”   “妈,你好吵。”   顾瑾抬起眼皮,见是自家母亲大人,哼哼叽叽地埋在她怀里蹭了两下,就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顾母叹了口气,路过一家24小时购物店,对着前排扬声道:“这边停一下吧,我下去给她买盒牛奶。”   于是,顾母下了车,没一会儿,顾父的手机就亮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看向后排的顾瑾道:   “小瑾啊,你妈忘带钱包了,我下去给她送一趟,你自己呆在车里别动啊。”   见顾瑾点了点头,顾父才下了车。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顾瑾闭着眼,胸口一阵阵向上翻涌着,她不舒服地哼唧了两声,蹙着眉推开了车门。   江边的风吹了过来,令她脑子清醒不少。   站了一会儿,她刚要回去,就见路边的公交站牌前蹲着一个男生,正用纸巾一下下擦着站牌挂着的大海报。   那海报是《明日偶像》的宣传灯牌,上面是三十多位成绩靠前的女孩,刚下了一场大雨,路上的泥水溅在了上面。   那么多笑艳如花的女孩,那男生却只擦着顾瑾照片上的泥巴。   顾瑾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吐字不是很清晰:“是你啊…”   听见身后的声音,景淮手上的动作一僵,他一回头,就对上顾瑾猫儿似的眼睛,眸光水润润雾蒙蒙的,还带着几分醉态。   顾瑾向前晃悠了几步,看了眼海报上自己那张干干净净的笑颜,又瞥向男孩长指捏着的纸巾,歪了歪头:   “怎么不继续擦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景淮意识到自己手指还放在照片女孩的脸上,他触电般缩回了手,一张俊脸腾地涨红了,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你别误会…我,我刚才在等车,见上面脏了就…无意冒犯。”   恰好此时,景淮等着的那辆公交车驶了过来,司机见两人迟迟不上车,疑惑地喊了声:   “你俩上不上?”   闻言,顾瑾又往前走了两步,缓缓贴近了他,近到她闻得见男生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她定定看向他,小声喃喃:   “你等的车来了。”   景淮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玻璃台子上,他当然知道车来了,他足足等了半小时才等来的。   然而此时,他的脚就像有自我意识似的钉在了原地,一步都不肯走。   他咽了咽口水,红着脸低垂下眸子,哑声回应道:   “…我等的不是这班。”   闻言,顾瑾抬眼看了眼公交站牌上唯一的车次,勾了勾唇:“哦。”   她挨得他很近,眨了眨眼,景淮浑身紧绷,一时间手足无措。   下一秒,女孩的唇瓣就贴了上来,轰隆隆…景淮大脑晕乎乎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愣愣看向她,路边的灯光投射下来,从顾瑾鸦黑浓密的长睫中倾洒而下,在眼睑投下了一小片暗影。   景淮甚至看得见她睫毛缝隙里,透出来的目光迷离朦胧,带着丝恍惚。   等他反应过来,顾瑾已经离开了他,转身走了。   直到她背影消失,景淮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良久,他缓慢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唇,眸光暗了暗。   而此时,黑色轿车里,顾母使劲掐了把顾父的大腿,两眼亮晶晶的兴奋道:   “哎你看见没?咱闺女是把人强吻了吧?!”   顾父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吐槽:“这也不认识啊,咱家小瑾怎么能让人白白占了便宜?”   顾母白了抬眼,嘿嘿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老眼昏花?明明是咱闺女占了人家便宜,那男生长得倒是俊俏,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看着还像个学生呢。”   等顾瑾晃晃悠悠上了车,顾父顾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拉着她回了顾家老宅。   回到男生宿舍,两个室友发现今天的景淮更加不对劲,虽然昨天已经很不对劲了。   以往这个时候学霸就算回了寝室,也会点灯熬油地继续看书,今天却罕见地早早洗漱就躺下了。   被窝里,景淮将棉被盖在头顶,遮住了红彤彤的俊脸,指腹慢慢摩挲着唇瓣,心口忍不住地悸动着。   公交站台上那个吻,令他想起了一年多前发生的事。   那会儿刚高考完,景淮利用暑假时间去打工,寻找第一份工作时,完全没有经验,拿着路边的宣传单就误打误撞进了间酒吧。   进入了才知道人家招聘的不是服务生,而是那种陪酒的“少爷”。   景淮羞窘地道了歉,就要往外走,却被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拦了下来。   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开出的薪资水平更加诱人,景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慌不择路往外跑,不知怎么就闯进了一间VIP包间。   包间的棚顶吊着炫目的彩灯,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奶油的味道,一个头戴生日帽的女孩趴在沙发上,除她之外,周围空无一人。   景淮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见那女孩脸色潮红,浑身抖得厉害,他还是忍不住上前试图唤醒她,谁知却被对方一把抱住了就不肯撒手。   最后没办法,景淮只得抱着她进了一间小酒店,花光了身上仅剩的二百多块钱,在前台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开了一间单间。   他抱着女孩进了客房,将她放在了床上,女孩紧闭着眼,额头上还冒着冷汗。   景淮为她掩了掩被子刚要起身,脖子就被两条细软的手臂勾住了,随即他整个人就被女孩压在了身下。   那晚的每个细节至今还历历在目,景淮躲在被子里,脑海不受控制地闪现过女孩当时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后来第二天醒来,他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从那之后,景淮对她念念不忘,每当夜深人静总能响起她的眉眼。   上了大学后,他忙着学业,同时拼命赚钱给养母治病,疲惫地只得将这份美好深埋到了心底。   直到上次在西餐厅打工时,耳边再次传来了她的声音,景淮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几下,雀跃地就要飞起来。   然而,那双清冽冽的猫眼儿在看向他时,全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景淮一颗心又倏然跌到了谷底。   她把他忘了…   她根本不记得他…   甚至,直到昨天,他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景淮长睫颤了颤,无声地喃喃:“顾瑾…顾瑾……” 第一百章 你睡了吗   顾家的两辆轿车一前一后驶入老宅别墅区,顾母搀着顾瑾上楼,扭头对还抱着褚音的儿子眨了眨眼。   顾母两眼亮得像探照灯,挤眉弄眼的样子明晃晃在传达着,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如果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你小子以后就别回家当我儿子了。   接收到母亲大人的目光,顾总太阳穴狠狠跳了跳,抱着褚音,顺着另一侧旋梯进了他的卧室。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女人放在了大床上,褚音小脸红扑扑的,满身的酒气,浓黑的长睫紧闭着,安安静静躺在那儿,没有撒泼耍酒疯,像是彻底睡着了。   顾衍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就进了卫生间放洗澡水,等水流没过了大半个浴缸,他撸起袖子试了试水温,温热中带着那么点烫意。   一出来,就见褚音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她今天穿了件两件套的裙装,腰间系着条蕾丝带子。   男人手指顿了顿,还是缓缓摸上了她的上衣盘扣,一颗颗解着,等解到了最后一颗,大片凝白的腰肢露了出来,水红色的肚兜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看得顾总眸光暗了暗。   小女人醉得不省人事,明知君子此时不该趁人之危,顾总喉结滚了滚,控制不住地凑上去,埋头嗅了嗅他纤长的脖子,轻啃了一小口。   鼻尖好闻的桃子香令男人有点儿上头,炽热的呼吸一点点向上攀爬。   顾衍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等终于贴上了那两片心心念念了好几日的唇瓣时,就对上了褚音茫然的眸子。   小女人眼睛湿漉漉水润润的,一眨不眨看向他,看得顾总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悸动。   几天不见,她的神情哪里似乎有了变化,依旧是这副羞答答的样子,目光却更加直白而柔软,像是一朵含羞待放的花骨朵将要悄然绽放。   见褚音一句话都不说,顾总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挪开了视线,耳根缓缓爬上了一丝绯红。   “我脱你衣服,是想抱你去洗澡。”   然而他一只大手还箍在女人腰间,显然并不具有什么说服力…   闻言,褚音头脑晕乎乎地坐了起来,环顾了下四周,周围的装潢有别于紫澜苑。   冷色系的灰色蓝色调为主,完全没有花花草草和女孩子生活过的痕迹,落地窗旁的木制大书架上,摆着数不清的书籍。   眸光一转,就瞥见桌上摆着四人的全家福照片,这才反应过来他将她带回了顾家。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坐了起来看向顾衍,神色有点儿急切:   “叔叔阿姨可是睡下了?方才我是否在二老面前失了仪态?”   想到在车上时,她抱着自己不撒手的那些片段,顾总低低笑出了声,他伸手将她乱糟糟的头发拢了拢,眼尾含笑:   “没丢人,你饿不饿,吃东西么?”   褚音成功被岔开了话题,轻声喃喃:“饿倒是不饿,就是有点儿渴。”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男人缓缓靠近了她,漆黑如夜的眸子如漩涡一样要将她吸进去。   就在他要亲上来时,褚音的小手连忙抵住了他的胸膛,眨了眨眼:   “莫要胡闹,真渴了。”   闻言,顾衍狠狠咬了下她嫩生生的脸蛋,转身走到角落拉开了冰箱门。   平时他虽然不总回来,但保姆阿姨常会在小冰箱里放一些水果和饮品,这个习惯一直没有变。   果然,冷藏格子里放着一个完整的绿皮西瓜,旁边还有一瓶冰镇的橙汁。   顾总扭过头来,挑了挑眉问:“吃西瓜吗?”   那绿皮瓜足有篮球大小,褚音咽了咽口水,随即想到西瓜汁水粘自己一手,吃不完又浪费,她还是摇了摇头。   顾衍斜睨了她一眼,单手将那只瓜提了出来。   褚音还没怎么看清楚,就见他手掌成刀,徒手一劈,一整个瓜缓缓沿着中间的裂缝碎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红色的瓜瓤子露了出来,十分诱人。   那瓜上还冒着丝丝凉气,馋得褚音咽了咽口水,心里美滋滋,嘴里还小声抱怨着:   “都说不吃。怎么还是开了…”   顾总捧着一半瓜,又从旁边拿了个银制的小勺坐在了沙发上。   褚音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眼巴巴见男人用勺子顺着西瓜正中没有籽的那一块挖了进去,转了一个圈。   然后一块饱满而完整的瓜肉就递了过来,褚音想也没想就张开了嘴,冰凉凉的甜意在口腔中化开,惹得她吃了一口还期待着下一口。   两人就这样一个负责挖,一个负责吃,许是顾衍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过于炽热,褚音素白的脸颊上染上了层淡淡的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怎总如此看我?怪羞人的…”   顾衍垂下了眸子,无声地勾了勾唇,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就将剩下的周边部分伸手掰开,也不嫌她吃过,就着剩下的部分啃着瓜皮。   暖融的灯光下,他一身白色T恤,肩膀的线条流畅好看,虽然平时坐办公室,手臂上的肌肉却也鼓鼓的,下身配了条黑色居家长裤,休闲又帅气。   空气里很安静,褚音静静地看着他吃,明明他此时的动作称不上优雅,她却觉着自己一定是被这男人下了蛊,怎么人家啃个瓜也浑身的男人味…   见他吃着,褚音换了衣服进卫生间泡澡。   顾衍卧室的卫生间很大,光浴室的部分就有三十多平,褚音缓缓踏进了水里,坐在浴池中看着房顶的星空墙。   昏暗中,香薰的蜡烛散发着柔和的光,她整个人泡在温水里放松了下来,每个毛孔都跟着舒张开了。   等泡去了一身酒气,褚音围着浴巾出来,发现顾衍还靠坐在床头,犹豫了下,她还是开口问道:   “郎君怎的还不出去睡?”   毕竟此时是在长辈家中,他俩又未曾成为夫妻,总不好共枕同眠。   她刚洗完澡,整个人清新的,像一朵出水芙蓉,顾总挑了挑眉,佯装疑惑问:   “不睡这儿,你想让我睡哪儿?”   “客房?”   “客人才睡客房。”   褚音心虚地抿了抿唇,也知道不应置喙过多,想着只要不做逾矩的事,同床倒是也无妨,不算失了礼数。   于是,她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小脸发红:“那郎君先睡,音儿再温习一遍舞蹈动作。”   说着,褚音滑开了手机屏幕,点进了训练生的大群。   虽然中秋放了一天假,但还有两天就要公演,每个选手都不敢懈怠半分,节目组更是将舞蹈视频上传到了群里,方便选手在家自行观摩练习。   褚音将手机屏幕立在靠墙壁的柜子上,就戴上了蓝牙耳机,舒缓的音乐响起,她缓缓跳了起来。   这支舞蹈她已经跳过许多遍,但因为本身是古典舞底子,某些动作不符合女团舞蹈的调调,许多细节卡点上也还是找不准。   跳着跳着,褚音就察觉后脑勺有一道炽热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看穿,她猛地回过头去,却见顾衍认真的看书,一脸严肃。   顾总靠坐在床头,余光瞥见小女人转回了头去,他才重新看向她,只觉她举手投足优雅又不失活泼。   灯光下,一小截凝白的侧脸上还带着氤氲的绯红,反正在他看来,褚音跳得没有任何瑕疵,好看极了。   顺着她的视线,顾总就发现那手机屏幕里跳舞的男老师,不就是在节目中屡次与她互动的那男人么?   叫什么名字来着?   顾总蹙眉思索着,想半天也没想起来…   脑海里不自觉涌现出两人前后交叠一起,练习舞蹈的画面,顾总心里有点发酸。   见褚音盯着屏幕,双眼亮晶晶的,忍不住想这人跳的有这么好看么?居然看得这么专注…   于是,正在抠动作细节的褚音就发现,郎君时不时在她面前晃一圈儿…   时而拿一杯水,时而取一本书,每次都从她面前路过,挡住了她看手机屏幕的视线,害她分了心神。   此时,褚音刚好做了个甩头的动作,湿哒哒的长发就那么扫到了顾衍的脸上,头发上的水珠刺地顾衍眨了眨眼,眼眶有点泛红。   顾总闷闷地躺在床上,缓缓散发着冷气,他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在忖度着这臭女人什么时候过来哄他?   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有动静,一抬头,就发现人家又自顾自跳上了,顾总心里一堵。   男人的郁闷褚音全然不知,她正全身心投入到了音乐中,半晌,手机屏幕上的电量条变成了一格,褚音终于停了下来。   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回头看向顾衍轻声询问:“郎君,可有移动电源?”   闻言,顾总心底暗暗窃喜,面上却佯装出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郎君可有充电器?”   顾衍不动声色地遮住了沙发后的充电线,一本正经道:“没有。”   褚音呆了呆:“那郎君平时如何充电?”   欺负小女人不懂数码产品,顾总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胡说八道:   “我手机配置高,充电一次,续航一年。”   话音刚落,就见小女人惊讶地瞪大了眼,果然,郎君的物件就是比旁人的高级。   反正动作也记得七七八八,不再看手机,褚音开始对着墙边的穿衣镜一遍遍练习。   良久,躺在床上的顾总发现小女人迟迟没有上床的意思,黑眸滑过一丝不悦,暗戳戳摁了床头边的一个按钮。   下一秒,室内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了。   “郎君可是关灯了?”   “没有,可能是外面的保险丝烧断了。”   周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外面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褚音摸着黑换了套衣服,磨磨蹭蹭上了床。   躺在大床的另一端,听着郎君逐渐放缓的呼吸,她一颗心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顾衍闭着眼嗅觉更加敏锐,刚刚跳完舞,女人的呼吸依旧急促,她身上独有的桃子味也愈发浓郁了。   “郎君,你睡了吗?”   褚音小声地试探了句,半晌,不见对方有回应,她才大着胆子近距离看向他。   顾衍闭着眼睛,浓黑的长睫的垂着,脑子却十分清醒。   他能感受得到一根柔软的手指戳了戳他的睫毛,然后顺着他的鼻背滑落,最后摩挲到了他的唇瓣上。   痒痒的,像是被一根羽毛在搔弄着,顾衍紧绷着唇角,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张嘴咬她一口。   等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小女人幽幽的一声叹息:   “谢谢你…”   因为你,我在这个世界才有了依靠。   顾衍长睫一颤。 第一百零一章 来自妹妹的吐槽   沈家车里,吴秘书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和颜悦色的沈总,心里啧啧称奇,小心试探道:   “老板,今天中秋节,您要回沈家老宅吗?”   “不去,去顾家。”   沈父和沈夫人去了落云古镇视察项目,老宅此时空无一人,他独自一人回去干什么?   再说昨晚,沈父特意交代他去顾家看看,毕竟上次母亲祭日时,顾父和顾母都惦记着,还特意叫姝儿过来帮忙。   中秋节,他作为小辈,理所应当上门拜访一趟。   想到乔允姝,沈彻划开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   【在做什么?】   【在想你。】   沈彻盯着对方回过来的三个字,一张俊脸慢慢爬上了潮红,他刚回过去了一个嗯,乔允姝的视频已经打了过来。   沈彻勾了勾唇,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今天难得休息,你怎么不在家待着?”   “去顾家。”   乔允姝一愣,随即想到褚音今天应该回顾家,就随口嘱咐了两句:   “你妹她现在就在顾家,明天就回训练营了,你今天去刚好可以见她,对了,你没空手去吧?”   闻言,沈彻心里爬上了几分紧张的情绪,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让吴秘书停在了商场,按照乔允姝提供的尺码,选了几个大牌的长裙,心想妹妹也许会喜欢。   沈彻也不会挑女装,进了店铺直接选最贵的那款,半小时后,吴秘书见老板提着七八个女装袋子上了车,任何一个袋子里的衣服都能覆盖了他大半年的工资,贵得他心惊肉跳。   与此同时,褚音洗漱好了刚下楼,就见顾母和顾瑾坐在了餐桌上,都托着下巴笑眯眯看向她。   母女俩眼睛相似,亮晶晶的炯炯有神,顾母还收着点,顾瑾促狭的眼神就差写着:起这么晚,昨天折腾的不轻啊…   “音音啊,快过来吃早餐。”   褚音今天穿了条淡紫色的长裙,头发编成了一个麻花辫,低低的垂落在一侧,清秀可人。   顾母一见她就忍不住咧嘴笑,一把拉过她来到餐桌坐下,随手帮她盛了碗南瓜小米粥。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甜咸口的都有,中西式一应俱全,趁着顾母盛粥的功夫,褚音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小礼盒,腼腆的笑了笑:   “阿姨,中秋节快乐。”   “哎呀你这孩子!人来了就好,怎么还特地给我带东西啊!”   顾母惊喜地瞪大了眼,连忙结过了包装精美的盒子,眼睛笑的简直眯成了一条缝,迫不及待地当着褚音的面就拆开了礼盒,随即惊呼一声,惹得顾瑾也好奇地看过来。   深蓝色丝绒盒子里,躺着一个繁复华丽的香囊,深紫色的主色调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华贵,娇艳欲滴。   每一片花瓣都绣得极为精致,上面还停着几朵蝴蝶,栩栩如生的,像是真的落在了花瓣上,看得顾母大为惊讶。   “天啊,好漂亮啊!没想到音音你手这么巧,竟然还会弄绣品。”   顾母年轻时就痴迷于汉服,更喜欢穿汉服拍照,对于这些古代的配饰也收集了很多,却从未真的见过绣得如此精致的香囊。   这一看就是纯手工绣制,花了很大心思的,顾母美滋滋地爱不释手,连顾瑾想拿过来看一眼,也被她无情地轰走了。   没想到小小的一只香囊就能令顾母眉开眼笑,褚音也由衷地心生欢喜。   她早就想送顾母一件礼物,倒不是因对方是心爱之人的母亲,而是她屡次向自己散发出的善意,总在默默温暖着她。   顾瑾见自家母亲大人这副样子,忍不住啧啧称奇,她妈眼光可是挑剔的很。   之前也有不少名媛小姐为了接近哥哥而讨好她妈的,不知送了多少珍稀的礼物,也有花了功夫DIY的,却从不见顾母这么上心。   眸光一转,就见褚音乖乖吃着小笼包,似乎和她火爆脾气的母亲大人相处得十分和谐。   顾瑾觉着这俩人坐一起时不时聊上两句,氛围融洽的简直像一对婆媳。   见小女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忍不住向四下探寻,一看就是在找人,顾瑾扑哧笑出声:“找我哥呢?他和我爸去晨跑了。”   褚音小脸一红,夹了一筷子咸菜塞进嘴里嚼着,总算把嘴占住了,不用接话茬了。   顾母听女儿这么说也不由叹息一声,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刚想去儿子房间看看情况,结果刚走到窗边,就见那臭小子精神抖擞地去跑步了。   一看他那抖擞的精神头,顾母就知道昨晚上两人什么也没发生,顾母暗暗嫌弃,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按这个速度,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吃完了早餐,三个女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听见门口有顾父和顾衍的交谈声,褚音连忙站了起来,对着长辈打招呼。   顾父神情和蔼慈祥,见褚音亭亭玉立站在那儿,真人比视频上还要温婉贤淑,他目光里划过一丝满意,笑着让她坐下。   总算见到了郎君所有的家人,褚音一颗心缓缓松了下来,突然,一只巨大的大白狗扑了过来。   褚音不设防,猛地被它撞进了沙发里,一条热乎乎的大舌头就舔上了她的脸。   顾衍一声怒喝,吓得大白狗忍不住抖了抖浑身的肉膘,它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嗷呜了一声,两只粉粉的小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往褚音怀里缩了缩。   “我无事,莫要吓它。”   褚音伸手摸了摸它细软的皮毛,大白狗就十分享受地软了身子任由她撸。   “它叫什么名字?”   “肉粽。”   闻言,褚音试着喊了肉粽好几声,肉粽一点没有不耐烦,对她晃着尾巴,将自己的大脑袋搁在了褚音的腿上,享受地闭起了眼。   顾衍挑了挑眉。   他这只狗最不喜欢亲近陌生人,别说摸它的头,稍微一靠近就对别人亮爪子,没想到竟这么喜欢他的小女人…   顾瑾见他哥一眨不眨地看向褚音,活脱脱一尊望妻石,忍不住捅了捅他的手臂,小声嘟囔着:   “哥,褚音身上沾了你的味道,难怪肉粽这么喜欢她哦。”   闻言,顾总伸手掐了把顾瑾的脸蛋儿,疼得她滋哇乱叫,男人一双黑眸不赞同地看向她,沉声道:   “昨天还没找你算账,你怎么在哪儿都能喝上酒呢?”   小女人是不可能自己找酒的,肯定是被这臭丫头带坏了,他这妹妹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贪酒,也不知道随了谁。   顾瑾揉了揉自己皱巴巴的小脸,都掐出红印了,她哥下手也太狠了,顾瑾撇了撇嘴,小声吐槽:   “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吗?哪知你这么没用…” 第一百零二章 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刚才在餐桌上,顾瑾特意观察了褚音的领口,还有唇瓣等细节都不见任何痕迹,就知道送到他哥嘴边的鸭子,居然飞了。   闻言,顾总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有点讪讪的。   昨晚,他也想做点什么,无奈小女人训练过于操劳,沾枕头没一会儿就睡了,他燥热得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凌晨不到四点,就拉着打太极的顾父出去跑步了。   几人都聚在大厅里,顾母正和顾父显摆着刚收到的礼物,褚音就在旁边陪着说话,一脸乖巧。   顾瑾瘫在懒人沙发上,浏览着信息,昨天她来不及查看消息就醉过去了,一点印象都没有,隐约好像见了什么人,又模糊不清。   好友申请里躺着一个陌生的头像,那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海上悬挂着一轮朗月,温柔而孤寂。   顾瑾蹙眉,想不起来是谁会加她,随手点了通过认证,刚要询问对方是谁,门铃响起。   只有她一个人闲,顾瑾无奈地跑去开门,再回来时,后面跟着一个男人。   沈彻拎着大包小裹儿走了进来,先跟顾父顾母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好,中秋快乐。”   见是沈家这小子,顾父眼睛一亮,招呼着他坐下:“你爸爸他最近怎么样?”   沈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礼貌自然地笑了笑:   “我爸去络云古镇视察了,上次我母亲的忌日,还劳叔叔您惦记着,我爸他一直想找个机会,约您去打球呢。”   顾母端着盘水果走了过来,干脆留他吃午饭,沈家这小子仪表堂堂,气宇轩扬的,也不知有没有女朋友?   沈彻笑着应下了,眸光一转,就见坐在落地窗旁的褚音,旁边坐着顾衍。   顾衍也看了过来,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了下,点了点头。   第二次鉴定报告的结果,沈彻早就发给了顾衍,顾衍也同褚音说了。   自从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大舅哥,顾衍对他的那点莫名其妙的不爽就消失了,两人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在褚音不在的日子里,两人还时不时出来约个饭,顾衍渐渐觉着沈彻这人真是不错。   因为收到礼物,顾母一上午心情都很好,难得中午决定亲自下厨,褚音主动上来帮忙,偌大的厨房里,她正低头摘着菜,旁边就递过来一条围裙。   “需要帮忙吗?”   一抬眼就对上沈彻含笑的眸子,褚音怔忡了几秒,道了声谢后摇了摇头,有点拘谨地接了过来,空气再次恢复了寂静。   褚音没有漏掉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虽然这是原主的哥哥,她没有办法立即上去认亲,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但也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   于是,褚音递过去一头大蒜,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嗯,你帮忙剥蒜吧。”   “好。”   沈彻眸光里又染上了几分希望,站在褚音不远处,低头扒着蒜,两人谁也不说话。   良久,男人决定捅破那层窗户纸,试探道:“顾衍他…都和你说了吧?”   褚音手上动作一顿,偏头看向他哦了一声,她拧开了水龙头冲着青菜,哗啦啦的流水声在空气中格外清晰,冲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沈彻见她这副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里暗叹了一声,将大蒜瓣递了过去,他本就不善于言谈,却又忍不住想亲近妹妹,想了想,忽然从兜里掏出皮夹,拽出了一张金卡递了过去:   “收下吧。”   沈彻的眸光深邃而迷人,却不像顾衍那双黑瞳般清冷锐利,反而带着股沉默的味道,像是平静的湖面,却不知底下潜藏着多少暗涌。   褚音捕捉到了男人眼底的期待和善意,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张卡。   见褚音接受了他的好意,沈彻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一路上忐忑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犹豫了下,他缓缓伸手拍了拍褚音的头顶,低声道:“不急,咱们慢慢来。”   沈彻十分理解褚音的感受,就好像几年前在国外第一次遇见沈父,拿着那份鉴定报告,得知自己是沈家的儿子时,沈彻心里五味杂陈,消化了好一阵子,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渐渐才好了起来。   顾母一进厨房,就见褚音眼眶有点红,而沈家小子居然在旁边帮忙,她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忍不住蹙了蹙眉。   这小子不会要和她儿子抢老婆吧…   于是在餐桌上,顾母就留意着沈彻的一举一动,果然被她发现了异样。   沈彻下意识地照顾着褚音的口味,只要褚音夹过一次的菜,沈彻就会将大转盘转到她身边。   他还时不时留意着褚音和顾衍之间的互动,眼底似乎还掺杂了丝感慨,被顾母下意识曲解成了爱而不得的心酸和苦楚…   从沈彻的角度,就见他妹妹时不时给顾总夹个菜,目光似水地看向他,而对方却沉默不语。   沈彻并不知,顾衍吃饭时从不说话,就以为他妹妹付了一腔柔情,却得不到等同的回报,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娘家人,自己怎么也要给褚音撑腰,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沈彻从兜里掏出了把钥匙,递给了褚音,还温柔地笑了笑:   “小音,这是沈家老宅的钥匙,有空就经常回来看看,随时欢迎你来。”   褚音看着那把钥匙,心中感动,而除了她和顾衍,桌上其他人都不知内情,纷纷看了过来。   顾母心里简直要炸了锅,最令她崩溃的是自己儿子的表情,如此的平静无澜,逆来顺受。   她家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别人抢媳妇都抢到家里了,他居然还无动于衷!   天啊!这时候但凡是个男人,不应该掀了饭桌一拳头砸过去吗?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软蛋?!   然而,顾母总归是护犊子,也顾不上长辈的风度了,见褚音笑着点了点头,就要收下钥匙,顾母惊得眼珠子都要脱框。   顾母一把攥住了褚音的手腕,结结巴巴道:   “音音啊,这钥匙咱不能收啊!回头阿姨就把咱家钥匙给你,拿别人家钥匙算怎么回事啊?”   沈彻蹙眉,他怎么就成了别人家了?   “阿姨,小音是我妹妹,同父同母。”   空气静了一瞬,顾母彻底石化,僵硬地扭过头去,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顾衍。   见儿子点了点头,下一秒,她眼睛猛地亮了亮,脸上带上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刚才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完全没了芥蒂。   幸福来得太突然,顾母激动地拉着沈彻聊了好一会,临走时还塞了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给他,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小彻啊,以后常来阿姨家玩啊,咱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沈彻点了点头,最后深深看了褚音一眼,转身刚往回走了几步,身后就传过来褚音的声音:   “哥……”   沈彻心口一跳,呼吸都跟着滞涩了。   他眼眶微微发红,转过身来看向她,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不确定:   “你…刚才,你叫我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你…记起我了?   两兄妹在别墅大门口告别,二楼窗户框里,顾母忍不住向下眺望,心里生出了丝感慨。   想不到褚音竟是沈家走失多年的女儿,顾母同沈夫人相交已久,沈家的事她略有耳闻。   三个孩子在一夜间消失,前任的沈母为此发了疯,没多久就病逝了。   联想到音音这孩子如此乖巧,流落在外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顾母长叹了一声,一扭头,就见儿子还在旁边办公,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个臭小子,音音是沈家的闺女,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害我跟着白操心了老半天?!”   顾衍眉头都没皱,淡淡道:“妈,顾瑾她一会儿要出去喝酒…”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顾母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再也顾不上和他讨论别的事。   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顾母大嗓门的叫嚷声,以及顾瑾到处逃窜的讨饶声,顾衍勾了勾唇,笑了。   良久,褚音回来后,就见做月饼的材料摆了一桌子。   顾母招呼她过来一起动手,从外面买的月饼虽然好看,但到底是自己亲手做的有滋有味。   褚音笑了笑,洗手后戴上了围裙手套。   顾家厨房的用具大都花了大价钱置办的,样样精致,五六个颜色各异的青瓷小碗里盛着豆沙馅、黄油、面粉等。   看了不一会儿,褚音就学的有模有样。她将蒸熟的紫薯、山药、糯米混在一起,再与糖浆和融化了的黄油混合,弄成了软硬适中的面团。   然后,包上了一小勺紫红色的豆沙馅,像捏小包子一样一点点将皮捏紧,再扣入月饼模子中压实。   一个带着花边的生月饼就诞生了。   褚音和顾母一边聊天一边做月饼,没一会儿就做出来五十多个,放进了烤箱。   半小时后,褚音端着一盘烤好的月饼上了二楼书房,推开门后,就见顾衍从办公桌抬起头来。   “郎君尝尝看,是我亲手做的。”   顾衍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块迷你小巧的月饼咬了一口,掺杂着奶味的丝滑感渐渐在口腔中化开。   他挑了挑眉,居然不怎么甜。   “知你不喜甜,这一盘只放了半糖。”   小女人羞答答地眨了眨眼,水润清澈的浅眸里像坠入了星河,可爱的样子如同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嗯,味道很不错。”   顾衍心情愉悦,将她整个人拉过来圈在怀里,心想这月饼确实不甜,吃起来和豆沙包也差不多了,再配上点炒菜,完全可以当一顿主食…   夜色正浓,皎洁的朗月悬挂在半空中,如同一面巨大的玉盘,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褚音手臂撑着窗户框向外望去,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里不知不觉漫上了丝感动。   以前几十个满月之夜,她都孤零零一个人度过,如今却因为眼前这男人,忽然有了家的感觉,被这么多人关心着。   渐渐,顾衍从后面围了上来,下巴顶在褚音的发顶,轻蹭了蹭,低低笑出声:   “哭什么?”   “我才没有哭。”   褚音嘟着小嘴,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伸手抚上男人的手背,在他小手指上用力一掐,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褚音扭过头看向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不信邪地又掐了下他的小指,顾衍疑惑地看了下来,面上纹丝不动。   “郎君,你怎的不疼?”   顾衍怔愣了一秒,这才察觉小女人在掐他那两根手指,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   “这两根手指没有知觉。”   闻言,褚音惊讶地瞪大了眼,拉着他的手反复看了看,白皙修长的手掌上没有任何疤痕,怎会无知无觉?   摆弄了半天,顾衍被她闹得有点儿痒,一把攥过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解释道:   “以前受过伤,损伤了神经。”   褚音心疼地摸了摸他,澄澈的浅眸里满是探寻:“郎君以前所做之事,很危险?”   “都过去了。”   脑海里闪现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他曾和同伴们一起登顶过最高的雪峰,不分昼夜地在无垠的沙漠中行进,在泥巴地里摸爬滚打的训练。   几千个无边无际的夜色里,他一个人孤独地守着某种信念,只有他一人。   顾衍将小女人往怀里拢了拢,手指顺了顺她柔顺的长发,缓缓出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就有了牵挂。   另一边,沈彻与褚音告别后就上了车。   车厢里净悄悄的,吴秘书发现老板百年不变的冰山表情,如同开化了的春河,流水潺潺。   上次见沈总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因为乔小姐,看来是在顾家发生了什么好事。   沈彻靠坐在后排座位上,心底激荡着某种温暖的情绪,打开手机,给沈父发了条信息,没一会儿,那边就打来了视频通话。   沈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没了平时的优雅含蓄,连忙询问着褚音说过那些话,是个怎样的对话氛围,心情如何等等细节…   而旁边的沈父一开始还绷着不想在儿子面前失态,然而听闻沈彻将老宅的钥匙给了褚音后,脸上也绷不住了,激动地连连点头。   挂断了电话,远在千里之外的沈父已经开始草拟沈家认亲聚会的名单,沈夫人更是猴急地催了订制礼服的店铺好几遍。   那边店铺的老板见这位大客户着急,连夜将手工定制的礼服空运了过来,也没校对地址,就直接送往了沈家老宅。   当晚,沈家老宅的门铃叮咚一声响起。   陈曼妙开门签收了快递,拆开包裹的一瞬间,就被那华丽的礼服惊得掉了下巴。   纯白色的鱼尾款式简洁而高级,领口处镶嵌了数不清的水钻,在灯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熠熠生辉,就连裙摆上都包裹着大颗的南洋珠。   整套礼服托在手上很有分量,且款式一看就是给年轻女孩准备的,陈曼妙看着这件衣服,激动地简直要直接昏过去。   天啊!幸福来得太突然,沈家终于要认她了!   连礼服都给她送过来了!   这几天,陈曼妙赖在沈家不走,把张婶也气病了,躺在佣人房里发着高烧。   本来迟迟不见沈家夫妇,她心里有点发慌,如今见到这件礼服,她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彻底安定了下来。   于是,赖在沈家好几天的陈曼妙,兴奋地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却精神抖擞地约了几个小姐妹去逛街美容。   几个狐朋狗友互相打趣,众人被陈曼妙挥金如土的节奏吓了一跳。   陈曼妙高昂着下巴,毫不在意地将卡递了过去:   “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全程所有的消费都由我来请客,姐妹们尽管享受吧!”   闻言,几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酒红色大波浪的锥子脸忍不住好奇道:   “曼妙,你是不是中彩票了?”   “还是说那个脑满肠肥的金主终于要娶你了?”   闻言,陈曼妙也不生气,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自己认定的身世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声情并茂的那叫一个逼真恳切。   鉴定报告的细节她只字未提,只强调了她去沈家后,沈父如何抱着她大腿哭,以及送了礼服,马上就要认祖归宗的喜悦。   “真的假的?你可不要忽悠我们啊!”   陈曼妙冷哼一声,滑开手机播放了一个视频。   视频中,她在沈家别墅里来回晃悠,记录着自己的生活自拍,确实是她本人没错。   众人本就将信将疑,见她神色不似做假,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陈曼妙的为人他们在清楚不过,没想到山鸡居然变凤凰。   如今人家是沈家大小姐,她们可开罪不起,于是后半场,几个女人叽叽喳喳都围着陈曼妙奉承。   陈曼妙被追捧的乐开了花,将自己唯一的一张储蓄卡刷光后,又刷爆了信用卡,心想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认祖归宗了,到时随便问沈父要一张卡还款就行。   想到大学里的那个小鲜肉,陈曼妙眯了眯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时间回到中秋节当晚,顾母听闻顾瑾要跑出去喝酒,就将她锁在了房间里,让她消停待着。   大半夜,别墅里静悄悄的,顾瑾扯了条床单拴在了二楼的消防管道上,身子轻盈地滑了下去。   落地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滑开手机,一边走一边发着语音:“姐妹们我马上到啦,等我哦!”   顾家别墅的门卫见是顾小姐,拦都不敢拦,心里却忍不住好奇,大半夜的姑娘家怎么一个人跑出去?   夏末初秋,天气渐渐凉爽了下来,不再闷热。   在训练营里憋得顾瑾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朋友们出去浪,真不知道母亲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开车,打车来到酒吧门外,周围几家夜店光影交错,将夜空照得宛如白昼。   顾瑾推开了酒吧大门,炸雷般的鼓点响了起来,震得耳膜生疼。   迷离的光影中,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们在舞池中扭动着身体,摇头晃脑,放纵而颓废。   周围烟雾缭绕,夹杂着酒精和汗水味道,和她平时聚会的酒吧比,档次低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顾瑾蹙眉,对着几个小姐妹挥了挥手,嫌弃地用纸巾擦了擦高脚凳,坐了上去。   “怎么选了这里?”   旁边一个小姐妹扑哧笑出了声,眨了眨眼:“环境是差了点,但服务生颜值很高哦,你看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酒吧吧台后站着一个高挑的服务生。   他正熟练地摇晃着酒盅,摇了几下后,将那杯液体倒入了盛满冰块的高脚杯里,粉红与粉蓝的液体完美地糅合在一起,格外的好看。   那人长得实在耀眼,吸引了不少女性的目光,就连几个男人也纷纷向他看去。   顾瑾挑了挑眉,怎么是他?   景淮那张脸极具辨识度,昏暗的光线下,顾瑾依然一眼认出了他。   脑海里关于他最后一点印象是在餐厅里,她为他解围,完全不记得昨天醉酒强吻了人家。   顾瑾笑着收回了视线,与姐妹们碰杯聊天,出门匆忙,没来得及换逛夜店穿的装束。   她穿着一件顾母给她买的果绿色包臀长裙,整个人骄矜淑女,和周围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景淮将调好的一杯酒递给了客人,眸光一转,心头狠狠被撞了一下,忍不住看呆了。   肩膀上一重,另一个服务生的大脸凑了过来,笑眯眯道:   “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   闻言,景淮低垂下眸子,专注着手上的事,那服务生没趣地走了。   没过一会儿,景淮又不受控制地看了过去,就见那女人和其他人谈笑着。   迷离的光线下,因为酒精的缘故,她脸颊泛起了红晕,看得景淮一颗心又忍不住怦怦跳了起来。   景淮在这家酒吧兼职调酒,老板给的待遇不错,缺点是上班时间在夜里,昼夜颠倒,所以只有周末两天能来兼职,这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见了顾瑾。   震耳的音乐声中,顾瑾拖着裙摆进了舞池,高高地扬起了手臂,挤在人群中晃动着,格外的耀眼。   她漂亮得过分,吸引了许多男人的视线,景淮忍不住蹙了蹙眉。   没一会儿,见一个黄毛男人缓缓贴近她身后,虽然没有贴上去,但暧昧的姿势引得周围人的起哄声。   景淮眸光暗了暗,脱了围裙,将手里的活交给了同伴,就踏进了舞池。   空调口送出的风托起了顾瑾的长发,刮蹭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纷飞乱舞。   某一瞬间,顾瑾睁开了眼,猫儿似的眼睛流转着潋滟的水光。   周围的声音很大,景淮的世界却瞬间静了下来。   他张开了手臂,就那么沉默地杵在那儿,用身体护住了女孩阻隔了周围人的靠近,与周围手舞足蹈的人融入不进去。   顾瑾见是他,怔愣了一秒,忽然坏坏地靠了过来。   男孩身上的皂角气息青涩而腼腆,与周围的香水和汗臭大相迳庭。   舞曲迎来了副歌的高潮部分,头顶的吊灯剧烈地闪了起来,人群的叫喊声也更加激烈,仿佛要冲破耳膜。   两人视线交织着,因为顾瑾的靠近,景淮一颗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耳根早已红透了。   渐渐,女孩两条手臂吊上了他的脖子,鼻尖轻蹭过他的鼻尖,带着他在舞池里晃动着。   景淮脸红得像着了火,僵硬地被她带动着,盯着那两瓣粉润的唇瓣,开开合合的,顾瑾似乎在说什么。   周围混乱嘈杂,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还是分辨出了她的唇形,她在说:   “不许这么看我。”   景淮大脑轰隆隆的,乌黑浓密的长睫毛颤了颤,看向她的目光直白而澄澈,还带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记起我了?” 第一百零四章 被窝   周围轰鸣的音乐和巨大的嘈杂声一股脑涌了过来,冲散了景淮的声音,顾瑾什么也没听见,笑着拉着他跳舞。   良久,景淮将她连拖带拽地弄出了舞池,找到之前她坐的那个沙发区,混乱的光影下,另外几个女孩早已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想了想,景淮向酒吧老板请了假,老板本来还有点儿不耐烦,哪有兼职员工还请假的?   然而,当老板见他搀着的是顾家大小姐时,老板惊讶得眼睛都瞪成了铜铃,赶紧让他扶着顾家千金回去。   毕竟,顾家这尊大佛要是在他们店里出了什么事,那往后生意也不用做了。   费了好半天劲,景淮扶着顾瑾上了出租车,女孩十分自觉地依靠在了他怀里,闭着眼沉沉睡去。   “小伙子,你俩去哪儿啊?”   景淮又试着喊了声顾瑾的名字,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只得硬着头皮和司机师傅报了学校的地址。   中秋节放假,几个室友都回家过节,就连男生宿舍一楼值班的宿管大妈也回去了。   景淮打横抱起顾瑾一步步爬上了楼梯,进了三楼的寝室。   宿舍里黑漆漆的,窗帘却没拉,月光从窗户透了进来,景淮将她放在地上。   女人站不稳,身子软趴趴倚靠着他像没了骨头一样,来回打晃,一不注意就要摔。   景淮连忙扶住她,不得已只得背着她上了铁梯子,将她放在了自己床铺上。   沾上了床,顾瑾哼唧一声,闭着眼抱着他的被子骑了上去,通红的脸颊蹭了蹭棉被,不动了。   因为腿夹着被子的姿势,裙摆向上移了几寸,露出了光洁的大腿,虽然周围没有人,景淮依旧绅士地挪开了视线。   他坐在桌下,也不开灯,耳边传来女孩平静的呼吸,景淮分辨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就那么安安静静守着她。   忽然,走廊里的感应灯亮起,两个室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他们宿舍的方向走来。   景淮心里咯噔一下,飞快将自己床上的纱幔拉了起来,又将顾瑾的高跟鞋藏在了床底下。   两个室友一推门进来,开了灯,就见景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吓了他们一跳。   “景淮,你今晚不是去酒吧打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不太舒服。”   闻言,两个室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泡面头的室友突然动了动鼻子,疑惑到:   “你们闻没闻见一股酒味啊?景淮你喝酒啦?”   他们知道景淮在酒吧兼职调酒师,在上班期间,工作人员一般不会喝酒。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似乎还掺杂着淡淡的香水味,泡面头走了过来,好奇地闻了闻景淮身上,更加疑惑了。   “不对,你身上也没有酒精味,脸也没红,那这股酒味儿是从哪儿来的?”   泡面头刚想继续辨别这气味的来源,就被另一个锡纸烫的室友喊了过去。   “行啦,你这个狗鼻子平时就灵敏,这里除了咱们仨,难道还能有别人啊?肯定是景淮身上呗!哎呀你快过来啊,《明日偶像》的练习室版本出了。”   见两个室友终于走到另一边坐下看视频,景淮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缓缓松了下来,他瞥了眼床上紧闭着的帘子,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能拖一时是一时。   “哇哦,这个许天歌跳得又酷又飒,力度很强啊。”   “同组的这个秋阮玉也很妩媚性感,哎,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褚音这一组,真的是扭到我心坎里去了。”   “也对,这组的颜值都很高,左边这个女孩儿长得好明艳,叫什么来着?好像叫…顾瑾吧?”   忽然听到了两人谈起这个名字,景淮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顾瑾应该没听见吧…   此时,顾瑾躺在床上,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并不踏实,耳边又传来了嘈杂的聊天声。   宿舍棚顶的白炽光线,透过两片窗帘的缝隙打到了她眼皮上,刺得她动了动眼球,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空气一静,泡面头疑惑地看过来,不确定问:   “没听见?好像有女人的声音…”   锡纸烫正专注着看视频的舞台秀,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哪儿来的女人啊?想妞儿想疯啦?咱这不是正在看跳舞吗?肯定是视频的背景音乐啊。”   闻言,泡面头抓了抓耳朵,又专心看视频去了。   景淮咽了咽口水,虚惊一场。   半晌,他佯装若无其事地爬上了梯子,刚爬到一半,又听到泡面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景淮,你怎么不洗漱就上去了?”   泡面头只觉得今天的景淮怪怪的,平时他就算回来得再晚再累,也一定要洗个冷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上床。   今天怎么还穿着酒吧的制服就爬上去了?   闻言,景淮搪塞地轻嗯了一声,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爬了上去,随手将遮光窗帘拉得死死的。   一米二的钢管床上,顾瑾闭着眼,似梦似醒地蹙眉。整个身子抵在了靠墙一侧。   景淮生怕她发出声音,只得同她并肩躺下,随时观察着她的表情。   等了一会儿,顾瑾缓缓打开了睫羽,眼里透着一丝茫然,眸光一转,就和景淮的眼神对上。   下一秒,景淮修长冰凉的指竖在了她唇上,示意她噤声。   然后,他将早就打在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转了过来。   【你别怕,也别出声,等他们睡下了我就送你回去。】   顾瑾眨了眨眼,双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酒精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阵眩晕。   她又连忙躺了回去,分辨了一会儿,果然,帐篷外传来两个陌生男生的聊天声。   帐篷里光线昏暗,却依旧能辨认出是大学寝室的布置。   狭**仄的空间里,床头放着一个小架子,上面摆着几本书和一盏小台灯,   眸光一转,就见旁边躺着的景淮浑身僵硬,一张俊脸红扑扑的,一眼都不敢再看她。   顾瑾呆了呆。她本应该害怕,但见到是他,毫无缘由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须臾,她拿过了景淮的手机,纤细的手指在上面敲着字:   【我在你宿舍?】   景淮点了点头,耳根都跟着烧了起来,刚想进一步解释缘由,就见顾瑾已经放松了身体,大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乖巧地一动不动。   景淮一愣。   棉被带着清新的皂荚味,没什么奇奇怪怪别的味道,一看就是经常换洗。   两人靠得极近,近道顾瑾闻得见景淮身上的味道,和棉被的一样清新干净,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些零碎的片段。   昨天…她似乎在公交站牌见到了他,也闻到了相似的味道,格外清晰…   顾瑾挑了挑眉,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看了过来。   景淮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羞涩,脸上都冒着热气。   本来让一个女孩躺在他床上,还靠得这么近,他就浑身紧绷,她又忽然看了过来…   景淮一张俊脸烧得通红,手臂青筋暴起,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跟着滞涩了,却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   两人默默对视着,直到床下的两个室友看完了视频,关灯上床休息,景淮才松了口气。   然而没一会儿,对面的钢管床上便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声音,十分有规律。   反应过来后,景淮腾地从头红到了脚,男生宿舍里经常发生某些夜间活动,毕竟都是刚上大学的大小伙子,一个个精力旺盛,热血沸腾。   然而,此时顾瑾就躺在他身边,景淮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孩带着酒香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头,久久不能散去,两人靠得很近,景淮渐渐乱了呼吸,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女孩猫儿似的眼睛眨了眨,眼尾还带了丝笑意,看得景淮更加局促了。   “我昨天,是不是亲你了…”   闻言,景淮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顾瑾见他不说话,又凑近了点,鼻头差点儿蹭上他的鼻头,小声喃喃:   “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   景淮一愣,眼底划过莫名的光亮,就见顾瑾忽然蹙眉,询问道:   “…怎么了?”   顾瑾背过手去,维持着那个姿势,扯了扯被勾到的头发,沉默地摇摇头。   景淮反应过来,应该是墙上的挂钩挂到了她的头发,她这个姿势实在别扭,伸手去解很费劲。   “你别动,我帮你。”   顾瑾愣了愣:“你帮不了我。”   然而,不等她解释,景淮的手已经爬上了她的后背,在半空中试探了下,只触碰得到一片光滑的墙面,没有任何挂钩。   景淮疑惑地看了过来,就见顾瑾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忽然,一只小手拉着他的手伸向了女孩的衣服里,景淮狠狠瞳孔震颤了下,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渐渐,手指被牵引着摸到了对方的内衣…后的三排挂钩。   景淮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手指就那么僵在了那儿。   顾瑾直勾勾看向他,做了个唇型:“你不是要帮我么?解啊。”   景淮喉结滚了滚,良久,指尖才摸索着去解那小钩子上的头发。   动作之间,免不了触碰到了顾瑾滑腻的肌肤,景淮压抑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弄了好半天,终于把头发解开,却迟迟没有抽出去手。   顾瑾挑了挑眉毛,猫儿似的眼里划过丝惊讶的情绪。   清俊的男生羞涩而腼腆,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执着的目光黑压压地看过来,哑声道:   “你…不止昨天亲了我。”   顾瑾一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景淮垂下了眸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去年生日,你记得吗?】   见到这句话,顾瑾缓缓地瞪大了眼,回忆也如潮水般涌来。   一年前,她参加生日聚会,酒醉了再醒来,床边就躺着一个清秀白皙的男人背影,当时顾瑾吓坏了,穿好衣服看也没敢看就落荒而逃。   后来,她出了国,这段记忆就一直被她封存着。   想不到景淮就是一年前的那个人,怪不得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景淮观察着女孩脸上每一寸的神色,却辨别不清她的情绪,忍不住催促问道:   “你,还记得吗?”   顾瑾抬眼看向他,目光温柔而沉默,半晌才动了动唇瓣:   “是你啊…”   我的生日礼物。   话音刚落,柔软的唇瓣就贴了上去,暧昧的气息渐渐攀爬,景淮被亲得晕乎乎的,忍不住回应了起来…   “景淮,你翻来覆去干什么呢?”   室友下来上厕所,见他铺位上时不时晃两下,只觉得今天的景淮实在太奇怪了。   这么早上床了,也不洗澡,这会儿还翻来覆去的不睡觉,帐篷还拉得这么严实。   须臾,帘子里传来景淮沙哑低沉的嗓音:“抱歉。”   室友福至心灵,脑子里那根弦忽然搭上去了,心底忍不住乐开了花。   原来学霸也有七情六欲…   同是男生他怎么会不懂?于是连忙摆了摆手:   “哈哈没,没什么,理解理解,你继续…继续啊。”   景淮:……   等两个室友终于睡熟,景淮才护着顾瑾出了校园,送她回到了顾家。   别墅大门口,两个门卫见顾家大小姐半夜三更出去,居然领回来个男孩子,忍不住心里啧啧一声,却什么也不敢多说。   穿过茂密的绿化带,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两人不远不近地走着。   景淮垂下眸,见两人尽在咫尺的手,忍不住想牵住她,一只小手已经拉了上来。   临别前,顾瑾在他脸上印上了一个吻,看向他的目光柔软得像春水,凑到他耳边小声喃喃:   “景淮,早安。”   一瞬间,景淮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顾瑾回了房间,没惊动顾家人,等天亮了,顾父亲自开车将顾瑾和褚音送回了训练营。   顾母嘱咐两人要注意身体,又千叮万嘱在营里不要太过劳累,没必要为了个名次把自己累坏了,谁第一不第一的,还不是赞助商说了算。   中秋的一天假期令选手们浑身充满了力量,没回家的人也得到了短暂的休整。   除了一人。   白茉儿傻愣愣窝在床上,眼眶通红。   昨天,她一拿到手机就看见了讨论这档节目最热的帖子,恰好就是陈曼妙发的,关于假千金为了认祖归宗,报名选秀的那个,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白茉儿恨恨地咬了咬牙,虽然这帖子是匿名的,但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看不惯她的人不想让林家认她,才趁她在营里的时候造谣生事。   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吸引更多的粉丝!   她一定要成功出道,让那些在背后捣乱的人自打嘴巴!   于是,白茉儿眼珠转了转,下了床。   见周围没人,她拿起一根针,悄悄藏在了秋阮玉的鞋底… 第一百零五章 好仙啊!   褚音和顾瑾拉着行李箱刚进了宿舍楼的走廊,还没进寝室,就被冲出来的程圆圆和夏柠拽进了屋里。   门砰的一声关上,顾瑾被挤到了一旁,程圆圆和夏柠一边站一个,伸手一把将褚音按在了门板上。   褚音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两双闪着八卦小火苗的眸子。   “好啊,褚音,好歹咱们也一起住了一个月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们!”   “就是就是。”   自从那晚在停车场,程圆圆坐上了顾总的车,亲眼目睹了车内后排两人干柴烈火的一幕,心里就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时不时地蹦哒两下。   等回到公司才反应过来,褚音之前说的那个有游轮,又英雄救美的男朋友居然是顾总!   顾总!!!   偶滴个神呐!那可是身价排行世界富豪榜前五的顾衍!!!   闻言,褚音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疑惑地试探道:“什么天大的事?”   程圆圆眯了眯眼,小肉手砰的一下支在了门板上,来了个响亮的壁咚,然后整个人缓缓靠近,另一只小手勾上了褚音的下巴,学着恶霸的样子调侃道:   “小娘子,还跟老子装蒜呐?那天在车里,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把顾总压在身下!亲得那叫个昏天黑地!呜……”   还不等程圆圆说完,嘴就一把被褚音捂住了。   褚音一张脸胀得通红,语气有些着急:“你没告诉别人吧?”   程圆圆一把拉下了褚音的手,揉搓上她白净细腻的小脸儿,一双葡萄大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向她,恶狠狠道:   “不许岔开话题!你和顾总认识多久啦?发展到什么地步啦?那天你腰上的那个痕迹是不是就是他弄的?!”   于是几个小姐妹一人拉了把椅子,骑坐了上去,聊起了前因后果。   “我的天哪!我就说那天监控拍到的那个工作人员抱了个女训练生,原来就是顾总抱着你呀?!”   怪不得那个工作人员的背影颀长玉树,清贵又优雅,仔细看还有点儿眼熟,当时一时没想起来。   哇哦,好浪漫哦!!   没想到顾总看着冷冰冰的,居然这么热情?!还悄咪咪过来探班!   不得已,褚音红着脸,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在几人八卦的视线中,羞得简直抬不起头。   又聊了一会儿,几人就进了训练室。   明天就要公演了,也是决定排名的时刻。整个一下午,连带一晚上,选手们都在训练室里加班加点的练习。   明明已经跳得很熟练了,一个个却还是内卷得不成样子。直到凌晨,大楼里还灯火通明。   熬了一个通宵,选手们身体困倦,精神却格外亢奋,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像是马上要出征的女将士们。   距离公演还有两小时,后台的化妆间人满为患,空气里充斥着食物、香水和道具服混杂在一起的奇奇怪怪的味道。   程圆圆坐在化妆台前,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勉强用粉底和亮片才能遮盖住,精神极度亢奋。   “褚音,我昨天一晚上没睡,现在脑子晕乎乎的,一会儿要是在台上跳错了拍子可怎么办?听说外面会有上千个人,要是跳错了,真的丢人丢到姥姥家啦!”   “放轻松,会顺利的。”   褚音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她昨晚彩排结束后,早早就回了宿舍躺下了,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等选手们化好妆、换好演出服后,距离公演只剩一小时。   当褚音一组进入候场厅时,毫不意外地,引来了其他选手热切的目光,和一阵阵羡慕的惊叹声。   “哇哦,你们组的造型好棒哦!”   “哇,她们的裙子好仙啊,好好看!!”   节  人气高的选手的造型,都是最抢眼最好看的,而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就各种应付,有的甚至发型都没做,只随便扎起了个马尾就算是个造型。   对比起来,褚音小组整体的造型都很别致。   褚音一头乌黑的长发,盘了个复杂的发髻,上面还带了一顶镶嵌着水钻的皇冠,随着头部的晃动,哪怕一个细微的幅度,都会散发着夺目的光华。   她一条纯白色纱裙曳地,由于褚音本身皮肤够白,五官也足够精致,妥妥地驾驭了这种森系仙女风,像是刚从树林里走出来的精灵。   而程圆圆的造型更偏向于甜美乖巧,她身穿一件白色泡泡袖连衣裙。   一头卷发扎成了可爱清爽的丸子头,将她整个肉嘟嘟的小脸衬得更加粉雕玉琢。   而脸上的妆容则侧重放大了那双灵动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顾瑾也是同样的白色纱裙,中间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蛮腰,修长却带着肉感的大腿上绑了三道粉红色的绑带,还打了个繁复的双耳结。   整个人像是一份等待人拆开的礼物,又美又撩。   就连平时在颜值上最不起眼的夏柠,今天的造型也下了功夫。   原本中规中矩的黑长直被发型师调了个浅金色发系,使得本来疏松寡淡的五官瞬间亮堂了不少,身上的白色羽毛也显得飘逸而温柔。   候场厅的空调开得很足,选手们却因为激动热得后背冒汗。   一个个缺少睡眠,却抖擞着精神,一眨不眨盯着巨型的液晶大屏幕。   千位观众已经陆续进场,每人手里都拿着荧光棒和灯牌,上面闪亮着不同的应援口号,还有粉丝们喜欢的选手的名字。   “天啊,好多人啊!褚音,我居然看到了我的名字啊!好激动哦呜呜!!!”   程圆圆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别紧张。”   褚音安抚性地对她笑了笑,心底却爬上了丝忐忑,练习了这么久,就等着今天验收成果的这一刻,不知顾衍是否在屏幕后看着她。   倒计时三分钟后,公演正式开始。   于少拿着台词本登上了舞台,将场子热起来后,就引出了四位导师。   贺执最后一位上来,他人气最高,在他出场时,现场的惊呼尖叫声明显要比其他三位导师登场时更加洪亮。   导师们两两一组,分别派出各自的战队PK,贺执和旁边的导师碰了下眼神,拿起话筒宣布:   “我们将派出的是——《破茧》小队!”   话音刚落,观众席上就传来一阵欢呼。   褚音小队在万众瞩目下站了起来,周围的人一阵骚动,纷纷与她们击掌拥抱,为她们打气。   “程圆圆,加油!”   “褚音,看好你哦,加油加油!”   在观众们的欢呼声,四个女孩儿抬起一双双雪白的大长腿向外走去,站定在了舞台上。   即使有过一次舞台经验,但在登台时也依旧紧张,上次面对的只是一百多名选手以及导师,这次却面对着上千的观众,实打实验收着她们训练的成果。   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舞台上方的一束灯光落下,摄影机将所有的画面都切到了光束下,观众们也忍不住屏息凝神看了过去。   3D亮面舞台上,白色的虚拟缎带在场中摇曳,像一圈圈的波纹一样荡漾出涟漪,舞台上的干冰渐渐挥发了出来,如梦如幻,仿佛置身于天空之城。   褚音趴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随着第一个音节响起,她的指尖弹跳出了一缕白色的特效光束,整个人舒缓地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修长纤细的脖颈高昂着,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只是一束光,就将她衬得圣洁如天使。   台下的观众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了惊叹,却又忍不住收声,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激动,仿佛怕破坏了这美好的意境。   贺执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眸子里隐隐划过一丝诧异,此时,褚音在舞台上的表现比在练习室时还要好,完全超出了他预想的效果。   候场厅的选手们,在看到大屏幕上褚音的面部特写时,全场沸腾了。   “天啊!也太美啦,看得我好想哭哦!”   “要不要这么恐怖?真的好像蝴蝶在飞啊!我快爱上褚音啦!”   “她真的好美好仙啊!”   随着褚音舞蹈部分的结束,头顶的光束也在一瞬间消失,褚音这边陷入了黑暗,而另一侧程圆圆头顶的光亮了起来。   比起褚音趴伏在舞台上的开场,程圆圆则站着靠在大柱子上。   经过了这么多日的练习,她的动作不再滞涩而僵硬,每一次转身踢腿都像蝴蝶般轻盈。   果不其然,导师们也被惊艳到了,就连候场厅的选手们也纷纷惊掉了下巴。   “哇哦,程圆圆这么会跳舞的吗?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是啊,我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她跳舞的视频,和现在简直是两个人好吗……”   四个人单独的部分很均匀,没有谁着重跳了C位的part。几个人的舞蹈结束后,灯光再度亮起,迎来了副歌的高潮部分。   音箱里的音乐渐渐沉寂下去,褚音拿起话筒,在波光粼粼的涟漪特效中,清浅吟唱起来。   她的声音空灵得如同曲目中想表达的,蝴蝶破茧而出时,展翅的那一刻,完全发挥出了令人惊叹的舞台效果。   台下的观众寂静片刻后,爆发出了轰鸣的掌声,与此同时,网络同步直播的弹幕上也开始纷纷刷屏。   【我的天啊!开口跪!】   【之前只以为她跳舞好,怎么唱歌也这么好听啊!呜呜……美得我快窒息了……】   舞台两侧的大屏幕上,放映着褚音极具辨识度和冲击力的面部特写。   她深深地看向无尽的虚空,澄澈的水眸染上了动人的光华,眼睛底部的小碎片也亮晶晶的,纱裙随风而动。   舞台上的光束合成一大道强烈的白光,汇聚到了她的脸上,褚音悠扬的声音越来越高,却并不刺耳,震惊的导师们忍不住摸了摸耳中的耳麦。   贺执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完全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她脸上转开,去关注其他选手。   莫名的激动爬上了心头,激烈的心跳像要冲破耳膜,他轻而缓地眨了眨睫毛,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完了。   这组表演结束,四人手牵手向台下的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   观众席寂静了几秒后,尖叫和掌声快要掀翻了屋顶,与此同时,直播间的观众也疯狂地开始刷礼物。   【我的天,我的天!!!这组整体的效果真的太美了吧!尤其褚音那一嗓子,那个高音一下子就飙上去啦!】   【褚音怎么这么好看!!】   【顾瑾真的好撩啊!我的天啊!啊啊啊真是杀疯啦!】   【程圆圆跳的也好好哦,以前都不知道她这么会跳舞…】   【我完全没有办法将视线从褚音脸上挪开啊,感觉她好在状态哦,像是在思念着谁。】   另一边,顾总去外地出差,刚下飞机,就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第一百零六章 意外   跟在旁边的乔秘书取了行李箱,就见老板站在传送带上,将屏幕横屏了过来,嘴角还勾着一抹不受控制的弧度。   乔秘书瞥了眼屏幕上正播着的跳舞的回放,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一声。   他们这次出差因为天气原因,走得急,没有订上豪华舱,机舱里没有网络。   在空中坐着的两个小时,乔秘书就见顾总捧着笔记本,敲打键盘的手指却慢了下来,时不时出神地发呆,像是在惦记着什么事儿。   果然,今天是《明日偶像》播出的日子,顾总是在担心褚音的演出状态啊。   昨天不是刚见过吗?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接下来什么行程?”   “老板,你晚上和GH珠宝商有个饭局,明天白天可以休息,明晚和一家知名杂志有专访,之后就没事了。”   闻言,顾衍轻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忽然扭过头来,看向旁边的乔秘书,淡淡道:   “将明晚的访谈挪到今晚,定凌晨回去的机票。”   乔秘书怔了一下,刚下飞机不休整就赶两个商务行程,忙完了都要凌晨一点多了。   乔秘书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后,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老板这么急着回去,肯定是为了去现场,明天是褚音她们的顺位发布。   安顿好后,小秘书赶紧用手机改签,又跟沈彻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也拿出手机看起了节目回放。   而与此同时,许天歌一组也登上了台。   这边舞台光线一亮,就引爆了台下众人的欢呼声。   “我的天啊,居然是水幕舞台!”   “没想到这组的造型也这么仙啊!”   弹幕也一阵阵地滚动起来,许天歌和秋阮玉的粉丝渐渐霸屏。   音乐响起,位于C位的许天歌开场就来了个高难度的侧空旋转,顿时点燃了台下人的神经,尖叫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轮到秋阮玉,她本应做一个单脚支地,另一腿踢起水花儿的动作。   然而,当她卡着点儿听到音效后,右脚发力时,整个人脸色惨白,随即重重地摔倒在了湿滑的舞台上,溅起一片水花。   这组的舞台服饰本就轻薄,沾了水的纱料大片地粘在皮肤上,被摄影机记录了下来。   意外来得太突然,观众席渐渐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导演组连忙切换了镜头,却由于直播的关系,弹幕还是炸了锅。   【我就说这水舞台也太滑了,踩上去肯定会摔啊。】   【她好惨哦,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底下还站着那么多媒体呢。】   【我尴尬地抠出了三室两厅,这组还能不能继续跳下去啦?】   【哎呀,你们快看,有个练习生冲过去啦!】   此时,冲过去的正是白茉儿。   她连忙将自己上身干爽的外套脱了下来,遮挡在了秋阮玉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台下频频亮起的闪光灯和摄像头。   秋阮玉刚才只觉脚心一痛,虽然痛感并不明显,却影响了她的平衡。   平时这点失衡本不算什么事,然而今天是站在光洁的水舞台上,她脚下一个打滑,就狠狠摔在了地上,顿时半边身子都麻了。   秋阮玉摔倒后,其他队友都没有帮忙,只有白茉儿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看见白茉儿忧心忡忡的表情时,秋阮玉心底深深地震撼了下,紧紧握住了白茉儿的手,被她扶着进了医务室。   在围观群众的见证下,白茉儿脸上焦急的神色,和秋阮玉含着苦笑却感激的目光,被摄像头完美地捕捉了下来。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友谊啊?】   【扶起秋阮玉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啊?好像叫白茉儿。】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姐姐人美心善哦!爱啦爱啦,投她一票!】   【其他队友为什么不来帮忙啊?就茉儿冲了过来,她自己都没有表演的机会了,呜呜……】   秋阮玉踉跄着被扶到了医务室床上躺下,额头上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忙对白茉儿说:   “你不要管我了,快回去比赛吧。”   却不料,白茉儿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在我心里,你比比赛重要。”   看着白茉儿清澈干净的眼睛,秋阮玉感动地流下了泪水。   果不其然,秋阮玉因为摔伤,止步到此。   她一拿到手机,不顾经纪人的阻止,在微博下发了条状态:   【今天是倒霉的一天,也是幸运的一天,很遗憾没有能为大家展示出我最好的状态,却也让我意识到了一直陪伴在我身侧的好朋友——白茉儿!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包容,请大家多多为她投票,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值得所有人看见!(笔芯)】   秋阮玉本就是微博上大V,账号粉丝破百万,粉丝们见自家爱豆受伤本就火大,心疼得无处宣泄,都十分感激白茉儿。   有的网友甚至扒出了一些练习室的片段,其中一幕,许天歌对着秋阮玉冷嘲热讽,而白茉儿上去调解却被回怼。   粉丝们新仇旧恨的情绪都上来了,白茉儿的微博涨粉速度堪比火箭升空,而秋阮玉的粉丝们和许天歌的掐了起来。   后台数据瞬息万变,原本领先的许天歌被其他选手追了上来,而默默无闻没什么镜头的白茉儿,却如同一匹黑马,脱颖而出。   高级酒店里,林太太窝在大床上,看着导演组某个工作人员发来的线报,勾了勾唇。   果然,她女儿就是有本事。   正看着电视,肩膀上忽然覆上来一双手。   一个长相干净斯文,二十出头的小鲜肉靠了过来,薄唇蹭了蹭林太太保养得宜,却依旧出现了几道颈纹的脖子,小声喃喃:   “林姐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林太太笑着瞥了他一眼,对着电视扬了扬下巴:“好看吧?”   小鲜肉瞥了眼电视上的白茉儿,目光中划过一丝惊艳,却依旧不咸不淡地轻哄着:   “长得还不赖,可惜没有林姐这气质,这女人味儿……”   说着,小鲜肉暧昧地搂了上去,用棉被盖住了两人…… 第一百零七章 C位居然是她?!   公演结束后,训练生们可以在营内自由活动,然而,所有人的神经依旧紧绷。   次日就是顺位发布的日子,也是等待命运宣判的日子,头一天晚上,不少人失眠了,褚音却依旧一沾枕头就睡着。   第二天清晨,在卫生间洗漱时,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嫉妒得程圆圆扑上来和她笑闹了好一会儿。   食堂里,褚音悠哉悠哉吃了早饭,周围的选手都神思恍惚,大部分呆愣愣看着餐盘,有的甚至不小心用筷子戳进了鼻孔。   上午九点,众人汇集到摄影棚,巨型金字塔上,选手们穿着训练时的制服,按照分班排名落座。   几十架机器同步运行着,进行现场直播,选手们的神色都要比以往更加焦灼,下意识左顾右盼,完全顾不上保持完美的姿态。   程圆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攥了攥顾瑾的手背,小声道:   “你觉得你是多少名?”   顾瑾不甚在意地白了她一眼,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道:   “第一还是倒数第一,都无所谓。”   闻言,程圆圆瞪大了眼,心里忍不住腹诽,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这是出道不成功,就回去继承家产的节奏啊……   随即,程圆圆又扭头看向右边的褚音,就见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脸上也没什么紧张的情绪。   明明长了一张恃美行凶的脸,却再温柔不过,说话办事都令人十分舒服,和她交往是件轻松愉快的事。   怪不得人家能入了顾总的眼。   有神态轻松的,也就有坐立难安的,夏柠就属于后者。   虽然迟迟不知排名,但上次公演时,只听观众席的呼喊声,就能分辨出选手们之间的人气,她知道自己属于人气弱的,如果不能成功出道,恐怕只能回老家了。   金字塔对面的舞台灯光亮了起来。于少在热烈的掌声中缓缓登场。   “大家早上好!昨天睡得好吗?”   “不好!!!”   闻言,于少讪讪地笑了,连忙给选手们加油打气。   “大家不要过于紧张,尽量放轻松,无论成绩如何,我们在这个夏天都经历了美好的旅程,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他昨天还是辗转难眠,一直在背台词本,毕竟一路上见证着一百多个女孩的成长,今天算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于少的话显然没有安慰到选手们。   尤其知道自己镜头不多,公演人气不旺的人,更是强颜欢笑,甚至开始商量著录播后,去哪儿吃火锅的问题了。   所有机位准备,直播正式开始。   导演组通过耳机传达指令,于少接收到信号后,寒暄了几句,神色也变得肃然,步入顺位发布的正题。   紧张的气氛简直令人窒息,一百多人中只有九人能正式成团出道,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当真真切切听见不尽如人意的排名时,选手们还是红了眼眶。   大部分人颓然地拥抱着彼此,属于他们的镜头一晃而过,就再也不会被观众们注意到一分。   没有进入出道位的,将会来到另一块区域坐定等待,陆陆续续的,舞台中心只剩下了十多位人气高的选手。   “下面我将宣布第三到第八名选手。”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凝固了,台上十多个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八名,恭喜你——程圆圆,成功晋级!”   程圆圆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抑制住喉咙里的尖叫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在周围的掌声和欢呼中,她和选手互相拥抱着。   路过褚音时,格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肉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激动的笑容:   “我先过去了,等你哦!”   褚音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一片轻松。   接下来,于少宣布了几个人的成绩,许天歌位于第五,另一位人气高的选手位于第四。   直播间,粉丝们见本来应该C位出道的许天歌,却因为和秋阮玉的粉丝掐架而滑落到第五,都气得跑去秋阮玉和白茉儿的微博下闹事,一时间上了热搜。   “接下来,第三名,恭喜你——顾瑾!”   一道道羡慕的目光投射在了顾瑾身上,她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施施然站起了身,不疾不徐地登上了台。   发表感言也只有两句话,还秀气地打了个哈欠,面上并不怎么兴奋。   弹幕一阵刷屏:   【哇哈哈哈哈……我们顾大小姐就是拽!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一个小小的出道位嘛!】   【意料之中啊,出道位肯定会有她一个的,毕竟,节目组怎么可能得罪顾氏?】   【也不能这么讲啊!公演时我去现场了,她唱歌很稳的,完全不用修音。跳舞也带感啊……】   弹幕上一阵又一阵热切地讨论,观看视频的人们也遍布大街小巷。   大学校园里,景淮刚下课就忍不住拿出了手机。   耳朵塞上了耳机,看着屏幕里神色漫不经心,却又闪亮得令人挪不开眼的顾瑾,景淮的嘴角忍不住高高地扬起。   演播室,夏柠紧张得浑身僵硬,每宣布一个名次,她的心就跟着往上提一分。   直到公布完第三到第八名,六个出道位全都不是她,夏柠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忽然手臂上一暖,夏柠一抬头,就见褚音水眸含笑,望向她的眼底满是鼓励。   “还有第九个位置,别急。”   夏柠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反手回握住褚音,看向第九个位置。   于少拿着提词本,脸色变得十分凝重,缓缓开口:   “下面,我将宣布晋级第九名的选手,也是出道位的最后一名,她兼顾了实力与幸运!   在训练营里以出色的表现,成倍的努力,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和创始人的肯定,她就是——”   选手们紧张地屏息凝神,一百多双眼睛都盯着于少手里的提词卡,仿佛要将那薄薄的一张纸看穿。   “她就是——”   于少眼底划过一丝促狭,故意拉长了腔调:   “她就是——她就是谁呢?”   “哎呀,不带这样哒!”   “急死个人啦,于少你快说啊!”   “啊!我的心脏都要崩溃啦!”   于少看了舞台上剩下的人一眼,忽然伸手指向了一个方向,拔高了音量,声音也显得有几分激动:   “她就是……恭喜你!第九位!夏柠!!!”   “啊啊啊!!!!”   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夏柠身上,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就连夏柠自己也不可置信。   直到一阵阵轰鸣的掌声响起,夏柠才踌躇地站了起来,已经在出道位站定的程圆圆像小鸟一样飞奔了过来,激动地给夏柠一个大大的拥抱。   “呜呜呜,你做到了!”   “夏柠,你是最棒哒!”   “夏柠别哭啊!夏柠,加油加油!”   夏柠用手背抹了把自己的眼泪,在台下所有选手的呼喊中,一步步走向了麦克风前。   半晌,她向台下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才抬眼看向摄像头,努力平复着胸口激荡的情绪,才不至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各位女团创始人们,你们好,我是个人练习生夏柠!”   弹幕上一阵剧烈的刷屏:   【瞬间破防!我们的夏柠终于被人看见啦!】   【太好啦!!!】   【皇天不负有心人!夏柠,你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我们爱你!!!】   【夏柠!夏柠!!!】   夏柠红着眼眶,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笑容:   “真的真的很感谢每一位创始人,让我站在这个位置上!在这么多选手中,我觉得我是很不起眼的一个人,长得也不够漂亮,表达力也不够好,我以为我走不到这里……”   说到这儿,她猛地转过身去,又擦了把自己的眼泪,缓了一会儿,才转过来继续说:   “感谢创始人们,感谢导师们的教导,我还想感谢一直以来鼓舞着我前进的室友们,谢谢你顾瑾,程圆圆,谢谢你,褚音。”   褚音笑着点了点头,眼眶有点发红,眼底带着欣慰和祝福的笑意。   白茉儿坐在褚音不远处,恰好看到了褚音眼底的光亮,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脑海里闪现出秋阮玉对她笑的样子,一直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却为了达到目的害她淘汰。   等周围的热浪平息后,于少捏着手里的提词卡,也激动地咽了咽口水。   “最后只剩下两个位置,白茉儿,褚音,请两位结伴上台!”   白茉儿和褚音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撇过头去,心里都有点别扭,却不得不拉着对方的手上了台。   褚音心里很淡定,最初,她误打误撞进来选秀,后来也只是为了不拉垮队友,努力拼搏了一段时间。   虽然最开始并不是源于本心,然而渐渐,在这段时间中,她用汗水打开了自己,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收获。   至于出不出道的,真的没那么重要。   白茉儿站在台上,享受着周围看向她艳羡的视线,刚才的所有惆怅与烦恼一扫而空。   她挺了挺胸脯,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并没有听到台下的窃窃私语。   “白茉儿的人气为什么会这么高啊?”   “对呀,她公演的舞台甚至没有完成。”   “而且训练的时长也没那么足,总看见她提前回去睡觉。”   “长得倒是斯斯文文的,可也不是那么精致啊,难道现在观众们都喜欢小白花啦?”   “不理解。”   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于少站得远听不真切,他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他继续宣读:   “第一出道位,也就是最后的C位。她一共获得了女团创始人九百五十四亿三千三百万零一百九十六个点赞!这个人,她会是谁呢?”   最激动的一刻终于到来了,众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录播厅里的摄影师们也跟着满头大汗,攥了攥手指。   于少看着提词板上第一位,褚音的名字,心底也升上了几分感慨。   这个女孩儿在第一期录制中就很出挑,无论外形、才艺还是表达。   最令人意外的是她居高不下的人气。   后台的点赞通道在关闭前,其他选手的数据已经逐渐饱和,而褚音的点赞数却还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呈几何倍数上涨。   简直一骑绝尘,拉开第二名十万八千里。   随即,于少又忍不住想到了白茉儿,这位选手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   其实录制节目时,耍一些心机的小举动也无可厚非,立人设,取巧的事比比皆是。   但令她彻底蹿红的是公演时她帮了秋阮玉的那一幕,于少总觉着怪怪的。   选手们被困在训练营中,于少却天天关注着网上的风吹草动,白茉儿的粉丝也不好相处,不是天天在许天歌微博下闹事,就是抨击其他选手不如她们心中的爱豆。   “她就是——恭喜你——”   就在于少将要脱口而出褚音的名字时,导演组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尽管有这么多年的主持从业经验,于少也忍不住怔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   须臾,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面前站着的两个姑娘,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中的提词卡,不让摄像头窥见半分。   心里有点儿发虚,于少咽了咽口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对着话筒朗声开口:   “她就是——恭喜你!白茉儿!!!”   台下空气一时间安静了几秒,然后,陆陆续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茉儿正兴奋着,却发现周围人的脸色不对劲儿。   摄影组吓得冷汗连连,连忙调整着机位。   机位的镜头记录着选手们的面部表情,如果过多惊讶的表情被剪在片子里,观众们会怀疑节目组造假。   然而,摄影大哥郁闷地发现,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困惑和不解,最后只得把镜头对向了主持人。   “太扯了吧?C位居然是白茉儿?!”   “说实话,这人之前我都没注意过。”   “她的票数好高哦,比第三名足足前进了一位小数点啊!”   周围的人窸窸窣窣讨论着,程圆圆和顾瑾对视了一眼,都猛的举起了手。   当然,摄影师是不会给她们半点镜头的。   导演组正打算装傻充愣,无视她们的抗议,就见顾大小姐冷哼一声,直接抢过了于少手里的话筒。   “导演,我有异议!”   顾瑾嘹亮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回荡在演播厅内,选手们都在心底默默为她点了个赞。   然而,没等她继续说下去,手里的麦克风却突然不响了,气得顾瑾咬了咬牙。   而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颗心刚雀跃起来的白茉儿却脸色惨白,僵硬地站在那儿。   周围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刺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就连直播弹幕,也生出了不小的争议。   【卧槽!怎么是白茉儿C位出道?为啥不是我们音音?!】   【我刚才去官博看了第一名的票数,真的好高啊!简直断层式碾压!】   【昨天褚音的票还第一呢,怎么今天就被赶超啦?!】   【啊,我们茉儿好争气!!!爱你!!!】   【只有我刚才听见顾瑾的声音吗?怎么忽然没了?】   【前排+1,我刚才也听见了,顾瑾没有镜头,只有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   下一秒,身后巨大的液晶屏幕骤然亮起! 第一百零八章 白茉儿领盒饭   下一秒,顾衍清俊的面庞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他的五官本就三百六十五度毫无死角,被镜头成倍放大后,带给人的冲击力也是成倍增加的。   现场的选手们都呆了。   “天啊!是顾总本人吧?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顾氏企业的一把手!”   “啊啊啊!我的男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啊?是节目组请来当特邀嘉宾的吗?!”   “哇!他真的好帅啊!谁能把这个大屏幕的特写给我截图?!截图!!呜呜呜~”   选手席嗡嗡嗡的,褚音看着那张熟悉不过的脸,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与此同时,后台的导演组早就炸开了锅。   “谁能告诉我大屏幕为什么切换不了?顾总的脸为什么在上面?!”   工作人员们战战兢兢的,吓得满头大汗。   白茉儿C位出道的结果有黑幕,想着顾总该不会前来砸场子吧…   如果这档节目被爆出黑料,加上之前那么高的收视率,所引起的社会轰动可不是一星半点儿,闹大了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不得已,现场直播直接切到了黑屏,惹得弹幕上一阵吐槽。   【卧槽,什么情况?!怎么卡在这里就没啦?】   【节目组做贼心虚吧?见这么多人质疑白茉儿,肯定有黑幕!】   【我怎么看到刚才屏幕上一晃而过一个男人的脸啊,好帅哦!】   【我也看见啦!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好眼熟哦……】   此时,现场的氛围已经沸腾了,简直要将录播厅的棚顶掀翻。   半晌,屏幕里又响起了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   “很抱歉,无意打扰各位比赛评级,但现在,我不得不带走一个人。”   紧接着,摄影团队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惊呼声,人群不自觉向两边让开了一条道路。   选手席上的女孩子猛地捂住了嘴,就见一个颀长高大的男人,迈着矜贵优雅的步子,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我的天哪,我是见到顾衍本人了吗?真的好帅啊!啊啊啊!”   “明年的男团选秀能不能让顾总参加?这颜值,碾压现在的流量小生啊!”   “你疯了吧?顾总可是金主爸爸,你怎么能把他和艺人相比?人家一脚就能把对方踩泥土里好吧?”   程圆圆也惊得站了起来,睨了一眼呆愣愣的褚音,连忙看向顾瑾问:   “顾总怎么来啦?节目组事先安排好的吗?”   顾瑾也不解地皱眉,就见他哥径直走向了大屏幕所在的方向。   “天啊!顾总走过去啦,不会是来庆祝白茉儿C位出道吧?”   “难不成顾总是节目组的特邀嘉宾?前来为白茉儿这个第一名颁奖的?”   整个舞台光线很亮,人们的视线却不自觉聚焦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实在是顾衍太过年少有为,足以令每个年轻男子嫉妒,也是每个女孩儿的梦中情人。   大屏幕前,除了主持人于少外,就站着白茉儿和褚音两个女练习生。   白茉儿忍不住双眼放光,连呼吸都屏住了,心底爬上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今天是她C位出道,顾总前来现场,是不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光环和美好?   随着男人的靠近,白茉儿激动地上前一步,一只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他伸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平时清贵高冷的顾总,一把将褚音打横抱起,还在台上停了几秒,像是无声地宣布着什么,然后才一步步缓慢地下了台阶,向大门口走去。   演播厅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讨论声。   “啊啊啊啊!!!我的个神呐,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总居然抱了褚音!我好像感受到了粉红泡泡啊啊啊!!”   “这是用实际行动在官宣吗?还偏偏找了白茉儿演讲的这一刻,哈哈哈哈!顾总好给力!”   一百多名女孩子简直要被这霸道总裁的行为冲昏了头脑,刺耳的尖叫声传出了演播厅,震得后台导演组也目瞪口呆。   “导演,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白茉儿是顾沈林三家力挺的人嘛?   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临时调换选手位置,就是怕得罪三家大佬。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总导演烦闷地抓了抓光秃秃的头顶,也为这档节目捏了把汗。   顾衍抱着褚音一步步向外走去,周围的众人不自觉分开了一条路。   褚音被牢牢护在男人宽阔的怀里,乖顺得没有挣扎,她盯着男人流畅的下颌线条,一颗心也怦怦聒噪不止。   周围的嘈杂声隐约而不清晰,如同罩上了一层水雾,她只听得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出了演播大楼,隔着大老远,小周司机就见老板将人抱了出来。   他连忙开了后排车门,原来顾总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是为了女朋友啊。   顾衍将褚音小心翼翼地抱了上去,顺势坐进了后座,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小周发动了车子。   周围的景物快速向后移动,很快甩开了追上来的媒体记者。   “行李箱还没拿呢。”   褚音小声嗫嚅。   下一秒,自己的脸就被男人双手捧住,男人宽大的手掌贴在她细腻白皙的脸颊上。   褚音还没来得及害羞激动,脸蛋儿就被狠狠地搓圆捏瘪,顾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哑声开口:   “怎么这么没用,嗯?”   被别人抢了东西,却不知道争取,就这么傻乎乎站在那儿惹他心疼。   闻言,褚音也不恼,柔软的小手覆上了男人的手背,歪着头笑了笑:   “嫌我给你丢人了?”   顾衍一怔,随即作势要狠狠掐她一下,下手却还是收了力道,净白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指印。   “没怪你,不关你事。”   褚音见后座上放着一个白色保温泡沫箱,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盒香草味的冰淇淋。   她一边拆开包装,一边不咸不淡地小声嘟囔:   “我知道啊,白茉儿是林家要认的女儿,也知道沈家想她C位出道,她的数据肯定是导演组动了手脚。”   褚音笨手笨脚的,好半天也拆不开一个盖子,顾衍一把夺了过来,顺着密封条用手一拧,然后用小勺挖了一勺冰淇淋,喂到她唇边。   褚音笑眯眯抿了口,丝丝的凉意在口腔中化开,冲散了体内的暑气。   她连着吃了好几口,才缓过了那股燥热的劲儿,一抬头,就见男人深邃的眸子黑压压地看了过来。   顾衍粗粝的指腹蹭了蹭她的唇角,认真地看向她问:   “不觉得委屈么?”   闻言,褚音长睫一颤,佯装不开心地瘪了瘪小嘴儿:   “有点儿…”   顾衍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手指顺了顺她有些汗湿的长发,声音低低沉沉的。   “等过了今天就让他们把股票都抛了,让这家公司跌停板,给你出气。”   闻言,褚音惊讶地扯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这节目真黄了可不行,夏柠和程圆圆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成团的,不能让其他人的努力付诸东流。   “换种方式如何?”   顾衍挑了挑眉。   褚音的水眸眯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乔允姝曾说过的经典约会三件套:   “逛街,吃饭,看电影。”   顾衍勾了勾唇,大方地将下午的行程推掉,让小周在路边停车,就拉着褚音步入了步行街。   瞥了眼小女人的脚,顾衍干脆地蹲下身,将节目组统一发放的那双高跟鞋脱了下来,直接丢进垃圾桶。   步行街上的石头被磨得平滑,并不硌脚,褚音却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   “怎么了?”   “似乎…不雅…”   闻言,顾衍挑了挑眉,也跟着蹬掉了皮鞋,随手将那双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限量款皮鞋丢进了垃圾桶,光脚踩在地上。   “现在咱们一起不雅。”   褚音怔了几秒,被他牵着手往前走,余光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小心肝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两人进了一家商场,褚音却发现店里几乎没什么人,但凡她看上两眼的衣服,顾衍就让人打包起来。   褚音忽然就感受到了,顾母所说的有男朋友陪着逛街的乐趣。   两人逛完街,看了电影,就进了一家西餐厅吃饭。   褚音一进餐厅,毫不意外地发现周围空无一人,她扯了扯顾衍的手指,小声喃喃:   “这家店好像没什么人气。”   顾衍哭笑不得,本来想给她一个优雅安静的进餐环境,花了大价钱把这家店包了,却不料小女人喜欢热闹。   男人抬起修长的手腕,对着角落里的男服务生,淡淡道:   “找二十个人,一起过来坐。”   于是,没一会儿,餐厅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包括厨师长在内都陆陆续续走了过来,不远不近地在周边坐下。   别人包场都为了图个两人的氛围,怎么这位大老板却有如此特别的癖好?   其中一个女服务生惊讶地瞪大了眼,她就说顾总对面坐着的女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想了想,这不就是她最近观看的选秀节目里练习生的制服吗?   再仔细一看,这女孩儿不就是直播间里大家讨论的热门选手,位于第二名的褚音吗?!   于是,服务生一边往嘴里塞着意大利面,一边找了个隐晦的角度,偷偷摸摸拍了一张两人进餐时的合照,用小号悄悄传上了微博,还配了行文字:   【天啊,居然是真的!磕到啦!褚音真人好漂亮!】   没一会儿,这个贴子点赞就破千,而关于《明日偶像》这档节目的相关话题,也冲上了热搜前几名。   #白茉儿C位出道惹争议#   #顾氏总裁当众抢人#   #顾衍疑似恋情曝光#   一时间,白茉儿迅速在网络蹿红,风头正盛。   与此同时,林家也邀请了各界名人和媒体,迫不及待地筹备着认干女儿的晚宴。   几天后,白茉儿站在林家别墅的三楼,打量着穿衣镜中精心装扮后的自己。   她一袭酒红色晚礼长裙,衬得她皮肤白皙,头顶上顶着一个小皇冠,在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白茉儿目光平静,眼眶却隐隐泛红,她终于等到今天了,以前的龌龊都将会掩埋进尘土,从今便是新的开始。   楼下觥筹交错,林家家主一身唐装,游走在众宾客之间,瞥了眼躲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儿子,趁人不注意,林父走过去踹了他一脚,狠狠道:   “今天是你妹妹的大好日子,赶紧把手机给我收起来,上楼接人去。”   闻言,林耀祖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懒洋洋地站起来向上走,嘴里还嘟囔着:   “又不是亲女儿,至于这么劳师动众吗?”   说归说,他还是让白茉儿搀着自己的手腕,护着她下了旋梯。   霎时间,无数道晃眼的镁光灯亮起,记者们疯狂拍照,白茉儿始终保持着优雅淡定的笑容,一步步走下楼梯,像公主一样闪闪发光。   坐在不远处的顾父和沈父,互相碰了下视线,抿了口酒,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而另一旁,林太太一改平时温婉的形象,紫色华丽旗袍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弹珠一样大小的珍珠项链挂在脖子上,雍容华贵。   眸光一转,林太太提着香槟杯走了过来,同顾母和沈夫人打招呼。   “两位姐姐久等,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见谅呀。”   听着林太太茶里茶气的话,沈夫人已经沉下了脸,自从知道了林家人干过的龌龊事,她连表面上的和谐都不想维持了。   顾母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脸上挂出了一抹得体的笑。   “恭喜你认了个女儿。”   闻言,林太太娇笑一声,想起这两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顾总抱了个不知名的女人的消息。   她微扬了扬下巴,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面上露出了点唏嘘感慨:   “姐姐我劝你一句,所谓门当户对,小门小户的姑娘再好,嫁进咱们豪门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话十分刺耳,顾母蹙眉,正想着用什么语言辩驳几句,外围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渐渐,宾客们开始慌乱,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员走了过来,四下环顾一圈,最后向着白茉儿的方向走去。   “白茉儿,现在以肇事逃逸,蓄意造成医疗事故逮捕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将会当做呈堂证供。”   白茉儿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上一凉,一副手铐扣了上来。   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即全场炸开了锅… 第一百零九章 陈曼妙领盒饭   周围的记者如同闻到了屎的苍蝇,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对着白茉儿惨白的脸,飞快地按下快门。   白茉儿猝不及防被白光晃到了眼睛,下意识抬手腕挡了挡,却让记者更轻易地抓拍到了她手腕上的手铐。   “白小姐,警察说的是真的吗?涉嫌肇事逃逸,故意制造医疗事故,请问能解释一下吗?”   “今天发生的一事是C位出道后的炒作嘛?白小姐能回答一下吗?”   周围被堵得水泄不通,几个警察拉着白茉儿缓慢地向外涌去。   从大厅到门口的这条红毯很长,本来应是白茉儿的高光时刻,不料却是葬送未来的黄泉路。   白茉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绝望地看向林太太的方向,想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林太太此时一口气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差点儿没昏过去。   什么肇事逃逸?什么故意制造医疗事件?白茉儿从来没和她提过!   四周的贵妇名媛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她,林太太此时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白茉儿。   白茉儿就这么被逮捕了,网上的新闻一时间也炸了锅,光热搜就霸占了好几个,网友们津津乐道。   【前天才C位出道,昨天林家就官宣白茉儿是失散多年的千金大小姐,今天居然就被警察带走了?这也太特么戏剧化啦!】   【贵圈真乱。】   【肇事逃逸,蓄意制造医疗事故可都不是小事儿,哪桩都够白茉儿吃一壶了,一旦进了局子有了污点,等她再出来,出道位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得知这件事情后,秋阮玉取关了白茉儿的微博,只觉自己看错了人,一颗真心居然喂了狗。   秋阮玉的粉丝愤怒地涌向白茉儿微博下咒骂,白茉儿也大批量脱粉。   最令网友唏嘘不已的是,林家前脚才认了女儿,如今人家出了事却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任何的对外声明要保住白茉儿的意思。   林太太更是龟缩了起来,自顾不暇,林家因为这件事,股市一时间一落千丈,直接影响了商务合作的资金链。   林父至今还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抓过林太太就是劈头盖脸地揍了一顿,要不是这该死的女人撺掇着让他认什么干女儿,现在也不至于被连累到这个地步!   这一环环计算得太过巧合,林太太凭借直觉感觉背后有人在操作,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晚宴出了这档子事儿!   怎么如此巧合?!   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白茉儿的真实情况,林太太只得将这股愤怒压了下去。   另一边,沈父同沈夫人乘车赶向顾家,两人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   沈父心底狠狠出了口气,这次林家算是完了,不出意料,再也没有翻身之时。   可一想到自己可怜的小儿子,沈父眼眶又红了,沈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丈夫打起精神来。   一会儿还要去见女儿,至少褚音还活得好好的。   与此同时,紫澜苑内,褚音正帮着顾衍收拾着行李架上的书籍,对面的办公桌前,顾衍低着头敲击着键盘。   须臾,门铃响起。   褚音示意顾衍忙他的,自顾自下楼开了门,大门一打开,首先见到的是顾父和顾母。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啦?”   褚音惊喜地露出一抹笑,连忙请二位进来。   顾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拉着她闲聊,而是示意她向后看去。   褚音一愣,就见沈父和沈夫人局促地站在门框外,沈夫人笑望向她,眼眶泛红。   而沈父激动得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褚音,本能地想靠近,又一副情怯的模样。   褚音虽然没见过沈父,却也已经猜到了这位挺拔的中年男子就是原身父亲,一时间,空气变得微妙起来。   顾母给褚音递了个鼓励的眼神儿,就拉着顾父上楼找儿子,给这对父女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半晌,还是褚音率先打破了尴尬,看着沈夫人笑了笑道:“阿姨,你也来啦?”   沈夫人拉着她的手坐在沙发上,见丈夫还硬邦邦杵在那儿,连忙招呼着他过来坐下。   空气尴尬得仿佛都要凝结住了,三人对视着,褚音笑着对两位点了点头:“我去切点水果吧。”   说着,她走到了吧台前,拉开冰箱门,取了橙子和火龙果,用水果刀一点点切成小块儿,码在了白瓷碟里端了过去。   沈父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孩儿的身影,只觉闺女亭亭玉立站在那儿,气质和逝去的前妻一模一样。   那双眼盛满了温柔和内敛的光华,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通透的气场,这些年一定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   一时间,沈父心底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   当褚音端着盘子走过来时,就见沈父背过去,用袖子偷偷抹着眼泪。   许是这具身体的血缘关系影响着她,许是沈父的样子令她想到了自己的阿玛,褚音鼻头微微发酸。   须臾,她特意找了根牙签插了块火龙果,递到了沈父面前,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容。   “听哥说,您爱吃火龙果?”   闻言,沈父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闺女居然主动和自己搭话,激动得连忙接过牙签,手都抑制不住地在抖。   沈父将火龙果塞进了嘴里,忐忑得完全品不出什么味道,却莫名地觉着这是他吃过最甜的火龙果。   “小音,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我…我…”   沈父激动得语无伦次,下意识抓住了褚音的手,褚音本能地后缩了一下,虽然连忙收势,却还是被沈父察觉。   霎时间,苦涩难言的感觉充斥在了胸腔里,沈父僵硬地松开了闺女的手,强迫自己扬起抹笑容,岔开了话题:   “孩子,我有东西给你。”   说着,沈父故作镇定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脸上扬起了一抹柔和慈爱的笑容,视线却不敢与褚音对视,缓缓解释着:   “这是沈家附近一套产业的钥匙,你要是在这儿住得不自在,大可以搬过去住。”   毕竟住在别人家里,名不正言不顺的,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小音不排斥他们,当然要给她留好后路,不能让闺女受了半点委屈。   褚音看着信封里的那把钥匙,心里缓缓涌上了一股暖流。   恰好此时,顾母一下楼就听见沈父的这句话,连忙上来打哈哈。   “我说老大哥,人家小两口在这儿住得挺好的,你不会想棒打鸳鸯吧?”   闻言,沈父看了一眼身后跟着下来的顾衍,就见这小子气宇轩昂,仪表堂堂。   心里满意了几分,沈父脸上却依旧紧绷着,下意识拿出了老父亲的做派,严肃道:   “到底还没订婚,总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沈父不自觉散发出了气场,空气一凝,顾衍却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地笑了笑。   “叔叔,您放心,只要音儿愿意,明天我们就订婚。”   闻言,褚音通红着一张小脸低垂下眸子。   沈父看女儿这副羞答答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轻咳了一声,拉着沈夫人站了起来。   “好小子,心里有数就行。”   临走到门口,沈父眼眶通红地扭头看了一眼褚音,笑了笑,声音却带着丝丝落寞:   “孩子,我们先回去了。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看着他苍老的背影,褚音心里也跟着揪了一下,眸光一转,就见顾衍鼓励地对她点了点头。   褚音深吸口气,在沈父即将上车之时喊住了他。   听见脚步声,二老一回头就见褚音踩着拖鞋冲了过来,沈父忐忑地看着女儿,激动地想说什么,却迟迟发不出声。   “谢谢你们来看我,路上小心哦,阿姨,爸爸。”   沈父脊背一僵,听见闺女终于肯认自己,就再也绷不住了,上前一把将女儿搂进了怀里,苍老的手颤抖着摸着她的头发,激动地连连说好。   沈夫人也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眼睛,提前上了车。   褚音陪着沈父又在车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安抚下来他的情绪,承诺他很快就会去沈家看他,沈父才进了车里。   回沈家别墅的路上,沈父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唇角,见妻子扑哧笑出声,忍不住老脸一红,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没一会儿,还在公司办公的沈彻就收到了父亲发来的信息。   得知妹妹接受了父亲,沈彻心里也跟着愉悦,连忙让公司的公关部对外发了官宣微博,正式向大家宣布了褚音的身份。   一时间,白茉儿的热度被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褚音嗖嗖上涨的话题讨论量,网上众说纷纭,原来褚音居然是沈家的女儿。   另一边,得知这个消息时,陈曼妙还躺在沈家别墅里刷手机,她第一眼看到沈氏集团发出来的认亲公告书。   本以为沈家人被褚音那个冒牌货骗了,心里升起一阵愤懑,却不料,等点开那份鉴定报告时,才发现这份报告和自己看到的那份完全不一样!   陈曼妙彻底傻了眼,原来这么多天以来,全是自己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脸上如同挨了好几个耳光一样,又辣又疼。   最令她苦恼的是,之前她以为自己是沈家人,将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现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陈曼妙慌得在原地打转。   想了会儿,忽然恶向胆边生,她翻出来一个大袋子,将沈夫人房里的珠宝和一些值钱又方便携带的古玩装了进去。   一间一间房间搜过去,路过三楼小佛堂,见佛像最上面放着一卷束之高阁的画卷,陈曼妙连看都没看,就拿下来塞进了袋子里。   于是,沈家人一回家,就发现别墅里一片狼藉,显然遭了贼。   沈父连忙报了警,沈夫人清点了下丢失的财物,总价值高达两千多万,盗窃者一旦被抓获,足以判重刑。   本来也只是些身外物,两人并没怎么当回事儿,然而没一会儿,沈父脸色苍白了几分。   他几乎小跑着冲向了三楼小佛堂,沈夫人紧随其后,两人一上去就发现佛像上方的那幅画卷消失了。   一时间,沈父气急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儿犯了高血压。   另一边,陈曼妙将盗窃来的财物拿走后,就托了狐朋狗友的关系,将珠宝首饰变现,想着拿着钱出国躲一阵子,风头过了再回来。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景淮,这小鲜肉她是一口都没吃上,陈曼妙不甘心地咬咬牙,随便拿了一个画轴,就去了景淮平时兼职的烧烤店。   店里烟熏火燎的,她象征性地点了几个串儿,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偷偷溜进了员工休息室。   不算大的空间里,陈曼妙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贴着景淮名牌的铁皮柜子,上面并没有上锁。   于是,陈曼妙拉开柜门,将那卷画轴塞进了柜子里,心想着东西放他这儿,等她从国外回来时,再和景淮联系。   景淮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自己有东西放在这儿,不怕他不认账。   然而,到底是盗窃了别人的东西,陈曼妙心虚地坐立不安,勉强吃了几口,结了账就匆匆溜走了。   华灯初上,景淮牵着顾瑾的手进了烧烤店。   自从两人上次在宿舍过夜后,景淮就心心念念着顾瑾,好不容易熬到她出了训练营,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她。   两人腻腻歪歪的,一有时间,顾瑾就来景淮兼职的烧烤店看他干活儿。   顾瑾坐在皮沙发上,懒趴趴地晃悠着小腿,景淮为她点了一盘少油不放辣的烧烤,又给她倒了杯绿豆水,轻声道:   “你先吃,我去换身工作服就过来。”   “嗯。”   见顾瑾点头,景淮笑着进了更衣室,一打开铁皮柜门,就发现里面抵靠着一卷画轴,景淮一愣。   外面的用餐区,顾瑾坐在沙发上吃了几口,就觉着肚子一阵绞痛,小腹一阵阵抽搐着,随即一股热流涌了下来。   顾瑾心里一囧,连忙放下肉串儿,奔向了男更衣室。   “景淮,你这儿有多余的裤子吗?”   里面的门没锁,顾瑾一进来就发现景淮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幅画儿。   画上画着一个30岁上下的女人,气质优雅尊贵,眉目含笑。   “这是谁啊?”   顾瑾好奇地问出声,等了会儿,却不见景淮回应。   抬眼一看,就见他鸦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颗晶莹的泪珠子从眼眶滚落了下来。   顾瑾心里一慌:“你怎么啦?”   景淮这才将视线拔了出来,投向了顾瑾。   半晌,他喉结艰涩地滚了滚,哑声道:   “能不能,帮我个忙?” 第一百十章 我愿意   景淮向老板请了假,顾瑾陪着他去了警察局,值班的小警察见是顾家大小姐,忙不迭毕恭毕敬地将两人带进了监控室。   电脑屏幕上跳出了这一天以内烧烤店附近的监控。   果然,没一会儿,两人就看见了陈曼妙鬼鬼祟祟的身形。   她手里抱着那个画轴,根据她来时的方向,交警又调出了这一带的监控画面,确认她从一栋豪华独栋别墅出来。   “咦,她去沈家做什么?”   顾瑾疑惑地看向景淮,就见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两人出了警局,景淮先送顾瑾回了顾家,就独自拿着那卷画轴打车去了沈家。   司机师傅将车停在了别墅外,景淮在门卫处做了登记,就踏进了别墅园区。   柔和的目光打在茂密的植被上,将外面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隔绝开来,一石一木,都经过了人工调试,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大相径庭。   景淮攥着那卷画轴徘徊在别墅外面很久,终于按下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上了岁数,却保养得宜的美妇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找谁?”   张婶儿还在养病,沈夫人只得自己出来开门,就见外边站了个白皙清俊的小伙子,黑发黑眸,脸上还戴着口罩。   沈夫人眸光一转,就瞥见他手里的那个画轴,眼睛不由一亮。   景淮紧张地攥了攥手指,浑身的肌肉都有点儿僵硬,嗓子更像是被灌了铅,试了好几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您好,请问画像上的人住在这儿吗?”   他的声音没了平时清越如山涧泉水的清澈,而是带了丝苦涩的哽咽。   沈夫人怔了几秒,笑着侧了侧身子让他进来,招呼着景淮坐在了沙发上。   “小伙子,你从哪儿找到的这幅画?”   空气安静了一瞬,景淮沉默着没吱声,沈夫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走向了吧台。   “你想喝点儿什么吗?果汁还是咖啡?”   景淮见眼前这个雍容优雅的贵妇,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礼貌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画轴放在了茶几上,哑声开口:   “这画上的人,您认识吗?”   “这画像是我丈夫的前妻,去世很多年了。”   闻言,景淮猛地抬起眼皮看向沈夫人,心脏的某处瞬间塌陷,痛得他呼吸都停止了。   半晌,男孩儿口罩上的长睫颤了颤,眼眶发红,声音却辨不出喜怒:“离世了…”   沈夫人端了杯果汁放在他面前,瞥了一眼茶几上的画像,怅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已经十多年了。”   沈夫人只觉眼前的男孩儿身上笼罩着一层忧郁的气息,须臾,门外响起了小沈睿的笑闹声。   “妈咪我回来啦!夏令营好好玩哦!!”   沈夫人连忙对景淮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先坐一会儿,就小跑着迎了出去。   她一把接过儿子肩膀上的小书包,拍了拍他浑身的灰尘,宠溺地笑了笑:   “瞧你脏的,这一路玩得开心吗?”   小沈睿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抱着自己妈妈的手臂转了一圈儿撒着娇。   沈睿被沈夫人搂在怀里,叽叽喳喳说着一路上的趣事,沈夫人耐心地听了一会儿,让他自己先进屋。   她一回头,就见丈夫正在开后备箱,连忙迎上去帮忙。   “一路上还顺利吧?”   “嗯,没什么事儿。”   “家里来客人了,好消息,那幅画找到了。”   沈父惊愕地顾不上行李了,几个大步就跨进屋里,就见沙发上空荡荡的,不见了人影,茶几上静静躺着那卷画轴。   沈父仔仔细细检查画像有没有破损脏污,并没有注意到在关上大门前,树影里站着的景淮。   沈夫人也奇怪地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客厅。   “人呢?那小伙子刚才还在这儿呢。”   踏着浓郁的夜色,临踏出别墅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楼。   原来,他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还有了孩子…   景淮摘下了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甜香,他心里却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缓过来那股劲儿,悲伤因隔了一层时光,冲击力不是那么强烈,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的无措。   又过了几天,全是大小媒体的头条上,无一例外是沈家千金认祖归宗的大爆料。   沈家花了两天两夜时间,专门找人将整个别墅及周边布置成了宴会的场所。   傍晚,门口的签到台陆陆续续往里进着人,偌大的空间内,华丽的水晶吊灯垂落下来,近千只香槟罗列成了高耸的金字塔,浅金色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得发光。   商业巨头们觥筹交错,名媛佳丽们互相谈笑着,都在期待着沈家的千金大小姐。   “快看!来啦来啦!”   不知谁叫嚷了一句,众人视线纷纷投向了楼梯口。   褚音挎着沈彻的手臂,缓缓从悬梯上走下来。   一身月白色长旗袍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一头乌发高高盘起,做了个繁复华丽的发髻,露出了一节凝白修长的脖颈。   下楼时褚音有点儿紧张,沈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慰,褚音点了点头,在万众瞩目中,笑着一步步踏下了台阶。   无数的闪光灯纷纷亮起,佳丽名媛们聚在一起,忍不住窸窸窣窣地咬着耳朵。   “哇哦,她脚上那双高跟鞋,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旗袍也不知在哪家定制的,好显瘦哦。”   “人家本来就瘦啊,那腰细得和你大腿一样粗啦。”   在场的男士更是傻了眼,目光完全没有办法从褚音身上挪开半分,惹得旁边的女伴儿拈酸吃醋,闹出了不少笑话。   沈父原本和众人攀谈,见褚音下来,走过去牵过她的手,带着闺女来到了显眼的地方。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射了过来,沈父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拿起麦克风朗声开口:   “感谢各界朋友们能来捧场,今日是小女的好日子,日后小音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届时请看在沈某的薄面上,多多海涵。”   沈父的气势本就强硬,这一番话说得令台下的众人纷纷摆摆手,连忙表态。   “哪里哪里…贵千金知书达礼,一看修养就极佳,哪会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就是就是,就算发生了小矛盾,也是我们家臭小子唐突了贵千金,可不敢这么说。”   “你女儿光看面相就投我的眼缘儿,老沈啊,有中意的女婿了吗?”   闻言,沈父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面上保持礼貌,心里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也不打盆儿水擦擦,照照镜子,就他家那窝囊废儿子还想高攀?   做梦去吧!   想到闺女的终身大事,沈父下意识搜刮了一眼到场的商业巨亨,要么是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整天只会玩女人斗鸟赌钱。   品质好的长相却差强人意,一点儿都配不上他家宝贝闺女。   想了想,还是顾家那小子各方面综合素质拔尖儿,勉强符合他的期待…   于是,沈父下意识地寻找顾衍,找了半天,却不见那臭小子的身影。   找顾衍的并不是一人,褚音从下楼到现在,眼睛一刻不停地扫视着四周,却总不见顾衍,心里泛起隐隐的不安。   沈父陪着褚音向几位叔叔伯伯们问了好,又在整个宴会厅中逛了一圈儿,就让她自己去休息。   褚音提着香槟在人群中穿梭,迎面碰上乔允姝,连忙凑上去询问:   “允姝,你见到他了吗?”   乔允姝强行憋下笑意,无辜地眨了眨眼:“你问的是谁啊?”   褚音也顾不上羞涩,小小掐了她一下。   见小女人这副焦急的样子,乔允姝差点儿把嗓子里的话吐口而出,忍了忍,还是咽了回去。   几个名媛千金走了过来,褚音内心失落,却不想丢了沈家的脸,勉强扬起了一抹得体的笑容跟人寒暄。   应酬了一个多小时,褚音站得后脚跟儿隐隐发疼,室内闷闷的,混杂着沙拉、红酒、海鲜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良久,周围终于没人了,褚音去了卫生间。   然而,等她再出来,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渐渐没了知觉。   褚音在醒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着装,没有任何异样,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屋里没有窗,也没有光,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褚音一颗心不安地跳动了起来,她强自镇定地深吸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下了床,摸索着门把手,缓缓开了门。   门缝渐渐变大,外面幽幽的烛光透了进来,褚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下意识将呼吸放轻了。   黑夜里,巨大的游轮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浪花翻卷着,一阵阵拍打着礁石。   潮湿的海风从海面上送了上来,晃动着桌上的烛火。   褚音一低头,就见自己脚下踩了层厚厚的玫瑰花瓣,暗红色的一大片延伸到了远方,几片花瓣被海风卷挟着,在半空中转起了圈儿。   甲板上,数不清的蓝色白色相间的气球扎在了围栏上,彩色的灯光点缀在周边,一阵悠扬的音乐缓缓响了起来。   褚音回头,才注意到不远处几十人的乐队,他们专注地拉着琴,美妙的音符跳跃在暗夜里。   不知何时,甲板上传来一阵有规律的皮鞋声,褚音抬头,就见顾衍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男人一步步向她走来,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走路,可不知道为何,褚音却忽然激动得想哭。   顾衍一身黑色礼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欣长挺拔,宽肩窄腰大长腿,气质矜贵而优雅。   疏离的眉眼染上了笑意,在灯光下格外的蛊惑人心。   然后,顾衍站定在她几步开外处,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黑色丝绒盒子,缓缓将盖子打开。   同色系的丝绒缎面卡槽里,躺着一枚不知切割了多少面的钻戒,足足鸽子蛋大小。   周围的光线并不明亮,却依旧掩盖不了钻石本身的光芒。   下一秒,顾衍忽地单膝跪地,褚音心里一跳,刚想去拉他,却被他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你站在那儿,不要动。”   顾衍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动听得像是大提琴发出的乐声,仔细听,还罕见地带了丝忐忑。   闻言,褚音缓缓缩回了手,心脏怦怦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男人黝黑深邃的眸子静静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真挚中潜藏着温柔,带着强烈的召唤性。   良久,顾衍缓缓开口:   “本以为我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因她流泪而心疼,因她笑而欢喜,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以怎样的形式,我都想与她在一起…”   褚音怔愣着看向他,明明不知顾衍在做什么,可他诚挚的目光,他温柔的语言,以及那盒子中闪闪发光的戒指,都令她一颗心控制不住地悸动起来。   毫无理由的,她眼眶开始泛起了潮红,耳边又传来了顾衍动听的嗓音:   “褚女士,你是否愿意让我爱护你,照顾你,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永远在一起?”   褚音感觉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结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悠扬的乐声消失了,她只听得见自己耳膜上振动着的不规律的聒噪声,一颗心酸酸软软的,如同浸泡在了蜜罐儿里。   漆黑的夜里,月光横亘在两人之间,游轮上的烛火还在一下下摇曳。   褚音怔怔看向他,漂亮的水眸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大雾。   “我愿意。”   几乎不受控制地,她猛地点了点头,一瞬间泪流满面。   闻言,顾衍缓缓站了起来,粗粝的指腹摩挲上了女孩儿白净的侧颜,怜爱地拭掉她的泪水,目光温柔如同深邃的大海。   “别哭,该你了。”   褚音疑惑地看过来。   “换你问我了。”   褚音小脸一红,本能地想低下头去,却依旧昂着下巴与他对视,胸腔中的感动丝丝绵绵的,缓缓融化在了哭腔里。   半晌,她缓慢而坚定地吐着字,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顾先生,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室两人,三餐四季,从此执我之手与我偕老,相爱相惜,无论境况如何皆不离不弃?”   闻言,男人的唇角缓缓勾起,一双黑眸如同坠入了万千星河,语气温柔而坚定:   “我愿意。”   下一秒,他猛地揽过了小女人的腰,将她拢在了怀里。   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耳边传来了亲朋好友祝福的欢呼声… 第一百十一章 幸福到不真实   褚音一回头,就发现顾父顾母,沈家人都围着他俩,乔允姝也在不远处笑眯眯看向她。   海风很大,她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被这么多人看着,褚音下意识有点儿害羞,却依旧不想推开顾衍分毫。   她笑着将小脑袋埋在男人泛着冷香的清冽怀抱里,感觉如今谁都没有办法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在众人善意的起哄声中,顾衍紧紧回抱着她,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见小女人羞答答埋在自己怀里,他心里也无比熨帖满足。   楚流涟大咧咧地走了过来,目光揶揄。   “哥,你差不多就行啦!这儿还这么多人呢哈哈哈…”   楚流涟还想继续往下说,脑袋就被顾母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这臭小子!人家小两口愿意抱多久就抱多久,关你什么事啊?羡慕的话,过年领回来一个女朋友啊!”   “就是的,人家两个人还没抱够呢。”   乔允姝也笑着跟着打趣,随即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沈彻,就发现他也笑着看向自己。   沈彻黑压压的目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看得乔允姝心脏不自觉漏跳了一拍。   夏末秋初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顾衍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小女人的肩头。   沈父沈夫人见证了小两口甜蜜的时刻,就乘着游艇回到了沈家,继续收尾沈家的晚宴。   顾父顾母也将场地留给了年轻人,顾瑾和乔允姝对视了一眼,连拖带拽地将褚音弄进了船舱,砰的一声关门落锁。   褚音进了屋里,还连忙趴在窗户框向外去找顾衍,难舍难分的样子看得顾瑾忍俊不禁。   “噗哈哈~这可真是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呀,就隔着一道门,一会儿就放你出去啦!”   褚音小脸一红,被两个女孩儿架着摁在了沙发上。   顾瑾和乔允姝一边坐一个,像门神一样打量着她,两双漂亮的眼睛都亮得像电灯泡。   褚音被两人看得有点儿不自在,想了想,好奇问道:“你们早知道对不对?这些都是提前布置的?”   顾瑾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靠背。   “刚才外面光线比较暗,你可能没注意到,餐桌上的每个杯垫都是你最喜欢的颜色和图案,脚底下的小彩灯和玫瑰花瓣本来也摆了形状,都是我哥亲自摆的。”   游轮上的布置需要提前设计,他们指挥着工人弄了一天一夜,跟着出谋划策了许久。   闻言,褚音感动地点了点头,随即联想到在沈家晚宴上的情形,恍然大悟地看向乔允姝:   “怪不得总感觉你有事瞒我。”   当她从楼梯上下来时,褚音就感觉乔允姝看她的神色暧昧,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原来是想给她个惊喜。   乔允姝自然地交叠着双腿,勾了勾唇,噗嗤笑出声:   “对呀,今晚真是憋死我了,好几次都想提前告诉你,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顾瑾抓过褚音的手,看着上面鸽子蛋大小的钻戒,笑着啧啧一声:   “偷偷告诉你哦,这戒指在一个月之前我哥就买回来了,一直随身带着,始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场合送给你。”   为了决定如何送戒指,她们几人还聚在一起商讨了一番。   当听到她哥说想找个早餐时间送了,这种直男想法一冒出头,就被几个女孩儿摁灭在摇篮里。   沈彻提议要不要把戒指藏在冰淇淋蛋糕里,但顾衍又担心戒指这么大,咯到了牙岂不是很危险?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乔允姝提议在他们初见的游轮上,办一次正儿八经的求婚仪式,重现了两人最初相遇的情景。   三个女孩儿轻松地闲聊着,顾瑾瞥了眼沉浸在喜悦中的褚音,又看了眼对着手机疯狂敲字的乔允姝,呆了呆:   “褚音你嫁给了我哥,就是我嫂子,允姝以后嫁给了褚音的哥哥,就是褚音的嫂子,弄了半天,还是我辈份最小啊!”   闻言,三个女孩儿又哈哈笑出了声,欢声笑语顺着船舱的窗户缝飘了出去,引得窗外的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下来几天里,褚音被顾母和沈夫人带着进入社交圈子,结识各种名流贵妇。   褚音因为较好的仪态,和古典淑女的气质在圈子里广受好评,顾母也因为有这样的儿媳妇,简直连走路都带风。   期间,两家长辈们约过一次饭局,虽然已经很熟,却还是找了个时间正式会亲家了一次。   豪华包厢里,顾母大手一挥,两个服务生吭哧吭哧抬进来一个笨重的大箱子。   那箱子长两米,宽一米,看着就很有分量,在众人好奇期待的目光中,顾母走上前亲自打开。   下一秒,上百根金灿灿的金条晃得大家眯了眯眼。   顾衍挑了挑眉,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母亲大人的行为令他哭笑不得。   “音音啊,之前第一次见面,阿姨也没送你什么,现在补上,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收下吧好孩子。”   褚音看着那箱金子,震惊地眨了眨眼,其实她对钞票还没有那么敏感,这实打实的金条冲击力不可谓不强大。   心里感动的同时,她下意识看向顾衍,就对上了男人安抚性的视线,褚音这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谢谢阿姨。”   褚音拿起水杯,抿了口水,刚想平息一下激动的心情,就见过顾父拿过一个牛皮纸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份文件,往前递了递,一脸的慈爱。   “孩子,这是顾氏股份的股权转让书,等你和这臭小子结婚了,属于顾衍的股权也会有你一半。”   褚音还没什么反应,听得云里雾里,桌上安静了一瞬,顾瑾更是惊得瞪大了眼。   “老爸你可真是大手笔啊!让我不自觉期待起来等我出嫁的时候,嫁妆有这么多吗?”   顾瑾的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顾母点了她额头一下,恨铁不成钢道:   “有本事你抓紧给我带回来一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啊!”   提及此处,顾母就操碎了心,她这个女儿什么方面都好,就是这方面不让她省心。   回国也好一阵子了,天天没事就搞她的自媒体,女孩子的终身大事她自己是一点都不上心。   顾母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公交站牌前,闺女强吻了一个男生的那一幕,心里就忍不住有了点儿期待。   然而,今天是儿媳妇订婚的好日子,女儿的事情只得等着回家再聊。   褚音并不明白股票的含义,没什么心理负担就收下了,完全不知自己获得了这么大一笔财富。   须臾,沈父也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个牛皮袋子。   褚音一愣。   沈父安抚性地拍了拍闺女的手背,转头看向了顾父顾母,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   “这是我们为小音准备的嫁妆。”   顾父顾母对视了一眼,顾瑾帮忙接过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十栋分布在十个国家的海外别墅。   十栋本市城郊滨海别墅。   十栋市中心CBD商务区商铺。   十栋葡萄酒庄园。   总价值与顾家出的股份相比,不相伯仲。   顾父顾母看着那一长串的单据,心里暗暗点头。   对于他们这个圈子的豪门世家来说,这些房产的总价值也并不算少,足以见得沈家人对褚音的看重。   又过了一会儿,沈彻笑着掏出了一串车钥匙,递给了褚音。   那钥匙扣纯黄金打造,上面实实在在挂了七把跑车钥匙,全部是限量款名跑。   每一辆折现后,都抵得上普通家庭十年的收入。   “哥也不知该送什么好,送几辆车给妹妹代步?”   一周七天,一天一辆,换着开不重样儿。   “谢谢哥。”   褚音没有驾照,也并不觉得拥有这么多交通工具有什么用,但这并不妨碍她接收到了沈彻真挚的祝福,于是开心收下了。   沈家和顾家,办事向来讲究效率,定亲完的第二天,就向媒体官宣了顾衍和褚音的婚期。   一时间,顾沈两家要联姻的重磅消息在圈子里炸开,强强联合的势头,令两家的股票蹭蹭往上升。   网友们茶余饭后,纷纷讨论着豪门联姻的事件,而处于漩涡中的顾衍和褚音,完全没有被外界舆论波及到。   顾氏企业的员工们最近发现,顾总近来格外好说话,送过去的文件没一会儿就被审核下来了。   要知道,顾总挑剔谨慎得很,以前稍微被逮到一点漏洞,就会劈头盖脸训他们半天。   现在就算是发现错误,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让他们重新做一份,之前大魔王的形象完全颠覆了。   而另一边,褚音脚不沾地的被顾母拉着挑选结婚用的各种用品。   大到婚宴形式、场地,酒席、司仪,小到婚房用的喜被绣样,甚至精准到请柬款式,顾母都优先让褚音挑选。   在这个过程中,褚音也感受到了顾家足够的重视和诚意,心里美滋滋满当当的。   紫澜苑内,连着几天忙碌的褚音,整个人有点飘忽,加上换季的温差,毫无征兆地在夜里发起了高烧。   顾衍送走了家庭医生,回到卧室里,将空调调高了几度。   他走到床边,将褚音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就对上小女人亮晶晶水润润的小眼神儿,可怜巴巴看着他,十分惹人怜爱。   “头还疼吗?”   褚音摇了摇头。   于是顾衍蹬掉了拖鞋,爬上床靠在床头上,用手背揽着她,隔着被子一下下轻拍着,无声地给予安慰。   过了一会儿,他低头一看,就见小女人还怔怔看向自己,样子傻乎乎的,并没有睡觉。   顾衍笑出声,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皮,褚音长而卷翘的睫毛在他掌心忽闪忽闪的,引起了一阵痒意。   “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褚音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空气里很安静,良久,顾衍发现她胸口并没有任何起伏,知道她在装睡。   又过了一会儿,褚音缓缓打开了睫羽,对上男人深邃如墨色的眸子,眼尾还带着笑意,他凑了过来,在她额头上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睡不着,要不要干点别的?”   闻言,褚音本就因为发烧,红彤彤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艳丽的潮红,她闭着眼别过头去,安静地默许了。   然而,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一直没有动静,耳边传来顾衍低沉磁性的嗓音:   “你在期待什么?”   褚音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逗弄她,气呼呼地扭过了头,整个人却被男人连人带被拢在了怀里。   随即,顾衍勾过旁边的一个平板,按了几下翻出来一张照片,递到她眼前。   “看着喜欢吗?”   褚音呆了呆。   屏幕上,一套华丽到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凤冠霞披,奢华的程度是她从未想象过的。   这几天,顾母都有拉着她试各种婚纱,那洁白蓬松的料子,穿在身上优雅而圣洁,美丽是美丽,但褚音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遗憾。   在她印象中,女子出嫁时都是穿着凤冠霞帔坐上大红花轿,拽着一根红色绣球绸缎,一头在她手里,另一头在郎君手中。现在看着这张照片,褚音一下被击中了内心。   “怎么哭了?不喜欢吗?不好看就换。”   “没有,很漂亮。”   大片的红色几乎是一瞬间就引起了褚音的共鸣,她鼻头开始微微泛酸。   联想到以前在那大官儿家里,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穿上这套衣服,坐在洞房里,等待着郎君掀开盖头。   褚音将头埋在顾衍怀里,依赖地蹭了蹭,此时此刻,她仿佛拥抱住了整个世界,幸福得想落泪。   “明天我要飞外地一趟,你自己在家能行吗?”   褚音疑惑地看过来,高烧令她的脑子晕乎乎的,嗓子也哑得不像话:“后天便是婚礼了,你要干嘛去啊?”   顾衍将她额头上汗湿了的发丝拢在旁边,别在了小巧如玉的耳朵上,声音低沉而轻柔:   “乖,是个惊喜。”   凤冠上镶嵌着一颗南洋珠,承载着他对她的承诺,他要亲自去取回来。   闻言,褚音乖顺地蹭了蹭他的胸膛,整个人呼吸都是烫的,却再也不难受了,心底炽热得无比甜蜜。   “顾衍,你怎对我如此好?”   好到令她害怕…   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等她一觉醒来,所有的美好都会消失,仿佛她从来没有与他相遇。   仿佛,所有的一切从未存在过… 第一百十二章 不敢相信   又休整了一天,到了婚礼当天的日子,褚音起床时,顾衍已经不见了。   她洗漱好,下楼吃饭,一边吃一边查看着手机的消息,果然有一条是顾衍发来的航班信息。   【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褚音看着这句话,周围没有人,却还是美滋滋地点了点头。   早晨七点多,紫澜苑外的门铃响起,沈彻和乔允姝将褚音带到了沈家。   “怎么样,是不是很紧张?”   乔允姝见褚音换衣服时也心不在焉,忍不住想着平时这么温柔淡定的一个人,也逃不过爱情这一劫,到了结婚这天居然心神恍惚。   沈家别墅外,前不久才进行完的认亲晚宴使用的欢庆道具还摆在院子里,又添了新的婚庆仪式用品。   程圆圆和夏柠受邀来参加婚礼,两人结伴走在沈家后花园里,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掉了下巴,忍不住惊呼。   “天哪天哪,这也太有牌面儿啦!”   “豪门的世界,只有咱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   两人携手一边往会客厅走去,一边环顾四周的景象,啧啧称奇。   广袤无垠的草坪绿油油的,一眼望过去无边无界,上面撒满了白色玫瑰花瓣,四周扎满的气球彩带在半空中摇晃着。   几百名乐手组成的乐队正汇聚在一起,演奏着悠扬浪漫的音乐,程圆圆和夏柠所走过的这堵桥,两端架在了河畔上,形成了一道拱形的花型长廊。   桥两侧栏杆上缠满了浪漫的花束,粉白相间的花瓣包着黄橙橙的花心,可爱又娇俏。   程圆圆没忍住,上去采了一朵在手心里把玩,下了桥后,又越过了重重假山,看到正式的会场厅后,两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巨大的宣誓长台上铺满了锦缎,华美得让人不忍心踩踏上去,生怕沾了污脏的脚印。   主宣誓台后是一座小教堂,香槟色的缎带缠绕在椅背上,打着反复的结子。   用以招待宾客的桌上摆放着各种花束、和昂贵的小食酒水。   程圆圆好奇地捏了一颗糖果,这糖果的包装就有三层,只觉格外的华丽。   而主宣誓台的另一边,迎接新娘用的铺地地毯通体雪白,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光芒的水钻,格外得夺目耀眼。   “妈耶,那条路简直太美了,像是镀了层银呢,星光闪闪的,要是让我上去走一回,真是死而无憾啦!”   台下坐满了宾客,这次来的人数要比认亲那次还要多,众人忍不住向四周打量着,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沈家真是好大的牌面,光嫁个女儿也这么隆重,这一场下来得花多少钱啊?”   “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且顾家那边提前三天就在外面大摆宴席了,恨不得把全市的人召集过来随便吃喝,光酒水饮品的费用就高昂得吓人。”   “我也听说了,为了讨个好彩头,沈顾两家联合投资了一家福利院,专门给这对新人积攒福报,打个好底子。”   “听说不管是彩礼还是嫁妆,都高昂得吓破人胆。”   夏柠好笑地白了程圆圆一眼,挎着她的手臂向前走去,两人被引进了新娘化妆室。   门一推开,程圆圆拿着礼物蹦哒了进来,就震惊地停在了原地。   褚音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带着蕾丝的纱料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一寸寸延伸至大腿、小腿,最后呈现出一个鱼尾的样式,衬着她本就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婚纱裙摆的褶子上,大片大片绣着华丽的亮片,一层又一层,摇曳生姿,带着一股考究的复古高贵感。   上半身的银白色锦缎包裹住诱人的双峰,优美的锁骨上带着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钻芯周围镶嵌着数不清的小水钻。   褚音一头乌发盘得高高的,发髻上的头纱亮晶晶的,随着她头部细微的幅度,牵动起了上面数不清的细钻,如同头顶顶上了一片星空。   她耳朵上挂着一副水滴形的耳坠儿,与钻石相链匹配成套,光影相互呼应,露出了一节凝白修长的脖颈,优雅得如同白天鹅。   化妆师正专心致志地为褚音勾画着眉眼,他本是圈子里有名的美妆达人,别人高价请他都请不来。   得知顾沈两家联姻后,他主动请缨为新娘化妆,等提了大大小小的化妆工具来,见到新娘竟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实在是褚音皮肤底子太好,完全不需要粉底的修饰,面部轮廓也清晰流畅,还属于罕见的冷白皮。   于是,化妆师只将她的眉毛梳理好,画了个更为精致流畅的轮廓,又加强了眼线,使得本就水润雾蒙蒙的眼睛显得更加柔媚。   丰润的唇瓣上涂上了酒红色的哑光唇膏,将她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拔高了许多,眼角下方点缀着细小的银钻,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我滴个神呐!褚音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啊?我从来没见过谁穿婚纱这么美的!呜呜呜…美到简直无法呼吸啦!”   程圆圆眨巴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看向她,小手暗戳戳摸上褚音的手臂,感觉眼前见到的女孩子,精致得完全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褚音见她傻呆呆的样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伸手将她的礼物接了过去。   那是一只包装精美的香薰蜡烛,挑礼物的时候,程圆圆花了很大的心思。   如果送给普通人家,完全上得了台面,但今天她看到了沈家的排场,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褚音会不会嫌弃她的礼物廉价啊…   “谢谢你圆圆,我很喜欢。”   闻言,程圆圆心里的那点儿忐忑瞬间不翼而飞,笑眯眯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目光一转,就见旁边站着的伴娘。   乔允姝一身香槟色纱裙,头发简单地编成了一个辫子,垂在一侧,辫尾扎了一朵鲜花,简简单单却也出奇的好看。   程圆圆忍不住打量着她,但与她也不熟,只得时不时偷看两眼,她这娇怯怯的少女模样,惹得乔允姝忍俊不禁。   没一会儿,褚音再一次看向了墙面上的挂钟,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脸上的那丝疑虑。   乔允姝将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安抚性地笑了笑:“是不是紧张了?”   褚音摸了摸自己砰砰砰跳得很快的心脏,不清楚这种莫名的忐忑是什么,下意识归咎于即将走向幸福的喜悦与恐慌。   等全部妆发做好,褚音站在宽大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意识地摸上了手腕的鲜花。   下一秒,手指忽然被刺得一痛,褚音嘶了一声,一滴暗红的血珠顺着白皙的指尖涌了出来。   “褚音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程圆圆连忙从包包里拿出创可贴,却见褚音呆愣愣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在想什么。   “褚音你怎么啦?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哒?”   褚音笑了笑:“你们出去玩儿吧,我有点儿紧张,想自己待一会儿。”   程圆圆与夏柠对视了一眼,和化妆师一起退了出去。   大门关上的一瞬间,褚音嘴角的笑容彻底垮了下去,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顾衍还没有回来,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了。   乔允姝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剥开一颗糖果,塞进她嘴里。   “嘴巴甜一点,心里是不是会安定一些?走,我陪你去附近转转。”   于是,两人结伴踏入了沈家的小花厅,那是一条长而幽静的走廊,长廊两侧盘旋着碧绿的藤蔓。   沈家花园的景致几乎精致到了三步一景的程度。   楼廊两侧被巨大的玻璃隔开,听不见外面嘈杂的声音,却看得见外面的情形,楼廊里并不热,还能感觉到空调风送来的凉意。   转角处,一个巨大的液晶屏上播报着今日的新闻,乔允姝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   “今日从S市到B市的航班——CX9406,路经大河湾与地面信息台失联,机上四十五名乘客至今下落未明,我市相关部门已全力搜救…”   听了一会儿,乔允姝收回了视线,心里为那四十五名乘客和他们的家属感慨了一声,一扭头,就发现褚音呆愣愣地看向屏幕。   毫无征兆地,就见褚音一颗眼泪就顺着水润的眸子啪嗒掉落了下来。   乔允姝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啦?”   褚音长睫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看向乔允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允姝,我手机呢?”   “在这里。”   新娘的手机都是由伴娘拿着的,乔允姝从随身的小花包里掏出了褚音那只黄金手机递给了她,就见她颤抖着划开的屏幕,翻开了和顾衍的对话框。   CX9406——   轰隆隆,褚音一颗心沉下去半截儿。   没一会儿,透过玻璃窗,她们看得见外面的宾客无序而混乱。   顾母接了个电话,听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昏倒在了地上,众人七嘴八舌地围在原地,有人叫了救护车。   隔着一层玻璃窗,他们的话,褚音和乔允姝都听不见,只见大家慌乱成一团。   “褚音,你呆在这儿先别动啊,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说完,乔允姝也没有注意褚音的表情,踩着高跟鞋小跑着冲到外面。   外面的草坪绿油油的晃人眼,鲜花正开得一片绚烂,褚音却如坠冰窟。   她死死攥着指尖,看着乔允姝焦急地跑过去问人,听了几句话后,显然乔允姝也呆了呆,然后不可置信地掏出手机查看着什么,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扭过头来看向她。   褚音与她对视,察觉乔允姝眼里蕴含着的强装镇定,只觉血液都不从心脏流过了,指尖也渐渐冰冷下来,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几小时后,顾沈两家的婚礼临时取消了,众宾客们纷纷议论退场。   顾母情急之下昏迷进了医院,顾瑾陪着上了救护车。   机场,褚音和沈彻陪着顾父来到了机场等候厅。   临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警方通知了飞机上乘客的家属们,可以走特别通道进来等候区。   周围专门的一片区域被围栏围了起来,褚音发现许多人趴在凳子上哭得昏天黑地,她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她一袭洁白的婚纱分外惹眼,却无暇顾及众人的目光,握住沈彻的手,泪珠子悬在眼眶里却迟迟不肯掉落,声音沙哑哽咽:   “哥,飞机只是失踪了,能找到的,对不对?”   沈彻万年不变的清冷面孔也破裂了几分,他红着眼眶回握住妹妹的手,拍了拍她的发顶。   眼前的女孩儿脆弱到一碰就碎,他实在说不出任何打击她的重话。   于是,沈彻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会找到的,我们等等看。”   闻言,站在一旁的乔允姝猛地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却没有吱声。   搜救的新闻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各家媒体纷纷报道着最新发布的状况。   关于飞机事故的短视频猜测更是满天飞,热搜也上了好几个,一时间惊动了全国,这个话题的讨论度也持续攀升。   【天啊!真是太可怕了!失联和坠机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以前也有过这种报道,感觉凶多吉少啊,飞机上四十多人呢,据说还有顾氏总裁。】   【我知道我知道,顾衍就是那个很帅的黄金单身汉,哎…英年早逝,听说他今天要结婚呢。】   在无休无止的等待中,褚音不吃不喝,疯狂刷着网上论坛的帖子。   一眼看过去,大部分言论都是消极的,众人不抱任何希望。   仅有几条言论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褚音就揪着那几条带有希望的句子反复看着,试图寻找着力量。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褚音整个人精神状态垮了下去,乔允姝端来一盒泡面,香辣的味道刺激着褚音的味蕾,她却丝毫没有胃口。   “别再看了,他们都是瞎说的,吃点儿吧,别把自己饿坏了。”   而另一边,病房里。   顾母闭着眼躺在床上输点滴,顾瑾将被子为她往上盖了盖,就悄悄退出了病房。   她坐在走廊上的塑料凳子上,头埋进膝盖里,拼命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不让自己往坏处想,哥哥一定没事的…   直到走廊里传来了越来越近的奔跑声,顾瑾缓缓抬头,就见景淮神色匆忙地向她跑了过来。 第一百十三章 转折   一瞬间,顾瑾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呜呜大哭出了声。   “我哥…我哥他……”   景淮用力地回抱住她,默默为她传递着力量,大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慰道:   “还没出结果对不对?先不要灰心。”   说是这么说,景淮心里也猜测到了,顾瑾的哥哥怕是凶多吉少。   那么一大架飞机,莫名其妙地在空中消失了,又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就算找到也怕是尸骨难存。   又过了三天,许多乘客的家属已经不抱希望回去了,褚音却还是穿着那件婚纱,坐在机场大厅里一动不动等待着,心底紧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褚音总觉着顾衍在周围看着她,仿佛是一股执念,她说服着自己,不要放弃希望。   剩下的家属们哭天抢地,喊得嗓子也哑了,机场的这块区域,不是哭声就是咒骂声,所有的人都在等,连一分一秒都焦灼难熬。   顾父和沈父更是发动了所有力量,派出私家直升机沿路线寻找,却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周,顾母出了院,回到了顾家别墅。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众人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顾母这几天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再也没了平时的活力四射。   晚上,顾母抬头看向褚音的方向,就见褚音面上毫无波澜,心底却不知再怎么难受呢…   顾母拉住了褚音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拍,眼眶里有着不舍的泪水,嘴角却噙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好孩子啊,阿姨做主,帮你俩解除婚约。”   褚音一愣:“您不要我了?”   闻言,顾母泪珠子一下子就坠落了下来,她连忙摇了摇头,眼底的笑意掺杂着悲恸,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与褚音对视。   “傻孩子,顾衍是我儿子,一天找不到他,我就会继续找,但你还年轻啊,还有大把美好的时光,顾家不能这么耽误了你。”   褚音垂下长睫,缓缓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已经将眼底所有的负面情绪掩盖好,哑着声音坚定道:   “阿姨您别说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活着,她便为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他死了,她就为他守寡送终。   因为他给予她的爱,足以支撑她面对未来的一切。   顾母最终还是绷不住了,一把将褚音拉进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褚音回抱住她,却干涸得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回到顾衍的卧室,褚音拉开衣柜,一排排白衬衫还沾染着他那股独有的香气。   卧室里很黑,褚音也不开灯,她抱着他的衣服蜷缩在床边,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他已经离开她了。   接下来几个月,相关部门依旧搜索着飞机的线索,尽可能投入了人力物力四处寻找。   一旦有踪迹,沈家、顾家都会亲自飞过去查看,而一向不信佛的顾母,也跟着沈夫人在小池塘求神拜佛。   褚音加入了拯救流浪动物的协会,每做一件善事,心里就在为顾衍默默祈祷。   日子又过去了几个月,秋去冬来,褚音的情绪越来越平静。   某日,她再一次拉开顾衍的衣柜,将他夏季的衣服收了起来,又将秋冬的衣服一件件挂了进去,然后穿着厚重的毛衣来到了海边。   除了救助流浪动物,褚音还义务地加入了环保组织,日复一日地捡拾着白色垃圾,每次捡到一个瓶子,心里都会呼唤一下顾衍的名字。   月光倾泻而下,暗夜里的海,像是一头汹涌的猛兽,在暗中默默窥视着她,褚音却丝毫不害怕。   她麻木地整理好了编织袋子,放在了一旁,看着那道血红色的天光,忽然笑了。   冬日的风很冷,海面上却并没有结冰,褚音脱下了厚重的外套,里面竟穿着她那件婚纱。   刺骨的寒意让她双腿颤抖,肩膀本能地瑟缩着,她神色却格外平静。   她踢掉了鞋子,光着脚踩在泥泞的沙滩上。   脚趾一碰到冰冷的海水,钻心的刺骨寒意顺着脚底板钻了上来,她却麻木得没了知觉。   她没有停下,继续往大海深处走去。   周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耳边只有浪花在不断拍击着礁石。   褚音抬头看了一眼绚丽的夜空,甚至不用做任何心理建设,就任由海水没过了胸口肩膀,直到没过了头顶。   大海里一片寂静,她缓缓沉了下去。   顾衍,你不在我身边,我没有办法好好的…   对不起… 第一百十四章 重生   等褚音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头朝下趴在沙滩上,显然是被浪花冲击过来的。   她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无力地仰望着夜空。   月明星稀,漆黑的夜色弥漫开来,褚音勾了勾唇,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原来就连死亡也并不容易。   缓过来那股劲儿后,没了刚才那种决绝,现在再让她跳海,也再也没了勇气。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四周黑漆漆的看不真切,想到顾母看她的眼神,褚音心里涌起一阵内疚,还是早点回去,别让老人家担心了。   然而,等她缓缓站了起来,手指下意识捏住裙摆时,怔愣了一瞬。   褚音低着头望去,身上并不是她那件洁白的婚纱,而是一件古代的汉服,褚音不敢置信地抖着手,缓缓将裙摆拉开,就露出了她那双小脚。   洁白如玉,小巧精致,完全不是以前修长舒展的样子。   一时间,褚音脑子乱哄哄的,心跳砰砰加速了起来,她迫不及待想找一面镜子看清楚现在的样子,四下却空无一人。   费了好半天劲,穿过了沙滩,又越过一块块石头,褚音才找到了公路。   看着道路两旁的指示标牌处,褚音松了口气,至少她还在这个时代。   不知不觉,她已经适应了现代的身份和生活,也拥有了一部分现代人的思考方式,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封建闭塞的地方,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褚音光着脚,踉跄在柏油马路上,没一会儿,她蜷缩了下脚趾,心底升起诧异的情绪。   明明已经是冬日,可路面上的温度怎会如此温暖?像是经过了一天烈日的炙烤,脚踩上去一点都不冰冷。   越是急于知道目前的状况,周边越是一个人都没有,褚音拖着沉重疲惫的身子,向前走着。   良久,好不容易对面来了一辆车,她心底燃起了希望,双手交叠着在半空中挥舞,希望吸引那辆车的注意力。   然而,没人理她,大车呼啸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吓得褚音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颓然地耷拉下肩膀。   周围的空气潮湿而温暖,小飞虫不断扑打着道路两旁的路灯,褚音心里咯噔一下,这根本不是她跳海前的冬季。   就这么带着疑惑走了八九个小时,夜空中的墨色渐渐褪去,天边亮起了一道血红色的霞光,一颗咸蛋黄从遥远的地平线跳跃了上来。   褚音又渴又困,脚底也被磨破了皮,她却丝毫不敢松懈地向前走着。   视线渐渐模糊不清,隐约能感觉前方投过来一束亮光。   褚音伸手挡了挡眼睛,无视对面疯狂的鸣笛声,站在马路上一动不动,心想若是直接这么被撞死了,也罢…   那辆大货车本来在马路上疾驰着,凌晨时分,路上没什么其他的车辆,荒郊野岭的更不会有什么人。   谁知在转弯处,就见一个女人直愣愣杵在那儿,吓了光头男一跳,连忙踩了刹车。   由于惯性,轮胎摩擦着路面向前滑行了好一段路,光头男吓得冷汗直流,拼命地按喇叭,却见那女人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冒着骤然刹车翻车的风险,伸手拉了手刹,车子在颠簸中停了下来。   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气,就见那女人已经昏倒在地。   “卧槽!!”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光头男连忙推开了车门,一下车,就见那女人倒在自己车轱辘前半米处,光头男连忙退后几步,自言自语道:   “我我我我车上可是有监控啊,你可不能碰瓷我啊!我的车一点都没有撞到你,是你自己晕倒啦,可不关我的事啊!”   说着,光头男重新跳上了车,抖着手打了个转向,车子重新发动,没一会儿就开走了。   路面恢复了平静,空气里,只剩下夏季的蝉鸣,和一声声海浪拍击的声音,褚音孤零零一人趴在马路上,她清醒着,却懒得再睁开眼。   却不料,没一会儿,那辆车又退了回来,光头男骂骂咧咧地跳下了车,将褚音一把扛了起来,扔进了货车后面的麻袋堆里。   大货车加速离开了公路,绕过弯弯绕绕的巷弄,终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筒子楼面前。   门砰的一声被摔上,光头男背着褚音,一股气爬上了六楼,累得他直喘着。   屋里的人听见走廊的动静,连忙开了门,洋葱头惊诧地看着自己兄弟扛了个昏迷的女人回来,心里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这从哪儿来的妞儿啊?我说你胆儿挺肥啊!该不会是把人家迷昏了扛回来的吧?”   光头男来不及回应,他呼哧带喘地将褚音丢到了沙发上,赶紧示意对方关门。   “你小声点,我是那种人吗?这女人突然倒在了我车前面,也把我吓了一跳!”   “啊?你遇上碰瓷儿的啦?那你别管她不就行了,怎么还把她背回来啦?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话是这么说,洋葱头却还是走到沙发前蹲了下来,伸手扒开女人的眼皮,看了看她涣散的瞳孔,眉头拧得死死的,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没死,昏过去了。”   闻言,光头男摸了摸自己没有一根头发的头顶,心里不由好奇,难道是他开车时车速太快,这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活活被他吓晕了?   这大海边的,又是凌晨时分,她一个女人孤零零出现在马路上干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   “人是你背回来的,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洋葱头回怼了他一句,光头男却不搭理他,自顾自进了小厨房,淘了把米,煮上了大米粥。   “你煮粥干什么?咱们就剩这么点儿米啦,她醒了就让她走啊,你不会想让她留在咱这儿吧?”   “那也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啊!”   光头男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着火,没一会儿,锅里的白粥就咕嘟咕嘟冒着泡,空气里充斥着大米的香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光头男一回头,就见沙发上的女人睁开了眼… 第一百十五章 又是那艘游轮   褚音本来昏迷着,耳边却持续不断萦绕着两道粗嘎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脏字,将她的神志拉回了现实。   她转了转眼珠,四下环顾。   这是一间三十多平大的毛坯房,四面的墙壁脏污不堪,屋里没什么家具摆设,甚至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没有。   屋里只有一个沙发和一个小茶几,墙角堆着一堆杂乱的路由器设备。   眸光一转,褚音就对上了两个大男人的视线,她心里突突一跳,仔细一看却忽然笑了。   光头男和洋葱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诧异。   一般来说,漂亮的大姑娘被陌生男人扛回来,醒来后,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惊叫嘛?!   洋葱头打算得很好,要是她大嚷大叫,他就用绳子把她捆起来,将臭袜子塞进她嘴里。   却不料,这女人只在最开始怔愣了几秒,神色就恢复了平静。   白皙秀丽的小脸儿上不带一丝表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丧失了生命力的死气。   空气静了静,气氛一瞬间尴尬了起来,两个大男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都呆愣愣看向她。   半晌,耳边传来女人略带沙哑的嗓音:   “锅扑了。”   反应过来后,光头男连忙关了煤气灶,心底的那股怪异感更加强烈了。   实在是他俩长得太过凶神恶煞,任何人见了都不会觉着他俩是好人,眼前这女人却淡定得很,那目光还透着股熟悉,像是早就认识他们。   来不及想太多,光头男找了个碗,盛了大半碗白米粥,端着走到沙发旁递给了褚音。   “先说好啊…我车开得好好的,你突然站在马路上一动不动,我的车并没有碰到你,你可不能赖上我啊…”   光头男话语里摘得干干净净,眼里却仔细观察着女人的神色,不放过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然后,就见褚音忽然抿着唇笑了笑,那笑容却带了丝苦涩,盯着男人手里热腾腾的米粥,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你,大壮,见到你真好。”   见到你,让我知道我还活在这个世界,让我知道之前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梦…   听她如此自如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光头男猛地瞪大了眼,一双本就突出的牛眼像是瞪成了铜铃,你你你了半天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叫大壮?!”   褚音不慌不忙地喝了口白米粥,霎时间,冰冷的背部被一股暖流熨帖了,她抿了抿唇,重新看向二人时,目光终于带了丝笑意。   “我不仅知道你叫大壮,还知道你今年二十六岁,幼时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大城市打拼,乡下有个奶奶一直盼着你回去,你从小就被街坊邻居嫌弃,心里难过又无奈,在城里换了好几份工作,却始终找不到适合的职业,然后…”   然后就走上了不归路…   当然,这句话褚音没有说出口。   褚音寥寥几句话,就把光头男和洋葱头惊得掉了下巴。   “仙…仙姑啊!!!”   光头男扑通一下跪在了褚音面前,洋葱头显然没有被唬住,脑子里还残留了一丝理智,连忙追问道:   “那你可能算出我的命数?”   两个大老粗没有文化,想不到任何关于时空穿梭的理论,只得将褚音突然的出现,归咎于天上派下来的仙子。   不然怎么会在凌晨时分忽然出现在大货车前?   褚音又喝了一口粥,看向洋葱头,才缓缓开口:   “你叫铁柱,以前坐过五年的监狱,出狱后本想改过自新,找工作时却处处碰壁,最近你跟了一个老大,想要赚点儿快钱回家乡…”   下一秒,洋葱头也扑通跪在了地板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两个魁梧的大汉长相凶恶,此时却乖顺地跪在褚音面前,像极了两只待宰的小绵羊。   回忆起与这两人两次的交集,以及后续顾衍告诉她的信息,褚音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补充道:   “你们莫要有作恶的念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俩人自那次绑架事件后,被关进监狱判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褚音说这话时,目光重点点了点洋葱头,洋葱头心里一虚。   他最近的确跟了个老大,正想着冒险绑了富家子弟,狠狠捞上一笔。   然而,如今被仙姑当头棒喝,洋葱头蠢蠢欲动的那点儿小心思,像是被猛地泼上了一盆冷水,熄灭了。   屋里没有冰箱,也没有新鲜的瓜果肉蛋,两人却将仅有的存货翻找了出来,一股脑儿堆在了褚音面前的茶几上。   瞥了眼堆积如山的垃圾食品,褚音碰都没有碰,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光头男,询问道:“大壮,可否借用一下卫生间?”   “能能能!!当然没问题!”   大壮搓了搓黑手,率先冲进卫生间,将四处乱丢的袜子和内裤收拢在了一旁,又拿马桶刷,飞快刷了刷马桶上的脏污,才请褚音进去。   光头男罕见地羞涩了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不自在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傻笑道:   “仙姑,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儿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只不过是男装。”   褚音一愣,心底缓缓爬上了一丝暖流,嘴角终于流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道了声谢就关上了门。   两个男人被女人的笑容晃得移不开眼,直到门板被关上,脑子里还想着,仙姑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卫生间里,褚音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确认了这是她在古代原本的那具身体。   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杏眼儿如秋水,挺翘的小鼻子下面,是两瓣丰润精致的粉唇。   和之前那具身体的气质相比,她整个人更加秀美柔弱,典雅婉约。   褚音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恍如隔世,她伸手触碰了下脏污的镜面,分辨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   卫生间墙面外,通风小窗户上的栏杆上缠着一圈圈绿色的藤蔓,带着夏天的味道。   她竟然又回到了夏天,与他相遇的季节。   那顾衍…   良久,等褚音从卫生间重新出来时,外面脏污狭小的空间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   两个壮汉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沙发两侧,恭敬有礼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是两个流氓。   “仙姑,您快请坐…请坐。”   褚音换了身男装出来,化纤的布料粘在身上,闷闷的,她却无暇顾及,无意间瞥见了茶几上放着一份宣传单。   “这是…”   “啊,这个啊…这是之前一家店的老板在招工,我俩还在考虑去不去呢,毕竟要出海。”   宣传单上印着一艘豪华游轮,下面是几行招聘信息,需要帮厨五人,男侍者五人。   褚音大致扫了眼下面的文字,就盯着上面游轮的图片,挪不开视线。   旭日号——   他将她救起来的那艘巨大的船。   招聘截止日期恰好就是明天。   褚音眸光一暗。 第一百十六章 再次相遇   当天晚上,光头男十分自觉地将自己的卧室让给了褚音,与洋葱头挤在了一张床上凑合了一宿。   褚音知晓光头男本性不坏,并未担心大半夜他会闯进来行不轨之事,疲惫而枯竭的心得到了一宿的舒缓。   第二天再醒来时,褚音心底的彷徨焦虑消散了大半,暗暗打算着以后的道路。   既然命运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一定要登上那艘游轮,与郎君相遇,得想办法改变他的结局。   三人坐在饭桌上,两个大老爷们儿呼噜呼噜吸溜着米粥,等碗里的大米见了底,才想起来旁边坐着个女人。   一瞬间,两人黝黑的面孔羞涩地胀红了,平时不觉着,如今旁边多了个斯斯文文的仙姑,实在显得他们吃饭声音太大,委实粗鲁了些。   “大壮,你这儿有剪刀吗?”   闻言,光头男放下碗,疑惑地点了点头。   他也没问原因,连忙小跑着去了厨房,从柜子里翻出一把生锈的剪子。   “仙姑,您看这个行吗?”   褚音拿起来那把生锈的铁刃看了看,无奈地点了点头。   然后,在两个大男人诧异的视线下,她拿着剪子走到镜子面前,缓缓举了起来,竟像是要直接划向自己的脖子!   这可把光头男吓坏了,他猛地扑过来抱住褚音的大腿,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粗声粗气道:   “仙姑,您这是要离开我们了吗?”   脱离肉体凡胎准备回天上去啦?   呜呜呜~   仙姑刚来凡间逗留一天,这就要回去了吗?   光头男还想多留仙姑几日,多得她指点几句迷津,毕竟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碰上如此好运!   见这粗犷健硕的男人泪流满面,褚音哭笑不得,直接对着镜子一剪子剪了下去。   霎时间,原本垂落在肩膀上的乌黑长发被截成了两段,一缕缕青丝顺着衣服料子轻飘飘落在了地面上。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决不可任意损害糟蹋,所以褚音从未换过发型,也完全没办法忍受头发又染又烫。   此时此刻,盯着镜中的自己,褚音眼眶通红,强行压下背德的不适感,一点点将自己的长发剪成了男人该有的样子。   胸口闷闷地隐隐作痛,她却并不后悔。   一小时后,光头男开着他那辆大卡车,左拐右拐将褚音送到了码头附近。   褚音下车前,忽然对他笑了笑,嘱咐道:   “我换下的那件衣服你不要扔,洗干净后送到古董店,许能换些银钱,自己做点小买卖便可重新开始。”   按理说,如此无稽之谈的一句话,光头男本不应放在心上。   然而,就因为是仙姑所言,光头男就真的乖乖回去将那件衣服清洗干净,送进了市里最大的古董城。   洋葱头本来还笑他傻,就连光头男自己也没抱太大希望。   却不料,几天后,经过鉴定,那衣服的布料和绣工竟是清朝的物品,价格不菲得能买上一整栋楼。   两人被吓了一跳,随即没一会儿就释怀了,更加坚定了褚音就是仙姑的事实。   光头男走后,褚音深吸了一口气,登上了那艘巨大的游轮。   偌大的甲板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穿着各异的面试者。   他们每人填写着一张表格,登记了自己的基本信息,便在一旁坐着等待。   褚音胸口裹着束胸,上身干净的棉麻衬衫,配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头发是男人的发型,长度却不过分短。   她整个人清清爽爽站在那儿,透着股雌雄莫辨的美感,和周围五大三粗的壮汉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道欢快的男音在褚音耳边响起。   褚音一抬头,就见一个顶着泡面头的男生正对她笑着,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   泡面头目光坦荡却又充满活力,二十岁上下,显然是在校大学生,趁暑假跑过来做兼职。   褚音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就不再搭理他,低头填写着手中的表格,泡面头却自来熟地凑过来,看了会儿,又忍不住跟她搭话。   “嘿嘿,你叫楚茵啊,像女孩子的名字。”   褚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没吭声。   她特意用谐音改了名字,仿佛是一种执念,仿佛这样就留住以前美好的回忆,顾衍对她的爱就还在。   没一会儿,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走了过来。   十多个面试者连忙站起来,不再窸窸窣窣地讨论。   “大家好,我是这艘游轮的后勤管家,明日游轮即将启程,今天是招聘员工的最后一天,感谢你们能来。”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在紧张的气氛中,管家伸手在半空中按了按,示意大家噤声。   “目前我们还缺两个帮厨和两名男侍者的职位,一会儿将有专人引导大家进行面试,面试通过者今晚将登船进行集训。”   “卧槽?今晚就走啊,我的东西还在家没收拾呢!”   “对啊,也太匆忙了,难道不用先谈一下薪资和合同吗?”   人群中有两个人小声抱怨着。   管家依旧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心里却暗暗将两人划进了黑名单。   身为服务别人的侍者,最重要的就是服从指挥,懂规矩遵守礼仪,像这种挑三拣四的刺儿头,登上游轮后,保不齐会给客人们带来麻烦。   半晌,面试正式开始,十二个面试者,三人一组,分别换上了派发的统一制服。   白衬衫配黑色马甲黑裤子,脖子上系一个缎面儿酒红色领结。   众人开始进行着考核项目,管家一排排巡视着,看了一会儿,眉头都快皱成一个川字。   “很抱歉,你不用再继续了,你手腕上的纹身影响形象。”   “那边那个,你的面部表情太过严肃,容易给客人带来压迫感,尝试着笑一笑呢?   呃…还是算了吧,笑得比哭都难看。”   “你你你…你托着的是托盘,不是在举重!你手这么抖,杯子里的香槟全洒出来了,你让客人喝什么?”   “走路要挺胸收腹、抬头,面带微笑!不会连这个也要我教你吧?!”   看了一会儿,管家心累地抚了抚额,这没被训练过的人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啊!   如果不是这次游轮上的客人多,据说是大半个公司过来团建,一时间,他没办法凑齐那么多人手,又怎么会临时抱佛脚?   管家叹了口气,眸光一转,就见最边上不显眼的一个地方,站着一个清瘦的男生。   那男生长得干干净净,秀气斯文,个子并不高,托着托盘走路时仪态却极好,从容而优雅。   托盘上摆着五只高脚香槟,他单手托了一路,竟然一滴都没有溅出来,可见手腕上的平衡力很好。   褚音那双眼晶亮有神,面上的表情平静而专注。   为了考验面试者的应变能力,旁边的工作人员时不时会发出点怪异的声音,干扰他们的视线。   褚音却自始至终面色如常,托着托盘走得很稳,没有半点儿分心。   管家默默点头,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褚音身上,看了半天也没挑出毛病,就是感觉她身材有点儿瘦小。   很明显,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最小的尺码,却依旧比旁人肥大了几分,显得有点儿松垮。   最后,男侍者的岗位只留下了褚音和泡面头两人,其余十多人下了船,褚音入选是因为仪态加分,泡面头则是由于一口流利的英文。   褚音和泡面头两人被领到了底层的船舱尽头,见到了一间间员工宿舍。   每个宿舍的空间只有五六平米,且没有独立卫浴,洗澡只能挤在另一端的公共洗浴区,样子很像一个胶囊旅馆。   褚音领了工牌和通行证,就回屋关门落锁,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密闭的空间内,换气只能通过排风系统,墙上挖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窗,能看得见外面的样子,不至于太过压抑憋闷。   房间里隔音并不好,褚音听得见旁边男员工们来回串门打闹的声音。   她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并没有什么胃口,等所有的人洗了澡后,才偷偷摸摸溜进了浴室,飞快地冲了个凉。   站在淋浴花洒下,不算热的水淋在自己的头顶,带起了阵阵冷意。   褚音看着隔间把手上斑斓的锈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意识到,她在孤零零一个人面对整个世界。   再也没有人宠她爱她,包容她,为她铺垫好一切,再也没有人因为她一句撒娇而心酸,想要好好活下去,她必须坚强起来,首先就要想办法养活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要弄清楚他的死因,想办法改变他的命运轨迹。   游轮出海前一天,船上的工作人员们基本把所有的设施,和用品都准备齐全,终于结束了混乱抓狂的准备时期。   褚音沉默地干活,话少人却勤快,且从不挑活儿,许多别人不爱干的脏活儿累活儿,她都不嫌弃。   所有人的表现都尽在管家眼底,他忍不住对这个看似清秀瘦小,却异常能吃苦,且稳重得体的男孩子刮目相看。   于是,等到分负责区域时,管家十分放心地将三层高管区的服务任务交给了褚音,有权限随意出入,而另外几个爱偷懒耍滑的只得负责二层的员工区域。   距离客人们登船还有两个多小时,船上的员工们聚在大厅用餐。   用午餐时,褚音打了一荤一素,二两饭,和一杯果汁,她找了个靠着百叶窗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对面就坐了个男人。   “小兄弟,好巧啊,又见面啦!”   泡面头一屁股坐在了褚音对面,夹了饭盒里的一只鸡腿,大快朵颐着,游轮上的食物对员工们免费,他在学校食堂可吃不了这么好。   半晌,他一抬头,就见对面的褚音细嚼慢咽,用餐的姿势十分优雅,连筷子都没有碰到大铁盘,发出半点噪声。   泡面头忽然觉得有点儿耳热,下意识就放缓了咀嚼的动作,不自觉跟着斯文了起来。   他视线总若有若无地偷瞄褚音,目光没办法从她脸上移开。   海面的光晃了过来,衬得她小而精致的面庞更加透白。   泡面头只觉褚音怎么看怎么精致,虽然面无表情,但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斯文劲儿,像个大姑娘似的…   不知怎么,泡面头忽然一阵脸红心跳,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傍晚时分,百名乐手提着自己的乐器,纷纷登上了游轮。   又过了一会儿,穿着制服的男男女女们也顺着陡峭的梯子,陆续登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巨大游轮。   “听说这艘游轮能容纳近千人,让我想起了泰坦尼克号,这趟没白来啊!”   “哇哦,这游轮也太大了吧,顾总威武!”   “有本事你当面拍老板马屁呀,在这儿说人家又听不见!哇哈哈哈哈!”   比起男员工们,女员工们更加雀跃。   只要过了明天,就能知道顾氏企业是否能够成功收购海外某家大商。   若收购成功,明晚将举办庆功派对,就轮到了她们争奇斗艳比美的环节。   外面的风很大,海风刮起褚音的短发,额头上的刘海遮住了眉眼。   她一眨不眨盯着入口处上来的客人们,目光焦灼地在众人中搜寻顾衍的身影。   然而,一波又一波的人结伴进了船舱,甲板上渐渐只剩下服务的侍者,褚音的眸光由最初的期盼忐忑,慢慢转变为失落,再一点点褪去了光亮。   不知何时,耳机里传来了组长下命令的声音,时间久了,褚音托着托盘的手有点儿抖,又等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转过了身,一步步往回走去。   “等等。”   身后响起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垂落在裤线旁的一只手轻颤着,无意识攥紧了手指。   一瞬间,周围人声消弭。   褚音缓缓转了过来,就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黑瞳,那双眼冷漠而疏离,带着天生独有的清贵之气。   整个世界如同按了暂停键,周围的声音像是被屏蔽了。   她听不见浪花翻滚拍打的声音,听不见服务区的嘈杂之声,耳膜上轰鸣聒噪的心跳,以及脑子里皱巴成一团毫无逻辑的思维,都令她有些慌乱。   她盯着他,眼眶渐渐泛红,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嗓音:   “你——”   费了很大的劲,喉咙才哽咽出了一个字,包含了数不清的委屈和激动,还掺杂了丝悲伤和落寞。   顾总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下,就垂下了眸子,他摊开手掌,将工牌递了过去。   “你掉了东西。”   听着他冰冷的话语,褚音明知他没了记忆,不该怨也不该失落,可心脏就是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地疼痛。   男人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一件银白色暗纹的衬衫配西裤,整个人俊逸优雅,却多了丝梳理清贵,不是她熟悉的气场。   只一眼,褚音就知道,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明知不应该,褚音却还是呆愣愣凝望着他,舍不得将视线移开分毫。   理智和情感拉扯了良久,褚音才收敛了内心的情绪,扬起一抹分寸感极好的笑,看似礼貌而生疏。   “您好,我是您本次旅途中的生活管家。”   顿了顿,她静静看向他,目光透着股压抑而内敛的温柔,声音轻而沙哑:   “我叫楚茵。”   你的褚音…   一阵海风刮了过来,吹乱了两人的头发。   对上清秀服务生的笑容,顾衍静静看了几秒,忽然蹙起了眉… 第一百十七章 争气点儿   眼前的服务生身材不高,微微仰视着看向他,眼眶红彤彤的,可爱得像个兔子。   水润润的眸子里雾蒙蒙的,透着丝他琢磨不懂的复杂情绪。   顾衍来不及进一步辨别对方眼神的含义,本来走在前面的楚流涟忽然回头喊住了他。   “哥,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这么大的太阳,赶紧进来啊!”   楚流涟大嗓门儿的一句话,将褚音的理智拉了回来,心跳漏了半拍,差点儿就露馅了…   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将眼底那股浓浓的思念压了下去,再抬眼看向顾衍时,眼底是一片平静,作为侍者等待着他的吩咐。   顾衍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不咸不淡地对她点了下头,就提着公文包与她擦肩而过。   直到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褚音脸上礼貌性的笑容才缓缓淡了下去。   盛夏的海风带着湿热的气流吹了过来,褚音却只觉浑身冰冷,她微微昂着下巴,看向天边的晚霞,缓解着心底控制不住的那丝落寞。   “楚茵,你眼睛怎么红啦?”   泡面头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有客人给你气受啦?”   “没有,对不起,我回去滴一下眼药水就好了。”   “哦哦,那你快回去吧,反正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你就别出来了。”   褚音道了谢,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员工宿舍。   将门反锁后,她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一阵阵失落和沮丧像长满刺的荆棘捆束着她的心,随着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能感受到格外的疼痛。   屋里静悄悄的,褚音呆愣愣地看着地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发现已经没了针线帛锦用来纾解压力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知道他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但等真正面对日思夜想了一年的爱人,发现他冷漠得像一座冰山时。   那一刻,褚音心里的那道防线还是骤然崩塌了。   她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抱上去,诉说她对他的想念和爱意,但理智却及时拽住了她,不能冲动,不能让他产生恶感。   平静了一会儿,褚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小声给自己打气:   “他只是不记得你了,你要争气点,不许再哭了…”   须臾,耳机里响起搭班同事的嗓音:“楚茵,三楼会议室,三十杯咖啡。”   “好的。”   褚音连忙应了下来,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仪表,推门走向了后厨。   此时,后厨乒乒乓乓的,切菜的切菜,洗盘子的洗盘子,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厨师长是一个穿着厨师袍,戴着白色厨师帽的大叔,正指挥着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褚音记得,上一次在这艘游轮上,她还拿了除臭剂的小银瓶充当货币,和人家交换两个馒头,差点闹了个大乌龙。   想起以前的事,恍如隔世般遥远。   这些熟悉的面孔总能提示她,她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与顾衍所有的经历并不是一场她一厢情愿的美梦。   “小楚啊,过来调咖啡啦?”   厨师长笑眯眯地和她打着招呼。   他很喜欢眼前这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话不多,气质干净清新,很得人眼缘儿。   褚音笑着点了点头。   见大家都忙着,她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大托盘,依次摆上三十个咖啡杯。   游轮上的用具件件考究精致,咖啡杯边缘雕刻着统一的花纹。   咖啡豆都是空运过来的名贵豆子,一年也产不出几罐儿,褚音将咖啡机里早就研磨好的咖啡均匀地倒进了三十个杯中,霎时间香气扑鼻。   倒完咖啡后,随即往里加奶加糖,搅拌均匀。   褚音一杯一杯调过去,调到最后一杯时,她手指顿了顿,没有放糖也没有放奶,就是一杯纯纯的黑咖啡。   半晌,她双手托着托盘,稳稳当当地走在实木的甲板上,悄悄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长条桌围坐着二十多名高管,舱内的低气压紧绷得令人大气都不敢出。   小李磕磕绊绊汇报完自己这边的进度,就被老板一个眼神儿瞪了回去,怂怂地坐在了位置上,再也不敢抬头。   明天就是收购案拍板敲定的日子,能否成功收购海外那个行业巨头,今晚的把控至关重要。   所有人都盯着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曲线,丝毫不敢懈怠,所以小李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也不敢吭声。   本想着登船后能放松几小时,没想到顾总一上来就召集大家加夜班。   之前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小李现在又困又累,要是能来一杯咖啡就好了。   正想着,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   显然不止小李闻到了,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门口,就见一个清秀瘦小的服务生,端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   褚音一进屋,也察觉到了紧绷的氛围,但她本就不害怕顾衍,也见过他开大会的样子,于是有条不紊地一杯杯分配着咖啡,神色淡定自然。   每将一个杯子放在一人面前时,褚音都会礼貌性地略一点头,姿态恰到好处的优雅,又不显得繁琐,莫名的让人看着舒服顺眼。   等轮到了顾衍这里,褚音将最后一杯把手朝外的咖啡杯放在了他面前。   就见男人眉头拧得死死的,身上的气压比在船舱外时低了不止一点半点,噼噼啪啪敲打着键盘,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褚音也没去打扰他,她整个人松弛舒展地站在他身后,这淡定的神态,看得小李啧啧称奇。   这小服务生的抗击打能力这么强吗?   居然站得距离老板这么近也不发抖?   要知道小李平时只要接近顾总一米范围内,呼吸都会跟着忍不住停滞了下来,长久以往,他都害怕自己会有一天猝死。   正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小李就见那小服务生蹲了下来,将顾总随手扫在地上的文件一本本捡了起来,默默整理着。   小李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妙。   顾总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哪怕是公事上用的文件也不行,这服务生恐怕要挨骂了。   果然,键盘上修长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第一百十八章 送浴巾   顾衍之所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文件,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摆放规律,文件正面反面颠倒着叠放在一起,方便分类。   这个小细节只有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乔秘书才知道,当然,一般来说,也没有人敢碰他的东西。   可现在,桌上十多份文件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和平时的习惯摆放着的,顾衍心里诧异,面上却不显。   正在摆弄纸张的那只小手,与男人的手相比,小了不止一圈,手指却如葱段儿一样白皙修长。   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是几乎透明的淡淡粉色,在灯光下,隐隐闪着光。   顾衍蹙眉,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在外面那个瘦小的男服务生。   回想起对方说过的话,他应该是这次旅途中的生活管家,名字似乎叫…   楚茵?   上首位置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下面众人的关注,高管们讨论的声音越压越低,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小李呆了呆。   卧槽?!老板脾气怎么这么好了…   他拿起咖啡抿了口,浓郁的奶香和甜味儿在口腔中晕开,小李舒服地眯了眯眼,心里却跟着一紧。   这小服务生刚才端着大托盘进来,一看就是统一调制的咖啡,味道应该是一样的。   早就听说顾总不嗜甜,老板本来就在气头上,喝了满嘴甜腻的液体,岂不是雪上加霜?   小李咽了咽口水,却只得僵硬地坐在那儿,眼巴巴看着顾总拿起那杯咖啡凑到了唇边。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自家老板有什么反应,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将一杯咖啡喝了个精光。   难道老板口味变了?   小李正困惑,就连顾总自己也有点儿不解。   他有个奇怪的小癖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常人习惯将咖啡杯放在右手边,但他却因为办公室物品的摆放习惯,通常用左手拿咖啡杯。   这只是与工作无关的小事儿,他没有特意告诉乔秘书,别人也更不可能知道,但现在,咖啡杯恰巧就放在了他左手边。   顾衍本来也不甚在意,更没对这杯咖啡的口感报以期待,毕竟一般人喝不惯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而他也不习惯将自己的口味提前告诉陌生人。   然而,就当他想准备将就地抿上一口,口感竟格外符合自己心意。   难道这服务生调了三十杯无糖无奶的黑咖啡?   顾总看着底下二十多名面色如常的下属,一想到他们不得不忍受着这苦巴巴的味道,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顾总心里爽了。   之前因为一些合同细节被激起的怒意,也跟着平息了下来。   褚音自然不知自己无心的一个举动,悄无生息地缓解了会议室剑拔弩张的氛围,也间接提高了加班效率。   又等了一会儿,褚音见没她什么事儿了,就退出了门外,带上门前,下意识看了眼顾衍的后脑勺。   她回到宿舍后,泡面头给她送来了一个信封,褚音打开一看,里面有五十张红钞。   这艘游轮给兼职员工的工资并不吝啬,五天的工资是五千块,所以最初才会有那么多人来应聘。   褚音借了泡面头的手机,花了一千块钱买了只最普通基础款的智能电话,地址填写了目的地的码头,等他们一下游轮,刚好就能拿到。   剩下的四千块钱,褚音好好放了起来,思忖着她得尽快找一份工作才能养活自己,填饱肚子。   以前,哪怕经历过穿越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因为顾衍的原因,褚音从未考虑过经济方面的问题。   如今才发现,自己以前一直活在蜜罐里。   褚音叹了口气,听到走廊里安静了下来,才悄悄溜进了浴室,快速地洗了个战斗澡。   等披着衣服鬼鬼祟祟回到了屋里,躺在床上时,桌边的耳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好,请帮我送一条新的浴巾。”   顾衍的声音褚音一秒就辨别了出来,她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礼貌地应了声就切断了通话,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重新换上一套干净的制服,调整了下领结,才走到后勤部领了条质地最好的浴巾,送上了三楼最边上的卧房。   三楼除了会议室外,只有两间卧房,褚音作为这一层的生活管家,需要24小时待命,随叫随到。   踱步到了顾衍的门口,褚音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里边没有任何回应,又等了一会儿,见门没锁,褚音擅自走了进来。   顾氏总裁睡的客房自然是整个游轮上最豪华的一间,占地面积足有普通之家三室两厅的大小。   空调开得很低,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顾衍显然在洗澡。   见床上躺着一件皱巴巴的西服外套,褚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   外套上面粘着顾衍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凉悠悠的冷冽香气,神秘又迷人。   褚音抱着那件外套,指尖摩挲了下,想到了以前的点点滴滴,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容。   不知何时,卫生间的水流声停止了,顾衍下半身围着条浴巾走了出来,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褚音心里一紧,生怕在他面前留下不好的观感,连忙解释道:   “先生,我刚才在门外等了许久,里面一直没有回应,怕您着急才擅作主张进来的…”   闻言,顾衍向她伸出了手,宽大修长的掌心上还沾着水珠。   一瞬间,褚音竟生出了个荒谬的念头,她好想握住他的手,问他是否相信前世今生?   然而,为了不被对方当成疯子赶出去,褚音还是老老实实将那块儿崭新的浴巾递给了顾衍。   顾衍伸手接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搓揉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一串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条滑落在胸膛里,格外的禁欲性感,看得褚音一颗心砰砰砰跳跃了起来,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凝白的脖颈爬上了一丝潮红。   良久,见对方还傻愣愣杵在那儿,顾衍挑了挑眉:“还有事?”   褚音赶紧摇了摇头,一步步退到了门口,刚搭上门把手,身后却忽然响起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   “等一下。” 第一百十九章 关心   听见顾衍的声音,褚音按捺下激动忐忑的情绪,缓缓回了头。   不知何时,顾衍已经换上一套黑色缎面睡衣。   褚音记得清清楚楚,这便是他与她第一次相遇时,顾衍穿的那件,心脏柔软的一个角落缓缓塌陷了,哑声道:   “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把这件脏衣服收了吧。”   顾衍神色淡淡的,指尖勾起床上那件皱巴巴的西服,不疾不徐走了过来,递给了她。   毫无缘由的,褚音心底爬上一缕带着微微痛楚的失落感。   她伸手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了男人带着水汽的皮肤,反射性地缩回了手指,最后还是低垂着头,仓皇急促地逃了出去。   侍者们并不用负责保洁部的工作,褚音却没有将顾衍的外套丢进换洗室。   晚十一点多,一楼员工宿舍外的走廊里静悄悄的。   她拿着清洗的工具进了水房,接了盆水,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西服袖口处的钢笔墨水。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泡面头今天吃坏了肚子,不知是第几趟从厕所里奔了出来,就见大晚上的,褚音正低着头清洗着什么。   见是他,褚音礼貌地对他笑了笑,因为手臂用力的关系,白皙的面庞微微泛上了一层红晕。   一缕刘海儿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用手腕的背部蹭了下,神态里带着一股小女人独有的娇俏风情,她自己却无知无觉。   泡面头看得呆了呆,只觉这时候的褚音怎么这么好看啊?   好看到忍不住令他想起,和他同一个大学宿舍的另一位学霸室友。   学霸的颜值也是校草级别,但他长相俊美,还带了股高冷疏离的劲儿,并不会令他联想到柔软这种形容词,甚至还带了点儿…   ……媚?   不知怎么,泡面头一时间莫名地局促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视线下移,就见褚音搓揉着一件西服外套,显然不是他们员工的制服。   此时,褚音两条修长细软的手臂浸泡在了带着泡沫的水里,耐心地一下下搓揉着布料,她神情专注,动作小心翼翼地像处理一件艺术品。   泡面头心里诧异,忍不住提示她:“客人的衣服咱们不用管,你可以直接送去保洁部,他们会有专门的人处理啊,多干活儿也不会多给你钱,何必把自己累坏了呢?”   褚音还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就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有点儿心虚地将水盆往旁边挪了挪。   好在衣服浸在水里都湿透了,看不出是哪位客人的所属物。   “没事儿,我刚好有空,洗好后拿去烘干就好了。”   闻言,泡面头也不再说什么,他本来还想多陪她站一会儿,又怕一会儿肚子疼得叫起来,令对方察觉自己的窘迫。   于是,他同褚音打了声招呼后,就窜回了自己的寝室。   等褚音将那件外套洗好熨烫好后,已经凌晨一点了,她抱着衣服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   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件外套,就好像真的触碰到了心爱的人的肩膀,思绪忍不住飘远了。   如果这个故事重新开始,他不再记得她,她也不再拥有沈家女儿这重身份,那他与她还会有交集吗…   眸光移转,褚音瞥见袖口处一颗扣子松了,她连忙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备用的小箱子,穿针引线,将那颗袖扣缝合好,下意识用上了自己熟悉的针法。   第二天早晨,顾衍一觉醒来,就见门外地上放着个托盘,上面是他那件被处理好了的西服。   这次出差匆忙,他只带了这么一套,随手就拿过来搭在手臂上,向着会议室踱步而去。   由于时差原因,距离海外收购案敲定的时间还有八个小时。   顾总和员工们在会议室里盯着数据的动向,但凡某个数值有了细微的波动,负责的人就会一遍遍汇报着最新数据。   顾衍周围坐着四五个统计部门的员工,他们人手一台电脑,实时统计着数据,然而没一会儿,员工们就感觉压力山大。   众人错愕地发现,这家老板居然不用做任何笔记,也不用借助任何仪器,就能记住那些零零碎碎的代码数字。   几人对视一眼,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老板处理信息的能力和人工智能也差不多了,他们再不努力恐怕回去就要丢了饭碗…   “追加一百个点。”   顾衍下了命令,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袖子,指尖忽然一顿。   银白色的衬衫袖口外,叠着一层西装布料,袖口的宽度变了…   这件外套是顾母买给他的,尺寸要比他实际穿的大上一个号,袖口处的尺寸也略宽了一点。   顾衍穿衣服一向讲究,但他并不想驳了母亲的心意,就一直穿在身上没有改动。   可现在,原本宽一些的袖口刚好卡在了衬衫外沿,严丝合缝,分毫不差,完全是他习惯了的长度。   联想到昨天拿走他外套的那个服务生,顾衍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哥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   楚流涟见自家表哥罕见地发着呆,竟然在办公期间心不在焉,好奇问道。   “没事。”   顾衍回过神来,淡淡瞥了他一眼,重新投入了工作。   一整个下午,员工们聚在会议室,盯着大屏幕上的数据,船舱里虽然开着空调,空气却浑浊闷热。   期间,他们要了三次水,每次送进去时,褚音都见别人休息了,顾衍却还是伏案忙碌着,心里莫名地骄傲又心疼。   担心他肚子饿,褚音借用了后厨,自发做了些点心送了进来。   “小伙子,这点心味道不错啊,酸酸甜甜的,让厨房再给上一份吧。”不知哪个员工忽然抬头问道。   褚音一怔,礼貌地压低声音,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乌梅枣泥糕,厨房可能调不对味道,您要是想吃,我晚点再给您送一份。”   那员工嗓门儿本就很大,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众人渐渐也发现身前摆着一小碟儿方形的糕点。   本来以为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却不料吃了一块儿还想吃下一块儿,消暑又开胃。   好几道赞许的目光投了过来,褚音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晕。   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眼顾衍,就见他依旧盯着电脑,黑眸仿佛划过一串串数字,那盘糕点放在那儿一动不动。   心里爬上了隐隐的失落,褚音对众人笑了笑,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等她背影消失在门口时,顾衍忽然抬头望了过来。   男人漆黑如夜的眸子暗了暗,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一百二十章 到我房里来   傍晚,褚音和其他侍者们在甲板上摆放着自助餐点,三楼的船舱内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引得甲板上的乐手们纷纷望了过去。   下一秒,首席指挥扬起了指挥棒,舒缓悠扬的音乐飘了出来。   褚音见女员工们纷纷涌回了船舱,再出来时,已花枝招展的盛装打扮,和舞伴们跳起了舞。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大红色吊带长裙的女员工,缓步走向顾衍所在的船舱。   褚音本就随时观察着顾衍的动静,这么明显的一大支桃花飘过去,惹得她不悦地蹙了蹙眉,心里有点泛酸。   还真是在哪儿都这么招人…   是她,陈曼妙。   该出现的人物还是出现了…   褚音不敢深想,一会儿还会不会蹦出来什么人…   渐渐,褚音的思绪忍不住飘远,记得有一次,顾衍拿了本书倚靠在床头,抱着她给她讲蝴蝶效应。   如果命运会按照一条轨迹运行下去,如果强行改变了其中一个重要的点,那么下面的轨迹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褚音咬了咬牙,端着一个托盘匆匆走了过去。   此时的陈曼妙在心里打着腹稿,琢磨着一会儿见到顾总该怎么勾搭他。   她在顾氏企业潜伏了大半年,由于顾总一直乘坐专用电梯,完全没有机会接近,今天简直是难得的良机。   隔得很远,只瞟了一眼,陈曼妙就看见顾衍清俊的侧脸,她抿了抿刚补上的唇膏,随意地提过一只高脚杯,向着顾衍的方向走去。   然而下一秒,一个步履匆匆的服务生忽然撞了上来,一杯香槟就这么洒在了她的胸口。   “哎呀!你这个服务生是怎么回事?!你看你给我弄的!”   出师不利,陈曼妙气急败坏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头也不抬地抱怨着。   “实在对不起,我陪您去更衣室换一件礼服吧。”   耳边传来了一道清越稚嫩的嗓音。   陈曼妙抬起头来,就见前面的男服务生通红着一张脸,水润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诚挚的歉意与遮掩不住的慌乱。   好嫩的小鲜肉……   一瞬间,陈曼妙心底的怨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变脸跟翻书似的,扬起了一抹柔媚的笑容。   然后,她哎呀一下,佯装站不稳,摔倒在了褚音身上,且伸手摸了下褚音的手背,揩了把油。   “我不管,你弄脏了人家的裙子,你要赔给人家哦!”   陈曼妙娇滴滴地撒着娇,向褚音抛着媚眼儿,心里却想着,这小鲜肉的皮肤可真嫩啊,还这么容易害羞,看岁数也不大,像是个大学生。   说两句好听的,再扔几张钞票就能搞到手了…   闻言,褚音心里抖了抖,面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慌乱,佯装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陈曼妙伸出猩红的指甲,理了理褚音有点儿歪的领结,红唇凑到她耳边,掐着嗓子调戏道:   “小弟弟,姐姐我现在还有正事儿要去办,晚点儿再来找你聊啊!”   半晌,陈曼妙再出来时,原本身上大红色长裙变成了祖母绿短裙,而她刚想提着香槟杯再去找顾衍时,对方的船舱门已经关上了。   褚音见陈曼妙换了裙子,心里小小松了口气,既然这些微小的命运轨迹是可以改变的,那么…   正想着,不远处的泡面头忽然指着海上一个方向叫嚷了起来:“妈耶!你们快看呐,那儿是不是漂了个人啊?”   褚音心脏突突狂跳了几下,随即沉到了谷底。   没一会儿,海面上的女人就被捞了上来,她闭着眼睛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游轮上的后勤管家第一时间赶到,身后跟着几名医护人员。   一名医生疏散了人群,对着那女人进行心肺复苏,直到某一瞬间,那女人口中猛地吐出一口水,眼珠动了动,缓缓打开了睫羽。   “啊,一个女人怎么在海上漂着啊?”   “是不是有人害你啊?要不要给你报警啊?”   “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周围的声音嘈杂,乱哄哄的。   那女人睁开眼,神情恍惚地环顾了四周,半晌,呆愣愣地没有吱声儿。   褚音见不远处她曾经用过的身体,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明知那是别人的躯壳,心里却莫名生出了一丝不自在和郁闷。   同时,一股巨大的不安袭上了心头。   如果上一世郎君爱上了那具身体,这一世是不是也会阴差阳错地喜欢上对方?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褚音脸色变得苍白,从未体会过的嫉妒像一只蚂蚁一样啃噬着她心尖儿的软肉,不是很疼,却极其不舒服。   她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果然,那里站着顾衍,而男人那双迷人的黑眸正一眨不眨盯着那具身体,没一会儿就下了旋梯。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来,褚音隐没在众人中,眼巴巴看着顾衍像王子一样,缓缓走向了那个女人。   顾衍在她面前缓缓蹲了下来,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   “你是谁?”   闻言,那女人仔细辨别着眼前男人的神色,见他表情不似作假,她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一阵海风吹了过来,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带走了体温,女人控制不住地瑟缩着,颤巍巍发抖。   见状,顾衍本要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无意间瞥向了自己的袖口,不知怎么,忽然改了主意,看向旁边站着看好戏的楚流涟。   楚流涟眨了眨眼,目光询问地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见表哥就是这个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女人肩头。   然后,就见表哥指示还在继续,迫于顾总的淫威,楚流涟撇了撇嘴,嫌弃地将这女人打横抱了起来,心里忍不住吐槽。   刚才在船舱里,两人就怀疑这漂过来的是林家的内线,现在居然还要让他抱她。   要抱你怎么不自己抱…   没热闹可看了,众人重新进入舞池跳舞,唯独褚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消失的楚流涟,心中窃喜。   郎君竟没有抱她…   褚音疑惑,一回头就对上了顾衍的视线,她连忙收起了表情,装作一个平平无奇的侍者该有的样子。   然后,就见那男人静静看向她,对着她的方向碰了碰唇,无声地比了个唇语。   似乎在说…   【到我房里来。】   轰隆隆隆…褚音呆了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起疑   褚音还来不及分辨是不是她会错了意,就见顾衍已经向着三楼船舱踱步而去。   想到顾衍刚才的神色和唇语所表达的话,褚音一颗心砰砰砰狂跳了起来。   他为什么突然叫她去房里?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楚茵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没发烧吧?”泡面头见她一个人呆愣愣看着某个方向出神,端着托盘走过来询问。   褚音这才回过来神儿,一双浅眸亮晶晶地看向他,像是发着耀眼的光,心里半是忐忑半是激动,语气也带上了点儿欢快:   “小宇,客人让我上楼帮个忙,这边就交给你来负责,可以吗?”   褚音忽然雀跃的情绪感染了泡面头,他连忙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他只觉现在的褚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好看,脸上的神情无比生动,像是一轮皎洁的朗月在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望着褚音远去的背影,泡面头心里咯噔一下。   最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关注一个男人的次数这么多…   泡面头连忙晃了晃头,甩掉杂乱纷飞的思绪,心里却隐隐发虚,耳根也不自觉爬上了层绯红。   大部分员工都在甲板上跳舞庆祝,此时此刻,很少有人待在船舱里。   周围安安静静,外面的喧嚣嘈杂声隐隐飘了进来,褚音站在顾衍门外,略一犹豫,还是抬手有规律地敲了三声。   这一次,里面响起了顾衍的嗓音:“进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还带了丝沙哑,很明显透着疲惫。   褚音推门走了进来,下意识观察着顾衍的脸色,发现他眼底泛着一层淡青色的暗影,应该是这几天忙于公事,没怎么睡好的缘故。   然后,褚音就见他拉开衣柜,找了件干净的T恤,修长的手指翻过衣服下摆,缓缓向上撩去,一点点露出了条理分明的人鱼线。   褚音不自觉看得目不转睛,呼吸都下意识停滞了。   须臾,男人的黑眸忽然看向他,褚音这才察觉自己失态,羞窘地避开视线,小声喃喃:   “顾先生,您叫我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局促地红了脸,顾衍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心里莫名愉悦。   “嗯,想请你帮个忙。”   说着,顾衍瞥了眼角落的书桌,上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文件,褚音会意,这是要他进来帮忙整理文件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褚音重新坐在顾总的办公桌前,耐心地帮他梳理着文件。   以前,她也帮他整理过资料,深知他的办公习惯,所以并不费时。   没一会儿,身后却传来了跑步机运行的声音。   顾衍站在跑步机的传送带上,调了个较高的速度,一边跑一边观察办公桌前的那道身影。   那颗黑乎乎的小脑袋微微低垂着,后脑勺很是饱满,腰背坐得笔挺。   手上极有规律地整理着文件,那熟练的方式和之前在会议室里简直一模一样,很显然,那次不是巧合。   这人很了解自己的办公习惯…   顾衍危险地眯了眯眼。   褚音沉浸在手头的事里,但凡能为他做一点事,她都心生欢喜,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看她的视线。   不知何时,跑步机滴的一声停了下来,顾衍拖着慵懒的步子走过来,   “弄好了吗?”   顾衍身高本来就比褚音高上一大截儿,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形成了一个狭小闭塞的空间。   听见他的声音,褚音慌乱地点了点头,小脸儿不自觉有点儿烧。   实在是现在的姿势有点儿蹩脚,她被卡在桌沿和男人胸膛之间,铺天盖地的全是那人熟悉的冷香。   褚音缓缓屏住了呼吸,好像这样她才能勉强维持住脑子里的那分清醒,不会在这人面前露了馅儿。   顾衍低垂着眸子看向桌面上的文件,鸦黑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他刚健完身,身上的热气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发散着,一滴滴汗水从额角滑落,沿着流畅的下颌线条一路滑到了脖子,又缓缓向下没入了领口。   褚音连忙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向着桌沿儿靠了靠,她可不想自己做出什么逾矩的行动,惹得他厌恶。   然而,再怎么向前挣扎,逼仄的空间本就那么大点儿,男人的胸膛依旧距离自己的后背太近了。   近到真的像从后面环抱着她,害她半边身子跟着麻了。   褚音只觉此时两人的氛围暧昧异常,然而对方却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看向纸张。   良久,顾衍忽地扭过头来,一双黑眸静静看向她,声音又苏又撩:“你紧张什么?”   他俊美的一张脸距离自己太近,褚音不敢正眼回望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声音也不自觉放得有点儿轻软:“我没有紧张。”   顾衍没有反驳,他眸光一转,就见对方小而圆润的耳垂儿像是一块儿嫩白的软玉,被灯光照得几近透明,仔细看,正中央还有一个几不可察的耳洞。   顾衍勾了勾唇,起身向着床边走去。   褚音见他又要脱衣服,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立在一旁恭敬地询问:   “顾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下面还有活儿。”   说完,不等对方回复,褚音就快步走向了门口,大门关上的前一秒,船舱里隐约飘来了一丝低沉愉快的轻笑声。   “人家都走啦,还看呢?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不知何时,楚流涟懒洋洋地趴在了窗户框上,看好戏似的眨了眨眼。   要不是知道表哥的性格,他真怀疑表哥是不是弯了?   “哥,你不让我这么快来找你,就是为了看那服务生给你整理文件啊?!你早说啊…排着队帮你忙的美女可是从这儿排到了码头呢,哦,还有个漂洋过海送上门的哈哈哈…”   楚流涟叭叭叭在耳边吵得很,顾衍也没吭声,他径直走到冰箱门前,拉开门拿出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整瓶,疏解了体内因为那人所产生的莫名燥热。   随即大手一捏,瓶子顺势丢进垃圾桶里,才抬起眼皮,看向他,淡淡道:“那服务生是女的。”   “卧槽?!”   楚流涟呆了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已不在古代   反应了好几秒,楚流涟猛地睁大了那双桃花眼,双手撑着窗户框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眼巴巴等着他哥解释。   然而,顾衍却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楚流涟这才发觉自己坐在了他的床上,连忙蹦了起来。   他表哥有洁癖,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坐在他休息的地方。   “哥,你之前用手机给我看的信不是说只有一个漏网之鱼吗?那海上漂过来的那女的,和这个女服务生,到底哪个是林家派来的探子啊?”   顾衍见他不坐在自己床上了,面色稍缓,嫌弃地伸手拍了拍床单,将他坐的地方捋平,才扭头问道:   “你刚才把她安顿在哪里了?”   楚流涟一怔,有点儿心虚:“没别的位置了,你对面的屋子空着,我就带她过去了…”   顾衍蹙眉,显然不太高兴。   对面的船舱距离他这边仅隔了几米远,窗户关得死死的,灯是亮着的。   此时,对面的船舱静悄悄的,门一关上,白茉儿就瘫软地跌倒在了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还觉得眼前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记忆的尽头是法庭判了她三年有期徒刑,随后她被带到了女子监狱,受尽百般折磨。   因为心高气傲、不肯拉帮结派,白茉儿要么是被监狱的大姐大摧残,要么就是被小混混们勒索钱财。   毕竟,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以为她是林家女儿,很有钱。   然而事实上,入狱后的日子里,作为亲生母亲的林太太却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仿佛忘了她这个女儿,白茉儿心拔凉拔凉的。   某天,白茉儿做木工活儿回来后,瞥见报纸上的新闻,上面是顾沈两家即将联姻,顾衍与沈家女儿褚音结婚的消息。   白茉儿颤抖着双手,那双本来细嫩的玉手已经被折磨得起了老茧,强烈的嫉妒和恨意一股脑涌了出来。   她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找借口,现在所有的苦难都是褚音带给她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就在她成团C位出道的当天,顾衍就将褚音当众抱走,让她没了面子?   怎么警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认祖归宗最风光的那一天,当众将她带走?   这一切显然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天大的阴谋,都是褚音害了自己!   该死的褚音!   如果她再有机会遇见她,一定想办法将她弄死,既然自己要下地狱,也要拖着一个陪她一起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然而,白茉儿又在监狱里熬了几天,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在一个漆黑的晚上,趁着狱警没注意,她一头碰死在了墙壁上。   意识混混沌沌的,沉浸在了黑暗里。   好像过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胸口处忽然传来一阵不适的挤压感,白茉儿猛地吐出一口海水,一睁眼就见许多人围着她窃窃私语。   当时在外面的甲板上,耳边充斥着一阵阵海浪的声音,白茉儿四下环顾了一圈,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躺在游轮上了。   直到人群渐渐分开,一双男士皮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白茉儿视线上移,就见顾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询问她是谁…   她是谁难道他不清楚吗?!   她已经够惨了,是要另外找由头来嘲笑玩弄她吗?   白茉儿本想冷笑着回怼两句,给自己留点儿尊严,心底却又下意识否决了这个想法。   只因为顾衍不屑玩这么无聊低级的游戏…   这男人看她的眼神冰冷却陌生,完全在看一个陌生人,而旁边站着的楚流涟,竟然也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   白茉儿有点儿发懵,却也知道多说多错,于是她干脆一言不发,乖乖任由楚流涟抱着自己进了船舱,并没有挣扎。   又缓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她的身体有点儿不对劲儿。   每行走一步,它的四肢都像不受控制似的打晃,白茉儿吓了一跳,踉跄地奔向了卫生间。   看着镜子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白茉儿脸色惨白,啊的大叫了一声!   下一秒,她又连忙伸手捂住了嘴,眼底的情绪变了又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她居然变成了褚音?!   镜子里的那张脸十分漂亮,漂亮到白茉儿嫉妒得牙痒痒。   她随手抓过一个肥皂,向着镜面儿丢去,镜子没碎,肥皂却落在了地上滑出去老远。   白茉儿一眨不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平静了许久后,理智也渐渐回笼,她忽然勾了勾唇。   如果她现在才是褚音,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那么,只要她想办法挑明了身份,一定会被沈家人如珍如宝地捧在掌心里。   沈家人与林家人可是不同的。   这么想着,白茉儿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儿疯狂。   然而笑着笑着,她又察觉自己居然连面部肌肉都无法很好地操控,心里又是一阵忐忑慌乱。   再者,也不知她自己真正的身体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距离对岸码头几十公里的列车上,属于白茉儿的那具身体缓缓地睁开了眼,就发现自己被一个美妇人抱在怀里。   林太太紧紧抱着她,一边顺着她的长发,一边在她耳边拼命说服着:   “你不要钻牛角尖儿,这次去接近顾家总裁,一旦你为林家立了功,你可就是林家的大功臣啊!   圈子里都知道顾衍仪表堂堂,年轻有为,你并不吃亏!   到时候咱们用点儿手段让他娶了你,我再顺势认你当干女儿,不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嘛?!”   等了半天,林太太不见白茉儿有任何回应,一抬头,就见女儿那双眼睛静静回视着自己,眸光格外死寂沉静,还带了股陌生的疏离感。   “茉儿,你是不是累了?那妈就不打扰你休息啦。”   说着,林太太退出了包厢,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里恢复了安静。   女孩儿长长舒了口气,沉默地依靠着床头好一会儿,透过火车窗户,她看得见外面飞驰向后退去的景色,和黄灿灿的菜花田。   然而此时,她却无心观赏。   半晌,她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次附身的躯体居然与上一次不同。   她已不在古代…   【*担心部分读者迷糊,我来引一下哦:女主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上,之前的肉身被白茉儿占了,而白茉儿的肉身被原身(没有姓名)占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不要脸   当天晚上,白茉儿在船舱里努力适应着这具身体。   然而,她每走一步,大脑仿佛都和四肢进行着排斥反应,小幅度动作还好,只要稍微做点剧烈的运动,意识就如同针扎一样的疼痛。   她无奈地进了卫生间,冲了个凉,对着浴室的穿衣镜,打量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心里忍不住开始往上冒酸水儿。   呵,上辈子褚音能够博得顾总的青睐,见了第一面后就一直带在身边,想必就是因为这副身子的缘故。   虽然自荐枕席有点冒险,但白茉儿还是决定抓住今晚的机会。   毕竟,顾衍的船舱就在对面,而且她知道上辈子褚音的结局,那她如今将时机提前点,主动一些,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白茉儿眼底划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姣好的面庞不知怎么竟显得有点儿瘆人。   她打开了衣柜,目光嫌弃地掠过一排排衣服,终于挑挑拣拣从里面取出了一条粉红色旗袍换上,出了门。   对面船舱黑漆漆的,显然顾衍已经睡下了,白茉儿伸手一推,门板就自动开了,心想堂堂顾氏总裁,警惕性怎么这么差?   难道…是专门给她留门的?   白茉儿心里美滋滋,进了屋,果然发现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鼓鼓地隆起了一坨。   听见门口的响动,那边还微不可察地晃悠了一下,却被白茉儿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勾了勾唇,本来想说句话,拉近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又担心破坏现在微妙暧昧的气氛。   这么想着,白茉儿咬咬牙,也不开灯,直接蹬掉了鞋子,光着脚走过去爬上了床。   半晌,她伸手推了推被子,里面的人似乎小幅度地动了下,白茉儿动作轻柔地拉开了被子的一角,被子里的人也缓缓转了过来。   “啊——”   “你谁呀?!!”   两人四目相对,几乎同时叫嚷了起来。   见被子里裹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白茉儿心里一凉,难道顾衍在船舱里藏了女人?   转念一想,又很不对劲儿,上一世,白茉儿坐着火车大老远赶到码头,就见顾衍拉着褚音上了车,根本没有其他女人。   难道这是顾总的一夜情?   审美会不会有点儿差…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躺在顾总的床上?”   “你算哪根葱?老娘凭什么要告诉你?”   陈曼妙用被子裹住胸口,理了理一头风情的大卷发,挑衅地看向白茉儿。   她傍晚时分搭讪却被那杯酒打断,不死心地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偷偷溜进了顾总的船舱,却不料船舱里并没有人。   她脱光了钻进他被窝里,想着男人都是好色的,哪怕他回来后会生气,但美色当前,他肯定把持不住,到时她就有了可趁之机。   万万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这么个水灵的女人?!   屋里虽然没开灯,外面的光却晃了进来,陈曼妙依旧看得见她这张清秀如芙蓉的脸庞,心里忍不住泛酸。   这不就是几小时前,工作人员捞上来的那个海里的女人吗?!果然是一点都不安分!居然觊觎顾总的美色!   陈曼妙轻蔑的眼神令白茉儿心里一股火蹭地窜了上来,她冷哼一声,抱着胸立在床边,上下打量着对方,不屑地扬了扬下巴。   “我确实不是哪根葱,也不是哪颗蒜,但你能不能要点脸?大半夜脱得光溜溜钻进男人的被窝里,爬床爬得很熟练嘛?!”   闻言,陈曼妙不怒反笑,她又将被子裹了裹胸口,撩了下耳边的头发,露出一截儿不算明显的锁骨,挑衅道:   “切,论起不要脸,我的确不如你,你并不是顾氏的员工,却飘在海上赖上了顾总,现在又溜进他的房间,打的什么主意不用我多说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拌着嘴,不知谁先动了手,竟然扭打在了一起。   白茉儿撕扯着陈曼妙的头发,而陈曼妙一边顾着身前的床单不走光,一边还要招架,动作间难免吃亏。   好在陈曼妙所在的位置很好,周边有许多零零碎碎的摆件,她随手抓过床头的一个小东西就往白茉儿身上砸去。   白茉儿本就无法百分百控制这具身体,笨拙地躲闪着,也有点疲于应付。   楼下,褚音本来正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一开门,就见泡面头站在门外,神色有点凝重。   “楚茵,三楼那间VIP客房动静很大,不知道怎么了。”   褚音心里一紧,连忙拿起桌上的耳麦,打开听筒设备,就听见那边确实乒乒乓乓的。   难道是因为公司的原因,顾衍大发雷霆,气得和人打起来了?   不至于吧…   “我知道啦,你叫上七八个人先过去等着,我穿件衣服就过来。”   闻言,泡面头连忙点了点头,急匆匆离开了,心里还不合时宜地想着,褚音睡醒后的嗓音怎么这么娇软啊…   关上门后,褚音缠上了裹胸,换上制服,就赶到了三楼船舱。   那边,泡面头和七八个人已经立在门外,却不敢擅自闯入,毕竟这是贵客的房间,万一被对方投诉,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间客房门板的材质都有别于普通房间,隔音效果很好,褚音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儿,也辨别不出里面的声音,不得已,只得动用了管家的权限。   几人猛地推门而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地上到处散落着陶瓷和玻璃碎片,一个枕头被扯成了两半,白色的鸭绒在半空中飘着。   顾总却不见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女人。   陈曼妙一手护着胸口,一条腿死死压着白茉儿,她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脖子和肩膀处一片淤青掐痕。   听见大门的响动,两人都呆愣愣看了过来,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们居然在顾总房间里打起来了…   空气尴尬得快要凝固住了。   褚音几乎没花几秒时间,就搞清了前因后果,在心底撇了撇嘴,郎君的烂桃花还真是多呢…   “哎,我说你们都聚在这儿干嘛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丝丝窃喜   楚流涟的大嗓门儿从外面响了起来,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他好奇地走过来,不远处跟着顾衍。   大半夜的,他俩还在对收购案进行着收尾,弄了好久才结伴从会议室回来,一走到走廊里,就听到前方拐角处嘈杂的声音。   众人见两位老总回来了,连忙让开了一条道路,顾衍一进屋就皱紧了眉,屋里如同狂风过境一般,一片狼藉。   他瞥了眼床上的陈曼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移开了视线。   陈曼妙刚想开口解释,却已经传来了白茉儿嘤嘤哭泣的声音:   “我中途起来上厕所,忽然看见对面一道人影鬼鬼祟祟进了你房间,我怕你会出事,就跟过来看看,然后就见这女人脱光了,上了你的床…”   白茉儿说话极有技巧,避重就轻地将责任都推给了陈曼妙,还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偏偏她说的几点都是事实,对方无从狡辩。   闻言,陈曼妙你你你了大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顾衍心里不悦,神经紧绷了一天,他本就身心疲惫,这会儿居然还有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这儿给他添堵。   于是,他几乎都没有过思考,他对着陈曼妙脱口而出:   “去财务部领18个月的薪水,你被解雇了。”   陈曼妙脸色惨白。   白茉儿得意地瞥了她一眼,刚想和顾衍搭话,却发现他冷漠疏离地看向自己,声音凉飕飕的:   “这位小姐,你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我房间,很不巧,我丢失了一份重要的资料,为了自证清白,游轮靠岸后,麻烦你跟我去警局一趟。”   褚音本来还因为顾衍的偏袒,心里升起了那么点儿微妙的不悦,但听见他后面的这句话,那一丝莫名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心中窃喜,刚要收回视线,就被顾衍逮到了。   褚音小脸一红。   一场闹剧结束,大部分人离开了屋里。   褚音指挥着几个员工高效地收拾整理了一下船舱,刚要退出去,就被顾衍叫住。   褚音见他走了过来,连忙调整了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有点儿抖:   “作为您的管家,我是担心您的人身安全,才带人过来查看,顾先生莫要见怪。”   外面的光打了进来,顾衍停在她半米处。   由于身高差的关系,居高临下地看向她,褚音能感觉自己头顶的那道视线,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看穿。   等了好一会儿,褚音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刚想再为自己辩解几句,头上就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我又没说你什么。”   “……哦。”   褚音强自镇定地应了声,仓皇逃窜回了自己的船舱,门砰的一声关上,她后背靠在门板上,有点儿不知所措。   他刚才的那个语气是怎么回事?听得她莫名脸红耳热,心跳都不受控制地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第二天,邮轮靠了岸,褚音下船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码头的自提柜里取了手机。   手机只带了两格电,还有一张流量卡,她不甚娴熟地摆弄着,一张小脸儿愁得皱巴在了一起。   过了会儿,肩膀忽然被重重地一拍。   “楚茵,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打声招呼就走啦?”   泡面头阳光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褚音眼睛亮了亮,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询问道:   “小宇,你能帮我看一下手机吗?”   “当然没问题!”   泡面头下意识挺了挺不算宽阔的胸膛,拿过她的电话,带着褚音进了旁边的休息室,没一会儿,他就全摆弄明白了。   系统设置内,各项参数都是低配版本的,无论内存还是处理器,还是像素…   想到褚音经济条件居然还不如他,泡面头心里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怜惜,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楚茵,咱们加个好友吧,以后如果有类似的兼职工作,我还可以通知你呀。”   褚音想了想,她现在的确缺钱,就痛快地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泡面头给褚音发过去一个乖巧的表情,耳朵有点儿泛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码头上的海风很大,透过休息室的玻璃窗,褚音看得见顾衍和楚流涟分别上了一辆跑车,白茉儿也随即跟着上了楚流涟的车。   褚音今早特意用左手写了张纸条,提示顾衍。   【直升机有问题,不要登机。】   为了不惹他怀疑,从而刨根问底,褚音将那个纸条塞进了顾衍外套的口袋里,毕竟顾琰全程都穿着那一件外套,一定看得见。   她收回了视线,拿着手机走到了路边的停车区,随手打了辆出租车。   “小伙子,要去什么地方啊?”   “警察局。”   路上并不怎么堵,车子向着警局的方向飞驰而去,褚音靠在靠背上,看着窗外的钢筋混凝土,心里有点儿急切。   按理说,顾衍既然不会上那架飞机,也就不会跳伞迫降,坠入大山里,她也就不必跟着再遭一回罪。   然而,一想到小沈睿那张脸,褚音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没一会儿,出租车停在了警局楼下,褚音付了钱后,进了大楼。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小地方的警局设施老旧,电梯里,泛黄的大铁皮倒映出她的影子。   然而这次,褚音熟练地按下了按键,她看着向上跳跃的红色数字,心里不再惶惶不安,目光里满是笃定。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走廊里依旧庄严肃穆,两旁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案件的照片,用以警醒世人。   褚音大步进了立案室,和上次不一样,前台坐了个高高瘦瘦的老警察。   见有人来,他放下手里的泡面叉子,慢慢悠悠地打了个嗝儿,才抬起了眼皮,老脸皱巴巴的,样子有点儿像条鲶鱼。   “报案啊?”   “您好,距离这里30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团伙绑架了三个孩子,请您立即出警跟我去救人,情况真的十分紧急。”   褚音一字一句都很清晰,脸上的神色也不似做假。   半晌,那老警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慢悠悠地从旁边掏出来一张纸和笔,声音听不出任何急切。   “姓名,身份证号?”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山相遇   褚音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黑户,正支支吾吾想着措辞,老警察不耐烦了。   “登记姓名、身份证号是报案的合法流程,你如果不想说,这案就立不了!年轻人,报假警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闻言,褚音脸唰地一下从头红到了脚,她还想辩解什么呢,老警察已经重新端起了泡面碗,哧溜哧溜吸溜着面条开视频了。   又软磨硬泡了半天,见老警察仍然无动于衷,褚音心里一横,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思忖着包个黑车进山救人的可能性。   走到楼下,恰巧碰到了刚收队回来的另一个警察。   褚音还记得他,是那个年轻的小警察,脸上还带着肉嘟嘟的婴儿肥,热心又富有正义感。   这次,褚音没有冲动行事,佯装颓然地坐到了大楼对面的花坛上,心里酝酿着情绪,没一会儿就开始噼里啪啦掉起了眼泪。   小警察一下车,就见一个短头发的瘦小男生不知为了什么在哭,他好奇心作祟,凑上去询问道:“小兄弟,没事吧?”   褚音暗暗深吸了口气,拿出这辈子所有的演技,缓缓抬起了长睫,眼底一片悲痛之色,鼻头还有点儿泛红。   “警察同志,我男朋友骗了我的钱跑了,但我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您能不能帮我去把他追回来…”   小警察见她眼泪汪汪的,小白兔一样纯良无害,刚想带着她上楼去走程序,却又听对方可怜巴巴地开口补充:   “我刚才想去楼上立案,那名警官说机器坏了,要等几小时,可我实在等不了了,您能不能行行好,现在陪我过去一趟?呜呜呜…”   小警察终究毕业不久,缺少工作经验,又一腔英勇热忱,对上褚音澄澈明亮的目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山路崎岖颠簸,小警察一边开着车,一边有点儿疑虑。   他并不是怀疑褚音话里的真假,而是忍不住感慨,难怪他屡次相亲都失败,没少被他妈埋怨,现在他心里平衡了。   毕竟,连这么漂亮的男孩子都找不着女朋友,还不得不委身给一个臭男人,那他找不到对象也不算丢人了…   一个多小时后,小警察根据褚音提供的精准位置,找到了那个囚困了人的院子。   当他看见铁笼里关着的三个可怜巴巴小孩儿时,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对方三人都带着家伙,但小警察毕竟科班出身,没几下子就把三人撂倒,又三下五除二把匪徒们绑上了车。   褚音连忙护着孩子们一个个上了后座,轮到沈睿时,她下意识伸手护在了他头顶,避免他磕碰到。   “睿睿,小心哦。”   沈睿一只小脚丫已经踏上了车板,听见她的声音忽然看了过来,歪了歪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了转,好奇道: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见小警察还在料理前面三个嫌疑犯,她连忙竖起指头嘘了一声,给沈睿打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问: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哥哥?”   闻言,小沈睿笑得一脸狡黠,见褚音上车后,他十分自觉地依靠在她旁边,凑过来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小声嘟囔着:   “你身上的味道骗不了人哦。”   小孩子嗅觉灵敏,虽说他哥也很爱干净,每天的衣服都会换洗,但男人身上的味道和眼前的漂亮姐姐还是不一样的。   另外,沈睿一眼就发现,这姐姐根本没有喉结。   褚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本来穿着高领衬衫,护着脖子,天气热就把扣子解开了,却被这小家伙一眼看穿。   她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只觉现在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随即想到了沈家人,褚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佯装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你家里人都还好吧?”   沈睿就算再机灵敏锐,到底也是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子,再加上他觉着褚音亲近,不设防地叭叭叭全说了。   褚音笑眯眯听着,得知沈父沈夫人身体安康,也知道了沈彻依旧打着光棍儿,想必此时还没遇见乔允姝。   小沈睿一边说着,一边发现眼前这个长相斯文的大姐姐很有耐心,不管他说什么事,她都饶有兴趣听着。   沈睿渐渐越说越多,忽然忍不住好奇询问:“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听他这问题就知道小娃娃想给她介绍对象。褚音刚想搪塞地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了乔允姝,她眸光暗了暗,佯装不经心地笑了笑:   “怎么,小沈睿想给姐姐介绍男朋友?”   沈睿眼睛亮晶晶,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见前方靠背的挂袋里别着一支笔,他拿了过来,摊开掌心,眼睛里满是期待的亮光。   “姐姐能将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我回去就让我哥给你打电话!”   唔…怎么把哥给暴露了!   小沈睿猛地捂住了嘴,一双眼滴溜溜转着,有点儿心虚。   褚音状似没察觉他的异样,轻轻拉过他的小手,在他嫩白的掌心写下了一串数字,是乔允姝的电话号码…   哥,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这辈子你能不能追到你心爱的她,就看你的本事了。   沈睿见这么快就得到了漂亮姐姐的电话号码,他虚握了握掌心,又担心触碰到上面的笔记,连忙用心记住了数字,笑得一脸满足。   回程中途,车子被地上的利物扎破了轮胎,小警官下车修理。   趁着这个空当,褚音沿着脑子里的路线,找到了上次的水源。   她折了一大片叶子,接了一盆水刚往回走,就见不远处躺着一个男人。   手里的水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她连忙跑了过去,就见顾衍紧闭着眼,脸色惨白地躺在大树下,一动不动。   他居然还是迫降了…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刮了一个又一个大口子,最严重的还是手臂上的一道长而深的伤口,上面还粘着一层灰尘,天气又闷又热,这么放着很容易发炎感染。   褚音不敢轻易挪动他,小跑着回到车里。   小警察见她神色匆匆,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褚音神色焦急,拿了车上的急救箱跑远了。   树荫下,褚音蹲了下来,仔细为他清理着那道伤口,将药粉撒了上去,又扯了块儿纱布给他包扎好,下意识模仿着他以前的动作,打了个双蝴蝶结。   顾衍时不时蹙紧眉头,额角上冒着冷汗,看得褚音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疼,同时还带着股无法言说的沮丧。   她自以为改变了一个点,就可以影响下一个点,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一些细节虽然改变了,可结局却没有变化。   就好像她明明不在那个躯壳里,那具身体还是被救上了游轮;她明明写了纸条,顾衍还是上了直升机,迫降到了这里;她也没有办法不理睬沈睿,放任他被歹人掳走…   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运行着…   那最后……   褚音甩了甩脑袋,不敢继续往下想,她伸手缓缓抚摸上了男人的脸颊,目光里浸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半晌,她深深看了顾衍一眼,才转身离开。   天渐渐黑了下来,顾衍从地上悠悠转醒…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贵人   顾衍看着头顶深绿色的树冠,浑身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了一样,但剧烈的疼痛是他最习以为常的,神色依旧淡淡的。   他活动了下四肢,一手握住另一手的肩头,猛地发力!   咔吧——   错位的关节瞬间归位了。   眸光一转,他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臂上居然绑着绷带,最疼痛的那道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   令他诧异的并不是绷带,而是那打结的方式,和他的习惯一模一样。   顾衍蹙眉,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下,罕见地升起了一丝不确定性…   另一边,小警察拉着一车人进了警局大院,褚音趁人不备,偷偷溜走了。   她可不想再被别人逮着问身份证号,一旦对方对她刨根问底,她是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身上还有四千块钱,她花了一千块和人拼了辆黑车赶去了B市,等终于折腾到了紫澜苑附近,已经大半夜了。   警卫室吹着风扇,小张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褚音猫着腰儿溜进了别墅区,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家门口,试着输入了密码,门果然滴地一声开了。   屋里的摆设井然有序,一看就经常被人打扫。   褚音不敢开灯,又渴又饿,她从冰箱里拿了两只鸡蛋和一小把小青菜,打开火烧了热水,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包速食泡面。   等待水开的功夫,褚音没有回卧室洗去一身尘土,而是进了顾衍在紫澜苑临时的书房。   偌大的空间里,一切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褚音从书架里翻找出来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夹在书柜的缝隙中,还是上一世她无意间发现的,就连顾衍本人也不曾知晓。   照片上,男人冷凝着一张脸站在一群毕业生中,锐气逼人,依旧那么显眼。   褚音手指缓缓抚上了男人的眉眼,心里暗叹了一声,将照片收进了怀里就下了楼。   吃完了面,她将一切锅碗瓢盆复位,并没打算偷偷睡在这里。   锁上门后,褚音蹑手蹑脚绕过了警卫的视线,按照手机查到的地址,找到了距离紫澜苑不远处的一间出租房。   因为是远郊,虽然挨着别墅区域,房价并不贵。   三室一厅,和房东合租,一个单间月租金一千块,押一付一。   大晚上的来看房,房东脸色本来不算好看,聊了几句,见这小伙子形单影只又斯斯文文的,还挺讲礼貌,倒也没再说什么。   收了钱,交代了注意水电和垃圾分类,房东就给了褚音钥匙,然后进了隔壁的屋睡觉了。   客厅的右侧是另一间卧房,大门紧锁着,褚音只瞥了一眼,就进了自己房间。   十多平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和一个简易衣柜,好在外面连接着小阳台,一眼望下去,能看见万家灯火。   屋里到处都是灰尘,根本没办法直接睡人,她从角落里找了块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一遍,直到天光大亮。   褚音没有任何行李,甚至连一件替换的衣服都没有,良久,她累得瘫软在了地上,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水。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打开手机某宝,用仅剩的一千块钱买了布帛绣线、针、剪刀等刺绣用的工具。   三角区地域包邮,估计一两天就能到货,在急需用钱的时刻,不得不拿出老本行手艺糊口了。   折腾到了凌晨三点多,褚音彻底睡不着了,她溜达到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个包子垫了垫肚子,就在周围熟悉着环境。   昨夜一场暴雨后暑气还没上来,空气格外清新,褚音踩在柏油马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她也不知为何住在紫澜苑附近,似乎心里有个念头,一直想守着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像家一样的存在。   溜达了没一会儿,便到了一个水库,许多老头端着渔具往那边一坐,就能呆上一整天。   褚音深吸了一口气,抻了抻胳膊腿儿就要往回走,余光瞥见旁边坐着的人,仔细一看竟坐在轮椅上。   那人头戴白色鸭舌帽,身上的运动服光看料子就价值不菲,他哆嗦着手,艰难地从兜里掏出一瓶药,药瓶子却咕噜滚落在了地上。   眼看着那瓶药就要靠近水库边缘,褚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脚拦截住,赶紧将药塞进了那人手里。   看清楚对方的容貌时,褚音怔愣了几秒。   居然是他……   霍审言将嘴里的药丸吞了下去,缓了好半天,才顺上来一口气儿。   刚才陪伴他的管家回车里为他拿外套,没想到偏偏在这个空档犯病了。   他打量着眼前长相清秀的小伙子,只觉对方目光澄澈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那是人与人之间最本能的守望相助。   “谢谢你啊,小伙子。”   褚音笑着摇了摇头。   上一世,在园区展会上,她虽然只见过这位大叔一面,却知他为人深情,对着仙逝的沈母念念不忘,又因这双腿极其敏感。   见霍审言情况稳定了,褚音刚要离开,却被对方邀请着一起吃早饭,她也就没有客气,之前吃的那个小包子早就消化掉了。   霍审言带着她来到一家小店,店面不大,卫生却达标,他钓完鱼总喜欢来这儿吃早餐。   两人点了两份豆腐脑和虾仁小笼包,虾肉弹牙,汁鲜味美。   别桌都有市井闲谈之声,他们这桌却安安静静,霍审言惊奇地发现,眼前的男孩子虽然粗布麻衣,一举一动却格外的讲究斯文,像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子弟。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哪儿工作呢?”   “我叫楚茵,目前正在找工作。”   褚音心里惆怅,面上忍不住就露出了一丝苦笑,被霍审言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不动声色地看过来,深邃的眼承载着岁月沉积的智慧与通透。   “哦?那你想做什么?”   褚音想了想,除了刺绣,她也不知该做什么。   在这个社会,她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经验,甚至连身份都没有。   但这些事,她没法和一个陌生人倾诉,褚音笑了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我也没想做什么,就想每天安安静静看看书吧。”   闻言,霍审言心底暗暗点头。   无论身处何种逆境,若一个人还有向上攀爬的念头,那风骨便还在,只差一个机会罢了。   一顿饭安安静静吃下来,褚音吃得畅快饱足,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向老先生道了谢。   她帮了他,他请她吃了饭,从此与这位神秘大人物再也没什么关系了,两不相欠。   然而,褚音都走出店铺十多分钟了,身后却传来了那名管家的声音:   “请您稍等一下!”   褚音一回头,就见管家跑了过来,公事公办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   “这是我们老板为了感谢您,交代我送过来的。”   那厚厚一沓,一定装了不少钞票,褚音却摇了摇头笑了笑:   “举手之劳而已,希望老先生身体健康,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管家呆愣了一秒,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有这么有志气的穷人,有钱居然也不要?   见对方已经走了,管家连忙追了上去了,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信封,神色没了刚才的轻慢。   “老板交代了,若您不要之前那个,请您务必收下这个信封。”   这个信封显然比上一个要轻薄许多,褚音略一犹豫,还是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光看见那个标题,褚音一双水眸就猛地一亮。   【市图书馆管理员推荐信】   褚音:!!!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直播绣花   当天下午,褚音攥着仅剩的几百块钱,进了附近的一家男装店。   打折区只剩下了一种颜色,褚音从试衣间出来时,淡淡的粉色棉布衬衫穿在她身上,配上条白色的小脚裤,整个人的气质斯文又可爱。   次日一大早,褚音就醒了,头天晚上激动得没怎么睡好,她匆匆喝了杯豆浆,就拿着那封推荐信,按照导航的位置,找到了市图书馆。   现代风的建筑以冷灰色调为主,一走进大楼,空调的冷气迎面吹了过来,消散了体内的暑气。   周围静悄悄的,褚音也不敢说话,她按照指示牌找到了人事部,礼貌地轻轻敲了三下。   “进来!”   屋里传来一声沉闷而响亮的男声,褚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偌大的空间里,红木办公桌后,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避免不了发福,还有点儿谢顶。   他正一脸痴汉笑地对着电脑屏幕,听见有人进来,才不耐烦地摁灭了浏览界面,褚音眸光一瞥,隐约看到屏幕画面中有无法示人的画面。   她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安静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彬彬有礼道:“您好,我是来面试图书管理员的。”   闻言,副馆长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皱起了眉头。   “你来晚了,我们的招聘已经结束了。”副馆长毫不心虚地扯着谎。   虽说图书管理员不是什么香饽饽,但对于在校大学生来说,也能在实习报告上填上一笔。   他早就想好了这个职位要给自家侄女留着,怎么能让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抢了去?   “招聘已经结束了?”褚音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没什么事,你可以出去了。”   副馆长的声音丝毫不带感情,似乎连搭理她都显得浪费时间。   褚音心里涌起止不住的失落,想了想,她还是将那封推荐信放在了桌上,向对方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   然而,等褚音打开大门时,副馆长又从身后叫嚷了起来:“小伙子!你等等!等等啊!!”   办公椅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差点将他绊了一跤,副馆长也不在乎,几乎是小跑着追到了褚音身后。   明明是相同的面孔,表情却不断更迭着,最后定格在了一抹谄媚的笑上。   “稍等稍等,哎呀,快过来坐!过来过来!”   褚音迷迷糊糊被拉着坐在了沙发上,就见那副馆长晃悠着腮帮上的肥肉,从会客冰箱里掏出一瓶水,塞在了她手里。   “这推荐信是霍总亲手写的吧?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儿不认识自家人啦!   小伙子你叫楚茵是吧?一看就踏实肯干,这个岗位简直非你莫属啊!从今天你就开始上班吧!”   为了表示歉意,连最基本的手续也不用过,就让褚音入职了,副馆长暗暗唏嘘,这小伙子看着普普通通,却不料背景这么大。   霍总那可是业界的龙头老大,一想到差点儿得罪霍总的人,副馆长背上又冒出了一层冷汗。   当脖子上挂上工牌时,褚音还有点恍惚,一出了副馆长的办公室,迎面就撞上了一个高瘦的男生。   那男生一头嚣张的锡纸烫,两侧头发却极短,个子比褚音足足高了一头半,身上的衬衫松松垮垮的。   工牌也不像其他员工一样挂在脖子上,而是拽拽地缠在了裤腰上。   他抱着一沓资料,路过褚音时,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眼底的不屑一顾连遮掩都不用,也能让人感受到。   锡纸烫刚入大学不久,利用暑假来市图书馆兼职,他无意间见副馆长对褚音点头哈腰的样子,没想到这小男生长得斯文秀气,却是个关系户。   褚音莫名其妙就被他鄙视了,心里也没什么波澜,她安安静静来到自己工位上,整理着借书还书的资料卡。   虽然这套业务并不熟悉,但褚音学习能力很强,稍微问了一下旁边的另一名女员工,就学得七七八八了。   女员工叫阿花,显然比褚音年长几岁,齐刘海儿,长相并不出挑,丢在人群里完全辨别不出来。   她一整个下午都在关注着这个新来的男员工,发现褚音做事认真,低垂着头写字的样子格外顺眼好看。   女员工不自觉看得有点儿痴了,一颗心砰砰砰狂跳起来,临下班前,鼓足了勇气,要了褚音的微信号,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下午过得忙碌而充实,褚音回到出租屋,发现房门口地上堆着一个大箱子,是绣花的用品到了。   花了一段时间才把各种用具各回各位,收拾出来一块儿干净的地方,褚音没怎么费劲儿就弄好了直播软件,这还是上一世和顾瑾学的。   想到那丫头,褚音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眼底爬上了丝笑意。   没有手机支架,褚音将手机放在了桌面上,摄像头的位置较低,只拍得到她的手臂,和绣花时的模样,完全看不到脸。   没一会儿,直播间就进来了观众。   【没人啊?】   那人进来后,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就退了出去,褚音想了想,在屏幕上打出来一行字:   【诉说你的故事,送你爱的礼物。】   褚音挑了块鹅黄色的缎布用撑子撑了起来,穿针引线,一点点在上面绣着花儿。   果然,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再次进来的关注就有所期待。   【直播间里是要送礼物吗?主播你是卖什么的啊?】   【是感情咨询类直播吗?主播怎么不说话哦?】   【咦~主播的手有点儿好看哦~】   卧室里很安静,她看了一会儿弹幕,又专注地做了一会儿手里的活儿,似乎并没有一定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的氛围,也并不想回答弹幕上的问题。   渐渐,直播间观众的数量由个位数变成了两位数,大家就看着褚音一针一线地绣着花,竟生出了点儿岁月静好的舒适感。   忽然,一个直播间的语音连线申请打了过来,褚音一怔,点了接通键连线成功,一道熟悉的男音飙了出来:   “喂…呜呜呜…主播,我失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对象了没?   褚音正奇怪听筒里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她没有吱声,默默用剪子将多余的布料剪裁好,一针一线开始锁边儿。   那人似乎也并不在意,男生鼻音很重,扯过一张面巾纸,擦了擦鼻子,光听声音画面感就极强,惹来了弹幕一阵疯狂讨论。   【看来这哥们儿是失恋啦,坐等吃瓜!】   【哈哈哈哈主播都被吓傻了,绣花针差点儿戳到手。】   【原来这个是情感分享类直播间啊,呜呜…我最近也失恋了,好想连麦,不过我好喜欢主播手里的小荷包啊,阔耐~】   【你们不要吵啦,我还想听这大兄弟到底为什么失恋呢?不会是被渣女劈腿了吧?】   “虽然我与他认识并不久,可对他的感觉就是很特别,他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与他呆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地很开心,分开后…我脑子里全是他的身影,我该怎么办,呜呜…”   【卧槽!原来是暗恋啊,痴情种!】   【喜欢为什么不敢大胆去追求呢?像个老爷们儿一样支楞起来呀,光哭有什么用!】   【对哦,这么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表白呢?】   【只有我关注主播为什么一言不发吗?这沉浸式绣花儿带货倒是别出心裁…】   褚音浏览着一条条信息,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两句,正在倾诉的那个男孩子显然也看到了。   他哭着打了个嗝儿,小声喃喃道:“我没有办法表白,因为他也是男孩子。”   【哇哦!!!】   【男孩子怎么啦?这都什么时代了,真爱是可以跨越任何边界滴!加油哦!】   【可是毕竟要顾及到世俗的眼光,不被祝福的情感是走不长远的,一定会遭到反对吧?】   【格局打开!爱贵在拥有,也不一定要天长地久嘛…】   【如果人家是直男,贸然去表白是一种骚扰吧,以后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弹幕的数量蹭蹭多了起来,大家纷纷表达着心中的看法,褚音手上的绣花针也跟着慢了下来,显然也在仔细地看着屏幕。   【噗哈哈哈,主播连绣花都不绣了,和大家一起开始吃瓜!】   【主播手里的小荷包好可爱哦,我是汉服控,可以卖给我吗?】   褚音听连麦那人哭得差不多了,总觉着他那道声音莫名的耳熟,却迟迟没有辨别出来。   她自己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现在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伸手在屏幕上打上了一行字:   【缘分自由天定,莫要过度悲伤,若不嫌弃,这荷包便赠与你可好?】   这句话令网友们酸了,那边啜泣的男生也停止了哭泣,声音沙哑而破碎,语调带着点儿羞涩。   “那多不好意思啊,怎么能白拿你的东西呢?我的地址是xx大学xx系,电话是…”   【这…嘴上说着不要,行动很诚实嘛!】   【主播人美心善!居然送爱心礼物,好治愈哦!】   【关注你啦!主播加油!】   弹幕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褚音发了句道别的文字,就下了线。   盯着手机看了半个多小时,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头晕却也新奇。   次日,去图书馆上班时,直播软件的后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有几个粉丝发来了私信,由于在上班时段,她设置了静音,没有理会。   “早啊。”   路过锡纸烫的时候,褚音主动和他打了招呼,对方只抬头瞥了一眼,态度不咸不淡地收回了视线。   褚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没自找没趣,坐回位置上,耐心地一本本整理著书籍,按照编号归位。   锡纸烫正喝着一杯咖啡,目光忍不住向她瞧去。   这会儿图书馆的读者并不多,那个走后门的男生白白净净的,腰背笔直地坐在那儿,开了电脑后也不东张西望,没有像别人一样刷手机,做事似乎格外专注。   锡纸烫挑了挑眉,讪讪地收回视线。   图书馆的事物难度并不大,但琐碎繁杂,褚音脸上却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神色,耐心地回答着所有读者的提问。   不知不觉间,排在他这边还书的队伍越拉越长,大部分还都是女读者。   期间,负责一楼区域的阿花走了过来,递给褚音一杯水,看到这阵仗,心里有点泛酸,忍不住打趣地试探道:   “楚茵,你桃花运很旺嘛!不怕女朋友吃醋啊?”   褚音一愣,笑容干净而疏朗:“我没有女朋友。”   只有未婚夫。   闻言,阿花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她实在不想让这么多女孩儿围着褚音,眼珠转了转,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楚茵,你能不能暂时替我一下?帮我去一楼看着画展好不好,上面由我来帮你负责,楼下的空调实在太冷了,我今天不太舒服…”   褚音秒懂,毕竟每个女孩子都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怕寒畏凉,于是就痛快地和阿花交换了位置,坐电梯到了一楼的美术展。   美术展的长廊很长,两边悬挂着各种流派的壁画,褚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不知不觉被其中一幅画吸引。   那上面画着数不清的线条,混乱地交错在一起,似乎在传达着什么情绪,还运用了视觉错位,盯着看久了竟然有些眼晕。   “小伙子,你也喜欢这幅画啊?”   一道熟悉的中年女声响起,褚音心里咯噔一下,一回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了。   顾母身着华服站在她旁边,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眼睛没有看向她,而是盯着墙壁上的画作,脸上露出了几分自豪,笑着道:“这是我女儿画的。”   “阿姨,你好。”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几个字,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真挚的问候。   顾母这才留意到小伙子清俊的脸庞,忍不住暗暗打量着。   嗯…五官标致,气质出尘,一看那站姿就是家教很好的,年纪看着和家里那个疯丫头相仿呢…   “小伙子,你在这儿工作啊?有对象了没啊?”   褚音呆愣愣看着她,目光里划过一丝温柔。   见顾母脸上依旧活力四射,不再沁满了丧子的悲伤,她哽咽地摇了摇头,将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笑着回道:   “您是要为我介绍对象吗?”   顾瑾,不出意外,就要见到你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相亲   褚音本还想陪着顾母多聊上几句,顾母却接了个电话,不得不离开。   走之前,她还回头看了褚音好几眼,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这秀气斯文的小伙子她真是越看越满意。   一楼的工作远远没有二楼借书区繁重,快下班的时候,褚音和楼上的阿花换了位置。   周围也没什么读者了,褚音随便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就窝在椅子里翻看着。   那是一本地理游记图册,花花绿绿的很能抓住人的眼球,褚音一边了解着这个世界的地貌分布情况,一边继续充实着自己贫瘠的词汇,竟也渐渐看得入迷了。   坐在斜对角的锡纸烫看了她好一会儿,头顶的白炽灯照得褚音的脸格外白皙,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也格外的突出。   锡纸烫顶了顶腮帮子,忽然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儿,走到书架旁,故意将一本书扫落在地。   褚音听见声音看了过来,就见架子那儿空无一人,地上躺着一本打开的书籍。   她走过去捡起来拍了拍,按照编号重新放回了架子的某个位置上,然而,回到位置没一会儿,那边又有另外一本书从高处掉了下来。   这次,她逮到了锡纸烫的身影,就见他双手插兜倚靠在书架上,眼睛里的光坏坏的,一脸的玩世不恭和慵懒随便。   褚音蹙了蹙眉,十分有耐心地将那本书重新捡了起来,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的语调,勉强扯出了一个还算友善的笑容。   “大雷,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大雷?   雷鸣听她这么称呼自己,耳根隐隐泛红,声音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我叫雷鸣。”   褚音一愣,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听阿花总这么叫他大雷,她也就跟着叫了。   “我刚来上班没什么经验,如果我有哪儿做得不好的地方,请你告诉我,当面讲清楚就好。”   闻言,雷鸣看着对方水润雾蒙蒙的眸子,那漂亮的眼睛里还划过一丝隐隐的并不明显的警惕,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雷鸣心口一堵。   这要他怎么说?   说他自己莫名其妙像小学生一样幼稚,只是为了博取一个男孩子的关注才故意给她找麻烦?   雷鸣看不透自己的心思,他平时除了打游戏,就是爱打打篮球,感情方面也交过两个女朋友,却总提不起什么兴趣。   然而,自从那天碰见眼前这人,他晚上躺在寝室床上的时候,满脑子都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的样子。   一股深深的羞耻的矛盾感涌了上来,他最近心烦气躁,时不时找褚音的茬儿,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舒服点儿。   这种情况,他本来想与室友倾诉,却发现学霸室友不分昼夜地打工赚钱。   另一个室友刚从游轮上回来就神情恍惚,时不时捧着手机哭鼻子,或者傻呵呵地笑。   雷鸣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只知道褚音一旦不看向自己,他就莫名地烦躁。   此时此刻,他刚想说什么,褚音却不耐烦地走了。   到了下班打卡的时间,褚音略一颔首,就背着小包离开了,心想这男生反常的举动是不是心理有什么大病?   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儿的好…   另一边,顾母这两天没什么事就往图书馆跑,一楼找不到褚音,她就跑去二楼找,往往随便找本书,就坐在旁边翻阅着,默默观察着褚音的一举一动。   顾母发现,眼前这男孩子做事格外专注,身上的气质干净而纯粹,眼神真挚,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谄媚或轻慢。   晚上,顾母敷着海藻泥面膜从浴室走出来,就见丈夫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她一屁股坐在了顾父后背上,给他增加重量。   顾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了过去,但为了维持在妻子面前的阳刚形象,他还是强撑着做了七八个不太标准的俯卧撑。   “老公啊,我这两天碰到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和咱家小瑾挺般配哦。”   顾父憋得脸红脖子粗,终于等到老婆从自己身上下来,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扶着自己的老腰不甚在意地嘟囔着:   “以前你总敲锣打鼓为顾衍张罗对象?结果怎么样?唉…儿孙自有儿孙福,小瑾年纪还小,性子还没定下来,你呀,别总约束着她,咱家大业大的,女儿多玩两年又怎么了?”   闻言,顾母不赞同地白了他一眼,嗓门儿拔高了两个音量:   “这怎么能比啊?你儿子那脾气我劝不动,劝了他也不听,但好歹他还是个男人,三四十岁也风华正茂,小瑾哪里耗得起?   眼看着过了今年生日就奔二十五了,好不容易把她劝回了国发展,还不得赶紧给她找个靠谱的人家谈恋爱?虽不说奔着结婚去吧,这方面怎么也得有点儿经验啊。”   顾父见说不动,揽着妻子的肩膀上了床,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瞧你这样子,是有主意了?”   顾母嘿嘿一笑,洗了面膜后蹬蹬蹬跑进了女儿房间,敷衍地敲了两下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床垫上,顾瑾头上罩着厚重的耳机,摇头晃脑地听着音乐,那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一睁眼,顾瑾就被母亲大人吓了一跳:“妈,大晚上的,你跑我房间干嘛?让我爸一人独守空房合适吗?”   “你个臭丫头少跟我贫嘴,这周末你把时间给我空出来!给我去见一个小伙子!”   顾瑾抚了抚额头,在心底暗暗翻了个大白眼,母亲大人隔三差五地给她安排相亲,如果她不去,人家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顾瑾摘了耳机,两条白皙的手臂绕在顾母脖子上晃了晃,撒着娇:“上次人家不是没看中我吗?妈,你就不能让我缓缓?”   “缓缓?哪有时间给你缓?!你赶紧给我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上次沈夫人给安排的饭局,顾母心里就一阵扼腕叹息,沈彻那是多么好的孩子啊,人品贵重,要模样有模样,又知根知底的,怎么她家闺女就这么不争气呢?   顾瑾磨了半天,见顾母丝毫不为所动,只得应承了下来。   心里却琢磨着这次是打扮成不良少女小太妹?还是风骚交际花?   再搞几次相亲,她cosplay的变装手艺都娴熟到能开铺子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上来吧,我背你   周末,褚音打扮得干净清爽,来到了与顾母约定的餐厅,她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喝着橙汁,一边等顾瑾进来。   良久,对面位置上,一个着装夸张的女人一屁股坐了下来,褚音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等一会儿,却不见那人离开,褚音这才仔细打量着她。   那姑娘上身包裹着一条亮片吊带,胸口系着一个夸张的艳粉色蝴蝶结,下身配一条红蓝相间的超短裙。   齐耳短发,头上却扎满了数不清的小辫子,乍一看过去,像极了一个刺猬。   “我爱坐哪儿坐哪儿,怎么,你想让我走啊?”   顾瑾慢悠悠拿下了脸上的墨镜,本就大的眼睛上方涂上了两坨嚣张的紫色眼影,正对着褚音眨巴着眼睛,睫毛糊在了一起,都无法用苍蝇腿儿来形容。   最要命的是,脸上的粉底故意选黑了好几个色号,褚音细心地留意到,她的脸和手臂的肤色完全不一致。   这声音一发出来,褚音差点儿被橙汁呛到,那是怎样的一股矫揉造作中掺杂着粗犷的声音?   褚音定定看了她好几秒,才勉强从她的五官分辨出这是顾瑾,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顾小姐,你大可不必。”   顾瑾怔愣了一秒,脸上夸张的神色缓缓收敛了去,心里啧啧称奇,这特么居然都能认出来?!   母亲大人到底给对方提供了多少张她的丑照?   她不会遇到真爱了吧…   服务生将点的菜送了上来,褚音随手把一杯红糖姜汁放到了顾瑾面前。   每个月的这几天是她的小日子,褚音完全是下意识的关心举动。   顾瑾却被吓了一跳,一双本就大的眼睛瞪成了两倍大小,她妈不会连她几号来大姨妈这种事都告诉对方了吧?!   “你——”   褚音笑了笑,态度大大方方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来也只是不想驳了阿姨的好意,没别的意思,嗯…如果你愿意,我也想和你做个朋友。”   顾瑾眨了眨眼,就见褚音用热水烫了杯子,动作细致而温柔。   吃意大利面时,褚音葱白的手指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衬衫的领口,吃东西小口小口的,和别的男生完全不一样。   吃完了,她还抿了抿唇,抽了张纸擦擦嘴角,那斯文秀气的样子带了点儿女性气息。   顾瑾挑了挑眉。   她不动声色地将餐布掉落在了地上,借着捡东西的空档,果然观察到这男生连坐着的时候,膝盖都下意识并拢在了一起,这简直就是个典型的小受嘛…   怪不得对方眼底没有任何对于异性的感觉,无论厌恶还是欣赏,人家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嘛…   “你早说嘛,早说我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儿折腾自己了,以后咱们就是姐妹啦!哈哈哈哈!”   姐妹?   褚音差点儿被呛到,难道这么快就暴露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吃一边聊着,顾瑾惊讶地发现自己和对面这男生竟然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一顿饭吃得两人都很愉悦,顾瑾留了她的联系方式就辞别了褚音,出了包厢。   这一层的包厢都是豪华配置,每个屋子外面装修都很像,路过一个转角,嘈杂喧闹的声音从一个包厢内传了出来,热热闹闹的像是在为谁庆生。   顾瑾本想径直路过,谁知一块生日蛋糕却迎面飞了过来,甜腻腻的奶油糊了她一头。   顾瑾气得抹了把脸,刚想进去理论,楼道里的灯忽然灭了,四周变得漆黑一片。   那包厢的门早就合上了,隔绝了里面的一室喧嚣,不知怎么,顾瑾心底的那口气也骤然泄了下来。   她懒得再去计较,扶着墙,一点点摸索着,寻找着卫生间想要清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忽然往旁边一歪。   “小心!”   两只大手把住了她的手臂,耳边传来一道清泉般的男音。   周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外面的月光透了进来,顾瑾隐约看得见,这是个男服务生。   “你知道卫生间怎么走吗?”   听见女孩的询问,男服务生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扶你过去吧。”   顾瑾发现这人在迁就着自己,步子迈得并不大,将她扶到女卫生间门口时,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亮了起来。   很明显,那服务生看见顾瑾一脸狼狈滑稽的造型时,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顾瑾只在他精致的面容上扫了一眼,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了,塞进他怀里。   “请帮我拿一下哦,我很快出来,谢啦!”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卫生间。   门砰的一声关上,男服务生呆愣愣站在原地。   十多分钟后,顾瑾一出来,就见他还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玩手机。   “你有多余的隐形眼镜吗?或者可能要麻烦你扶着我下楼了?”   刚才洗脸时,隐形眼镜掉进了水池里。   此时的顾瑾脸上恢复了干净清爽的状态,露出了姣好的五官,气质与夸张的发型衣着完全不搭。   见对面的男服务生还傻愣愣站着不动,顾瑾以为他不愿意帮自己,她也不愿勉强别人。   正想掏出手机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过来接她,就见那男服务生已经转过了身,用后背对着自己,缓缓躬下了身子,蹲在了她面前。   “上来吧,我背你。”   顾瑾一怔,不知怎么,她想也不想地就爬了上去。   这男服务生看着清瘦,肩膀却很宽阔,距离隔得很近,她闻得见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那是一股松木掺杂着冰雪的味道,在夏日里凉飕飕的,很清爽。   “你叫什么名字啊?”   “景淮。”   “你不问我的名字吗?”顾瑾歪了歪头,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对方的脖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景淮脊背僵了僵。   “小公主。”   景淮勾了勾唇角,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背着她路过两扇电梯,按下了下行的按钮,却忽然掉转了方向,向着消防楼道走去。   “怎么不坐电梯啊?”   “电梯坏了。”   “啊?这什么破星级酒店,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没一会儿就坏了…”顾瑾小声嘟囔着抱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他的领结。   之后,两人谁都没说话,景淮背着她一步步从十二楼下到了一楼,双手规规矩矩交叠在女孩儿膝弯处,绅士地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分毫。   而另一边,褚音喝了两杯酒就晕乎乎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她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对酒精耐受力这么差,晕乎乎的感觉像是踩在了云端上。   半晌,她拿着手机去了厕所,低下头,对着水池干呕了好一阵,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用凉水冲了一把脸,褚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有三个自己在打转儿。   按照脑海里的记忆,她找了半天才找进了一个包厢,也没有留意上面的牌子,就推门而入。   这一层的包厢内部装修都差不多,烟雾缭绕,空气浑浊,还夹杂着酒的味道。   褚音却没有留意,她盯着角落里的真皮沙发,踉跄着走了过去,闭着眼抱着个软皮抱枕,蹭了蹭就不动了。   空气里凝固了一瞬,正在谈合同的一桌子人同时看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凶我…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香烟的味道,还有挥之不散的廉价香水味儿,一帮老总聚在一起胡吃海喝谈天说地,两个多小时,一件正事儿也没干。   酒过三巡,老总们丑态毕露,每人身边都坐着一到两个青春貌美的小姐,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像布娃娃一样任人搓揉摆弄。   对着一张张令人作呕的面孔,她们不得不挂上自己最甜美的笑容,被吃了豆腐也只能忍着,毕竟出场费就两万,若别处打工得足足三四个月才能挣回来。   男男女女围了一桌子,只有一个人身边空落落的,男人西装笔挺地坐在那儿,身上散发着莫名无形而冷硬的气压。   心里虽眼馋着这人好皮相,好气质,可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依旧没有胆子上前攀谈,好像随便对他抛个媚眼儿,都是对人家的唐突。   顾衍已经陪着这帮人应酬两小时了,对于这种不干实事儿,整天一副腐朽世故的做派,顾衍一直看不上。若非看在这帮老家伙和父亲曾有过合作的面上,他连出席都嫌污了自己的眼。   顾衍滴酒未沾,也没人敢强行灌他酒,毕竟眼前坐着的这位顾氏接班人,可是商场的新锐。   不光有一具好皮囊,要谋略有谋略,要智商有智商,对市场还有难得的敏锐感。   最关键的是,和他爸爸不同,顾衍做事毫不心慈手软,遇到商场上的劲敌,打击得别人哭爹喊娘,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空气烟雾缭绕,顾衍胸口有点闷,就在他耗尽最后一丝耐心,想要告辞离开时,包间的门被推开。   暧昧的光影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走了进来,直接奔着沙发上一倒。   是她……   “卧槽,这是新安排的助兴活动吗?”   一个两颊凹陷、眼眶乌青的老男人好奇地凑上去。   本想借着酒劲儿踹上一脚,等看到褚音清秀的五官时,他浑浊的眼珠子闪过一丝淫邪,嘿嘿嘿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说刘总啊,这估计是那边特意给你安排的娱乐项目吧,知道你好这口儿哦…”   被称作刘总的男人早就喝得五迷三道了,他推开了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人,拿着啤酒瓶子踉跄地走了过来,等看到褚音那张脸,目光也有点儿发直。   顾衍本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等看到那肥猪手就要去摸褚音的脸时,毫无缘由地,他心里划过一丝不悦,冰冷的声音叫住了他。   “抱歉,她是我的人。”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一瞬,许多道目光唰唰唰看了过来,顾衍眼中神色淡淡的,扫了眼众人,还算给面子地笑了下。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家玩得尽兴。”   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一把打横抱起沙发上清秀的小男生,不疾不徐走出了门。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里静默了一会儿,众人都倒抽了口气,就连已经喝迷糊的醉鬼也清醒了几分。   “艾玛,怪不得老顾总操心他儿子的婚事,之前我也好奇顾总这么年少有为,怎么就不找个女人呐?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可不是么,我家闺女为他单相思得都快废寝忘食了,搞了半天,人家走的根本不是那条道儿啊!”   “嘘…你们都给我小声点!”   众人连忙收了声,心里却各自打上了小九九。   顾氏家大业大,谁不想攀上高枝儿,和顾家联姻?   现在看来,原来他们送美女都拍错了马屁,人家稀罕的是清秀小男生啊!真是太不善于观察啦!   没几天,顾衍在圈子里的名声彻底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等传到顾母那里的时候,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七大姑八大姨学得有模有样的,顾母仿佛看到天堂的大门为自己敞开,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过去。   说回当下,顾衍抱着褚音来到楼道里,就猛地将她放了下来。   褚音双脚着地,身子打晃,红扑扑的脸蛋儿靠着墙,压成了个大饼,身子无意识向前呲溜着。   走廊的空气要比包厢里干净不少,顾衍却还是闻到了褚音身上的酒气,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顾衍蹙眉,一把抓起她的领子迫使她站直,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股烦躁:   “你给我站好了!”   听见他的声音,褚音还真的睁开了醉意朦胧的双眼,一双浅眸水润雾蒙蒙的,半晌,委屈巴巴地憋出了几个字:   “你凶我…”   她似乎在看向他,却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了虚空,也不知是不是清醒着。   走廊里时不时有服务生经过,顾衍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下,他和个醉鬼计较什么…   下一秒,顾衍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没好气地蒙在褚音头顶,再次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坐着电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小周司机坐在驾驶位上,隔着老远就见顾总抱回来个身材娇小的人,小周诧异地揉了揉眼睛,差点惊掉了下巴。   我滴个神呐!老板终于有女朋友啦!   喜大普奔!!!   再也不用被顾母提防的眼神看得如坐针毡了…   见顾总抱着人不方便,小周很有眼力劲儿地下车,给小情侣俩开后座的门。   凑近了一看,居然见到了男士的裤子和皮鞋,小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儿。   等西装外套从那人脸上拿下滑落时,小周另外半截心也摔得稀碎,忍不住内牛满面。   怎么会是个男人!!!   小周惴惴不安地回到驾驶位上,等待着老板发话,原来老板真的喜欢年轻貌美的男孩纸…   “顾总,去哪儿啊?”   抱着小男朋友,总不能直接回顾家老宅吧?   一想到顾母那个震惊的眼神,小周浑身打颤颤,连想都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车子后排的气氛,没有任何尴尬,褚音醉醺醺地靠在靠背上,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像两把黑压压的小扇子。   大夏天的,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因为喝酒的缘故,褚音的皮肤对于周围的温度感应很灵敏,她忍不住循着热源靠了上去。   顾衍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却没将她推开。   小周正通过后视镜偷窥着,猛地就被老板瞪了回去。   “去紫澜苑。”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束胸   车子开到了紫澜苑别墅门口,顾衍让小周司机先走了,自己抱着褚音进了屋。   进了门后,褚音开始不老实地蹬来蹬去,顾衍只得把她放下来。   然后,眼见她熟门熟路地翻出鞋架里的拖鞋,自在地趿拉上,看都不用不看地绕过重重障碍物直奔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顾衍眸光暗了暗,悄悄跟在她身后。   褚音晃晃悠悠上了二楼,选的那间房刚好是他平时住的卧房,进了屋,褚音摸索着墙面上的开关。   下一秒,柔和的床头灯亮了起来,带着暖融融的光晕。   墙上共六个按钮,第二排中间的位置是控制台灯的,一不小心就会按错,这女人却按的分毫不差。   “你到底是谁?”   顾衍皱着眉跟了进来,褚音被逼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大床上。   她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意识不到有人在和她说话。   屋里没开空调,大热的天胸口绷得难受,不知何时,她迷迷糊糊就开始解衬衫扣子。   顾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点不为所动,眼见她脱了衬衫,露出一身白皙如凝脂的皮肤,胸口缠着厚厚的白棉布绑带。   褚音不舒服地蹙紧了眉头,摸了半天,才找到那对棉布的开端,她一把扯了下来,开始找门把手。   在游轮上工作的那几天,她缠束胸的时候需要一个支点,将棉布的一端固定在门把手上,另一端用手捂住胸口来回转圈儿,解开时也是同样的方式。   褚音迷迷糊糊地发现,今天的门把手始终找不到,两条手臂在半空中挥舞了半天。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视线渐渐向上看去,茫然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顾衍对上她的视线,怔愣了几秒,等再回过神时,脖子上已经被褚音缠上了白布条。   随着它的旋转,顾衍呼吸越来越困难,连忙伸手去解。   要命的是,那打结方式很是怪异难解,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顾衍差点被勒死。   等好不容易把脖子上的白布解开,就见那女人已经自顾自钻进了被窝儿,美滋滋地就要睡过去。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顾总面色寸寸龟裂开,心底的那股小火苗蹭蹭地窜了上来!   他迈了一大步走到床边,刚要发作,就注意到女孩儿红润的脸上冒着热气,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   褚音嘴皮子上下碰了碰,微不可察的嗓音轻到自言自语,顾衍微微躬下身子,耳朵凑到她唇边才隐约听见。   “郎君…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顾衍一怔,扭头就见小女人紧蹙着眉头,神色凄惶痛苦,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若有所思。   十分钟后,紫澜苑警卫小张趴在桌子上打盹,电风扇吹得他昏昏欲睡,外面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小张心里有点儿不耐烦,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有业主找过来?   然而,等看到是顾总时,小张睡意瞬间全无,毕恭毕敬道:“顾总,您怎么来了?”   “打扰了,我想调一下监控。”   闻言,小张吓得半死,难道是顾总丢东西了?   见对方面无表情的没有说话,小张也不敢多问,连忙调了顾言别墅区周围的监控画面。   屏幕上显示着各个角度的画面,虽然启动了快进程序,但近一周的时长播放起来依旧缓慢,顾衍却极具耐心地看着。   终于,某一帧定格在了褚音的那张脸上。   眼见这女人娴熟地摁着大门口的密码锁,顾衍危险地眯了眯眼,声音低沉沙哑:“退回去一点儿。”   小张吓得后背冷汗直流,手指头僵硬得都快摁不动鼠标了。   怎么会有个陌生的人进了别墅区?   还开了顾总别墅的门?!   转念一想,别墅的大门都是电子密码,难不成是顾总家的亲戚…   小张余光偷偷瞄了眼顾总,果然,就见对方面无表情,并没什么惊讶的情绪,小张暗暗松了口气,这颗心才落下了半截儿。   第二天,褚音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察觉自己在紫澜苑的卧室,吓了她一跳。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昨晚的事,脑子里乱乱的,像断片了一样,也顾不得洗漱,急急忙忙就冲向了大门。   然而,大门忽然像被焊死了一样,怎么也开不了,周围的窗户也被封死了。   另一边,顾宅。   顾衍慢悠悠冲了杯咖啡,时不时看向电脑屏幕,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小女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昨晚,他出门前更换了密码锁,又开启了房子里的隐形监控,那女人如果想要开门出去,需要重新输入一次密码,窗户上的智能锁也关上了。   他倒是要看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褚音只慌乱了一会儿,见实在出不去,她就摆烂了,进厨房给自己煎了个蛋,又翻出牛奶冲了杯燕麦片。   吃完后,她将厨房里的用具刷好放回原位,那熟练的动作像是她在这栋房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好像每个物品摆放的位置她都清清楚楚。   顾衍挑了挑眉,心底的那股疑惑更加重了。   褚音吃饱后,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良久,才想起用电话报了火警,那边的消防队员刚想出警,另一个号码却又响起来,一道清冷的男音通知他们,刚才家里的孩子顽皮报了假警,让他们不用在意。   消防队员无奈地收了队,心想现在的孩子确实应该教育教育。   等一会儿的工夫,顾衍就见褚音上了楼,依旧熟门熟路进了他的卧室,拿出衣柜里他的衣服开始熨烫。   手上干着活儿,褚音却对着那面墙发呆,顾衍心下好奇,点了几下鼠标,摄像头无声地调转到了那面墙上。   上面挂着他的照片…   顾衍心里一动,想要将对方送进警察局的念头忽然变了。   半晌,他又远程将大门密码琐更改回了褚音熟悉的那个号码。   那是他的生日,由六位数构成,其中两位数字却是颠倒的顺序,正常人不可能猜得到。   只有一个可能。   她调查过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 嫁不出去   顾衍兀自沉思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楚流涟的大嗓门儿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哥我跟你说啊,可了不得啦!那个从海上飘过来的女人居然查不到她的任何身份,应该是被人故意从系统中抹除了,背景很神秘嘛…”   顾衍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不知怎么,想起那女人的脸,总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没有吭声,静静听着电话对面楚流涟的汇报。   “我们的人这两天一直跟着她,发现她出入的会所、商场,所有的消费记录都走的林家的账目,可奇怪的是,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她与林家有任何关系,真是邪门了。”   白茉儿下游轮后无处可去,好在潜意识,林太太带她去过几次会所,账号和密码她都记得,最近两天的吃住都在那儿,走的林家账目。   “还有么?”   “还有一点有点儿奇怪,这女人最近几天没有探听顾氏的消息,而是不断打听沈家的事儿。”   “沈家?”   “对,就是跟你即将要去谈合作案的沈家,也不知道这女人打的什么算盘,咱们的人还在盯着。”   “嗯,知道了。”   顾衍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紫澜苑别墅内已空无一人:“另一个呢?”   楚流涟脑子有点卡壳,反应了一会儿才转过来表哥问的是谁,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哥,你问的是游轮上那个男服务生吗?我也帮你查啦!”   什么叫帮他查了?顾衍挑眉,却没反驳对方。   “不过,这人更奇怪,楚茵这个名字在系统里出现了一大堆,却没有和他对得上号的,身份证号也查不到,也没有任何的背景信息,就像凭空多出来的人一样。”   虽说两人身份都查不到,但第一个还有迹可寻,至少知道她在花林家的钱,又暗戳戳探寻沈家的事。   但第二个…   “我们的人跟了他一路,发现他是市图书馆管理员。”   闻言,顾衍将咖啡杯放在了桌上,心里的疑惑更加浓重了,市图书馆可不是谁都能进去工作的,如果真的查不到身份,体制内的人怎么可能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去当值?   “喂喂喂?哥,你还在听吗?”   “嗯,第一个女人派人盯紧了,这第二个…”顿了顿,“第二个你就不用管了。”   楚流涟呆了呆,明明第二个嫌疑更大,身份更加莫测,怎么就不用管了?   表哥该不会是沉迷男色无法自拔了吧?   挂断了电话,顾衍下了楼梯,宽大的餐桌四周,顾父顾母和顾瑾已经坐好了,洁白的桌布上摆着各式中西式早餐。   顾衍每隔一两周都会趁着周末回老宅一趟,每次回来,顾母都会在餐桌上念叨他两句,催他赶紧找个女朋友回来,今天却反常地频频看向顾瑾。   顾衍给顾瑾递了个眼色,询问她是不是又调皮捣蛋惹妈生气了?   顾瑾无奈地缩了缩脖子,刚咬下一口煎蛋,母亲大人的唠叨声就响了起来:   “你倒是跟我说说情况啊,昨天跟小茵饭吃得怎么样啦?你没做什么不得体的事,给我丢人吧?哎呀,你别总光顾着吃啊,问你话呢!你这臭丫头…”   顾瑾被吵得太阳穴直突突,忽然看向不远处趴着的那一大坨白色绒毛,皱了皱眉:   “哥,肉粽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啊。”   顾母见她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以为她故意岔开话题,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看你才不对劲儿,每次给你说点儿正事儿,你都不往心里去,能不能叫我省点儿心?”说着,顾母不轻不重地拍了顾瑾脑袋一下。   “唉呀…不是,妈,你看肉粽它真的有点儿不对劲儿…”   顾母这才看过去,也诧异地瞪大了眼。   客厅的西北角落是这只狗的活动区域,每天都有保姆来专门打扫,肉粽平时最爱拆家,玩具甩得到处都是,狗粮也扒拉得满天飞。   然而今天,狗狗专用的那张毯子,居然被他自己叠得板板整整放在了一旁,小毯子上一点儿脏污的脚印都没有,而旁边的两个投食器,清水下去了一点,那盆狗粮却满满的,显然一口没动。   肉粽整只狗蔫儿巴巴地趴在地上,眼睛盯着那盆狗粮,目光散发着渴望而饥饿的光芒,却似乎在同自己挣扎,怎么也不肯上前去吃一口。   别别扭扭的样子让顾瑾想起了减肥节食中的自己,面对美食诱惑时,想吃又不敢吃,就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顾衍走过去拍了拍它的头,一个大白脑袋抬了起来,钴蓝色的眼睛转了转,眼底的警惕一闪而过,肉粽从顾衍掌下躲开,换了个方向趴着不动了。   顾衍蹙眉,将狗粮盆儿向它的方向推得更近了点。   那袋狗粮是刚拆封的,味道还很浓郁,肉粽的鼻子动了动,似乎在疯狂与自己拉锯,最终还是战胜了自我,将狗头扭到了一旁,碰都不碰一口。   顾衍也没有勉强它吃,洗了手就坐回餐桌旁,见傻妹妹那边又陷入了母亲大人的疲劳轰炸,还是见缝插针地解救她于水火。   “小瑾,有空带肉粽去医院看看吧。”   闻言,顾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应了下来,早饭也不吃了,上楼换了衣服,就要拉着肉粽出去。   顾母哪里看不出来她在躲自己,心里暗骂了声,这臭丫头,真是不争气,却又无可奈何地嘱咐道:   “外面太阳大,你多擦点儿防晒啊!冰箱里有新煮的桂花酸梅汤,我去给你盛一壶,你路上带着喝啊!”   晒黑了就更嫁不出去了…   顾瑾不由好笑,她又不是小学生去郊游,还要带着瓶瓶罐罐儿在身上?却还是领了顾母的好意。   送走了女儿,顾母又将注意力投放在了儿子身上。   同样的话题,她已经问了不下十几遍,生怕顾衍不耐烦,只得曲线救国,拿顾瑾的事儿打开话题。   顾母笑眯眯划开了手机,翻出了相册里的一张相片儿:“儿子你快看看,这就是妈给你妹介绍的小伙子,长得是不是斯斯文文的?”   “嗯,不错。”   “哎呀,你看一眼嘛!”连看都没看就答应了,也太敷衍她啦,顾母有点儿小惆怅。   顾衍无奈地瞥了眼,目光呆愣了一瞬… 第一百三十四章 靠的太近了   那张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角度只露出了那人大半张脸,顾衍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女人。   照片里,褚音微微低垂着头,脖子上规规矩矩挂着个工作牌,她双手敲击着键盘,目光平静而柔和,普普通通的白衬衫穿在她身上大了不止一个号,却格外的顺眼好看。   “怎么样,还不错吧?”顾母笑眯眯地显摆。   “这个不行。”   “啊?怎么就不行了?”   顾衍神情莫测地看了母亲大人一眼,沉默了许久才憋出来两个字:“太矮。”   闻言,顾母却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宝贝似的收回了照片,还瞪了儿子一眼:“长个傻大个有什么用?”   自己儿子就长得挺高,结果呢?啥用没有,连个乖巧的儿媳妇都带不回来…   每每想到这儿,顾母都憋了口气,早饭吃得差不多了,她随口一说:“我要去市图书馆借两本书,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回公司?小心中暑啦。”   借书是假,去找小茵探探情况才是真话,谁让她死丫头半个字都不肯跟她透露。   顾母刚要上楼换衣服,却不料儿子也站了起来,用餐布抹了抹唇角,声音不疾不徐:“我送您去。”   顾母一愣,她这个儿子最讨厌在公共场所被围观,可顾家掌权人的身份免不了惹得众人关注。   以前让他陪自己去看个画展,或者去圈子里人多的地方应酬一下,他都满脸写着排斥,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   趁着还没到下午最热的时候,顾衍开着车拉着顾母来到图书馆。   解开安全带后,顾母本以为儿子会驱车离开,却不料他也跟着下了车。   “你去干嘛啊?”   “看书。”   顾母狐疑地看他一眼,实在太不正常了,大周末的,工作狂居然不去加班,反而陪她这个老太婆进图书馆看书?   母子俩顺着电梯上了二楼,顾母被相熟的贵太太们绊住了,顾衍礼貌性地寒暄了一声,就找了个角落坐下。   阅读室很安静,他随便找了本金融类的书翻阅着,刚看了一会儿,就挑出来几处错误。   眸光一转,就见东南角的角落里,褚音正整理著书架。   脚边放着个大铁车,上面摆着近百本书,她不厌其烦地一本本按照编号归类,动作耐心又斯文。   外面炫目的天光透过落地窗晃了进来,打在她两节儿凝白的手臂上,随着褚音举手的姿势,衬衫勾勒出一条流畅的腰线,纤细又脆弱,不盈一握。   顾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并没有察觉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失礼地盯着人家看了许久。   半晌,褚音从架子上下来,推着推车刚转了个弯儿,迎面就跑过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头上扎两个冲天揪儿,咯咯咯笑着打破了空气里寂静的氛围。   褚音连忙蹲下来拦住她,示意她噤声,小女孩儿却因为惯性,手上拿着的水彩颜料一下扣在了褚音的裤腿儿上。   褚音躲了下却没躲过,小女孩儿吓得一声不敢吭,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蒙上了一层大雾。   眼看她就要哇哇大哭,褚音连忙对她笑了笑,安抚住她的情绪,又交代追上来的那位母亲,看管好自家孩子,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男女卫生间左右相对,楼道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褚音看了一眼女卫生间标志,心里暗叹了一声,还是悄悄摸进了男卫生间。   好在里面并没有人,她站在外面的洗手池处,打开水龙头,腿翘上了洗手台,蘸着凉水,一点点搓揉着裤腿儿的颜料。   颜料并没有凝固,牛仔裤颜色又深,没一会儿就冲得不明显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腿放下,卫生间就走进来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褚音对上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心里突突一跳,连忙将腿放了下来,主动打了声招呼。   “顾先生,好久不见。”   闻言,顾衍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一旁,拧开水龙头,淡淡道:“也没有很久。”   昨天还抱着他不撒手,差点儿用那条白布把他勒死。   话音刚落,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哗啦啦的流水声并没有冲散周围莫名的尴尬。   褚音想起昨天出现在紫澜苑的情形,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顾先生,近来很忙吧?”   “嗯,昨天刚出差回来。”   眼见着这小女人大大松了口气,顾衍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存了逗她的心思,目光带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褚音猛地抬头,视线与他的在镜中交汇,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想到什么了?”   顾衍啪地关上水龙头,抽了张纸擦擦手,随手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我应该想到什么?”   褚音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鞋跟却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男人站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人寒暄的舒适区,褚音不自在地挪开了眼:“你不该距离我这么近。”   顾衍眼睛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沉默,余光瞥见男厕所的指示牌,他忽地贴近她的耳畔,却没有触碰到她分毫,声音低沉而悦耳:“你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褚音猛地抬起眼皮,撞进了他的目光里,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   另一边,顾瑾带着肉粽来到了宠物医院。   这家店是圈子里一个富二代开的,口碑相当不错,贵妇名媛们常常拉着宠物过来体检,有事没事的都过来溜一圈儿,借着猫狗的名义进行一下社交,万一就碰上合眼缘儿的男人呢?   顾瑾发现肉粽今天真的很怪异,明明只是一条狗,那张狗脸却显示着极其不情愿和嫌弃的表情。   肉粽迈着小短腿儿,步态却慵懒不羁,时不时对着周围凑上来的小母狗汪汪汪叫几声喝退人家,那轻蔑的小眼神儿,简直不要太霸气侧漏。   负责给肉粽体检的医生是个小美女,她拿着一个测温计,刚想从后门儿塞进肉粽的屁股里,却不料一靠近,肉粽反应极大,毛都炸了起来,像一个巨大的白毛团。   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凶巴巴的,把小姑娘吓了一跳,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肉粽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病床。   速度之快,顾瑾眨了眨眼,就不见了它的踪影。   肉粽在街头狂奔了许久,两只狗眼眼冒金星,又渴又饿,小鼻子动了动,忽然嗅到了空气里肉串的香气。   孜然混杂着烤碳的味道就在不远处,肉粽一找过去,就见天桥下坐着个长发黑衣的女人,清清冷冷的。   肉粽守护着自己的底线,拒绝吃狗粮,但一看到人吃的食物就眼冒蓝光。   夹起了尾巴,它蹑手蹑脚踱了过去,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想悄无生息地叼走一小块米香鸡块。   下一秒,那女人却回过了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领回家   江边的风很大,肉粽对上那女人的眸子时,胸腔里的一颗狗心开始砰砰砰跳跃了起来。   明明不是同一张脸,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眼神儿,肉粽却无比的熟悉。   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是一条大脑容量有限的大狗,想不了太过复杂的事情,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被肉串的香味分散了过去。   到底是食欲主导了一切,肉粽抬起胖乎乎的前爪,就要去勾石凳上的米香鸡块儿,眼看着就能抓到,一双筷子忽然伸过来夹走了。   “汪汪汪!!!呜呜…”   肉粽愤愤地见那女人夹着鸡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本来面无表情的一张冷白皮上,竟然添了几分惬意的神色。   狗子耷拉下了脑袋,郁闷地嗷呜了一声。   见状,女人不再逗弄它,将鸡块递给了它,她没有直接丢在地上,而是像对待孩子一样,温柔而耐心地夹着等狗子吃完。   香辣咸香的味道在味蕾炸开,肉粽被上面的辣椒粉辣得嘶嘶哈哈地直吐舌头,吃完了一块儿去偷瞄着第二块儿。   贪婪的小模样惹得女人勾了勾唇角,她又夹起了一块五花肉,抖掉了上面过多的佐料,抬头喂给了它。   肉粽吃了好几块鸡块和肉串,总算不再饿得前胸贴后背,它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一抬头,就发现女人凝视着远方的天际。   橙红色的余辉洒在江面上,荡漾出一层薄薄的水钻,江风吹乱了女人的头发,她静静看向远方,周身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淡淡忧伤,肉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脚边倒着七八个空了的易拉罐儿,女人将最后一罐儿啤酒拿了起来,慢悠悠灌完后,一把将其捏瘪。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微醺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她忽然垂下眸,看着肉粽开口问:“你和主人走散了?”   这只狗耳朵粉粉的,眼周也没有任何泪痕污渍,奶白的毛发光鲜顺滑,一看就是刚被打理过。   “汪汪汪!!!”肉粽呜咽着摇了摇尾巴。   下一秒,它满是肥膘的身体僵了僵,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对着一个女人摇头摆尾,深受打击地垂下了大脑袋,样子滑稽又搞笑。   女人摇了摇头,心想自己一定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在一条狗脸上看到了尴尬的表情…   狗子的警惕性很高,第六感也很敏锐,能够轻易捕捉到人类身上散发出的善意或歹念。   女人将脚边的垃圾收进了垃圾桶,肉粽也连忙跟了上去,一步一趋地踩着她的影子甩尾巴,她低头看了它一眼,默许它跟着,就不再搭理它了。   一人一狗穿过两条巷弄,进了一个高档的小区,门卫见是熟悉的面孔,就痛快地放行了,还在后面大喊了一句。   “小姐,下次出门遛大型犬请记得栓狗绳哦!要是被交警逮到了是要罚钱的!”   闻言,女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而肉粽则乖乖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没有随便叫嚷,更不会随意大小便。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女人推开自己公寓的门,率先走了进去,换了拖鞋。   “你等一下,先站在这里,不要动。”   话音刚落,她才无奈地想到对方是一条狗,心里暗叹一声,刚打扫好的地毯怕是又要重新刷了。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就见那只狗还老实巴交地站在门框那儿一动不动,见她看了过来,肉粽还歪了歪脑袋,目光里透着些疑惑,似乎在说,你不是让我不要动吗?   女人怔了几秒,从客厅电视柜里拿出一包酒精湿巾,抽了两三张出来,丢在了肉粽面前。   “来,蹭蹭脚。”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狗。   果然,肉粽听到对方的话后,想也没想就将两个前爪踩了上去,用力蹭了蹭脚底的泥巴,露出了粉红色的梅花肉垫儿。   女人心里咯噔一下,眼见着它处理完两只前爪,又去踩后爪。   湿巾的质量并不算好,被它踩了几下后扯出了棉絮,肉粽用前爪将它翻了个面儿,如法炮制地将两个后爪清理干净了。   这狗长得憨憨的,还以为会很笨,没想到智力都赶超军犬了…   女人内心存疑,却还是没往别处想,找了个扁平的大碗,盛满了矿泉水放在了角落里,示意肉粽渴了自己去喝。   肉粽迈着优雅而敦实的步子,跃到了客厅沙发上趴了下来,缓缓打量着四周的摆设。   粉白蓝相间的装修色调,与女人身上那股孤高清冷的气势格格不入。   然后,肉粽就见那女人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脱衣服,等脱到最后一件时,刚好站在了屏风后面,挡住了它的视线。   肉粽狗脸一红,赶紧埋下头,不去看对方,没一会儿,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肉粽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不到半个小时,浴室的门重新打开,肉粽就见女人胸前裹了块白色浴巾,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走了过来。   “热不热?”   她一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伸手将空调调到了二十五度以下,虽然轻声问着,却显然没指望对方回答。   盯着面前这条大狗,女人这才留意到它脖子上挂了个项圈,忍不住凑近了些。   那项圈儿上写着两个汉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女人看了几眼,伸手摸了把肉粽软乎乎的皮毛,罕见地轻笑出声:   “原来你叫肉粽,名字倒是贴切。”   随着女人的靠近,肉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萦绕着的沐浴露的香气,吓得它赶紧闭上了狗眼,狗脑袋里却还是一闪而过了刚才的那道沟壑…   女人用手机拨通了项圈上的号码,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将要挂断电话时,那边却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这是我哥的手机,请问是哪位?”顾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顾瑾找了肉粽一下午都没找到,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此时顾衍在卫生间,手机铃响得她心浮气躁,干脆替哥哥接起了电话。   “我捡到了你的狗。” 第一百三十六章 菊花   “!!!”顾瑾猛地瞪大了眼,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肉粽在他们家呆了五年多了,要是弄丢了,光想想心里就难受的不得了。   “小姐,真的非常谢谢你!请问你在什么位置?我现在就过去接狗。”   闻言,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将公寓的地址报给对方,而是询问了顾家的地址。   “很晚了,我要休息,明天中午我把狗给你送过去。”   说完,不等顾瑾有所反应,她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顾瑾呆了呆,明明是柔美轻软的声线,说出的句子却简洁冷硬,不带半点儿女人味儿。   单论说话娇软的程度,还比不上她新认识的男闺蜜呢…   出租屋里,褚音莫名打了个喷嚏。   挂断电话后,女人本来想直接回卧室睡觉,让这只狗自己呆在客厅里。   然而,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脑袋晕乎乎的,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肉粽?”她轻轻唤了它一声。   那毛茸茸的一大团抬起了脑袋,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嗓音,蠢萌的眼神里不带有任何攻击性,莫名地令她轻松愉悦。   “真羡慕你,羡慕你有名字。”   女人放松地瘫软在了沙发靠垫上,将肉粽软乎乎的肉垫一个个按下去,忽然觉得有点儿治愈。   “我以前没有名字,现在虽然有了名字,却不是我自己的。”   她似乎像在对一条狗倾诉,又似乎在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将脑海里所有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很奇怪,本以为一辈子就会像那样度过,困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某一天,上帝却为我开了一扇窗…   就当我以为要拥抱阳光时,那扇窗忽然又关上了…   可关上窗户后的屋子却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肉粽极有耐心地听着,刚开始还听得有点儿昏昏欲睡,听到了最后,整只狗渐渐僵硬了起来,目瞪口呆。   “其实…我也曾经拥有过名字,那个穿着青袍子的男人喜欢叫我…云轻…”   云轻说着说着,就见这条大狗像被雷劈了一样,呆愣愣看向虚空。   那颗硕大的脑袋一点点僵硬地转了过来,钴蓝色的狗眼里忽然充满了泪水,那样子,似乎还带了丝…   久别重逢的喜悦??   云轻抱着肉粽躺在沙发上睡了一宿,第二天一睁眼,就对上了这颗毛茸茸的大狗头。   她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只狗看她的眼神掺杂了缕缕温柔,却又隐隐的一闪而过。   昨晚,窗外下了一宿暴雨,绿油油的枝蔓伸向了蔚蓝色的天空,云轻简单吃了个早餐,就领着肉粽进了地下停车库。   上一世,白茉儿拥有一辆大红色的炫酷敞跑,高速疾驰时像一团火焰一样。   云轻上了车,肉粽自觉地跳上了副驾,默默将周围的地形记住,才收回了视线。   “这就送你回去。”云轻伸手拍了拍它那颗圆圆的脑袋。   顺着顾瑾发来的定位,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顾家老宅附近。   云轻的衣品与白茉儿完全不同,她这两天光顾着熟悉周边,一直没来得及更换用品。   今日,她依旧穿着一件鹅黄色开衫配白色连衣裙,柔美的五官因为那副冰山表情,形成了点反差萌。   爬上了一个坡,云轻还没来得及将车开进顾家园区,就在奶茶铺子边看见了顾瑾。   顾瑾正对着服务生点餐,云轻毫不费力地就辨认出了这个穿黑色吊带连体裤的女孩儿,就是昨天电话里的那位。   实在是云轻耳力很好,从小受过的训练能令她过目不忘,听过一次的声音,下意识就会记住。   听到轮胎的声音,顾瑾也回了头,虽然不认识对方,但一眼就看见了车上那只大狗,顾瑾欢喜地扑过来,一把抱住肉粽,使劲儿搓揉了它好一会儿。   肉粽小幅度地挣扎了起来,狗头羞涩得都快耷拉到了胸口,实在没脸再看向旁边的云轻。   作为一只狗,也不知道自己矫情个什么劲儿…   “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在哪儿找到的它?我找了一下午,可把我急坏了!”   “天桥下,它抢我的烧烤。”   闻言,顾瑾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肉粽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家里有进口的狗粮,你不吃,偏要去抢别人的东西!这也就是遇见了好心人,真要碰上了狗贩子,我看你怎么办?!”   说着,顾瑾又笑眯眯地看向云轻,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小姐,我给你发个红包吧,微表谢意。”   “不必,举手之劳。”   顾瑾扬了扬眉。   没想到这人长得娇娇弱弱的,性格却直爽豪放不做作,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那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再去买杯奶茶,不许推脱哦!”   人家帮了她家一个大忙,找回了肉粽,既然不要钱,请杯奶茶总是应该的。   顾瑾点了单后,本来想在奶茶铺子那儿等着,身后却忽然传来肉粽汪汪的叫声,她连忙又跑了过来,安抚地拍了拍狗头,只看得见一个高瘦男孩儿的背影。   “不好意思啊,它平时不会这么乱叫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没事,狗你们教得很好。”   云轻勾了勾唇,刚才那样的男孩儿她见多了,目光落过来的第一眼在跑车的牌子上,随即在她脸上,然后就是拿着电话过来要微信号码。   她本不想搭理他,谁知还没等冷言冷语地回绝,肉粽就汪汪叫了起来,凶狠的气势成功地把人家吓跑了。   两个女孩儿正在这边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没有注意到奶茶棚子那边,白茉儿趁着服务生背过去的空档,偷偷将调好的冰红茶调换成了菊花茶。   一小时前,白茉儿蹬着自行车想直接去沈家认亲,毕竟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可是货真价实的沈家人,现场拉去做DNA也不怕。   半路上路过一个红绿灯时,白茉儿忽然看向了自己那熟悉的跑车,然后就是云轻那张脸。   白茉儿吓了一跳,冷静了好一会儿,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   既然她穿到了褚音身上,那自己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一定就是褚音了,副驾上的那只大狗,不就是顾家的吗?   白茉儿恨得牙痒痒,这小浪蹄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安分,现在成了她的身份,居然还能和顾总有所牵扯!本事挺大嘛!   毫不犹豫地,白茉儿更改了路线,吭哧吭哧蹬着自行车从后面追着跑车。   好在闹市区跑车开得并不快,白茉儿又熟知沈家路线,等见到那女人和顾瑾碰面后,白茉儿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这辈子,她绝对不能让褚音好过!   趁着两人说话的工夫,白茉儿调换了饮品,加了冰的菊花茶和冰红茶颜色差不多,大热的天,谁也不会仔细地去辨别上面的标签。   她那具身体从小对菊花过敏,别说喝上一口菊花茶,就算稍微触碰到一点菊花瓣儿,身上都会起红点子,样子十分吓人恐怖。   白茉儿眼底滑过一丝暗芒…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衰人   太阳慢慢从云层中冒出了头,顾瑾溜达出来时还不觉有多热,现在却一身的汗,她坐上了云轻的车,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别墅门口。   “肉粽快下来呀,到家啦!”顾瑾唤着它的名字,拍了拍手,示意狗子跟过来。   然而,肉粽却一动不动,庞大的一大坨肉使劲蜷缩在角落里,就是不肯下车。   云轻回了头,就见这只毛茸茸的大白狗沉默地耷拉下来脑袋,好像不抬眼看人,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实在没办法,云轻只得下了车伸手去拽它,抓住两只矮胖的脚丫,肉粽顿时失去平衡,两只爪子刚好搭上了云轻的胸。   云轻还没有什么反应,肉粽狗脸瞬间涨红了,慌乱间,它两只前爪抬了起来,顿时猛地向前扑去,七十多斤的重量一下子砸下来,撞得云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昨天才下过一场暴雨,别墅里的土壤泥泞而湿软,云轻的腿上粘了一裤子泥巴,哭笑不得地瞪着旁边的罪魁祸首。   “哎呀,你怎么摔倒啦?”   顾瑾从屋里拿出来狗绳,就见云轻跌倒在地上,她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眼旁边蔫巴巴的狗子。   “不听我话是吧?等我哥回来让他教训你!”   她家这狗从小就只听她哥的话,往往他哥一个眼神儿,它就怂了,别人在它面前怎么溜达,这狗大爷高兴起来就让人撸几把,不乐意了直接对人家狂吠。   云轻听见这女孩和狗子之间的互动,不由好笑,胳膊肘上蹭上了泥巴,她礼貌地询问:“方便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当然,快请进。”   顾瑾重新按开密码锁,等两个姑娘都进去,肉粽也不需要人催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大门关闭之前,灵活地钻进了屋里。   不得不说,顾家的豪华程度是云轻无法想象的,哪怕上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   巨大的水晶吊灯擦得一尘不染,欧式落地窗帘从棚顶垂落到了地板上,颜色是一种令人心平气和的蓝色。   从门口开始,一眼望过去全是白色毛绒地毯,大热天光着脚踩上去,却并不觉得闷热,还神奇的有种凉丝丝的感觉。   “卫生间在左手转第一间,你自己进去吧,我上去帮你找件衣服。”   上楼前,顾瑾担心肉粽会出什么幺蛾子,就顺手把它关进了狗笼子里。   肉粽可怜巴巴地嗷呜了一声,惹得云轻多看了它一眼,心里忍不住划过一丝暖意。   这姑娘倒是信任她,就这么放一个陌生人在客厅里呆着,也不怕丢了什么东西。   楼上,顾瑾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径直奔向了顾母的卧室,随手将两杯饮品放在了梳妆台上。   她拉开母亲的衣柜,翻找出了一件崭新的白色长裙,款式简洁优雅,料子摸上去舒适有弹性。   她大部分的衣服都是穿过的,没穿过的那两件风格有点迥异,怎么说人家也帮了她家一个大忙,总不能让人家穿旧衣服走。   半晌,云轻换好裙子出来,顾瑾眼睛一亮,由衷赞美道:“很不错哦,适合你。”   明明云轻的五官是小家碧玉、秀美可人,还带了丝羸弱,但这姑娘身上就是散发着一股清冽冽的气场,像是春日里开花的冰河。   一股莫名的疏离感为她平添了丝丝神秘,引人探寻。   “哎呀,买的饮料忘在楼上了,你等我一下啊,我去拿。”   说着,顾瑾就要上楼去,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褚音的名字。   她将电话贴在耳畔,听了几秒,踩上楼梯的脚步却走得越来越慢,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现在吗?你别着急,啊?拿那些干嘛?哦哦好,我马上过来!”   顾瑾去门口换好了鞋,抱歉地对云轻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儿,现在我就得过去一趟。”   云轻点了点头,见对方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那边显然正在忙。   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然而等上了车子后,还是对着顾瑾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依旧淡淡的:“上来吧,我送你。”   顾瑾眼睛一亮,连忙跳上了车子。   半小时前,褚音在顾氏大厦附近的咖啡厅坐着,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咬了咬牙,还是奢侈地点了一小块儿蛋糕。   甜丝丝的感觉融化在口腔里,冲散了心底那丝淡淡的苦涩。   本来想着快要到中午了,顾衍也许会出来吃饭,她就能趁机见他一面,缓解一下汹涌的思念。   顾氏大楼的墙体外是个巨大的液晶屏幕,日常会滚动播放着即将推行项目的宣传标语,或有利于公司形象的宣传片。   然而,此时,却播放着一段舞蹈视频。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孩儿,一袭柔白色长裙,广袖纱衣,在鲜绿的草坪上轻歌曼舞。   视频剪辑得很有代入感,滤镜也为这女孩儿加持了一层闪闪发光的效果。   短短一分钟的舞蹈视频,却很容易抓住了众人的眼球,渐渐聚集在楼下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昂着头欣赏起来。   视频里,跳完一支舞后,那女孩儿缓缓摘下了面纱,褚音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忍不住一愣。   居然是她……秋阮玉。   上一世,她同自己共同选秀,却因为白茉儿的缘故而止步于决赛的那个微博大V,怪不得看那身影有几分眼熟。   褚音心里赞叹了一声,没想到这一世,秋阮玉的热度已经这么高了,居然能将自己的视频放在顾氏大楼上,让这么多人观赏到。   就在她刚要收回视线时,那画面忽然一转,切换到了几个暗红色的大字。   【是!你!杀!了!我!】   那几个字还加上了特效,每个文字下半部分像是融化了的颜料,缓缓向下淌去,像极了鲜血。   大夏天的,看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隔着玻璃窗,褚音听不见外面的喧嚣,却发现大家交头接耳讨论着,然后一个人忽然指向天空,所有人陆陆续续向上方看去,形成了鹅群效应。   三十多层高的大厦上站了一个男人,脚踩在边缘上,双手向后扒着栏杆,只要手一松,整个人就能瞬间从高空中坠落下来。   咖啡厅里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周围乱糟糟的,身后的沙发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却还是被褚音捕捉到了。   “主编,我现在就在咖啡店门口等着,只要那边一出事儿,头条必然是咱们报社的!   题目我都拟好了,就叫…豪门权贵逼聋哑人跳楼自尽!   您觉得怎么样?这发出去了一定有爆点?!”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小叉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来自未来   下了高速,车子进入了拥挤的市区,开得缓慢了下来,顾瑾挂断了褚音打过来的第三通电话,安抚着她马上就到,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大概还有多久?”   “导航上显示还有五百多米,前方堵车就说不准了,你干嘛去?”   “等不及了,谢谢你!”顾瑾拎起那个大箱子跳下了车,一边向前跑,一边回头和云轻摆了摆手。   午休时间本就是吃饭的高峰期,这又是CBD核心地带,大楼里的白领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   顾瑾提着个大箱子,逆着人潮向前奔去,远远的就见褚音在和她招手。   “妈耶,跑得我差点儿喘不上气儿了,这怎么有这么多消防车啊?出了什么事儿啦?”   大热的天,消防员一个个穿着厚重的设备,拉了张巨大的网,飞快向一个方向挪动着。   “来不及多说,东西都带了?”褚音也急得满头大汗。   “带啦带啦!哎呀呀,你慢点儿跑啊,我的高跟鞋都快掉啦!”   顾不上那么多,褚音一把拽着顾瑾就往前跑,万一赶不上,那人从顶楼坠落,死在顾氏的大门口,那顾家面临的危机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进大楼时,保安见是顾家大小姐,连拦都不敢拦,前台妹子忙里偷闲中还偷拍了两人手牵手进电梯的照片,发进了员工内部的小群里,不知怎么,就流到了顾母手中。   而此时,褚音拉着顾瑾上了电梯,到了顶层后,她没有直接去天台,而是进了这一层的卫生间。   顾瑾呆了呆,眼睁睁看着褚音将自己拉进了女厕,门砰的一下甩上了。   她‘你你你’了老半天,话还没说利索,就见褚音已经开始脱衣服。   不知何时,手里被塞上了一块棉布条,随着褚音一圈圈的旋转,露出了那身光洁的冷白皮,凹凸有致,完美得像一块儿白玉。   不到半分钟的时长,顾瑾的世界观骤然被颠覆了。   “晚点给你解释,现在来不及了,快点帮忙。”见顾瑾被吓傻了,褚音连忙示意她开箱子。   一只16寸大的木箱里,躺着一套顾瑾平时cosplay穿的白色纱裙,上面闪着珍珠般的润泽,料子一看就是上乘的。   褚音来不及欣赏,动作娴熟地将复杂的汉服一层层穿上去,速度之快令顾瑾咋舌。   最后又拿起那顶及腰的假发,褚音不太会佩戴,顾瑾忍不住上手帮忙。   等待的功夫,褚音给她讲解了前因后果,顾瑾气得咬牙,居然有人想害他们顾家!   楼顶上那个衰人是个狂热男粉,从小是聋哑人的缘故,学的专业是计算机,每天的世界除了代码就是追星秋阮玉。   前段时间,秋阮玉因个人原因被顾氏罢免了女主角的身份,一时间引网友嘲笑,媒体传闻秋阮玉躲到国外一蹶不振,还爆料出她在国外嗑药摔进了游泳池中溺死的消息。   从此,坐拥上百万粉丝的大网红香消玉殒。   网友们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谣言,但也架不住以讹传讹,众口铄金,一时间,内娱引起了不小风波。   褚音却不相信,现在的时间点完全没到那一步,上一世,秋阮玉可是活得好好的。   “衣服没问题,发型也勉强过关,可脸怎么办啊?”   顾瑾看着镜子中褚音的那张脸,明明以前短发时只觉得她清秀顺眼,现在却多了丝柔媚娇嗔,自己真是眼瞎,这明摆着是个古典大美人儿嘛!   没有面纱,褚音只得从兜里拿出一只黑色口罩,戴在了耳朵上,交待顾瑾在卫生间等她不要动,就匆匆跑上了顶楼天台…   半小时后,当顾衍接到信息匆匆赶回来时,一进警卫室,就听小李开始汇报情况。   小李紧张时说话,就开始结结巴巴地大喘气,说半天都说不到重点,顾总不耐烦了,扒拉开他,直接看向监控。   电脑屏幕上,那男人已经松开了一只手,却不知怎么忽然从栏杆那边跨了回来。   顾衍蹙眉,修长的手指一下下点着鼠标,控制着摄像头的角度,然而那边却是个死角。   顶楼天台的监控平时用来采景,镜头老化了也没人修,画质并不算清晰,却还是看得见一抹白色的纱袖在半空中,时隐时现。   似乎在……跳舞?   顾衍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狭窄的出租屋里,顾瑾一进来就觉得压抑憋闷,好在屋里处处整洁干净。   等褚音回头,就见顾瑾直勾勾盯着自己,使劲儿压抑着心底的好奇,声音佯装无波无澜: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故意接近我妈,难道是为了骗取我的美色?”   褚音笑了笑,不吱声,拿起量杯为她倒了凉白开。   顾瑾轻哼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一圈儿,忍不住蹙眉:“你不会告诉我你有异装癖吧?咦?这里好像距离紫澜苑很近啊…你…”   褚音拉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目光静静与她对视,一脸的严肃认真:“我来自未来。”   闻言,顾瑾怔愣两秒,噗嗤笑出了声:“大姐,骗小孩子也不带这样的啊!”   “你后腰上有个粉色的胎记,梅花的形状。”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顾瑾笑不出来了。   褚音胳膊肘撑着自己的脑袋,歪着头,笑意盈盈地继续道:   “你是巨蟹座,在xx学校读艺术系,最喜欢的书是xx,喝奶茶只加三分糖,做美甲时不做大脚趾,喜欢男士香水,喜欢吃辣……上一世,我们很要好。”   褚音一股脑像倒豆子似的吐了出来,听得顾瑾目瞪口呆。   顾瑾缓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咽了咽口水,试图挽回最后的理智:   “虽然很详细,但这些资料如果真想调查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除非你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闻言,褚音歪了歪头,水润的眸子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一年前你过生日时发生了一次意外的事,惊险且浪漫,你和一个…”   “你你你…这我也和你说啦?!”顾瑾猛地跳了起来,头差点碰上吊灯的壁罩。   “这么说,原本你就认识我和我妈?你说的都是生活细节,我们之前还住在一起?”   褚音点头。   顾瑾半信半疑,以母亲大人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孩长期住在她家?   想了想,顾瑾脑子里的那根弦儿忽然搭上了,她猛地瞪大了眼,脸上透着丝不确定的八卦小火苗:“那你…和我哥他……”   褚音垂下眸子,蘸着桌上的水渍,缓缓画了个爱心,轻启贝齿,一字一顿的无比清晰:   “我们结婚了,婚礼当天,他没有参加。”   顾瑾:“!!!” 第一百三十九章 消失不见的蝌蚪   顾瑾和褚音在出租屋里聊着天,另一边顾母和沈夫人逛完街回了顾家别墅。   “既然来我家了,想吃什么尽管说。”顾母按开了大门的密码锁,热络地对沈夫人笑了笑。   屋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保姆也放假回家了,只剩下角落里孤零零的肉粽。   肉粽抬头看了眼两个美妇,就又低下了头,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夫人换了鞋,将包包丢在沙发上,神色自然得像在自己家一样,一屁股陷进了沙发垫里,显然没把顾母当外人。   “最近嘴里没什么味儿,你这儿有味道重点的东西嘛?”   顾母想了想,眼前一亮,将厨房bbq专用的打铁盘挪到了吧台上,就着小炭炉,两人开始弄上了铁板烧。   家里的食材都在冰箱里,保姆阿姨走前都准备得足足的,顾母将冷冻格里的羊肉牛肉猪肉都解冻了,又把香菇、洋葱、土豆等蔬菜能切片的切片。   滚烫的铁板上淋上了橄榄油,两人分别坐在吧台两边,难得放肆一回不用计较食物的热量。   “这上了岁数掉下去一斤可不容易了,稍微守不住嘴,脂肪就一层层往上贴啊!咱们可得少吃点儿!”   顾母心里一边愧疚,一边大口咬着一块油渍渍的羊肉卷,完全控制不住。   “家里有红酒吧?”沈夫人问。   “有啊,不过大白天的就别喝了吧,你醉醺醺地回去了,你家老沈不得上我家来跟我闹啊!”   闻言,沈夫人勾了勾唇,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顾母蹙眉,往对方盘子里加了一块五花肉,关心道:“怎么了?你和你家那位吵架了?”   沈夫人嘴角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保养得宜的脸垮了下来,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可把顾母吓坏了。   “你怎么还哭啦?哎呀你…难道……老沈他在外面有人了?!”   在她们豪门圈子里,男人在家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比比皆是。   发现丈夫在外面养了小情人,守在家里的妻子却不能离婚,毕竟结婚时,双方家族的利益都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得活活咽下这口气。   却不料,沈夫人噗嗤笑出声:“你想哪儿去了?他不是那种人。”   “那你这是哭哪般?”顾母白了她一眼,“你可知足吧,老沈这么大岁数了保养得还那么好,不像我家那位,那啤酒肚和五个月的大肚婆也差不多了,老沈要斯文有斯文,要财力有财力,还专一…”   顾母巴拉巴拉细说了许多沈父的优点,本以为能安慰下沉夫人,耳边却传来了对方的叹息:   “他就是太专一了……”   顾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沈夫人在执着什么,忍不住摇了摇头:“他那前妻都死了那么久了,你和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啊?”   “你知道他今天干什么去了么?”   对上顾母安慰的目光,沈夫人也没了平日里的斯文优雅,宣泄式地塞了口猪肉片进嘴里,眼泪像决堤了似的,委屈巴巴:   “都十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她,每年快到那人的祭日,他提前好几天就去以前两人定情的地方怀念去了…呜呜呜……”   沈夫人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鼻涕,情绪平静了点儿,一颗心却像抛上戈壁滩的死鱼,毫无生机。   “我把他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疼,又给他生了儿子,这么久了,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乎了,可我就是从他身上感受不到那种爱…呜呜呜…我本以为我是不在意的,谁没有过去呢…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顾母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劝了,转身从橱柜里翻找出一瓶红酒,哗啦啦给两人倒了满满一杯。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肉,顾母发现这猪排很不错,没一会儿,两斤多的猪肉都进了她们的五脏庙。   也许是喝得有点儿上头,顾母听着听着也打开了话匣子:“你这也算是事儿?呵,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沈夫人喝得眼神儿都有点儿发直,说话也开始大舌头:   “你…你有什么苦的?原配夫妻,儿…儿女双全,家和事业兴旺,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你过得滋润?”   顾母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双美眸却藏着掩盖不住的隐忧,犹豫了下,还是不吐不快:   “生顾衍时,我身子落下了毛病,后来一直想要个女孩儿,就…就想着弄试管婴儿…”   闻言,沈夫人诧异地瞪大了眼:“你很前卫嘛!”   “你别吵,听我说完…然后,我老公冻在库里的那个啥…你懂吧?就是小蝌蚪……哎…居然被偷了!”   空气一阵凝固,沈夫人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天啊!这是什么大乌龙?!   角落里,肉粽也竖起了耳朵,局限的脑容量令它联想不到那么多,但还是记住了顾母的言语,原来顾父的蝌蚪被偷了…   “刚开始的那几天,我简直是夜不能寐,每天就在担心着外面哪个女人某天忽然挺着个大肚子找上门来!你说这事儿也不能怪老顾,他又不是真的对不起我,可是我就是窝火啊!凭什么让我受这种委屈呜呜呜……”   顾母一边崩溃,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猪排,油腻的感觉反而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沈夫人拍了拍她给予无声的安慰,想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岔开了话题:“你上楼换件衣服吧,这件裙子你不是最喜欢么,弄脏了又该心疼了。”   顾母点了点头,晃悠着爬上了楼梯,身后传来沈夫人的询问声:“我点个奶茶啊,反正今天是破戒了,不差这一项了。”   顾母回了屋里,换了套居家服,眸光一转,就发现梳妆台放着两杯夏日饮品,还冒着丝丝凉气。   想到可能是闺女给她买的,顾母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美滋滋地提着那两杯菊花茶下了楼。   “别点了,咱俩喝这个吧,现成的。”   “你不早说,我都点了,巧了和这一个牌子呢,没一会儿就能送到了。”   沈夫人见骑手正在派送中,就没有退单,毕竟大热的天,人家忙乎一趟也不容易。   两人一人插上了一根吸管,呲溜呲溜喝起来菊花茶,沁人心脾的菊花香滑进了食道,整个人都跟着放松舒爽了下来。   “你家肉粽一个也孤零零的,你也不给它找个伴儿?”   “也是。”顾母还真琢磨了起来。   难怪这几天肉粽不活泼好动了,看来是思春了,是时候给它配一只小母狗了…   肉粽趴在角落里怀疑狗生,女人之间的谈话他一向没兴趣,没听见决定自己狗生的一件大事。   没一会儿,肉粽敏锐地捕捉到了两声沉闷的落地声,它狗头一转,吓了一跳。   就见顾母和沈夫人双双昏迷到了地上,嘴里开始吐着白沫… 第一百四十章 中毒   肉粽汪汪汪了几声,地上的两个女人却毫无反应。   吧台上,两杯菊花茶被喝得精光,只剩下几个菊花瓣儿,一大盘子的猪排也只剩下了几片。   肉粽心里一惊,猪肉碰上菊花那可是要中毒的!   顾瑾临走前将它锁在了铁笼子里,它急得原地打转,摇头晃脑却毫无办法,尝试着用前爪勾住铁栏杆,爪子却因为短胖完全够不到…   眼见地上两个女人脸色愈发铁青,食物中毒的症状很明显,肉粽开始汪汪汪叫唤起来,渴望吸引警卫的注意力。   下一秒,门铃响起。   送外卖的小哥站在别墅外,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没人开门,门里却传来一阵连续不断的犬吠声,穿透力很强。   又等了一会儿,虽然门还是没开,他刚要离开,却突然福至心灵,绕过旁边的小花坛后,透过落地窗向里看去,就见地上躺着两个昏迷的女人,角落里一只大白狗子。   肉粽正急得没办法,见窗户框趴着一个人,狗眼一亮,像见到了大救星一样对着他又喊又叫,生怕他逃跑了。   大热的天,外卖小哥穿了一套厚重的制服,好在窗户没关紧,他长腿一跨迈了进来,连忙打了120。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难熬,周围的空气有点儿发闷,外卖小哥摘掉了脸上的口罩,露出了一张五官精致的面孔,看得肉粽呆愣了几秒,心想在这个时代,连外卖员的长相都如此帅气。   景淮最近很忙,为了筹措养母的手术费用,趁着周末不用上课的休息时间,忙完了餐厅的工作,就又赶过来兼职外卖员。   他骑着电动车跑了五公里,才取到了两杯奶茶,大热的天,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还没等喘口气,不料就遇到了这档子事儿。   景淮见笼子里那只狗汪汪汪叫个不停,他明知不该多管闲事,却还是将狗放了出来。   没等太久,救护车就呼啸着停在了别墅门口。   趁着景淮跑去开大门的空档,肉粽飞奔到了顾母身旁,它抬起前爪,在对方胸口某处穴位上用力摁了几下,爪法准确无误。   顾母本能地将胃里的一些残留物吐了出来,肉粽十分淡定,又如法炮制地摁了沈夫人。   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吸引大门口的人的注意力,等两位病人被送上了救护车时,略一犹豫,景淮也跟着上了车。   进了医院后,两人被推进了急诊室,没一会儿,接到信息的顾衍和沈彻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良久,医生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别着急。   “应急措施做得很好,送医也及时,两位的母亲并没有生命危险。”   闻言,两个大男人都同时松了口气,目光一转,就见旁边那个外卖小哥还站在走廊里,沈彻在远处点了点头就进了病房,顾衍则脚步一顿。   景淮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眸。   “先生,十分感谢你。”   为了感谢他,顾衍给他开了张支票。   景淮垂下眸子,看着上面的一串零,本不愿意收下。   然而,联想到养母的手术费用,实在没办法只顾着自己的自尊而冲动行事,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张巨额支票。   顾衍态度礼貌而疏离,身上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清贵之气,那是景淮从小都未见过的人中龙凤,光是站在对方面前都自惭形秽。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令他意识到,有些人,天生就与他活在两个世界。   来不及多想,景淮就进了电梯,电梯中间停了一次,上来了一个穿着光鲜靓丽的女孩儿,   顾瑾脸色焦灼,一进电梯就疯狂按按钮,并没有留意到旁边站着的男生怔怔看向她。   景淮鼓了鼓勇气,却还是没有上前跟她打招呼,明明上次见面时他还满心欢喜。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楼上那个带着上位者气息的男人就是她的哥哥,不知怎么,景淮心底产生了一种卑微渺小的无力感。   另一边,白茉儿蹬着自行车千辛万苦骑到了沈家,却被两门卫拦在了别墅外,连大门都不能进去。   门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见她衣着普通,一脸的狼狈,一看就不是别墅区里的住户,态度免不了带了点儿轻慢。   “这位小姐,这里属于私人别墅,外人不得随意进入。”   “我来找沈先生。”   两个门卫对视一眼,心想沈先生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本来他们想直接轰人走,看在她是女孩儿的份上,还是多解释了一句:   “很抱歉,沈家此时并没有主人在,都外出了,你白跑一趟了。”   顶着大太阳,白茉儿累得头晕眼花,听到这个消息后晴天霹雳,见两人像门神一样站在那儿,她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得重新蹬着自行车离开了。   这几日,她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只得睡在汗蒸房里,还好上一世林太太带她出入会所的账号密码她都记得,勉强有个落脚之地。   然而今天,当她刚想踏进会所大门时,善于察言观色的白茉儿忽然发现大厅里气氛不对。   她连忙躲在了大柱子后面,就见几个保安和大堂经理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太太已经冻结了账户,那女人今天肯定还会回来,我们就在这儿守株待兔,一定要逮到她,把她送进警察局!”   “可恶,这年头骗吃骗喝不够,居然还骗桑拿!她是穷疯了吧?”   听了一会儿,白茉儿一颗心沉了下去,知道自己东窗事发,只得顺着小道灰溜溜逃走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之前骑的自行车还是撬开别人的锁才偷到的。   没有手机,没办法给沈家人打电话,就连沈家的电话号码她也不知道,肚子又饿得发慌,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涌了过来。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条长长的队伍,三十多个年轻的女孩儿排着队在领取着什么。   白茉儿本没心情上前凑热闹,耳边却传来了一道黄鹂般悦耳的嗓音:   “小姐姐,你能帮我排个队吗?我已经排了很久了,现在却肚子好疼哦,想去上个厕所。”   白茉儿咽了咽口水,视线被对方手里的手抓饼吸引,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程圆圆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将还没动过的手抓饼一把塞到她手里,对她笑了笑:   “你饿啦?那你吃吧,记得帮我排队哦,我一会儿就回来啦。”   白茉儿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大口大口吃着饼,等吃了个半饱,才抬头看向前方的大牌子。   一部古装剧正在对外海选角色,明天就是面试的日子,牌子上书四个大字:   【宫锁幽梦】 第一百四十一章 视频走红   《宫锁幽梦》并不是一部大制作电视剧,无论从场景服饰,还是到后期宣传都不算顶配,就连导演也不是业界知名导演。   如果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那就是这部剧的剧本剧情跌宕起伏,逻辑环环相扣,有别于其他传统的宫斗狗血剧。   所以,当海选公告一发布,还是有许多十八线的演员争相过来面试,当然大部分顶流是不屑于参演这种小制作的。   天空中挂着毒辣的太阳,排在外面交材料的人大部分都打着遮阳伞,却还是被晒得头晕眼花。   大棚子下面支着一张长条桌子,左边放了一大摞简历和报名表,负责登记的小郑热得心浮气躁,周围女孩子居多,窸窸窣窣的八卦聊天声更是喧闹嘈杂。   白茉儿吃完了程圆圆的手抓饼,胃里终于不再往上反酸水。   被毒辣的阳光晒得不耐烦,她打算偷偷溜走,管她承不承诺帮人家排队呢。   下一秒,却瞥见前面公告板上写着的信息。   从面试当天起,到后期集训的一周,包吃包住,每天还有三百块的补助可以拿,白茉儿眼前一亮。   这正是她目前急需的。   所以,快要轮到她时,她心虚地瞥了眼还没回来的程圆圆,心想这可不能怪她,谁让她没有及时赶回来呢?   白茉儿暗戳戳将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   考虑到在这个世界,那具身体也叫白茉儿,在签字的那一栏,白茉儿犹豫了半晌,还是嫌弃地抛了褚音的名字,重新想了个艺名:白茉莉。   负责收表的小郑本来一脸不耐烦,余光瞥见白茉儿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时,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惊艳。   小郑暗暗嘀咕,这小模样儿可真俊啊,也不知道演戏如何,不过光看这长相,面试女主角都绰绰有余。   白茉儿很会讨巧,甜甜地对他一笑,迷得小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随手将白茉儿的报名表着重画了个标记。   报名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日落,收上来五十多份报名表,大家应聘什么角色的都有,报名女主角的自然是最多的。   等众人纷纷散去,准备着第二天的面试,小助理捧着一沓资料,噔噔噔跑回了摄影棚。   正式拍摄前需要定妆、定造型,临时搭建的摄影棚内,制冷系统并不完善,偌大的空间像个巨大的蒸炉,热得人心浮气躁。   靠墙的一侧,摆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郭导满脸的大胡子,穿了个老头汗衫,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小马扎上,盯着屏幕上的舞蹈视频,怎么看都不满意。   这部剧主要讲述了女主一步步从宫女向上爬到皇后的励志故事,期间会历经磨难,被有权有势的贵妃打压。   贵妃家世显赫,舞蹈底子很好,剧本里三次跳舞的片段都惊为天人,前期把皇帝迷得不要不要的,要求演员古典舞基本功扎实。   显然,屏幕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没一个能让郭导看上眼。   “除了这些,就没有点儿科班出身的吗?”郭导摇着手里的大蒲扇,越扇越热,心里的一股火也窜了上来。   小郑顶着导演的低气压,却只得实话实说:“咱们剧组经费有限,能完整地跳下来这支舞的人都在这儿了…”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有才华并不一定能成事儿,郭导虽不是国际上知名的导演,也获了几个小众的奖项,创新能力极强。   然而,他对待工作也很认真苛刻,因为教条的性格而得罪了许多制片人,最坚守着行业底线的人却无从施展才华,只得来拍网剧。   郭导蹙眉,他也知这部剧是小成本制作,后期甚至还会一边拍一边招商引资,但他这人做事很有原则底线。   只要剧本好,他就要好好拍,并不想在选角上就开始将就,白白糟蹋了一部好的剧本。   “好的演员请不到,那网红呢?小郑啊,你赶紧把短视频给我刷起来!看看有没有跳舞合适的,联系着问问愿不愿意来试镜!”   小郑连忙点了点头,从旁边抽了个小马扎,塞在了屁股底下,就开始捧着手机刷了起来。   然而看了半天,现在的短视频舞蹈为了博人眼球,要么千篇一律地模仿爆款,要么跳到哗众取宠,能够认真跳古典舞的人本来就不多。   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舞蹈功底好的,进他们主页一看,发现他们的颜值又经不起大屏幕的考验。   小郑头晕眼花地划了两个多小时屏幕,还终于被他逮到一个,他激动得差点从小马扎上摔了下来。   “郭导您看这个行不行啊?”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他眼睛亮晶晶的,视线完全无法从屏幕上移开眼。   等了这么久,郭导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了,目光随意地扫了眼,久经岁月的眸子却忽然亮了亮,一把夺过了手机。   视频是俯拍的角度,显然是无人机拍摄的,画质清晰,完美地记录了一个女孩儿穿着白色的广袖长裙在天台上飞舞旋转着。   风恰时地吹了过来,扬起她长长的发丝,随着女孩儿每一步的跳跃,轻盈得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跳得优美又有力量。   虽然她戴着黑色口罩,但口罩下勾勒的轮廓却明显是小尖下巴,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皙光洁,那双眼睛大而有神,妥妥的一个古典美人。   “就她啦!她是谁?快给我找出来。”   小郑激动地点了点头,等点开主页后却哭丧了脸:“这视频居然是被转载的,完全找不到原视频的出处啊!”   话音刚落,小郑的后脑勺就被郭导狠狠拍了一下。   “找不到也得赶紧给我找!我不管,玉贵妃就得跳出这种感觉和气场!”   郭导兴奋地搓了搓手,忽然不想看外面那些面试者的资料了,慎重起见,却还是一份份浏览过去。   目光落在白茉儿那份报名表上时,疑惑地看向了小郑。   “你特意给她做了记号,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郑见是那个女孩儿的报名表,脑子里浮现出白茉儿那张清秀嫩生生的脸庞,忍不住小小安利了一把:   “导演,她长得是真好看啊,比其他的面试者足足白了两个色号呢。”   郭导挑了挑眉,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将注意力转到了跳舞的女孩儿身上。   这条短视频的点赞数破了五百多万,郭导好奇地点开了下面的评论,就见最上面是作者置顶的一句话:   【就是这姑娘跳舞救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人美心善,很赞!】 第一百四十二章 祖父悖论   另一边,在医院安抚住顾母后,顾瑾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   下午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吓了她一跳,连忙从褚音那儿赶了过去,这会儿才想起来没回她信息。   果然,一滑开屏幕,就发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顾瑾懒得打字,直接拨过去一个视频通话,没几秒,那边就接通了。   褚音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呈现在了屏幕上,神色担忧而关切:“阿姨怎么样了?”   “我妈没事,她和沈阿姨真是太有才了!在家里弄铁板烧吃猪肉不算,还敢配菊花茶?!简直把我吓得半死!你说我怎么就把那两杯茶放在她卧室了?”   顾瑾絮絮叨叨抱怨着,语气里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有点儿自责。   褚音笑了笑,有点儿羡慕她与家人间真挚的情感,忽然好奇道:“菊花茶你怎么买了两杯?”   “哦,我忘跟你说了,给你送东西之前,有个好心的姑娘捡到了我家狗,我就想着请她喝杯奶茶,不过我记得我点的是冰红茶,怎么变菊花茶了…”   顾瑾郁闷地托着脸吐槽了两句,注意力又转回了褚音身上。   显然,这会儿褚音已经要上床睡觉了,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短发滴了下来。   “你今天戴假发的样子真是惊艳到我了,以后把头发留长吧,虽说短发也很好看啦,但是长发真的很符合你的气质啊!”   闻言,褚音笑着点了点头,想到之前用剪刀剪去头发的那一幕,也有点儿肉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想到了什么,顾瑾眼睛突然亮了亮,笑容贼兮兮的:“你想不想知道我哥在做什么啊?”   褚音眨了眨眼,白皙的面庞爬上了一层隐隐的潮红,她没有吭声,顾瑾却懂了她的意思。   她兴奋地跳下了床帘,脱鞋也顾不上穿,就蹑手蹑脚地溜进了隔壁顾衍的房门口。   卧室门没锁,顾瑾悄悄扒开了一丝门缝,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顾瑾悄悄将手机摄像头转了个方向,又关闭了话筒,小声对着褚音喃喃:“你不要讲话哦。”   褚音本觉得这种行为不好,但顾瑾已经跑过去了,她一颗心脏砰砰快跳出了嗓子,隔着屏幕,她呼吸都跟着滞涩了。   半晌,卫生间的水流声停止了,空气里飘来一阵淡淡的沐浴液香气,清冽的带着树皮的味道。   顾瑾就见她哥穿了身白色的浴袍,露出了一大片结实的胸膛,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向办公桌方向走去。   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像吸饱了墨汁,刘海儿低垂遮住了眉眼,冲散了平时的冷漠疏离。   顾瑾忍不住心里啧啧一声,悄悄伸手跟褚音打字:   【我哥他有什么好啊?不就是长得帅一点儿,有八块腹肌,家里有点钱,人品还不错嘛!每天像个工作狂一样,哪有时间陪你啊?】   褚音根本顾不上回她,目光贪婪地透过门缝捕捉着顾衍的一举一动,就见他低垂着眸子,拿着手机在翻看着什么。   顾衍也在刷短视频。   第一个推送就是褚音那条穿着白纱裙子跳舞的视频。   明明隔得很远,顾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心里一动,翻了翻下面的评论,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痕迹。   她竟然悄无生息地帮了他…   一条视频被他反复看了二十多遍,顾衍忽然察觉褚音身上穿着的那件白纱裙,很眼熟,似乎…顾瑾也穿过。   无意间瞥见门缝开得有点大,他耳力何其敏锐,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就被他捕捉到了。   “进来,别躲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   凉飕飕的一句话,吓得顾瑾心里一跳,严重怀疑她哥在诈她,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门缝却渐渐拉开,顾衍居高临下地看了下来,一脸的狐疑。   “嘿嘿,哥,我就是来跟你道声晚安,这就回去睡觉啦!”   顾瑾心虚地刚要溜走,后领子就被她哥一把抓住,不顾她哇哇的叫喊,连拖带拽地将她拖回了她自己房间。   顾瑾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藏在了口袋里,然后就见她哥四下打量了她屋里一圈儿,目光定在了角落里的那只大木头箱子里。   顾衍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将箱子打开,果然露出了里面的假发和那件白色纱裙,显然和视频中女孩儿跳舞时穿的一模一样。   “你知道她是女人?”   闻言,顾瑾结结巴巴吭哧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顾衍也没了耐心,再次催促道:“为什么要帮她?”   顾瑾讨好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怂,于是挺了挺小胸脯,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因为她是我未来的嫂子啊。”   一时间卧室里没人说话,顾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电话那边的褚音也下意识捏紧了被角。   良久,顾衍挑了挑眉,黝黑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未来?”   顾瑾一看有戏,连忙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和纸,在纸上画了两个圈,煞有介事地解释:   “哥你看啊,从点A到点B的距离其实很长,如果想过去需要花一段时间,但若将这张纸折叠弯曲,然后…”   说着,顾瑾将那支笔顺着纸张上重合的两个点猛地一戳,一双猫儿似的眼睛,亮晶晶看像她哥,试图用眼神说服对方:   “这叫虫洞,褚音就是这么过来的!她是从未来回到过去来找你的缘分!”   闻言,顾衍低垂下眸子,思考了几秒后,忽然抬起眼看向她,声音低低沉沉的:   “知道祖父悖论吗?”   “啥?”顾瑾一脸茫然。   “假设你的祖父导致了你一生不幸,你有机会穿越到祖父年轻的时候将他杀死,祖父死了就不会生下父亲,父亲也就不会生下你,你也就不会存在,懂了吗?”   所以,人是不可能穿越时空的。   顾瑾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点儿道理,但联想到电影大片中的场景,不服气地嘴硬:   “如果真的有人来自未来呢?如果她能够改变你的命运呢?”   男人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刚要推门出去,却还是回过了头,淡淡道:   “这是平行时空理论,如果一个人真的穿越到了过去,改变了发生的既定事实,只能说明,他只改变了副本,并没真正改变之前的世界。”   顿了顿,顾衍眸光暗了暗:“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视频那边,褚音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恋   顾衍见他这傻妹妹一直嘴硬不肯说实话,专门找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搪塞他,作势掏出了手机,找到了顾母的电话号码,就要拨过去。   下一秒,却被顾瑾猛地拦住,顾瑾扬起了一抹狗腿的笑容,笑眯眯地晃着他的手臂:   “别呀,哥,咱有话好好说嘛!都多大岁数了,还动不动要告家长嘛?”   闻言,顾衍轻哼一声,环抱着双臂倚靠在门板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看向她,看得顾瑾头皮发麻。   如果让母亲大人知道褚音是女人,还发现自己在欺上瞒下,那她手里那张副卡明天可能就会被停掉,还会被迫带去参加各种社交相亲活动,过年时承诺的那辆跑车也化为泡影了。   顾瑾眼珠子转了转,开始疯狂地头脑风暴,就在顾衍等得不耐烦时,她结结巴巴地憋出了几个字:“其…其实褚音她暗恋你!”   空气静了静,顾瑾发现她哥竟然有了一瞬间的呆愣,趁着对方还没清醒过来,赶紧抓紧机会瞎掰:   “哥,你有没有察觉她看你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带了丝莫名的迷离惆怅,还有股拉丝儿的感觉?她还时不时偷偷看向你,但当你看回来时,她就立刻转移视线?”   顾瑾做双手捧心状,情绪渲染到了极致,她自己都肉麻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却发现她哥居然听进去了。   咬了咬牙,顾瑾又添了一把火:“褚音以前是长头发,为了靠近你才剪短的,你知道头发对于我们女孩子来说多重要吧?   她只是喜欢你,想呆在你身边,想默默守护着你,就怕你知道了以后会厌恶她,这才瞒着你。   哥,她其实暗恋你许久了…”   说完,顾瑾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她哥的微表情。   卧室里灯光昏暗,倾泻在了顾衍的头顶,他低垂着眸子,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瑾忍不住啧啧一声,怪不得她哥能把褚音迷得不要不要的,这皮相确实抗打。   “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闻言,顾衍猛地回过神来,那张冰山脸依旧不咸不淡的,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你早点睡,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门瞬间打开又砰的一声被合拢了。   顾瑾扒在门板上偷听了好半天,确定她哥的脚步走远,她才猛地扑回床上,从兜里掏出手机,发现褚音那边还没挂断电话。   “妈耶,吓死啦吓死啦!差点儿就露馅儿啦!没想到我哥是这种反应,你别难过啊,以后有的是机会!刚才他那么问,我也只得随便编了个理由说你暗恋他,你可千万不要在意啊。”   顾瑾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视频里褚音那张小脸儿已经没了血色,等了好一会儿,那边传来的声音像是哽在了喉咙里。   “小瑾,刚才你哥说的那些理论是真的吗?”   难怪她改变了一些细节,但某些事总会莫名其妙地沿着原定的轨迹发展。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她将要被迫再次经历一次痛彻心扉的失去…   见她表情不对,顾瑾连忙摆了摆手,安慰道:“你别听我哥瞎说,那些都是没被科学验证过的理论,再说他这个老古董从小就思维古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怎么能随便否认没人知道的事呢?”   为了让褚音安心,顾瑾飞快地搜刮了脑袋里的几部科幻大片,都是关于穿越时空,改变主人公命运的电影。   “小瑾,我不能陪你聊天了,我一会儿要直播。”   距离上次直播已经过了五天了,褚音本来想通过直播带货卖绣品,却不料,上次那男生哭得那叫个天崩地裂。   她那天一时心软,就将荷包送了出去,这次一定要守住底线,明码标价。   “哇哦,你还弄直播呢!快快快,把直播号发给我,我也进去蹲个沙发呀!”   顾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捞过平板进了褚音的直播间。   褚音调整了一下摄像头,她今天穿了一件黛青色的长袖睡衣,不算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两条白皙的手臂,反而衬得那两只玉手更加纤长如葱段儿。   开始了绣花直播,和上次一样,直播间里刚开始没几个人,她找了块素白色锦缎绑在了撑子上,在上面一点点绣着花样。   等花苞渐渐绣出了雏形,直播间里陆续进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天那个诉苦的男生,褚音还记得他的账号名称。   【来啦来啦!主播,你的荷包我收到啦!非常感谢你,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紧接着,这男生在直播间刷了一个火箭筒。   褚音还不知道打赏是什么意思,顾瑾却扑哧笑出了声,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   【恭喜主播,喜提一枚小粉丝!】   褚音笑了笑,正想着今天要不要和大家语音说几句话,一个网友的弹幕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Since I first saw you, my heart has been unable to be quiet; I have never had such a feeling or experience; But since you, the world has become so colorful and life has become so comfortable; It seems that every day, I think it is the most beautiful day; Because I always want to see you, to see you; It seems that as long as I see you, everything else becomes so different; It seems that I am happy to see you and do nothing…】   很长的一大串英文,褚音只认识几个单词,毕竟连简体字她学起来都需要时间,更别提这外来的语言。   显然,看不懂的不止她一个,一时间炸出了几条弹幕。   【噗哈哈哈哈,怎么还有海外友人?】   【来看主播绣花呗,我们的传统文化足够吸引人眼球啊!】   【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主播帮忙翻译一下呗?】   顾瑾见褚音迟迟不说话,以为她尴尬住了,连忙在后台给她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可以帮忙翻译。   此时,大学宿舍里,泡面头软趴趴地瘫靠在寝室的床上,看绣花直播看得津津有味。   褚音送他的那个荷包就被他藏在了枕头底下,每天睡前看一看,一边悼念着自己胎死腹中的恋情,一边获得了安慰。   寝室里除了他,还有景淮,景淮坐在下面安静地看书学习。   因为这个直播间的主播一直不说话,泡面头就忘记了带耳机,可忽然之间,顾瑾的声音从屏幕里传了出来:“我来替主播翻译一下哦。”   课桌旁,景淮拿着圆珠笔的手一顿,好好的一个字被他写歪了。   “自从第一次与你相遇,我的心便久久无法平静,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和体会,自从有了你,世界变得惬意而多彩,每一天都是最美丽。   因为,我总想着要看到你,要见到你,好像只要见到了你,其他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与众不同,好像见到了你,什么也不做也格外幸福…”   顾瑾的声音温柔而舒展,翻译得又快又优美,泡面头听着听着竟然有些共情,眼角湿润了。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伤春悲秋,就见景淮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向外冲了出去。   “景淮,大晚上的你干嘛去啊?”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景淮跑到了宿舍楼下,骑上了共享单车,在安静的校园里飞驰而过。   刚才手机里飘出来的几个字,景淮一下就便认出了那是顾瑾的声音。   夏夜燥热的风吹拂在他的脸颊,数不清的小飞虫撞击着路边的灯罩,这两天一直憋闷在心底的那种负面情绪,像一头猛兽不停地在他心底莽撞地冲来冲去。   但显然,越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念她,心底的那股情愫却渐渐泛滥成灾。   一个多小时后,景淮拖着麻木的双腿,终于蹬到了顾家别墅外。   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也没想着找个地方躲避,就那么昂着头,傻乎乎看向二楼的方向。   上次送顾瑾回来时,他注意到那间屋子亮起了灯光。   淡粉色的窗纱随风飞舞,隐隐地映出一道倩影,景淮静静守在楼下,直到那束灯光熄灭,他又蹬着自行车骑回了校园。   虽然人没有见上,一句话也没说上,可他却莫名的开心雀跃,毫无缘由。   第二天午饭时间,小周司机载着顾总从一个拍卖会奔向公司。   小周惊奇地发现,今天的顾总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平时在路上为了节约时间,顾总腿上总是放着一个笔记本,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   然而今天,顾总却罕见地呆愣愣看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勾了起来,仔细一看,耳根还隐隐泛起了潮红。   小周瞄了眼车内的空调,不动声色地调低了几度,唉,天太热了,顾总都热傻了…   前方就是一个大十字路口,等信号灯的时间要几分钟,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随意向窗外一瞥,就见一家快餐店里,褚音正坐在那儿,往嘴里塞着薯条,顾衍目光一怔。   小女人一个人坐在那儿,腰背挺得笔直,那汉堡做得很大,大到她双手才能勉强握住。   每次费力地咬上一口,就要咀嚼好久,褚音的粉腮一鼓一鼓的,可爱得像一只进食的小仓鼠,看得顾衍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深邃的眸子流转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好奇。   像是有所感应,褚音心里一动,下意识向窗外看去,隔着玻璃窗,就与坐在车内的顾衍视线碰在了一起。   褚音呆了呆,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然而她吃得太急,忍不住打了个嗝,羞得一张脸从头红到了脖子,却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   下一秒,褚音就见顾衍忽然抬起了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唇角的位置。   褚音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心底大窘,怎么狼狈的时候都被他撞见了。   过了会儿,等她再向窗外看去,绿灯亮起,那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衍关上了车窗,心情莫名愉悦,一抬头,就见小周司机正通过后视镜暗戳戳观察着他。   小周被顾总瞪了一眼,怂怂地收回了视线专心开车,心里的小人却忍不住在大草原上裸奔。   刚才那家店里,窗户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孩子,不就是顾总上次抱回车的那位吗?!   果然,顾总是喜欢这种清秀小男生的!   天啊,他是不是应该离顾总远一点?不然被顾总看上了可怎么办?!   小周司机兀自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脑补中,无可自拔。   此时的快餐店里,褚音美滋滋地吃着,取餐回来的阿花和锡纸烫坐在了她对面。   褚音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心情很不错,锡纸烫勾了勾唇,心想这人就是口是心非,刚才邀请她一起吃饭时,她还满脸的不乐意。   哼,这会儿终于绷不住了吧?   整个下午,会议室氛围都很好,下属们觉得今天的老板格外好说话,送上去的文件破天荒的没有一份被打回来的。   顺利地开完了一场大会,顾衍回头看向乔秘书,用眼神询问着接下来的行程。   “您今天的行程并不密集,只剩下下午一个文化节的开幕式,如果您不想去,可以推掉。”   顾衍刚想直接拒绝,毕竟他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种繁琐又没什么实际内容的活动。   然而,无意间瞥了眼行程表中开幕式的位置,居然是在市区图书馆,顾总眸光一亮,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还是去吧。”   闻言,乔秘书愣了愣,老板一般不会去这样的行程,今天怎么一反常态,本想偷个懒提前下班的乔秘书暗暗叹了口气,苦哈哈地叫上了小李,一同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一楼大厅的东面是一个面积很大的礼堂,隔音墙做得很好,大门一关上,里面的声音外面完全听不到,一般用来节日汇演。   褚音本来在整理书架,耳边忽然传来了阿花和其他员工八卦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今天下午顾总要来咱们这儿哦!我要下去帮忙抬宣传牌哈哈哈哈!”   “难得你干活这么积极,原来是为了看一眼钻石王老五啊!带上我和姐妹一起去看帅哥!”   褚音心里一动,一颗心跟着雀跃了起来,下午他要来参加仪式,那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顾总被偏爱   褚音现在是男生的外表,走到一楼大厅,搬搬抬抬的,并不引人注意。   可每一个宣传牌子的高度都比褚音整个人要高,那材质又不是塑料的,又高又重,褚音咬了咬牙,还是用双手搬了起来。   旁边的员工一个个搬得飞快,褚音慢吞吞拖在后面,刚往前走了十几米,手臂就渐渐开始竭力。   下一秒,手上忽然一轻,就见旁边的锡纸烫轻而易举地将她手里的板子接了过来,还目光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一个男生才这么点儿劲,怎么这么没用…”他口气欠扁,拽酷拽酷的,动作却很麻利。   褚音笑了笑,用手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谢谢你啊,大雷。”   “废话真多。”   锡纸烫轻哼了一声,没再纠正她的称呼,慢悠悠向前走去,给褚音留下了一抹潇洒的背影。   于是,顾总等人迈进大厅时,便眼尖地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自然也看见了站在褚音旁边帮着她搬搬抬抬的那个男生。   两人有说有笑地在走廊里聊着天,不知那男生说了句什么,惹得褚音笑得弯了弯眼,看得顾总心里一堵,一上午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跟在后面的小李发现,明明刚才在车上还和颜悦色的顾总,此时忽然沉下了脸,周围的气温也降了几度。   小李放松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生怕这位爷又开始挑刺儿,鹌鹑似的低下了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随着顾总一行人进入会场,大门处也传来一阵嘈杂声,自然吸引了褚音的注意力。   褚音的眼神与顾衍的在半空中碰了一下,就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她抿了抿唇,也不知怎么得罪他了。   本次文化节的主题是寻觅古典之美,表演的节目大部分使用了古筝、琵琶等民族类管弦乐器。   顾总、乔秘书和小李坐在了最前排,旁边一大堆不认识的员工,舞台的灯光渐渐暗了起来,一个个节目轮番上场。   顾衍表面上看得认真仔细,神思却早已不知跑出了多远的地方。   呵,不是说暗恋他么?   和别的男人倒是有说有笑…   顾总察觉自己内心的情绪,吓了一跳,偏偏此时褚音端着咖啡送了上来,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她身上。   褚音将咖啡一杯一杯放在了每人面前,轮到顾衍时,态度与对待旁人没什么不同,顾衍心里又一阵憋闷。   他也说不上这种情绪是什么,莫名的令他不爽。   等褚音看过来时,就见这男人一脸的冰冷,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的演出。   褚音心里纳闷儿,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女人,怎么见了面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已经做好了被他当众拆穿的准备,且刚才在快餐店玻璃窗外的那个对视,她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顾衍抿了口咖啡,无糖无奶的黑咖啡刚好对他胃口,里面还加了冰块儿。   天气很热,他一会儿就喝完了一整杯,坐在旁边的小李善于察言观色,见老板杯子空了,连忙把自己没动的那杯咖啡推到了他面前。   顾衍也没客气,却忽然被甜腻腻的感觉刺激得他皱了皱眉头。   “顾总,怎么了?”   “没事。”   顾衍不动声色地将小李那杯咖啡放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旁边的乔秘书,试探道:“乔秘书,你的咖啡苦的甜的?”   乔秘书一愣,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回道:“挺甜的,还加了奶。”   话音刚落,就见老板低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周围的气压却莫名其妙地攀升了回来。   顾衍紧绷着一张脸,强行压抑住将要上扬的嘴角,回想到游轮上的那杯与众不同的咖啡,心底的不悦一扫而空。   原来,那女人从那会儿就开始待他与旁人不同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在意   顾总心情愉悦,看到的所有事物都变得顺眼起来,作为特邀嘉宾被邀请到台上为演员们颁奖时,他还罕见地对众人笑了笑。   女演员们一个个脸红心跳,忍不住心头小鹿乱撞,下了台后,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窸窸窣窣讨论着:   “哇哦,你们看见了没?他刚才在对我笑哦!!他笑起来真的好帅啊!简直像我昨天看到的那轮月亮!怎么能这么干净,又带着股清冷的高贵?”   “你得了吧,人家明明是在对我笑,余光都没瞥向你好吧?不过,顾总真的好温柔哦!完全没有传说中脾气那么大啊!可见谣言不可信!”   “啊啊啊啊啊!!!他刚才说的那句祝贺你,我感觉我耳朵都要怀孕了,声音真特么的苏啊,我的一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儿啦!”   乔秘书和小李也发现,顾总的心情明显多云转晴了,乔秘书纳闷地抿了口面前的咖啡。   难道是这甜甜的味道感染了顾总?可她怎么记得顾总不爱吃甜食…   两小时后,文化节的节目颁奖仪式结束,小李本以为顾总会急三火四地赶回公司,毕竟老板平时视时间如生命。   却不料,人家居然破天荒地在图书馆里闲逛了起来。   眼看着顾总漫不经心地路过一排排书架,手向一本本图书摸过去,似乎并没有在找哪本书,反而像是寻找着哪个人。   路过二楼图书登记区,小李就见顾总的脚步慢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清秀瘦小的男孩子。   褚音正踩着梯子往书架上搬运著书籍,上面的灰尘落了她一头,她随手用手背一抹,没有任何怨言地默默工作,动作麻利又细致。   怪不得老板盯着人家看得一眨不眨,一定是被人家爱岗敬业的精神所感动了!   小李暗暗点了点头,忽然发现那小员工长得很俊,眉清目秀的,一举一动带着女儿家才有的轻柔细腻。   明明没做什么博人眼球的动作,可就是莫名吸引着别人的目光移不开眼,小李正打量着褚音,身后忽然飘来顾总低沉的声音:   “将公司的机器人搬到这里。”   闻言,小李呆了呆,有点儿跟不上老板的脑回路,犹犹豫豫地确认道:“顾总,机器人本来是要投放在公司茶水间方便公司员工的,下周就要投放使用了。”   “嗯,都运到这儿来。”顾总神色淡淡的。   犹豫了下,小李还是壮着胆子试图挽回:“顾总,机器人一共就十台,公司的宣传部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宣传,是为了公司员工谋福利,如果现在临时变化的话恐怕…”   小李话还没说下去,就接收到了老板凉飕飕的目光,立马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肤浅。”顾总收回了看褚音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为咱们公司谋福利重要,还是为全市市民服务重要?”   小李一噎:“老板说的是,当然是为全市的读者服务重要,是我狭隘了。”   额…顾总之前怎么没产生这种想法?何况那不是有专门负责整理图书的工作人员吗?人力完全够用啊。   好好的智能机器只得做爬上爬下的工作,岂不是大材小用?   当然,心里的腹诽小李完全没胆子说出口,老板在他心里的形象瞬间高大上了起来。   原来顾总如此关心国计民生,默默为市民们贡献出了自家公司的财产啊!   这可不是面子上的工程,如果将消息透露给报社,完全可以写一篇歌功颂德的报道了。   图书馆里很安静,小李发现顾总似乎到了二楼后,就不打算去别的地方闲逛,而是找了个靠角落的沙发坐了下来,随便找了本书,摊在自己腿上翻着,隔得远,小李却还是看见了那本书的封皮。   《妇科大全》……   小李:???   顾衍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装模作样地一页一页翻著书,目光却直勾勾看向咨询台前正帮读者们登记信息的褚音。   她居然笑得温柔而灿烂,然而在自己面前,以前见过的几次面,都是娇怯怯的小心翼翼。   顾衍忽然想到顾瑾说的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对越在意的人越是乱了方寸?   顾总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不由心情大好,好到决定留在市图书馆食堂吃一顿晚饭。   听到这个消息,可把馆长和副馆长吓坏了,连忙派了四五个员工,提前将员工餐厅的卫生又搞了一遍,还特意把即将下班的厨师长召唤了回来。   虽然在明面上,员工餐厅的制度应该提供员工一日三餐,但实际上却只做一顿中饭,到了晚上也没什么新鲜的食材。   馆长急得满头大汗,实在不知道这尊大佛怎么忽然来了兴致,非得在他们图书馆吃晚饭?这可是图书馆啊!又不是专业的餐厅!   要是做的不符合顾总胃口,那他以后的升职之路可就断了,也别在圈子里混下去了。   不知怎的,顾总在食堂用晚餐的消息不胫而走。   忙碌了一天,刚要换一下制服回家的女员工们忽然三三两两聚集到了餐厅里,空荡荡的空间渐渐人多了起来。   此时,女员工们一个个容光焕发,妆容精致的程度比上班时还明艳了几分,一双双眼睛瞪得像探照灯似的,齐刷刷看向顾总的方向,对方依旧淡定得没有半点儿不自在。   顾总托着个大铁盘儿走到窗口打饭,一个穿着白色厨师袍的胖厨师早就接到了馆长的命令,要好好招待这位贵客,万万不可怠慢了他。   厨师长紧张得连手中的大铁勺儿都在抖,打菜的时候,糖醋排骨装了满满一格子,差点冒了出来,其他蔬菜的分量也不少。   顾总端着那盘足够他吃两顿的菜回到了座位上,乔秘书和小李也跟着坐了过来,耳边又传来了老板最新一条命令。   “这儿的伙食标准再提高一个档位,经费从我的私账上出。”   那女人那么瘦,吃得好营养才会跟得上。   闻言,乔秘书和小李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诧异的情绪。   那小山高的饭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老板怎么就看出伙食差了?   再提高一个档位?   那是不是饭后还要加上沙拉水果酸奶,水果不放苹果橘子梨,改换成车厘子杨桃山竹才行?   就连顾氏自家的员工也没这种待遇啊,老板似乎很喜欢图书馆啊。   果然是嗜书如命的男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肚兜   褚音将最后一本书的信息录进了电脑系统后,就切断了电源,忽然察觉周围的员工都不在了,这一层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长长出了一口气,下到了一楼,刚要打卡下班,忽然瞥见了门口的宣传板。   褚音只看了一眼,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挪不动了。   宣传板上是关于《宫锁幽梦》的宣传公告,金黄色的底图十分俗气,抽象派的画风作为背景,文字的主要信息是对外招聘演员的条件和待遇。   褚音只匆匆瞥了一眼文字,就被底图的图案惊艳了,那大红色的凤冠霞帔上,金色的纹绣一层层叠加上去,华丽而庄重。   褚音呆愣愣看了一会儿,一颗心酸酸胀胀的,眼角的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来。   她几乎没怎么费力,就辨认出了这是上一世郎君给她看过的那件凤冠霞帔。   是那件在新婚之夜,她本应穿上的礼服,就连领口处的纹绣图案她也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重新瞄了眼上面选角截止时间,刚好是今晚八点前,还有不到三个小时,连一秒多余的思考都没有,她直接拔腿向外跑去。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褚音神色焦灼地在马路边拦车,却没有人回应她。   正当她心底一点点绝望时,一辆黑色轿车忽然停了下来,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顾衍那张清俊帅气的脸。   “去哪儿?上车。”男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隐隐夹杂的关心湮没在了周围的嘈杂之声中。   褚音一怔,一边道谢一边开了车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和前排的小周司机报了个地址。   小周连忙点了点头,没有等待顾总的指示就更改了路线,再次见到褚音时,他已经见怪不怪,同时在心里暗暗确定,自家老板肯定和这俊俏的小男生有一腿。   褚音手里还捏着那张宣传单,顾衍淡淡瞥了一眼,回忆起来,下午时乔秘书拿了一沓各式各样的招商引资的宣传单过来,其中就有一份。   当时,他只扫了几秒就回绝了,他一向不会投资这种小成本制作的网剧,没什么利润,风险大,投钱进去纯粹打水漂。   褚音神色焦灼,一眨不眨盯着上面的标题,顾衍挑了挑眉,忖度着难道她想要参演这部古装剧?   轿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停到影视棚大门口时,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足够褚音搞定,但她却呆在车上没有下车。   顾衍疑惑地看过来,就见褚音一脸欲说还休、扭扭捏捏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也没催,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小女人自己先憋不住了,细声细语地小声嗫嚅:   “能不能…请两位先回避一下…”   到了里面一定会换西服做妆面,她现在胸口还缠着束胸,进去了没法解释。   正不知如何和两个大男人开口,就见顾衍已经推门下了车,小周司机怔愣了几秒也跟着下去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车厢里密闭而安静,褚音松了一口气,连忙动作起来。   顾衍单手插兜斜靠在车身上,安静守着她,周围不少人的目光投了过来,他神色依旧淡淡的。   等了一会儿,车窗摇下来一条小缝,女人轻软的声音飘了出来:“可以了。”   小周司机正巧去买瓶水,顾衍自己开门上了车,发现褚音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刚要收回视线,忽然注意到小女人紧张地攥着那块白布条。   顾衍呆了呆,迅速反应过来那是干什么用的,黝黑深邃的眸子暗了暗,下意识瞥了眼对方的胸口,又立即收回了视线,耳根渐渐爬上了抹潮红。   “你…脱了这个…你穿什么?”   闻言,褚音一张小脸唰地胀得通红红的,有点发紫,她死死捏着手里的白布条,飞快瞥了眼目不斜视的男人,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样:   “我…我有肚兜…”   肚兜?   兜得住么…   正人君子的顾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连忙看向了窗外。   褚音之所以开口解释,只是不想让他误会她不穿内衣,举止轻浮,脑子里却忽然闪过那天在紫澜苑醒来的片段。   半晌,她僵硬地回过头,水润的眸子眨了眨:“你…你怎么知道这布做什么用?”   顾衍长睫一颤。 第一百四十七章 白莲花出没   车厢后座的气氛尴尬了起来,顾衍不知怎么回答,他清黑的眸子划过一丝褚音看不懂的情绪。   他抬起了手腕,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突然转移了话题:“面试是不是快结束了?”   褚音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来这个地方是干嘛的,顾不得刨根问底,匆忙道了声谢,就推开车门向外跑去。   顾衍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以及那灵巧的小碎步,若有所思。   等小周司机买了水再回到车上时,就发现自家老板对着窗外发呆,他打着了火,正要开回公司,老板却递过来一张名片。   十分钟后,坐在凉棚下整理资料的小郑,忽然接到了一张黑体烫金名片。   看见顾氏企业的名头时,他吓得猛地站了起来,刚想详细地询问,小周司机已经走远了。   狭窄闭塞的楼道里,堆放着一个个衣架,上面挂着一大堆衣服。   褚音心里存着事儿,脚步走得很急,绕过了重重障碍物,经过一个转角时,忽然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人。   那道身影瘦高颀长,一身黑衣黑裤,头上戴了个黑色鸭舌帽,脸上戴着个黑口罩,只露出来一双狭长上挑的眉眼。   褚音怔了一下,总觉着那双眼睛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实在不好意思啊。”   说着,褚音蹲下来帮忙捡起地上的工作箱,里面除了化妆包还有一本很厚的剧本,边角已经翘了起来,显然被翻看了很多次。   贺执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女孩儿的发顶,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小助理就上来打圆场:   “没事没事,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儿啊。”   小助理吓得一身冷汗,生怕贺执发脾气。   这祖宗本来在旁边的隔壁摄影棚拍戏,和他搭戏的女演员频频NG,惹得他心烦气躁。   刚想出来透透气,却被撞了一下,按照平时,这座移动的火山早就濒临爆发了。   时间实在来不及了,褚音十分真挚地又道了声歉,就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贺执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然一动。   七拐八拐地终于找到了化妆室,不算大的空间里,空气闭塞而浑浊,十多个女孩子正在挑选着衣服和假发套。   剧组虽然很穷,但在服饰上的投入却花销不小,头上的发饰是提前准备好的,各种各样的旗头堆在台子上,任人挑选。   作为初步面试,大部分的候选者将会被刷掉,剧组并没有安排专门的化妆师为她们搭配化妆。   棚里的信号又不好,众人想查一下手机都不行,只得根据脑子里看过的古装剧,回忆着进行服饰的搭配。   褚音的视线掠过那一排排衣服,并没有选那些格外华丽的牡丹打底的,而是选了件藕荷色缎面、海棠花点缀的常服,素雅又不失华贵。   等她对着镜子调试完发髻,身后忽然响起刺耳的争吵声。   “不就是一柄化妆刷吗,你借我用一下又能怎么样?切,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陈曼妙趾高气昂地双手环胸,鄙视地看着对面的化妆师,明显嫌弃对方小家子气。   化妆师心疼地看着他本来用来刷高光的白刷子,未经他允许,就这么被对方沾上了深色的眼影,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   “你搞搞清楚,我本来就不负责你们这个棚的化妆任务,而且你未经过我允许就动我的东西,还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陈曼妙被说得没了面子,和他你一嘴我一嘴吵了起来,并没有留意到角落里的褚音。   褚音用网兜裹住了自己的短发,戴上旗头时刚好不显得臃肿,要比其他人轻盈了几分。   旗头上别着一大串流苏,上面点缀着五光十色的玛瑙珍珠,满满当当地堆在了一起。   褚音蹙眉,只保留了几个素雅却彰显身份的点缀物,其他的通通拆卸掉,头上的重量立即减轻了不少。   进来时,每人领了一套统一规格的一次性化妆用品,粉底腮红的量都很少,质地并非高档货。   已经出道的艺人,带了自己的化妆师也可以用自己的化妆品,纯素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透过梳妆台前的玻璃镜,褚音观察着四周,偌大的空间内,靠墙角的桌子上已经堆了一些换下来的头饰,显然已经有一拨人面试离开了,也不知她们的面试结果。   剩下的十个人中,褚音一眼就看到了程圆圆,程圆圆换了一身酱紫色的套装,顶着个大号的旗头,整个人显得有点儿头重脚轻。   她正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极了两颗黑钻石,灵动而朝气,却与她身上暗色的服饰完全不相称。   程圆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的妆面差强人意,她本来就有点手笨,平时在公司里有专门的化妆师为她上妆,如今需要自己动手,只得根据印象中的步骤往脸上涂涂抹抹,妆面弄得复杂而脏乱。   正懊恼着,忽然瞥见了旁边一个穿着素白色常服的女孩儿,一头黑长直被盘了起来,露出了一节凝白的雪颈。   程圆圆眨了眨眼,马上辨认出了这就是那天吃了她的手抓饼,却没帮她排队,害得她重新排了两个小时领登记单,差点没赶上交报名表的那个人。   程圆圆气鼓鼓地瞪大了眼,她本来就是个急脾气,几个大步就走到了白茉儿旁边,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走了好歹也得跟我说一声啊!我好不容易排了那么久的队伍,你却用了我的报名表!”   听见这道声音响起,白茉儿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丝毫不见慌乱,还摆出了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小声喃喃:   “小姐,我不认识你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闻言,程圆圆心里憋的那股火儿蹭地窜了上来,想也没想就抓住了白茉儿的手臂:   “你怎么敢做不敢认,睁眼说瞎话啊,你还吃了我的手抓饼呢,你这种行为真的很不好!”   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白茉儿眸光一暗顺势倒向了一边,台子上的化妆品被她撞倒了,哗啦啦撒了一地。   空气一静,程圆圆傻了眼,她刚刚明明没怎么用力拽她,这人怎么自己就倒在地上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隔壁的男主角   陈曼妙本来憋了一肚子火儿,现在却幸灾乐祸地看向那边。   早在白茉儿出现时,她就认出了白茉儿是那天在游轮上的人,结果自己还没找她的茬儿,却不料对方已经跟人吵了起来,陈曼妙心情大爽。   而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小郑撞见,他先入为主地瞪了程圆圆一眼,连忙走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白茉儿。   “你没事吧?”   小郑语气关心,显然认出了眼前这个被欺负的女孩儿就是昨天他着重留意的那个。   白茉儿眼泪汪汪,像是强忍着痛苦,抿了抿唇,露出了一抹想要息事宁人的笑容,样子楚楚可怜的:“是你啊,让你看笑话了。”   小郑见不得她这副受了欺负却不敢说的委屈样,心底的正义感顿时涌了上来。   然而,周围的女孩儿很多,他不好主动挑事儿,只得轻声安慰白茉儿:“你没事儿就行,你怎么还没化妆啊?马上就轮到你上场了。”   闻言,白茉儿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地上的化妆品,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我刚换好衣服,正要化妆呢,化妆品就撒了一地。”   每个面试者领取到的化妆用品都很有限,她的摔碎了就没有办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妆面,上台后,自然要比其他选手逊色不少。   小郑摸了把后脑勺,暗戳戳瞪了眼旁边的程圆圆,眼睛忽然一亮:“刚才我见隔壁摄影棚的化妆师还没回去,我请他来帮你画吧。”   白茉儿眼底划过一丝隐隐的暗芒,面上却无辜地打量了一眼四周,神色不安:“这会不会不太好哦…”   小郑知道她的顾虑,心里暗叹了声,这果然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心里的天平又忍不住偏向了白茉儿几分。   “没什么不好的,人家化妆师可是专业的,总比你自己画的要强,再说你总不能素颜上台吧?走啦走啦,时间不等人。”   于是,白茉儿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跟着小郑去了旁边的摄影棚化妆了,气得陈曼妙手一抖,好好的柳叶眉被她画到了太阳穴上。   程圆圆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心情有点儿沮丧,她刚才并不是故意找茬儿,自己也完全没有推白茉儿,谁知现在所有人都明里暗里鄙视她,好像她故意欺负人。   程圆圆心里郁闷,嘟了嘟嘴,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褚音笑眯眯看向她,目光温柔而宁静,程圆圆呆了呆,先是被她的妆面惊艳了一下,随即又捕捉到对方眼神中的善意。   那是一种干净而温柔专注的目光,好像当她看着你时,你对她来说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程圆圆莫名地小脸儿一红,心底的不快一扫而空。   “小姐姐你是谁呀?谢谢你哦。”别人都在看她的热闹,只有这个小姐姐过来和她搭话,程圆圆心底涌起一阵暖意。   褚音但笑不语,接过了她手中的眉笔,又抽出了一张卸妆棉,将她原本短粗的一字眉改成了弯而细的柳叶眉,略有些婴儿肥的脸在视觉上瞬间被拉长了。   随即她又用小刷子将鼻翼两侧过分厚重的阴影刷掉,没有过分强调五官的轮廓,而是着重凸显了那双炯炯有神的黑葡萄大眼。   褚音只是稍加改动,等程圆圆再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时,本来不伦不类的妆面忽然变得精致起来,完全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哇哦,你的手好巧哦,比在公司时他们给我画的妆还要好看,我叫程圆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褚音。”   褚音本没想透露给其他人她的真名,毕竟,她在游轮上看到了那具身体,自己虽然不确定里面住着的是哪个灵魂,但保不齐是上辈子认识的人。   然而,对上程圆圆真挚的眼神,她还是不想随便编个名字糊弄她。   姑娘们折腾了半天,终于轮到了她们登台。   闷热的摄影棚里,郭导烦躁地抓了把自己一脸的络腮胡子,盯着监控屏上的画面,怎么看都不满意。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演技?虽说不是科班出身,但是笑比哭还难看是怎么回事?!   他们拍的是宫斗戏,不用说,应该也知道走路要端庄淑女,才符合宫廷皇家严肃沉闷的氛围。   然而,刚才那几个女孩儿居然迈着八字步就上来了,搞笑呢?!   小郑看出了郭导的不耐烦,好心提议道:“导演,会不会是因为她们没有搭戏的男演员,才发挥不好,进入不了场景中去?”   郭导想了想,好像有这么点儿道理,于是,跑到了隔壁剧组,和相熟的导演商量了好半天,才征用了人家正在休息的男一号,过来临时帮忙搭戏。   贺执被叫过来时还有点儿不耐烦,此时他一身黑色华服,也是古装的扮相,在剧中出演的是一名江湖侠客。   本来今天只拍个定妆照,他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可导演请他帮忙,总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就只得过来。   贺执和导演打了声招呼,就拿起旁边的台本,他面无表情地一目三行看完后,将台本放在了桌上,对于接下来要表演的场景了然于心。   目光瞥见等候席上褚音的那张脸时,贺执愣了愣,旁边的小助理就见贺执刚才烦躁的情绪莫名地消失不见,似乎还勾了勾唇角?   试镜女主角的片段是固定的,其中一幕是女主初入宫时,身为选秀小主的女主活泼可爱,扮成了小宫女的样子偷偷溜出来玩儿。   路过御花园时,刚好见到了便装的皇帝躺在花丛里小憩,女主角好奇地凑过去,怔怔看着年轻帅气的皇帝,重点突出女孩天真娇俏的羞涩感。   却不料,皇帝猛地睁开了眼,两人隔空对视,目光拉丝,女主吓得仓皇逃窜,皇帝看着空荡荡的树荫,怅然若失,紧接着命人搜索整个皇宫寻找那个小宫女…   按照抽签顺序登场,程圆圆最先上台,她本来就迷贺执迷得不要不要的,头一次亲自近距离面对自家爱豆,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别提控制表情说台词了。   可想而知,没上台几分钟,就被导演喊停叫了下来。   明明失败了,程圆圆却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她本来就是被经纪人逼着来面试女主角的,自己有几斤几两程圆圆清楚得很,完全没本事拿下这个角色嘛,自然也没什么预期落差。   今天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见到了自己心中的偶像啦!   贺执!!!   一会儿要是能再去要个签名就好了。   接着,第二位登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演技大比拼   陈曼妙看了眼手中的号码牌,扭动着胯骨轴子一摇一摆上了台。   这次试镜的场景并不需要对白,要求演员能在无声的条件下,通过肢体动作和微表情传达出情绪,没几年的演戏功底轻易做不到。   最近热门的流量小花们常常被网友诟病假哭,演技尴尬得简直能抠出三室两厅。   虽说大环境就这样,空有外表的花瓶不在少数,然而每年上万部的电视剧推出来,观众的口味和审美越来越挑剔,以前恃美行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陈曼妙一袭宝蓝色常服,配一个吊着粉红色流苏的旗头,旗头上装点着七八个黄金发钗,随着她一走一晃,整个人有点儿头重脚轻。   然而,陈曼妙好歹比程圆圆淡定从容了不少,她甩着帕子,缓缓走到贺执旁边蹲下了身,用手肘抵着膝盖,做出了一个托着脸凝视的动作,随即,她佯装好奇地用帕子在男人脸上挥动了几下。   贺执配合地皱了皱眉毛,再睁眼时,明明上一秒还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此时的目光里却透着几分帝王家独有的尊贵和震慑力。   虽然早就做过心理建设,陈曼妙却还是恍惚了好几秒,虽然她不像程圆圆一样痴迷于追星,但也知道眼前这男人是娱乐圈的一匹黑马。   曾经以一个令人望尘莫及的成绩,考入了全国最好的戏剧学院,横空出世以来,从来不炒绯闻,在娱乐圈漾起一股清流,为那些只会瞪眼壁咚的奶油小生们拔高了演员的标杆,还不是一丁半点儿。   台上的氛围很紧绷,又是在如此优秀的男演员面前,陈曼妙多少还是晃了晃神。   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对着皇帝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笑容,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掉落了帕子,在对方即将抓住她手腕的时刻,抬腿往外跑去。   背影消失在镜头里,她还回眸给皇帝抛了个媚眼儿,贺执维持着那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心里却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部剧的选角这么随便?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能跑来当演员了?   观众席上,十多名候选者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她们自身的表演经验并不多,很难看出试镜者表演的好坏,只得暗戳戳观察着导演的神色。   监视屏幕前,郭导眉头皱得快要夹死一只苍蝇,他烦闷地扇了扇手中的大蒲扇,忽然扭头看向旁边的小郑:“你感觉怎么样?”   小郑跟在郭导身边三四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虽说他并不喜欢陈曼妙,总觉得这女人身上带着股廉价的气质,却还是尽可能公正地评价道:   “这个要比上一个好很多,走路的仪态也好不少,嗯…蹲下来挥小手绢儿的调情片段剧本上并没有,她即兴发挥得还不错,就是眼神和表情都油腻了点…”   不太像刚入宫候选的状态,倒像是…额…久经风月的老鸨子?   郭导赞同地微微颔首:“她没有在按照剧本演戏,自由发挥的部分过多。”   这场戏主要突出女主角天真懵懂、如白云一样的干净气质,而不是想方设法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但不管怎么说,光是不畏惧镜头这一点,还是可圈可点的,他们剧组经费有限,招不到那么专业的好演员,陈曼妙虽然达不到女主角的水准,但担任个戏份少的女配还是可以的。   郭导在她的简历上画了个圈,哗啦啦翻动着纸张,耐心正一点点消失殆尽:“下一个是谁?”   闻言,小郑眼前一亮,将白茉儿的报名表抽了出来,放到郭导面前。   郭导见又是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女孩儿,本就没抱什么太大希望,皱着眉摆烂道:“赶紧让她抓紧时间。”   白茉儿从位置上站起来时,周围的目光划过一丝异样。   “哇哦,她皮肤好白啊,脸上和脖子居然是一个颜色。”   “这身素白的袍子穿在她身上真好看,刚才咱们怎么没发现啊,早知道我就选这件了。”   “你那水桶腰怎么也塞不下呀?感觉她好有来头的样子。”   “装腔作势吧?”   周围的人窸窸窣窣讨论着,坐在角落里的陈曼妙见关注度比她登台时更多,心里忍不住泛酸。   真希望白茉儿能在台上出个大洋相,最好摔一跤把大牙磕掉那就完美了。   当白茉儿出现在摄像头可抓拍的范围内时,郭导盯着屏幕的眼睛亮了下,这女孩儿竟然懂得回避镜头?   拍戏时最忌讳演员盯着镜头看,经验不足的新手很容易受到黑漆漆的设备影响,总会有意无意瞟向镜头。   显然,白茉儿半点目光都不曾斜视,按照提前测算的走位,绕了个S形曲线,才停到了距离皇帝七八米远的地方。   她双手曲起,做了个搭在柱子上的姿势,身子略微向前倾斜,仿佛空气里真的有个红色大柱子立在那儿,支撑着她大半身体的重量。   她好奇地打量着皇帝,并没有贸然向前,而是躲在柱子后观察,脚上的花盆底无意识地蹭了蹭地面,通过这一系列细节,表达出了她心里的忐忑不安。   “导演,我就说她不错吧,很有细节呢。”   小郑本来就对白茉儿心生好感,如今见她这一系列娴熟的表演,一看就不是纯新手,忍不住期待她下面的表现。   闻言,郭导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终于和缓了几分。   等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个发挥正常的,虽然还是稚嫩了点,但集训过后,进步应该还会有。   半晌,白茉儿从柱子后面冒出头,犹犹豫豫地凑上了前,她并没有蹲下做什么轻浮的动作,而是绕着皇帝走了一圈儿。   最后,她停在了他头顶上方,好奇地向下看去,表情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茫然。   正在此时,贺执在心底计算好时间,缓缓睁开了眼。当皇帝睁眼的那一刹那,白茉儿怔了几秒,随即脸上爬上了淡淡的红晕,这一幕也被摄影机捕捉了下来。   还不等皇帝反应,白茉儿拔腿就跑,不小心掉落了一只花盆底鞋子,也顾不上捡回来,就匆匆消失在了众人视野。   皇帝望着女孩儿消失的背影,表现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导演喊卡后,贺执瞬间从角色里抽离出来,而白茉儿也从大幕后走下了台。   台上响起一阵掌声,显然比刚才真挚很多,贺执依旧面无表情,半点赞美的目光也没分给她。 第一百五十章 惊艳   刚才白茉儿距他极近,近到连摄影机都很难辨别出对方的情绪,然而贺执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白茉儿肩膀僵硬。   脸上的表情算是勉强做了出来,可眼睛里却除了空洞就是茫然,完全没有剧本上形容的羞涩灵动。   最令贺执反感的是,因为距离近,他闻到了白茉儿嘴里小米辣的味道,旁门左道倒是不少。   果然,白茉儿一回到位置上就不动声色地从旁边拿过来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起来,试图冲散嘴里那股呛人的辣味儿,旁边的人只以为她紧张,并怎么在意。   那小米辣是她中午吃饭时问后厨要的,为的就是在演出哭泣或情绪较大的戏份时,能够造成脸红心跳的镜头感,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白茉儿试镜后,又陆陆续续上了几个人,大家渐渐都没了什么耐心。   负责搭戏的贺执也多少有点儿烦躁,搭一段戏就要躺在地上五六分钟,他已经连续在地上躺了半个多小时了,正想着还有完没完了,就见褚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纷纷投落在褚音身上。   原因无他,因为是小制作团队,别人都壮着胆子试镜女一号,褚音试镜的却是恶毒女配,贵妃的角色。   其他人为了凸显女主刚入宫时的稚嫩娇俏,往往选择浅色的常服搭配精致的旗头。   褚音此时却一袭大红色抹胸长裙,腰间层层叠叠挂着流苏,肩膀上罩着一层材质并不算高档,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纱衣。   她红衣黑发,脸上的妆容干净又古典,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她走路时的气质,一步步走向高台时挥动袖子的幅度,斯文而优雅,周身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娇媚风流。   郭导本来漫不经心地看着,看了一会儿,却忽然瞪大了眼,变得目不转睛,差点被嘴里的矿泉水呛到,也顾不得抽纸巾擦嘴,仔细捕捉着屏幕里女孩儿所呈现的画面。   每个人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出演古装剧时,演员拿捏角色,往往会将一个特质发挥到了极致,或傲慢或活泼或婉约。   然而,褚音此时的脸上除了娇媚,还带了高门大户才有的华贵典雅,却又不像皇后那般妆容严谨,她宛如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完全令人移不开眼。   贺执也被她走的这几步短暂地晃了下神,眸子里划过一丝欣慰,他之前带着口罩和帽子,对方肯定认不出自己,可他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戴着假发套的褚音。   想到要和这女人搭戏,不知怎么,贺执心里竟生出了丝丝期待。   然而,当他刚想和上次一样躺回原来的位置,假装皇帝在熟睡时,郭导却举着大喇叭喊了一句:“贺执啊,你休息一下吧,他面试的是女配的角色,用不着皇帝来搭戏。”   闻言,贺执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失望。   贵妃娘娘乃将门之后,父亲手握兵马大权,皇帝不得不忌惮几分。   皇帝对于贵妃的态度是矛盾的,冷落了会惹得将军不满,过分亲近又容易使得朝局混乱,天平失衡,也不知在皇帝心里,对贵妃有着几分情意。   贵妃入宫前,只在人群中远远看过出巡的皇帝一眼,便芳心暗许,央求着父亲推了早已安排好的美好姻缘,进了宫。   今天褚音试镜的一幕,便是贵妃得知后宫又添新人,皇帝去找女主后,一边喝酒,一边跳舞的绝美画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贵妃选择的难度系数要大于女主。   毕竟,女主全程不用跳舞,前期又只需表现出傻白甜的气质即可,但出演贵妃的演员除了舞蹈功底过硬,身上既要有那股高贵不可侵犯的骄矜,又要与柔美混合在一起,形成复杂的矛盾感。   郭导完全没想到,这样的演员居然真的被他碰上了。   倒不是因为褚音出色的外表,而是她的外表与角色贴合度很高。   放眼望去,周围的女演员都妆容精致,褚音的脸上却没有那么多颜色,只因剧本上写道:这首舞曲是贵妃娘娘在就寝之前随心而跳。   既然是睡前,那妆面上就应该几近素颜,所以化妆时,褚音只用眉笔理了理凌乱的眉毛,使得眉形精巧了几分,还用粉底将粉嫩的唇瓣遮了遮,整张脸带着点儿绝望的破碎感。   这年头,肯为贴合角色而把自己扮丑的女演员可不多。   没一会儿,褚音登台做了个起舞的姿势,场记打板后,她就缓缓动了起来。   周围并没有现成的配乐,片中的插曲也没有录制出来,四周安安静静的,褚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找着节拍。   柔软的腰肢随意向下,就形成了一个弧度,一头墨发如同盛开的黑色睡莲,裙摆翩翩飞扬,宛如谪仙。   台下的人看着看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好像生怕多说一句话都会打扰对方发挥。   摄影机捕捉到了所有的镜头,褚音的身影最后定格在了后仰的视角,如此刁钻的角度还是被她hold住了,那张脸依旧巴掌大小,经得起大屏幕考验。   渐渐,她眼角划过一滴清泪,目光空蒙地看向远方,身上散发出的忧郁气息简直令人窒息。   “卡!”郭导喊停后,呆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儿,满脸的大胡子颤了颤,伸手一拍大腿。   小郑被他吓得看了过来,也忍不住惊叹道:“表现力好强哦,就好像…有一种厚实的忧郁蓝色在她身上罩着。”   “这人你给我留住了,一会儿再让她试一下女主角。”   小郑刚想点头,忽然诧异地瞪大了眼:“嗯?她的报名表是刚填写完的,上面写着只想试镜贵妃娘娘,并不愿意试镜女主角和其他角色。”   郭导疑惑地皱了下眉:“因为什么原因?”   “额…上面写着贵妃会穿上那件凤冠霞帔,其他角色没有资格穿。”   “就因为这?”   小郑点了点头。   等所有人试镜结束,已经晚八点了,节目组通知大家回去等试镜消息,场地关门上锁。   褚音和程圆圆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急三火四地赶回了图书馆,她下午出来得急,公寓的钥匙落在了馆里。   图书馆二楼已经没什么人了,周围静悄悄的,褚音刚要关灯,忽然瞥见角落沙发里坐着一个男人。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要…”还没等说完,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沙发上,本该回去的顾总居然睡着了,小拇指上还钩着她那串钥匙。   褚音呆了呆,要不要叫醒他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图书馆之吻   顾衍闭着眼靠在沙发上,鸦黑浓密的长睫低垂着一动不动,头顶上的白炽光照了下来,穿过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   西装外套搭在了旁边的沙发上,他身上只穿了件纯棉的白衬衫,随着均匀的呼吸,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   褚音看了他好一会儿,这还是这一世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他,不用害怕对方起疑,可以尽情地倾诉自己的思念。   她发现他最近清瘦了不少,也不知是苦夏吃不进东西,还是最近忙合作案总熬夜。   褚音抿了抿唇,缓缓伸出了手臂,指尖将要触碰到男人额头时,却又猛地缩了回来,勉强压抑住心底的思念。   算了,来日方长。   那串钥匙刚好套在了男人的小指上,想了想,褚音还是弯下了腰,她屏住了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缓缓将钥匙扣套了下来。   就在铁圈脱离男人指尖的一瞬间,顾衍忽然动了下,钥匙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脆响,吓了褚音一跳。   顾衍蹙了下眉,却依旧没有清醒。   钥匙掉在了沙发边缘里侧,褚音长长出了口气,缓缓跪坐了下来,伸手够了够,好不容易碰到了。   刚要站起,就对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   周围的空气很安静,顾衍从上而下地看她,目光像是怔了一瞬,还带着一个个小勾子,像要将褚音拖拽进去。   褚音尴尬地眨了眨眼,猛地站了起来,无措地想要开口解释,脚下不知又碰到了沙发腿儿还是什么硬物,重心一个不稳,结结实实又摔进了男人怀里。   这回真是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褚音双手撑着男人的胸膛,后腰忽然覆上了一只大手,隔着衬衫,褚音都能感受到那粗粝的掌心透过来的滚烫热度。   耳膜上响起咚咚咚的心跳声,褚音忍不住抬头看向他,雾蒙蒙的眸光与他对视,两人默契得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良久,还是褚音败下阵来,心里一横,缓缓凑了上去,粉嫩水润的唇瓣眼见就要贴上他的,褚音忽然停了下来。   鼻尖旋绕着男人那股熟悉的清冽冷香,两人的鼻息交织在一起,顾衍没有主动也没有推开,褚音长睫颤了颤。   贴上去的一瞬间,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思念,却又无从宣泄,急得她眼角微微泛红,顾衍的唇由迟疑渐渐变得炽热,然后一点点回应了起来。   褚音感觉腰上那只大手越收越紧,紧到她快无法呼吸了,这才察觉到他异样的体温。   “你发烧了?”这是今晚两人说的第一句话。   顾衍缓缓睁开了眼,一张俊脸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潮红,他静静看向她,目光笔直而温柔,嗓子里的话却因为干涩的喉咙而发不出声。   恰巧此时,广播里响起了闭馆通知。   “要闭馆了。”   “嗯,回家吧。”   说着,顾衍拿起沙发背上的外套,还将旁边躺着的包包勾了起来,拉着褚音向外走去。   褚音呆愣愣跟在他身后,与他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地上两道黑影交织在一起,直到来到大街上,褚音脑子还晕乎乎的。   “你的司机呢?”   “休假了。”   顾衍回头瞥了她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今天七夕节,他特意放了小周司机一天假,人家这时候正和相亲对象共进晚餐呢。   自家司机不在,两人只好打上了出租车,这会儿并不是高峰期,路上并不拥挤。   透过玻璃车窗,褚音看得见炫目的路灯飞快向后疾驰而过,她手指不安地搅动在了一起。   如果这会儿问清楚刚才那个吻的含义,会不会有点儿突兀?   如果答案令她失望怎么办?   正犹豫着,肩膀上忽然传来了重量。   褚音一扭头,就见顾衍清俊的脸上惨白了几分,眉头也蹙得死死的,仔细看额角还冒出了点点汗水。   “你怎么了?”褚音吓了一跳。   忽然想起顾衍有胃病,褚音没敢晃他,心想他今天一定没好好按时吃饭,这会儿将他送去医院一定更遭罪,想了想,褚音还是向司机报了出租屋的地址。   车子停在了远郊一个破旧的小区,褚音扶着顾衍上了楼,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她平时习惯了摸黑上来,今天却因为搀着一个人,走路格外缓慢而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将对方折腾到了大门口,褚音累得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从包包里掏出钥匙,对了半天锁孔都没对准,捏着钥匙的手都有点儿颤抖。   又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顾衍连拖带拽地拽进了卧室,褚音已经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顾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下的被褥床单柔软而干净,鼻尖萦绕着女孩儿独有的桃子香味儿。   卧室逼仄狭小,面积还没有他家卫生间大,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格外干净,四周贴着淡蓝色的壁纸,桌上还养着一小盆多肉绿植。   显然,卧室里因为平添了一个人而显得有点儿局促,褚音将空调打开,温度控制在了二十六度,温凉的风送了出来,她顿时松了口气。   屋里什么也没有,她平时吃饭都在图书馆解决,晚上一般不吃正餐,只得无奈地烧了壶热水,又拿了包红糖姜茶冲了滚烫的一杯,端着递给了顾衍。   顾衍垂下眸子看向手里的红糖姜茶,这显然是女孩子来月事时才喝的,忍不住抽动了下唇角,露出了一抹清俊而帅气的笑容,褚音看得恍惚了一瞬。   “喝完就躺下吧,我下去买点儿药就上来。”   褚音刚要离开,手腕就被男人一把攥住,屋里的光线昏暗而温暖,身后传来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你怎么不问?”   “问什么?”褚音怔了一瞬。   顾衍看向她,因为高烧,冰冷的眼神消散了平时的疏离感,水润得漆黑一片,格外的迷人。   “问我为什么回应你…”   褚音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刚才在图书馆的那个吻,一张小脸儿骤然胀得通红。   她有点手足无措地挪开了视线,就连呼吸也有点儿涩:“你…你为什么回应我?”   顾衍舒服地靠躺在床头,随手抓过旁边床上的玩偶抱枕,搂在怀里摸索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皮,黑眸里划过一丝隐隐的揶揄:“送上门的,不亲白不亲。”   说完,顾衍一眨不眨,盯着褚音脸上的表情。   就见女孩儿明显有了一阵恍惚,然后失落地垂下眸子,唇瓣抿了抿,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见她显然是信了,顾衍一把将她扯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漆黑如夜的眸子静静看向她,隐隐的有点儿不高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褚音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逗弄自己,忍不住小声嗫嚅:“你怎么欺负我…”   上一世,他对她那么温柔,她要什么他都毫无条件地给她,从来没有表露过不耐烦,一直以来,顾衍在她心里都是贵公子的形象,从没见他调侃过什么人。   毫无缘由的,褚音竟然觉得这样的郎君也很有魅力。   女孩儿蚊子一样小的声音,顾衍完全没听见,他头痛欲裂,眼皮子不断打架,没撑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朦胧间,顾衍身上出了不少的汗,像置身在一片火海中灼烧着,只有额头上传来丝丝凉意,令他舒服了点儿。   大半夜,顾衍被渴醒了,理智回笼后,才察觉自己睡在了小女人的房间。   床头留了一盏昏黄的灯光,褚音就趴在他左手边的床边上,头枕在手臂上,两条精致的柳眉微微蹙起,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顾衍看了她几秒,下来将她抱上了床,又帮她掖好了被子,才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进了客厅。   客厅约有六七十平大小,装修在顾衍看来算得上朴素,他刚想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冰水,最里侧的主卧的门忽然打开了。   房东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被客厅里站着的大男人吓了一跳。   反应了一会儿,房东猜测这是那个小姑娘带回来的男人,心想着明天得说教一下她,这才搬进来不久,怎么大晚上就随便带个男人回来?   虽说这人穿得人模狗样的,可保不齐是什么品行,万一客厅里丢了东西,这算谁的?   顾衍示意房东噤声,见他没有大呼小叫,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不慌不忙走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眼神招呼着对方也坐过来。   房东呆愣愣地杵在那儿,半天没有动静,顾衍不耐烦地向他招了招手,房东这才反应过来,坐了过去。   两个男人打了照面后,明明一句话都没说,明明他才是这栋房子的房主,可不知怎么,在这男人面前,却不自觉矮了半截儿,仿佛对方才是这里的主导者。   “你是原房东吗?”   顾衍喉咙沙哑,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了一样,却依旧磁性悦耳。   “嗯,对,我是原始房东,有房产证的。”   闻言,顾衍点了点头,眼神看向了褚音隔壁的房间:“除了你和她,这儿还住了别人?”   房东咽了咽口水,总觉着在这男人面前有点儿坐立难安,他搓了搓手,毕恭毕敬地点头道:   “住是住了,但那人并不经常回来,合同也快到期了。”   “男人女人?”   “男的。”   顾衍点了点头,伸手掏出了手机,又示意对方将自己的手机交给他,然后就打开了转账二维码,语气就不咸不淡的:“租金多少?”   房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想帮女朋友付房租的男朋友啊,瞥了眼对方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虽然满是褶皱,但那料子一看就很名贵。   也难怪,那女孩儿模样长得标志,盘儿正条儿顺的,怪不得会有这么帅气多金的男朋友。   “我这边是单间出租,一个月的租金是一千块,不包含水电费。”   顾衍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零,点击了确认按钮。   几乎是同时,房东的手机收到了一笔转账信息,吓得他差点惊掉了下巴,结结巴巴道:“十二万?!这也太多了!”   这边本就地处郊区,有钱人都住在别墅区,没钱的白领们也都住在科技园区附近,因为通勤的缘故,不会跑到远郊来住,周边的配套也一般,房价一直升不上去。   出租自然也便宜,却不料这男人一出手就是十二万!他一年的工资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这房子我租下来,剩下的钱当你和那位租客的赔偿金,三天之内搬家,下周我请人来换锁,为期…嗯,暂定半年。”清冷沙哑的语调依旧很霸道总裁。   见房东傻乎乎坐在沙发上没有反应,顾衍挑了挑眉:“如果你觉得少,还可以…”   “不少不少!足够啦!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您尽管放心,我明天就搬走!”   房东忙不迭地点头,这笔天降的巨款能让他在别处住得同样舒舒服服,还有大笔的剩余!   也不知道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把财神爷送上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褚音醒来时就见顾衍已经离开了,她换好衣服出卧室,房东已经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等她了,笑得一脸的褶子。   “房东先生,下个月的房租我已经转给您了,您还有事?”   闻言,房东连忙摆了摆手,态度更亲近了几分:   “哎呀,小楚啊,都是自己人,晚交几天也没什么,对了,我儿子要把我接去他城市住一阵子,大概得半年的时间,你这姑娘一看就善良又有爱心,得帮我照看着这房子啊,每个月的房租我给你减半,有个人帮我打理这里,我也可以安心出门了…”   房东絮絮叨叨交代着,褚音这才察觉,客厅里的一些东西果然被打包了不少,但家用电器却还在。   她点了点头,随即想到隔壁的住户,询问道:“那旁边这人还住吗?”   “他啊?嗯…他还住着,你不用管他。”   房东想到昨天那位先生交代他的话,今天就得联系那位租客让他退租,却又不能将这事儿告诉眼前的女孩儿,心想现在的小年轻可真会玩情趣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七夕小剧场   【No1.光怪陆离】   顾氏大厦会议室里,下属们总觉着顾总今天不太对劲儿。   具体表现为时不时对着玻璃窗发呆,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瞥一眼桌面上的手机,像是在等谁的电话。   最可怕的是,男人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比单纯的冰山脸更加瘆人。   小李在台上播报着ppt,被顾总盯得头皮发麻,后背冷汗连连。   他已经被顾总直勾勾看了半小时了,就见老板时而蹙眉沉思,时而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小李本来烂熟于心的腹稿不翼而飞,汇报得磕磕绊绊的,心想着这个季度的奖金怕是要打水漂了。   此时,本该专心致志听汇报的顾总却在神游太空,他一上午都在回忆昨晚做的那个梦。   梦里,模糊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的,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顾衍却记得几个标志性事物:   一架古筝,一部笨重的以黄金包裹着的手机,一个手绣的精致荷包,和两个汉字。   似乎是……郎君?   过了一会儿,小李汇报结束后站在原地等待boss指示,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上手位置的男人有什么动静。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下来,旁边的乔秘书轻咳一声,就见自家老板正在桌下摆弄着手机,乔秘书瞥了一眼,一双美眸滑过一丝错愕的情绪。   顾总正在浏览着某些网页,而屏幕正中是个占卜用的八卦图,旁边配几个夸张的大字:周公解梦。   乔秘书呆了呆,顾总这是要进军玄学市场了……   【No2.乔秘书相亲】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七夕节,外面大雨倾盆,又刮着台风。   下班后,乔允姝洗了澡窝在沙发里,点了一份三斤的蒜蓉小龙虾和一扎啤酒,正美滋滋等着外卖。   没一会儿,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乔允姝看着手机屏幕上三姑妈的名字,太阳穴开始突突突地跳。   “喂…姑妈……”   “小姝啊,人家小伙子就快到了,你这次可别掉链子啊,打扮得漂漂亮亮赶紧过去,哎呀,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事儿你也得上点心才行,别让你爸妈和我们跟着着急上火啊…”   三姑妈巴拉巴拉说了半天,乔允姝越听越无奈,好不容易等对方挂了电话,她看了眼正在派送中的外卖,还是不得不换了套中规中矩的裙子,开车去了约定的餐厅地点。   据说,那男孩子一看乔允姝的照片就喜欢的不得了,说只要她肯点头,光彩礼就有一百万。   果然,乔允姝刚推开餐厅的门,就见靠窗的位置上,一个斯文清瘦的男人对着她招手。   “乔小姐,你好。”对方绅士地帮忙拉开了椅子,举手投足带了点儿局促和腼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乔允姝大大方方地坐下,态度虽不热络,却也礼貌得体。   乔允姝已经卸妆了,纯素颜出来赴约,一身衬衫裙宽松舒适并不怎么凸显身材,算得上朴素。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眼里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失落的情绪,反而隐隐带着欣赏:“乔小姐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我的标准可不低。”   相亲男眸光滑过一丝兴味,对面前这个真实不做作的女孩子更加好奇了。   “第一次见面乔小姐可能放不太开,那我先说吧,我的工作是文化事业编制,我爸妈和你爸妈是老相识,可谓知根知底,在本市有四套房,两辆车…”   乔允姝抿了口柠檬水,无意识看向了窗外,耳边萦绕着对方单方面的不断输出,每一个条件在别的女孩儿听来极具诱惑,可她却觉着索然无味。   外面的夜色渐渐浓了,道路两旁却还是灯火通明,拥挤的车流向前一点一点动着。   忽然,乔允姝眸光怔愣了一瞬,盯着马路旁的一辆深灰色的轿车,完全移不开眼。   车窗完全降了下来,那个在无数个夜里,总是不自觉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男人,正闭着眼靠坐在车子后排小憩,与周边的喧嚣格格不入。   红灯变绿灯,车子缓缓发动起来,沈彻疲惫地睁开眼,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眸子,等他再看过去时,对方已经完全进入了视线死角。   良久,前排正开车的吴秘书听见了沈总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掉头,现在,马上。”   【No3.肉粽的烦恼】   云轻提着一袋子生活用品从超市回来,就见好几天不见的那条大白狗又出现在了她公寓的门口,趴在地砖上吐着舌头,显然热得不行。   “又偷偷溜出来了?”云轻掏出钥匙,插进了钥匙锁孔,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   听见女人的脚步声,肉粽抬起了笨重的狗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呜呜呜地哼唧了几声,一双狗眼似乎带了丝哀怨。   夏天是个令人苦恼的季节,对于披着厚重毛发的狗子来说更是负担。   自从这女人那天将它还回去后,居然狠心地再也没有来看过它,害得肉粽得了相思病,每天食不下咽,愁得顾家保姆换着法儿地做好吃的。   本就不大的大脑容量因为过载负荷,令肉粽时不时头疼,找过来的途中迷路了三次,摔进了泥坑里,还差点儿被狗贩子抓走。   云轻见它浑身脏兮兮的,叹了口气,把它弄进了浴室。   水流哗啦啦响了起来,云轻放了满满一浴缸,对着肉粽抬了抬下巴:“自己跳进去吧。”   狗子应该不怕水。   肉粽听话地来到浴缸旁边,两只前爪刚踏进去,一身肉膘忽然颤了颤,狗头僵硬地扭过来,看向云轻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出去?   却不料,那女人居然自顾自走了过来,不耐烦地将它直接拽进了水里。   肉粽嗷呜了一声,蓬松的毛发骤然被水打湿了,整个身子沉在了浴缸底下,被呛了好几口水却忍着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这条狗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片……红晕?   十多分钟后,被搓揉冲洗干净的肉粽目光呆愣,跟在云轻身后走出了卫生间。   狗子浑身湿漉漉的,却忍着不适感没有向四周甩水珠,在女人狐疑的目光中,它慢吞吞跳上了沙发上的大浴巾,然后趴下不动了。   没一会儿,肉粽就敏感地感觉那女人靠了过来,插上吹风机的电源,嗡嗡嗡地吹着它身上的毛发。   清凉的风带走了毛发上的水汽,肉粽却被吹得狗身僵硬,浑身莫名燥热。   它羞耻地趴着一动不动,任由女孩儿的手轻轻抚摸着它后背上的毛发,只觉整条脊椎都有点儿发麻了。   然而,吹完了背面就要吹正面,云轻暂停了电吹风,不咸不淡地下着命令:“翻个面儿。”   空气里安静了下来,良久,肉粽小声呜咽了几声,不情不愿地向上摊开了肚皮,动作慢吞吞的,被那女人催促着拍了下屁股。   云轻眨了眨眼,重新打开了吹风机,也不知是不是她眼花,总感觉这大白狗的目光有点儿怪异,似乎像是……   被恶霸占了便宜的小媳妇???   【No4.回家的诱惑】   七夕节当晚,顾母和顾父从外面吃饭回来,一回到家就见儿子房间的灯还黑着。   “儿子怎么还不回家,不会出什么事吧?”说着,顾父就要掏手机给顾衍打电话。   “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儿子那么大的人,空手道那么高的级别,能出什么事儿?”   顾母翻了个大白眼,连忙阻止了丈夫的意图,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有点儿酸胀的肩膀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父的手一沾上妻子的肩膀就揉按了起来,手法无比娴熟自然,显然做惯了。   顾母舒服地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今天过节,你儿子没准儿就跟哪个小姑娘在酒店…嘿嘿嘿…你懂吧?哎呦你轻点儿啊……”   顾父按着按着就有点儿心猿意马,一双老树皮的大手渐渐不规矩起来……   折腾到后半夜,见妻子沉沉睡着了,顾父精神抖擞地划开平板开始看球赛。   没一会儿,手机亮起,专属于圈子里老总们的小群突突突开始冒出来信息:   动感光波:【都没睡呢?出来嗨啊!!(狗头)】   你懂的:【不行啊,家里的母老虎~(无奈摊手)】   灿烂阳光:【想出来总能出来,我不管啊,反正我是把定位发群里了,谁不来就没种哈哈哈哈…】   跨时代的忧伤:【哥儿几个等我啊,半小时后“夜色”见(定位),叫上几个妹子,哎呀反正老顾肯定不来。】   夜色是圈子里著名的夜店,但众人几乎没人不知道,老顾总和妻子可是模范夫妻,像“这种”场合,怕老婆的老顾是绝对不敢来的。   群里安静了下来,顾父看着那一条条语气挑衅的信息,没什么感觉,下了床来到穿衣镜面前,看着自己日渐发福的啤酒肚,心里升上一种对于逝去青春的莫名怅然。   于是,半小时后,炸雷般的音响声中,包间门被推开,众多老总吃惊地看了过来。   “哎呦喂,这不是我们的模范先生么,哈哈哈你怎么来了,快来快来。”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地中海男人上来勾肩搭背。   顾父嫌弃地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儿后悔了,在众人的视线下又拉不下脸转身就走。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儿凑了过来,年轻的面孔,青涩的笑容,曼妙的身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顾父只匆匆一瞥就收回了视线。   随着女孩儿的脸越来越近,顾父屏住了呼吸,紧张得脸红脖子粗。   周围早已纸醉金迷,男人们沉浸在了红粉佳人中不可自拔,眼见那两片红唇越来越近,在紧要关头,顾父还是推开了她:“抱歉。”   他匆匆跑了出来,像身后有一头猛兽在穷追不舍,直到一口气开车回到了家,才松了口气。   洗了手,顾父上了床,温柔地抱住了熟睡中的妻子,为刚才的愚蠢举动深深自责愧疚起来。   此时,他只知道,怀里的人令他莫名安心。   对不起宝儿,我错了…嘤嘤嘤…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难道她腻了?   七夕节后的第二天,顾氏大厦,员工们都察觉今日老板心情格外美好。   开会时,下属们无意间犯了几个典型的错误,顾总也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训诫他们半小时。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老板头上的乌云却渐渐变得厚重,周围也萦绕着沉闷的低气压。   进出总裁办公室的员工们喜气洋洋的进去,等再出来时,脸上依旧是一副苦哈哈的表情。   短短的三小时,隔壁秘书室,乔秘书第三次接到了总裁办的内线。   “顾总,您请讲。”   “看一下前台预约。”   “好的,您稍等。”   乔秘书挂断了电话,耐着性子再一次与前台小姐妹确认,搞得前台也紧张兮兮的,反复查验着上午来访的名单。   那些名字她们都认识,全是与顾氏企业合作的小公司负责人,像这种级别的人员,一般不用顾总亲自接待,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   两名前台正战战兢兢核验著名单,一楼的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顾总冷凝着一张俊脸,大步流星地从里面迈了出来。   前台小姑娘对视了一眼,吓得猛地站了起来,向顾总九十度鞠躬:“顾总好!”   两个姑娘声音洪亮,引来了大门口人的注意力,顾总只淡淡瞥了她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前台的访客登记表上。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的确没有那女人的登记信息,本就阴沉的脸骤然变得更加骇人,吓得前台小姑娘屏住了呼吸,却依旧觉着顾总就连生气都这么帅。   显然,顾衍也察觉自己不应在工作上分神,想着换换心情,他并没有让乔秘书将咖啡送到办公室,而是自己来到了茶水间,接了杯黑咖啡。   抿了口,只觉得今天的咖啡格外苦涩。   须臾,茶水间进来两个女员工,她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八卦,并没有察觉角落里站着的老板。   “昨天是七夕,你和你网友面基得怎么样啊?进展到哪一步啦?”一名女员工嘻嘻哈哈地打趣着,眼睛炯炯有神,闪着八卦的光芒。   另一名女员工身材高挑,妆容明艳,却略有些厚重,她掏出小镜子补了补口红,轻哼一声:“就那样呗,比我大五岁,各方面都不如小奶狗弟弟。”   “各方面?哪方面啊嘿嘿嘿嘿…”   被询问的女员工白了她一眼,却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住了梗:“你好污啊,嗯…也就那样吧,昨天我亲了他一下,忽然就对他没感觉了。”   可能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得到了就不懂珍惜了,   “我最近也有点儿烦,你说这什么时代了?就因为我酒后不小心睡了一个男生,我妈偏让我对他负责?!别说你亲一下没感觉,我就是跟人家滚床单滚了一宿,第二天照样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两个女人喝完咖啡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就结伴回了办公室。   顾总站在窗帘后,身体被旁边一人多高的绿植挡得死死的,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大为震惊。   现如今女人的思维已经如此跨时代了?   难道…那女人昨天亲了他以后就腻了?   不然怎么解释明明她暗恋他,可整整一上午,他的手机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顾总兀自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一会儿,还不等顾总整理好思绪走出去,又有两个男员工走进了茶水间。   他们同样没注意到站在窗帘后的老板,旁若无人地闲聊着。   “昨天情人节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幸福得都快冒泡啦?”   “别提了,昨天不是加班吗?到家门口才想起来还空着手,临时跑了一整条街才找到一家没关门的花店,赶紧买了束鲜花带回去,差点儿跪搓衣板了。”   “发个红包不就好了,你老婆想买点儿啥就让她自己买点儿啥呗,你给报销不就得了?”   “所以说活该你单身,女人要的不止是物质上的给予,人家经济独立人格独立,赚得比咱们还多呢,但始终渴望男人疼的,你平时嘴甜点,会哄老婆才有好果子吃,晓得吧?”   等两个男同事从茶水间出去了,顾总才回到了办公室,思忖着几个下属的言语。   捕捉到了一些重要信息,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推演,终于得到了一个大概率的结论。   昨天是七夕节,他没有送给她花就和她接吻了,她一定是伤心透了,以为他只想占便宜,却不愿做出承诺。   所以一上午都不联系他…   如此想着,顾总脸上的阴云渐渐消散,打开了订花软件。   乔秘书一进来,就见老板拿着手机捣鼓,唇边还挂着一抹瘆人的笑容。   于是,等到午休时分,小周司机匆匆吃了口饭,就按照顾总给的地址,去了市中心大厦最高档的一家花店,订了一束价值不菲的鲜花。   每一朵都是空运过来的,刚摘下不到三小时,上面还挂着新鲜的露水,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大热的天,小周司机走了一路,身上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湿透,但他心里却无比雀跃。   顾总居然要送花给女孩子,终于不被男色所惑,从此迷途知返,简直不要太棒了!   小周司机哼着调子踏进了市图书馆,按照指示牌儿上了二楼,就见靠近门口的接待处,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员工。   “请问你是褚音小姐吗?”   “哦,你找楚音啊,她去馆长办公室了。”   回话的人是阿花,她正坐在褚音的工位上处理着剩下的业务。   今天上午,褚音忽然向馆长请假,因为平时对方也帮了阿花不少忙,所以阿花临时接替了她手上的任务。   小周司机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将花束直接放在工位上,不怕麻烦地又坐了层电梯,上到了图书馆馆长办公室。   顾总好不容易交代他办一件事,可不能把这束名贵的花弄丢了。   为了证明他亲自将花送到了褚小姐手里,小周开了录像软件,将摄像头对准了院长办公室的大门… 第一百五十四章 顾总的委屈   只要褚小姐从门里一出来,他就能够一镜到底,记录下将花送到她手里的过程,事后就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等了一会儿,馆长办公室的门果然被打开了。   小周司机正要向前打招呼,脚步忽然一顿,就见里面一个短发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图书馆管理员的制服,正搂着馆长的手臂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而馆长还暗戳戳地拍了下她的屁股。   虽然只露了个背影,但小周司机的心里还是止不住一阵阵心虚。   天啊,这要是让老板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脚踏两条船,另一条船还是个发福的秃头油腻男,老板会不会发疯?   那他岂不是要殃及池鱼,然后变成铁板炒鱿鱼?   小周细思极恐,正思绪万千着,顾总的微信忽然弹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花送到了么?】   小周看着那行字,咽了咽口水,决定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他颤抖着手,一个字一个字敲了回去。   【花已经送到了,褚小姐很喜欢。】   发完了这句话后,小周就要翻出相册中的发票找顾总报销,毕竟一束花顶了他一个月的薪水,可不能自已掏腰包。   然而,图书馆的公共网络并不快,发了半天也没发过去,小周郁闷地戳了几下屏幕,不知怎么却戳到了刚才那条视频。   好巧不巧,网络又恢复了正常,等小周反应过来后,已经是半分钟之后的事了,他连忙撤回了视频,心里忍不住地一阵阵后怕。   额…这么短时间内,顾总应该没看见那条视频吧?可顾总是什么人啊,一夜好几百字的英文合同都能几秒就捕捉到错误,怎么可能看不到那条明晃晃的视频啊?   小周大脑疯狂运转着,决定还是主动向顾总坦白,斟酌了下语气,飞快地在屏幕上打着字。   【顾总,您的私事我本不应该多干预,但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值得您上心,她竟然脚踩两条船!太可恨!要不这花儿您也别送了,我干脆给您带回去…】   小周洋洋洒洒弄了个八百字大作文,顾衍本来还没想这么多,等看到信息后,不知怎么却被误导了,联想到茶水间那两个女同事的话,脸上的寒霜积了厚厚的一层。   半晌,乔秘书再进来送文件时,就察觉总裁办公室的气压更低了。   老板最近总是阴晴不定,是不是因为雄性荷尔蒙长期得不到平衡,把自己憋出了内伤?   再这么下去,老板越来越阴阳怪气,她们这帮人也没好日子过了,嗯…是不是应该给顾总母亲递个话,为顾总张罗张罗相亲的事?   一下午,公司的气氛都格外紧绷,终于熬到了下班时分。   夏天的阵雨来得猝不及防,停车场内,小周司机明显察觉今日车厢内的气压低了几分,一路上开车开得战战兢兢。   心里恨不得飞奔到顾家别墅,无奈外面下着雨,路又很滑,安全起见只能开得慢悠悠,像乌龟似的,小周司机可怜巴巴地抵御着老板强大而冰冷的气场。   良久,好不容易开进了顾家别墅区,几乎顾总一下车,小周司机就开着车一溜烟儿走了,路过便利店时,还买了两扎啤酒和一盒毛豆,心想回家要好好喝一顿,压压惊。   此时的顾宅里,顾母和顾瑾躺在按摩椅上敷着面膜,母女俩下午去百货公司血拼,逛到腿软脚软,顺便给顾父和顾衍买了两件夏季穿的衬衫。   顾母脸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黄瓜片,瓮声瓮气地询问道:“你哥最近有没有情况啊?回头你帮忙妈问问啊。”   “知道啦知道啦。”顾瑾生怕引火烧身,赶紧应承了下来。   没一会儿,大门口响起了输入密码的声音,顾瑾猛地坐了起来,贼贼地笑了下,然后躲在了旁边的落地窗帘后。   顾衍憋了一肚子火儿还没怎么消散,刚换了鞋,就被忽然冒出来的顾瑾吓了一跳。   “啊哈哈哈哈!吓到你了吧!!!”   顾衍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径直就要向楼上走去,却被顾瑾抓住了胳膊往旁边拽。   “我给你买了衬衫哦,过来看看啊,哈哈哈哈,相信我,你穿上绝对好看!”   “小瑾,别闹,我还有工作。”   顾瑾没察觉到他身上的不耐烦,强拉硬拽地将她拖到了沙发旁,从旁边堆着的袋子里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一件衬衫,想也没想就往顾衍身上比了比。   “噗哈哈…哥,你太好笑了!”   那衬衫带了搞笑元素,胸口满是夸张的胸肌,制作得还格外逼真,是3D视觉效果。   顾瑾就见这健美先生的身材上顶着他哥那张冷凝的俊脸,只觉无比滑稽,毫无形象地哈哈哈笑了半天。   顾衍被她吵得心烦意乱,猛地拉下她的手就往回走,却又被顾瑾拦在了半路,嘻嘻哈哈闹了好一会儿,心里憋了一路的那股火噌地窜了上来,声音硬邦邦的:“你闹够了没有?像什么样子!”   空气凝固了一瞬,顾瑾的笑声戛然而止,呆愣愣地见哥哥拍开她的手,自顾自上了楼,然后砰的一下摔上了卧室的房门。   顾瑾心虚地蹭到厨房去找顾母,拉扯着顾母的裙摆,小声喃喃:“妈,哥他凶我…平时我跟他开玩笑他也不会生气啊…”   “他工作压力那么大,你惹他干嘛?”   虽是这么说,顾母的目光却担忧地投向了二楼的卧室,儿子今天看着确实和往常不太一样。   顾衍关上房门后,心情并没有好了多少,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灌了下去,原地走了两圈儿,胸口那种郁闷迟迟无法纾解。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走向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出来,瞥见了桌上摆着的全家福,顾瑾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   顾衍心里小小地被刺了一下,刚才他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于是,十分钟后,顾衍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居家常服,站在了顾瑾卧室门外,伸手敲了三下。   等了几秒,里面不见有动静,顾衍蹙眉,声音低沉沙哑:“小瑾,是我。” 第一百五十五章 白玫瑰的秘密   顾衍在门外又敲了几下,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随手一推,门就开了,入目一片淡紫色和粉色,墙上贴着各种乐队的海报。   顾衍一进来就发现傻妹妹坐在大床上,背对着自己,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小声哭泣。顾衍心里跟着揪了起来,斟酌着开了口:   “是哥不对,不该跟你发脾气,哥跟你道歉,别哭了?”   顾瑾不为所动,依旧抽搭着鼻子,顾衍伸手正要搭上她的肩膀,视线却越过她的头顶落到了她前方,就见她脚边摆着个平板,情绪十分投入地在看别人直播。   没仔细看屏幕上的内容,却发现自己傻妹妹耳朵里塞着耳机,所以刚才他说的话,人家一句都没听见?   顾衍摇了摇头,不由好笑。   见她伸手去够纸巾盒,眼睛直勾勾看着屏幕,像是一秒钟都不愿意离开,顾衍抽了两张纸,直接塞进她手里,吓得顾瑾猛地回头。   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红彤彤的,呆愣愣看向他,反应过来后,她轻哼一声,还带了点儿鼻音: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嫌我烦吗?”   闻言,顾衍低低笑了一声,好脾气地走到她扭过头去的方向,躬身蹲了下来,目光尽量与她平视:   “哥不该对你发脾气,原谅哥一次,嗯?”   顾瑾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小得意,其实早在她哥出现的那一瞬她就心软了,怎么可能真的和他计较?   然而此时此刻,她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傲娇的神色,想看看她哥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声音不掺一丝温度,表现得很受伤的样子: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顾瑾说完,耳朵竖得高高的,本以为会听见她哥继续说点什么讨她开心,却不料,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卧室的门被打开,又砰地被关上了。   顾瑾一噎,心里有点儿虚,是不是玩儿大了啊…   越想越没底,正琢磨着要不要主动跑出去跟他道个歉,门忽然又被打开了。   顾瑾一愣,脸上的神情绷了几秒钟就骤然绷不住了,捂着肚子倒在床上,哈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哥你怎么能这么搞笑?你真的穿上啦?妈看见会气死的噗哈哈哈哈…”   顾衍站在门口,神色别别扭扭的,身上穿着顾瑾买回来的那件夸张的肌肉猛男T恤,异常滑稽。   他冷凝着一张脸,心底莫名的羞耻,罕见的连脖子根儿都胀红了,却还是极具信念感地走了过来。   咬了咬牙,在顾瑾面前摆了个思考者大卫的姿势,笑得顾瑾差点岔了气儿,真想用手机拍下来发给褚音看看…   “不气了?”   “噗哈哈哈哈,好啦好啦,原谅你啦。”顾瑾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心底涌起了一阵暖流。   终于把妹妹哄好了,顾衍立马扒掉了身上的T恤,泄愤似的揉了揉顾瑾的头发,直到成了乱糟糟的鸡窝。   还没等他转身离开,衣服后摆就被一双小手拽住,顾瑾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笑眯眯道:   “哥,你陪我看直播呗,你把电脑抱过来,在这儿办公也一样啊,没准儿还能发现惊喜哦。”   顾衍被磨得不行,心想那夸张的衣服他都肯穿了,不差这一件小事儿了,于是回房间拿了电脑。   再进屋时,顾瑾已经将平板上的视频通过投影仪投屏到了幕布上。   两兄妹坐在地毯上,依靠在床头,顾衍本以为直播的人都很吵,已经做好了忍着噪音工作的心理准备,然而等了几分钟,那直播间里就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他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双修长秀美的玉手,拿着绣花针一针针做着荷包。   顾衍黑眸一怔,忽然觉着屏幕上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正在此时,褚音也终于接了粉丝通话进了直播间,一道熟悉的男声响了起来,顾衍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忍不住挑了挑眉。   “主播,呜…昨天七夕节,我又相亲失败了,这是我今年第八次相亲了,呜呜呜…”   另一边,小周司机排了好久的队才终于被接通电话。   小周灌了几口啤酒,又往嘴里丢进了个毛豆,呼噜噜说话有点儿大舌头,感情却格外饱满真挚:   “我平时工作很忙,基本二十四小时待命,老板用车就会叫我,昨天老板特意批假让我去相亲,结果人家却看不上我,呜呜呜~我这一辈子会不会都要打光棍啊?”   【卧槽?这样的老板给我来一打!】   【你老板好好哦,带薪去相亲啊?】   【现在这年头,公司老板不好当啊,为了稳定员工脆弱的心理,不得不让步到这个程度了,哈哈哈哈…】   小周一边倾诉着,一边留意着弹幕上的消息,渴望得到安慰与共鸣,却不料,众人都在夸赞老板。   所谓酒壮怂人胆,直播间谁都不知道是谁,酒劲儿上来了,小周胆子忽然大了起来。   “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一半的工作压力都源于我家老板,一边忍受着他的臭脾气,一边又担心他看上我的美色,每天防着他不打我的主意,我容易吗我…”   弹幕一瞬间炸开了锅,吃瓜的群众越来越多,褚音绣花的手都跟着顿了顿,颇有些同情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正常取向遇到了断袖之癖啊…   顾瑾更是夸张地在地上打起了滚,小周司机的声音她自然也辨认得出,说的不正是她哥吗?哈哈哈哈真是笑不活了!   顾衍神色青红交加,渐渐变得像锅底一样黑,短暂的几秒钟,心思电转了好几种处置小周的方案。   小周此时全然不知自己已处于丢掉饭碗的边缘,还在絮絮叨叨抱怨着老板的各种奇葩行为,最后还不忘问主播要一个往常都会赠送的荷包。   “今天的荷包是为我男朋友绣的,我弄了一整天了,不好意思,不能送你了。”音响里传来那女人柔媚熟悉的嗓音。   顾衍呆了呆,只一秒就辨认出那是褚音的声音。   原来这是她的直播间,原来她今天在家绣了一天的荷包,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那视频自然也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顾衍郁闷了一整天,心底那块压着的石头忽然碎成了粉末,轻飘飘随风飘走了。   暗暗记下了褚音的直播间房间号,顾衍一回到自己卧室,就打开了平板。   没一会儿,直播间里的网友再一次震惊了,一个陌生的粉丝连续刷了十多个兰博基尼跑车,总价值近二十万,哪里来的大款?!   顾衍津津有味地看着弹幕中的评论,忽然觉得看别人聊天也挺有趣的,然而下一秒,他手机的屏幕黑屏了。   等再恢复正常时,出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代码,随即一朵白色的玫瑰渐渐盛开,顾衍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沉了下去,漆黑如夜的眸子黯了黯,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平行世界【番外之顾衍】   湛蓝如洗的天空漂着几朵白云,顾总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心情大好。   一整个上午,小女人都在给他发肉麻兮兮的句子,每看一次,顾衍一颗心都酸酸胀胀的,像掉进了蜜罐儿里。   回想到那晚在游轮上的求婚,他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忍不住心潮澎湃。   忽然,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在一瞬间黑屏,再恢复运转时,上面出现了一串代码,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紧接着绽放开了一束白色玫瑰。   顾总看着那个图案,沉默了几秒,随即将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摘了下来放进抽屉里,然后出了办公室。   “顾总好。”   “顾总您慢走。”   正值午休时分,员工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出大楼,顾衍礼貌颔首。   他没有乘坐电梯下去,而是爬上了三十多层高的顶楼,站在天台上,耳边是一阵阵刮过的风声,燥热的气流迎面扑了过来。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顾衍开始脱衣服,将外套工整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然后卷起了袖子,从皮带的卡扣里抽出一节柔韧的钢丝,将一端围在了围栏上。   然后,就那么随意地跳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男人面上却不见任何慌乱,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镇定如常。   一秒,两秒,三秒…   他在心底计算着时间,直到某一刻,忽然腾空翻转了下,皮鞋抵在了建筑外壁的楼板上。   如果仔细看去,男人脚下踩着的那块板子要比其他地方颜色浅了两个度,显然这么高的距离,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到。   顾衍伸手轻叩了几下,那块楼板居然缓缓向外打开,男人身手敏捷地跃了进去,那块板子又缓缓合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走廊里的空气闷热潮湿,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周围的感应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冷白色的灯光轻洒而下,直到他走进一部老旧的电梯。   坐着电梯一路向下,终于停在了地下的某层,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眼前的景象与外面破败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上百台电脑拥有独立的供电系统,数不清的监控画面布满了整个墙体,而其中一面墙更是布满了档案柜。   档案柜从棚顶延伸到地面,文件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外面罩着专门的防火防弹玻璃罩,显然需要权限才能浏览。   偌大的空间内,近百人忙忙碌碌地穿行其中,见顾衍从电梯里出来,纷纷停下来打招呼。   “顾队好!”   顾衍微微颔首,径直走到最里侧独立的空间内,手撑在桌沿旁,仔细观察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视频里,本应在外地出差的楚流涟顶着那颗金灿灿的脑袋,依旧嚣张而不羁,正与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富家千金,从轿车里走下来,进了一栋豪宅。   两人举止亲密,不知楚流涟说了什么,那女孩儿被逗得咯咯娇笑了起来,小拳头雨点般地捶打着他的胸口,不疼不痒的在打情骂俏,两人紧紧相拥。   下一秒,男人五指成手刀在女孩儿的后颈砍了下去,对方瞬间昏迷过去。   楚流涟漫不经心地将她随手丢在床上,还嫌弃地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西裤,拨弄了一下耳机里的真空设备,吐槽道:   “打个商量行不行?以后给我派任务能不能别找这么口臭的?跟她打个啵儿,我都快要被熏死了…”   “她父亲的犯罪证据在书房电脑里,监控已经搞定了。”   听见耳机里顾衍传来的声音,楚流涟眼睛一亮,一边开着电脑,一边调侃道:“哎哟喂!准新郎官儿居然亲自跑过来接应我,不用在家陪小嫂子啊?”   “少废话,五分钟后会有人进来,你时间不多。”   闻言,楚流涟也收了脸上的轻慢神色,一双桃花眼儿看向屏幕上的代码,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没一会儿就将资料传给了顾衍这边的终端。   而顾衍拿到资料的一瞬间,就已经在同步翻译,以一个令人咋舌的速度,在旁边的写字板上记录下代码传递的信息。   这个犯罪团伙,他们协助警方跟了好几年,终于能一网打尽了。   等一切都搞定,另一间办公室里,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子向顾衍招了招手,顾衍将手里的报告交了过去,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放松的笑容。   “这次收集的资料很全面,上头可以派人去收网了。”   闻言,西装男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犹疑不定,欲言又止:“听说你准备结婚了?”   见顾衍点头,西装男蹙起了眉头,拦下了顾衍要走的动作,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从办公室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顾衍,声音里透着一丝凝重:   “计划有变,上头要求我们尽快清理掉这里的身份,执行下一个任务。”   空气安静了一瞬,顾衍面上没什么表情,眼角却忍不住发红,垂落在裤线两旁的手指攥了攥,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走?”   “这次任务特殊,地点在北极,危险系数极高,需要你明天就动身,恐怕你的婚礼…”   顿了顿,西装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也露出了丝不忍的情绪:“我很抱歉。”   晚上,等顾衍回到紫澜苑,就发现小女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他换了衣服上床轻轻抱着她,褚音从梦中转醒,鼻尖旋绕着男人清冽的气息。   她笑了笑,嘟嘟囔囔道:“怎么又忙到这么晚?”   “乖,继续睡…”   顾衍一下下轻拍着她,心底的不舍与愧疚像要决堤,他强忍着那股浓烈的情绪,不让对方察觉出分毫,眼尾却渐渐湿润了。   第二天,褚音醒来时,旁边已经没了顾衍的踪迹,这才想起昨天郎君跟她说过,要坐飞机出差一趟。   褚音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顾衍发来的航班号,下面配着一条消息:   【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的,知道么?】   褚音一怔,嘴角沁上了一抹甜蜜的笑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角色   夜色正浓,顾衍按照约定的信号到了集会地点,楚流涟已经等在那儿接应他了。   “哥,你磨蹭什么呢?慢慢吞吞的。”   他们这些人的手机都经过特殊处理,确保不会被大数据搜查到,安保措施做得缜密而人性化,后台能够监测出手机使用的实时运行情况。   尤其在晚上时分,如果一段时间内未显示数据波动,大概率是手机的主人已经休息了,那么白玫瑰的信号就不会出现。   若遇到紧急情况,会有专门接洽的人通过暗语联络。   两人坐着电梯进了信息采集室,西装男已经坐在那儿等候多时:“大晚上的找两位来,是想给你们看一下这个。”   顾衍接过资料,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心里有数了就将纸张递给了楚流涟。   楚流涟错愕地眨了眨眼,上面是一起拐卖儿童进大山的情报,而这犯罪团伙的幕后投资人居然是许氏企业。   他记得小时候,许伯伯常来家里做客,一脸的慈眉善目,和顾父关系虽谈不上至交,平时也的确有往来。   西装男见两人沉默下来,宽慰地笑了笑:“你们不用担心,既然任务落在你们头上,自然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档子事儿和顾家没有关系,放心大胆去做吧。”   “这次总不会又让我去色诱吧?”楚流涟叹了口气,为了民族大义,国泰民安,他也是拼了。   长这么大,他还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呢,为了更好地潜伏在犯罪分子周边,不得已总会和这帮不法分子的女儿、老婆、姨太太有所牵扯。   不仅要冒着生命危险,自己珍贵的各种第一次都被搭进去了。   楚流涟一颗心拔凉拔凉的,真希望天上掉下来个小仙女,来拯救一下他纯粹的灵魂和肮脏的肉体。   “这次还真不需要你用美男计。”西装男被逗乐了,随手翻了翻资料,抽出来两张照片拍在了桌面上。   “许氏企业老总膝下有二女,大女儿许天歌是正房所生,小女儿许恩竹是外面的私生女,如今也住在了许家。   许家这两个女儿从小就希望当大明星,大女儿在社交平台上的粉丝已破百万,将要报名《明日偶像》这档选秀节目。   小女儿却一直想在影视圈闯出一片天地,目前已经是零零后这届小花旦之一,颇有些名气。   她们极其注重隐私,警惕心也格外强,不会让陌生男人轻易接近,而我们要做的是投其所好,她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所以,流涟你这次不用牺牲…额…男色,主要还是靠顾衍。”   顾衍向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资料,西装男说得模糊,他却马上懂了其中的含义:“盯哪一个?需要顾氏投资选秀,还是电视剧?”   “你决定。”   顾衍修长的指尖一下下点在桌面上,脑子里下意识出现了选秀这个选项,却又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   于是,第二天,正在摄影棚里发愁的小郑,就接到了乔秘书打来的电话,等他再从顾氏大厦出来时,整个人懵懵的有点儿发晕。   顾氏竟然要投资他们小成本的网剧?!   简直不可思议!!   当小郑抱着合同匆匆赶回摄影棚时,就见郭导坐在小马扎上苦哈哈吸溜着泡面。   “导演,导演,来钱啦!天上忽然掉下来的大饼,砸得咱们猝不及防啊!!”   郭导被他吓了一跳,呛地咳嗽了起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眼珠子却惊得要掉了下来!   细细地数了数合同上面那一大串零,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郭导恍惚着狠狠掐了下小郑的大腿,小郑疼得吱哇乱叫,郭导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随即皱了皱眉,渐渐清醒了过来。   “顾氏老总要插手选角吧?女主角定的谁?”   郭导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了,一般在开拍前突然出现了投资商,无非是想往摄影组塞人,尤其像顾氏这种在各行各业都是巨头的老大,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这种小成本网剧?   一定是顾总在外面包了女人,想着给菟丝花找个戏拍着玩玩罢了。   大制作剧组有资本谈条件,所以用钱砸他们这种不入流的班底省时省力,出了事儿也不敢吱声,思及此处,郭导心里暗叹了口气。   一分钱真的会难倒英雄汉,他满腔的热情与才华在金钱面前被磨得渣都不剩。   “顾氏那边的确有一个要求,女主角定的许恩竹,还不能和对方透露出是顾氏的意思。”   小郑有些不好意思看向郭导,话语中都带着点儿难言的忐忑情绪,也知道他们剧组即将要被潜规则了,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闻言,郭导呆愣了几秒,原来不是带资进组的菟丝花啊?可这反而更加麻烦。   许恩竹虽然排不上一线大咖,但背靠许氏,许氏虽然不如顾氏财力雄厚,但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   郭导深知自己这般的有几斤几两,从服化道到后期制作,都算不上精良,像许恩竹这种已经有了点儿名气的女演员,很难看得上他们这部剧。   但现在情况特殊,眼前就算堆着一大座高山,他们也得一块一块砖挪平!   财神爷都把钱送上门来了,如果因为请不到一个女演员而错失良机,那可真是要呕死了!   “小郑,你赶紧去联系那边的经纪公司,使劲浑身解数去游说,其他演员的角色没有变动,哦…之前那个定了女一号的白小姐,和她说声抱歉吧。”   小郑接到命令后,也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天经过试镜,最符合女一号的参赛者就是白茉儿。   最尴尬的是,今天下午,小郑已经提前通知了所有入选的角色的出演者,给她们发了信息,现在却要让别人空欢喜一场。   “小郑,等一下。”郭导从后面叫住了他。   还是觉得那个女演员有点儿可惜,郭导原地转了两圈儿,思忖片刻:“你去问问那个白小姐愿不愿意出演女配,有两个角色镜头都比较多。”   闻言,小郑眼前一亮,连忙应承了下来,总算找到一种变相补偿的方式,不然一会儿他通知时实在太尬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别动   正值午休时分,白茉儿就呆在剧组安排的宿舍啃苹果。   马上要进组拍戏,她最近在努力管理体重,再加上手边实在没钱,这两天的一日三餐就是一个鸡蛋和两个苹果。   凭借上辈子她积累下来的镜头感,白茉儿有信心自己就算不能一炮而红,也会受到许多媒体正面的肯定,像是某种对于上辈子未尽梦想的执念。   一想到将会出演女一号,白茉儿心里就美滋滋的,肚子咕噜噜的感觉也不觉着难受了。   可想而知,怀揣着这么高的期待,却被小郑通知女一号被别人抢走时,白茉儿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崩溃地简直想骂娘!   到嘴的鸭子居然还能飞了?!   许家只听过许天歌,这个许恩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也别太难过了,事出突然,投资方的决定我们也没办法干涉,只能委屈你了。”小郑不好意思地宽慰着。   白茉儿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口,差点儿没直接晕过去,但面上还要摆出柔弱可怜的大度模样:   “谢谢你啊小郑,你人真好,这几天要不是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又甜又苦涩的微笑,看起来十分的明事理,脆弱的样子像是一面玻璃镜,一碰就碎。   小郑本来就耳根子软,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大美女又可怜巴巴地跟他示弱,他连忙将两个剧本递了过去,焦急道:   “你别哭啊,导演说了还有两个角色,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可以?优先选择啊。”   “真的吗?我还有机会?”白茉儿水洗的眸子亮了亮。   “当然啦!白小姐你演技那么好,外形条件也十分符合,千万不要怀疑自己!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接下来,小郑开始碎碎念地安慰着白茉儿,白茉儿心里不耐烦,面上却维持着感激的笑容,接过剧本分别看了看两个人设。   第一个女配是女主角进宫时的好友,外表柔弱,后期被欺负到黑化,踩着女主一步步上位,镜头和台词给的都不算少。   第二个女配则是女二贵妃身边的宫女,是个受尽欺凌的可怜人,动不动就被贵妃当成出气筒,自始至终却心存希望,最后与女主成了姐妹,也成功得到了皇帝的关注。   在众多角色中,这是个为数不多的好结局,然而,镜头和台词的数量都没有第一个女配多。   “第一个镜头多一些,让给其他的演员吧,我能力有限,就演第二个好了。”   白茉儿想也没想就选了后面的人设,她深知荧屏初形象对于一个女演员的重要性,甚至会被牢牢打上标签。   第一个女配典型就是绿茶上位,虽然镜头多,但并不讨喜,第二个虽说台词少,却很容易得到观众们的共鸣。   两相对比下,傻子才会选第一个…   不就是掉几滴眼泪吗?   能有什么难度?   到时候如果真哭不出来,她就像上次一样往嘴里吃辣椒,偷偷带块洋葱抹眼睛,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除了白茉儿以外,另外一个收到角色变动通知的是程圆圆,她本来已经被淘汰,却临时被安排成了女主角的姐妹。   接到通知后,程圆圆并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一个白茉儿挑剩下的绿茶角色,欢天喜地地想着自己镜头居然变多了。   女主和男主据说都是空降,神秘的期待感拉满,女二贵妃定了由褚音出演,陈曼妙则饰演女三,在剧本中是个八面玲珑、心机深沉的角色。   另一边,褚音收到短信的当天,就向图书馆的馆长递交了辞呈。   馆长吓了一跳,他还记得这清俊的小伙子走的可是霍总的路子,万万不能得罪了。   经过多番试探,终于确定没有哪里得罪人家,馆长才松了口气,签字放人。   拍摄地点定在了络云古镇,演员和工作人员总数加起来也没超过五十人。   虽说顾氏毫不吝啬地投入了一大笔资金,但郭导到底还是穷怕了,在那笔巨款还没有到账之前,人家随时都有可能反悔,所以,郭导还是苦哈哈地拉着一群人坐火车。   三四十名女孩子即将在火车上待一天一夜,头一次睡绿皮火车,众人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然而,等真正发现床位是低中高三层后,娇滴滴的女孩子们险些崩溃,陷入了抢床位大战中。   陈曼妙坐在自己的下铺上嗑着瓜子,笑嘻嘻对着白茉儿讽刺奚落:   “还以为你能当女主角呢,居然拿到个这么不入流的角色,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啊?”   白茉儿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把这蠢女人看在眼底,目光反而时不时投向另一侧的褚音。   周围乱糟糟的,褚音低垂着眸子一个人翻看着剧本,丝毫不被周遭的环境打扰,明明不认识她,白茉儿心里却爬上一丝异样。   程圆圆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本来想和褚音聊天,却见她正在认真地看剧本。   剧本上面标记着彩色的符号,一看就是提前准备了,褚音的神情温柔又专注,程圆圆看得呆了呆,还是没好意思打扰她。   褚音沉浸在阅读之中,等再回到现实时,周围已经熄灯了,她摸黑去了洗手池洗漱,一边搓揉着脸上的泡沫,脑子里还在过着贵妃的人设。   这个角色并不容易驾驭,既要表现得娇俏傲慢,又不能傻白甜失了智慧,骨子里的矛盾感很有层次。   列车上的水箱供水有限,水压并不是很高,褚音又是最后一个来洗漱的,渐渐,水流变得越来越小。   褚音勉强冲好了脸上的泡沫,眼睛周围的还没冲干净,水就停了,刺激得她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下意识伸手揉着,却越揉越痛,周围本就昏暗,她又完全睁不开眼,车厢还时不时晃动着。   褚音叹了口气,两手伸在半空,像盲人一样按照原路返回,指间却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   她惊得缩回了手,又想去揉眼睛,手腕却被一只手攥住。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而低沉的男音:   “别动。” 第一百五十九章 躲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听见顾衍的声音,褚音呆了呆,一瞬间竟然忽略了眼睛的不适。   顾衍没吭声,伸手牵着她进了里侧的包厢,从行李箱中翻出眼药水,修长的手指扒开她的眼皮,褚音却条件反射地偏过了头。   “躲什么?”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转了过来。   褚音从小就怕眼睛里进东西,完全接受不了往眼睛里涂抹任何药物。   然而,她此时愣愣的完全没了反应,心跳聒噪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男人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了下来,她手指无意识地捏住床榻上的床单,浑身紧绷,就连呼吸都滞涩了。   相比于外面的集体铺位,豪华包厢内清爽而安静,两人的脸距离很近,近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顾衍滴了一滴眼药水,还嫌不够地又往里滴了一滴,褚音太阳花般的睫羽坠上了泪珠,本能地眨了下,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滚落。   顾衍沉默地看了她一秒,忽然收回了手将眼药水的盖子拧紧,抑制住了想要凑上去的冲动。   至于凑上去后想要干嘛,他也不知道…   “你…怎么在这儿?”褚音清了清喉咙又问了一遍,被男人捧着的脸颊早就涨得通红。   “出差。”顾衍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眸子,声音依旧淡淡的。   “哦。”   眼睛的那股刺痛消失了,褚音这才注意到周边的摆设。   豪华VIP包厢比起外面的确宽敞不少,不仅拥有独立的卫生间,床也加宽到一米八,床垫软绵有弹性,桌上还有免费的小零食。   两人并排坐在床垫上,褚音不自在地收回了视线,结结巴巴道:“谢谢你的眼药水,那…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褚音几乎仓皇逃窜地握住了门把手,刚要拧下去,身后却又传来男人磁性悦耳的声音:   “你有东西掉了。”   一回头,就见顾衍手里捏着个荷包,正是她为他绣了一天却因为出发时间紧急,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那个。   褚音本就通红的小脸涨成熟透的大虾,尴尬地伸出了手:“谢谢。”   然而,男人却坏心眼地将那荷包捏在掌中把玩着,修长的手指绕着一缕绛紫色的流苏,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向她,眼底卷挟着一种褚音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她羞地伸手去够,无奈顾衍手长脚长,直接将那荷包举过了头顶,车厢还时不时晃动,每次指尖马上要碰上时又错过了。   不知何时,两人挨的越来越近,近到褚音的脸贴上了顾衍的胸膛,她不受控制地被男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听见顾衍的声音从胸腔中震颤出来:   “送给我的就归我,你抢什么?”   “不…不是给你的…”   顾衍挑了挑眉,佯装失落地自言自语道:“哦,不是给我的…”   褚音见不得他这副表情,生怕他误会自己,无意识抓住了他的袖子,声音有点儿急:“是给你的!”   顾衍凝了她几秒,低头将她抵在了车厢的墙壁上,轻吮上了她的唇瓣,低声喃喃着:“以后不许骗人…”   男人身上独有的那股冷香越来越浓重了,动作轻柔却急切,褚音后背抵在包厢墙壁上,被亲的瞳孔涣散了几秒,心尖都跟着颤栗起来。   周围的温度节节攀升,身下的女人一脸无辜,小脸红扑扑的格外诱人。   顾衍眸光沉了沉,轻柔的吻渐渐变了味道:“换气…乖…”   高高在上的总裁再也没了冷静自持,鸦黑的睫毛下,黑瞳中流转着陌生而浓烈的暗涌,他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眼尾还带着丝笑意。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褚音趴在他胸口轻喘着,眼神向四处游离,紧张到不敢直视他,气氛莫名的有点儿尴尬。   “怎么了?”   “是不是有点儿快…”她羞答答地摆弄着自己的袖子,如鼓的心跳快要从嗓子眼里冲破出来。   顾衍蹙眉,心底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跳脱的想法,她…是不是不想对他负责?   “按你之前的经验,需要多久?”顾衍不动声色地试探。   闻言,褚音还真思考了起来。   和她有过感情羁绊的男人总共就两个,那个大官的样子她已经记不得了,也没有和他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   上一世,第一次与郎君亲吻好像是在…顶楼天台?又好像是在紫澜苑…   褚音兀自回忆着,回答就慢了半拍:“好像…嗯…我…”   支支吾吾的语气慢吞吞的,惹得顾衍不悦,居然要想这么久,看来经历很丰富?   男人眯了眯眼,面上没什么不悦的情绪,心里却莫名酸酸的:“那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这次褚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察觉周围的气压不对劲儿,她缩了缩脖子,这才反应过来顾衍是在吃醋。   褚音心下好笑,凑上去晃了晃他的袖子,一双美眸弯了弯,笑眯眯道:“我想着他,你不开心啦?”   见顾衍不吱声,女人的水眸隐隐滑过一丝狡黠,作势要走:“不早了,那我回去了?”   闻言,顾衍终于绷不住了,一把上前将她拉了回来,视线却挪向了别处,喉结动了动却一声不吭。   褚音扑哧笑出声,不再逗弄他,看向他的眼神笔直而温柔,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对于我来说,的确很重要。”   顾衍冷哼一声,褚音伸手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摇了摇。   “他救了我,带我认识了这个世界,告诉我如何去爱一个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顿了顿,褚音抬起指尖摩挲着他的黑眸,定定看向他,语气带着异样的温柔:“我一直想当面说声,谢谢你…”   顾衍仔细辨认着她脸上的神情,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女人深沉的爱意,心里本应有点儿不是滋味,但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暖流却在不断冲击着他。   男人清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既然是重视的人,那为什么分开?”   褚音长睫轻颤,声音有点儿哽咽:“因为,他在一场空难中死了。”   “好在缓过来了。”顾衍了然地点了点头。   小女人潋滟的水眸里却涌动着波纹,声音轻而缓:“我没缓过来,我自尽了。”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噗…开玩笑啦,难不成站在你面前的是只鬼哦?”褚音勾了勾唇。   女人调皮的语气令顾衍松弛了下来,不知怎么,却又隐隐不安… 第一百六十章 军医与肉粽   烈日炎炎,士兵小王穿着笨重的盔甲,正满头大汗地端着个铜盆,吃力地向前走着。   昨日打了场胜仗,最忙的就是他们军医处。   源源不断的伤患从前线被抬过来,有的奄奄一息只吊着一条命,却还是被阎王爷收走了。   小王心里暗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帐篷里躺着的可是屡立战功的少将,却不慎被敌方的箭雨所伤。   “求你们,让我进去看一眼吧!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莽撞行事,少将也就不用带队前来救我,呜呜…让我进去看一眼吧,不然我怎么吃得下饭啊?”   一个浑身血迹的小兵衣衫凌乱,在帐前大吵大嚷,哭咧咧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被看守的士兵拦着不让进。   那人小王认识,与他是同乡,见他这副窝囊的样子,小王有点儿怒其不争。   “行了,你在这儿大吵大嚷的有什么用,你害得少将受伤,难道还想耽误军医治疗?”   那小兵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屁滚尿流地跑走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也不死心地推搡着散开了。   小王一推开营帐的门帘,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淡淡的苦味儿。   隔得虽远,却依旧能看见床上的纱幔垂落了下来,一身青袍的军医正在脱少将的衣服。   听见响动,军医狭长的眸子看了过来,小王被对方的眼神钉在了原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军医,您要的热水打来了。”   “放那吧,你出去守着。”男人的声音凉飕飕的,像极了天山上的雪水。   大热的天,小王缩了缩脖子,连忙退了出去。   帐篷恢复了安静,男人低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人,指尖勾住对方衣服上的缎带,一件件剥离开。   渐渐,厚重的衣衫褪去,露出了里面白皙的皮肤,当看见那件水红色肚兜时,军医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云轻脸色惨白地躺在那儿,紧紧闭着眼,眉头时不时蹙一下,显然睡得不踏实,一头长发柔柔地散落在枕边,遮住了大半张脸,脸显得格外的小。   军医正要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揭开,为她处理伤口,刚一触碰上去,手腕就被对方一把攥住,紧接着,撞进女孩儿清冽冽的目光里。   云轻大梦初醒般怔愣了几秒就恢复了神志,声音无力而沙哑:“别碰我。”   闻言,军医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角,拍开她碍事的小手,毫无征兆地将那层暗色的布料撕开,露出了里面骇人的伤口。   箭孔周围已经变黑了,伤口外翻卷曲着,血看似已经止住,但一旦将箭头拔出,很有可能引起血流不止。   男人缓缓凑近,观察了几秒,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道:“虽然没有伤到心脉,但这箭头做得诡异,如果直接拔出,上面的倒刺会将你的皮肉一并带出来,军营里的麻沸散不够了,你免不得要遭回罪。”   说完,男人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却诧异地发现这女人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恐惧慌乱的情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别废话,来吧。”   见她这副模样,男人也收了脸上的轻慢,神色凝重起来,下手稳准狠。   几乎在箭头拔出的一瞬间,他以娴熟的手法飞快将止血的药物撒上去,女人半点叫嚷也无,只闷哼了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包扎好伤口后,男人收了药箱,又静静看了她几秒,狭长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好奇。   接下来的几天,士兵们在军营中休养生息。   小王正拾捡着草药,忽然发现本应该躺在帐子里修养的少将,竟然拄着个拐棍向前一步步挪着。   阳光透过树杈的缝隙,稀稀疏疏地倾洒下来,打在云轻白底暗青花的常服上,形成了影影绰绰的光斑。   她身形单薄,脚步不稳地向前挪移着,没一会儿工夫,清秀的脸上就爬上了一层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她努力平衡着不打晃,可左手一用力,整个身子就会向一边倒去,像是一朵随时会被吹倒的小白花,云轻很不适应自己这副娇弱的身子。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云轻回头一看,就见那军医一身黛色青袍,同色的腰带捆在腰间,衬得他颀长玉树,宽肩窄腰的。   男人在她面前一站,足足高了她两个头,云轻蹙眉,心想这人怎么又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脚下一个没注意,云轻就要向旁边歪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托住了她的纤腰,云轻不受控制地跌进了男人看似单薄,却结实有力的胸膛。   军医清峻的眉宇皱了起来,手下一个用力,就将这女人打横抱起进了帐篷。   耳边传来女人一声急促的呼声,云轻淡定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慌乱。   男人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孩,面色冷凝,也不知为何自己这么生气:“如此大意,伤可是好透了?”   刚才他正在营帐里为其他士兵配药,就听闻这女人不在帐篷里休息,而是任意在外面走动,心里就跟着一紧。   果然,他一过来就见她没走几步就要摔,亏得被他接住了。   撩开帐篷门帘,将女孩儿放在不算柔软的床榻上,然后就伸手脱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云轻僵硬了一瞬。   “检查你的伤口。”   男人白了她一眼,拍开她碍事的小手,将纱布往旁边一扯,观察着那处箭伤。   雪白的皮肤上,血液已经结痂,看起来骇人却没有感染。   “嘶……”云轻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军医翻了个白眼,手下的动作却不自觉放得轻柔了些,轻哼一声:“伤口好之前,莫要瞎折腾。”   男人处理伤口的手法极快,没一会儿就上好了药膏,重新捆绑上了绷带,耳边又传来这女人的询问声,沙哑的声音罕见地掺杂了丝丝不自在:   “你…没跟别人说吧?”   “我没那么无聊。”   虽说军营不许女子进入,但这又不是他的军营,他又不是将军,哪有闲情多管闲事。   闻言,云轻松了口气,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你都看见了?”   军医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大片的雪白。   见那女人一脸的不信,男人心里发虚,却还是嘴硬:“你有什么好看的,骗你就让我变成狗,行了吧…”   某日,军医再睁开眼,就开启了成为肉粽的日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想干什么   古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三四十个女孩子拖着行李箱入住络云古镇的客栈。   当清一色的大长腿迈了进来,店小二看得眼睛都忘了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同一剧组的演职人员。   正值旅游旺季,学生们趁着暑假都跑过来旅游,房间紧缺,为了节约剧组开支,两个女演员需入住同一个标间。   当得知可以与同伴同住时,程圆圆欢呼一声,猛地抱住了褚音的肩膀,一边撒娇一边强拉硬拽地将人拖到了前台登记入住。   褚音看着周围熟悉的木质建筑,和老板与店小二的面孔,心底怀念又感慨。   她居然又住进了这间酒店,却已物是人非。   下午将进行剧组的第一次拍摄,众人紧张又期待,根本没有四处闲逛的心情,都窝在房间里看剧本。   程圆圆也不例外,她盘腿坐在床上嘟囔着台词,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再一次默默吐槽经纪公司为什么要找她来拍戏!   明明她想参加的是另一档《明日偶像》的选秀节目,也不知经纪人抽了什么风,非要把她塞到这部剧里来!   程圆圆一抬头,就见褚音并没有在看剧本,而是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完自己的,还顺带把她的也收拾好了。   “褚音你快别忙活啦,下午第一场就是咱们的戏份,赶紧来看剧本啊!”   第一场戏可谓是万众瞩目,出错的话丢人可就丢大了。   褚音将两人的行李箱推到角落里,洗了手才过来坐在床边,随手从方便袋里掏出一个苹果,手上削着皮,对程圆圆安慰地笑了笑:   “那场戏我的台词只有几句,你要是紧张,我就陪你对一下台词。”   程圆圆眼睛一亮,双手环抱住她摇了摇,撒娇道:“娱乐圈龙蛇混杂,你不能对谁都这么好哦!小心被人家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傻瓜。”褚音捏了下程圆圆肉嘟嘟的小脸蛋,看着她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笑容,心底就涌起了一股暖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着剧本,但越念到最后,程圆圆的情绪越不对劲。   “啊啊啊啊!!!我真的好讨厌我这个角色啊!!她刚入宫的时候和女主角这么要好,后面居然踩着人家上位?!好心机好绿茶哦!这种人连我自己都看不起!”   褚音怔愣了一秒,噗嗤笑出了声,想了想,却还是没有办法说出违心的话。   “圆圆,每个角色都有灵魂,人性也是拥有两面的,既然这个角色镜头多,自然有编剧的用意,如果连你自己都排斥她,无法与她共情,那又怎么能让观众体会这个角色深刻的一面呢?”   “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程圆圆耷拉下来肩膀,叹了口气,正要继续投入到剧本中,外面的楼梯却传来不大不小的争吵声,两人对视一眼,好奇地向外看去。   就见白茉儿无措地站在那儿,脸上一副怯懦委屈的样子,而旁边站着一个高挑明艳的美女。   地上的箱子散落了一地,衣服物件都滑落了出来,那美女旁边的小助理正弯着腰一件件捡着,一脸的郁闷。   “哎玛?!女主角竟然是许恩竹啊!”程圆圆诧异地瞪大了眼。   剧组马上开拍了,男女主的身份却始终保密,说是要等空降,昨天就有风声传出女主今天会到。   像许恩竹这个咖位,绝对不可能来客串龙套或反派,肯定是来出演小白花励志宫斗剧的。   白茉儿此时心里也乱糟糟的,当她发现入住的是同一家酒店时,心底的血液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上一世,这家客栈给她的回忆并不好,但她知道褚音和顾衍却是在这里感情升温的,回去后没多久就订婚了。   这段日子,白茉儿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她并不了解褚音和顾衍是如何相处的,最近又根本看不见顾衍的影子,本以为没戏了,却发现一切回到了交织的原点!   白茉儿心中窃喜,只要她还是住在这间客栈,就会延续褚音的轨迹和顾衍相遇,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他带回去千宠万宠!   许是想得太投入,走到一个转角时,白茉儿一不小心撞到了许恩竹和她的助理。   一想到女主角本来是她的,却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许恩竹抢走了,白茉儿恨得牙痒痒,干脆装无辜示弱,果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真的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你不要生气哦,你的衣服脏了,我赔给你好不好?”   许恩竹刚下飞机,经过多次辗转才到了小镇上,本就一身的疲惫烦躁,加上被撞的行李箱散落了一地,心里的一股火猛地窜了上来!   早在进剧组之前,演员的资料她就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女孩儿,就是原本导演定的女一号。   一个十八线演员的名字,她自然不记得,所以,无论白茉儿如何表现,都不会引起她的好感。   许恩竹漂亮的眸子划过一丝亮光,她大度地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愠怒的情绪:   “虽说是你先撞到了我,但箱子是死的,你却是活的,我们的确应该赔钱给你。”   说着,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沓现金,数也没数就递给了白茉儿。   这话说得巧妙,听在众人耳朵里,就是白茉儿碰瓷想讹钱,而许恩竹大度地不跟她计较。   白茉儿暗暗咬了咬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强行辩解只会越描越黑,能做的只是委屈巴巴站在原地掉眼泪,神情无辜地看向众人,无声地传达着自己的茫然和委屈。   果然,众人看向许恩竹的目光都掺杂了丝复杂。   毕竟,那天面试剧组里许多人都在场,白茉儿的演技他们是认可的,导演本来也属意白茉儿做女主角,许恩竹却忽然空降,难怪会找人家的茬,欺负新人了。   许恩竹也不是第一天在娱乐圈混的,白茉儿这点儿小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她嘴角的笑意不减,反而加深了几分:   “也对,你身上全是牌子,想必看不上这点儿钱了。”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将注意力投向了白茉儿的穿着上,周围不乏时尚圈的网红,只一眼就能辨认出她这一身行头的价格。   有的甚至不嫌事大地直接掏出手机扫一扫,搜索对方身上的品牌,白茉儿尴尬得指甲都要抠进掌心的肉里。   “原来是高仿啊,亏我还以为她多单纯呢,很虚荣嘛!”   “不管怎么说,许恩竹也是许家的人,犯得着明目张胆地欺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吗…”   “散了吧,下午还要拍戏呢。”   白茉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忍着委屈收下了那些钱,心里暗暗记恨上了许恩竹。   程圆圆和褚音看了一场大戏,结伴下楼吃饭。   两人点了一份当地的特色东坡肉,甜咸适口,肥而不腻。   程圆圆又盛了半晚米饭,摸着自己的小肚腩,暗叹了口气。   算啦,明天再减肥吧,过几天拍夜戏那么辛苦肯定会瘦的,现在多补充些碳水,下午的状态才会好啊。   褚音没有故意节食,她一边咀嚼着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刚才那一幕。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褚音已经能完全确定那具身体里住着的灵魂就是白茉儿。   一个人的外表可以改变,但骨子里那种气势和说话做事的小动作,却是刻在心里的。   白茉儿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贵妃   午休后,众人聚在摄影棚外的场地集合。   影视基地由顾家、沈家联合建设,耗资巨大,有专门拍摄古装剧的区域,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红墙金顶,有些地方可谓称得上三步一景。   最有名的地点莫过于络云古镇东边的复式皇宫。   之所以称为复式,是因为地上仿造了故宫的建筑风格,用来拍摄宏大庄严的场面,地下则专门开辟出了足够的空间,用来容纳各种场景。   地下的灯光设施更是一应俱全,可以做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拍摄,不受限于昼夜的影响。   此时,郭导正拿着剧本为褚音和许恩竹说戏。   女主角出入皇宫,遇见了乘坐轿辇的贵妃,跪下请安时,旁边没心没肺的闺蜜抬起了头,看了贵妃一眼。   根据宫规,闺蜜被定为以下犯上,旁边的宫女正打算惩戒,却被女主巧妙化解。   女主的外貌和谈吐也给观众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成为贵妃的眼中刺,为今后的矛盾做了铺垫。   “这场戏有两个点很难把握,第一点,女主角在为好友求情时,情绪要急切而隐忍,不能表现得太过浮夸;第二点,就是贵妃…”   说着,郭导看向褚音,也有点儿担心褚音能不能演好这场戏:   “这个场景贵妃全程没有一句台词,只能通过眼神和姿态,来树立贵妃清贵而傲慢的形象,不能变成女主的背景板,难度不小。”   “明白。”褚音点了点头,脑子里已经在预演着一会儿要进行的走位。   “OK,道具组各就各位,倒计时3!2!1!ACTION!”   为了达到连贯逼真的视觉效果,镜头采用一镜到底的拍摄方法,道具组早就提前洒满了叶子。   两个小太监抱着半人高的扫把,在皇宫的甬道上一点点扫着落叶,忽然,前方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贵妃娘娘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接着,八个小太监抬着一架珠光宝气的轿辇,上面坐着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   贵妃一身宝石蓝宫装,身上缀满了金色的纹路,旗头上配着同色的蓝宝石发钗,玛瑙流苏垂在一侧,随着轿辇的晃动而微微颤动着,高调又别致。   郭导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只觉得褚音身上散发的气质太符合贵妃了。   她微微昂着下巴,给人一种清贵的傲气,面上却带了丝愁绪,并不会显得过于狠辣,却又没有丢了皇家的威仪,完全表现出了贵妃应有的骄矜。   紧接着,镜头一转,就到了程圆圆的戏份。   她随着众人扑通一声跪下,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抬起了头,在众多跪伏在地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令郭导惊喜的是,程圆圆居然没有掉链子,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刚入宫时的懵懂无知,天真浪漫。   那双圆溜溜的葡萄大眼,透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奇,用来衬托女主角的宁静优雅,正是郭导想要的结果。   显然,许恩竹也没有掉链子,她一身素白色宫装,头上的配饰虽然简单,造型师却精心地设计过,素雅却并不寡淡,完全立住了女主初入宫时小白花的形象。   三人的面部特写也极其生动,第一遍大致走位后熟悉了流程,第二遍正式开拍时,几人的情绪拿捏得更加到位。   “卡!”   郭导满意地摸了把自己的胡子,大手一挥,全剧的第一场戏顺利通关。   也许是第一场戏拍得太过顺利,拉高了众人的期许,第二场却耗时很久。   此时,褚音换了一套象牙白宫装,纤纤玉指抚弄着古筝的琴弦,绕梁三日的音符缓缓飘出,听得在场的工作人员如痴如醉。   这场戏发生在贵妃寝宫里,今日是新人选秀入宫的日子,皇帝没来,贵妃心绪烦乱,拨弄琴弦时渐渐乱了指法,无意间弹断了一根琴弦。   贵妃更加烦闷,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杯,向前掷了出去,刚好砸在了贴身宫女的脚边。   宫女当了出气筒,却要表演出习以为常的无奈,以及对自家主子的关切和痛心,不得有一丝怨气。   郭导本以为这场戏的难点在于贵妃抚琴,却不料褚音指法专业,琴声时而细腻婉转,时而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连手替都没有用上。   对戏的白茉儿却掉了链子。   “卡!我说过多少次了?宫女要表现的是忠心而不是怯懦,这种情绪拿捏得不对!”   大热的天,不仅郭导没了耐心,道具组的负责人员也很崩溃。   褚音面前放着一架古筝,有一根琴弦经过了特殊处理,手指弹到相应的位置,只要轻轻一拨,那根弦就会崩断。   道具组已经做好了这场戏不容易过关的准备,备足了十根琴弦。   却不料,褚音只尝试了一次,第二次就能弹得十分准确,每每都会卡在情绪爆发点才将琴弦绷断,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然而,令人挫败的是,贵妃这边没什么问题,宫女这边却频频出错,害她们要一遍遍更换琴弦,眼看着这些就不够用了,道具组很慌,   怎么在一句台词都没有的情况下,光跪着还能表演得这么差劲?!   白茉儿心里也有点儿崩溃,剧本上明明没写着要下跪啊?!   其实逢场作戏跪一下倒也没什么大事,可关键时候,她却没有办法控制这具身体!   老毛病又犯了,跪地时总能慢个半拍,向镜头传达的情绪就变成了双腿颤抖,害怕怯懦的感觉!   白茉儿心里急得不行,连忙向导演示弱,露出了一抹抱歉的笑容:“对不起,导演,我们再来一次吧。”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焦灼,郭导气得吹胡子瞪眼,摆了摆手:“休息半小时!”   闻言,褚音松了口气,拖着笨重的戏服向外走,程圆圆迎了上来。   “褚音,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会弹古筝啊?天啊,刚才那个画面简直美呆了!”   程圆圆只有一场戏,下台后就在旁边看着褚音表演,惊讶得连眼珠子都快脱眶,要不是剧组的信息不许外漏,她早就举着手机大拍特拍啦!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十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每人手里提着两个大食盒,跟在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身后走了进来。   听见响动,褚音好奇地望了过去,等看清楚了前排那女人的脸后,褚音一怔,随即嘴角挂上一抹灿烂的笑容。   允姝,好久不见。 第一百六十三章 仨瓜俩枣   正值下午两点,天气最热的时候,摄影组趁着演员们休息的空档,抓拍一些剧组花絮。   大部分女演员忍受着背上的汗湿,也要尽量在镜头面前摆出最佳仪态,万一哪条视频火了上个热搜,那再热也值得了。   然而,此时的褚音和程圆圆却蹲在大风扇下,一人捧着一碗冰镇酸梅汤美滋滋喝着。   一口凉丝丝的冷饮下肚,程圆圆浑身的汗毛都打开了,舒服地打了个嗝儿,目光下意识寻找着人群中的乔秘书,简直移不开眼。   “褚音,你觉没觉着这个助理姐姐好漂亮哦,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佬的人。”   褚音笑了笑,双手捧着酸梅汤,喝了大半碗才停下来:“别乱说。”   顶着酷暑,棚里的温度最高时能达到四十度,她们身上穿着厚重的戏服,拍完一场戏下来,都跟水洗了似的。   往往这种时候,许多投资商和咖位较大的演员都会请众人吃冷饮,类似的小恩小惠如果被记者捕捉到,或是被外面的站姐抓拍到,面子上也会比较好看。   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引得疲乏的人精神为之一振,程圆圆还以为又是哪个大佬来刷存在感呢。   但不得不说,这次送的饮品要比之前那些人送的冰镇矿泉水有诚意得多。   乔秘书指挥着人把剩下的汤碗都分发完,就向褚音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今天穿着一套薄款粉蓝色套装,干练又优雅,腰线收得不松不紧,衬着两条美腿笔直而修长。   乔允姝没有介意程圆圆大大咧咧的目光,注意力反而投向了旁边的褚音身上。   褚音的妆发还很完整,像是从古代画卷中走出来的妃子,额头上沁着晶莹的汗水,脸上的粉底并不厚重,皮肤透亮得都能看出底下的好气色。   确实是个古色古香的小美人儿,难怪惹得老板惦记着,念念不忘,为了给她送一碗酸梅汤,还特意交代额外订了五六十份给旁人,才不显得这份心意格外突兀。   乔允姝跟在顾总身边许久,都没有见过老板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这还是头一遭。   “够吗?不够我这儿还有。”乔允姝站定在不远处,礼貌地询问。   “谢谢你,大热的天跑来这么一趟。”褚音嘴角划过一抹诚挚的笑容,犹如烟花散落的瞬间,看得乔允姝不自觉怔愣了几秒。   本来按照乔秘书的性子,她自然是看不上被男人圈养的菟丝花,可此时此刻,她心里却涌起一种别样的感觉,为了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而羞愧。   程圆圆看了眼左边,又看了眼右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位送酸梅汤的美女态度礼貌却疏离,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她们,但褚音身上散发出的柔和气场却如同夏日里的清泉,完全不像是她平时多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乔秘书完成了顾总交代的任务,也想早点儿回去吹空调,就对两人略一颔首,递出了一张名片,笑了笑:   “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褚小姐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期待着你的作品,加油哦。”   褚音接过了名片,点了点头,看着乔允姝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耳边忽然传来程圆圆叽叽喳喳的声音:   “啊啊啊她好瘦哦!那小腰和我大腿也差不多粗啦!啊啊不行,我要减肥!褚音,你要监督啊!”   “好。”褚音扑哧笑出声,随即从包包里掏出个蛋黄派,在程圆圆面前晃了晃。   “你你你!”程圆圆恨恨地鼓了鼓腮帮子,流着口水一把夺了过去…   乔允姝回到客栈,进了顾总对面的房间,下午老板是线上会议,不需要她随时跟随,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屋里的空气闷闷的,乔允姝摁了好几下遥控器,空调都没反应,随手推开窗子,一股热浪迎面扑了过来。   她懒得下楼一趟,正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想联系前台上来修空调,手上忽然一滑,手机自由落体坠了下去。   “谁这么没素质啊?高空抛物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一道粗犷的男音响起,态度有点儿不耐烦。   乔允姝心里咯噔一下,鞋都来不及换,就小跑着下楼迎了出去。   草坪上站着一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想查看旁边那男人的头部,却似乎有些无从下手,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而长椅上坐着的那个男人,神色并不慌乱,酒红色衬衫配西装裤,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刘海又遮住了眉眼,乔允姝看不真切他的样貌,连忙上前道歉:   “实在对不起这位先生,是我不小心掉落了手机,我送您去医院看看吧。”   男人长睫一颤,还没等说话,旁边的吴秘书就主动接过了话茬:“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粗心大意,这次多亏了是遇到我们老板,换个人可得好好讹你一顿。”   “是是是,真的非常抱歉,您快送这位先生去医院看一下吧,所有的医药费由我来承担,真的不好意思啊。”   乔允姝自知理亏,对方说什么她都马上应承了下来,眸光一转,就对上这男人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深邃而迷人,还有点儿熟悉。   吴秘书见她态度诚恳,又主动承担责任,就没有揪着不放:“行啦行啦,我也不为难你啦,你快走吧,我们老板还能差你那仨瓜俩枣的医药费?”   闻言,乔秘书长长出了口气,再一次诚挚地道了歉,然而转身还没走上两步,身后就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仨瓜俩枣也是钱,你转账给我。”   话音刚落,旁边的吴秘书傻傻愣住了,沈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   还记得之前在酒会上,有人不小心弄脏了他一件价值六位数的西装,沈总也只是一笑置之,怎么今天却欺负上人家小姑娘了?   乔允姝尴尬地止住了脚步,连忙掏出手机,那手机屏幕已经碎了,可见力道之大,恐怕他头上得起个大包,乔允姝有点儿心虚,姿态放得格外的低:   “那我们加个好友吧,我转账给您。”   闻言,吴秘书刚要掏出自己的手机,却被沈总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然后就看着自家老板用私人电话加了这女孩儿的好友。   吴秘书看不见沈总的脸色,却莫名觉着老板的心情似乎很…   …愉悦? 第一百六十四章 饭局   下午拍摄结束,众人还没回房间休息多长时间,就被叫去餐厅吃饭。   尽管已经拍摄了一下午,大家已经身心俱疲,但由于是开机后剧组第一次聚餐,演员们都打扮得格外郑重。   偌大的空间内,摆着几个酒红色圆桌,周边的墙壁挂着古色古香的壁画,就连灯具都是复古木雕的。   每桌都空着几个座位,面前的菜品格外精致,显然是留给重要的人。   程圆圆和褚音结伴前来,挨着坐下,褚音左边空了个位置。   果然,大门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脑满肠肥的老总。   他们挺着啤酒肚,嘻嘻哈哈地抱在一起调侃着,看见一屋子美女,几个老总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显然,今天是演员们与投资商们见面的饭局,郭导皮笑肉不笑地招呼着这帮人。   自从顾氏企业投资了他们这部网剧,原本给他们吃闭门羹的投资商们瞬间被打脸,一窝蜂一窝蜂涌过来投资。   郭导自诩清高,平时不常接触这些龌龊阴暗的糟心事,然而资本的运作并不是他一个导演能决定的,表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好。   好在剧组已经开始拍摄,演员也已经就位,不存在临时换角色的风险。   程圆圆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嘴里塞了根薯条,不动声色地和褚音咬着耳朵:   “你听说了吗?咱们这部剧最大的投资商就是顾氏企业,顾氏的老总你知道吧?世界首富排行前几位,帅气又年轻有为…”   “嗯。”褚音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听着程圆圆在耳边叭叭叭地八卦着。   眼前的一幕和上一世的某些片段重合在了一起,虽说不是一模一样,却又殊途同归,还是按原定的轨迹发展着。   “听说顾总就是为了许恩竹才投资的这部剧,你也知道导演本来定的女主角不是她…   哎呀,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啊?你别不信,等会儿顾总进来,你看他坐在谁旁边就知道了。”   果然,许恩竹旁边也有个空座,她频频向门口望去,面上的妆容格外精致,似乎也知道即将到来的是谁,心里暗暗有了期待。   想当初,这部剧的剧本躺在许恩竹经纪公司的邮箱里,好一阵也无人问津。   直到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顾氏企业投资了这部网剧,点名要许恩竹出演女一号,这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许恩竹不仅混迹娱乐圈,还是上流社会的名媛,自然知道顾衍在他们圈子中的分量。   所以,当得知自己居然得到了顾氏总裁的青睐,虚荣心骤然爆棚到天际。   临近开宴前的几分钟,顾衍掐着点儿走了进来,周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数不清的目光明里暗里射向了门口。   女演员们一个个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一样,下意识整理着妆发,挺直脊背,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老总们也顿时慌乱地站了起来,完全不敢在顾总面前托大,纷纷主动上前打招呼。   “顾总来啦,咱们看他一会儿会坐哪儿…”   程圆圆一边感叹着顾总的神仙颜值,一边不忘暗戳戳碰了一下褚音的手臂,给了她一个八卦的眼神。   果然,顶着所有人的视线,顾总慢悠悠向着许恩竹的方向走去,许恩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嘴角已经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这男人居然与她擦肩而过?!   顾衍绕着桌子走了小半圈,忽然拍了下墙壁上的空调拨片,接着自顾自坐在了空调口下方的位置。   怎么刚好是褚音旁边的空座?   程圆圆倒抽了一口凉气,激动地一把攥住了桌下褚音的手。   额…褚音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反倒是旁边的许恩竹面色青红交加。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下来,顾衍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挑了挑眉:“这个位置凉快,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郭导呆了呆,连忙摆了摆手:“怎么会?呵呵…顾总请便。”   心里却在暗戳戳琢磨,顾总为什么没坐在许恩竹旁边,当时投资的时候,附加条件不是捧许恩竹当女一号么…这怎么…   难道今天是为了避嫌,才特意坐在女二号身边的?   桌上的人渐渐活络起来,气氛也跟着松弛下去,饭桌上时不时传来女孩子们的娇笑声,大家讨论着拍摄的趣事。   显然有不少人第一次进剧组拍摄,拍摄完依旧处于亢奋的情绪中,叽叽喳喳彼此分享着。   过了一会儿,许恩竹也调整好了情绪,她勾起一只高脚杯,晃了晃里面淡金色的香槟,主动站了起来。   桌上的人见女主角显然有话要说,都识趣地不再开口,许恩竹脸上挂上一抹大方得体的微笑,身子微微前倾,将胸前的一缕头发向后拢去,露出了一条白皙精致的锁骨。   “顾总,父亲一直和我提起,念叨着有机会要和你一起赛马打球呢。”   说着,许恩竹歪了歪头,神色带了丝俏皮可爱:“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了你,你可要和我喝了这杯酒啊,不然被父亲知道了会骂我的。”   话音刚落,油腻总裁们纷纷吹起了口哨,女孩子们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空气里仿佛都升起了一点点粉红的泡泡。   顾衍瞥了眼桌上的那杯酒,他不碰,就没有人敢勉强他喝,态度依旧礼貌而疏离。   良久,男人才淡淡道:“许小姐,你头上有只虫。”   “啊?”   许恩竹僵硬了一秒,忽然发出尖锐刺耳的嗓音,分贝高得差点能把棚顶掀翻。   “啊——”   她崩溃地扒拉着自己的长发,在原地无助地转了好几圈儿,头发上果然掉下来一只绿色的菜虫。   许恩竹翻了个白眼,瞬间昏了过去,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把她扶回了休息室。   场面一度有点儿混乱,众人都没注意到角落里,白茉儿眼底的笑意。   褚音一边看热闹一边吃着,周围的嘈杂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她刚要夹起面前的一只大虾,盘子就被转走了。   又一次将要错过那道菜时,大转盘忽然停住了,褚音目光一转,就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摁在了桌面上。   周围的人也纷纷看了过来,都察觉到顾总这边的动静。   见小女人怔愣地看向自己,顾衍昂了昂下巴,示意她赶紧夹菜,褚音飞快地夹了块龙虾肉到自己碟子里,周围的气压又变得松弛下来。   她小口小口咀嚼着,本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旁边一个没眼色的地中海老总却笑眯眯地抛出了个炸弹:   “哈哈哈我们的女二号,和顾总认识啊?”   话音刚落,周围人的交谈声显然弱了几分,大家的目光虽然没再看过来,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褚音顶着巨大的压力摇了摇头:“不认识。”   闻言,那老总怔愣了一秒,转头看向顾衍。   顾总低垂着眸子,修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声音低低沉沉的:“嗯,那就当不认识吧。”   众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吻   饭桌上,顾总似是而非的话令众人摸不到头脑,几个油腻总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揣摩不到顾总是什么意思。   一个大圆桌坐了二十来个人,距离远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之间的互动。   自从许恩竹走后,白茉儿就和旁边一个男演员换了下位置,距离顾衍只隔了一个座位。   她虽在和旁边那人谈笑,余光却一刻不离地观察着顾总那边的动静。   酒过三巡,桌上热闹的氛围变得白炽化,美女们娇笑着聊着八卦,老总们则觥筹交错。   个别人已经失态到连说话都开始大舌头,甚至个别咸猪手还不规矩地向旁边女演员的大腿上摸。   顾衍用手机回复工作上的事情,他没怎么吃东西,周身像降下了一层冰冷的防护墙,隔绝了上前攀交情的闲人。   同样不受影响的还有褚音和程圆圆,两人像两只小仓鼠一样吃着,粉腮一鼓一鼓的。   褚音盯着转盘上的那道水晶猪皮冻已经好半天了,趁着没人注意,她连忙眼疾手快地伸筷子夹了一块儿。   “不控制热量了?”顾衍缓缓靠了过来,微带着果香的温热气息吹拂在她耳畔,惹得她耳朵上的绒毛颤了颤。   顾衍的声音又苏又撩,听得褚音心尖儿都跟着抖了抖,毫不意外的,筷子一个不稳,猪皮冻可怜巴巴滑落到了地上。   褚音小脸绯红,暗瞪了他一眼,赶紧抽了两张纸巾,弓下身去捡地面上的那块猪皮冻。   眸光一转,就发现巨大的圆桌下,白茉儿一只脚压着另一只脚的鞋跟,正缓缓褪下了那只高跟鞋,随即那只脚居然一点点伸了过来…   顾总正在低头打字,完全没有察觉桌下一丝一毫的异样。   眼看着那只脚向顾衍西裤试探着蹭了过来,褚音呆了呆,随手将那块猪皮冻塞进了白茉儿悬空的高跟鞋里。   随即,她不动声色地坐回到了位置上,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顾衍一扭头,就见这小女人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还有点儿纳闷。   过了几秒,在白茉儿第二次试探着将腿伸过来时,眼见她的脚就要蹭上顾衍的小腿,褚音想也不想,就用力将男人的大腿一掰,避开了对方的触碰。   顾衍的腿紧实而修长,像一截白杨树的树干,掌心的触感很好,褚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孟浪轻浮的举动,脊背不自觉僵硬了一瞬。   “好摸么?”顾衍喝了点酒,声音低沉沙哑,眼尾还带了丝迷离的笑意。   “唔…”褚音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连忙抽回了手,一声不吭地埋头干饭。   别问,问就是还想摸摸…   白茉儿并没有察觉褚音的异样,失望地收回了腿,今日她光脚穿了双鱼嘴鞋,没有穿丝袜,重新将脚塞回鞋里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粘稠冰凉的物体,啪唧一下…被她踩碎了…   白茉儿僵了僵,心里涌起一阵阵恶心,联想到刚才掉在许恩竹头顶的虫子,寒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该不会是…   白茉儿猛地站了起来,正想借口去趟卫生间查看,旁边一桌的某个秃头老总忽然晃晃悠悠朝她走了过来。   秃头男一张老脸早就喝得通红,刚才正和同桌演员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轮到他输了,桌上的其他人倒也放得开,纷纷要求他选择在场的一个女士,抱起来转三圈儿。   秃头男一看竟然有这种好事,爽快地应承了下来,目光掠过褚音时,眼睛猛地一亮。   然而,他刚向她走了几步,就被顾总凉飕飕的视线定在了原地,冷汗忽然冒了出来。   秃头老总进退两难。不得不转移目标,正挑人呢,白茉儿忽然自己站了起来。   老总瞬间放飞自我,抖着油腻的腮帮子,将还在微微发抖的白茉儿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转起了圈。   “啊——”白茉儿崩溃极了,双手下意识搂住了那人的脖子。   入手就是一片黏糊糊的汗液,油腻腻的,也不知是那老总代谢旺盛,还是好几天没洗澡了。   白茉儿忍着心里的恶心,却不敢挣扎,随着不断的旋转,她脚上那只还没来得及提好的鞋子忽然就那么飞了出去!   “啊!!!”   在众人错愕的惊呼声中,那只高跟鞋好巧不巧掉在了郭导面前的汤碗里,汤水溅了郭导一身。   郭导笑得有点儿勉强,当着众人的面,倒也没有对白茉儿发难,心里对她的好印象却大打折扣。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众人结账向外走去。   雷声滚滚,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来得又急又猛,时不时还夹杂着几道骇人的闪电。   众人被困在了外面镂空的长廊里,女孩子们纷纷躲在屋檐下,免不了还是被大雨溅到了小腿或裙摆。   等待雨停的功夫,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聊起了八卦,话题从娱乐圈里新爆出的明星地下情,延伸到了国外的夏季首秀限定款。   清凉的水雾扑面而来,褚音没有同众人攀谈,只静静地看向面前的雨幕,微醺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须臾,她缓缓伸出了手指,想要去触碰外面的雨柱,手腕却被顾衍一把拉了回来,男人不赞同地睨了她一眼,带着她往里面站了站。   褚音小脸一红,飞快瞥了眼周围谈笑的众人,发现大家并没有注意到角落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大雨越下越大,掩盖了众人聒噪的嬉闹声,饭店外面的灯光不规律地闪了几下,忽然熄灭了。   几个胆小的女孩子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怯怯地抱在了一起,男同胞们纷纷安慰着。   周围黑漆漆的,褚音睁着眼睛,努力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大部分人身上都带了手机,却没人敢冒险在疾风骤雨的天气里打电话,于是一群人干巴巴摸黑等着雨停。   黑暗中,褚音鼻尖忽然萦绕过来一阵熟悉的清冽冷香,随着那股气息越来越浓烈,褚音的心跳骤然加速,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唇畔动了动,想小声问他想干嘛,声音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怎么也发不出来。   外面雨下得越来越急,周围的声音像是罩上了一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   不知何时,两只干燥的掌心捧住了她的脸,褚音没有挣扎,紧接着,唇瓣上一热,温柔而霸道的吻落在了她粉润的唇间。   褚音无力地推拒着男人的胸膛,推着推着,却又卸了力道,在灯光重新亮起的瞬间,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褚音被亲得晕乎乎的,双腿都在打颤,雾蒙蒙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汽,隐约看得见顾衍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他直勾勾看向她,眼底卷携着炽热的火焰,克制而隐忍。   两人暗戳戳的一个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雨初歇,导演联系的车终于赶到,众人纷纷上了大巴。   程圆圆前脚刚踏上去,却留意到褚音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落后她好几步:   “褚音,快上来呀,哎呀,你不能吃辣就别吃嘛,早跟你说了这儿的辣椒很辣的,你看你嘴都辣肿了吧!”   众人闻声都看了过来,的确发现褚音的嘴唇有点肿。   “圆圆,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楼上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褚音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浓黑的夜色掩盖住她脸上的绯红。   “哦,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程圆圆傻呼呼地上车后,透过车窗玻璃向外望去,就发现那不是顾总的车吗?顾总怎么也还没回去啊…   大巴车呼啸着开走了,地上的泥水哗啦啦溅了起来,又落回了地面,空气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盛夏的蝉鸣。   “上车。”顾衍摇下了车窗。   褚音没有任何犹豫就上了副驾。   绿色的车厢内,灯光很是昏暗,男人修长的手指转着方向盘,车子一个掉头,沿着另一条小路开向了酒店的方向。   褚音脸蛋红扑扑的看向车窗外,大雨过后,草木苍翠,万物都像被水洗了一样干净。   这男人完全不提刚才那个吻,褚音心里一阵懊恼,想起上次在火车包间里就是这样亲了她之后,好像当什么也没发生,两人之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暧昧着,谁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上楼后,即将要在楼梯口分别,褚音还是被顾衍一把拽了进去,砰的一下抵在了门板上,她咽了咽口水,眼神紧张又期待:“你拉我进来干嘛?”   “没吃饱,陪我再吃一点。”   顾衍牵着她坐到餐桌旁,桌面上果然摆着两碗清汤牛肉面,早在他独自在车厢里呆着时,就给店家打了电话。   闻言,褚音乖顺地坐了下来,下意识地帮他布菜。   她自然知道他不爱吃什么,就无比娴熟地将他面前的所有香菜、葱花都挑了出来,放在了她自己碗里。   顾衍盯着自己面前那碗干干净净的面条,若有所思,他低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复杂的情绪,佯装漫不经心地开口:“能帮我拿瓶水吗?”   褚音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走到角落里拉开冰箱的门,指尖掠过一排排碳酸饮料,和甜度较高的果汁,最后停留在一杯黑咖啡上,又用纸巾擦了擦罐子上的水汽,才放到了顾衍面前。   顾衍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眸子暗了暗。   要不是他清晰记得最近发生的一切,简直要以为自己失忆了,不然这女人怎么如此熟悉他的习惯?   “你胃不好,少喝凉的。”   说完,褚音心虚得差点儿露馅,连忙补充了一句:“嗯…上次你发烧,到我那儿去的时候,我就猜着你可能有胃病。”   顾衍沉默了几秒,忽然放下筷子,抬起了眼皮,眼神里满是理智的审度。   “你知道我的饮食习惯,熟悉我的办公日常,甚至知道紫澜苑大门的密码,承认吧。”   空气安静了一瞬,气氛渐渐变得有点凝固,褚音咽了咽口水,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起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叫她承认是那个意思吧?   顾衍却忽然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修长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微微用力。   “偷窥跟踪是要坐牢的,知道么?”   褚音呆了呆,对着男人面无表情的那张俊脸,忽然扑哧笑出了声:“噗…不是,真的不是…”   “哦?那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男人的目光暗了暗,眼底明晃晃流露出,别拿哄小孩子那套来糊弄他的信息。   褚音犹豫了一瞬,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看向他的目光笔直而温柔。   “我不仅熟悉你的生活习惯。”   说着,她走向了他的办公桌,从一沓文件处翻了翻,掏出了几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你的笔记。”   顾衍接了过来,微微蹙眉。   几张纸上面全是他自己的笔记,那叠纸里有十多个人的笔记,褚音居然一眼认出了他的。   褚音轻哼一声,忽然拉起他的左手,指尖滑过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最终落到最后一根小指上,声音轻飘飘的:“我还知道,你这根手指没有知觉。”   话音刚落,褚音的手忽然被对方攥得生疼,她无视忽然降下来的气压,嘴角的笑容依旧温柔:   “既然你知道我去了紫澜苑,应该有去检查过吧,发现少了什么没有?”   顾衍摇了摇头。   通过监控看到她进了那别墅,第二天他的确有去检查过,却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少。   褚音垂眸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帕子,一点点打开四角,露出了里面的照片。   那是她从别墅书房的柜子里拿出来的。   顾衍一怔,他自己都不记得这张照片。   棚顶的光照了下来,打在她的侧脸上衬的皮肤格外白皙,褚音凝视着照片里的男人,样子专注而温柔。   明明他真人就站在这儿,她却从来没这么看过他,不知怎么,顾衍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不悦。   “无论你是否相信,我几乎知道关于你的一切。”褚音抬起长睫,斟酌着语气一字一顿。   “顾衍,你相信我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平行世界【番外之顾衍2】   零下几十度的极地,一眼望过去,铺天盖地的全是皑皑冰雪。   周围没有起风时,整个世界像一张素白的白纸,几乎找不到任何人类留下的痕迹。   然而,只要向雪地下深挖几百米,就会发现一帮人不分昼夜地劳作着。   顾衍穿着笨重而保暖的羽绒服,手上套着橡胶手套,正拿着个精密的仪器在地上探测着什么。   在他旁边不远处,全是与他做着相同工作的工作人员,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   他们轮班做这项枯燥的工作近三年,为的就是寻找某种元素的矿藏,用来研制某种珍稀药物。   苦寒之地,这些人抛家舍业,每个人脸上全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戴着笨重的氧气设备,因此没有办法交流。   时间静止而安静,他们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每隔两周才能到地面上轮流透透气,看看傻乎乎的北极熊下海摸鱼,除此之外,再见不到其他活物。   顾衍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将电子仪器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极端环境下,任何资源都不能浪费,由于氧气面具寿命有限,摘下来一次就算报废了,顾衍已经记不清他多久没和周围的人说过话了。   他们彼此是共同战斗的同事,却并不知彼此的姓名、来历、身份,甚至连话都没说过,每天只得麻木地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今日轮到他出去放风,顾衍刚一站起身,眼前就一阵阵发黑,还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两滴血珠顺着鼻腔流了下来,滴在了地面上。   顾衍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做这项工作多多少少都会被辐射到,短短三年,身体的器官不知不觉地衰竭下去。   他乘坐着破旧的绳索电梯来到地面,狂风卷挟着冰雪砸在他脸上,差点将露在外面的鼻子冻僵。   眸光一转,就见两个医护人员抬着一位工作者走到了冰河旁,将那位因公殉职的无名英雄永远地埋在了雪地下,只简单地用石头做了个标记。   事实上,做不做标记都是无用功,轻微的一场小雪就能将整个世界重新变得虚无,找不到任何人为的痕迹。   耳边全是凛冽的风声,顾衍在雪地里坐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绣着花儿的流苏荷包,男人清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罕见的温柔。   这只荷包上的绣线已经不再光鲜亮丽,流苏也掉的七七八八,显然被人翻来覆去摩挲了很多遍。   出任务前,按照规定是不允许佩戴任何个人物品的,但这荷包却被他想办法藏了下来。   每当夜深人静时,顾衍独自一人孤独地躺在地下几百米的工作室里,这只荷包是他撑下来的强大信念,让他不至于像许多人一样,耐不住日复一日的寂寞选择跳海。   顾衍怔愣了几秒,一个方向忽然传来了集合的哨声,出来放风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再次重见天日将要等十四天之后。   顾衍小心翼翼地将荷包塞进怀里,再次回到了漆黑幽暗的地下,没过一会儿,周围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的声音。   简陋的墙壁上,高科技的数字控板上显示出他们上级的通话内容,没有声音,只有文字。   【诸位同志们辛苦了,经过三年的探寻,我们终于采集到了足够的目标元素,任务这两天就将圆满完成,十分感谢大家为祖国做出的贡献,你们的身份将于十天后归还,我代表所有人向你们致敬,你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周围的空气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暗松了口气,包括顾衍,激荡的情绪退去后,却又涌上了丝丝茫然。   三年前,当他们接到任务时,背井离乡,抹去了所拥有的一切身份,现在完成了使命,要以怎样的面貌回到家人身边?   顾衍来时行李并不多,所以打包也很轻松,所有的东西只装在一个背包里即可,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证件,恍如隔世。   与众人互相道别,登上了属于自己归途的飞机,飞机轮子滑行在甬道上,某一瞬间,顾衍身体腾空。   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白茫茫的世界逐渐消失,不知过了多久,视野重新出现了斑斓的色彩。   黑黄的土地,蔚蓝的大海,苍翠的树木,顾衍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竟然又是一个夏天。   经过了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顾衍下了飞机,双脚终于着地,他等不及在传送带上慢悠悠走路,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飞快地逆向奔跑。   出了机场大厅,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顾衍坐在出租车上向外望去。   三年的时间,城市变化很大,路边的烂尾楼变成了高楼大厦,不变的是依旧行色匆匆的人群,和钢筋混凝土的冷灰色调。   他身上早已换下来厚重的羽绒服,白色T恤配牛仔裤,包裹着身上愈发紧实的肌肉,冷峻的侧脸褪去了几分锐气,取而代之的是时光沉淀下来的成熟。   出租车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后排一眼,只觉这乘客腰板坐得笔直,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身上强大的气场和沉稳的气质,与他的年龄似乎不相符。   “小伙子,你要去哪儿啊?”   顾衍喉咙滚了滚,报了顾家别墅的地址。   从机场到城郊大约一个多小时,他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格外亢奋,一点睡意也无。   黝黑深邃的眸子滑过点点星辰,像坠入了万千银河,带着丝近乡情怯的忐忑,顾衍常年稳定的心跳渐渐乱了。   橘红色的晚霞爬上了夜空,夜幕渐渐降临,出租车停在了顾氏别墅外,周围的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警卫小张依旧在插科打诨,顾衍没有惊动他,双手撑着栏杆一跃,长腿就迈了进来。   夏日的空气带着浓烈的芬芳气息,他沿着鹅卵石小路找到了顾家别墅,一楼顾父顾母的卧室已经黑灯了,二楼顾瑾的卧室却还亮着。   他走到大门前,低垂着眸子看向密码数控板,指尖悬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按下去,顺着消防管道爬了上来,打开了二楼书房的窗户。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顾衍视力却极佳,周围的摆设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他伸手蹭了下桌面,指尖上蹭上了一层尘土。   忽然,鼻腔里又有几滴血涌了出来,顾衍连忙进了配套的卫生间将自己收拾干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顾瑾正躺在大床上和景淮视频通话,对方明显刚洗完澡,一边擦着头上的水珠,一边拿着手机来阳台打电话。   “小瑾,你怎么还没睡?”   “想你想得睡不着咯。”顾瑾甜甜地撒着娇。   果然,就见视频里景淮一张清俊的脸红了红,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   “对不起啊,最近学校有个项目,一直在加班加点,不过婚假我已经请好了,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拍婚纱照。”   顾瑾嘟了嘟唇,声音闷闷的:“怎么你考上研究生了还这么忙啊?真是的…”   三年的时间,足够景淮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工程师,一边做着各种前沿的研究,一边读研。   今年年初,小情侣彻底过了家长的明路,欢欢喜喜地准备婚礼。   又聊了一会儿,顾瑾挂断了视频,瞥了眼旁边架子上挂着的白色婚纱,心中雀跃不已,却忍不住升起了一抹遗憾。   还记得小时候,她和哥扮家家酒,她哥承诺等她出嫁时会送她一匹白马。   想到顾衍,顾瑾难受得眼眶发红,耳边传来了敲门声,频率相隔相同的三下,极有规律。   这么晚了,爸妈怎么还没睡啊?   来找她是有事吗?   顾瑾疑惑地穿上了拖鞋,打开门的一瞬,整个人就呆愣在了原地,呼吸也在霎那间停止了。   顾衍颀长高大的身形立在那儿,他刚才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脸上的水珠还没干,看向顾瑾的目光,沉默而温暖。   还没等说话,就被顾瑾一把拽进了房门,门砰的一声关上,顾瑾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你去哪儿啦?你好没良心啊,呜呜…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就知道你没有死,呜呜…其他人都放弃希望了,但我就是能感应到你还活着,呜呜呜…”   顾瑾抽抽噎噎哭了好半天,一边哭一边捶打着顾衍的后背,顾衍紧紧回抱着她,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后脑勺,想安慰几句,却又无从说起,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傻丫头,别哭了啊。”   目光一转,就瞥见衣柜上挂着的那件白色婚纱,顾衍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   顾瑾破涕而笑,一双猫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还没跟爸妈打过招呼?走走走,我现在就拉着你下去,他们见到你得乐疯了!”   下一秒,女孩儿的手腕却被顾衍一把攥住,他拉着她来到床边坐下,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小瑾,替哥保密知道么?别告诉爸妈我回来过,免得他们再伤心一次。”   顾瑾呆了呆,连忙反手握住他的手臂,抓住了就不松手,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这是你家啊,你回来不住家里,你打算去哪儿?”   顾衍低垂着眸子,强行抑制着隐忍的情绪,声音微微哽咽:   “傻丫头,爸妈就交给你照顾了,书房的书柜夹层里有一张卡,那是我留给你的嫁妆,你要好好的,嗯?”   说完,顾衍大步流星地来到窗户边,一条长腿刚跨出了窗户框,手指松了紧,紧了又松,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挣扎,声音沙哑:“她……还好么?”   顾瑾眨了眨眼,猛地扑了过来,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颤抖着唇瓣:   “你你你…你早就知道飞机会出事对不对?是你预谋的那场空难,故意让我们以为你死了!对不对?!”   外面的月光倾洒了下来,打在男人清瘦的侧脸上,顾衍低垂着睫羽,沉默地没有说话。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再去问褚音的近况,让她彻底忘记他,过自己的生活也好。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啊?!你知不知道褚音她…”   果然,男人迈出去的那一条腿又收了回来,顾衍回过头,心底隐隐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了?”   顾瑾冲动地吼了一嗓子,就无比后悔,她再了解她哥不过,他肯定是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她不应该说出真相伤害他。   顾瑾正思忖着怎么将这一话茬糊弄过去,手臂忽然被男人攥紧,顾瑾心里一慌,就对上哥哥黑压压的视线,周围的气场骤然变得犀利。   顾瑾咽了咽口水,几年不见,她怎么还是没办法在她哥面前直起腰板儿?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顾瑾眼底泛上了晶莹的泪花,声音闷闷的,一字一顿道:“褚音她,跳海了。”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顾衍呼吸都停止了,他垂在裤线旁的指尖颤了颤,缓缓攥成了拳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褚音离开后,顾瑾也缓了好一会儿才振作起来,每次想到她,直到现在心里也一抽抽的,揪心得难受。   想到褚音,顾瑾竟然有些怨自己哥哥。   “你坐的那架飞机失联后,我们搜救了大半年,所有人都在努力,包括褚音,那阵子她情绪平静,我本以为她已经走出来了,可那天却接到了电话,褚音…她跳海了…”   “哥,褚音她死了。”   顾衍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世界从听到这句话时就崩塌了,他没有打车,徒步来到那片大海边。   浪花翻腾咆哮着,像一只要将人吞吃入腹的猛兽,顾衍拖着沉重的腿,无力地瘫坐在沙滩上,他的鼻血又流了下来,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自知已时日无多。   头顶亘古不变的星辰熠熠生辉,坠在泼墨的夜色里,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顾衍坐在沙滩上看了会儿大海,手里捏着褚音为他绣的那只荷包,一步步向着汹涌的海水走去。   渐渐,他任由冰冷的水没过他的胸膛,他的头顶…   周围的风安静了下来,一时变得混沌而茫然,身体轻飘飘悬浮在空气中。   某一瞬间,思维汇聚成了无数个细碎的光点,又像是透明的触角向四周延伸,顾衍猛地睁开了眼。   古色古香的民宿里,他站在大床边,对面站着一个女人,水润的眸子雾蒙蒙的,正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无论你是否相信,我几乎知道关于你的一切。”褚音抬起长睫,斟酌着语气一字一顿道。   “顾衍,你相信我吗?”   下一秒,顾衍鸦黑的长睫一颤,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猪   顾衍沉默着没有吭声,脑袋埋进女人的颈侧,贪婪地吸取她的味道,他拥抱的力道很大,大到仿佛要将女人完全按压进自己胸膛里。   褚音的心跳漏了半拍,脸被迫压在男人的胸膛上,耳边是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衬衫,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热度透了过来。   良久,顾衍缓缓推开她,幽暗深邃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的暗涌。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与她交换着呼吸,珍视而爱怜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眼神黑压压的,像带着钩子,要将褚音卷挟进去。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像是被压缩后,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饱满而复杂的情绪。   不等褚音回应,顾衍猛地吮上了她的唇瓣,贪婪地掠夺着她胸腔里的氧气,耳膜上聒噪的心跳声不止。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黏腻,褚音背后生起一层细密的汗水,被亲得大脑有一瞬的恍惚。   “你怎么了?”   刚才她只是很寻常地与他对话,明明上一秒这男人还镇定自若,用审度的目光探寻着她,下一秒却忽然拥她入怀,像是变了个人。   “就是突然很想抱你。”   闻言,褚音心底暗叹了口气,感受一下心底的感觉,一句甜蜜的话听在耳朵里,忽然令她清醒不少。   刚才拿出那张照片时,她无比清楚地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眷恋的,一直是那个倾其所有给予她安定和温暖,同她创造过许多回忆的男人。   明知眼前的这个就是同一个人,她也情不自禁地回应他的吻,可褚音心里就是忍不住地惆怅和失落,兀自陷入了矛盾之中。   不知怎么,空气竟然莫名有些尴尬,褚音挪开了视线。   “嗯…明天还得拍戏,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着,她竟有些仓皇逃窜地来到大门口,握住门把手,猛地向下一按,门缝渐渐变大,走廊里的光透了进来。   “你的汉语进步很大。”   褚音一怔,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却又收了回来,身后继续传来顾衍低沉沙哑的嗓音:   “怎么不叫郎君了?”   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啪嗒一声搭上了卡扣,褚音僵直着脊背缓缓转身。   室内灯光昏暗,男人颀长玉树地站在那儿,身上的衬衫被外面的雨水打湿,却丝毫影响不了他身上那股矜贵优雅。   褚音眨了眨长睫,目光由最初的疑惑渐渐变得呆滞,又转换到了不可思议。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顾衍眼眶发红,沉默地拉起她的手来到沙发边上,抱着她一起陷了进去,双臂无比娴熟地环住女人细软的腰肢,看向她的目光笔直而温柔。   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滑过褚音的五官,动作缓慢而温柔,原来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我的大家闺秀一直叫我郎君。”   话音刚落,小女人潋滟的眸子眨了眨,一滴清泪毫无征兆地流淌了下来,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断开了。   她小嘴瘪了瘪,猛地扑进男人结实有力的怀里,崩溃地嚎啕大哭。   “你——”   褚音疯狂地捶着他的后背,想要将心底积压的那股委屈全部释放出来。   顾衍一动不动地任她发泄,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肩膀给予她安慰和力量。   他一点点顺着她的头发,忽然想起顾瑾的话,这傻女人为了接近他,剪去了一头长发,一颗心猛地又揪了起来。   “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这么傻?”   得知她为了他跳海后,顾衍心底的一阵阵剧痛无以复加,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鬓发。   褚音哭得差不多了,小脸红扑扑的,从男人怀里抬起头来,一错不错地看向他:“你怎么会…”   顾衍松开她,伸手勾过来旁边的纸巾盒,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褚音的眼泪鼻涕,一颗心像沉浸在了温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褚音顿时有点儿羞窘,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丑极了,可又完全舍不得挪开视线,目光直勾勾盯着顾衍,完全没有办法将注意力移开。   顾衍重新将人揽进了怀里,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用力弹了下,力道之大,痛得褚音嘶了一声瞪了过来。   顾衍一本正经地训斥道:“那天在摩天轮上,我对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当耳旁风了?我说,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生命的意义并不是为了一个人而存在,你怎么能去跳海?”   闻言,褚音心虚地垂下眸子,转念想到了什么,忽然僵硬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去跳海了?”   这一世,她可从来没有对他透露过任何跳海的信息。   顾衍一噎。   褚音想了想,就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那架飞机明明…你诈死???”   “音儿你听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但是…”他没想到这小女人反应这么快,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轰隆隆——   外面刚下过的一场大雨,天空却忽然像炸开了一道雷,劈在了褚音头顶。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底的一股火噌地窜了上来,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跳下去。   顾衍一时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环住她,讪笑着凑上去亲她的脸颊,却被褚音躲开。   他毫无办法,却本能地知道,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手臂紧紧从后面环着她。   见对方没有反应,顾衍轻晃了晃,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姿态放得很低。   “音儿,别生我的气好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踢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他说着情话还不算,还一点点小心温柔地亲吻着她,动作小心翼翼地带着怜惜,褚音面上冷冰冰的,心底的防线却在一点点崩塌。   她像女王一样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声音不咸不淡:   “你最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等你说明白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顾衍睫毛颤了颤,支支吾吾的却无从解释,他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说。”   限于职业的特殊性,不对外泄密是他职业信条中最基本的底线,甚至对父母都不能提及,这是他需要承担和背负的责任与罪孽。   褚音不可置信地推开了他,胸腔里的那股火再也压不住,快顶到了嗓子眼,被气得浑身都在打颤。   “不能说?!结婚前一天你已经打算好了,丢下我不管不顾,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了,让我一个人承受着无边无际的痛苦。   你知不知道,在无数个黑夜里,我一个人对着窗户哭到天明,你现在告诉我,不能说?!   顾衍,你有没有良心?”   褚音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脚步已经向门口走去,却又还是停了下来,给了对方一次机会: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诈死?”   外面的月光透了进来,打在她娇俏的脸庞上,褚音的目光专注而执着。   对上她的视线,顾衍将那些想要插科打诨的谎话又咽了回去:“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褚音听到自己的理智破碎了一地的声音。   她再也忍不了了,气呼呼推开门,摔门而出,回了程圆圆的房间。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留下一室寂静,顾衍盯着门口呆了呆,无奈地勾起了唇角,想着给她时间静静也好,明天再继续向她道歉吧,于是拿着电话给顾母打过去视频。   视频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顾父顾母都穿着睡衣,显然已经睡去了,顾衍头一次没有吝啬语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和父母聊了好一会儿。   挂断电话后,顾父拍了拍顾母的手背,老怀安慰道:   “儿子这是想咱们了,长大真是懂事了,大半夜的还想着给咱们打视频呢。”   顾父正要关灯,就见妻子一双眼直勾勾看向他,嘿嘿傻笑了起来。   “宝贝儿,大半夜你傻笑什么呢?是不是见我啤酒肚小了不少,被我的男性魅力折服了?”   顾母一头黑线,一把拽住了丈夫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声音里的雀跃像是中了彩票,比吵架吵过许夫人还令她开心。   “老公,你发现没有?咱儿子嘴唇上居然有口红印!”   虽然那印记并不明显,可顾母眼睛毒得很,一眼就捕捉到了关键点。   儿子最近有情况啊…难道是在络云古镇相中了哪个女孩子…   闻言,顾父也沉思起来,微微蹙眉:“儿子找个本地的女孩儿也不是不行,咱们家也不在乎家世,可至少也得上过学,能识文断字才好沟通。”   这话显然说到顾母心坎里了,她一直想找个能陪她谈天说地,一起逛街打牌,品评书画诗词,还能一起做头发美甲的儿媳妇。   儿子要是看上了乡野村姑,那她的完美儿媳梦岂不是要泡汤?   顾母辗转了好几个小时,还是睡不着,偷偷订了飞去络云古镇的机票…   *   褚音回到房间时,程圆圆正从浴室走出来:“褚音你回来啦!哎,你的眼睛怎么肿啦?”   程圆圆正想好奇地再看几眼,就见褚音扑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来是心情不好哦…   “圆圆…”   “嗯?怎么啦?”   褚音抱着枕头在床上翻了个滚,猛地坐起来身子,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犹犹豫豫地开口问:   “假如,你非常喜欢一个男…嗯…一头猪…   每天就想着变着法儿地给他做好吃的,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只要看到他,你每天都很开心…   就在你决定要和这头猪长相厮守的时候,他某天忽然失踪了,你以为他被屠夫杀了,你很难过,难过到食不下咽,吃不进去任何东西,然后你就饿死了…   但幸运的是,又有机会重新来过,那头猪又出现在了你面前,你忽然得知他是故意逃走抛下你的,那么你会怎么办?”   程圆圆捧着剧本的手垂落了下来,她想了很久,一双葡萄大眼里满是茫然。   “首先,猪那么丑,我为什么要喜欢一头猪?”   褚音:“这是一头帅猪。”   程圆圆:……   “那这头猪的生活压力很大吧?你每天给他做好吃的,他胖了就担心你会宰了他吃肉,所以跑掉了,总不能是背负着某种使命吧…哈哈哈哈!!!”   “如果是我的话,这只猪这么对我,那还有什么犹豫的?直接宰了做杀猪菜啊!”   闻言,褚音若有所思。   第二天,摄影棚的VIP办公区域,乔秘书正拿着行程表给顾总汇报今日的行程。   说完,乔秘书一抬头就见顾总看着自己,眼底还掺杂了一丝隐隐的笑意,看得她忽然头皮有点儿发麻。   “顾总,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   顾衍从桌上随便找了份文件,大笔一挥,刷刷写下了几个字,递给了乔秘书,淡淡道:   “把你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将这份文件交给沈氏企业的沈总,嗯…你知道沈总吧?”   沈总?   乔允舒点了点头,她从来没有见过沈氏企业的负责人,沈总也来了络云古镇也没什么新奇的,毕竟影视基地是顾沈两家联合承办的项目,人家过来视察也正常。   乔秘书出去了,走之前心里还有点儿疑惑,顾总交代务必亲自把这份文件送到沈总手上,难道这份文件很重要?   另一边,一上午,褚音都在摄影棚里拍戏。   郭导咔了一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满意地点了点头:“小褚啊,今天状态不错啊,贵妃处于盛怒下的感觉全都演出来了。”   之前的几场戏,郭导还担心褚音驾驭不了贵妃那种跋扈和高高在上的感觉,容易冲淡了女主角身上独有的特质。   今天一看,可不得了,那茶碗花瓶摔的,简直堪比杀猪,非常的符合角色的身份,果然,小褚的进步很快啊。   休息期间,褚音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就见一个捧着一大捧玫瑰花的快递小哥向她走了过来。   “褚小姐,这是您的花。”   褚音一怔。   近百朵红玫瑰很沉重,散发着馥郁的芬芳,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水,上面放了张卡片,一大片道歉的话后面,落款很显眼。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猪】   褚音勾了勾唇角,轻哼一声,憋闷了一晚上的心情却骤然放晴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飞机   “贺执哥,我跟你说啊,登机前喝点水,等到了古镇咱们再吃顿好的,你在飞机上就别摘口罩了啊…”   过了安检后,助理小梅就在旁边不放心地碎碎念叨。   明星坐大众的交通工具就是有风险,这要是让人认出来了,在拥挤地段,甚至会引起踩踏事件的。   粉丝们真是太猛了。   这次出发得匆忙,没有订上头等舱,只得和大伙儿一起挤经济舱,好在很幸运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不至于让贺执哥太被动。   但她就没那么好运了,只得挨着后排靠厕所的中间位置,距离贺执的座位很远。   虽说在同一机舱里,她站起来就能看到前面的情况,但到底还是不如紧挨着坐,方便照顾艺人。   说来也奇怪,《宫锁幽梦》这部小成本网剧,贺执哥本来不屑一顾,自从听到了是顾家注资后,平时这么难搞的人,居然主动推了好几个通告,大老远跑过来演个什么劳什子皇帝。   小梅急三火四地订了机票,敏感地发现,平时十分挑剔的贺执这次竟然罕见地没有找茬,说坐经济舱也坐了。   难道皇帝这人设这么有魅力吗?   登机后,贺执按照登机牌上的号码找到自己的位置,周围的乘客们陆续上来。   他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别人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身形却清瘦如竹,还有一看就比旁边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的衣品,瞬间吸引了小姑娘们的注意力,或明或暗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不疾不徐地将耳机线掏了出来,挂在脖子上打算闭眼,余光瞥见一个中年美妇拉着行李箱往他的方向走。   贺执脊背一僵,口罩后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那中年美妇一身休闲运动服,头发松松垮垮绾在脑后,保养得宜的脸上依旧妆容精致,岁月似乎没有苛待她,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即便穿着普通,也掩盖不住她与旁边人截然不同的优雅气质。   贺执目光冷冷的,看着她拉着行李箱在找位置,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空姐正在机舱前方忙碌着,没空帮所有的乘客一个个放行李箱。   那美妇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显然常年养尊处优,没有自己动手搬抬过行李,贺执眸光暗了暗,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顾母热得满头大汗,背心已经粘在了后背上。   飞去络云古镇的决定很是匆忙,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一张票,根本顾不上挑剔是不是头等舱,顾母简单收拾了点行李就来了机场。   登机后才察觉周围很不对劲,她一辈子在家里娇生惯养,哪里经历过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周围的人都神色匆匆地找着自己的位置,有人嫌她的行李箱挡在过道里,不耐烦地催促她赶紧放好。   顾母窘迫地向对方道歉,伸手晃晃悠悠地将那箱子往置物架上放,无奈上了岁数,手上没什么力气。   她憋得满脸通红,怎么放都放不进去,正急得满头大汗,眼见手臂要竭力,那箱子就要砸了下来,顾母心里一惊。   下一秒,一双大手从头顶伸了过来,将行李箱一把按了进去。   “哎呀,真是太谢谢你啦,小伙子。”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   顾母连忙道谢,对方却只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顾母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上了岁数,对于周边事物的包容性提高了许多。   现在的年轻人特立独行,就拿她家闺女来说,心情不好时,很会给别人摆脸色呢。   不管怎么说箱子是放上去了,顾母松了口气,连忙按照登机牌上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随即惊讶地发现,那小伙子居然就坐在她旁边。   飞机舱门关闭,慢慢在甬道上滑行,缓缓升空。   透过小窗向外看去,乌云黑压压的一大片,城市渐渐汇聚成一个点,消失在了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瑰丽的山水。   贺执安静地闭着眼假寐,手臂忽然被小小地碰了下。   他一睁开眼,就见顾母笑眯眯看向他,神色礼貌带着丝好奇,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小伙子,你是明星吧?”   闻言,贺执将口罩向上拉了拉,顾母见他一脸防备,噗嗤笑出声:   “哎呀,你不要害怕,阿姨可不是那种私生饭,瞧你这一身冷白皮,一看不是混娱乐圈的,就是混时尚圈的。”   更别提周遭女孩儿狼汪汪的眼神,明里暗里投过来的热情目光,顾母可没这么大脸地认为,她这年过半百的老太婆,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贺执暗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搭理她,态度冷冰冰的,愈发激起了顾母的好奇心。   “刚才真是谢谢你啊,小伙子,现在的年轻人,出手帮人的可不多啊,要不是你,我就被那箱子砸到了,你长这么帅,有对象没啊?”   贺执依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显然没有交流的意思。   顾母却眼睛一亮,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八卦的小火苗,嘿嘿笑了起来:   “你岁数和我儿子差不多呢,衣品却比我家那臭小子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他啊,从小严肃得跟个小老头似的,穿衣服的品位简直和他爸一模一样,古板的不得了…”   顾母毫不认生地絮絮叨叨,无意识地透露了许多丈夫儿子的信息。   贺执心底划过一丝异样,胸口像是被塞上了一坨棉花,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   “你们这一行也不容易,恋情要是被挖出来,很容易受到舆论影响的,这偷偷摸摸的压力也很大吧?哎呀,你家里的爸妈一定操心你的婚事吧?”   贺执眸光暗了暗,缓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隔着口罩对顾母说了第一句话:“我没有父母。”   顾母一怔,原来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啊,没想到不小心触碰到人家伤心事了,她笑了笑,没再故意搭话。   飞机很快抵达了络云古镇隶属的城市,乘客们纷纷取行李向外走去。   小地方的机场,设施不完备,下飞机后还要乘坐专门的大巴才能到大厅,中间有几百米的距离。   憋了一路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周围没带伞的人没有办法,只得冒着雨冲向大巴车。   贺执将身后的兜帽向头顶一罩,刚要走下去,手臂忽然被人拉住,手里被塞进了一把迷你的小黑伞。   “这伞你留着吧。”顾母对他笑了笑。   说着,她还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脸上的神色温暖而优雅:“人活着本来就遭罪,哪有完美的人生呢?”   话音刚落,顾母就拉着行李箱,一手遮住头顶,冲进了大雨里,浑身的衣服瞬间被浇透。   贺执看着她的背影,指尖不自觉捏紧了那把伞,低垂着长睫,眸子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保洁大妈的启迪   机场传送带慢慢向前滚着,小梅拖着行李箱在上面等待,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贺执,登机前心情明明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晴转多云了?   两人一出机场,就有导演组安排的专人举着大牌子接机,回程途中,贺执不小心被粉丝认了出来,引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狂潮。   良久,终于坐着大巴到了络云古镇,两人已身心俱疲。   古镇环境清幽,大片的绿意层叠掩映,古色古香的建筑很有代入感。   两人刚要进民宿大门口,就见草丛里躲着一只浑身湿透了的小黑猫,可怜巴巴地发着微弱的叫声,看着也才两个多月大,再这么淋下去肯定会没命。   小梅心里生出一丝不忍,却实在有心无力,毕竟她家艺人这尊大佛最讨厌动物,别说救助流浪猫,心情不好的时候,周围靠近几米的任何生物都得奄奄一息。   果然,小梅就见贺执只瞥了眼那只猫咪,扭头就进了屋里。   房间宽敞而整洁,贺执将背包扔在床上,掏出剧本翻看了没几分钟,外面的雨声吵得他心烦意乱,他下意识瞥了眼窗外,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那只猫在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等小梅进来送行李时,就见贺执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不耐烦道:“把那只猫抱进来吧。”   “啊?”小梅诧异地瞪大了眼,然后就对上了贺执凉飕飕的视线。   她连忙缩了缩脖子,兴奋地撑着伞就要去接外面的小可怜,雨幕里却忽然出现一抹窈窕的身影。   褚音身上还穿着上午拍戏的戏服,大红色的宫装裙摆已经被泥水沾湿,她和程圆圆结伴奔向那只小猫,程圆圆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褚音小心翼翼地将猫咪放在了篮子里的浴巾上,又细心地扒拉了一下草丛,确认只有这一只猫,两人才结伴回去。   雨水打透了她的衣衫,发丝也微微凌乱,却依旧遮掩不住她俏丽的面庞。   小梅认出了这就是饰演贵妃的女演员,忍不住啧啧一声:“贵妃这么漂亮,皇帝居然看不上,反而选了那朵小白花?这人设可真够瞎啊。”   话音刚落,小梅心虚的连后脖颈都凉了凉,一扭头就见贺执不知何时也看向窗外。   呃…好像人家根本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午休过后,褚音换了件衣服,重新投入到了忙碌的拍摄中,这几天的戏份台词并不多,更多的是强调宫妃们的礼仪。   为了达到良好的视觉效果,剧组花钱请了古代礼仪教导的老师,一遍遍纠正着女演员在戏中的言谈举止。   在别人看来繁复的宫规,褚音做起来却十分流畅,往往能够一遍过关,得到了教导老师的认可和赞许。   接下来这场是贵妃与皇帝的对手戏,全剧组上下都在期待的神秘的男一号,也终于在今天空降。   贺执的到来引起了剧组不小的轰动,褚音却没什么感觉,跟谁拍都是拍,她进剧组的本意是要寻找凤冠霞帔,探寻顾衍消失的原因。   却不料,人家居然自己回来了,还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一想到这儿,褚音心口闷闷的,一股火噌地窜了上来。   今早在大厅吃早餐时,她下意识回避了他投过来的目光,那男人却不要脸地直勾勾看她,褚音一个不留神,就被他的眼神吸了进去,不自觉看痴了。   小女人傻乎乎的娇俏可爱,看得顾衍得意地勾了勾唇,褚音郁闷得挠心抓肝。   秉持着善始善终的做事理念,既然接了这个角色就要配合演好,场记板打完,她一秒进入了状态,进了御书房参见皇帝。   这场戏讲的是皇帝在御书房批奏折,贵妃思念皇帝,端过来亲手制作的银耳莲子汤,皇帝却下意识叫了女主的名字。   贵妃心底无比酸楚,暗暗记恨上了女主。   贺执尽职尽责地摆着皇帝的表情,他受过专业的表演训练,一旦入戏,情绪一般不会轻易被动摇。   然而,他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鼻尖总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桃子香气,不动声色地摇摆着他的思绪。   这场戏褚音台词很少,全程只需要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皇帝的侧颜,与镜头进行互动,传达着这个角色对于皇帝的深情爱意即可。   褚音看着贺执的那张脸,心里还是有点儿排斥,上辈子她就想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她至今还记得他腰间那带着血的绷带,和那一大包现金钞票,还有看向她时眼底凉飕飕的目光,以及他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褚音到现在都不清楚他当时让她找的是谁,却又无比庆幸,她现在不在那具躯壳里,危险的使命也就从此与她无关了。   贺执能察觉这女人盯着他的目光,他按照剧本上的台词念出了女主角的名字,终于可以抬起眼看向贵妃的表情。   就见这女人的眸光先是愣了一瞬,然后眼底划过一丝悲伤和愠怒,随即转为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平静。   情绪变化诠释得丝丝入微,完美地被摄影机捕捉了下来。   也许是心态上的转变,褚音以自己的面孔面对贺执时,心里就安定了不少,忽然又察觉了他的侧脸和顾衍很像。   想到顾衍,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此时,顾总刚上完厕所,从隔间里出来,男卫生间的大门忽然闯进来两个拿着抹布的保洁大妈。   两人五十岁上下,完全不羞涩地大大咧咧打量着他,在顾衍呆愣的目光中,进了隔壁的隔间开始刷马桶。   顾衍很是无语,站在外面的洗手池洗着手,里面传来了两个大妈兴奋的聊天声:   “昨天见你老公来接你下班啦,这么快就和好啦?”   “哼,他跟我撒谎还不得主动点儿?再不对我好点儿,我就踹了他!”   “得了吧,踹了他你跟谁过日子啊?”   “大姐,这都什么时代了,格局小了吧?我跟你说啊,嘿嘿嘿…”   接下来的几分钟,那个大妈肆无忌惮地分享着自己的猎艳经验,完全不在乎门外有没有人。   据说,某个KTV的男嫩模十分钟一百块,陪聊还给摸。   不仅半老徐娘们会去光顾,连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耐不住寂寞,常常去找乐子。   外面的水龙头哗啦啦开着,冰凉的水柱浇过男人修长的手指。   顾衍却像是被烫了一样,清俊的眉眼忍不住皱了起来。   女人受到情感打击时,竟然会这样疯狂吗?   嗯,看来他得防患于未然,采取点措施了… 第一百七十章 追妻甜蜜火葬场   下午拍摄是最热的时候,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大汗淋漓,拍完了一场戏,褚音和程圆圆来到休息区喝水。   签约了经纪公司的艺人们都配着助理,每个人带了一个小转椅,在休息期间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今天有一场群戏,三十多个出演宫妃的女演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助理们都举着电动小风扇给自家艺人吹着风。   棚内电功率有限,好几台摄影设备同时运转着,负荷不了大功率的空调,四面的角落里放置着四个大电风扇。   然而,吹来的风却像是一股股热浪,约莫这会儿棚里的温度怎么也有三十七八度。   “褚小姐,您的快递请签收。”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快递了。   收到上午的那束花后,褚音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雀跃欢喜,然而不知顾衍抽了什么风,开始一波波往她这儿送东西。   属于她的休息区本来就不大,这会儿被东西塞得满满当当,防紫外线的伞棚,带凉席的躺椅还具有全自动调节功能,三四个冰桶,甚至还派了一个专门扇扇子的临时工。   周围的视线纷纷看了过来,褚音有点儿羞窘,她一个女二号,排场怎么弄得比女主角还大?   好在她的休息区域和程圆圆挨着,那些东西勉强可以放在两个人的地方。   最开心的莫过于程圆圆,在褚音的默许下,她躺在了那张按摩椅上,舒舒服服地耍着手机,冰冰凉凉的感觉从后背透了上来,消灭了体内的燥热。   “褚音,你老实交代,这都是哪个追求者送的啊?也太给力了吧!”   “上面不是写着么,一头猪。”   程圆圆一呆。   她们身上都穿着厚重的戏服,头上也戴着假发套,程圆圆掏出小镜子,看着脸上的妆容,叹了口气。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你脸上都不出油的吗?”   当别的女演员拼命往脸上擦散粉时,褚音白皙的皮肤透着粉润的光泽,只是额间出了几滴汗,妆面还是清爽干净的,引得旁人羡慕不已,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用哪种定妆化妆品。   她皮肤底子本来就好,脸上没什么瑕疵,化妆师给她上妆时就选用了轻薄的粉底。   褚音无奈地接受着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搪塞寒暄了几句。   她本来就是不爱出汗的体质,这身子以前在那大官家里受了不少罪。   寒冬腊月,她只能穿着单薄的单衣和草鞋,在后院里扫雪,也因此落下了畏寒的毛病,冬天极其难受,到了夏天才缓解了些。   幸运的是,两次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七八月份的酷暑,慢慢的,身子也在渐渐好转,不像以前一样软绵无力。   打开冰桶一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夏季饮品,从桂花酸梅汤到绿豆水,再到保护嗓子的胖大海和金银花,还有补充维生素的狝猴桃汁。   褚音看到这些她平时爱喝的口味,强行压下了即将上扬的唇角,心底的怨气已经消了大半。   与此同时,顾衍正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小李拿着一叠订货单进来找顾总报销。   “顾总,东西都已经送到了,单据都在这里。”   “嗯,她说什么了没有?”   “呃…没有。”   话音刚落,小李就被顾总嫌弃地看了一眼,心里委屈巴巴,对方没有回应,难道是他的错吗?   那什么…他要不要和老板引导一下追求女孩子的方式?   每一份单据上面的寄件人都是同一个昵称: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猪…   额…这么非主流另类的昵称,不会被人家当成神经病吧?   正兀自思索着,小李忽然见老板从抽屉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一脸严肃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确保衬衫领口一点褶皱都没有后,站起来向外走去。   “顾总,您要去哪儿啊?下午的线上会议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你来主持,我没空。”   说着,顾衍还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一张俊脸上就差写着“要你何用”四个大字。   小李呆了呆,傻愣愣地杵在那儿,看着老板俊朗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他跟了顾总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老板因为私事耽误过开大会,刚才顾总一脸严肃,怎么有种要进火葬场的即视感?   顾衍来到了片场,刚好碰到了褚音和许恩竹的对手戏。   这场戏的内容是,女主角欢欢喜喜等待皇帝前来,贵妃得知消息后,却半路截胡,将皇帝迎来了自己的寝宫,女主角黯然神伤,错过了一个侍寝的机会。   贵妃一身水粉色的宽松睡裙,脸上的妆容薄而清透,一捧乌发垂落在肩头,眼波含情地看向皇帝。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抱怨着宫女伺候不周,撒娇的意味很是明显。   贺执对上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惊讶地发现,这女人眼底还掺杂了丝灵动的笑意,冲淡了贵妃独有的气质,平添了点小女人的娇俏。   他罕见地走神了几秒,竟然有些分不清是戏里还是戏外。   褚音面上做着属于贵妃的表情,心里却平静无波,脑海里还在想着顾衍刚才送来的那个饮料。   她只喝了半瓶,另外半瓶放在外面会不会馊了…   余光忽然瞥见工作人员后站着的顾衍,褚音心里咯噔了一下,险些有点儿走神,连忙拉回了思绪。   按理说,剧情走到这里,贵妃和皇帝的戏就告一段落,她本来只需要做一个收尾的眼神,真丝纱帐缓缓落下,做个暗示即可。   然而,褚音心里忽然一动,她勾了勾唇,素白的小手缓缓勾起了皇帝腰带,向前一拉。   贺执一怔,却还是专业地反应过来,配合着她被拉着往纱帐里走。   顾衍眯了眯眼,脸上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悦。   郭导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他早就发现褚音自己加的小动作。   这富有占有欲的举动完全符合贵妃的特质,临场发挥的很出色,于是他没喊咔,这条就这么过了。   “尺度,会不会大了点?”   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   郭导愣了愣,连忙放下手边的大蒲扇站了起来,顾总怎么亲自来片场了…   “这个您放心,到时候镜头一转,拍两条鲤鱼纠缠在一起,暗示一下观众他们在帐篷里干什么就行了,不用拍到具体的亲热戏。”   闻言,顾总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他刚才明晃晃地捕捉到,与褚音对戏的那男演员喉结滚动了下,眼底涌动着隐忍的炽热。   都是男人,顾衍哪能不知道他的感觉?那可不像演出来的。   郭导和旁边的副导演对视一眼,见这尊大佛显然有什么要指教,连忙将他请到一边坐下。   然后,两人就见顾总拿起了剧本,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没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道:“亲密片段多吗?”   郭导思索片刻:“按照剧本,女主角有十二场吻戏,两场床戏,贵妃有三场吻戏。”   三场……   顾衍一脸严肃地盯着监控屏幕的画面,忽然开口:   “影视行业如今抓得严,这样的尺度如果到时候过不了审核,投资商的钱岂不是打水漂?”   闻言,两个导演若有所思,心想顾总当时投资这部网剧,力捧许恩竹演女一号,一定是存着不想自己的小情人拍吻戏的心思。   副导演紧张地点了点头,郭导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男女主的吻戏也算是一种噱头,比较能带动流量。”   顾衍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反驳,目光却看了一眼正在拍摄的褚音,淡淡道:   “为了收视率,女主角的亲密戏份自然不用动,那就把贵妃的吻戏都删了吧。”   啊?都删啦?   郭导蹙眉,贵妃这个角色虽然是配角,但情感上面层次很多。   如果没有亲密戏,那这个人物的饱满度可能会欠缺,但金主爸爸既然这么说了,且动的不是女主角的戏份,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褚音一下戏,就被通知未来两天即将要拍的吻戏取消了,想了想,就明白是那男人的小动作,褚音心中窃喜。   今天的戏份到此结束,褚音换下了戏服,美滋滋地去找顾衍,虽说晾着他一天有点短,但也确实有点儿不忍心看他难受。   然而,等她找到了顾衍的办公区,刚路过一个转角,就见许恩竹和顾衍站在走廊里说话。   褚音下意识躲到了柱子后面,暗中观察。   许恩竹时不时拨弄着头发,巧笑颜兮地在顾衍面前卖弄风情,站也不好好站,身子快要贴在他身上。   而那狗男人,居然没有沉下脸来训斥对方,面上虽没什么热络的表情,却还是耐心地听着。   褚音看着那两人靠近的身影,心里一堵,刚缓下来的那股火,又如同浇了一碗滚油,噌地烧得更旺了,想也不想就转身离开。   顾衍一出来就碰上了许恩竹,那女人在他面前罗里吧嗦,说了半天他也没听进去,正心烦得不行,却因为任务的关系不能打草惊蛇,只得耐着性子听着。   余光一瞥,就见一抹裙摆消失在转角处,虽然只是个背影,顾衍却十分确定那是褚音,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等顾衍追上来时,褚音已经回了酒店,刚到一楼,他拉住了她的手臂却被甩开。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男人的声音透着焦灼急切,还有点儿喘,显然跑了一路,连车都忘坐了。   褚音冷冷地看向他,目光凉飕飕的,顾衍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连忙开始说好话:“音儿,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她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话,我什么也没跟她做,你相信我啊。”   “嗯,知道了。”褚音低垂着眸子,掩盖着眼底的一丝狡黠。   对方这么容易地就应承下来,顾衍还有点不可置信,然后就见小女人走进了一楼后厨,他连忙也跟了上去。   台面上摆放着各种肉类,全是备菜使用的材料,褚音征用了厨房,随便挑了块肥肉,几乎没怎么处理,只简单清洗了一下,就丢进了蒸锅里。   顾衍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看着。   二十分钟后,油腻的大肥肉被蒸熟了,褚音满意地笑了笑,拿出来后走到调料区,放了一大把白砂糖进去,然后用一个大木勺使劲拌碎了,往顾衍面前一递,挑了挑眉:“你吃了它,我就相信。”   晶莹的白糖融化在了油腻腻的肥肉里,亮晶晶的,顾衍嘴角抽了抽,僵硬地拿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挖了一大口就要往嘴里送。   褚音一惊,没想到他真的肯吃,连忙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却被男人反手攥住,她整个人被他拉进了怀里。   褚音一把推开他,嘴上嘟嘟囔囔的:“你不诚心。”   说完,迈着小碎步噔噔噔上楼了,留下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当晚是程圆圆的夜戏,褚音自己呆在房间里,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趴在床上玩手机。   门板忽然被敲响,顾衍站在门外,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挂着雨水,顺着漆黑的刘海一滴一滴地滑下来,没入了胸口。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在她面前晃了晃,态度小心翼翼:“我给你带了夜宵。”   他亲自跑到古镇东边那家老店买的,护着跑了一路,现在还热着。   褚音一怔,见男人一脸狼狈,清黑的眼睛却亮得出奇,褚音心里的那股火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   她脸色缓了缓,伸手接过来夜宵,道了声谢打算关门,门板却被一只大手抵住了,然后,就见那男人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   下一秒,熟悉的清冽冷香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下来,褚音被抵在门板上时,大脑还晕乎乎的,脑子里的那根弦忽然断开了。   直到唇上传来了熟悉的触感,她才反应过来这男人在干嘛,连忙开始使劲推他。   “你…唔…你不要脸…唔……”   小拳头雨点般地捶下,男人结实的胸膛却一动不动,还反过来将她的手臂抵在门板上。   顾衍的呼吸炽热无比,体温很高,低哑的声音伴随着滚烫的吻急促地落下:   “乖,就给我亲一下,就一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爱你   褚音心间颤了颤,丧失理智之前,脑子里仅存的印象就是,屋里是不是没开空调,不然怎么这么闷热…   她一双小手抵在了男人的胸口,脑袋微微向后撤开,嘴里轻哼着他的名字:“顾衍…别…”   绵柔的声音像是要滴出水来,娇滴滴的调子完全不像拒绝,倒像是欲拒还迎。   顾衍果然没听出她在拒绝,反而被她这声娇哼弄得口干舌燥,本能地将她往怀里按。   不知怎么,他脑袋忽然埋进她颈窝里,不轻不重地闷哼了一声,褚音被这一声低沉沙哑的哼声闹得从头红到了脚。   “你喜不喜欢?”顾衍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他又亲了一会儿才松开她。   他睁开了黑暗深邃的眸子,目光直勾勾看着她,呼吸和心跳一点点乱了拍子,聒噪不止。   褚音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耳垂就被男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喜不喜欢我这么亲你?”   “喜不喜欢…嗯?怎么不说话…”他鸦黑浓密的睫毛缓缓抬起,几乎扫到了褚音的脸上,痒痒的。   褚音脸上烧得厉害,心跳砰砰砰快跳出了嗓子眼,连耳膜都仿佛被震颤得轰鸣,接吻就接吻,怎么还说如此孟浪的话…   为了让他闭嘴,褚音只得主动贴上了他的唇瓣,顾衍果然受了引诱,闭着眼捧起她的脸,尽情地回应着。   “以后不许犯傻,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好好活着,知不知道?”   男人修长的指尖缓缓落在她的眉宇,一点点勾勒着她的轮廓,最后落在了她粉润的唇间,顾衍此时能清晰地听到胸腔砰砰砰跳跃的声音。   和她分别的三年多,他麻木得感觉不到周边的一切,从没有像那样渴望见到一个人,渴望到连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本想拖着那副病恹恹的身子,找个地方潦倒余生,给自己留点体面,却还是忍不住想见到她。   得知她跳海后,他像疯子一样也跟着跳进了海里,冰凉的海水渐渐夺走了所有的氧气,他心底却升起了一丝解脱。   等再睁开眼时,看着她笑意盈盈地对自己说话,顾衍只觉呼吸都停止了。   冰冷的胸腔里,心跳得很快,他想用力回抱住她,狠狠亲吻她,恶狠狠地威胁她以后都要呆在自己身边,再不许干傻事。   然而,他现在只能极尽温柔地倾诉着自己满腔的思念与内疚,他甚至不敢停下来,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褚音的手指插进顾衍的头发里,大脑一片空白,娇软的声音甚至染上了丝哭腔:“别弄出印子,明天还要拍戏…”   顾衍放过了她脆弱白皙的脖子,额头抵上她的额头,长长的睫毛覆了下来,阴影下是一双漆黑如深夜的眸子,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爱你。”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的心尖都猛地跟着颤抖了一下。   褚音显然有点儿站立不住,心理的满足像是快溢出嗓子眼,一直忐忑漂浮的一颗心忽然就落了地,伴随着巨大的感动扎根在心底,她不自觉地凑过去,小声喃喃:“…我也爱你。”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顾衍低低笑了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拉着她的手来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然后将带来的那份夜宵袋子打开。   褚音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有一块奶油蛋糕。   “以前你说过阴历生日。”   顾衍拆了包装,将那块蛋糕拿了出来,放在桌上,他赶回来得匆忙,忘记问店家要蜡烛。   顾衍蹙了蹙眉,从抽屉里翻出一包酒店提供的香烟,抽出一支后点燃,插在了蛋糕的正中心,罕见地略有点儿局促:“将就一下吧,快点许个愿?”   褚音深深看了他一眼,双手交叠在一起,微笑着闭上眼睛,心里暗暗默念:   愿郎君这一世一切安好,愿我俩长长久久,携手到白头。   几秒钟后,褚音睁开了眼,低头用力吹,然而,那香烟的红色火星却始终吹不灭。   褚音固执地一下下吹着,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重要,吹不灭,愿望就不能实现了。   顾衍一怔,伸手掐灭了烟蒂,将那节烧到一半的烟头丢进了烟灰缸里,然后帮她切起了蛋糕。   蛋糕的尺寸并不大,总共也就两个巴掌大小,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甜蜜的味道融化在口腔里。   褚音笑眯眯地抿了抿唇,用手指头沾了点奶油,点在了顾衍的下巴上,顾衍眼尾带了丝温柔,也蹭了点奶油点在了她的鼻头,两人笑闹着又滚作一处。   天旋地转间,床垫在一瞬间塌陷,又反弹了回来,褚音刚闭上眼,门口的走廊隐约有动静。   程圆圆正拿着手机打电话,大晚上的,她刻意压低了音量,生怕吵到别人,屋子的隔音不算好,周围又静悄悄的,声音还是顺着门缝传进了屋里。   褚音心里一紧,连忙手忙脚乱地将顾衍塞进被子里,大热的天,酒店配备的又是薄薄的空调毯,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躺在床上怎么也遮不住。   不得已,她只得将床头的灯按灭,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床秋冬的厚重棉被,盖在了自己和顾衍身上,遮挡住了男人的身形。   于是等程圆圆一进屋,就见褚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极其厚重的大被子,那边的灯光已经熄了,像是睡着了。   “褚音,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程圆圆将包包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褚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她再离近点发现异样,连忙装作被吵醒一样睁开了眼。   “唔…你回来啦…我没事,就是这两天可能有点累,一回来就躺下了。”   “哎,咱们真是太不容易啦,我今晚也是夜戏,NG了好几遍才过呢,怎么感觉屋里有好吃的?”   “哦,我买了夜宵回来,你快吃点吧。”褚音伸手向角落的桌子方向指了指,将程圆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哎呀呀,我又要长胖啦,哈哈哈,真是的,不管啦,明天再减肥吧。”   程圆圆欢天喜地地扑向了桌上的夜宵,看着上面剩下一小半的奶油蛋糕,心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大晚上的吃奶油居然也不发胖,嘤嘤嘤…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条件反射   桌上除了蛋糕,还摆着一份街边小吃,鸡丝粥。   程圆圆大快朵颐着,一边吃还不忘了吐槽:“你今天走得早,可惜你没看见下午那修罗场,那个姓白的和许恩竹简直针尖对麦芒,飙戏飙得一个比一个猛。   可惜用力过猛,可怜我男神啦,要贺执陪着她们一遍遍重来哈哈哈哈!!唔…这粥味道好正宗啊…”   程圆圆絮絮叨叨说着,褚音心思却根本不在她的话上,紧张地死死按住被子下面那只作怪的大手,感觉浑身都被点着了。   “说到贺执,褚音你下午和他那场戏发挥得真好,郭导说可以剪进预告片里了,头一天晚上咱们对戏时,没有贵妃勾住皇帝腰带的片段吧?   你自己临时加上去的嘛?嘿嘿嘿,勾男神的裤腰带是不是很带感?美好到不真实啊哈哈哈!!”   正分着神呢,褚音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肚子上的软肉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下,褚音一个哆嗦,心虚地连忙开口解释:   “剧本上虽然没有,开拍前郭导临时找我加上去的,我可没有自己发挥啊。”   话音刚落,肚皮上的那只手忽然卸了力道,不轻不重地给她揉按了起来,褚音大囧,周围的光线昏暗,程圆圆专注着吃的东西,没有留意她这边的动静。   再这么让顾衍在被子里呆下去肯定会缺氧,褚音已经感觉到他这会儿呼吸的频率变得急促。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了出来,隔着睡衣,褚音都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透了过来,心里忍不住一阵慌乱。   “圆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洗漱休息吧。”赶紧进卫生间,好让这男人从被窝里钻出来。   “褚音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呢。”程圆圆狐疑地看过来,光线太暗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收了外卖盒子,又慢悠悠在镜子面前卸了妆,才拿着浴袍走向了浴室。   直到里面的水流声哗啦啦响了起来,褚音才长长舒了口气,她猛地掀开被子,就对上顾衍黑压压的视线。   男人黑瞳里涌动着浓烈的占有欲,褚音看得小脸一红,连推带拉地将他弄出了她和程圆圆的房间。   走廊里很安静,顾衍磨磨蹭蹭地跟在褚音身后,看着她像做贼一样打量着四周,等她一转身,他双臂一撑,就将她抵在了门板上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壁咚。   大晚上的楼道里并没什么人,褚音却还是吓得心惊肉跳,她被夹在了男人和门板之间动弹不得。   万一有人从客房里出来了可怎么好?   这男人胆子也太大了!   顾衍低笑出声,凑到她耳畔,轻声喃喃:“房卡在我兜里,你帮我拿。”   “你…你怎么又欺负我…”   褚音愠怒地瞪了他一眼,飞快伸进他兜里掏啊掏,掏出房卡后,嘀的一下刷开了房门,也顾不上其他的,一把将这磨磨蹭蹭的男人拉了进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的感应灯自动亮起,褚音一回头,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豪华套房内,地上东倒西歪躺着一双夏季的高跟鞋,那根儿虽然看着不高,但一看就是女性穿的。   椅背上,居然也搭着一套女性穿的运动套装,上面甚至还放着件内衣…   褚音猛地瞪向顾衍,眼底的火苗带着燎原之势,眼神恶狠狠的像只小狼,仿佛在说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不然我就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顾衍明显也怔愣了下,没想到屋子里竟会有人,他耳朵动了动,敏感地捕捉到远处的卫生间传来的流水声,随即水流声停止,里面传来了顾母的嗓音:   “儿子啊,你可回来啦?我房间里那个花洒不好用,在你这儿洗个澡啊!!”   屋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褚音显然也辨认出了是顾母,她眼底的愤怒骤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窘迫的慌乱。   眼见着顾母推开了卫生间的门,马上就要绕过那道屏风,褚音想也没想,如法炮制地钻进了男人的被子里,好在她身材娇小,又是平坦的状态,躲在被子下面并不算明显。   顾母穿着浴袍出来,脸上还贴着块黑色的面膜,只留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嘴张不开,声音瓮声瓮气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都几点啦?别跟你表弟学个不着四六的花花肠子啊。”   说完,顾母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她这儿子她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就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她忽然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仔细辨别,空气里居然有一种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并不刺鼻。   顾母眼睛一亮,目光像雷达一样扫射着顾衍的脖子和领口处,渴望找寻出蛛丝马迹。   “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你这话说的,我来这儿旅游不行啊,这是影视基地,有好几个我喜欢的大明星呢,哎呀,说到明星,怪不得飞机上那个帮忙的小伙子也来这个地方,看来是在这儿拍戏的。   行啦行啦,知道你不耐烦我唠叨,我先回去睡觉啦,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啊。”   闻言,顾衍漫不经心地扯松了脖子上的领带,而被子里的褚音也跟着大大松了口气。   顾母拍了拍脸上的面膜,慢悠悠地向房间门口走去,一开门就见一个女孩站在那儿,显然正要敲门。   白茉儿上下扫视着顾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了一抹礼貌的笑容上,因为顾母脸上贴着面膜,她没有辨别出她是谁,却看得顾母浑身不自在。   白茉儿一身柔白的裙子,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肩头,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不好意思啊,我是来找顾总的。”   谁能告诉她,这个贴着黑色面膜,穿着浴袍从顾总房间里走出来的女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葱大蒜?   白茉儿心里崩溃。   顾母挑了挑眉,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这女孩该不会就是儿子看中的那个吧…   emm…   漂亮是漂亮,可这气质…她不是很满意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干嘛咬我?   白茉儿站在门口,心里虽然介意得发狂,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冷冷的高姿态,与顾母擦肩而过时,还对她大度地笑了笑。   仿佛在向对方证明,她完全没有因为看到一个女人从顾总房里出来而介意,眼底满满的优越感。   顾母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显然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女孩隐隐的那种轻视,顾母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她儿子难道是个大直男?这么容易就被这种外表清纯、富有心机的大莲花拿捏住了?   这可怎么是好?!   然而,她现在弄不清楚状况也只能观望着,眼见白茉儿还站在儿子房门口不走,顾母作势回到自己房间,打算等对方一会儿进去,她就偷偷出来趴在门板上偷听!   卧房里,褚音听到大门滴的一声关上的声音,以为顾母彻底走了,就从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然后就见顾衍正背着她脱衣服。   卧室里的光线很昏暗,顾衍慢悠悠解着扣子,没一会儿就露出了一片白皙而精壮的脊背,褚音被那份冷白如玉晃了眼,匆忙挪开视线,又忍不住返回来使劲儿瞧。   顾衍自然能感觉到后背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他勾了勾唇,换衣服的动作故意慢了几分。   周围的空气愈发安静,褚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鼻腔一热,紧接着鼻血就涌了出来。   顾衍蹙眉,连忙伸手抽了张纸巾,按在了她的鼻子上。   “怎么这么没出息?”   修长白皙的手指渐渐划过小女人滚烫的面颊,感受着那炽热的温度,仿佛要被蒸熟了。   褚音被他摸得脸上更热了,将纸塞进鼻孔里,尴尬地挪开视线,心虚地小声喃喃着:“你屋里没开空调吗,太热了…”   她低垂着小脑袋,完全不敢看他,下巴却被对方勾了起来,顾衍低低笑了一声,低沉的音色听在褚音耳里,半边身子都麻了。   顾衍身上穿着睡衣,却松松垮垮的没有系上扣子,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着,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上来了点儿,惹得顾衍忍不住又想做点儿什么,外面的门忽然又被敲响。   “你妈妈怎么又回来了?”褚音心里一慌,连忙躲进了被子里。   顾衍也以为是顾母,将身上的睡袍整理好,对着门口提高了音量:“门没锁,请进。”   门缝越开越大,出现的却是白茉儿,顾衍一怔,这还是这辈子他头一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明明五官和原来一模一样,可几乎不用花一秒的时间,顾衍就能辨认出那不是他挚爱的人。   原来在他的意识中,他一直倾慕的都是那个善良、敏感,保守到可爱,婉约又娇怯怯的灵魂,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他的褚音。   白茉儿刚进来,本来还有点儿紧张,对上男人清冷的目光时,心里却缓缓放松了下来。   慌什么?   她现在是褚音,和他是命定的缘分,他没理由会拒绝她。   顾衍此时斜靠在床头,下半身盖着个被子,一副将要入睡的样子。   白茉儿敏感地捕捉到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女性香水味,她没有直接去询问刚才那女人是什么人。   “顾先生,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在游轮上,多亏你救了我上来,不然我就没命了。”   说着,白茉儿莞尔一笑,声音轻柔而舒缓,她回忆着褚音的一举一动,对着男人露出了一抹羞答答的表情,然后暗戳戳留意着他的神色。   顾衍心里疑惑,既然这具壳子里面并不是褚音,那现在的人是谁?随即回忆起之前某一次褚音灵魂出走时,那道陌生的目光。   那女人眼神坚定,不带一丝温度,似乎还会些功夫,和现在这副温柔小意的样子迥然不同。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白茉儿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旁边转了转,凸显出自己优美的站姿和玲珑的身段。   随即将头发往旁边拢了拢,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脸上渐渐爬上了一丝红晕:   “昨天在楼下的餐厅隐约见到了你,但只是一个背影,我也并不确定,今天特意去楼下问了,才上来打个招呼,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她态度大大方方的,不卑不亢,很难惹人厌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她也不恼,自顾自说着:   “之前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白茉莉,目前在这附近拍戏,顾先生如果有空,改天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啊。”   白茉儿说完了,还羞答答地睨了他一眼,风情万种地隐隐放电,顾衍却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郁闷。   这女人忽然跑过来对他说这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句子,一会儿他又要花功夫哄自家这个小醋桶了。   “上次是举手之劳,白小姐不必介怀,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嗯…明天一起喝咖啡?”   “好啊,那我明天就来找你,顾先生,早点休息啊,晚安喽。”   白茉儿心情愉悦地出了房门,又撞上了敷着黑面膜的顾母,白茉儿嘴角还带着丝放松的笑意回了自己房间,顾母却愁得不行。   刚才她趴在门板上偷听,隔着一道墙,听不太真切,却还是隐约听到了两人约着喝咖啡。   顾母郁闷地回房跟顾父打电话视频,吐槽自己这个笨儿子没眼光。   怎么能看上这种表里不一的大白莲?用脚趾头都应该能想到人家的意图啊!   这要是嫁进他们家了还得了?!   直到走廊里安静了下来,顾衍将褚音身上的被子掀开,挑了挑眉:“你刚才掐我干什么?”   “噗…你反应倒是快。”   刚才就在顾衍准备回绝对方时,大腿忽然被褚音狠狠掐了下,然后就感觉一只小手正一笔一划地在自己腿上写字。   几乎没怎么费劲,顾衍就辨别出了那几个汉字。   居然让他答应对方的邀约?   褚音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刚才那人是白茉儿,而那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应该就在白茉儿的身体里,上辈子我替她承接了沈家的关爱,这辈子怎么也要帮她一把,将她本来应得的东西还给她。”   没想到她竟然想得这么通透,顾衍笑着勾了下她的小鼻头:“你倒是无私。”   褚音趴上他的胸膛,哼唧了几下,手指一下下点着男人的下巴,脑子里划过一丝狡黠:“你老实说,刚才见到她这副模样,你有没有心动?”   顾衍静静看了她一秒,目光笔直而温柔,忽然垂下头去,一下咬住了她粉润的脸颊,褚音痛得瞪大了眼推他:“你干嘛咬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等待   “谁叫你乱讲话。”男人又不解气地在她脖子上咬一下,到底还是舍不得用力太大,只是在她脖子上轻吮了下,种下了一个浅浅的草莓印。   褚音被他吸得这么一下子魂都快没了,身子软成了一滩水,漂亮的眸子雾蒙蒙的,有气无力地推他:“明天还要拍戏呢。”   联想到剧组里谈论的八卦,褚音使劲推开颈窝上的黑脑袋,在男人欲求不满的表情中,清了清嗓子,问出了她这两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们说顾家这次投资这部网剧,是专门为了许恩竹?你认识她?”   顾衍不满意地在她颈间轻哼了一声,才抬起了头,深邃的黑眸还带着未平息的燥热。   他稍微拉开了距离,才勉强抵挡住这股桃子味带来的诱惑:“因为公事的原因,需要让她担演这部剧的女主角,我并不认识她,等回去我再给你量身定做一部戏,这部剧的班底太粗糙,配不上你。”   褚音嘟了嘟粉唇,对于他模模糊糊的解释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试镜么?”   “为什么?”   那天他送她去片场时,当时的自己还不知道,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小女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挚爱,却还是对她产生了某种本能的好奇。   褚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指尖微微摩挲着他后脑勺硬戳戳的发丝,轻轻笑出声:   “我在海报上见到了女二号穿着的那套凤冠霞帔,马上认出了那是你离开前给我看的那个图片,我就想知道这件衣服的来历,如果有幸穿上它,也全了我一个心愿。”   空气安静了一瞬,顾衍长睫颤了颤,心疼地将她拢进怀里,愧疚如同潮水一样涌来。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动作温柔而怜惜,声音沙哑:“对不起,音儿,真的对不起。”   “我真得回去了。”   哪怕现在就回去,程圆圆也得逼问她的去向,褚音心虚得有点儿发愁,被顾衍不情不愿地送到了门口,对方暗戳戳在她脸上偷了个香,才放她离开。   另一边,乔允姝如约来到沈氏设置的办公点,手里拿着顾总交代要亲手送过去的资料。   那份资料她自己看了看,就是一份普通的文件,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总却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亲手交到沈总手里。   沈氏总裁她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国外回来的商界新秀,雷霆手段接管沈氏后,直接让股票升上来百分之二十,在名媛聚餐的酒会上,时不时会听见大家讨论着沈氏总裁。   “有预约么?”前台小姑娘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手上依旧陆续忙着。   “你好,顾总派我来送资料。”   前台妹子一听是顾氏的人,态度连忙提上了一大截:“您在这儿稍等,资料我现在就帮您送上去,沈总这会儿应该正在开大会。”   乔允舒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将文件夹递过去,脸上挂着公事公办的笑容:“这份资料我得亲手交给沈总,不好意思。”   前台小姑娘没见过什么大的阵仗,想了想还是打通了总裁办那边的内线,没过几分钟,就被吴秘书接了起来。   吴秘书正整理着一会儿开会要用的资料,听闻是顾氏派来的人,他也不敢耽误,一溜烟跑进了沈总办公室。   沈总正在办公桌后闭眼假寐,听见脚步声,睁眼看了过来。   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吴秘书眼尖地辨认出那是之前那几份弄虚作假的鉴定报告,心里叹了口气。   怪不得沈总不开心啦,这换谁能开心得起来啊?   这些年来,沈家找丢失的大小姐并不是什么秘闻,圈子里有些身份的人都知晓,渐渐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一些想碰瓷冒充千金大小姐的。   有些人甚至冒着风险去整容,桌上的这三份就是蓄意做假的鉴定报告,现在的女孩为了攀上豪门,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一点儿底线都没有。   吴秘书叹了口气,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慢慢走了过来。   “沈总,顾氏那边派人送资料来了,是位女秘书,您是否要见见?”   沈彻摸索着自己手腕上的袖扣,目光暗了暗:“她姓什么?”   吴秘书努力地回忆一下:“那位秘书姓乔。”   话音刚落,周围的气压忽然跟着降了降,沈彻蹙眉,过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让她回去吧。”   “啊?”吴秘书诧异地瞪大了眼。   虽说在业务上,顾沈两家一直针锋相对,总是因为同一份合同较着劲,但人家特意来送份资料,怎么就不能见一下?   然而老板的决定,做秘书的不敢置喙半句,吴秘书悄悄退了出去,给前台妹子挂了电话。   前台接到消息时,对着乔允姝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乔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沈总这会儿真的没有时间,你要不要先回去?如果这份文件实在重要,改天您再来一次?”   乔允姝蹙眉,脸上的神色有点挂不住:“既然沈总在忙,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他有空了,我再亲手将这份资料交给他,见不到他我是不会走的。”   说完,乔允姝施施然走到了会客沙发上,抱了一个软皮抱枕,交叠着双腿坐下。   她也不玩手机,安安静静等待着,对这个素未蒙面的沈氏总裁有点儿先入为主。   是不是有点儿不靠谱?   就算他看顾氏不顺眼,也不应该没品地为难下属,更何况耽误了公事。   而楼上的会议厅里,员工们围绕在会议桌旁,就见老板今天似乎注意力不是很集中。   吴秘书察觉沈总已经第三次看手表,心里过了一遍,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行程啊…   下一秒就碰上了老板凉飕飕的眼神,吴秘书心里一紧,连忙附耳过去倾听。   “人还在吗?”   吴秘书呆了呆,反应过来了老板在问乔秘书,看这脸色,是希望人在还是不在啊?   眼见着老板头顶的乌云越积越厚,吴秘书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小声说了句:“乔小姐还在楼下等着。”   话音刚落,就见沈总的脸色好看了点,吴秘书松了口气。   而沈彻心里却像有一根羽毛在不停地搔弄着他,想起以前一次又一次次不要脸面去找她,在她楼下等着她,这次非得让她也等自己一回。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门心思黏着她的穷小子了,他成了沈氏总裁,再不用忍受对方糟蹋自己的心意。   沈彻不断给自己暗示,心里的烦闷却并未消减多少… 第一百七十五章 浪漫的脑洞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幔照了进来,褚音缓缓睁开眼,今天上午有一场戏份,她得赶紧起来洗漱出门。   周围的空气很安静,只有卫生间传来的滴滴答答的水声,褚音扫向一旁空了的床铺,程圆圆已不见了身影。   “圆圆,你在卫生间吗?”   “我…我在,你不要过来!”程圆圆的声音透着股慌乱的哽咽。   褚音蹙眉,总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她趿拉上拖鞋,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程圆圆背对着她,双手撑在水池旁边,长发遮挡住脸,褚音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见她双手颤抖着摸着自己的面孔,浑身抖得厉害。   “圆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生病了吗?”   褚音悄悄靠了过去,手刚搭上她的肩膀,就被她猛地挥开,因为惯性,褚音跌坐在了地上。   “我都说了!你别过来!”   程圆圆嘶吼一声,脖子咔嚓咔嚓旋转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缓缓看了过来。   褚音心里一惊,只见程圆圆的脸色惨白,那双眼睛已失去了光亮,变成了青灰,很是骇人,而她的牙齿也尖锐的不正常,神情麻木地向她一步步走来。   褚音本能地向后退去,在程圆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砰的一声将卫生间的门关上,然后从外面锁住了大门。   里面渐渐传来程圆圆疯狂拍打门板的声音,一下下的动作缓慢而笨拙,力量之大像是要将门板拍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恐怖得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嗓音。   褚音暗压住心里的慌乱,透过阳台的玻璃窗向下看去。   络云古镇本来人并不算多,但此时是暑假旅游旺季,小楼下扎堆了一群游荡的人,正疯狂地你追我赶。   被追到的人像是被逮到的猎物一样扑倒在地上,等再站起来后,就和扑向他们的那群恐怖怪物一样,僵硬地去扑咬其他人。   场面一片混乱,还有人陆陆续续从对面的小楼跳下来,摔在车辆的棚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如同坠入了黑暗地狱。   褚音哆嗦着手拉上了窗帘,掏了半天,才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顾衍打电话,手机却没有信号。   耳边传来程圆圆的尖叫声,褚音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走到大门口,拉开一丝门缝向外看去,就猛地关上了门,然后将笨重的沙发抵在了门板上,这才松了口气。   好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网络却忽然断开,电视上也没有信号,电话也拨不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褚音只能节约地吃着客房里的矿泉水和方便面,每到夜晚,程圆圆令人崩溃的嘶吼声绕梁不绝于耳。   当褚音吃完了最后一袋泡面,日子已经过去三天,外面黑漆漆的,窗台忽然出现了一只大手,褚音吓了一跳。   待看清楚那人的脸时,她猛地扑进了顾衍的怀里,小声抽噎着:“你怎么才来啊…”   “别哭啊,乖,没受伤吧?”顾衍伸手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下安慰着,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放下心来。   褚音摇了摇头,走之前她最后去卫生间看了一眼程圆圆,跟着顾衍从窗台的管道爬了下去。   漆黑的夜里,顾衍护在她身前,路上遇见几个龇牙咧嘴的怪物,就一棒子挥了过去。   褚音跟在后面争气地一声不吭,两人没一会儿就上了一辆中型大巴车。   车上坐着五个人,乔允姝,白茉儿,贺执,吴秘书,小李。   他们显然已经在车上呆了好几天了,憔悴狼狈,仅靠着一点矿泉水和巧克力维持生命。   大巴车缓缓向前开去,众人的思绪纷乱,没有人说话,绝望的感觉无声地在车厢里蔓延开来,路上还时不时会冒出几只丧尸。   没有食物和干净的水,根本撑不了几天,大家伙商量着,三个女孩子和负责开车的吴秘书留在车上。   而贺执、小李和顾衍分别到周边寻找物资,几人都戴了手表,两小时后分别回车上汇合。   褚音拉了拉顾衍的袖子,担心却也没办法阻止:“一定要小心啊。”   顾衍点了点头,温柔地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起下车,分头行事。   超市门口,露天遮阳伞斜支在地上,顾衍躲在后面,微微活动了下双腿,尽量放缓呼吸。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一小时了,清黑的眸子静静盯着不远处,神色狼狈却依旧镇定。   落地玻璃窗后,收银台上方,一块斑驳的大屏幕显示着室内实时监控。   通过监控可以看见,三十平米的空间,十多排凌乱的货架,显然早已被人扫荡过,矿泉水,方便面,面包等管饱的食品已被人搬空,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散装饼干和棒棒糖。   货架旁穿行游荡着七八具丧尸,应该都是店员,统一的白短袖写着节日大促几个红字。   物资不多,没必要冒险。   顾衍盯着监控,终于等到丧尸绕到死角处,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走,余光忽然瞥见靠墙角处玻璃柜里,躺着一只白色急救箱。   褚音昨晚发烧,现在应该还在难受…   顾衍咬了咬牙,又蹲了回去。   空气很安静,只听得见几只丧尸拖沓的脚步声,它们时不时从喉咙发出的闷哼声。   顾衍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五点五十分,距离约定的集合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手机屏保上,褚音穿着一身古色古香的衣服,笑颜如花,对着他露出一个娇怯怯的笑。   顾衍长指摩挲着屏幕,眸子里滑过一丝温柔,随即将手机调到外放模式,音量键按到最大,又设置好闹钟。   然后,他蹑手蹑脚地绕到消防门后,放好手机后,躬身绕回便利店门口黑伞后,动作敏捷,全程没发出一丝声响。   三分钟后,带着鼓点的摇滚乐在寂静中响起。   丧尸们动作齐刷刷僵硬了一瞬,缓缓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喉咙里压抑着咕噜咕噜的嘶吼,发现食物令他们兴奋极了,纷纷向声源处靠拢过去。   顾衍压低身子,飞快窜到货架旁,拿了药箱就往外跑。   下一秒,脚下却忽的一坠!   那只手力道很大,他身体不稳砰的一下趴跪在地上,锋利的塑料筐锯齿划破了左腿,留下长长的一道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滴下。   一抬头,就见储物架下层里侧,一只不到一米高的小丧尸正拽着她的左脚,青白色的眼瞳诡异地看着他,作势要咬。   顾衍长腿用力一蹬,那小丧尸力气本来就不大,随着惯性带了出去了好远,撞翻了空荡的铁架子,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空气寂静了一瞬,然后四面八方的丧尸低吼着找了过来,淡淡的血腥味刺激了它们,动作显然也比之前迅速不少。   顾衍踉跄地站了起来,顾不上受伤的小腿,抱紧医药箱便往高速上跑。   另一边,一辆中型巴士上,车厢里的气氛愈发焦灼。   “顾衍怎么还没到?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等他一个。”   驾驶位上,吴秘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连顾总也不叫了,脸上透着满满的不耐烦,只想马上逃离这条尸横遍野的高速。   下午六点十五分,距离大家约定的时间仅剩十五分钟,顾衍还没出现。   “顾总是为了大家才冒险找物资的,你说话能不能讲点良心?”   乔允姝瞪了吴秘书一眼,从包包里掏出一块白布,拧开矿泉水打湿了,擦了擦正处于昏迷中的褚音的脸。   “你可省点儿水吧。”吴秘书冷哼一声,心想过会儿逃命跑起来,看你还顾不顾得上别人。   乔允姝一噎,将怀里的褚音紧了紧,褚音无力地蜷缩在她腿上,肩膀处一道黑紫色伤口骇人地翻卷着,长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两颊,双眼紧闭。   褚音素白的一张脸透着青灰,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们在加油站撞见了一窝丧尸群,一只腐烂的手正朝乔允姝后脑伸了过去,旁边的褚音惊呼一声,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两人抱着一齐顺势滚向路旁,才勉强躲过一劫。   乔允姝很快反应过来,一脚踹向那丧尸胸口,逼的它后退了几步,褚音肩膀却被抓出一道口子。   “再等十分钟。”旁边传来了贺执的声音。   他靠坐在车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正观察着车外的动静。   刚才一路上的逃亡他攻击的丧尸最多,自然成为了车上最有话语权的人。   “贺执!”白茉儿气的直跺脚,“我们再不走,难道都要陪着他一起去死啊?!”   “是顾总!他在那里!”小李惊喜的声音响起。   五百来米处,路灯下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顾衍的神情,只隐约见他抱着什么,正朝巴士跑来,后面跟着七八具丧尸,空气中腐臭的味道越来越近。   “他腿受伤了!他是不是被咬了?”白茉儿眼尖地发现,顾衍跑起来姿势很不自然。   乔允姝抓起一个车上的坐垫,用力往她脸上丢过去,却被白茉儿躲过。   “乔允姝你是不是疯了?都这会儿你还作?快开车!他把丧尸引过来了!”白茉儿瞪着眼大声尖叫,也不管这么大声会引来更多丧尸。   乔允姝被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却也为顾总捏了把汗。   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贺执看着越跑越近的顾衍,眼里划过一道暗芒。沉声道:“开车!”   话音刚落,车子便如箭离之弦窜了出去。   此时,顾衍在高速上飞快奔跑着,剧烈的动作无情撕扯着他腿上的伤口,浅色西裤一点点被浸湿,皮鞋上也滴上了小片红色。   脑海里浮现出楮音的样子,他用尽全力向前跑,太阳穴突突狂跳,四肢也跑得渐渐麻木了,每次呼吸都像是撕扯着肺部。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车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顾衍心下一松,脚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加速跑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引擎轰隆隆启动的声音响起,车身渐渐距离他越来越远,不到半分钟便消失在视野。   顾衍一怔,高速奔跑中突然停下,令他眼前眩晕到发黑,身后恐怖狰狞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月亮爬上树梢,褚音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肩膀上一阵钝痛,耳边充斥着一阵嘈杂的吵架声。   “允姝…你们吵什么……”   车厢里空气一静,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对上乔允姝欲言又止的眸子,褚音扫视了一圈儿都没看见顾衍,一颗心沉了下去。   “没看见他吗?”   乔允姝握了握她的手,犹豫了下还是没办法骗她,声音哽咽:“看见他了,顾总他…他没上车……”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然惨白,呆愣愣看着虚空,灵魂像是被抽走了。   白茉儿一见她这副天塌了的表情,心里就是一阵痛快,轻哼一声,语气尖酸刻薄:“你不是很爱他么?他现在被咬成了丧尸,有本事你下去陪着他啊?”   看见褚音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白茉儿心里得意极了,继续往她心口上戳刀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帮蠢人,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就和我吵架,他明明可以上车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让你俩双宿双飞!”   周围的声音安静了一瞬,其他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褚音,褚音心里却没有好受半分,她含着泪瞪着白茉儿,眼底卷挟着浓浓的恨意。   又一波丧尸狂潮涌来时,褚音拖着受伤的肩膀,按了大巴上的紧急按钮,门猛地打开,吓了众人一跳。   白茉儿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褚音连拖带拽地弄下了车,车上的人惊得说不出话,吴秘书反应过来赶紧关车门,踩了脚油门,连忙将车开走了。   马路上,白茉儿绝望到崩溃大哭:“你这个贱人是不是疯了?你自己想死,为什么要拉上我?!”   那些怪物越靠越近,白茉儿拔腿就跑,但她的速度哪里比得上丧尸们,没一会儿就被淹没了。   褚音站在原地,甚至还有闲心地笑了笑,在将要缓缓闭上眼,迎接着死亡到来的一刻,却忽然认出里面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丧尸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白衬衫,裤子已经被染红了,目光无神地向她冲了过来。   褚音愣了愣,忽然破涕而笑,没有任何挣扎躲避,反而张开了双臂迎向了他。   下一秒,脖子上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疼痛,周围的光束渐渐汇拢后消失,褚音陷入了黑暗。   不知何时,她又猛地睁开眼,感受着自己还躺在床上,顾衍那颗大脑袋正往她的脖颈处拱,轻轻吮了一下她的脖子。   褚音眼底涌出泪花,激动地扑进他怀里,顾衍被这小炮弹一样的力道冲得向旁边一倒,然后雨点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顾衍偏头笑着躲开,摸索着她的脸蛋儿,温柔笑道:“做噩梦了?”   褚音双手环上他的脖颈,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小声喃喃:“如果有一天你变成了怪物,我依然爱你。”   顾衍怔愣了几秒,黑眸荡漾着醉人的笑意,一颗心怦然心动…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手术费   顾瑾吃了晚饭,牵着肉粽出来遛弯,没一会儿,顾母的视频就打了进来。   “喂,妈,在我哥那儿玩得怎么样啊?”   视频另一头,顾母烦闷地撅了撅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你哥真是太不争气了,眼光居然这么差!你说他活了二十多年,马上奔三十了,咱们等了这么久,他居然给你找了个那样的嫂子,真是气得我胸疼!”   顾瑾听着母亲大人喋喋不休的碎碎念,她妈这是很不满意褚音啊。   “妈,人不可貌相,你再接触两天看看嘛,好好观察一下,没准儿你会喜欢上她呢。”   顾母郁闷地又开始捶胸口,对着顾瑾翻了一个大白眼:“你这死丫头,胳膊肘净往外拐,不对,你是不是见过那个女人,和你哥一起瞒着我?”   “啊?你可别冤枉我啊,主动对我哥投怀送抱的可多了,不止一个两个啊。”   “就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又瘦又高的,长头发发量很足,笑起来挺温柔的,倒是好看,但是一看那眼神,心眼儿就贼多。”   长头发?   顾瑾蹙眉,正兀自思索着,顾母那边又叹了口气,忽然将苗头对准了顾瑾:“我不在家,你可别给我胡搞瞎搞啊,老实在家呆着,别和那帮狐朋狗友去酒吧跳舞,等我回来,我就给你安排相亲。”   “我自己的事我有数,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您没说腻我都听腻了。”顾瑾无奈地拧了拧眉头,被唠叨的耳朵都生出茧子了。   “你还能有什么数?反正你现在又没有男朋友,这几天你给我早点睡,好好给我养养皮肤,等我一回去就给你介绍优质小伙啊,哎呀,你爸来电话了,挂了啊!”   话音刚落,顾母毫不留恋地挂断了电话,顾瑾嘴角抽了抽,牵着肉粽继续向前溜达。   傍晚时分,橘红色的晚霞渲染了夜幕,缓缓揉进了淡紫色的浪漫里。   别墅区的绿化带做得很好,四处都是大片的绿色,空气清新却闷闷的,像是在憋着一场大暴雨。   肉粽甩着一身肥膘没精打采地向前走着。   大热的天,它一身威风的长毛被剃成了板寸,摸起来手感有点扎人,它最近总是闷闷不乐,还动不动像是要跑出去,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风。   不得已,白天没人在家的时候,保姆只能将它关进笼子里,等人回来再将它放出来,毕竟顾家养了这么多年的狗,要是被她看丢了,可真是交代不过去。   走出顾家别墅区,沿着一条甬道一路向下,周围的绿化带渐渐褪去,路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隔了老远,顾瑾就被一股浓烈的烧烤香味吸引,肉粽本来低垂着的脑袋也抬了起来,一双狗眼开始放光。   顾瑾拍了拍它的大脑袋,笑了笑:“好啦,看你不开心,给你买点串儿?”   烧烤店外面支了个大棚子,棚子下面放着七八张塑料方桌,周围围了一圈小马扎。   许多租住在这边的打工人,下班后都会过来撸点串儿,舒缓一下疲惫了一天的心。   打开手机,扫一扫桌上的二维码,顾瑾点了两斤十三香的秘制小龙虾,又给肉粽点了十几个大串儿,特意备注上不放任何调料,也不用穿签子,烤熟了直接装在一个盘子里端上来。   过了一会儿,一盘子的食物就上了桌,顾瑾先看见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顺着手腕向上看去,就对上了景淮同样错愕的眸子。   “是你啊,你在这儿工作?”   “顾小姐。”景淮对她打了声招呼,尽管一颗心脏莫名地雀跃起来,面上却还是挂着对待客人的分寸感。   他放下托盘后,就转身回了收银台,给另一桌的客人结算。   顾瑾漫不经心地将肉串投进肉粽的嘴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高瘦的男生,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急得肉粽直吐舌头。   烧烤店的灯光并不算很亮,夏季的蝇虫扑打在灯泡上,墙壁常年被油熏得有点儿泛黄。   景淮站在收银台后,只瞥了眼菜单上的二十多串数字,连碰都不用碰计算器,就报出来一个准确的数字。   周围的女客人时不时偷看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顾瑾剥了个小龙虾塞进嘴里,这家的味道很是正宗。   她每次磨着她哥陪她来吃,她哥都嫌弃路边摊不干净,顾瑾总偷偷打包五六斤回去,用家里精致的水晶盘盛放,装作是保姆烹饪出来的,每次就数她哥吃得最欢。   想到她那个别扭的哥哥,顾瑾弯了弯眉眼,褚音动作怎么这么慢,她哥都追去古镇啦,还能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   收银台后,景淮一抬头,就被顾瑾脸上挂着的笑晃了下神。   夏日的风吹了进来,将室内的烟火气息吹得更浓烈,顾瑾嘴里咀嚼着龙虾肉,又灌了口冰冰凉凉的啤酒,享受地眯了眯眼。   景淮忙乎了一下午,后背早就被汗水湿透,然而此时他却没了一点儿烦躁的心绪,呆愣愣看着她吃。   顾瑾吃一会儿就瘫坐在椅背上玩会儿手机,肉粽也吃够了,将肚皮翻上来,盯着棚顶发呆,周围的客人渐渐散去,结伴回了家。   顾瑾也结完账走人,走到半路,却忽然想到包包落在了店里,折返回来后,见包并不在桌上,她刚想去前台询问一下,角落里就传来了景淮的嗓音。   “刘医生,我母亲的手术费正在准备,麻烦您再给我两天时间,实在不好意思…好,一定。”   挂断电话后,景淮对着墙角长长出了口气,他今年才十九岁,刚上大学不久,除了白天的上课时间,每天都要往返好几处兼职打工。   每个学期的学业都是第一名,获得的奖助学金,他从不敢乱花,覆盖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后,所剩无几。   他从小就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被养母从街边捡回来,一手拉扯大,他一直把对方当成亲生的母亲。   去年,养母被查出了心脏病,家里的经济重担忽然落在了刚成年不久的景淮身上,手术费还需要十万块,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不知猴年马月能攒出来?   景淮咬着牙,攥了攥手里的手机,指甲有点泛白…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诱他深陷   “不好意思啊,请问你见到我的包包了吗?”顾瑾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景淮一跳,猛地回过头去。   “哦,在这儿,”景淮从前台橱柜里将那个包取出来,双手拿着递了过去,“你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顾瑾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刚想牵着肉粽离开,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男人长得实在好看,他甚至称不上一个成熟的男性,只是一个半褪去青涩的大男孩,顾瑾上下打量着他。   嗯,白白净净,肩宽腿长,奶狗一枚…   景淮被看得有些无措,耳根爬上了层潮红,声音闷闷的:“顾小姐,你还有事儿吗?”   因为喝酒的缘故,顾瑾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脑子却无比清醒:“你如果缺钱,我可以帮你。”   景淮怔愣的目光下,顾瑾缓缓上前一步,脑袋距离他极近,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很有神,眼尾上调,带了点儿勾人心魄的魅色。   “只要你当我一星期的男朋友,你需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不管多少,怎么样?”   话音刚落,景淮本来因为她的靠近而通红的脸颊忽然就没了血色。   店里的空间不算宽敞,为了视觉上看上去大一点,周围贴上了大镜子。   镜子里,女孩儿衣着光鲜,耳朵上的那颗钻石闪闪发光,一看就价值不菲,景淮打工一年也不一定赚到那么多钱。   而他自己,身上穿着打工兼职服务生的围裙,围裙上还画着一个搞笑的卡通笑脸。   他低垂着眸子,裤腿两侧的拳头攥了起来,脸上划过一丝隐忍的受伤情绪,声音渐渐变得冷硬:“我的事不牢顾小姐费心,店里要打烊了,您慢走。”   景淮去更衣室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锁了大门,一扭头,就见顾瑾还牵着那条大狗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他。   见他看过来,顾瑾还没心没肺地对他挥了挥手,景淮挪开了视线,无奈公交车站就在她的方向,他只得硬着头皮向她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那女人居然主动地凑过来跑到他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笑眯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考虑一下吗?又不是真让你卖身给我,就是假装一星期啊,哎呀,你走那么快干嘛?”   景淮大步流星地向前踱步而去,身上的白衬衫被夏日的风鼓起,顾瑾就牵着肉粽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呼,景淮心里一紧,一回头,就见那女人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无辜地对他眨了眨眼,一点事儿都没有。   景淮心里一堵,猛地回过身,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走去,没一会儿,身后又响起了一道哎呀的声音,这次格外的逼真。   他又忍不住回了头,然后就见顾瑾还站在那儿,傻乎乎地对他笑,旁边那条大白狗也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你是不是傻,被人耍了一次还不长记性。   这次,不管身后有什么动静,他都不会再回头了。   果然,身后没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响声,路过一个转角,景淮心里却隐隐不安,他想回头看一眼,却还是抿了抿唇忍住了。   没一会儿,砰的一声巨响!   景淮猛地顿住了脚步,他僵硬地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着,然后路过一个开着的井盖,他心底的不安渐渐放大,还是忍不住折了回去。   这次,顾瑾确实瘫坐在了地上,皱着眉头揉着自己的脚踝,景淮心里一慌,脚比脑子反应得快,风一样跑了过来,在她身前蹲下。   “你怎么样啊?扭伤了?”   “好像扭到脚了。”顾瑾眉头蹙得紧紧的,揉按着脚踝处的一块皮肤,那里微微泛起一点儿红,景淮想也没想,就将后背对着她,催促道:“快上来吧,我送你去医院。”   顾瑾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笑眯眯爬上去,却忘了手中的狗绳,肉粽趁着两人都没注意,疯狂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江边的风徐徐地送了上来,却吹不散周围闷热的空气,这个点路上没什么车,路灯倾洒着柔和的光晕,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眼看着将要坠下一场暴雨。   顾瑾趴在景淮的后背上,竟还能感觉到女孩的心跳,他的脖子被两条软臂勾着,鼻尖萦绕着挥散不去的甜香。   这女人还时不时对着他的耳朵说话,惹得他半边脸都有点儿麻,对方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在顾瑾的坚持下,两人没有大费周章地去医院,景淮背着顾瑾回了顾家。   进别墅区大门时,顶着警卫八卦的视线,景淮脊背僵硬地向前走着,站在别墅门口,他刚要将她放下来,顾瑾已经在他耳边报了一串数字。   景淮呆了呆:“你怎么把家里的密码告诉我了?”   “你得陪我进去啊,我不方便伸手开门。”顾瑾说得理直气壮,目光一瞥,就见这大男孩的耳廓红彤彤的,像是要滴血。   景淮下意识向楼上望去,那里黑压压一片,半点灯光也没有。   顾瑾笑了笑,若有似无的气息又漂浮在他耳畔:“我妈和我哥外出了,我爸也出差,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景淮咽了咽口水,本来还想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却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输入了密码。   大门滴的一声开了,他将她放在了沙发上。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刚要直起身,腰间忽然一沉,两条大白腿勾着他向后倒去。   即将坠落时,景淮本能地用手肘撑住了沙发,没有直接摔在对方身上,却也避免不了地与她的肌肤相贴在一处。   景淮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呼吸都停止了。   顾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笔直而柔软,忽然,轻飘飘对着他的脸吹了口气,夹杂着啤酒的香味。   她每吐出一个字,温热的气息都在与他的呼吸交缠,无声地诱惑着: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临时当我的男友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哦。”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男朋友的义务   景淮正不知如何作答,猛地就被顾瑾翻身压在了下面,脑袋轰隆隆响了半天,装出来的淡定全部消失了。   他紧绷着身体,脸上的潮红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以下,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沙发垫子,憋了半天,才吐出来几个字:“顾小姐,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顾瑾骑坐在他腰上,坏坏地笑着,指尖揪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忽然想撕开他这副端着的君子面孔,让这张精致的脸染上生动的神色,变得无法自持。   隔着衬衫布料,顾瑾揉了下他的胸膛,景淮僵硬了一瞬,呼吸猛地变得急促,伸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再乱动。   他顶着那张大红脸,将头偏向一侧,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这女人坐在他身上还不老实,像是要去够沙发上的包包,却总是够不到。   因为姿势的原因,两人不可避免地蹭了下,景淮一手摁住了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折磨,连忙伸手将她的包包够了过来,塞进她怀里。   顾瑾挑了挑眉,从包里掏出支票夹。   “你母亲的手术费还差多少?20万够不够?”   闻言,景淮脸上的热气渐渐褪去,他撑着沙发坐了起来,像是从天堂被打回了现实,又开始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顾瑾看出了他的犹豫,将他往沙发靠背上一推,以女王的强势姿势,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我收回之前的话,这钱是借你的,你是要还我的,作为利息,你得假装我一周的男朋友。”   她歪了歪头,清澈的目光一片坦荡:“你难道要因为面子,不顾你母亲的安危了?”   景淮的眉头打成了个结,看着她指尖夹着的那张支票,眸光颤了颤,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塞进了衬衫口袋里,声音沙哑:   “谢谢你,我会尽快还给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瑾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男生问得还真是仔细,她眼珠子转了转,面上忽然挂上了一抹对于未来的惆怅,以及惶恐不安。   “我妈这两天就要给我安排相亲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人,一个个挺着啤酒肚,口臭还谢顶,那眼神色迷迷的,一看就是商场上的老油条。   我要是嫁过去,指不定有遭不完的罪,所以得赶在母亲安排之前,自己先做好打算。”   景淮一怔,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这张脸好看啊。”顾瑾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脸颊,到了喉结处,毫不掩饰地表达对他美貌的觊觎。   景淮心底莫名不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辨别着她脸上的情绪,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那我给你写一张欠条。”   来的时候,他背了个黑色背包,从里面翻找出纸和笔,斟酌着句子,还没等落笔,就被顾瑾拉着进了厨房。   “别管那个啦,我快饿死了,我们家阿姨休假了,你会不会做饭啊?”   顾瑾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脸上挤出了搞怪的神情,景淮叹了口气,打开冰箱门,架子上摆着各种新鲜食材。   “你之前不是点了两斤小龙虾?”   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小龙虾全是壳子,又没什么干货,你会做打卤面吗?”   景淮点了点头,洗手戴上了围裙,熟练地在自己身后打了个结,然后将青椒、西红柿、圆葱和香菇洗好,滤水切丁。   景淮低垂着眸子,手上的动作十分娴熟,显然是做惯了的。   头上的小吊灯晕染出彩色的光,穿过他长而密的睫毛,打在眼底。   顾瑾趴在不远处的案台上,托着下巴打量着他,只觉这人长得真好看。   “你在哪个大学读书啊?什么专业哦?”   “xx大学,化学系。”   那是著名学府呢,能考进去的脑子都不差,顾瑾点了点头,继续问:“你住哪个寝室啊?”   景淮抬起眼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我就是问问嘛,万一我妈真问起来了呢,我连男朋友住哪个寝室都不知道。”   景淮嘴角无意识地抽搐了下,却还是诚实地报了寝室的号码牌,心底莫名升起了某种期待。   “你在开学就升大二啦?哇哦,你比我小三岁哦!还是当学生好啊,有寒暑假,嗯…你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做了什么?”   “那个暑假去了酒吧打工。”   说着,景淮打开燃气灶,往平底锅里倒了橄榄油,将切好的各种蔬菜丁一股脑倒了进去,又放了香辣的豆瓣酱,大火翻炒。   “酒吧啊,你在哪家酒吧做兼职啊?”空气里充斥着诱人的香气,顾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馋虫又开始闹了起来。   “夜色。”景淮握着锅铲的手停顿了下,动作随即恢复流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声音却隐隐含着期待。   夜色是市区著名的酒吧,对于兼职服务生的要求也很严格,颜值和仪态缺一不可。   “夜色啊,那里我熟,以前和朋友们经常去那家酒吧玩。”   出国前过的那个生日,令她印象深刻。和朋友们一起去夜色喝酒,第二天却不知怎么从酒店大床上醒来,身旁还躺着一道清瘦白皙的背影,她连人家的脸长什么样也没敢看,就逃跑了。   “我知道。”景淮抿了抿唇,耳廓隐隐泛红。   排烟罩的声音却盖过了他的嗓音,顾瑾并没有听见。   卤子做好了,他找了个白瓷容器,盛了满满一碗,上面撒了层青翠的葱花,漂亮的颜色令人食指大动。   顾瑾双眼亮晶晶的,笑眯眯地捧着那碗,端上了餐桌,然后随手拿了两双筷子。   两双……   景淮眼底划过一丝浅浅笑意,一闪而过。   接下来并不需要烹炒的步骤,他重新起了锅,倒上水,待水沸后就可以下面条。   顾瑾家的面条都是国外进口的,一捆捆包装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景淮一目十行地扫着成分表,选了款非油炸的绿豆荞麦面。   没有了排烟罩的声音,周围的空气渐渐安静下来,景淮摘了围裙挂在一旁,随手收拾了案板和菜刀,将所有的物品分门别类地归位,一转身,顾瑾就站在他呼吸可闻的地方。   景淮瞳孔震颤了下,向后撑住了操作台的边缘,顾瑾却偏偏向前一步,猫儿似的大眼睛荡漾着醉人的笑意。   “契约已经生效,你是不是该履行男朋友的义务?”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叫姐姐   “什…什么?”景淮刚刚平静的情绪又波动了起来,他飞快地垂下长睫,掩盖住眼底的慌乱,耳廓上的红晕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顾瑾直勾勾看了他好几秒,忽然用力吮上了他的唇瓣,景淮心跳漏了半拍,不知不觉间,也忘记了抵抗,被亲得云里雾里的,甚至还想反客为主。   然而,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初吻,零经验的他完全不是顾瑾的对手,没一会儿,身体的血液就一半向上冲,一半向下涌去。   燃气灶上的水花一点点翻涌了上来,景淮听到了声音,喘着推开了她一点,呼吸凌乱而焦灼:“…水开了。”   “再让它开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   “水要烧干了…”   “唔,你好啰嗦…”   顾瑾不耐烦地将燃气灶的开关关上,又捧着他的头继续啃,甚至还顺到了他脖子上的青筋,亲得景淮头皮发麻。   “顾小姐…你……”   “男朋友应该叫女朋友什么?”   “那…小瑾?”景淮试探着问,眼睛蒙上了一层光亮。   “不对,”顾瑾更加用力啃说了上去,还掐了把他腰间的软肉,“叫姐姐……”   景淮:……   又过了半个小时,面条才终于煮熟出锅,景淮把两人份的面端上桌时,耷拉着脑袋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唇上火辣辣的,脑门上有道视线在打量着自己,可他就是慌乱得不敢抬头。   顾瑾吸溜着面条,吃完了发现碗底还卧着另一个荷包蛋,笑了笑:“你给了我两个蛋,你的呢?”   景淮猛烈地咳了起来,呼吸都有点吃力,顾瑾疑惑,随手将空调调低了几度。   “你怎么这么奶啊?”顾瑾盯着他红彤彤的俊脸,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好奇,他真的好容易害羞啊。   闻言,景淮连忙扳住了面孔,希望能够平添几分威严,效果却显然不是很好,强烈的反差感,像个气鼓鼓的大狗子。   想到狗子,顾瑾这才想起肉粽,这次却不慌不忙。   肉粽聪明得很,哪怕在街上走失了,也能找到回家的路,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只能说它又偷溜去了别的地方。   想了想,顾瑾掏出手机,给云轻发过去一条信息,果然,没一会儿,对方就发过来一张肉粽的照片。   狗子热得满头大汗,躺在云轻家大门口翻着肚皮,额…那眼神似乎在卖萌撒娇?   顾瑾一头黑线,肉粽最近粘上了云轻,总是隔三差五地离家出走。   它也不去别的地方,只蹲在云轻的公寓门口,害得顾瑾也成了那里的常客,有空了两人还能一起约着看个电影,两人约定了明天见面接狗。   大晚上的,外面憋了一天的雨终于浩浩汤汤地下了下来。   一小时后,景淮将厨房收拾干净,就上了二楼,敲门后进了顾瑾的卧室。   顾瑾显然刚洗完澡,换上了夏天的真丝吊带睡裙,盘腿坐在窗户的飘窗上,面前还摆了个黑白棋盘。   “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屋里没开空调,空气中的那股甜香愈发浓郁,惹得景淮心慌意乱,只想早点离开。   “外面正下雨呢,你怎么走啊?”   窗户没关,雨水像是落了满地的钻石,小风一吹,些许的凉意飘了进来,穿堂风带走了夏季的燥热。   “能借用把伞吗?”   “我家没伞。”顾瑾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她家的伞都堆在仓库里,多得快长毛了。   “你过来陪我下会儿棋吧,没准儿雨一会儿就停了。”   略犹豫,景淮还是走了过去,坐上了飘窗的另一头。   棋盘上黑子白子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像是顾瑾在与她自己对弈。   又一阵风吹了过来,刮乱了头顶的竹叶风铃,室内一阵幽静。   得知景淮从未下过这种黑白棋,顾瑾便耐心地给他讲了规则,心里却并没有期待他能有什么好的表现。   然而,经过了第一局,景淮就渐渐摸索到了门道,第二局时,已然能下得七七八八,到了第三局,竟然能与顾瑾打个平手。   “唉呀,很不错嘛,没想到你这么有天赋。”顾瑾诧异地瞪大了眼,眼睛里划过一丝赞赏。   要知道,她从小被老爸折磨,对于黑白棋,虽说不至于精通,但各种套路也了解了个大致,这人脑子很好使嘛…   景淮得到了她的赞美,心底升起小小的雀跃,甚至堪比他拿了全校第一,或者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各种比赛,还要令人愉悦。   女孩下棋很是专注,脸上没了平时的嘻嘻哈哈,长发垂落了下来,显得那张脸更加精致,身上的那条吊带也衬得两道锁骨更加纤细。   景淮无意识往下一瞥,就看见了人家的领口,他呼吸都滞涩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床的方向,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件粉红色的内衣,他心虚地收回了视线,对面却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我没那么小,不信你看。”说着,她双手一拢,吊带睡衣被夹在了缝隙里。   景淮呆了呆,脸噌的一下涨红了,像是快被煮熟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顾瑾缓缓将棋盘推开,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对着景淮露出了一个漂亮的侧脸。   “今晚…看来你走不成了。”女孩儿软糯的嗓音夹杂了丝清魅。   眼见顾瑾又要凑上来,景淮刚想向后躲,手腕却被她一把拽住。   “走吧,我带你去客房。”   哦,原来是客房啊…   景淮松了口气。   二楼的客房好久没人住,家具设施却一应俱全,顾瑾蹲在电视柜下,翻找着里面的一次性用品。   将毛巾、浴袍、床单递了过去,顾瑾看着角落里的男士内裤,回过头来,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多少号?”   景淮也看到了塑料包装的小东西,一张俊脸涨成了茄子紫,结结巴巴:“我…L……”   顾瑾无意识一瞥,啧啧,看不出来嘛…   还没等继续问完,手里的东西就被景淮猛地抽走,随即一道人影一晃,浴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顾瑾眨了眨眼,跑这么快干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捉奸   景淮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冲掉了浑身上下的泡沫,偏凉的水打在皮肤上,激起了一层粉红色,却还是压不住他心底的燥热。   他发现自己自从遇到这个女孩,就变得十分爱纠结,人家只是想请他帮个忙,当她名义上的男朋友,仅此而已。   尽管心里这么说服着自己,可他还是抑制不住想起刚才那个吻。顾瑾陶醉的表情,软糯粉润的唇瓣,甜丝丝的呼吸,还有那双似猫儿一样灵动的眼睛。   关了水龙头,他闭着眼去够桌上那块毛巾,却不小心弄在地上打湿了,不能再用。   放在一旁的浴袍叠得方方正正的,密封在了一个塑料袋子里,那袋子比正常塑料袋显得高档许多,密不透风,看不到里面的样式。   景淮拆开了包装,然后就愣住了。   纯棉的手感很好,吸水性也很强,可问题是,居然是浅粉色的豹纹款式,领口上还绣着一圈圈的蕾丝花边,很明显是女款。   更夸张的是,这浴袍后面居然还坠着一条粉红豹的尾巴…   景淮羞耻到有些手足无措,想丢开那件浴袍,可这却是他手边唯一能够擦干水分的东西。   “顾小姐,你…你在外边吗?”   等了一会儿,外面无人响应,景淮咽了咽口水,百般不情愿地将那身粉红豹的浴袍套在了身上,浑身哪哪都不自在,尴尬得有点想脚趾抠地砖。   顾家别墅外,顾父砰的一下甩上了车门,一进家门,就发现门踏上摆着一双男士运动鞋,一看那尺码,难道是顾衍出差回来了?   上了二楼,顾父敲了敲顾衍的房门,里面没有动静,他又敲了敲书房和顾瑾的屋子,里面居然都没有人响应。   仔细听,二楼里侧一间客房里隐隐传来了声音。   顾父心里疑惑,想也没想就走过去开了门。   客房里的大灯没有开,只留了台床头灯,声音是从卫生间方向传来的,浴室外的门把手搭着一叠换下来的脏衣服。   居然是男款?!   顾父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死丫头,居然趁着她妈不在,带狐朋狗友回来过夜,胆儿挺肥啊,人都给领到家里来了?!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推开,潮湿温热的水汽骤然涌了出来,还夹杂着沐浴液的清香。   景淮别别扭扭地一走出来就被顾父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说话,顾父已经突突突地机关枪似的开始质问:   “你个小白脸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我家?!是不是小瑾带你回来的?老实交代,你跟我女儿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了?!”   景淮呆愣了几秒,演讲比赛他拿奖拿到手软,这会儿硬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只能憋红着一张脸,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   顾父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修长的身体包裹在了粉红色的豹纹图案里,屁股后面居然还垂着一条粉红色的尾巴,简直辣眼睛!   仔细一看,这男孩倒是生着一副好皮相,只是五官精致得有点太过分了,完全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粗犷模样。   顾父皱了皱眉,见他吭哧瘪肚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心里更是嫌弃。   小瑾怎么找回来一个娘炮?   “算了,把衣服换了再出来回话,像什么样子?!”   顾父刚想出去,兜里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突突震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老婆大人,顾父头皮有点儿发麻,迟迟不敢接起来。   结婚这么多年,他自然再了解妻子不过,这要是让老婆大人知道,那丫头随便带了个人回家过夜,还是这么个穿着粉红豹纹蕾丝边的男的…那他家宝贝还不得气得犯高血压?   但以老婆的性格,如果自己迟迟不接电话,很可能会被她察觉出端倪,到时候更不好解释,于是顾父只得接通了电话。   “喂,宝贝儿啊,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呢?”顾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你在哪儿呢?周围怎么这么暗呀?”   “哦,正打算睡啦。”   闻言,顾母心里一动,老夫老妻了这么多年,丈夫几点睡她还能不清楚?总觉得今天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   偏偏这个时候,顾父自己做贼心虚,将前置摄像头远远地偏离了景淮的方向,本以为妻子不会看到,好巧不巧却照在了角落的化妆镜上。   从顾母的角度刚好看得见,镜面处透出了一抹粉红色的浴袍,还有那一小片凝白的雪背。   顾母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火猛地窜了上来!   这死鬼居然趁她不在家偷吃,还把人带到家里来了!竟然…竟然还在和她打视频的时候,让那人在他面前换衣服!   顾母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却没有被顾父注意到,她强忍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尽量将声音绷住了。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闻言,顾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可算是把媳妇儿糊弄住了。   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并不好改,在临挂断电话之前,顾父本能地亲亲宝贝儿喊了一遍,还对着摄像头熟练地飞了个吻。   奇怪的是,老婆大人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回应,或者笑骂他两句不正经。   另一边,顾母挂断电话就像脱了水的咸鱼,瘫软在了大床上,仿佛在一瞬间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她人在络云古镇,就算现在连夜赶回去,人家该办完事早就完事了,根本来不及捉奸在床。   顾母使劲捶了捶胸口,只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偏偏这种事实在耻于对儿子开口,想了想,还是给沈夫人打了过去。   沈宅   夜间运动刚结束,沈父就见妻子穿上了睡衣,依靠在床头边闷闷不乐。   “怎么了?”他双手握上了她的肩头轻哄着晃了晃,都一大把岁数了,声音却依旧低沉磁性得很动听,像极了正在演奏的大提琴。   沈夫人脸蛋红扑扑的,如同一朵刚被春雨灌溉后的鲜花,神色却寡淡不快:“你刚才在想谁呢?”   沈父呆了呆,完全不知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疑惑道:“除了你,我还能想谁?”   刚才两人正值紧要关头,沈夫人如有感应一样,察觉到了丈夫的心根本就是在走神,没准儿正想着他那已故的前妻。   “你想谁我怎么会知道,反正不是在想我。”沈夫人撅了撅嘴,避开了他的触碰,继续在那儿生闷气。   十几年过去了,她知道那人一直在丈夫心里占有一席之地,每到祭日那几天,丈夫都神思恍惚。   她隐忍了这么多年,安慰着自己,不能和一个死人计较,可现在怎么居然连这种事儿,他都不能专心投入?   沈父并非愚笨之人,妻子心里的那点儿小怨念,他不是不清楚,然而两人的年纪差得毕竟有点儿大,免不了会疏忽了年轻妻子的内心世界。   须臾,沈父下了床,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沈夫人虽然没搭理他,可耳朵却高高地竖着,时刻观察着他的动向。   “你啊…都这么多年了…还醋呢?”沈父低低笑出声,在妻子脸蛋上不轻不重地掐了掐,竟觉得手感还不错。   沈夫人吃软不吃硬,立马被他这宠溺的调子拿捏住了,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攥紧了拳头,使劲地往他肩膀上捶着,一边捶一边气呼呼地哼唧,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优雅贤惠:   “谁让你总对我若即若离?呜呜呜…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良心?你就不能再对我好一点?呜呜呜…”   男人暗叹了口气,将掌心里的小盒子打开,宝蓝色的丝绒缎面里,躺着一对月牙形状的耳环。   那耳环的样式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上面还缀着繁复笨重的水钻,像是把所有的财富都堆积在一起,可想而知坠在耳垂上有多么像暴发户。   然而,沈夫人就是傻愣愣看着,完全移不开眼。   沈父罕见的有点儿不自在,忽然感觉自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有点小小的紧张:“前天路过饰品店,觉得适合你就买了,不好看吗?”   沈夫人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忍不住破涕而笑,心底的那点儿烦闷委屈瞬间一扫而空。   前天是他前妻的忌日,这是不是意味着,十多年过去了,他真的放下她了…   “那你帮我戴上。”沈夫人将耳朵凑了过来,嘴角上的笑意温柔而羞涩。   “这么晚了,戴着睡多难受,明天戴多好啊?”沈父不由好笑,被她这副小女人的娇憨模样晃了下眼。   “偏不,你就说帮不帮忙嘛?”   沈父没办法,拿了床头柜上的老花镜戴上,动作小心翼翼地为妻子佩戴上耳环,生怕弄痛她。   沈夫人竟然觉得这一刻甚至比大婚当晚更令她激动,甚至有点想哭。   两人刚要关灯盖被,沈夫人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看了一眼,居然是顾母打来的电话,这么晚了,这姐妹儿怎么还没睡?   沈夫人接起电话,刚问候了一句,那边就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吓了沈夫人一跳,听了好半天才弄清楚经过。   “他居然趁着我不在家,找了别的女人,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那什么了…那你就拍个视频,也好让我死心…呜呜呜…”   卧室里本来就很安静,顾母嗓门又大,声音一字不漏地透过听筒传了出来。   沈夫人虽然没开免提,沈父却听得一清二楚,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他与老顾相交多年,深知平时在外面标榜的好好先生一样,怎么可能趁着妻子不在家乱搞,还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沈夫人听到半截已经开始换衣服了,一边穿着裙子,一边安慰着顾母:   “你也别着急,小心你的血压,我现在就和老沈过去一趟,没见到事实之前,你不要胡思乱想啊,不就是看见了一截粉红色浴袍吗?要是你家老顾真对不起你,我绝对站你这边,给你找最好的律师!让他离个婚也损失惨重,顾衍顾瑾都鄙视他!”   顾母呜呜哭了半天,直到沈夫人承诺会立即回她消息,她才肯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沈父开车拉着妻子去了顾家,路过别墅门卫室,值班人员一看是大名鼎鼎的沈氏夫妇,连个屁都不敢放,立马让行。   传闻中顾沈两家人关系就是好,果然名不虚传,大半夜的居然还一起聚会。   门铃急促地响起,顾父疑惑地去开门,然后就见这对夫妻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看着他。   “这么晚了,你们俩怎么过来了?有事啊?”   沈父和沈夫人对视了一眼,分头行动,沈夫人去了厨房,沈父则一把拉住了顾父往阳台上带。   “你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老实说清楚!”沈父双手抱肩倚在栏杆上,一本正经地看着顾父,目光冷冷的。   顾父被盯得头皮发麻,毫无由来的一句话说得他有点儿懵:“怎么啦?怎么还气哼哼的?”   “你少跟我嬉皮笑脸,严肃点,虽说嫂子脾气大了点,可是人家也一心一意地跟了你这么多年,也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你也不是二三十岁的人了,别到了日落黄昏,还闹得晚节不保!”   顾父眨了眨眼,更听不懂了。   另一边,沈夫人进了客厅的第一眼,并不是查找沙发、茶几这种很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而是直奔厨房。   因为顾瑾也住家里,很有可能会不小心留下什么痕迹,算不得数,但这一家人都不会做饭,保姆阿姨休假回去了,他们也不可能自己动厨房。   果然,沈夫人见垃圾桶里存着厨余垃圾,而操作台的菜板上还挂着水珠,一看就是刚刚做完饭才收拾好。   所谓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狐狸精,居然这么有心机,趁着她姐妹儿不在给顾建国做饭!   沈夫人与顾母相交多年,感情如同姐妹也不为过,她心底噌地窜起了一股火焰,就要往二楼卧室走去,顾父及时地从阳台冲出来,阻拦了她。   “弟妹,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父这下真有点儿慌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是让这两个老友撞见自己女儿带了个男人回家过夜,那他的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简直就是教子无方啊!   然而,他这副心虚的样子,落在沈氏夫妇眼底更加可疑。   “老顾啊,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做了对不起嫂子的事儿,这次我也没办法帮你说话了,你太过分了!”   下一秒,玄关处传来响动,顾瑾提着便利店的袋子走了进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老牛啃嫩草   顾瑾刚一绕过玄关,就察觉到大厅的氛围不对:“叔叔阿姨,你们怎么过来啦?爸你今天不是说不回来吗?”   顾父一噎,心里的惴惴不安伴随着恨铁不成钢的那股火儿,一股脑蹿了上来,也顾不得外人在场,拉着他闺女的胳膊就往里拽,嘴里还不断地数落着:   “你个死丫头,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儿,你老实跟我说,你跟楼上那臭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我们家洗澡,还穿着你的睡衣?!”   闻言,沈父和沈夫人一愣,楼上那是个男人?   果然,景淮换了套衣服就从楼上走了下来,大厅几人对视了一眼,空气尴尬得像要凝固了。   沈夫人率先反应过来,有点儿心虚地开始打圆场:“小瑾啊,你有男朋友怎么不和你妈说呢?小伙子,你快下来。”   隔得远,沈夫人只留意到景淮挺拔如竹的身形,暗叹一声,顾家这丫头倒是会选人。   景淮下了楼,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被几位长辈上下打量着,沈父和沈夫人盯着男孩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有一瞬间的出神。   三位长辈坐在一边长条的沙发上,景淮单独坐在对面的独立小沙发上。   他换了衣服,白衬衫配牛仔裤,绝对要比刚才那套粉红豹睡衣清爽得多,顾父却又忍不住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   他家闺女再怎么刁蛮任性,也是他的心肝宝贝肉,自家菜园里养了这么多年的大白菜,忽然被猪拱了,他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的。   却也不得不说,这小伙子单论长相气质都属上乘,干干净净,一看就没什么心眼儿,很符合他老婆大人择婿的标准啊。   顾父神色稍缓,语气却透着冷硬:“顾瑾,老实交代,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   这还是头一次被顾父喊了全名,然而,严肃的口吻却没有把顾瑾吓住,她慢悠悠晃了过来,一屁股挨着景淮坐下。   当着长辈的面,两条软臂环上了景淮的脖子,在男孩僵硬的表情中,明目张胆地在他唇上响亮地啵了一声,样子还有点儿洋洋得意:   “爸,他叫景淮,是我男朋友,今晚他送我回家,外面的雨一直不停,这才在咱家客房留宿的。”   景淮被当着长辈的面亲了,一张俊脸烧得通红,修长好看的手指无意识摸索了一下膝盖,羞答答的样子,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虽说充当她的男朋友只是一项任务,景淮心里却还是美滋滋地冒泡,看向顾瑾的眼神柔柔的,脸上不自觉带了几分陷入爱河才有的甜蜜和忐忑。   顾父沈父两个大老爷们常年混迹商场,阅人无数,景淮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们眼里。   沈夫人更是混迹豪门内宅多年,一般人也糊弄不住她,脸上虽不显,却都在心里点了点头。   “你给我好好坐在那儿,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被你妈瞧见了又得唠叨你。”   顾父见女儿竟与这臭小子如此亲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不舒服,但听到两人是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脑子里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松了下来。   只要不是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胡搞鬼混,找个好人家的男孩子交往,又是另一码事了。   接下来短暂又漫长的半小时,顾父开始一项项询问。   从年龄,学校专业,兴趣爱好,问到了是否抽烟喝酒,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话题详细的程度令顾瑾咋舌。   景淮坐得笔挺,态度不卑不亢,一五一十作答,后背渐渐渗出了层冷汗,就连难度最大的考试,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原来顾瑾并没有糊弄他,她父亲居然真的问了他寝室的房间号,景淮在心底哆嗦了下。   得知景淮的年纪才过二十岁,顾父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暗戳戳瞪了女儿一眼。   这么小的嫩草居然也下得去嘴?!   当沈家夫妇听闻景淮家中有一位生病的母亲,两人眼底升起的那一束光都暗了下去,既然有家人在,那自然不是沈家丢失的小儿子。   回程途中,沈家夫妇都有点儿沉默,沈夫人显然看出了丈夫低落的情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孩子眼睛长得太像已故的沈母,很难不让人联想,但人家虽说是单亲家庭,母亲却也健在,何况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肯定是她们想多了。   沈夫人整理好心情,给顾母打了电话。   得知丈夫并非出轨,反而是女儿带了个男朋友回家,还在老公面前换了衣服,顾母只觉天上掉了个大馅饼,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白白净净,身形偏瘦,没有染颜色的短头发,眼睛大大的,容易害羞,气质干净内敛…   这说的不就是自己给拉红线的那位图书馆管理员嘛?!   顾母躺在床上嘿嘿笑了起来,嘴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憋闷得好几个小时的情绪又重回了顶峰。   没想到比较省心的居然是她家那丫头,嗯…好说歹说选了个她中意的女婿…   转念又想到顾衍那磨人的臭小子,顾母下了下决心,一定要把这对还没怎么稳固的鸳鸯给打散!   说什么也不能让那朵大白莲种进他们家的池子里!   第二日,顾衍送褚音到了片场,褚音推了推车门,车子却还锁着。   “干嘛呀,我得下去了…还有半小时就要开拍了,还没化妆做造型呢。”   顾衍轻哼一声,黑眸不满地盯了她几秒,目光落在了女人粉润的唇瓣上,又落回了她的眼底深处。   褚音反应了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小脸一红,缓缓在男人唇瓣上落下一个柔柔的吻。   “好了吧,这下可以放我下去了?”褚音眼底流转着愉悦的笑意。   顾衍轻哼一声,开了车上的锁,直到褚音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他才驱车离开。   大柱子后面慢慢显出了白茉儿的身形,她吃惊地捂住了嘴,刚才她绝对没看错,那女人居然从顾总的车上下来。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茉儿遇沈彻   化妆室里,褚音坐在大镜子前面,让造型师摆弄着妆发,困倦的眼皮一直在打架。   白茉儿走了进来,也坐在了旁边的化妆凳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褚音。   她身上的戏服已经换好了,一套石榴红的常服,头上的旗头是精致的翡翠兰,一举一动都透着古韵,化妆师也忍不住赞了一句,这造型她完全给撑起来了。   白茉儿的人设是贵妃旁边的宫女,品行忠正,到了后期才会弃暗投明,帮助女主这朵小白花,同时自己也会得到个好结果。   剧情线本来是不错的,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宁愿镜头少,也要接下这个角色的原因,但前期这憋憋屈屈的身份,也确实难熬了些。   白茉儿见到镜子里褚音如此抢眼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地泛酸。   她从见到这女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不对劲,这人身上那股子劲儿似乎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演员们出了化妆间,跟着道具组七拐八拐来了另一个拍摄场地——御染局。   周围空间较为宽阔,数不清的架子上飘荡着彩色布条,一条青石板道从东铺到西,两边是两个巨大的染缸。   按照剧本,许恩竹饰演的女主在小选之前遭人陷害,高烧生病,无法亲自面圣选秀,因此被分配到了染布的地方,充当粗使丫鬟。   女主在此处受尽折磨,却因心志坚定,并未自怨自艾,今日是皇帝诞辰,她拿着一块自己亲自扎染出的布料怔愣出神。   这块布是她提前好几天就精心准备好的,蕴含着她对皇帝无限的敬意和爱慕,可如今身陷此处,却只得独自观赏,也并没有送出礼物争宠的意图。   郭导盯着监控屏上的画面欣慰地点了点头,许恩竹虽是被塞进来的关系户,演技却还是在的。   她梳着齐刘海儿,妆容清淡素雅,独自靠坐在一个大柱子旁,嘴角缓缓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善于通过眼神传达前期女主内心在困境中却心存希望的韧性。   紧接着,镜头一转,贵妃一行人登场。   贵妃踩着精致的花盆底,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一大清早,她安插在各宫的眼线前来汇报,这宫女居然偷偷为皇帝做礼物。   皇帝的东西都印有独特的标志,这胆大的丫头,居然明晃晃地在帕子上用金线绣了朵祥云?   金线乃是皇宫贵重之物,也不知她是从宫外带来的,还是买通了周边的人拿到的。   “拿出来吧。”贵妃缓缓伸出了手,指甲上涂着的精致丹蔻散发着冷芒。   贵妃居高临下地看向她,语气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故意轻慢,却因为二人位置的原因,令女主心底产生了股深深的恐慌和自卑。   她努力打起精神,用倔强的目光看了过来,礼仪完整得没有出任何错处,不卑不亢:“娘娘,这是奴婢的贴身之物,并非染坊所有。”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外面站着的小太监们吓得战战兢兢,没想到这宫女居然如此大胆。   贵妃轻哼一声,倒是没怎么生气,依旧端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冷艳模样,示意旁边的大丫鬟过去取。   白茉儿饰演的大丫鬟一袭翠绿宫装,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神色却严肃得像个老嬷嬷。   她一脚踹在了女主的胸口,女主向后踉跄地倒去,眼见自己心爱的帕子将要落入他人之手,女主也不服气地上前抢夺。   两人各站一边,身后都是巨大的染缸,一池姜黄色的染料,另一池宝蓝色的。   许恩竹与白茉儿各捏着手帕的一角,准备上演接下来的戏码。   按照剧情发展,两人站在甬道上拉扯争执不休,一块帕子被扯得分为两半,贵妃大怒,命人将女主摁在长椅上打板子,闻讯赶来的皇帝替女主解围。   场记板啪的一下敲响。   许恩竹早就看这个白茉儿不顺眼了,再加上白茉儿刚才踹过来的那一脚根本没有借位,结结实实的力道痛的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白茉儿只觉许恩竹拉扯帕子的力道越来越大,她心中存疑,却也只得更用力地扯住了帕子的另一角。   那手帕本就经过了特殊处理,只要两人以相同的力道拉扯,一会儿就会从中间断裂开,到时镜头补个远景即可。   然而,此时许恩竹却先松了手,白茉儿脚下踩着花盆底,本就重心不稳,心里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贱人居然故意害自己!   眼见就要掉进右边的染缸里,她下意识就拽了旁边的贵妃,想拉她一起下水。   褚音只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道,这完全不是剧本上的情节,她也不受控制地随着白茉儿向前倾去,腰间却忽然被往后用力一拉。   本应站在镜头外的皇帝突然出现了,贺执手臂拢着褚音的腰肢拽了过来。   另一边扑通一声,白茉儿毫不意外地掉进了染缸里。   等工作人员将她七手八脚地拉上来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染成了一片蓝色,场面一度混乱,一时半会儿也拍不了这场戏,只得暂停。   好巧不巧,今日摄影棚里的浴室又停水,白茉儿只得回去洗漱,站姐们见有人出来,扛着摄像机大拍特拍。   白茉儿用大袖子捂着脸,羞恼地向前飞奔,好不容易跑到了基地大门口,不远处,一辆轿车停了下来。   吴秘书开了一侧的车门,沈彻从里面迈了下来,白茉儿眼前一亮,心底的委屈被猛地放大。   她找了沈家人这么久,每次不是人家不在家,就是很难有机会靠近,这次她一定要把这个哥哥给认下!   明明她这具身体就是有力的证据,明明她就是沈家遗落在外的沧海遗珠,怎么就这么难?!   有了沈家的庇佑,她还拍什么劳什子古装戏?!遭这么大的罪!!!   白茉儿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脸上的蓝色染料更花了。   她踩着花盆底,速度本就赶不上沈彻和吴秘书,等终于追上来时,两人已经进了玻璃走廊。   那玻璃走廊只有沈家和顾家的高层才有权限,隔音效果很好,白茉儿眼睁睁地看着沈彻就要与她擦肩而过,她猛地开始拍打玻璃!   砰砰砰的大力撞击还是吸引了沈彻的注意力。   他一回头,就见一个满身蓝色的女人隔着玻璃对着他张牙舞爪,她瞪大了眼,身上的颜料早就在酷暑中蒸干了,随着她夸张的面部表情,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渣。   吴秘书却在仔细辨认她的口型,这女人似乎在叫…哥哥?   哎,沈家就是树大招风,这都不知是最近第几个了。   现在这些女娃娃们为了当上千金大小姐,碰瓷的手段也太多了吧?   为了吸引眼球,打扮成阿凡达的样子就冒出来,也未免太吓人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带上我好不好?   白茉儿最终还是没有与沈彻说上话,懊恼地回了酒店换洗。   一整个下午,没有白茉儿捣乱,褚音拍得无比顺畅,提前两个小时收工。   棚内的温度简直高达四十度,褚音后背沁上了一层薄薄的汗,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笨重的戏服,就被程圆圆一脸八卦地拽了过去,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向外看。   褚音不经意瞥了眼,眸光就是一凝。   外面走廊的转角处,顾衍背对着她们站在那儿,正看着另一个角落里刚下戏的许恩竹,显然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程圆圆啧啧一声,伸手挽住了褚音的手臂,小声八卦着:   “之前我就跟你说,顾总是为了许恩竹才投资这部网剧的,你还偏不信?刚才你在那儿拍戏,我盯着他俩很久了,咱俩打个赌,顾总一会儿肯定会过去跟许恩竹搭讪。”   褚音心里咯噔一下,也发现顾衍手中拿了杯咖啡,然后就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两人看得清清楚楚,顾衍就那么状似漫不经心,实则蓄意已久地将那杯咖啡泼在了人家的白裙子上。   许恩竹明显呆了呆,被莫名其妙泼了咖啡,刚想耍大小姐脾气,一抬眼见是顾总,连忙收敛了脸上的不耐烦。   她们隔着那两人很远,听不清楚人家在讲什么,就见许恩竹脸上的笑意愈发加重了,还不轻不重地用手搭了下顾衍的小臂。   褚音心里那股火噌地蹿了上来,她打发了程圆圆,然后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拐了两个转角,眼看着许恩竹进了女更衣室,而顾衍居然也跟着走进去,褚音一颗心凉了半截,她有点想不管不顾地甩袖子离开,但还是要亲自进去看看真相。   更衣室分为两部分,这边是几个单独隔出来的马桶,另一边是换衣服用的铁皮柜子和大镜子。   褚音轻手轻脚地进来,只听见厕所那边隔间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周围却不见顾衍的身影,显然他也进了那隔间。   那小小的隔间才两平米不到,两个人挤在里面能干点什么褚音想都不敢想。   她眼眶发红,却还是固执地走了过去,下一秒,身后却伸过来一只大手将她的嘴一把捂住。   褚音还来不及叫一声,身子就被拖进了旁边的隔间,门板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嘘…别怕,是我。”男人的气音夹杂着熟悉的冷香喷在她的耳廓上。   褚音心里一松,缓过来那股劲儿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水润润的眸子睁得大大的,质问的小眼神却没什么杀伤力。   顾衍眸光暗了暗,眼尾还带着抹笑意,安抚性地亲了一下她的发顶。   褚音躲闪不过,小手暗戳戳掐向了他的大腿,却见这男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用力搂着她,示意她乖乖噤声。   她也知他定有原因,不吵不闹地安静等待着,许恩竹所在的那个隔间传来了冲水声,随即高跟鞋哒哒哒敲击着地砖,越走越远。   又等了一会儿,顾衍才拉着她走了出来,又进了许恩竹的那个隔间。   “她刚上完厕所…你拉我进来干什么?要想进去你自己进去。”褚音极不情愿。   “胡说什么呢…”顾衍好笑地斜睨了她一眼。   他开始仔细打量着周围,伸手摸索了门框,又敲击了下地砖,检查了纸篓,却什么也没发现。   顾衍蹙眉,忽然挽了挽袖子,蹲下了身,吓了褚音一跳,连忙攥住他的手腕,一脸的嫌弃:“你打算徒手掏马桶?”   顾衍嘴角抽了抽,将马桶后的水箱盖子小心翼翼地撬开,小臂伸进去探了探,果然没一会儿就触碰到了硬物,用手指夹了上来。   棕色的牛皮纸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张请柬,那外面塑封了一层塑料,透明而防水,印着金色烫花,低调又奢华感极强,一看就是大型场合邀约所用。   “这是去哪儿的邀约?她为什么要藏起来?”褚音不解。   顾衍从兜里掏出一个专业的设备,只有巴掌大小,对着那张请柬正反扫描了一下,将信息传递给了楚流涟,然后就将那请柬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水箱里。   等了这么多天,许家还是露出了马脚。   两小时前,顾衍就收到了楚流涟发来的信息,看见有陌生人出入与许恩竹见面,那人鬼鬼祟祟戴着墨镜和口罩,他们已经派人去跟了。   顾衍牵着褚音走了出去,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将她拥进怀里,使劲儿抱了抱。   “乖,我有事要去做,你先回酒店,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说着,他不轻不重地在她脖子上轻咬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你要去请柬上的那个地方?”褚音有点儿担心。   一切不是暴露在阳光下的事,都隐隐存在着危机,她不想顾衍冒险。   “那你带上我,好不好?”褚音抬起水润润的眸子看向他,却被顾衍掐了把腰间的软肉,笑着拒绝了。   褚音嘟了嘟粉唇,不带就不带,谁稀罕…   当晚,顾衍开着车行驶到半截,就敏感地察觉后备箱有动静,他下车查看。   一打开后备箱盖子,褚音眨巴着大眼睛看过来,一脸的无辜:“嗨,好巧哦。”   “胡闹。”   顾衍将她抱了出来,放在了副驾上,直勾勾的目光笔直而幽暗:“你知不知道跟过来会很危险?在酒店等我回去,好不好?”   褚音轻哼一声,见他脸色不好看,就拉拉他的袖子开始撒娇:   “都已经走到半路了,周围一辆车都没有,你放心让我自己一个人走回去?郎君…我不会给你添乱的,带上我嘛,好不好?”   顾衍向来抵挡不住她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还有软趴趴求饶的调子,无奈地拍了下小女人的后脑勺,帮她把安全带系好。   “进去后只管看,不要说话,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不要和我走散,知不知道?”   闻言,褚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才留意到这辆车从外观上看和普通车没什么区别,车厢内却别有洞天。   光驾驶盘上的仪器表就精准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上面还显示着各种卫星信号和复杂的数值。   褚音虽看不懂却也能知道,在几公里开外的地方,有个绿色的圆点在不断闪烁,显然就是目的地。   下过暴雨的道路十分泥泞,车轱辘上粘上了泥巴,在尘土里滚了滚,就覆上了一层脏污,就算刚洗过的车也会变得不起眼。   车子七拐八拐绕进了一个隧道,最终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路面上看着一辆车都没有,结果全停在了地下。   上百辆的豪车一辆挨着一辆,顾衍透过窗子向外看去,宾客们成双成对进场,身上穿着礼服,脸上居然还带着面具,难道要参加舞会? 第一百八十四章 肉体与灵魂   褚音显然也注意到了外面的情况,一回头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顾衍就那么大咧咧当着她的面脱了上衣,露出里面白皙精壮的胸膛,又慢条斯理地将一件银白色衬衫换上,动作有点儿撩人。   “害羞什么,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他不慌不忙地系着扣子,看向褚音的眼神黏糊糊的,像是要拉丝儿。   “别胡说,你又不正经了…”褚音小脸一红,呼吸和心跳都乱了起来,不再搭理他,自顾自捯饬着自己的着装。   下午的时候,她摘了假发套从剧组出来,就直奔停车场躲进了顾衍车的后备箱,生怕错过了时机。   来不及卸妆,脸上的妆容倒也算得体,就是身上这笨重的戏服有点儿难办。   白底缎面上绣着大片石榴花,倒是也修身,褚音将两条袖子扯了下来,又把脖子上的那节白缎子摘掉,侧面还撕了个叉子。   她狠了狠心,又脱下了里面的打底裤,等折腾完了,这套常服倒是有了几分旗袍的韵味。   至于别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他们来之前并不曾知晓。   褚音计上心头,扯了袖子边上的两节蕾丝透明布料,挖了两个洞,全当面具系在了眼睛上。   两人对视笑了笑,褚音挽着顾衍的臂弯进了会场。   偌大的空间内,流动着好几百人,没有任何觥筹交错的场景,半点儿悠扬的音乐也无,更别提自助餐点,有的只是一排排座位。   众人落座,顾衍和褚音也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头顶上的光线在一瞬间暗了下去,随即前面大台子上,几束白色光柱同时聚焦在了场中央,一个男主持人走上来寒暄致辞。   褚音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某个大型舞会,而是拍卖会的现场,怪不得周围的宾客们都拿着个牌子。   几个身姿曼妙的礼仪小姐端着托盘走上台,主持人将红布掀开。   观众台上交流了好一会儿,就听主持人噼里啪啦挨个儿介绍展品,全是珍稀的古玩字画,还有两件本应陈列在博物馆中,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波又一波的竞价开始,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居然能炒到好几亿,也许对于这些人来说,金钱只是个数字。   过了会儿,另一批人重新端着托盘上来,这次红布一掀开,底下的人眼睛都看直了。   上面陈列着各种象牙、兽皮、犀牛角等罕见的野生动物,那些出现在宣传片里活生生的生命,此时身体的一部分居然出现在了托盘里。   顾衍眉头紧锁,褚音也察觉这并非合法拍卖,也并非正当交易。   而周围坐着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叫价的声音比先前的古玩字画时还要响亮,一波波的高价炒了上去,富豪们都收获颇丰。   万众瞩目中,最后一次的展品被推了上来,那是一个长两米、高半米的长条箱子,上面盖了块巨大的遮光黑布,下面安了几个滑轮。   然而,这次并非礼仪小姐推上来,而是由四个健壮的黑衣保镖亲自运送上台。   主持人将黑色布料揭开后,台下罕见地有了一瞬间寂静,不知哪家的贵妇人尖叫了一声,随即淹没在了喧嚣的浪潮里。   褚音也吓得捂住了嘴,下意识攥住了顾衍的手指。   那黑布被揭开后,里面露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大小和棺木差不多,盛装着淡蓝色的透明液体,而里面居然躺着个人!   那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闭着眼睛悬浮在液体中央,玻璃容器上显示着温度、压力等各项数据。   那似乎真的是个人…   观众席上一片混乱,主持人显然早有所准备,他没有费口舌解释,而是直接放映了一个PPT。   上面显示着一系列复杂高端的术语,从细胞的培养,一直到个体的产生,再到形态的演化。   等到了细胞组织成熟,就可以任意摘取人们所需要的,供给那些出得起钱,却又病入膏肓的财主们。   底下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不赞同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反对方认为,这有悖于伦理道德,可能会带来无法预知的严重后果。   会场的讨论声差点掀翻了屋顶,主持人却不慌不忙,他们早就被培训过,如何应对这类问题,回答的句句在理。   “人之所以会成为人,是因为有独立的思考意识,能够创造生命价值,如果只有肉体,没有灵魂,没有独立思想和意识,就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这种新潮观点显然又引起了众人一波讨论,似乎一部分人成功被洗脑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到了商机。   褚音脸色惨白,还有点儿回不过神儿,想到了什么,胃里的酸水开始向上涌,接着手腕就被顾衍牵了起来,带着她向外走去。   两人刚走不久,大厅里就涌进了几个黑衣保镖,查看着宾客们的请柬和受邀人数。   回程途中,车子开出去老远,顾衍发现褚音安静得一言不发。   他缓缓停靠在了路边,打开了车窗,让夏季燥热的风涌了进来,带走了车内的寒意,褚音却还是瑟瑟发抖。   “别怕,他们这么做虽然很可恶,但那些…确实没有意识。”   顾衍解开了安全带,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他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甚至无法坦然地称那些玻璃柜里的是人…   “不对…”褚音身子抖成了一个筛子,她长睫颤了颤,紧紧抓着顾衍的衬衫前襟,使劲摇了摇头,声音哽咽:“他们…他们在撒谎,他们有意识!”   “什么?”顾衍目光疑惑,似乎没有听清楚。   褚音猛地闭了闭眼,耗尽了所有的勇气,浅眸里染上了丝恐惧,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那箱子里的人…脚踝上数字的形状和我上一世的一模一样…”   顾衍呆了呆,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臂,耳边继续传来小女人的哭腔:   “上一世,我所在的那具身体,就是他们造出来的…”   而此时,那具身体正住着白茉儿的灵魂…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怎么不吃醋?   顾衍开车拉着褚音回到酒店,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刚停了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折腾了一晚上,褚音脸上透着些疲惫,顾衍揉了揉她的头发,揽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房间里带:“去我那儿睡吧,休息得能好一些。”   褚音和程圆圆她俩的房间刚好挨着楼梯口,外面的人一走一过,谈话的声音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那些下了夜戏的演员,精神亢奋地叽叽喳喳,有的甚至喝了酒,开始在楼道里撒酒疯,难免会扰人清梦。   古镇民宿的环境虽说比不了都市,最高标准的总统套房的配备却还是好了不少,不仅拥有全天二十四小时的热水,隔音效果也比其他房间好许多。   褚音简单冲了个凉,换上浴袍就躺在大床上,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她本来还想等等顾衍,却沾枕头就睡着了。   等顾衍从卫生间出来,就见小女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大床很宽,他却和她挤在了一边,倚靠在床头上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窗户半敞着,雨水夹杂着水汽从纱窗外飘了进来,树上的蝉鸣歇了下去,听着窗外的风雨声,顾衍只觉得这一刻岁月静好。   手机屏幕上缓缓浮现出那朵银白色的玫瑰花,顾衍瞥了眼怀里熟睡的小女人,将左手腕上的檀木袖扣拽了下来,塞进了耳洞里。   他轻触了一下,那边就传来了楚流涟的声音:“哥,你吓死我啦,怎么联系你一直不回复啊?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被他们抓住…”   楚流涟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话语里却是满满的担心,他也知这次的案子比不得之前的小打小闹,危险系数很高,得知顾衍今晚行动,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惴惴不安。   “我没事,”顾衍黑眸里划过一丝暖意,压低了声音,“上面怎么说?”   闻言,楚流涟的声音也跟着正经了起来,语气罕见地带了点儿凝重:   “那帮丧尽天良的孙子,为了钱真是疯了!我们的线报说他们这次只是试水,这帮犊子也不怕搞出生化危机来,上面说不能打草惊蛇,让咱们再探探情况,务必找到老巢,一击即中。”   楚流涟在那边骂骂咧咧的,顾衍安静地听着,察觉怀里的小女人动了下。   褚音缓缓睁开了眼,小脑袋朝他怀里拱了拱,男人修长的手指竖在她的唇瓣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褚音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周围除了他俩并没有什么人,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举动,却还是乖顺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安静静趴着,像只慵懒的猫咪。   然而,没一会儿,女人的小手却不老实地在被子下面摸上他睡衣上的纽扣,指尖透过扣子的缝隙钻进去,戳了戳他结实的腹肌。   感受到指尖触碰的皮肤轻颤了一下,褚音像是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一样,心情愉悦地眯了眯眼,被顾衍一把攥住了她的小手,不让她再乱动。   褚音瘪了瘪嘴,又磨磨蹭蹭凑了上来,在他下巴上轻咬了一下,惹得男人的目光愈发的幽暗深邃,眼底像是卷起了一层浓烈的火焰。   通话设备另一端,楚流涟说了半天,见自家表哥没什么回音,呼吸却有点儿异样。   “哥,你是不是病啦?呼吸声怎么那么重啊?”表哥所处的小镇湿气很大,很容易得上热伤风。   “嗯。”顾衍低低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就毫不留恋地切断了通话。   周围的温度有点儿高,他闷哼一声,不慌不忙地捏过小女人的下巴,在她带着挑衅的小眼神中,狠狠碾上了她的柔唇。   楚流涟被突然挂断了通讯,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刚才似乎听见了一丝女人的嘤咛…   表哥身边怎么会有女人?一定是这两天温度太高,他都有点儿热傻了…   顾衍和褚音腻歪了好一会儿,褚音才费力地推开他,真正尝试了一把,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女人抬起头看向他,空蒙的眼神荡漾着柔软的水波,呼吸绵长轻软:“顾衍,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秘密啊?”   顾衍与她对视了好几秒,默不作声,褚音又晃了他一会儿,娇滴滴地喊了声郎君,顾衍这才重新将她拢进怀里,指尖摩挲着她细软的发丝,斟酌着开了口。   这种事他本不应对旁人多言,但眼前这女人却是为他死过一次的,对于灵魂伴侣,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他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   这么想着,顾衍不疾不徐地大致诉说着自己读大学期间,如何进入国家安全机构,以及一些主要的经历。他说得轻描淡写,听在褚音耳朵里,内心却无比沉重。   周围安安静静的,褚音眼底渐渐沁上了泪花,她心疼地摸了摸那两根没有知觉的手指,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酸涩涩的,声音也有点发闷:   “这次的事这么危险?能不能有其他的方法,你能不能不要再去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衍眸光犀利地看向虚空,他背负着的使命,不得不令他继续承担。   狭路相逢勇者胜,怯懦的那一方注定会被吃掉。   褚音蹙眉:“你想探究真相又不一定再进去一趟,旁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你是说白茉儿?”   “嗯,那天她不是要约你喝咖啡吃饭吗?她身上应该会有些线索的。”   这回,顾衍倒是真有些好奇,他捏过她的小尖下巴,迫使她的目光正面与自己相触:“你不吃醋?”   “吃啊。”褚音哼哼唧唧的,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然后凑到他下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你要是敢对她动别的心思,我就把你吃掉。”   顾衍眸光暗了暗,搂着她的腰调换了个位置,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能耐了你…”男人气息浑浊,搂着她搓揉了半天。   这小破地方,他自然不能将她吃干抹净,但占点便宜,一解相思之苦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窥探   第二天,咖啡厅里,白茉儿挺直了脊背,露出自己最优美精致的角度,眼波流转地看着对面坐着的顾衍。   白茉儿能说会道,将小镇子上的见闻生动幽默地讲述了出来,顾衍礼貌地倾听着,桌下的手指却滑开了手机,目光往下一撇,是褚音的短信。   于是,等侍者端着菜单上来时,白茉儿主动点了四道精致的菜肴,然后就听见这男人居然要了一份草莓蛋糕。   闻言,白茉儿羞答答笑了下,这一定是为她点的甜食。   但想到这两天有点儿紧的裤腰,她目光感动地摇了摇头:“不要了吧?蛋糕热量挺高呢。”   服务生端着点餐卡立在旁边,有点儿进退两难,所以,这蛋糕到底是点还是不点?   然后就见旁边这个气场很强大的男人看了过来,似乎在催促他。   “蛋糕打包,谢谢。”   白茉儿表情一僵,这不是给她点的?   顾衍嘴角向上翘了翘,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漆黑如夜的眸子深深看了白茉儿一眼。   白茉儿忽然有种被一台仪器盯住的错觉,他似乎在透过她的脸看向了她的皮下组织,莫名地令她心惊肉跳。   顾衍仔仔细细观察着她面上的每一丝变化。   这张脸无比生动而自然,完全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那双眼睛透出来的光亮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很难想象这具身体居然是后天雕琢形成的。   “白小姐的样貌无可挑剔,不用刻意节食。”顾衍垂下睫羽,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轻点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听了这句话,白茉儿心底的那些许紧张又消失殆尽,自己刚才只是被眼前这男人的美貌所迷惑。   她的目光忽然就暧昧了起来,身子向前略倾了倾,双手托腮,眼神含笑地看向顾衍,声音也愈发轻柔,神态上还带着一丝无辜:   “哦?那顾总觉得我哪里最美呀?”   顾衍沉默,没有吭声。   “是眼睛吗?”白茉儿缓慢地眨了眨涂成太阳花的睫毛,表情意味深长,似乎在对他放电。   “不是。”顾衍这次倒是有了反应,他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咖啡杯,缓缓抿了一口,没有打断这个话题。   果然,白茉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了。   卡布奇诺的沫子沾上了嘴角,她佯装没有察觉丝毫不妥,不动声色地伸舌头扫了一下泡沫,一抹红色一闪而过,同时声音放得有点儿低,小声喃喃:   “所以,你到底觉得我哪里长得最美?”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眼睛都跟着亮了下,明显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顾衍瞥了下桌子底下,目光如有实质。   白茉儿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脚趾,心里忍不住地悸动了起来。   “你的脚踝很美。”   “啊?”白茉儿这回真有点儿傻了。   反应过来后,她一边暗戳戳将自己的长裙下摆往上提了提,露出两只完整的脚踝,暗暗在心里暗自揣度着。   真是人不可貌相,顾总在人前正儿八经的,看不出来居然有恋足癖…   “我能有幸看一下吗?”   顾衍的声音更加柔和了,目光似乎带着种蛊惑,像是两个黑色的漩涡,很容易就能让与他对视的人沉沦下去。   白茉儿自然不会拒绝,一抹绯红染上了她的脸颊,她依旧坐在椅子上,并没有站起来。   她微微拢了下自己的长发,大大方方地将脚踝露了出来,还羞答答地垂下了头:“你要是想看…就看吧。”   顾衍没再耽误,蹲下身来,查看她脚踝上的印记。   那上面确实印着四个蓝色的阿拉伯数字,并不像是普通纹绣上去的,更像是胎记,但纹路却又比胎记清晰规整,像极了在商品上打上的标签。   0116。   这四个数字以前并未想过由来,现在居然代表着那种意思。   要么是她出生的日期,要么是她即将结束生命的日期…   此时,顾衍心里竟涌起一丝丝庆幸,他心爱的女人不在这具身体里。   如果在他未察觉之前,他的音儿要被迫承受如此大的痛苦,那他真是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随着顾衍的靠近,白茉儿身体有点儿僵硬,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矜贵男人,此时居然蹲在她眼前,还是以这么卑微的姿势!   他的手虽然没有触碰到她,但那目光却一寸寸落在她的脚上,因为他低垂着头的姿势,白茉儿无法辨认出他脸上的情绪,只看得见他浓密的发顶,好像很蓬松的样子。   白茉儿手指动了动,缓慢地一点点抬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抚摸一下。   咖啡店的玻璃窗外,顾母穿着一袭宝蓝色套装长裙,背着个姜黄色的包包,这碍眼的一幕刚好被她逮了个正着。   昨天的情绪大起大伏,惊心动魄的,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确认丈夫没有出轨,女儿还十分争气地拐回了男朋友回家留宿,顾母心情舒畅,一晚上睡得安然无梦。   到了第二天早上,胃口还极佳,顾母点了两屉香菇猪肉小笼包,和一大杯无糖豆浆,消灭的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后,她又化了个美美的妆,就美滋滋的想要去影视基地转一转。   却不料,居然在咖啡店门口撞见了不省心的儿子,对面还坐着那朵大白莲!   两人居然还保持着如此密切的姿势,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从顾母的角度看过去,她儿子似乎在为那个女人系鞋带,顾母心里的火噌的一下窜了起来!   她的宝贝儿子从小到大哪里这么卑躬屈膝过?都是别人服侍他!   连她这个母亲也没有享受过被系鞋带的待遇,怎么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给这女人放下身段?   真是太不争气了!   不行,再这么发展下去,也许今年年底,保不准这臭小子就会把这小妖精领回家里来,到时候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还得趁着两人的感情还没稳固前,赶紧把这CP给拆了!   于是,顾母雄赳赳气昂昂地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啪嗒啪嗒走进了咖啡厅… 第一百八十七章 那方面不行?   大门被推开,周围的宾客们就见一个华服美妇昂着下巴走了进来,然后伸出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指点了点顾衍的肩头。   顾衍回头一看,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妈,你怎么来了?”   “小衍啊,这位是…不给妈引荐一下吗?”   顾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如同三月里的春风,眸子里满是慈爱地看向白茉儿,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   白茉儿见顾母的第一眼,直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身高体态都无比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只得将这种熟悉感归咎于上一辈子她远远地见过顾母几次,想必是潜意识中有印象。   顾母保养得宜,年过四旬的脸上依旧容貌娇美,但最令人艳羡的是她身上的一股精神头,年轻人都比不上,明艳夺目得如同一团火焰。   圈子里通过医疗手段冻龄美貌的大有人在,不知怎么,白茉儿忽然就想到了自己上一世的母亲林太太。   那女人在豪门圈子混了近二十年,一直想得到众人的认可,和眼前这个美妇相比,却始终鞭长莫及。   毕竟,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阿姨,您好啊。”白茉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最擅长哄长辈开心,脸上的笑容并没有过分的热络,反而带着点儿礼貌和疏离的局促感,避免了在长辈面前过于强硬。   大部分中老年人见她这般,都会无意识地对她怜惜几分,屡试不爽。   顾母见白茉儿这副做派,心里虽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儿情商是够用的,抛除外在的皮相,有些人就是能够极快地找到方式与人拉近距离。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儿模样,放在同辈中,必然会惹人不喜,认为她装腔作势,拿腔拿调,甚至会遭到同性女孩子们的排挤。   但对于长辈而言,则很是顺眼,再加上这副皮囊的加持,顾母也不得不暗叹一声好手段,怪不得能把自己儿子迷得五迷三道。   顾母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把儿子支走了。   顾衍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正求之不得,只有白茉儿依依不舍地看着顾衍的背影发呆,碍于他母亲在场,却又无可奈何。   “哎呀,你这孩子,看着就招人疼啊,快坐下说话…”顾母拉着白茉儿的手坐下,脸上满是对于她的欢喜,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以前就说,让他找个文静知性的女朋友,以前的几个相亲对象都太过聒噪,哎呀!总算被我等到啦!姑娘你今年多大啦?你们进展到哪一步啦?”   闻言,白茉儿羞答答地垂下了脑袋,心底暗暗松了口气,随便报了个年龄,并没有回答第二个敏感的问题,面上礼貌而矜持。   果然,顾总的母亲最喜欢她这副皮相!想必上辈子褚音也是因为这张脸,才得了顾母的喜爱!   这回她鸠占鹊巢,肯定也错不了。   顾母笑了笑,重新和服务员点了杯咖啡,一副要与她促膝长谈的架势,状似不经意感慨道:   “也对,不好意思说也是正常,哎,可惜我儿子那方面确实有点儿弱,这也没办法,就是随着他爸…真是委屈姑娘你了。”   白茉儿脸色僵硬了一瞬,顾母说得模糊,她却也不好细问。   什么叫那方面弱了点?难道遗传了什么病?   难道是…   不会吧……   顾母面上不显,心底的小人儿已经仰天长笑乐开了花,拿出了毕生的演技,假模假式地捂着嘴,目光还有点儿躲闪:   “哎呀,你看我人老了就容易多嘴多舌,如果是真心相爱,那种事没有也不算什么,现在不都流行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只要你们两个人好好的,互相有个陪伴,怎么都好…”   白茉儿这回总算反应过来了,嘴角狠狠地一抽,太阳穴也跟着蹦哒了几下,一口气差点憋在嗓子眼里没喘上来。   顾总看着那么精壮有力的一个男人,那方面居然不行?!   要不是顾母脸上的表情过于逼真,眼底对自己的喜爱完全藏不住,白茉儿都险些以为她在演戏,故意气自己。   “除了那方面,我儿子也有许多优点,比如他从小就能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哎,可惜他爸是个老古董,一直觉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小衍他身体又是那个情况,顾家的血脉全落在了他妹妹身上,以后顾氏的继承权自然也落到了小瑾头上。   不过,想必你也不会在意顾家那仨瓜俩枣儿,哎呀,我这么说是不是给你压力太大了?你们毕竟还年轻,又刚开始相处,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顾母喋喋不休地说着,白茉儿越听心越凉,眼前都有点儿发黑。   另一边,顾衍提着草莓蛋糕回到了酒店,褚音今天难得休假一天,没有任何戏份要拍,却被顾衍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他抱着她,将她一头柔顺的头发揉成了鸡窝:“小猪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褚音哼哼唧唧的,十分不情愿,又将脑袋埋在了枕头底下,一双冰凉的大手却忽然钻进了被窝,爬上了她腰间的软肉处,褚音被冻得一个激灵,反手抓住了他,闭着眼睛嘟囔着:“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顾衍低低笑出了声,从旁边提过来蛋糕盒子,里面装着一次性的冰袋,以防大热的天奶油会在路上化掉。   褚音眼前一亮,挣扎着坐了起来,接过小勺子挖了口奶油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一下就唤醒了味蕾。   蛋糕上缀着两颗草莓,她挖下来一颗,向顾衍面前递了递,男人摇头,褚音却很执拗,直接将那颗草莓塞进了他嘴巴里。   “甜吧?”   “不够甜。”   “嗯?”褚音疑惑,将另一颗草莓丢进嘴里嚼了嚼。   馥郁香甜的果汁立刻在口腔中炸开,口感是顶级的好。   下一秒,男人的薄唇覆了上来,顾衍双手捧起她的脸亲,动作无比温柔,将女孩嘴里的草莓汁吮了个干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挺甜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暗中帮忙   大早上的,褚音被他闹得小脸通红,却又完全移不开视线,只觉这男人的目光太勾人。   忽然,顾衍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也没避讳褚音,只见屏幕上面出现了白茉儿发来的一条信息。   【顾总,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无比亲切,给人十分温暖的感觉,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好。   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能找到一个终身的伴侣,照顾你,陪伴你,愿意为你牺牲一切的善良女孩子,你是个好人,真的祝你幸福。】   顾衍疑惑地看向褚音,褚音不禁笑出了声,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眼睛亮晶晶的:   “郎君,你好像被发好人卡了…”   *   另一边,沈父自从那夜见到景淮后,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眼前总出现那孩子那双酷似沈母的眼睛。   沈夫人心里暗叹了下,细心地帮他系着领带,一早就看出了丈夫的心思,忍不住轻笑出声:“要是真还存疑,不妨去那孩子学校看看?”   那所大学的图书馆可是他们家投资的呢,她老公要是去了,校长肯定得亲自接待,想要什么资料没有啊,何苦在这儿东想西想?   沈父觉得妻子说得极有道理,吃过早餐后,连球都不去打了,亲自开车奔向了那所高等学府。   八月底正是新生报到的时候,刚经历完地狱般三年折磨的孩子们,好奇地四下打量四周,脸上还带着全然未褪去的稚气。   沈父气场强大,停好了车,径直走向行政楼,建筑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带走了一身的暑气。   大厅里,一个上了岁数的保安正百无聊赖地刷视频,听见有响动,这才站起来将人拦住:“你找谁啊?现在学校放假,行政楼不能随意出入。”   “你好,我来见王校长。”沈父并没有因为保安的态度而不耐烦,脸上始终挂着儒雅的笑容。   保安本来想像打发别人一样,将他打发掉,但也许是沈父的态度,令他觉得这人非同一般,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他还是拿了登记册,往桌上一推:   “你先登记一下吧,我给校长室去个电话,看看他在不在办公室。”   “好,辛苦你了。”沈父在登记表上签上了龙飞凤舞的大字。   另一头,保安挂了电话后,脸色都有点儿惨白,哆哆嗦嗦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话,看向沈父的目光带着敬畏之色。   果然,没过一会儿,王校长就满头大汗地从楼道里冲了出来,连电梯都顾不上等。   “哎哟,沈总,你怎么来啦…”王校长嘴里一边热情寒暄着,一边暗戳戳瞪了保安一眼。   这保安一大把岁数,要不是自家那婆娘托了关系,他也不会冒险让这五大三粗的人进了高等学府当职工。   老沈总可是贵客,这要把人得罪狠了,他们学校今年扩建的赞助金不是要打水漂?   “沈总,您快请坐。”进了办公室,王校长连忙从柜子里掏出一罐咖啡豆。   那是年前别人送他的礼物,一年也产不了多点。   他毫不心疼地将咖啡豆全倒进了旁边的咖啡机,那咖啡机是全自动一体机,没一会儿就出来一杯香浓的咖啡。   “沈总,您快喝咖啡,不够还有。”王校长收了收自己的啤酒肚,难得在这位前任总裁面前还注意了点儿形象。   “不必麻烦了,王校长,我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点事儿。”沈父收回了目光,脸上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您请讲。”王校长听他这么说,心里却跟着一松,只要不是毁约不给他们图书馆投钱了,别的什么事儿都好说。   沈父斟酌了下,缓缓开口:“我听说化学系有一个男生,叫景淮,我想看看他的资料。”   “景淮呀!”王校长一拍大腿,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一提到自家的好苗子,顿时来了精神。   他们做校长的经常会去市里开大会,也会互相攀比自己学校的优秀人才,景淮就是他们大学最出挑的那个。   “他可是我们学校每年的状元啊,优秀得很,多次代表学校去市里拿过好几个奖项呢,沈总怎么突然问起他了?哎呀,他不会是做了什么事儿得罪您了吧?”   王校长罗里吧嗦的,动作也磨磨唧唧,沈父好脾气地等了好半天,才把景淮的学生档案拿了过来。   沈父坐在沙发上,仔细一页页翻阅着。   景淮的确足够优秀,在校期间荣获过多种奖项,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甩开第二名好大一截,令人鞭长莫及。   王校长在旁边站着,暗暗观察沈总的脸色,就见他的目光落在这些优异的成绩上时,脸上似乎划过了欣慰的笑容,更多的是长辈对于晚辈的赞赏,但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并不满足于欣赏这些荣誉。   “王校长,这孩子的家庭情况你清楚吗?”沈父翻了半天,都没找到任何关于景淮原生家庭的记录,心里多少有点儿焦急。   “景淮从小就没有爸爸,是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的,他妈最近在做手术,学校在这方面也尽可能帮他申请各种助学金,这孩子自尊心也强,除了上课就在外面打工做兼职,当然,我们也是看中他是个仁义良善的孩子,虽说不是亲生母子,却还是把养母当成了亲生母亲对待,小小年纪,承受了这么大压力…”   闻言,沈父猛地抬起了头,心里渐渐熄灭下去的火焰又重新燃了起来:“不是亲生的?”   “可不是嘛,景淮他从小被养母领养回来的,这么多年一直供着他读书。”   王校长说了一大堆,迟迟不见沈父有动静,就见他直挺挺坐在沙发上,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神情看不出喜怒。   沈父缓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身上的气息忽然轻快不少:“好,我先走了,我来问资料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向王校长道谢后,沈父出了行政楼。   外面的太阳很大,大一新生正在甬道上军训,到处都是迷彩服的身影,学生们一个个被晒成了黑猴子,大二、大三、大四的学生却没有开学。   景淮再开学大二。   沈父拿着打听来的地址,来到了景淮打工的餐厅… 第一百八十九章 惊喜   隔着玻璃窗向里望去,就见那孩子站在吧台后清理容器,手上的动作十分麻利,显然是做惯了的。   难得的是,景淮的心很静,手上一遍遍做着机械的步骤,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等客人点单后,彬彬有礼地端着餐点送过去。   沈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走进饭店,点了最贵的套餐,等景淮端上来时,也显然认出了这位先生就是上次在顾瑾家里撞见的那位叔叔。   “叔叔,我们见过。”   景淮脸上露出了一抹礼貌而疏离的笑容,那双漂亮的眼睛散发着柔柔的光晕。   等了一会儿,一直不见沈父说话,只怔愣地看着自己,景淮被他看得有点儿无措。   他轻咳一声,将叫餐的号码牌收好,略一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了,祝您用餐愉快。”   “你,你等一下。”沈父连忙叫住了他,渐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拿出皮夹来,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缓缓推给了他。   “这是你顾叔叔让我转交给你的…见面礼。”沈父眼底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到景淮来不及捕捉,他又恢复了一副长辈独有的慈爱模样。   得知是顾瑾的父亲送他的见面礼,景淮俊脸一红,心里有点儿心虚。   他本来就是帮着顾瑾瞒骗着他的家里人,怎么可以收别人的钱?   但很明显,眼前这位沈叔叔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景淮也只得接了这张卡,想着亲自找机会还给顾父吧。   沈父见他收了这张卡,心里也跟着舒服了点儿。   虽说这孩子并不一定百分百是自己的儿子,还得去做鉴定报告才能确定,但这仿佛就是某种天生的感应。   沈父的目光像是粘在了景淮身上一样,完全移不开眼,景淮也察觉背后似乎总有一道视线围绕着他,等他往后看去时,那人却又收回了目光。   可能是他想多了。   晚上七点半,景淮离开了咖啡厅,赶到了养母所在的医院。   隔着无菌室的玻璃窗,景淮向里望去,这两天母亲正准备做手术,此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熟睡着,医院有专门的护工帮忙照料。   景淮虽然进不去,但每天晚上,无论忙到多晚,他都会赶到医院,隔着玻璃窗看一眼母亲再走,仿佛看了这么一眼,心里才能踏实。   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着顾瑾发来的一条消息,只有“来找我”三个字,和一个定位。   景淮打车去了顾瑾发来的位置,站在陌生的场馆门口,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景淮,我在这儿!”   顾瑾在远处向他挥了挥手,随即如同一艘小火箭一样奔过来,扑进他怀里。   景淮被她撞得向后一退,伸手环抱住了她热烘烘的身子,却丝毫不嫌弃。   女孩脸上的笑容炽热得如同一团火焰,驱散了他一天的疲惫。   这么多年,他的心像是被一团乱麻似的枯藤缠绕着,将他越束越紧,而这把火却似乎将那些痛苦全部燃尽了。   景淮被她这一举动触动了,他笑了笑,平时干净冰冷的气质骤然化成了一汪春水,引得鱼儿心驰神往,晃了下顾锦的眼。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好端端的对她放电,真是的…   “这是哪儿啊?”   一眼望过去,场地空旷,地上一圈又一圈,像是大学校园里的橡胶跑道,但却是类似于仿真草坪的材质。   周围黑漆漆的,远处那道门后似乎有嘈杂纷乱的笑闹声,听不真切。   “走吧,我等你好久了。”顾瑾牵起他的手,向里面走,推开那道门,光线骤然明亮起来,景淮的心也跟着一跳。   三辆红白黄的跑车停在起止线的位置,每辆车旁边都站着一个高挑的车模小姐,那三辆车外形炫酷,景淮只在电影中见过类似的。   他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顾瑾丢过来一个头盔,女孩儿长腿一跨,自顾自上了红色跑车的驾驶位,见景淮还杵在那儿不动,顾瑾挑了挑眉:“你信不信我?”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一瞬,又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众人纷纷猜测着他和顾瑾的关系。   景淮却觉得他们的声音像是隔了层水膜,隐约而不清晰,他只看得见顾瑾那双明媚的猫眼儿,以及眼底那种自信的笑意。   等反应过来后,景淮已经晕晕乎乎坐在了副驾上。   路边的裁判挥舞着一杆大旗,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周围的观众们爆发出一阵阵的口哨声。   三辆跑车如离弦之箭,猛地蹿了出去!   顾瑾脸上没了平时漫不经心的神色,目光认真地盯着前方的路段,手上脚下飞快动作着。   景淮看不懂她的操作,但车上的仪表盘他看得明白,车速已经超出了一百五十时速,正飙向了二百。   周围风声呼啸,景淮死死把着车顶的把手,忍着腹部的不适,渐渐也敢睁开了眼。   旁边那辆白车跟他们咬得死死的,那驾驶位上坐了个小眼睛的男生,猛踩油门,似乎与顾瑾较上劲了。   顾瑾不屑地轻哼一声,一个漂移,将车子开到快要飞起,景淮胃里又是一阵涌,产生了一种神魂将要分离的错觉。   那辆白车依旧紧跟不舍,但最后还是顾瑾以领先几秒的优势,飞速冲过了终点线。   观众们拥了上来,顾瑾跳下车,与周围的男男女女们击掌欢呼,然后挑衅地走向那辆白车,敲了敲车窗。   敞篷渐渐落下,林耀祖那张脸露了出来,他甩开旁边副驾上的那小嫩模的手臂,脸色很难看,语气也硬邦邦的:“算你狠,愿赌服输,这辆车归你啦,为了个小白脸儿,你还真敢拼,切…”   “谢啦。”顾瑾得意地笑了笑,接过他抛过来的那把跑车钥匙,伸手就递给了景淮,景淮脸色一僵,没有去接。   “这是我赢来的彩头,送给你啦,生日快乐。”路灯柔和的光晕倾洒下来,打在顾瑾的眼底,像是坠入了万千水钻。   景淮心里一动。 第一百九十章 因为要接吻   周围又是一阵起哄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投向了景淮,令他芒刺在背。   明知顾瑾的语气再正常不过,根本没有用钱折辱他的意思,景淮却还是在这一刻深深体会到,他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为了母亲的手术费,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时用,他拼命地赚钱,也只能苟且地活着。   顾瑾却天生优越,随随便便的一个物件儿就是天价,那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他本不该起那种高攀的心思。   “不早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景淮喉头有点儿艰涩,避开了顾瑾的视线,扭头就往大门口走去。   顾瑾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躺着钥匙,眸子里划过一丝不解。   今天是景淮的生日,他自己打工忙忘了,刚好林耀祖找她飙车,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想将那辆银白色的跑车,送给景淮当生日礼物。   明明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怎么就惹他生气了?   景淮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低落又怅然地回到了寝室。宿舍楼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暑假还没结束,大部分同学都在家里呆着,他们宿舍的三个人却都没有回家。   景淮掏出钥匙,一进屋,还没等开灯,两个舍友的声音就猛地响起,桌上还摆着一个插了蜡烛的蛋糕。   “Surprise!!!”泡面头穿着个老头汗衫和大花裤衩,笑眯眯地看向他。   一向高冷的锡纸烫也没有在玩游戏,敷衍地将一捧彩色亮片往景淮头顶一扔,慢悠悠说了句:“生日快乐。”   景淮一怔,这才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脑海里忽然回忆起了刚才顾瑾对他说的话。   刚才那么多人在场,一个女孩直接将她赢来的车钥匙放在他手上,景淮兀自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后面似乎说了句生日快乐。   那辆车是顾瑾赢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却没有领她的好意,就这么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走了?她呆在那儿会不会很尴尬…   “怎么傻呆呆在那儿走神啊?来来来,快过来切蛋糕,我们等你等得花儿都谢啦,你七点半不就应该打工结束吗?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怎么才回来啊?”   泡面头将景淮按在了椅子上,二十寸的蛋糕插了二十一根蜡烛,上面用果酱写了四个字的祝福语:   【告别处男】   景淮:……   “快点许个愿啊,一会儿蜡烛都烧光啦。”   看着两个室友一脸欠扁的笑容,景淮心里感动,手上也没做什么应景的姿势,闭了闭眼,在心底默默祷告:   愿母亲早日康健如初。   蛋糕上明明灭灭的火光逐渐消失,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泡面头还夸张地吹了声口哨,正想开灯,宿舍的玻璃外忽然射进来一道光束。   “卧槽,大晚上的是谁呀?!”   他们寝室在三楼,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照明工具,光柱不大,亮度却很强,极有规律地晃了几圈,显然是在吸引宿舍里人的注意力。   锡纸烫蹙眉,谨慎地走到窗帘旁向下看去,花坛旁边,一个女生独自站在楼下,光亮就是从她手中发出的。   “大长腿,冷白皮,吊带配热裤,头发挺长,脸看着挺小的。”   下一秒,景淮几个大步蹿到了窗边。   楼下,顾瑾安安静静站在那儿,没有向楼上大喊大叫,显然也看到了他,朝他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   然后,泡面头就见景淮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比刚才吹蜡烛许愿时还要开心,拔腿就往楼下跑,泡面头瞪大了眼。   这小子居然背着他们认识了这么个大美女!企图悄咪咪告别单身?也太不仗义啦!   楼道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景淮飞快窜下了楼,气喘吁吁地停在顾瑾面前。   “你怎么来了?”他一双小狗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还冒着热气,声音也不稳。   顾瑾踢他的脚尖,佯装不开心地抿了抿唇,一脸受了委屈的小表情:“你不接我电话,我只得自己找过来了。”   景淮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之前他居然无视人家的一片好意,他有点儿尴尬,支支吾吾的,半天话也没说利索:“你…我…之前,对不起啊。”   男人窘迫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奶狗,顾瑾早就不生气了,心里莫名的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甜丝丝的,她也来不及多揣摩这是什么情绪,手腕已经被景淮拉着向外走去。   “你饿了吧?食堂关门了,学校门口有卖宵夜的。”   “我在你心里到底多能吃,这么晚了还要吃东西?”顾瑾垂下眸子,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这还是景淮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校门口的夜市开到凌晨两点,暑假的学生虽不多,几家老牌的小吃店却还营业着,两人一人找了个小马扎,坐在大棚子底下。   扫码点餐的时候,景淮才惊觉自己还牵着人家姑娘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连忙松开她,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你想吃什么?”景淮语气温柔,脸上的神情总给顾瑾一种‘这才是她家肉粽’的错觉,乖得不像话。   “我懒得看,你一边点,一边告诉我吧。”顾瑾清澈的眸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将高跟鞋蹬了下来,赤着足踩在地砖上,也不嫌脏。   “那就要…烤鱿鱼,玫瑰冰粉,蒜蓉龙虾,和柠檬薄荷水?”   “不要蒜蓉的。”   “怎么了?”景淮疑惑。   他知道顾瑾最喜欢吃蒜蓉小龙虾,在烧烤店打工时,他不止一次见到顾瑾打包了蒜蓉小龙虾回家。   今天怎么不吃了?   “换个香辣口味的吧,今天不方便吃蒜。”   顾瑾用一次性筷子戳漏了塑封好的餐具,发出砰的一声响,她咯咯笑出了声,目光直勾勾看向景淮:“因为一会儿要接吻啊…”   景淮刷地从头红到了脚,头顶都跟着冒热气,小龙虾还没上来,他自己先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   因为顾瑾这句话,景淮一顿饭吃得魂不守舍,目光总是若有似无飘上女孩儿的唇瓣,等对方看过来时,他又心虚地低下头去,心尖尖都在颤抖。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非分之想   吃饱喝足后,顾瑾将鞋子蹬上,挎着景淮的手臂,在校园外的大马路上绕圈儿消食。   马路两旁的路灯年久失修,有点儿昏暗,大学外到处都是网吧,牌子上绕着一圈一圈的霓虹小彩灯,时不时散发着微弱的光,转角处还有一家不起眼的酒店。   景淮被她玩着手指头,就像女朋友对待男朋友一样亲密。   惦记了一个小时的那个吻迟迟没有到来…   景淮耳根又开始爬上了潮红,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主动点儿,顾瑾忽然停了脚步,扭头看过来。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别在外面晃了,该休息了。”   顾瑾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快凌晨一点啦,她显然忘记了刚才说的话,那应该是个玩笑…   景淮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副得体的样子:“这儿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   “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带了…”景淮揣进兜里,伸手摸了摸那张身份证,指尖划过卡片的边缘渐渐收紧,一颗心却要蹦出嗓子眼儿。   景淮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手臂硬得像是一块石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顾瑾勾了勾唇,她穿着高跟鞋,还比景淮矮了一头,只得踮起脚尖拉着他衬衫,手上微微用劲儿往下拽,一双猫儿似的美眸直勾勾看着他,像是要将景淮吸进去。   “时间不早啦,现在就算折腾到家得三点钟了,这觉也不用睡了。”   景淮咽了咽口水,眸光黑压压的,良久,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顾瑾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指尖戳了一下男生单薄却结实的胸膛,她每戳一下,景淮的胸口都会跟着激动一下。   “那要不我就住这附近吧,我没带身份证,只能麻烦你帮我开间房了。”   “嗯,行。”景淮心虚地移开视线,完全不敢再看顾瑾。   他刚才在想什么呢…   他和她只是假装的男女朋友,是在父母面前的雇佣关系,怎么能对她产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   两人进了小酒店,前台大厅看着有些年头了,设施装修老旧,却还算干净。   值班的是店主,他一边扒着花生,一边看着时下最热门的一档选秀节目——《明日偶像》,耳边就传来了女孩子清越的嗓音。   “老板,要一个大床房。”   “身份证。”老板头也不抬地将人脸识别的那个机子推了过去,让他们自己操作。   顾瑾呆了呆,她本来还打算假模假式地费一番口舌解释一下,只是陪着景淮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然而,显然老板早就见惯了这种临时来开房的小情侣,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们,扫了脸以后就递了张房卡过去。   “三楼左转,WiFi在房卡后面,饿了自己点外卖,店里的厨子已经下班了。”   说完,老板还用赞叹的眼神看了眼景淮,那目光似乎在表达,你小子艳福不浅啊,看着一脸老老实实的样子,居然被你捞着这么个大美人儿。   “好的,谢谢。”景淮被老板看得有点儿害羞,再次主动牵起顾瑾的手上了楼梯。   走廊里铺着地毯,空气里满是潮湿发霉的味道,景淮找到了房间,滴的一下刷开了门,站在门框外一动不动:“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顾瑾走了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眼,忽然蹙起了眉头:“听说有的酒店会在房间里安摄像头,你能不能进来帮忙看一下?我有点儿害怕…”   景淮也没想那么多,迈了进来,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将房卡插进了电源处,屋里在一瞬间亮起,十多平的屋子,一眼望到底,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查看了一下台灯和边边角角的设施,并没有发现异样,又进卫生间看了下淋浴设备,伸手敲了敲镜面,也没有任何不妥。   “放心吧,这家店在学校附近开了十年,大厅里还摆着许可证。”   顾瑾挑了挑眉:“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带人来过哦?”   “从来没有!”景淮焦急解释。   顾瑾不甚在意地轻哼一声,随手打开了电视,又求助地看了过来:“酒店的电视我一向不会用,你能不能帮忙弄啊?”   刚好那遥控器好像没电池了,只得通过调节屏幕上的按钮进行切换,景淮脚步一转,蹲在电视面前开始捣鼓,又走不了了。   电视屏幕闪过一层蓝光,将他的侧脸打得有点儿透明,格外的清俊好看,顾瑾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你先弄着,不早了,我先去洗澡啊。”   说完,不等景淮做出任何反应,顾瑾放下包包就进了浴室,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景淮的神志慢了半拍,赶紧止住自己东想西想的念头,人家只是困了,想早点洗漱睡觉,他只管把电视调好就得走了。   “景淮,你看看电视柜下面有没有一次性的内裤啊?”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   景淮终于把电视调好了,却又有了新的任务。   小酒店的设施不够完善,找了半天,只找到了几个彩色的小盒子,并没有见到任何一次性的用品。   “有吗?”   “没…没有。”   卫生间刚刚停下的水流声又重新响起。   景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刚想隔着磨砂玻璃告诉她一声,他要走了,顾瑾的声音却又飘了出来:“电吹风在外面吗?浴室里没有看见哎。”   顾瑾胸口裹了块浴巾,嫌弃地看了一眼被她换下来的内裤,死活都不肯再穿上,现在洗了用电吹风吹一下,第二天就能干了。   “有,在外面。”   话音刚落,顾瑾就推开了浴室的门,她头上还是干爽的,只胸口裹了条浴巾,长度及膝盖以上。   “我手有点儿湿,不能碰插座,你能不能拿着电吹风帮我吹啊?”   对上了女孩无辜的眼神,景淮有点儿怔愣,她没洗头发,那要吹什么?   然后,就见她的小手缓缓摊开,里面是一块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粉红色布料。   景淮大脑轰隆隆一声,脸又开始爆红了,慢慢往下爬上了脖子根儿。   良久,才沙哑着憋出了几个字:“空调打开吧,有点儿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打听   电吹风送出来的是冷风,景淮的脸却在冒热气,两人一个拿着内裤,一个拿着电吹风,合作着完成了一件大事,景淮折腾得满头大汗。   他完全不敢与顾瑾对视,拔了插头就走到了大门口,手刚贴上门把手,后腰上却覆上一具温暖的身体。   顾瑾的小脸蹭了蹭他的后心,景淮的脊背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就听见女孩声音闷闷的从后面传了过来:“我都这样了,你要不要主动点儿?”   景淮捏了捏拳头,耳膜咚咚咚充斥着聒噪不止的心跳声,他一回头就对上这坏女人灵动的眼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   他看着瘦,手臂却很有劲儿,顾瑾整个人被他收拢在怀里,难受得以为自己要窒息了,男人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震颤出来:“那这次你不许再逃走…”   顾瑾:“这次?还有哪次?”   景淮:……   *   景淮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一天比一天好,景淮经济上的压力却没有减少分毫,他始终记着顾瑾借给他的那笔巨款,每天像拼了命似的奔波在打工赚钱的路上。   这一幕看在暗中观察他的沈父眼中格外心疼,沈父忍不了了,还是给顾父打通了电话。   “老沈啊,这么晚了有事儿吗?我明天要坐飞机去找你嫂子呢。”顾父开了免提,手上动作不停地收拾着行李箱。   他一只二十四寸大的箱子,本来空间很大,却只塞了几件他换洗的衣服和一台电脑,剩下全是老婆大人交代的家里的保养品和满满当当的一箱子面膜。   做着这些琐事,顾父心里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甜蜜得紧。   沈父将前因后果与顾父说了个大概,顾父简直惊呆了,行李箱也不收拾了,从床头柜拿过来一盘哈密瓜,一边吃一边听着。   他家小瑾的男朋友居然有可能是老沈的儿子…老婆大人要是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做梦都要乐醒?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我带你的准儿一起去络云古镇放松一下?我说老沈啊,人家大学生是要上课的,又不是闲得没事儿干,你这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我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景淮这孩子,现在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觉,除了上课,就是在打工的路上,他这样熬下去,身子迟早得垮掉,你这次去古镇就顺便带上他,还能让他轻松轻松啊。”   顾父想了想,这两天他宝贝女儿捧着手机眉开眼笑的,还总和那小子眉来眼去视频,没准儿真能长期交往下去呢。   那这未来女婿身子累坏了可不得了,确实应该带出去放松一下。   沈父早就安排好了,景淮那边的工作由校长通知,为了不惹人怀疑。他们寝室的另外两个男生也跟着一起去。   临出发前头一晚,三个男生聚在寝室里,收拾着行李,泡面头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有点儿不可置信。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啊?咱们化学系做个实验不在实验室里,非得去个古香古色的小镇?飞机票还给报销?这也太扯了吧…”   锡纸烫啪的一下扣上了箱子盖,也没什么眉目:“问是什么任务,导师也不肯提前透露,只说到了那儿才会安排,搞得神神秘秘的。”   景淮倒没什么太大的抵触情绪,学业上只要是导师的安排,那就说什么是什么,他一向乖巧听话。   出发之前,景淮去了趟医院,养母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他细心地交待了护工,还没来得及与顾瑾正式道个别,就被两个室友拉去了机场。   飞机起飞又降落,一路上平静无波,远离都市的喧嚣,身处于瑰丽的山水之中,整个人的心也跟着平和下来。   夏天的天气很不稳定,他们刚下飞机想去找转运的巴士,外面的雨就下了起来。   “听说络云古镇的影视基地是顾沈两家投资的项目,这两个大富豪是真有钱啊。”   拖着箱子走了一路,都能看到机场屏幕上放映的古镇宣传片,那一栋栋建筑古色古香的,山明水秀,完全能看出这两家巨头的实力。   景淮的内心也深深被触动了,一股火焰似乎萦绕在心底,他暗暗下着决心。   既然喜欢的人天生就生在云端之上,那也不能让人家跌下凡尘与他滚在泥巴里。   他一定要好好努力,等过几年毕业了,一定要出人头地,才能配得上他的公主。   雨势竟然越下越大,三人等在路边,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大巴车过来。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他们旁边,车窗摇下,顾父轻咳一声:“上车吧,我载你们去宜城。”   泡面头和锡纸烫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这豪车可价值不菲,那驾驶位上优雅的男人居然还对他们抛出了橄榄枝,两人没多想就上了车后座,景淮也跟着坐了上去。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氛围一度有点儿尴尬,作为小辈,景淮本应该主动和长辈搭话。   然而,只要一想到他是顾瑾的父亲,那晚他穿着那件羞耻的粉红色睡衣,还被人家撞了个正着,景淮羞涩得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完全没了开口的勇气。   穷乡僻壤的没什么车辆,顾父开车的速度又不快,基本不用怎么看路,连方向盘都没怎么动一下。   等了一会儿,见到臭小子迟迟不同自己主动攀谈,顾父有点儿无奈。   想着沈父千叮咛万嘱咐地要自己照顾好他,顾父还是别扭地主动开口:“你们是同一个学校的?来这儿做什么?”   泡面头坐在中间也有点儿郁闷,只觉得旁边两个室友,一个莫名其妙地开始扭捏,一个一如既往的高冷,只能由他把话茬接了过来:   “我们是一个寝室的,被导师派出来取水样做调查报告,叔叔,您是来这儿旅游的吗?”   “不是,我来这儿找老婆的。”   闻言,景淮心里咯噔一下,顾瑾的母亲居然也在这里?   泡面头嘴很甜,普通话并不是很标准,腔调莫名有点儿搞笑,引得顾父心里也松弛下来。   怎么同样是一个宿舍的,人家就这么开朗,他这个女婿就闷闷的,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你们仨成绩谁最好啊?”顾父问出了心底很关心的一个话题。   智商这件事,很大程度是由基因决定的,要是这小子真跟他宝贝女儿成了,他家外孙太笨可不妙。   泡面头哈哈笑了一声,他自己成绩不行,却很能拿景淮的出来吹嘘。说到景淮的光荣事迹,他身子都往前倾了,趴在驾驶位后座上,开始对着顾父巴拉巴拉。   从景淮的成绩说到了奖项,再说到了学校里的人缘。   “叔叔,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位室友,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喜欢他的女孩子从教室门口排到了学校大门口,书桌里的情书塞得满满当当,都快冒出来了。”   泡面头还想继续炫耀,大腿忽然被景淮掐了下,他一脸的纳闷,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哥们好心为你说好话,这人怎么还不领情?   果然,透过车窗的后视镜,景淮就见顾父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心里咯噔一下,思绪电转间,赶紧找借口找补:   “叔叔,您别听他胡说,我在学校没有交过女朋友。”   一直低头玩手机的锡纸烫忽然插了一句嘴:“没女朋友?那天你过生日,在宿舍外等你的女生是哪个?你还拉了人家的手出去了,那晚你也没回宿舍住。”   话音刚落,景淮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有点儿想把这两个室友的嘴缝上。   偏偏这两人说得有模有样,他现在矢口否认,明显不诚实,但是要让顾爸爸知道了自己和他家宝贝女儿一起过夜了,那还能在长辈心里留下好印象吗?!   景淮在这边兀自惆怅着,心想着晚点得找个机会和顾瑾爸爸解释清楚,顺便把上次那张见面礼的银行卡还给他。   顾父面无表情,心里的小人儿却笑得满地打滚,那天晚上小瑾没有回家,特意给他发了信息,说跟景淮在一起,半点儿没有瞒他的意思。   显然,这小子还不清楚他和他家闺女有多亲密,从小到大,顾瑾有什么事儿不愿意和她妈讲,就会和他这个老爸掏心掏肺,完全是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看这副样子,这小子对自家宝贝女儿还是挺上心的,要是有老沈口中说的那么优秀,咳咳…交往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车子又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络云古镇,顾母早就来到客栈一楼大厅等着了。   顾父一进大门,就见自己的爱妻优雅地坐在那儿,他笑眯眯地迎了上去,给了老婆大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啦好啦,快松开。”顾母十分敷衍地回抱了他一下,眼睛锃光瓦亮地盯着身后的三个小伙子,一眼就看出来她闺女相中的是哪个了。   昨晚上,顾父挂了电话后,立刻请示了老婆大人,顾母这才确认,原来她女儿的男朋友并不是市图书管理员,而是一个年岁更小的大学生。   “你就是小瑾的男朋友景淮吧?”顾母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他,脸上的笑容十分真挚,怎么看怎么顺眼,心里默默为女儿竖了个大拇指。   这么年轻,刚成年才两三年吧,居然也下得去嘴,颇有一些她当年的风范啊。   景淮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位美妇就是顾瑾的母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并非第一次见到顾母,有一次,他送奶茶到顾家别墅,沈夫人与顾母两人因食物中毒齐齐倒在地上,他便顺手送两人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走廊里,虽然只匆匆瞥了一眼顾瑾的哥哥,还是感受到了那强大男人的气场。   留了景淮的联系方式,顾母看老公一路上也疲惫不堪,就领着他回了房间。   洗漱过后,顾父抱着老婆,黏黏糊糊甜蜜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儿子人呢?”   说到这个,顾母心里就有点火大。   那个大白莲就在影视基地拍戏,他这傻儿子没事儿就往那儿跑,指不定就是偷偷看人家去呢。   顾母撇了撇嘴,眼睛忽然一亮:“你跟我去趟影视基地吧,我带你参观一圈儿。”   顺便去打探一下,这臭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外面的雨渐渐停歇了下来,道路两旁的树木绿意掩映,像是被水洗了一般透亮,看得人赏心悦目。   顾家老两口溜溜达达转悠到了影视基地,他们扮作游客参观着,没有暴露身份。   周围的建筑确实如宣传海报一样别致,倒是不枉他们两家企业耗费巨资打造了这个项目,当时差点选址选在了深山老林里,好在最后定在了古镇。   影视基地并非只有《宫锁幽梦》这一个剧组在开拍,另外七八个剧组分布在不同场景,互相撞不到一起去。   顾母好奇地看着那些拍打戏的演员们吊着威亚,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高危的动作,忽然对演员这个职业肃然起敬,眸光一转,就见到了一副唯美的画面。   荷花池中央坐落着一个八角亭,亭子四周白纱飞舞,贵妃一袭浅粉色宫装,正依偎在皇帝怀里赏荷花儿。   皇帝的眼神却漫不经心地往荷花池里飘,池水碧波荡漾,水上荡漾着一艘竹筏,竹筏上站着一个打扮素雅的女孩儿。   许恩竹饰演的女主正进行着整部剧最重要的一场戏份,也因为眼前这一幕,给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晚便被抬进了皇帝寝宫侍寝。   这场戏主要的部分在于皇帝与女主之间的眼神和表情,皇帝要表现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被勾搭得痒痒的那种不耐,而女主则要努力唱歌。   无奈,许恩竹台词功底不错,但歌声却入不得耳,只得用配音演员代替。   此时,饰演皇帝的贺执确实有点儿心猿意马,并不是因为荷花池上的女主,一颗心却被怀里的贵妃闹得不上不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别闹了   凉亭里,褚音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宠妃该有的样子。   她带着美甲套的手微微翘了起来,两根手指捏了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豆糕,凑近了皇帝唇边,眼波流转地看向他。   按照剧情,皇帝应呆愣愣看向荷花池,没有对贵妃递来的绿豆糕有任何反应,贵妃这才发现,皇帝的注意力被女主吸引。   贵妃醋坛子打翻,更加记恨上了女主,这才导致了下一场戏码,贵妃在女主升位份的宴会上捣乱,被皇帝打耳光。   所以,眼前的这块绿豆糕就是一切的导火索,偏偏皇帝又下意识叼住了那块绿豆糕,嚼了嚼,给咽了下去。   “卡!皇帝不要吃那块绿豆糕,我说了几次了?!再来一遍!”   郭导气得摔了扇子,简简单单的一块绿豆糕,褚音这边没做错什么,怎么演戏这么多年的贺执却总也做不对?   难道因为那块绿豆糕太好吃啦?   简简单单的投喂绿豆糕的戏码就是过不去了,又要重新开始,褚音有点儿不耐烦,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她是新手都没犯这样的错误,这拍戏这么久的老戏骨怎么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出这种低级错误?   要不是饰演皇帝的这位男演员一向对自己爱搭不理,褚音都要以为他故意在占自己便宜了。   站在湖心竹筏上的许恩竹更加崩溃,隔得远,她并不知道亭子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郭导一遍又一遍地喊卡,她被迫一遍遍重复划竹筏。   那两人坐在亭子里对台词,她却要顶着大太阳反复哼唱同一首歌。   许恩竹也知道自己五音不全,唱歌本就是她的短板,本想着一遍过了,也出不了多大的糗,谁知郭导却一遍遍喊停。   许恩竹泪目,耐心磨到了边缘,差点想直接跳进池子里游回去,不伺候了!   果不其然,导演的大嗓门儿和暴走的行为吸引了许多工作人员的注意力,顾母和顾父也看了过来。   顾母只觉饰演贵妃的女演员很漂亮,似乎在哪儿见过,还不等她再仔细端详,她儿子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导演,想必是这绿豆糕做得太过美味,那位男演员才会一次次失误,不如这次上道具试试?”   郭导被吓了一跳,顾总最近神出鬼没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正拍着戏呢,就会从身后冒出来提点几句。   贺执这个演员的作品他看过,表演经验很丰富,绝不会仅因为一块绿豆糕演出不好,肯定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注意力不集中。   但既然投资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不给顾总面子,就让道具组将真实的绿豆糕,换成了相似的麻将块。   “再来一条,各部门各就各位,Action!”   场记板打响,许恩竹那边的竹筏重新动了起来。   褚音拿起桌上的道具麻将块,心下不由好笑,颇有些同情皇帝了。   贺执面上端着表情,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真的一口咬下去,那牙还不得崩了?   他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贵妃腰间上的手后,对着远处的女主摆出了一脸痴迷的样子,这一条终于过关。   场外的顾母见儿子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敏感地察觉他总盯着那贵妃看。   贵妃下了八角亭,顾衍的目光就追了上去,贵妃摘一朵荷花,他还跟着笑了笑,而那贵妃显然不是之前在咖啡厅里坐在顾衍面前的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母疑惑地拽了拽老公的袖子,小声喃喃:“老顾,你说咱儿子到底对谁感兴趣啊?”   等了半天,也不见丈夫吱声,顾母扭过头去,就见顾父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凉亭那边的皇帝所吸引:“他是谁?”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顾母眼睛不禁一亮:“呀,是那个小伙子啊,就是在飞机上帮我扶箱子的那个!没想到他就在这个剧组啊。”   顾母没有留意到老公脸上表情的异常,因为她此时已经顾不上了。   就见饰演贵妃的女演员下戏后走进了一个角落,而她儿子居然也鬼鬼祟祟跟了过去。   顾母八卦的神经像雷达一样敏锐,连忙蹑手蹑脚地尾随了上去。   褚音拖着厚重的戏服进了女更衣室,那戏服一层层绑带束得她胸闷得喘不过气,然而后背的内衬汗湿了,贴在身上怎么也弄不掉。   她正无奈地够弄着,一根冰凉的手指忽然贴上了她的皮肤,褚音吓了一跳。   一回头,就见顾衍坏坏地对着她笑着,然后那根手指头就在她身后灵巧地拨弄了一下带子,刷的一下,整个裙衬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水红色的肚兜。   褚音小脸一红,连忙捂住了胸口,愤怒的小眼神像是两簇小火苗:“你怎么总跑女更衣室里来,被人看到可怎么是好?”   “我怎么就胡闹了…”顾衍恨恨地在她雪白的肩头咬上一口,却还是没舍得使劲儿。   让她跟那个男演员眉来眼去!让她亲手喂他绿豆糕!让她依偎在他怀里半天不动弹!   他在场外看得都快炸了!   褚音简直要被逼疯了,被又亲又啃的,身上的衣服也松松垮垮的,又伸手推了推他:“郎君我错了,求你了…你…你先出去好不好?”   顾衍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欺负够了,终于将她笨重的戏服都拽了下来,然后又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袋子,把早就准备好的白色T恤塞在她手里。   “换这个吧,纯棉的,吸汗。”   褚音长睫颤了颤,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去。   顾衍退出了女更衣室,嘴角上扬的笑容还没落下去,就撞见了顾母。   “那什么,儿啊,妈啥都没看见,啥也没听见啊,嘿嘿嘿,你们继续,继续啊…”   顾衍:……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甜蜜的床替   《宫锁幽梦》本是部小成本网剧,最初放在网上的宣传片也毫无水花,后来由于顾氏注资,接二连三的投资商也跟风投钱进来。   现在资金链充足,本来定的廉价的后期班底也淘汰了一波,服装上的投入也比之前多了三倍。   网上的人气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学生党也开始关注官博,总监制决定抓住暑假的尾巴,一边拍一边播。   临近开学前的一个周末,晚十点,《宫锁幽梦》悄然播出了。   泡面头正躺在酒店里刷手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是走的公费项目,学校却还是抠抠搜搜的,让他们能省就省。   三个大男孩入住时只订了一个套间,泡面头打呼噜太响,被另外两人赶到里面睡那张大床,景淮和锡纸烫睡外面的两张单人床。   来这儿已经两天了,老师那边也没交代什么复杂的任务,只让他们先休整两天。   泡面头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电视,酒店的电视是网络信号,他随便找了个刚上映的剧,也没看什么类型就点开了。   片头曲刚播了没几分钟,他就傻愣愣呆住了,连忙用遥控器倒了回去,定格在了贵妃的那张脸上。   泡面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那个男孩子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屏幕里?   还是一副女人的扮相…   半晌,他‘啊’地发出了一声猪叫,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褚音,完全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心底跟着生出了一丝窃喜。   原来她当时是女扮男装,原来他喜欢的是个姑娘。   吓死了,差点以为自己弯了。   画面中,皇宫的大门渐渐开启,一道光束涌了出来,红墙金瓦,肃穆而庄重,一排小太监低眉顺眼地走了出来,在道路两旁站定。   镜头拉了个广角,数不清的名媛佳丽们从马车上踱步而下,或好奇或忐忑地走进了皇宫,近百名待选秀女身上的衣着五颜六色,挤在一起像是掉进了万花丛中。   秀女们安安静静走在宽敞的甬道上,明明是鸟语花香的清晨,却无人敢发出半点聒噪之声。   她们并非乡下野丫头,在家中早已学习过宫廷礼仪,也知一旦进了皇宫,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家中荣辱,半点也不敢造次。   泡面头专心致志看起了电视,锡纸烫拿着半块西瓜走进来,就发现一向有点儿缺心眼的室友,居然已经退化到了看宫斗剧的程度了。   “看什么呢?”   “哎呀你走开,不要挡着我看我的女神。”泡面头的语气还有点儿不耐烦,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   “没病吧你?”锡纸烫莫名其妙,无意间瞥了眼屏幕,手里的西瓜差点被惊得掉到了地毯上。   怎么会是他?   他居然是个女孩子…   很显然,剧组的资金跟上后,画面的质感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导演采取了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将众秀女们进皇城时迥异的神色和妆容,有序地记录了下来。   数不清的女演员一时间涌入了观众的视野中,极其富有冲击力,其中最抓人眼球的就是许恩竹饰演的女主。   镜头停在她脸上的时长最多,身上的打光也比旁人亮了两个色号,仿佛自带女主光环。   同样是一身朴素的常服,头上也没什么多余的首饰,但许恩竹的妆容就是比其他的龙套要精心许多,鬓发上别了朵淡雅的海棠花,齐刘海儿衬得那双大眼睛,更加灵动清澈。   镜头向左边一扫,也给了旁边的程圆圆一个镜头,比起女主的娇憨,程圆圆饰演的塑料姐妹花则显得古灵精怪,莽撞大胆。   远处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嗓音,太监毫无征兆的喊声划破了寂静,预示着贵妃的到来。   华丽的榻撵上,贵妃本是端坐着闭眼假寐,听见前方有响动,才缓缓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双妩媚而带着冷意的眸子。   见到众多如花儿般的秀女时,贵妃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心里却极不畅快。   年年有新人进来,皇帝身边新宠不断,她们这些老人成日里勾心斗角,也无非是能拖一时算一时罢了。   看剧的网友渐渐多了起来,屏幕上的弹幕也一条条来回滚动,本来对于这部剧没什么期待的人也有了好印象。   【至少运镜还不错哦,服化道也还可以,没有网上传的那么粗制滥造啊。】   【同意,人物的造型也比隔壁那部仙侠剧抢眼好多,朦朦胧胧的滤镜也怪好看的。】   【呜呜呜…我们恩竹终于出新剧啦,支持啊!】   ……   泡面头和锡纸烫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里的贵妃,心口都渐渐热了起来,虽然隔了很久没有见面,但再次见到这张脸,给他们的触动不可谓不惊心动魄。   两人难得气氛融洽地看同一部剧,并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又过了会儿,景淮提着夜宵走进来,就见两个室友挤在同一张床上看宫斗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带了炒米粉,你们要吃吗?”   “嘘!别吵!!”两人异口同声。   景淮不由好笑,也跟着坐在旁边看了会儿,疑惑道:“女主角是哪个?”   “当然是贵妃啊。”泡面头白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地就作答。   没看见贵妃身上的妆容最华贵吗?   下面那些跪着的一个个跟土鸭子似的,只配给他女神当陪衬啊。   闻言,锡纸烫倒也罕见的没有反驳,他也认为贵妃是主角,倒不是因为妆容,而是弹幕上讨论贵妃的最多。   【饰演贵妃的演员是谁啊?怎么看了一下官博查不到,好像是素人,没什么信息。】   【她气质好高贵啊,这么多美女属她最符合古风了。】   ……   有别于其他演员统一的一字眉和高挺的鼻梁,贵妃的妆容显然也更加贴合古代人物。   柳叶弯眉下是一双含情眼,没有刻意地用高光阴影强调面部轮廓,而是突出了艳丽如桃花的那种氛围感。   倒不是褚音自作主张给自己改妆容,实在是开拍的第一天就是群戏,化妆师根本不够用,许多演员都是自己给自己化妆,审美不同也实属正常。   单独拍特写时没察觉什么异样,所有的女人放在一起就很容易凸显出她的别致了。   接下来便是在甬道上打板子的那场戏份,程圆圆饰演的女主闺蜜无意间抬头冲撞了贵人,随即女主冲上来机智化解。   【果然女主就是有光环啊,以她现在的身份,这么跟贵妃说话算是以下犯上吧?自身还难保,就帮别人求情啊?】   【这两个选秀的女的到底知不知道这是皇宫啊?居然敢跟贵妃叫板,刚来就树敌,是不是有点儿蠢啊?】   【许恩竹台词功底还不错哦,听说这部剧演员都是原声,没有用配音呢。】   【她好像拿过奖。】   ……   新剧播出的第一集 ,舆论走向很重要,剧本再怎么精准,观众的口味也会因为各种因素而改变。   前阵子流行小白花励志成长大剧,现在的女性观众则更能共情一些聪明的女配。   许恩竹和经纪人都守在电脑屏幕前看着弹幕,整个团队越看越发愁,也只得自我安慰这才第一集 ,到了后面观众也就会渐入佳境,代入女主身份形成共鸣了。   接下来的场景,贵妃在宫中独自一人对月抚琴,琴声绕梁不断。   她心绪不宁致使琴弦崩裂,随手摔了个茶杯砸在了宫女脚边,白茉儿所饰演的角色迎来了第一个镜头。   白茉儿出演的这个角色通透正直,后期弃暗投明,在黑暗的后宫中依然保持本心,出淤泥而不染,本是个讨喜的人物。   但网友们的眼光显然也变得挑剔了些,尤其原着党们对选角意见颇大。   【原书中这个角色是个任劳任怨的忠仆,导演组怎么选了个柔弱无辜的面孔啊?看着好像谁在欺负她似的。】   【她竟然是贵妃身边的大丫鬟,怎么感觉这么抵触贵妃啊?】   【贵妃摔了杯子,她抵触也正常吧?就是跪在地上的动作不怎么连贯呐。】   ……   到了第二集 ,皇帝翻了女主的牌子,却在半路上被闻讯赶来的贵妃截胡,带回了自己的寝宫。   贵妃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极强的女人味,又吸了一大波颜粉。   纤纤玉指勾起皇帝腰带时,那个眼神特写也十分传神,没一会儿功夫,就被网友们做成了动图,发到了网上,却罕见的没什么人骂狐媚子,反而舔狗居多。   泡面头和锡纸烫心里憋着股火儿,却又忍不住继续看下去,这皇帝看贵妃的眼神是不是也太暧昧了?   【啊,我怎么觉着皇帝和贵妃配一脸,想磕这对cp怎么办?】   【前排你不是一个人,皇帝看贵妃的眼神有光!这俩人真的好配呀!】   【抱走男神,谢绝蹭热度。】   许多网友来看这部剧,都是冲着贺执来的,贺执年纪轻轻就有几部代表作,完全就是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   按理说人家演技过关,并不属于纯流量,但因为帅气的外表,女友粉还是居多。   但凡有哪个女明星上来蹭热度,贺执的粉丝们就将人扒到连裤衩都不剩,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但正主本人似乎没什么反应,该拍戏拍戏,对粉丝也不一味惯着,只当演戏是一份工作,他越是这样,粉丝越是为之疯狂。   与贵妃截胡皇帝的大胆行为形成鲜明对比,女主这个小可怜儿可谓受尽委屈,简直到了任人宰割的程度。   同样是进宫选秀的秀女,就因为女主为闺蜜出了头,暗暗被贵妃记恨上了并做了手脚。   面见圣上当天,女主高烧不退,腹泻也不止,实在没别的法子,只得先移出去养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似乎将她这个人遗忘了,女主就这么呆在了御染房里,成为了一位普普通通的宫女。   此时,镜头正好切到了她手捧着那块扎染的布,垂眸含泪,黯然神伤的样子,看得观众气不打一处来。   【女主好不争气啊!她多久才能支棱起来啊,看得我着急死了!】   【宫斗剧能不能创新一点?就不能选个大女主开挂的爽文剧本吗?为什么一定要女主憋憋屈屈的!】   【确实,多了我一个大怨种。】   观众们刚看到第三集 ,就已经没有办法与小白花女主的人设共情了,不是看得胸口憋闷,就是怒其不争,不自觉就涌现出了一波支持贵妃的观众。   制片方们显然也在关注着开播的动向,冲上去的两条热搜都是关于贵妃和皇帝的,而女主角却毫无水花。   为了留住观众,剧组决定临时补拍一条皇帝和贵妃的床戏,于是,本来打算收工回去的褚音,却临时被导演叫了回去。   得知要拍亲密戏,褚音倒是没什么感觉。   原剧本中,本就有一场贵妃和皇帝在大床上滚来滚去的模糊片段,不知为何,之前已经被删减了,这次却要补拍回来。   各部门已准备就绪,周围红帐飘飞,一室暧昧浪漫,褚音换好了红色纱裙,暗暗做着心理建设。   虽说她有点儿排斥别人的触碰,但现在既然是演员,就要遵守职责,在镜头面前,万万不得表现出来。   不知何时,身后一双大手从后面绕了上来,褚音僵了僵,强迫自己放松身体,鼻尖忽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清冽冷香。   褚音心里一动。   镜头只拍得到皇帝颀长玉树的背影,他褪下龙袍后,身上换了件暗红色的常服,长臂一捞,就把贵妃拽进了怀里。   褚音一颗心砰砰砰跳了起来,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的神色,什么时候被带到床榻上时都有些模糊了。   纱帐缓缓落下,里面的人在大床上滚来滚去,镜头取了个远景,导演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忍不住啧啧称奇。   看来顾总很看重他们这部戏啊,大晚上的,居然亲自来给贵妃客串,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纱帐里,褚音小脸红扑扑的,任由这人趴在自己身上起伏着,炽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侧,褚音小声嘟囔了声:“不用这么逼真。”   顾衍才不搭理她,大袖子下的长指继续摩挲着她细软的皮肤,声音低沉沙哑:“这是演员的素养。”   褚音:……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隐晦的亲昵   时下的一些影视剧,由于编导班底并不牢靠,一拍到亲密戏,演员的镜头就变成了大头照。   既没有半点氛围感可言,也没有达到吸引流量的目的,倒霉的甚至被网友扒到网上群嘲。   显然,贵妃和皇帝的这场床戏不能有任何露骨的片段,却又要做到美与欲的完美融合,对于画面的表现手法就很重要了。   最后讨论了半天,道具组迎着光源,放了一整面的牡丹富贵屏风。   借着夜里的朦胧光线,两人抱在一起的剪影投到屏风上,暗戳戳的并不露骨,同时也避免了后面审核机构卡尺度的问题。   皇帝的龙床看着大,却并不舒适,褚音和顾衍首先要从大床的左边滚到右边,这看似简单的动作,技术含量却很高。   两人身上都穿着轻薄却繁复的衣衫,既要保留滚床单时的美感,又不能让衣服料子缠上腰间,因为脚底下就有一个水平的摄像头,专门从下往上拍两人鞋子交缠在一起的特写。   简简单单一个翻滚的动作,就来来回回做了四五遍,等褚音终于准确无误地枕在了玉枕上时,头晕眼花,竟然还有点儿想吐。   监控器旁,郭导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一脸严肃,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   旁边的小郑凑了过来,小声嘟囔了句:“居然没什么违和感啊,顾总刚才还体贴地在贵妃脑袋下面垫了一下呢。”   按理说,一个没什么影视作品的新演员,头一次与陌生人拍这种亲密片段多少都会放不开,这时候就需要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做心理疏导。   顾总没拍过戏,自然无法引导对戏的演员,奇怪的是,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一直很好,半点儿不用他们操心。   小郑总感觉,贵妃和顾总搭戏时的感觉,甚至比与真正的皇帝搭戏时还放松,真是奇了怪了…   郭导又看了一眼监控屏上的画面,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屏风上确实倒映着两人的影子,却是黑乎乎的两大坨,贴在一起的样子就好像硬邦邦的木头柱子,毫无美感可言。   可如果皇帝坐直了在上面晃,光一个影子也足够猥琐了,有点儿打擦边球的意思,恶俗又有风险。   “贵妃啊,你试着坐在上面呢?后背坐直一点儿和皇帝形成九十度角,再看看效果。”   “好。”褚音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心里却大为惊奇。   做这种事,女子居然可在上方?!   但导演既然这么讲了,肯定有他的道理,褚音磨磨蹭蹭地坐上了顾衍的腰,然后就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姿势确实能够凸显贵妃骨子里的那种,对许多事都不屑一顾的傲娇和盛气凌人,哪怕是在皇帝面前。   见褚音居然肯主动坐在上面,顾衍错愕地眨了眨眼,然后就见这小女人上去了以后就一动不动了,像只漂亮又可爱的呆头鹅。   顾衍被她压得有点儿想笑,指尖在暗处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下褚音的脚踝。   褚音瞪了他一眼,警告他老老实实的不要使坏,可顾衍佯装没接触她的眼神儿,还坏心眼地伸手勾挠她的脚心。   褚音想笑又不敢笑,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郭导喊卡。   “卡。”郭导坐在小马扎上,使劲摇着那大蒲扇,眉头紧锁。   虽说只是几个亲密的剪影,但他们拍的毕竟是电视剧,又不是静止不动的纯画面,贵妃在上面僵着算怎么回事?   然而,关于男欢女爱的细节,他又不好直接对演员讲得那么清楚,毕竟,他们排的不是限制级片子,演员要是有了心理负担,束手束脚了,那反而更加麻烦。   郭导犹豫了下,也不打算给褚音讲戏,而是悄悄走到顾衍身边,压低了声音:   “顾总啊,一会儿龙床得摇起来,贵妃好像没什么经验,麻烦您帮忙配合一下?”   “可以。”顾衍眸子暗暗划过一丝笑意。   等郭导离开后,他扯了扯褚音的袖子,示意她看过来:“你光坐着不行,一会儿得晃几下。”   “为什么要晃?”褚英疑惑地歪了歪头。   她是真不知道做这事的步骤,以前在那大官家里时,只听得扫地的大婶们隐晦地提过,她们作为女人的,只管蒙上脸躺在那儿便是,出大力的可是男人。   从未听说女子也可上位,也从不知晓这些个繁琐的讲究…   “各部门准备,咱们再来一条。”郭导重新打起了精神,心想着赶紧把这条过去。   大半夜的拍夜戏本来就遭罪,要不是为了网友的舆论,他们也不用这么费事。   场记板打响,皇帝再一次抱着贵妃滚落在龙床上。   纱帐随风飞舞,红烛摇曳,屏风上倒映着两人相互交叠的影子,最后定格在了女上男下的角度。   褚音双手撑着顾衍的胸膛,耳机里忽然传来了郭导的指示声:“下巴向上抬高四十五度,身体重心后移一点儿,把脖子拉长。”   话音刚落,原本僵硬得像块木头一样的小女人,如同木偶有了自己的意识,仰起了修长好看的脖子。   随着脊背向后倾倒,她也缓缓放松了,低垂下眼帘,娇俏的样子格外妩媚靡丽。   外面的工作人员只能看清楚他们的影子,屏风后,顾衍却能捕捉到褚音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黑眸不自觉暗了暗。   大晚上的,白日里的酷热已经平息下来,褚音浑身却像是烧着了一样,热烘烘的。   她完全不敢去看顾衍,只得将眼皮垂下来,却无意间瞥见了男人的腹肌,隐隐地藏在宽松的衣衫下面。   褚音不去看他,却并不妨碍感受着这男人火辣辣的视线,顾衍腰上坐着个人,只得用腿部的力量带动着床榻晃悠了起来,听得褚音的耳垂都红得滴血。   盯着监控画面,郭导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卡,这条过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褚音在导演喊咔的一瞬间就抽离出了状态,顾衍却把着她的脚踝不松手。   褚音大窘,浑身上下都泛起了薄薄的粉色,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各位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起早赶工。”郭导又看了一眼运镜的画面,心里十分满意。   宫廷剧的亲密戏讲究的就是个藕断丝连的氛围感,刚才那个场景,演员不用露一处,却几尽风流,这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居然也极好。   顾衍换下了戏服,就站在更衣室门口等褚音一起回去。   走廊里路过的人还不少,或明或暗地投过来窥探的目光,顾衍毫不在意,肩膀抵靠在墙上,正低着头滑着手机。   忽然,顾父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面露焦急之色,抓住顾衍的手臂就往外拽。   “出事啦!出大事儿啦!!”   顾父眼眶红彤彤的,一副后悔的不得了的模样,前言不搭后语:“儿啊,快帮爸找找!你妈她离家出走啦!” 第一百九十六章 顾家添丁   顾衍和顾父正说着话,褚音也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她换下了笨重的戏服,浅绿色的裙子显得整张脸愈发素白干净。   “叔叔,您好。”见顾父也站在走廊里,褚音愣了下,连忙上去打招呼。   顾父点了点头,只觉这姑娘十分面善,这么晚了还和儿子在一起,肯定关系匪浅,但他这会儿急得和没头苍蝇似的,也就顾不上细问。   想到老婆大人,顾父愁得不行。   下午他们还好好的,一起去周边的景点转悠,等回到酒店后,顾父出去接了趟电话,一回来就这样,自己行李箱是开着的。   除了几件散落的衣服,里面还少了一份文件,顾父心里咯噔一下,房间里到处都没有顾母的身影,打电话过去居然关机。   乔秘书说顾衍正在影视基地,顾父就赶紧找过来求助,此时正焦急得满头大汗。   “妈拿着文件跑出去不见了,什么文件?”顾衍心存疑虑。   他母亲虽说平日里不拘小节,行为跳脱一些,但从没做过什么犯浑的事儿,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出去还是头一次,一定是有重要的原因。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父亲低着头,支支吾吾不吭声,面露难色,一看就是有内情,然而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母亲。   当着顾父的面,顾衍直接牵起了褚音的手,微微用力攥了下:“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忙,我让小李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管我,我陪你们一起去找。”褚音摇了摇头,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臂。   络云古镇当时能被选定为影视基地,一方面归功于依山傍水,自然环境优渥,另一方面也是人工搭建的场景数不胜数。   若一个人存心藏起来,找寻还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顾衍这次出差只带了三个人,小李和乔秘书都被从酒店挖了起来,得知要寻找顾母,他们也不敢细问原因,老板的家事还是不要打听得太清楚。   几人分头行动,顾父与小李开一辆车,乔秘书开车带着褚音。   由于古镇地势复杂,狭窄的长廊数不胜数,顾衍放弃了开车,直接向剧组借了辆电动摩托,穿梭在巷弄里寻找顾母的影子。   影视基地处处都有团队拍夜戏,路面上的行人奇装异服,再加上晚上的光线本就昏暗,周围声音又嘈杂,很难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   小李在前排开车,顾父坐在后座上眼巴巴向窗外看去,手里的手机已经被他捂热了,几十通电话拨过去,对方却一直关机。   顾父心里后悔极了,妻子当年嫁给他之前另有所爱,但好女架不住赖汉纠缠,这么多年下来,他终于打动了他女神的芳心。   顾母也确实踏踏实实跟着他过日子,两人还有了这么出色的两个孩子。   一想到顾母看见那份文件时的心情,顾父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老婆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外表那么刚烈,内心却无比柔软,这么大的事,她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   要是老婆想不开寻了短见,那他干脆也找一个柱子碰死算了。   另一边,乔允姝载着褚音沿着另一条大道搜寻,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没什么交流。   乔秘书本来洗了澡正打算睡了,却忽然被老板喊起来找人,一来就碰见了褚音。   前两天她去剧组送酸梅汤时就注意到了老板对她不同寻常,没想到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和顾总在一块儿,看来老板这次真是坠入爱河了。   褚音心里却在思忖着上一世的经历。   无论再怎么想否认,这辈子与上辈子的剧情轨迹无比相似,那么顾母去的地方会不会也有所重叠?   前面就是大的分叉口,为了节约时间,乔允姝继续开车,沿着宽阔的道路寻人,褚音则拐进了另一条闹市街道里。   虽说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很难有胃口,但保不准顾母不按套路出牌。   街道两旁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摊位上坐着的全是穿着戏服的演员,褚音竟生出一种回到了古代的错觉。   她一家家找下去,终于在一家大排档遇见了盘腿坐着的顾母。   顾母坐在一条宽大的长凳上,手里捧着一碗花甲粉丝滋溜着,脚边倒着七八个空了的酒瓶子,满脸的红晕,显然已经喝多了。   褚音从未见过这样落寞的顾母,她在自己心中一向是热情而富有朝气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连招呼也不打,大半夜的自己就跑了出来?   还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   顾母在这条夜市上转了两个多小时了,一家家小吃店吃过去,填饱了空虚的胃,却无法充盈疲惫的心。   大脑正晕乎乎的,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顾母抬头看过去,逆着光晕,就见到了褚音那张干净的脸。   “阿姨,跟我回去吧,叔叔和顾衍都很担心您呢。”   反应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不是图书馆管理员吗?   等瞧见了褚音身上穿着的裙子,顾母愣了下,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原来你是女孩子啊。”   她居然如此糊涂,一直将人搞错了性别…   也对,她一向没什么识人的本事,就连自己憨厚耿直的老公,也能欺瞒了她这么久。   正感慨着,顾母又是一杯酒下肚,拉过褚音的手让她同自己一起坐在大长凳上,塞给她一瓶冰啤:“来,陪阿姨走一个。”   褚音没有推辞,也没问具体的原因,只是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拿过啤酒灌了一大口。   苦涩的液体划过喉咙,她被苦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眸光一转,就发现桌上摆着一份文件。   “这是?”   顾母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将牛皮袋子一把塞进了她手里,嘴里还囫囵着念叨:“几十年同床共枕的人,就是这么对我的…”   晚上,顾母忽然想起顾父为她带的保养品,还在他行李箱里没拿出来,谁知一打开,就见到隔层里夹了个牛皮袋子。   那袋子上的寄件人,居然是跟在顾父身边很久的老部下。   自从将家里的产业交给了儿子打理,顾父已经很久不过问公司的事,跟在身旁的老助理也领了一笔不菲的奖金,提前退休了。   怎么忽然写信过来了?   好奇心驱使下,顾母还是拆开了档案袋,一颗心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她反复看了两三遍信的内容才确认,这么多年,丈夫竟然一直瞒着自己!   多年前,在医院发生的那起小蝌蚪丢失事件,顾父一直命人在暗中查访,居然还真让他查到了!   褚音打开那封信,里面还掉出来一张相片,居然是和她演对手戏的那个男演员——贺执。   贺执居然是顾父流落在外的孩子!那岂不是顾衍同父异母的弟弟?   褚音忐忑不安,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怪不得顾母这么难受,这么大的事,居然被枕边人瞒了这么久。   “阿姨,你以前对我说过,所有的事终将会过去,时间能治愈一切。”   顾母茫然地扭过了头,她自然不记得何时对褚音说过这句话。   上辈子,得知顾衍坠机后,褚音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是顾母一直陪伴在她身边,鼓励安慰她,她永远忘不了顾母对自己的偏爱和理解。   然而,等她又灌下去一瓶啤酒后,被顾母拉着进了夜店,褚音才后悔自己怎么没立即给顾衍通风报信…   夜店里充斥着雷鸣般的音响声,周围的人群魔乱舞,空气里混杂着酒精的味道。   顾母醉醺醺地站在前台,从包里抽出一叠红钞拍在了案台上:“给我们开一个大包间,点一个…哦不,点两个可爱漂亮的男孩子!”   褚音大为震惊,想不到这家店居然还提供特殊服务,同时也惊讶于顾母居然一副熟识的样子。   顾母揽着褚音的臂弯,像两姐妹似的,一边打酒嗝一边向里面晃悠:“凭什么他们男人就能像蒲公英一样四处播种,咱女人就要固守在方寸之间?阿姨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周围喧嚣的噪声掩盖了顾母的嗓音,褚音被她拉着一路穿过长廊,进了一间豪华包间。   淡紫色的灯光暧昧异常,白色的真皮沙发又宽又大,顾母一屁股跌坐在了上面,见褚音傻傻不动,还一把将她扯了下来,伸手掐了把她嫩生生的小脸蛋儿。   “我想起来了,那天扮演贵妃的就是你对不对?哈哈哈哈,怪不得我儿子眼睛都粘你身上了,怎么长得这么俊哦,我滴个小乖乖…”   说着,顾母还笑眯眯凑上来,忽然在褚音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然后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手机,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还想通风报信呢?音音啊,你的格局要打开,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你跟我儿子结婚之前,都是自由的,等步入了婚姻,见识到了一地鸡毛后,你会后悔之前没有大胆享受人生的!   来,阿姨今天就为你敞开新世界的大门…”   没过一会儿,大门重新被推开,外面的噪声一股脑涌了进来,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两个统一制服的男服务生端着酒靠了过来,分别坐在了她们两人旁边。   顾母那边已经放得很开了,开始唱歌,摇色子,喝酒,玩得不亦乐乎,顾母还时不时摸一下人家的小手和脸蛋儿。   褚音则脊背僵硬,连带着旁边的小男生也跟着有点儿害羞。   他接待的客人一向五大三粗的,没见过这么温婉典雅有气质的女孩儿,简直是所有男孩心中的初恋脸。   “姐姐,我敬你一杯啊。”   小男侍终于忍不住了,端着酒杯就往褚音手里一塞,还羞答答地对她抛了个媚眼儿。   那模样嫩生生的看着也就刚成年,含羞带怯的像朵花骨朵,吓得褚音咽了咽口水。   第一反应就是,未来婆婆主动带儿媳妇来逛窑子?!   “不必不必,我不喝,谢谢。”褚音接过了酒,却没有碰。   郎君说过,在外面不能随便喝人家的酒。   小男孩儿忽然垮下了一张脸,委屈巴巴地看向她:“姐姐,我们这里的酒水最后都要核验空瓶的,如果你不喝,今天我的小费就拿不到了…”   这样啊……   没抵抗住那杀伤力有点儿大的小眼神儿,不得已,褚音又灌下去一杯酒。   男侍者随即走到旁边的台子上点了首温柔的情歌,轻吟浅唱了起来,竟然有一把好嗓子。   褚音的信息虽然被顾母拦了下,但定位已经发出去了。   父子俩急匆匆地赶到了夜店门口,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就怕这俩女人受什么委屈,被人欺负了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见两人一人怀里搂着一个男人,拿着麦克风开始乱吼。   顾衍额头跳了几下,伸手挥退了两个男生,上前查看情况。   顾母喝得有点儿高了,没了人支撑,趴在沙发上神志不清,而他家小女人,居然还在对瓶吹?!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复杂的神色,两人各自打横抱起一个回去了。   安顿好了顾母,确认母亲没什么大碍,顾衍才回了自己房间,见这小女人小脸儿红彤彤的躺在床上,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笨蛋,找人还能把自己搭进去…”他打湿了一块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了擦脸。   褚音躺在大床上,舒服地用脸蹭了蹭枕头,一睁眼,就见郎君脸色冷凝地看向自己,头上阴云密布,浑身的低气压,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却一点儿都不怕他,还伸手勾过了他的脖子往下拉了拉,唇瓣贴近他耳廓,小声喃喃:“恭喜你,你家要添新人口了…”   顾衍一脸黑线。   他用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隔着棉被拍了下她不老实的屁股,低垂着眸子,轻哼了一声:“你不会想告诉我,我妈这么大岁数,还能给我添个弟弟吧?”   褚音呆了呆,酒精的后劲已经反了上来,思路也断断续续的,小嘴嘟了嘟:“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顾衍:??? 第一百九十七章 顾总终于忍不住了   打湿了的毛巾擦在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褚音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陆陆续续将从顾母那儿得知的全部消息都跟顾衍说了一遍。   男人一脸错愕,褚音从未见过他失态成这个样子,心里忍不住好笑,依偎在他怀里把玩着他衬衫上的纽扣。   “突然多出个弟弟,你是不是担心他和你争家产?”   不等顾衍开口,褚音又兀自摇了摇头,嘴角爬上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怨气。   “你连命都能不要,之前就那么毅然决然地离我而去,自然不在乎这点身外之物…”   顾衍见不得她这副受了委屈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儿虚。   “现在我舍不得死了。”   他捏着她的小尖下巴在她唇瓣上重重啵了一下,目光深沉得像一汪汹涌的大海,哑声道:“因为有了牵挂。”   褚音安静地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目光被男人的黑瞳卷挟进去,心跳加速,她闭上了眼,缓缓凑上来与他亲昵。   周围的温度一寸寸攀升了上来,两人额头上都沁出了点汗水,伴随着聒噪的心跳声,褚音急促的呼吸与他的交织在一起。   就当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的时候,顾衍却抽身离开,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将松了的纽扣一颗颗扣紧,手却有点儿抖,扣子仿佛就是他最后的底线。   “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闻言,褚音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纤纤玉手拽着他衬衫的前襟一点点收紧,声音闷闷的:“我剪了头发,你嫌我丑了?”   “别乱想。”   “那不然就是我现在这副模样,你并不欢喜…”   “……”顾衍的太阳穴跳了跳。   他真想拿面镜子放在她自己面前,让她好好照一照,对着她现在这副样子,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压抑住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念头。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就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就随随便便要了她,他不想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身后渐渐传来了脱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一根羽毛挠在顾衍的心底,痒痒的令他有点抓狂。   然后,就感觉小女人贴上了他的后背,声音娇滴滴的,还带了点儿哽咽:“可我想变成你的…”   顾衍僵硬了下,没吭声。   褚音跪在大床上,绕到了他身前,狠狠心爬了上去:“之前拍戏的时候,是不是这样的?”   周围的空气本来很安静,忽然就传来了几下床垫晃动的吱嘎响声,男人结实的手臂青筋都跟着凸了起来,他艰难地将视线移向别处,险些把持不住。   褚音见他这副明明想要却又顾及这顾及那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素白纯净的脸上忽然媚态尽显,小手骤然抬起,啪的一下就拍在了顾衍的脸颊上。   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怔愣,接踵而来的便是如雷声般的心跳,顾衍僵硬地转了过来,黑瞳里酝酿着的火苗噌的一下就窜了上来。   再也忍不了了。   “关灯啊。”褚音小声喃喃。   她倔强地想伸手去拉台灯上的灯绳,却被顾衍抓了回来,十指相扣。   “关什么,看着才好。”   “……”   夜幕的星辰褪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从地平线上猛地跃了出来,漂亮得像是一颗咸蛋黄。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好像模糊了,他抱着她去卫生间收拾干净后,又重新将她塞进了被窝,倒了杯温水一点点喂给她喝。   褚音唇瓣有点儿干,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缓过神儿来,小拳头气呼呼地捶了他好几下,心里却有点儿甜。   她终于成为郎君的女人了…   浑身清爽了,褚音没了之前的倦意,往顾衍的怀里蹭了蹭,两人漫不经心地聊着家常。   “想不到贺执真是你弟弟啊…”她声音轻轻的。   顾衍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忽然看了过来:“听语气,你跟他很熟?”   褚音心里咯噔了一下,讨好地凑上去就要送上一枚香吻,顾衍却躲开了。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仔仔细细观察着褚音脸上细微的神情:“老实交代,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起因,经过,结果。”   褚音难得见他这副拈酸吃醋的模样,扑哧笑出了声,小鸟依人地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上辈子就认识了啊,我要是跟你说了,你打算给我什么奖励?”   居然上辈子就认识了…   “还敢想要奖励?”顾衍眸光暗了暗,手伸进了被子里,坏心眼地就去挠褚音肋骨上的痒痒肉。   房间里传来小女人娇软的笑声,褚音笑得快喘不上来气了,终于还是妥协了。   “好嘛好嘛,你快松手,我说还不行吗?”褚音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思绪。   花了点时间,从上辈子在选秀那次遇到贺执,讲到了他莫名其妙对她说的话。   当时,他似乎还让她找什么人…   还有那晚在大巴车上,贺执的腰部受伤,书包里还装着那一大兜子夸张的红钞,所有的事褚音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顾衍安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怎么了?”褚音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男人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心底忍不住一阵后怕。   “你之前的那具身体应该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秘密,他才把你当成了别人,要求你做事,还好现在你换回来了…”   听顾衍这么说,褚音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体力有点跟不上,眼皮子开始一直打架。   也许是顾衍的胸膛太过于温暖,耳边充斥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褚音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了,顾衍才将她放在枕头上,直接给导演组发了条信息,为她请了一天的假。   琢磨着刚才小女人的话,顾衍直接给楚流涟打了过去。   大周末的,还不到七点钟,楚流涟就被手机震醒了。   “知道贺执么?”   “一大早上的扰人清梦,就是要跟我讨论明星八卦啊…”楚流涟迷迷糊糊的,吐字还有点儿大舌头。   贺执谁不认识啊,下到八岁小孩,上到八十岁老太太,各个年龄段女性的终极杀手。   “查查他的背景,那帮人的老巢就要浮出水面了。”   楚流涟猛地瞪大了眼…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认了   另一边,顾父抱着顾母回了房间,打了盆水,从老婆的化妆包里熟门熟路地掏出了卸妆用品,开始帮她卸妆。   顾母倒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液体滴在她脸上,令她皱了皱眉,顾父的动作愈发小心温柔,没一会儿,就露出顾母干净的一张脸。   “老婆,对不起啊。”   顾父抬手摩挲了下妻子眼周细小的纹路,却觉着如今的她比年轻时还要好看,脑子里过着两人这么多年一幕幕相处的画面,心底浓烈的愧疚无以复加。   顾父一点点喂着她喝酸梅汤,过了会儿,顾母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便是丈夫那张大脸。   奔波了一路,顾父回来也没顾得上洗澡,满头满脸的汗。   见亲爱的妻子醒了,他热烘烘地贴了过来,毫不掩饰地讨好:“老婆你醒啦?头疼不疼啊?要不要再喝点酸梅汤?”   记忆回笼,顾母气不打一处来,将他猛地一把推开:“一边儿去,你离我远点!”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置气了好不好?”顾父觍着脸笑着又凑了过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顾母冷哼一声,在另一侧下了床,拽过角落里的行李箱,从衣柜里翻出来自己的衣服,叠也不叠,一股脑地往里塞。   顾父立刻慌了神儿,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妻子搭理自己,没办法,她往里塞什么,他就原封不动地将那些东西从箱子里掏出来,以这种幼稚的行为试图挽留她。   这一举动看在顾母眼里无异于存心跟她作对,心里的一股火噌地窜了上来,差点没被他气笑:“顾建国,你长本事啦!不要脸了是吧?”   “脸是什么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脸。”   顾父熟练地从桌上拿过一个键盘扔在地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上面,眉头也没皱一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娴熟,显然是做惯了的。   趁着顾母怔愣的瞬间,顾父一双手臂猛地环住了老婆的腰,抱着她的肚子,还不要脸地将脸贴上去蹭了蹭,任由顾母挣扎,他就是不撒手。   “老婆我错了!你不能这么对我!呜呜呜呜…这么大的事瞒着你是我的不对,我诚心向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啊…”   顾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蹭在了顾母衣服上,气得顾母更加火大。   她掰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拉下来,男人的力气却还是比女人大了不少,最后顾母连指甲盖儿都用上了,顾父皮糙肉厚的还是纹丝不动。   两人僵持了很久,顾母的忍耐力到了爆发的临界边缘,凭借多年的经验,顾父也知道妻子的容忍底线。   顾父识趣地缓缓松了手,可怜巴巴地抬起头,一张脸老泪纵横,暗戳戳地讨巧哄人。   “老婆咱不要生气了,生气老得快,你脸上多了几条皱纹我倒是不介意,哪怕你变成了丑八怪,我对你的心也矢志不渝!但你想想啊,回去就得参加宴会了,到时候见到许太太被她笑话,那咱多吃亏啊…”   顾父巴拉巴拉的一顿说,把顾母都说蒙了,她眼冒金星地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喘了口气。   在男人忐忑的目光中,顾母自顾自倒了杯菊花茶,自饮自酌,好不容易才捋清了思路。   差点儿被这狗男人糊弄了过去!   “你早就知道那孩子的存在了?”   见妻子终于肯同自己沟通,顾父的眼睛猛地一亮,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有点儿心虚地回道:“几年前,有个女的带个孩子来找我,说是我的孩子…”   顾母的太阳穴跳了跳,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说清楚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要听所有的细节。”   于是,顾父老老实实交代了来龙去脉。   在顾瑾五岁时,一个女人领着个小男孩来到公司找他,那孩子看着也就七八岁大的样子,生得白白净净。   只一眼,顾父就知道那女人说的话是真的,实在是那孩子的五官和神态都长得太像他了。   当时,他犹豫了很久是否将事情告诉妻子,毕竟那会儿,两人的婚姻正处于磨合阶段,所谓七年之痒,经不起半点风浪。   他当时也没有信心和妻子全盘托出后,会有个好的收场,于是就自作主张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只每年悄悄从自己的私账上,给那对母子打钱过去。   顾母掰着手指算了算,这死鬼居然骗了自己二十年,气得她踹了他一脚!   “顾建国啊顾建国,看你平时老实巴交的,没想到在外面养儿子这种事居然也干得出来!”   顾父被踹了一脚,心里却跟着一松,觍着脸又凑了上来,抱住了妻子的大腿,赶紧表态:   “老婆我向你保证啊,除了打钱,我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们!尤其那个女人,我连样子都不记得!”   闻言,顾母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的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飞机上,贺执那个眼神,很明显是在缺爱的环境下长起来的孩子…   顾母矛盾极了,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般难受。   顾父观察着老婆的微表情,见她有和缓的迹象,连忙又挤出了几滴眼泪:   “我知道这件事情给你添堵了,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知道的,难道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我们夫妻的感情吗?”   这话倒是说到了顾母的心坎上,这么多年了,丈夫怎么对她,她心里自然有数,她只是气不过他瞒着自己罢了。   “得了吧,赶紧把你鳄鱼的眼泪收起来。”顾母轻哼一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得知贺执的母亲在他还未成年时就病亡后,顾母心底五味杂陈。   她怎么就摊上这破事儿了呢?   自己的老公莫名其妙和别人有了孩子,关键还怪不得丈夫,那孩子也是无辜的,该怪罪的人又已离开人世,她总不至于和一个死人置气吧?   “老婆,你最好了。”顾父嘿嘿嘿笑了,连忙将妻子揽进怀里哄着。   顾母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却没有再推开他,老两口依偎在一起,气氛终于不再剑拔弩张了。   那孩子从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要不是顾父暗地里派人照看着,如今还不知道落到如何境地。   “你打算怎么处理?”   顾父的脸色变得严肃,十分坦诚地将心底的话讲了出来:“不管怎么说,那孩子也是无辜的,是我亏欠了他…   他如今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生活,如果可以,顾家能在事业上帮他一把,就帮一把吧。”   顾母一怔,攥了下丈夫的手,心底隐隐不安:“你不打算认他?”   顾父咬了咬牙,良久,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不认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听见丈夫这么说,顾母本以为自己会轻松下来,却奇怪的并没有。   扪心自问,她无法毫无芥蒂地认下别人的儿子,丈夫这一举动完全是顾及到她的感受,但不知怎么,顾母就是无法彻底释怀。   顾母渐渐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九十九章 贵妃坠楼   外面的天光彻底亮了起来,褚音悠悠转醒,就见床边立着一道颀长玉树的身影。   顾衍背对着她正在换衬衫,男人白皙的脊背上四处都是指甲划痕,看得褚音小脸一红,脑海中不自觉回放着昨晚有点儿疯狂的片段。   褚音身子一动,不舒服地哼了一声,顾衍回过了头。   “醒了?”他凑过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气息还带着股清新的牙膏味儿。   褚音挣扎着跪起来,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脸在他衬衫上蹭了蹭,又随手接过他手中的领带,一点点帮他打着结。   “你帮我请假了,自己却出去忙,我今天岂不是无事可做?”   顾衍低低笑出了声,清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小女人看。   自己真是没出息,才一晚他竟有点儿食髓知味,体会了一把纣王的快乐,真想死在这女人身上,或者把她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里带走,一步也不让她离开。   褚音也知他有正事要做,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他晃了晃,小声喃喃:“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嗯…我真得走了。”男人声音沙哑。   时间不早了,等会儿和沈家还有合作案要谈,顾衍向来没有迟到的习惯。   褚音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将人送到了门口,看着郎君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一颗心像是沉浸在了温热的水中,酸酸胀胀的。   刚要关门,一只小手忽然拦住了门板,程圆圆眨着一双葡萄大眼,向两架放射灯一样上下扫射着她。   “你你你你…你们…你和他…你和顾总…唔…”   “嘘,小声点。”褚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拖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程圆圆不可置信地呜呜了半天,震惊得差点儿晕过去。   她刚才一上楼梯,就见顾总从房间里出来,脸上还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像是谈赢了好大一笔买卖,又像是吃到了人间美味。   程圆圆心下好奇,却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刚想回屋,余光就扫到一截嫩生生的手臂。   视线里就渐渐出现褚音那张漂亮的脸,眼见着她伸手覆上男人的衬衫,拍了拍上面的褶皱,顾总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天啊,褚音居然出现在了顾总的房间里!   顾总看上的不是许恩竹吗?   怎么潜规则到了褚音身上啦?!   这么想着,程圆圆心里有点儿替褚音着急,拉住了她的手,晃了下:“褚音啊,虽说顾总长得好看,咱也不吃亏,但一夜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褚音一怔,知道她想差了,心里却领了她这份关怀:“我们在交往。”   这回轮到程圆圆傻眼了,转念一想,这些豪门霸总们家大业大的,跟褚音这种十八线小演员交往,到时候玩腻了随随便便甩了她,褚音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程圆圆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就见褚音自顾自整理着床榻,小脸儿红扑扑的,像个贤妻良母。   大床上只有一床被子,皱皱巴巴地堆在中间,最上面是两个枕头,一看就知两人昨晚做了什么。   程圆圆噌的一下收回视线,褚音好厉害!   顾总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关于他的传闻八卦可是数不胜数。   许许多多一线女演员、女爱豆都削尖了脑袋往他身上蹭,人家理都不理,也从来没被狗仔抓拍塌房过。   褚音为顾衍整理好了屋子,拉着程圆圆回到了她们的房间。   顾衍不陪着她,褚音也不愿浪费时间,向导演组销了假,下午就去片场拍戏。   古镇的雨说下就下,屋顶上爬满了青苔,还没晒着多一会儿的太阳,就又被阴云笼罩。   两人点的外卖没一会儿就送进了房间。   潮湿闷热的天气,来上一碗酸辣辣的螺蛳粉,配上布满海苔碎的章鱼小丸子,再合适不过。   浓香热辣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程圆圆呲溜地嗦着粉,享受地眯了眯眼:“褚音你真是太争气啦,没想到顾总都被你拿下啦!”   之前在报纸上还见过有个新晋小花旦,在慈善晚宴上,曾经想蹭顾总的热度,故意收买了媒体拍两人借位的照片试图炒作。   顾氏的公关部发现后,直接发了律师函起诉,连通知都不用通知顾总一声,那小花后来也彻底被公司雪藏,再也没了任何消息。   程圆圆喋喋不休讲着八卦,褚音一边吃一边听着,想不到郎君在其他人眼里,竟像神仙一样高高在上。   随即,她又想到昨晚那男人将她翻来覆去地折腾,那么孟浪的举动和野狼似的,与程圆圆嘴里矜贵优雅的总裁简直天差地别。   吃饱后,两人躺在床上揉着肚子消食,褚音热得满身大汗,又午睡了一会儿,两人才结伴去了片场。   下午拍戏的任务很重,需要投入的感情较多,褚音早早就拿着剧本酝酿起了情绪。   她身上一袭淡紫色的常服,头上的旗头没有平时华丽,化妆师故意给她用了白一个色号的粉底。   上妆时人家还有点儿愁,实在是褚音的皮肤过于白皙,再白的粉底涂在她脸上也没什么违和感,最后只得用粉底在唇瓣上晕染了几圈,才勉强强调出贵妃憔悴的破碎感。   各部门各就各位,皇帝也摆好了姿势,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为贵妃捏了把汗,今天下午的这场戏可是很艰辛的。   场记板啪的一下打响。   贵妃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优雅,不顾侍卫们的阻拦,哭着闯进了御书房。   “皇上,臣妾父兄对朝廷忠心耿耿,万不可能做出临阵投降、叛国忤逆之举,您莫要听信小人谗言,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皇上冷凝着一张脸,背着手轻哼一声,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存也渐渐凝成了寒霜。   “后宫不得干政,这点规矩贵妃应该清楚吧?在御书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回去吧。”   贵妃神色凄苦,隐忍的最后一丝骄傲也崩塌了,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抓着皇帝龙袍的下摆,轻轻摇晃。   “皇上,您真的相信他们会临阵叛逃,舍弃当地百姓不顾?”   她高昂着优美的脖颈,鬓发微乱,脸色惨白,声音支离破碎:   “臣妾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臣妾的为人您是知道的,若真有证据指证我父兄叛国投敌,臣妾自无话可说,您赐我一条白绫,我当即便吊死在这梁上!”   心头仿佛在滴血,贵妃手上摇晃的劲也越来越大,皇帝渐渐没了耐性,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贵妃痛苦地瘫软在地上,头上的珠钗散落了一地,一双大眼里满满浸着不可置信的情绪。   周围的空气像是安静了下来,贵妃怔愣地看着这个男人,一行清泪无比自然地滑落了下来。   她恋慕了他几十年,同那些女人争抢了一辈子,他竟对自己毫无情分可言…   贵妃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在皇帝冰冷的目光中,将头顶那象征着权力的花冠扔在了地上。   “我真心待你,你却如此对我,很好,很好…”   贵妃眼底卷挟着巨大的悲痛,最后一点点沉寂下去,归于平静,平静得仿佛毫无波澜的湖面,底下却潜藏着不知多深的暗涌。   皇帝眼底也露出了一丝震惊,还没等开口,贵妃已经率先与他擦肩而过,踉跄地向外走去,她蹬掉了脚上的花盆底,赤着脚踏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外面的月光倾洒下来,映衬着她的一张脸格外惨白。   贵妃面无表情,周身透着死寂,缓慢地一步步行走在夏日的夜风里,美得惊心动魄,也令人心疼。   周围站岗的侍卫见贵妃爬上了城楼,他们也不敢拦着。   镜头切了个远景。   贵妃收敛了脸上的狼狈,重新挺直了腰杆,提着裙摆一步步姿态郑重地攀上了楼宇,上面的台阶足有一百多级,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爬了上去。   最后的最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微乱的鬓发,仰望星空,脸上所有的愤懑不甘化作一抹轻嘲。   似是在嘲弄整个后宫,又似乎在嘲弄这等级森严的体制,更像是嘲弄她自己的痴心妄想。   毫无征兆的,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张开手臂跳下了城楼…   褚音闭着眼向后倒去,面上没有任何慌乱,依旧沉浸在贵妃独有的情绪里,直到整个人被地下的安全网接住。   “卡!”郭导激动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着褚音比了个大拇指。   很好!居然一条过了!   现场安静了一阵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众人看向褚音的眼光满是赞许,之前有几个认为郭导偏心的女演员,也自愧不如地低下了头。   摄影团队们也有点儿不可思议,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要熬一个下午的准备了。   为了逼真,这场戏的镜头还是一条龙的视角拍摄,中间稍微有一点情绪拿捏不对的地方,或者和周围的场景有半点儿不相配,都要重新来过。   然而,在这漫长的三分钟内,褚音脸上的表情堪称完美,将贵妃的那种绝望与最后的心如死灰诠释得淋漓尽致。   许恩竹就坐在过道旁边,盯着监控器上的画面,自然也捕捉到了褚音身上爆发出的强大能量,她的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   在这之前,她还可以被团队安慰,说那些称赞贵妃演技好的网友们言辞过于夸张。   但如今,她眼睁睁看到了这一幕,忽然就有了危机意识,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褚音从安全网上爬了起来,神色褪去了心里的沉重,甚至还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到此为止,贵妃所有的重头戏份全部结束,后续只需要补拍几个宣传片片段即可。   也就是说,未来几天在剧组的时间大都很自由,可以让顾衍陪着她好好转一转周边了。   褚音正要换戏服下来,就见郭导向她招了招手,她疑惑地走过去,许恩竹也在旁边。   “隔壁的《夏生传》临时需要一个演员客串,你俩过去试试,看看谁能被选中,那边是个大制作,露个脸也是好的。”   闻言,许恩竹眼睛一亮。   那部剧的班底自然是业界很有名的团队,光宣传就长达一年,制作精良。   她当时面试女三号没有通过,如果能在里面混个出镜的机会,那倒是也很不错。   褚音对此没什么兴趣,见许恩竹这样想去,正想说要不要将机会让给她,却又见郭导眼含期待地看向自己,褚音又将嗓子眼里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结伴去了隔壁剧组,那里的摄影道具一看就比他们那儿高大上许多,演职人员也配备得齐全。   几乎每个演员身边都跟着一个化妆师,随时补妆,造型也比其他剧组看着讲究了不止一点半点。   刚一进棚里,里面就传来了导演气愤的声音,声如洪钟:   “让她赶紧混蛋,这还没拍出什么作品呢,就开始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你告诉她经纪公司,以后再塞这种人进来,他们公司所有的人我也不敢再用了。”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助理吓得冷汗连连,忙不迭应下出去了。   比起郭导,林导更加清瘦,一身灰色衬衫配卡其色长裤,看着要比郭导时尚点儿。   见她们走过来,林导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就让人带她们进去准备,也许是褚音脸上的妆容好看,惹得他多看了一眼。   两人换下了繁复的宫装,大热的天,换上加棉的笨重棉袄,头发简单编成了一个大辫子垂在身后,辫子下面还坠着一根红色头绳。   这是一部乡村题材的电视剧,讲述了七十年代的农村生活,地主阶级与贫苦人家之间的爱恨情仇。   她们需要试镜的角色,正是地主家少爷的通房丫鬟——翠芬。 第二百章 他急了   褚音一目十行地扫着剧本,这场戏居然只有一句对白。   翠芬在昏暗的灯光下绣花,听见门板被敲响,她眼前一亮,雀跃地扑上去喊一声:“大少爷!”   此时她需要抱住对方,宣泄着心中的思念,然后挽着少爷的手臂进了堂屋,给他宽衣解带,打水泡脚。   “你们两个谁先来?”副导演看向隔壁派过来的两个女演员,心里啧啧称奇。   人家班底虽不如他们这儿的好,女演员却一个赛一个漂亮啊!   许恩竹瞥了一眼还在看剧本的褚音,轻哼一声,颇为自信地昂了昂脑袋:“我先去吧。”   灯光与道具组各就各位,场记板打响。   昏暗的屋子里只燃了一盏油灯,微弱的光晕透过窗户上的白纸透了出来,倒映出一抹窈窕的倩影。   翠芬低垂着眸子,放下了手里的绣花撑子,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随即又重新拿起活儿计开始绣花。   场外的林导满意地点了点头,剧本上只写了个大概,具体的细节全靠演员自己发挥,许恩竹就很有细节。   她手里捏着绣花针,在自己头发上蹭了蹭,摆出的绣花姿态也好看。   尽管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双膝却微微并拢,一双绣花鞋套在白袜子外面,象征着那个时代女人的保守。   有别于其他女演员在镜头前只顾展现美丽,许恩竹揣摩了翠芬的性格,着重塑造这个人物自卑的特性。   翠芬就是自卑而拘谨的。   她从小孤苦无依,被府里的老太太从人伢子手里买了回来,就放在了大少爷身边伺候。   今夜,便是大少爷与少奶奶的洞房花烛之夜。   按照剧本,大少爷喝得酩酊大醉,却不愿意与少奶奶亲近,反而过来找她这个通房丫头。   翠芬心里又有欢喜又有担忧,喜的是少爷在如此重要的日子还惦记着她,忧的则是若被老太太或少夫人发现了,她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门板上传来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声音极其不规律,显然敲门的人喝醉了酒。   翠芬一怔,等了几秒钟才试探着小声开口询问:“谁在外面?”   “我…开门!”门外的人只吐出来几个字,听声音定是喝醉了。   然后就见翠芬眼睛一亮,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辫子和齐刘海儿,慌里慌张地就奔过去开门。   “大少爷!”许恩竹台词功底很好,短短的三个字,情绪传达得却很到位。   林导盯着监控画面,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女演员他有印象,之前试镜过女三号的角色却没有被选中,想不到隔了这么些日子,演技倒是精进了不少。   褚音也站在旁边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因为许恩竹的演技,而是那迈进屋子里的男演员。   怎么会是他……   林耀祖一袭黑底长袖的唐装,配着枣红色的坎肩儿,满脸红通通的晃悠了进来。   不等对手戏的女演员挎上他的手臂,他已经将整个身子压在了翠芬的身上,还扒在她肩头,嗅了嗅她脖子上的香膏,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许恩竹太阳穴跳了跳,忍着想要将他一把推开的冲动,只得顺着对方搭建的场景继续演下去。   “怎生吃了这么多酒?”   她费劲地将他拖到了大床上,从旁边拿了个铜盆,倒了盆水,就要按照剧本上写的剧情,为他脱靴子洗脚。   然而,就当她要蹲下时,整个人却被少爷一把搂进了怀里。   许恩竹能感觉到那只大手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刚要不管不顾地发作起来,导演这边就喊了卡。   “很不错,少爷临时发挥得很好,翠芬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很棒,就定你啦!”   林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看向旁边的褚音:“你回去吧,我们要她了,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翠芬只是个小配角,林导也实在没必要花心思多番比对,既然许恩竹合适,自然就敲定她了。   “好的,导演。”褚音面上没有任何不悦,心里反而大大松了口气。   上辈子她就见过林家的这个富二代,还真不想与他有什么牵扯,选了许恩竹真是再好不过。   许恩竹听见导演喊卡后,一把将林耀祖推开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按剧本上的演?怎么还自己发挥啊?”   关键是发挥的还这么不正经。   “在那个时代,富家子弟的通房不就是曲意迎合吗?我这是给你创造表演环境,你怎么反倒不领情啊?”   林耀祖笑了笑,随手将头顶的瓜皮帽摘了下来,在手指上转悠着,目光毫不收敛地上下打量着许恩竹姣好的身段儿。   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差点就要吹口哨了。   “哼,真不要脸!”许恩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她有点儿后悔这么用心准备这个试镜的角色,刚想跟林导说,要不要让褚音过来试试再决定,就发现那女人早就转身离开了。   外面的空气清新而干净,绿化带里的小草绿得晃人眼,褚音出了摄影棚,走在青石板路上缓缓松了口气。   街道两旁的杂货铺子正在营业,路边的商贩也没有固定的摊位,哪儿人多,他们就聚集在哪儿。   拍古装戏的剧组门前,大部分都是租赁道具的摊位,上面还有一些布料,绣线等等。   褚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五颜六色的布匹摆了一桌子,旁边还立着个支架,上面是大捆的彩色线轴。   好像有段时间没直播了,刚好趁着今天有空绣绣花吧。   “老板,这几种颜色的绣线各要一点,再来半块姜黄配青瓦灰的布料。”   “好嘞,五十三块钱,凑个整数,一共五十块吧。”   老板将东西包好,递了过去,又指了指旁边的付款码,然后目光就呆了呆。   褚音此时虽没有穿古装,浑身却透着古典美女的气质,老板在这儿支摊许久,一眼就能辨别出她是在这儿拍戏的演员。   毕竟,平常的游客可没这么出挑的容貌。   褚音掏出手机,却发现早就没电了,正尴尬着想和老板解释一下道个歉,旁边就递过来一张红钞。   “不用找了。”贺执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身上也换下了龙袍,上身白T恤配黑色小脚裤,脸上戴着个黑色口罩,蓬松的短发很有型。   “谢谢你,等我手机有电了,我再把钱转给你吧。”褚音见到是他,还有点儿猝不及防。   “那边有个饭馆,你可以在里面充电,顺便请我吃顿饭。”   贺执声音不咸不淡的,听不出别的什么情绪,似乎并不觉着两人不怎么熟,贸然让人家请吃饭有点儿尬。   褚音嘴角抽搐了下,她本不愿与对方有什么牵扯,可一想到这毕竟是郎君的弟弟。   以后他若被顾父认回去,逢年过节的,同在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和他处好关系为好。   古镇上档次的饭店本就不多,斜对角难得有座三层的小酒楼,口味比较正宗,算是当地的网红打卡店,于是两人结伴进去了。   小楼下方的停车场区域,一辆黑色轿车里,顾沈两家的大总裁谈完了合作,也正打算来吃顿饭。   沈彻总觉着姓顾的最近有点儿不对劲儿。   以前顾衍见到他,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和他十分不对盘。   然而,这几次在古镇里见面,这男人却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不但能听进去他提的建议,还总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看得沈彻心里莫名有点慌。   也不知顾家这狐狸在憋什么坏水…   顾衍看向窗外,暗暗翻了个白眼。   上次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乔秘书亲自将文件送过去,就是想给两人创造点儿机会。   没想到这木讷的男人,居然让乔秘书干巴巴等在楼下,白白地错过了相见的机会,活该他一辈子单身。   正在此时,顾衍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忽然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在沈彻面前晃了晃。   顾衍佯装不小心点开了免提,余光瞥见沈彻僵硬了一瞬。   “顾总,我想请半天假。”乔允姝的声音有点儿哑,透着股虚弱的劲儿,像是感冒了。   顾衍也没问原因,嘱咐了乔允姝好好休息,就挂断了电话,还状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   “乔秘书就是工作太认真,身体又一直比较弱,这两天应该是熬夜加班,才急火攻心,可惜啊,身边也没个人照顾,生病了只能一个人躺在酒店里。”   车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顾衍不慌不忙地等着,果然还是旁边的男人坐不住了。   “顾总,我还有事得先走了,祝你用餐愉快。”   说着,沈彻推开了车门,没一会儿,背影就急匆匆地消失在了转角处。   顾衍勾了勾唇。   他本想直接开回去,忽然想到小女人喜欢吃荷叶糯米鸡,就锁了车,长腿一迈上了酒楼,想着为她打包一份。   然而等他上了二楼,漫不经心地扫过去,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眸光就是一凝… 第二百零一章 好巧   小酒楼装修得古色古香,四周的墙壁故意做旧,挂上了十多幅形态各异的仕女图,棚顶上的吊灯也罩着竹编的灯饰,下方缀着些许流苏。   褚音和贺执二人被侍者领着落座。   虽说只是一家现代化的烧烤店,但就连店里的服务生衣着也是广袖长衫,处处都充满了古风。   褚音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菜单也仿照着奏折的样式,折叠着才能打开。   她点了牛肉卷、羊肉卷各一份,鳕鱼片、虾滑各一份,配几样时令蔬菜,就将菜单递给了贺执。   “你看看还想加什么,尽管点,不用客气。”褚音笑了笑。   贺执看了她一眼,还真没跟她客气,加了鸭血,生蚝,五花肉,鸭舌,牛蛙后腿片,基围虾等等一大串…   褚音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有点儿心疼自己的荷包,剧组只发给了她1/3的片酬,她现在还不算富裕。   虽说顾衍给了她一张副卡,可以随便刷,并且不限额度,但褚音没有动,只是将卡好好收了起来。   点这么多他俩又吃不完,这未来小叔子可真够铺张浪费的,一点没有她家郎君节俭朴实…   菜没一会儿就上齐了,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贺执看着这女人一脸肉疼的小表情,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烤盘上铺了层刷油的纸,他拿着铁夹子夹了几块肉,放上去滋啦啦地烤着,没一会儿就散发出了浓郁的香气。   正值饭点,周围的桌子坐满了来古镇参观的游客们,烤肉店里热热闹闹的,浓浓的烟火气。   褚音本不是社交牛人,大部分时候与人相处,她素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和她相交的人,要么像程圆圆这般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要么就像顾瑾或乔允姝那样八卦着闺阁心事,从未如此冷场过。   等待烤肉熟透的过程中,两人没有半点交流,看来这未来小叔子是个沉默寡言的…   褚音有点儿尴尬,好不容易等到肉熟透了,连忙用公筷夹起来一块五花肉放在了对方的盘子里,试图向他释放一下善意。   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   “好巧。”   在褚音错愕的目光中,顾衍绕到了四方桌的另一边,也没问两人意见就自顾自坐下来了,目光黑压压地看了过来:“音儿,不介绍一下吗?”   对于顾衍的亲密称呼,褚音没察觉有什么不对,贺执拿着筷子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了下,本想夹给褚音的烤肉转了个圈儿,又落回到自己的白瓷盘上。   褚音大脑有点打结。   他明知道两人是有血缘的,他自己的弟弟,怎么还需要她来介绍…   况且这毕竟是顾家的家事,她不确定顾父顾母是否想找更加恰当的时机认下这个儿子,作为外人,她可不好率先捅破这张窗户纸。   想了想,褚音笑了笑,只得从剧组的身份介绍了下:“这位是贺执,是我这部戏的男搭档,这位是顾总,顾衍。”   话音刚落,褚音就感觉后脖子上一阵阴风飘过,顾衍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是很满意她介绍他的称呼。   对面的贺执已经彻底将筷子放下来了,还自顾自倒了杯酒,并未因为旁边的男人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态度有任何的变化。   顾衍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贺执,此时对方已摘下了黑色的口罩,露出那张对于男人来说过分精致的面庞。   作为艺人,贺执的脸有定期保养,皮肤细腻的程度比许多女人还要好,更别提他一身天生的冷白皮,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得人眯起眼的那种白。   顾衍收回了视线,用自己的筷子夹了几块烤好的肉,放在褚音面前的托盘里,声音温柔:“多吃点肉,这两天你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好巧不巧,贺执正将自己盘子里烤好的蔬菜也放在了褚音面前:“演员要控制体重,吃点金针菇吧。”   顾衍盯了他一眼,贺执也没有过多解释这一外人看似亲密的行为,两人的目光默默在空气中交缠,一时间竟有点儿针尖对麦芒。   褚音早就饥肠辘辘了,看到面前的两盘食物,点了点头就埋头苦吃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男人之间的波涛暗涌。   “牛肉好吃,还是金针菇好吃?”顾衍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褚音正吃得心满意足,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都挺好吃的。”   牛肉咸香饱满的味道炸开了味蕾,金针菇嘎吱咯吱的,口感也很不错。   于是等褚音再抬头,就对上两个男人有点儿怪异的眼神,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贺执本就阴晴不定,她也没闲心去搭理,但自家郎君这种哀怨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褚音被看得有点心虚,却没反应过来哪儿不对劲。   又过了一会儿,隔了好几桌的一个女孩走了过来,她神色腼腆,对着贺执笑了笑:“贺执,我是你的粉丝,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她站的并不近,保持了舒适的距离,并没有像那些狂热粉一样没有分寸地凑过来,贺执也就没有拒绝,接过了纸笔,在本子上刷刷刷签了自己的名字。   小粉丝开心地原地蹦了几下,难掩脸上的激动,又不确定地看向了褚音:“小姐姐,我是皇帝和贵妃的CP粉,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签一个呀?”   褚音一愣,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粉丝,在这方面她没什么经验,下意识就看了眼贺执。   贺执对她点了点头,褚音这才接过了纸和笔,小粉丝还指着贺执的名字:“就签在贺执的名字旁边吧,哎呀,你俩真的好般配哦!”   般配?   顾衍眸光暗了暗,明知这粉丝喜欢的是荧幕中两人饰演的角色,并没有上升到本人,心里却还是莫名酸溜溜的。   等褚音再看过去时,就见郎君对她流露出了一种落寞的狗狗表情,褚音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在木头桌底下摸上了顾衍的手背,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   顾衍勉强抑制住了即将要上扬的唇角,反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 第二百零二章 你不上来我就跳下去   小粉丝抱着笔记本欢天喜地地回到了自己那桌儿,她坐的并不算近。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暗戳戳对着褚音那桌的方向偷拍了一张,还窃喜地发了个微博,配上了一句话:   【啊啊啊!我幸福得要昏过去了!居然拿到了贺执的亲笔签名!!!和他搭戏的贵妃姐姐,人真的超级漂亮!皮肤超超超级的好!还对我笑呢!】   配图的视角刚好是贺执的正脸,以及褚音的背影,还附带上了顾衍的小半张侧脸。   这条状态没一会儿就有了上千转发,又过了一会儿,居然直接上了热搜,网友们的评论越聚越多。   【天啊,好羡慕你啊!真的是贺执!生图真的好帅啊!】   【刚坐完月子的我,瞬间又觉得可以生了!!!】   【哇哦!贵妃好瘦啊!光看后背就好漂亮哦!】   【两人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贺执可没有和其他女演员私下吃饭过!】   【有些人能不能长点眼睛!没看见中间还坐着个大活人吗?显然不是单独约会啊!】   【怎么感觉中间坐着的男人也好帅啊,看着也不像助理呀,是剧组的哪个明星吗?】   越来越多的网友也关注到了被夹在中间,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的男人。   因为角度的原因,顾衍低垂着长睫,下颌线条流畅,一看就是好看的轮廓。   三个人同时坐在那儿,贺执身高一米九,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大高个儿。   谁知顾衍身高却要比他还要高出来一点儿,身上又带着股说不清的味道,明显不像是个平平无奇的助理。   网上的信息开始不断发酵,有几个好信儿的网友居然还专门开了帖子,猜测中间坐着的男人的身份。   甚至还原了模糊的像素,隐约看到顾衍似乎拉了拉贵妃的手,惊得一众吃瓜群众炸开了锅。   【呀!拉手手!!】   【我就说贺执不可能谈恋爱吧?人家贵妃小姐姐是和旁边的大哥处对象呢!】   【也是圈子里的人吗?好好奇他正脸长什么样啊!】   【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啊…】   消息很快流了出去,四面八方的记者一窝蜂地跑了过来,像是寻到了肉糜的苍蝇。   与此同时,沈彻提着从药店买回来的瓶瓶罐罐,站在酒店下的树荫里。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沈彻身上的西装渐渐被湿透,他向店家问了乔允姝的房间号,却迟迟没有上楼找她,只是抬头看向了三楼窗户。   风很大,三楼的窗帘被吹的鼓了起来,雨水隔着纱窗拼命向窗户里面涌去。   再这么下去,她恐怕更会着凉…   柔软的大床上,乔允姝裹着浴袍躺着,睡得并不安稳。   听着外面的雨声,她猛地睁开了眼,捂着胸口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喘息。   恍惚间,她仿佛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片段零零碎碎的,一会儿是电影院,一会儿是露营的帐篷,一会儿又是那条蓝宝石手链。   时光像一条银河,仿佛一瞬间就滑过去了,又像过了很长很久,梦里的情绪却无比真实。   沈彻…   她的沈彻……   乔允姝缓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边喝一边整理着情绪。   庄生梦蝶…   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乔允姝声音沙哑。   电话那边安静无言,只听得见有规律的呼吸声,还夹杂着风雨飘过的杂音。   乔允姝又问了一遍,对面还是没什么反应,她刚要挂断电话,忽然福至心灵,猛地跳下床,光着脚冲向了窗户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隔着巨大的水幕,乔允姝的视线落在了大树下,那道挺拔沉默的身影上。   他正面对着她,就那么站在雨里,清瘦颀长,浑身的狼狈。   乔允姝的眼眶在一瞬间就红了,鼻头泛酸,心跳砰砰砰的从未如此快过。   手机还贴在自己耳边,电话依旧通着,乔允姝艰难地吞咽了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沈彻…”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楼底下站着的人像是如梦初醒,下一秒,他挂断了电话。   乔允姝听着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眼看着他就要走,急得双手攥住了窗户的外缘,半截儿身子向前探去。   隔着浩浩汤汤的大雨,她用尽全力,哑着嗓子向那边大喊:“沈彻,你给我上来!”   沈彻脚步一顿。   周围的雨声很大,他却还是听到了她的嗓音,隐约而不清晰。   乔允姝心里一紧,眼睁睁就见他要不管不顾地往前走,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   “沈彻!你要是不上来,我就跳下去!!!”   嚎完一通后,乔允舒有些竭力地趴在窗户框上。看热闹的邻居还打开窗户看了过来。   果然,几秒后,雨中的男人还是缓缓转过了身。   外面雷雨交加,沈彻不敢再打电话,径直走进了酒店大门,一路上了楼梯,停在了乔允姝门口。   门板上咚咚咚响起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   她看了眼门口,将自己的浴袍领口拉了拉,又拿着粉扑对着镜子往脸上拍了拍,本就有些无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憔悴苍白。   乔允姝满意地笑了笑,又在脖子上喷了点桂花味儿的香水。   房间门打开了。   沈彻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他没正眼看看她,将手里的药袋子挂在了她的门把手上,转身就要向外走。   乔允姝心里冷哼一声,身子一晃就向前栽去。   果然,男人的大手稳稳地撑住了她,乔允姝将身体的所有重量都放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假装昏迷。   沈彻心里一阵焦急,过了几秒才稳住心神,就见这女人歪在他胸口,长而卷翘的睫毛颤啊颤。   沈彻的喉结滚了滚,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别装了。”   乔允姝死猪不怕开水烫,下定了决心,就是窝在他怀里耍赖,一动不肯动。   良久,耳边传来了男人微不可查的一句叹息,接着身体一轻,就被对方打横抱进了屋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二百零三章 心墙倒塌   镇子上的酒店虽然不至于发霉,但外面下着雨,屋里的空气格外的潮湿温润。   乔允姝闭着眼窝在沈彻怀里,大脑飞快运转着。   如果是昨天,被这样一个多年未见面的男人打横抱在怀中,她肯定多少会有点儿不自在。   然而,她刚才做了那场无比真实的梦,真实得令她动容。   在梦里,她与沈彻再次相遇后,结了婚还有了孩子,这男人对她全心全意,一辈子只有过她一个女人,一直到白发苍苍闭上了眼。   甚至醒来后,她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时,除了飘忽的茫然错愕,还有了些许的落寞。   如今这男人被她再次逮到,说什么也不能再同这人错过了。   耳边是男人咚咚咚有点儿急促的心跳声,乔允姝微微拉开一条眼皮缝。   逆着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冷硬的下颌线条倒是比以前愈发清俊了几分。   等沈彻垂下眼皮看过来时,乔允姝又连忙闭着眼装鹌鹑。   她被他放在了床上,周围独属于男人的气息越来越淡。   乔允姝知道他要走了,也顾不上别的,伸手就拽住他衬衫的一角,另一只手环住他的后脖子就往下拉。   紧接着,沈彻就对上了那双上翘着的凤眼。   时隔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距离地看她,她依旧光鲜亮丽,眸光潋滟动人,像极了璀璨的夜空繁星。   沈彻喉头一动,不自在地回避了她的视线,哑声开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乔允姝才不管这样那样,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男人倒出了一口气。   她使了个巧劲儿,搂着他猛地调转了个方向,将沈彻压在身下,不疾不徐地开始辗转吮吻。   男人的唇由最初的冰冷迟疑,慢慢变得炽热,被对方勾着主动回应起来,心里驻了那么多年的城墙,毫无征兆地哗啦啦碎落了一地。   乔允姝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轻笑了声,带着冲劲儿的吻渐渐变了味道。   下一秒,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猛地拉回了沈彻的思绪,乔允姝却不管不顾地深陷其中。   “…先接电话吧……”   沈彻好不容易将她推开了一点儿,炙热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乔允姝,辨别着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乔允姝无奈地瞥了一眼一直震动的手机,也没看来电号码,就点开了免提,手指继续摩挲着男人的胸膛。   听筒里传来了三姑妈的声音:“小姝啊,还有几天才能回市里啊?上次那个你不是嫌人家长得矮吗?姑妈我又给你找了一个,这回可是大高个儿,长的帅得很呐!”   三姑妈兀自絮絮叨叨着,乔允姝心里咯噔一下,就感觉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指离开了。   沈彻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还略有点儿苍白发青。   “姑妈,我这还有点儿事,先挂了啊。”乔允姝赶紧摁断了电话,顺便连手机也关机了。   沈彻心里就像堵了坨棉花,引以为傲的自尊,再次被这女人扯了个稀巴烂。   她既然去相亲了,刚才还对他这样那样…   女人的力气到底比不过男人,刚才没使蛮力只因他舍不得,沈彻一下就将她翻到了大床的另一边,径直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就往门口走去。   “你别走!”乔允姝哪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想也没想就跳上了他的后背,双腿一勾,耍无赖似的缠在男人腰间,死死抱住就不肯撒手。   感受到了男人脊背的僵硬,乔允姝放软了口吻,可怜巴巴地解释着:“这么多年不见了,还没说上几句话,你就要走啊?”   “你下来!”沈彻这回真有点儿生气了。   她这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似乎想将刚才的事插科打诨糊弄过去,感觉自己的一颗真心像是被人玩弄了。   乔允姝脑袋埋在他颈窝处,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到都快把他勒没气儿了,过了好一会儿,声音闷闷的开口:   “相亲对象是家里人给安排的,我并不喜欢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闻言,沈彻依旧面无表情,浑身紧绷的肌肉却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   “等我回去就和三姑妈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好不好?”   “这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男人耳廓隐隐泛红,语气有点儿别扭。   “那你先把我放回到床上去,我姨妈巾快漏了。”   “……”   乔允姝靠坐在了床头,沈彻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她看着男人微肿的唇瓣,有点儿想笑,却还是认真地憋住了。   “沈彻,这么多年我没和别人在一起过,我喜欢你,以前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女人的目光笃定而认真,笔直地看了过来。   沈彻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半拍,不知怎么就到了现在的地步。   早在车里时,得知这女人生病请假,他就一直思绪混乱,时而担心她不能照顾好自己,时而又苦恼自己没有身份陪在她身边。   时隔这么久没见,她居然就这么对他告白了。   刚才,还同他那么亲密…   沈彻鸦黑浓密的长睫颤了下,良久,才缓缓抬起了眼皮:“你要是再戏弄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乔允姝歪了歪头。   这老实巴交的男人居然在自己面前支楞起来啦?   沈彻憋了半天,脖子都憋得有点儿红,却还是想不到下文,然后就感觉这女人又凑了过来,拉起了他的手,目光笔直而温柔。   “要是你想不出来,那我帮你想想吧,要是我再欺负你,不珍惜你的心意,就罚我胖到二百斤,满脸起痘痘,所有男人都不肯要,我最后只能嫁给刷马桶的,行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   “不行。”   乔允姝呆了呆,沈彻轻哼一声,低低沉沉的嗓音十分悦耳:“刷马桶不在我的职业规划内。”   然后,沈彻缓缓凑了上去,主动轻啄下她的额头,男人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开始上翘,如三月里开花了的冰河… 第二百零四章 褚音的求婚   另一边的酒楼里,喧闹嘈杂的氛围中,褚音同两个男人静悄悄地吃了一顿烤肉,期间谁也没说话,古怪难言的氛围令她有点儿消化不良。   手机早在前台充满电了,结账时,褚音将付款码递了过去,却被告知贺执已经支付过了。   “你怎么自己付钱啦,不是说好了这顿我请你了吗?”他为自己支付了布料针线的钱,这顿饭理应她来请回去。   贺执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余光瞥见不远处门神一样的顾衍,忽然勾了勾唇:“你要是不好意思,下顿再请回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褚音刚想点头,就感觉头顶似乎凝聚了一团厚重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   顾衍僵硬地站在大门口,修长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拨弄着门口的紫色水晶莲,哗啦啦地发出一阵噪音,莫名的令人想笑。   于是,褚音刚要开口的话,忽然转了个方向:“不好意思啊,下面没有我的戏份了,我可能不会长期呆在剧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请你吃饭,干脆我转账给你吧?”   贺执静静看了她两秒,轻哼一声,刚想说不用了,随即又想到能拿到她的联系方式,就又掏出了手机,两人加了好友。   两个男人擦肩而过时,周围冷硬的气场若有似无地碰撞了一下,彼此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完全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俩。   等褚音收好了手机,背着包包一出来,就见男人黑压压的目光不满地瞪着自己。   褚音笑眯眯地凑了上来,明媚的小脸缓缓贴近,吐气如兰:“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啊,我脸上又没开花?”   顾衍心里轻哼一声,有力的手臂猛地揽过她的腰肢就往外带:“脸上确实没开花,倒是挺能招桃花…”   褚音这才发现自家男人吃醋了,连忙连哄带骗地给他顺着气,顾衍敌不过攻势,几个香吻就给哄好了。   这阵子褚音一直待在剧组里拍戏,好不容易等到贵妃的大半部分戏份结束,终于可以四处逛一逛了,顾衍就牵着她压马路。   影视基地在周边的省市也很有名,慕名而来的游客们大部分穿着汉服,两人戴着鸭舌帽,牵着手在人群中走也并不显眼。   褚音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手捧着一碗狼牙土豆,粉腮吃得一股一股的,像极了可爱的小仓鼠。   每每看到新奇有趣的事物,褚音眼睛亮晶晶的,拉着顾衍聊这聊那。   男人这才发现,他的小女人很向往名山大川的景象。   他幼时早随祖父踏遍了世界各地,上了大学后,因身份的限制,再也没有出过国界半步,以后也没有办法领略世界的绮丽风光了。   想到这儿,顾衍心底暗暗叹息,修长的手指插进了褚音的指缝中,与她五指相扣,再一点点缓缓收紧。   于是接下来,褚音错愕地察觉郎君有点不对劲儿,他开始问这问那。   比如:喜欢在海边还是市中心购置豪宅别墅?或是两边都买几栋?   又问她想不想学个驾照,他好送她几辆跑车开开。   还说让国外那些高端品牌的珠宝大师飞到国内来,为她私人定制项链首饰。   听得褚音有点儿云里雾里…   天边橙红色的晚霞渐渐被深蓝的夜色取代,夜幕悄然降临。   他牵着她逛遍了繁华的集市,又去薰衣草的花田拍照,带着她荡秋千,还给褚音买了一大堆当地的特产。   往往她只看上一眼,顾衍就将那堆东西全部买下,留了个地址给店家,方便寄东西回去。   最后一个行程,顾衍开着车带褚音来到了古镇的瀑布边。   流水潺潺,碗口大的星子缀满了夜空,褚音坐在火堆旁,时不时翻动着手里烤着的红薯。   等红薯外皮被烤得有点焦,她撕开了一小块儿吹了吹,走过去伸手喂到顾衍嘴边,男人看也不看就张嘴接了过来,被烫得微微蹙眉。   顾衍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帐篷,找了块空地,开始摆弄着。   他手指灵活,利索地将绳子和螺母捆绑好,因为运动的关系,手臂上的青筋凸了起来,额头上也沁了点儿汗。   没一会儿,一个不算宽敞的双人帐篷就支棱了起来。   一回身,小女人就像炮弹一样扑进了他怀里,顾衍被这股冲劲逼得向后退了一步才停住。   “怎么了?”他手上有点儿脏,没有立即回抱住她,双臂僵硬地伸在半空中。   褚音的小脸蹭了蹭他胸口的布料,耳膜上的心跳声聒噪不止,那咚咚咚的声音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抱着遒劲有力的腰身,一点点缓缓收紧,小女人的力气不大,却像是一把攥住了顾衍的心脏。   “顾衍…”   “嗯。”   “你还记得之前对我的承诺吗?”   顾衍沉默,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他还真没反应过来。   褚音缓缓抬起头,水润的眸子跳跃着两簇火光,愈发的璀璨动人,看了他一会儿,她忽然蹲下来,从路边摘了朵花,围成了一个环形。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看过来时,眸光里的神色认真到令人动容。   “顾先生,你是否愿意爱护我,照顾我,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永远与我在一起…”   小女人的嗓音轻柔软糯,顾衍的心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又如同掉进了温热的海洋里。   一种热流在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随着每一次呼吸和心跳,摧枯拉朽地涌向他的心河深处。   “音儿…”顾衍的喉结滚了滚。   璀璨的星空下,褚音的半张脸被火堆映衬得娇艳如桃花,她又凑近了些。   不等他回答,就拉起他的手,将那环形戒指套在了顾衍没有知觉的无名指上,小声嗫嚅:   “是你主动招惹了我,那就要负责到底,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离开我,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   一阵风刮了过来,带起了瀑布的水汽,顾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良久,郑重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一把将小女人搂进了自己怀里,低低笑出了声。   “求婚是男人该做的事,傻瓜…”   褚音也紧紧环抱住了他,不知怎么,下意识地惶恐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命运的轨迹悄无声息地重叠,明明所有的细节都已不同,偏偏某些重要的节点依然没有变化,会出现的人依然会出现,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她真的很怕,害怕她依旧无法躲过失去他的命运。   “不许你坐飞机,也不要出差了好不好?就陪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要离开,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顾衍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更加用力地将小女人向自己的怀里拢了拢,漆黑如墨的眸子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下巴蹭了蹭褚音的发顶,轻轻点了点头。   “好。”   我会永远陪着你… 第二百零五章 这次,一定不一样   一周后,贵妃的戏份完全杀青,顾衍领着褚音去正式见了家长。   当顾母得知儿子要把乖巧懂事的褚音娶进门时,一张脸早乐开了花,这些日子心底的阴霾也跟着一扫而空,欢天喜地的领着儿媳妇回到市里筹办婚礼。   顾衍在络云古镇的公事没有完结,再三承诺褚音,只需一周就将所有事情结束,小女人这才肯独自回程,与他依依惜别。   回了顾家别墅,褚音本想先住客房,顾母却笑眯眯地直接将她塞进了儿子的卧室,马上就能成一家人,哪儿还在乎这点儿繁文缛节?   顾家老两口激动得一宿没睡好,儿子女儿都有了喜欢的人,总算在人生之路上迈出去一大步。   顾母本还有点儿担忧褚音会觉着尴尬,却不料她与他们顾家的气场相当契合,也很适应在顾宅的生活。   所以顾母迫不及待地将褚音带进了自己的社交圈子,没什么事就拉着她逛街,给她置办各种衣服,包包,首饰。   婆媳俩每日早早出门,披星戴月地回来,身后管家拎着大包小裹,收获颇丰。   最初,褚音见顾母眼也不眨地一次就能刷掉几十万块,还有点儿肉疼,到了最后也有点儿麻木。   每当此时,顾母就贼兮兮地向她眨眨眼,告诉她千万别为了自己儿子省钱。   男人赚钱就是为了给媳妇儿花的,要是家里的媳妇儿不花掉,他自然会把多余的钱花在别人身上。   褚音哭笑不得。   婆媳俩逛街逛累了就会窝在沙发上,一边吃小吃,一边看《宫锁幽梦》。   这部剧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网上蹿红了,完美地实现了小成本网剧的咸鱼翻身,同时引来了大波的流量和国民关注度。   一部分原因是导演审美给力,运镜特效也精良,服化道也达标,拳拳都打在了观众的审美点上。   最关键的还是剧本扎实,演员颜值演技在线,时而让人看得气愤难当,时而哭得稀里哗啦完全收不住。   奇怪的是,观众们的口味似乎有点儿刁钻,对于许恩竹饰演的女主角颇为挑剔。   在宫斗剧的黄金年代,对于这种小透明奋斗到皇后的励志传奇故事,人们已经没了太大的期待,甚至都能预判接下来的剧情进展。   主角的成长与进步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没达到观众的期待,演员的表现还会遭到诟病。   贵妃本是个负面角色,褚音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播出后可能会被网友吐槽,甚至会上升到她本人,造成不好的舆论,到时她不往心里去便是。   然而,观众的审美就是那么别具一格,坏女人是坏的,但只要人家坏的有底气,坏的合情合理,看着又不令人憋气,就能引起人们的共情。   再加上褚音那张脸蛋儿,演技又很在线,妥妥地收获了一波儿贵妃粉。   饰演皇帝的贺执同样表现得可圈可点,网上的CP粉却在争论不休。   当被记者问到皇帝究竟喜欢女主还是贵妃时,贺执思考片刻,褒奖了下女主角的演技。   待谈及贵妃时,他对着镜头勾了勾唇角,一双漂亮的眼睛晶亮亮的,淡笑不语。   记者们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八卦味道,还想再问,贺执已经被经纪公司护着离开了。   上流社会的贵妇们闲的时候不是逛街就是看电视,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部网剧,自然也留意到了贵妃的扮演者。   于是,当众人发现顾夫人身边多出来的那个女孩儿就是贵妃时,圈子里一瞬间炸开了锅,都明里暗里前来打探着。   顾母毫不避讳地介绍褚音是顾家的准儿媳,消息传得飞快,褚音也开始参加各种宴会。   她仪态气质都是拔尖儿的,顾母给她添置了那么多套衣服,褚音独独偏爱旗袍。   银白素面打底缀上大朵的海棠花,华美中带着娇俏,再配上小高跟鞋时,身段婀娜,古典而高级。   同旁人说话时,她的眸光总是专注地看向对方,很能给人一种自己对于她来说很重要的错觉。   顾母满意的不得了,逢人就夸,众贵妇们心里也有点儿泛酸。   虽说那女孩儿没什么家世,但顾家强大倒也不需要联姻,谁得了这样一个儿媳妇,也都得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那和风细雨的谈吐,那令人挑不出错的礼数,比起自家娇生惯养的千金米虫,强出来可不止一星半点儿啊!   进了秋天,树冠上的叶子开始变黄,纷纷飞舞着落满了别墅外的绿化带。   婚礼定在了月末,随着日子一天天靠近,褚音焦虑到每晚连连做噩梦,每次醒来后,后背都被汗水打湿。   顾衍打开灯,将浑身紧绷的小女人紧紧搂进怀里,耐心劝哄安慰着,褚音感觉到枕边人的怀抱,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顾衍拉起她的手,吻了吻她冰凉的指尖,褚音看着自己手指上戴着的钻戒,微微有些出神。   之前在瀑布旁,褚音随手从路边摘下野花编成的花环戒指,被顾衍珍而重之地藏在了真空的玻璃盒子里,永葆光鲜颜色。   如今小女人手上戴着的这枚钻戒,是国外知名的珠宝设计大师,带着几十人的团队,特意从海外飞过来为褚音专门设计的,独一无二。   褚音总觉得那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太赘手,日常佩戴有点儿夸张了。   于是,顾衍又把回程路上的大师重新叫了回来,要求化繁为简,设计一个既璀璨又低调的日常款,这可把设计师难为得满头大汗。   婚礼当天,剧组的演员们都被邀请参宴,数百辆豪华跑车负责接送来往宾客。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场地上,锦缎铺向远方,四处可见浪漫的花束,奢华又有品味。   镁光灯频频亮起,上层圈子的老总贵妇们在入场处签字留影,就连平时不怎么出席社交场合的老一辈也闻讯赶来凑热闹。   人们不由感慨,顾家这场婚礼的总花费是普通人家赚十辈子也赚不到的数额,庞大到令人咋舌。   化妆间里,褚音穿着白色的婚纱,坐在化妆镜前安静等待着。   这是她第二次穿上这件婚纱,和上一世的款式一模一样。   精致的蕾丝边贴合她的曲线一寸寸向下延伸,汇聚成了一个华丽的鱼尾下摆。   今日的褚音比往日里多了丝明艳,她低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她已经分不清怦怦跳跃的心脏,是因即将迈进幸福的大门而喜悦和激动,还是那一缕莫名的忐忑…   “放心吧,这次一定不一样。”乔允姝拍了拍她的手背,默默给予安慰。   窗外,又一片金黄的叶子顺着玻璃滑落,褚音长长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第二百零六章 忘了他,好不好?   上百米的迎宾长廊两侧,装饰着数不清的白玫瑰与山茶花,通往展台的白色地毯更是华丽到令人不忍心踏上去。   众宾客们围坐在主宣誓台四周,粉蓝相间的气球飘荡在半空中。   上百名乐手构成的乐队正在演奏,悠扬的旋律像山泉一样浸润了众人的心底。   音乐缓缓停了下来,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T台一侧。   褚音一袭白色蕾丝婚纱,将她本就纤细的腰肢勾勒得不盈一握,白纱下摆上点缀着大片的水钻花朵,层层叠叠的,繁复而华丽。   她提着裙摆缓步向前走着,每走一步,浑身数不清的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芒,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台下的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新娘头上蒙着白纱,头纱的四角缀着施华洛世奇水晶。   观众们看不见新娘的容貌,心里痒痒的,却愈发期待一会儿新郎揭开面纱后的惊鸿一瞥。   “新娘已就位,有请新郎到场!”司仪话音刚落,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舒缓而浪漫的音乐重新奏了起来,褚音静静等待着,她头上蒙着白纱,只隐约看得见外面模糊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司仪又重复了一遍,场中依旧不见人影。   周围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褚音的唇角渐渐落了回去,一颗心也跟着坠到了谷底。   “呃…有请新郎入场!”   司仪又喊了一遍,尴尬地看向了台下的顾父顾母,老两口也摸不着头脑。   顾母心里咯噔一下,儿子该不会恐婚临时逃跑了吧?   显然,和顾母有相同想法的大有人在,女眷们甚至开始八卦起来,或看热闹,或同情地看着台上孤零零站着的新娘子。   周围喧嚣嘈杂声不断,褚音眼前一阵阵发黑,止不住地晃了下身子。   “允姝……”   她颤抖着手指问乔允姝借了手机,一把将自己头上的白纱挑了起来,露出那张令人惊艳的面庞。   她忐忑地翻查着消息,没有任何关于飞机失事的新闻,褚音还没彻底松弛下来,就看见了几分钟前置顶的那条热搜。   络云古镇附近的化工厂发生了爆炸,地下惊现神秘实验室,上百工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相关部门正在协助调查中…   褚音抖着手指,完全控制不住地往这方面去想,顾衍那神秘的工作性质她一直知道。   不会的……   空前浩大的婚礼就这么无疾而终,圈子里的名媛们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有人说新郎临时逃跑,也有人说新郎本就被迫,结婚关键时刻被心上人带走。   外界的声音各种各样,褚音完全听不到,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顾母抱着她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默默给予安慰。   “音音啊,你千万不要多想,等那死小子回来了,我一定抓着他在你面前跪下赔罪!我就不信他老娘在这儿,他还能反了天了?!”   褚音看着顾母因为愤怒而通红的脸,无奈和悲伤的情绪像是一波波巨浪,瞬间将自己的心淹没。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婚纱,漂亮的面孔上,眼睛里的泪落得无知无觉,止也止不住。   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只是个小插曲,但褚音却心如死灰。   命运还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向前推进着,所有的痴心妄想都破灭了…   心爱的人再一次离开了她,她永远失去了他…   顾家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浩劫,顾氏总裁离奇失踪,导致顾家股价跌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历经数月,不管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和所有的关系网,顾衍的消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石沉大海,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像是凭空消失了。   已退休的顾父只得重新披挂上阵,去公司主持大局。   顾家的人越来越不安,由最开始的震惊愤怒,变成了浓浓的焦虑担忧,又变成了如今的崩溃绝望。   短短的一年时间,褚音眼看着顾母保养得宜的脸上起了皱纹,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家里的氛围一天比一天紧绷,顾衍依然下落不明。   三年的光阴一晃而过。   每到换季的时候,褚音雷打不动地为顾衍整理着衣柜,由夏到秋,冬去春来,她不厌其烦收拾着。   没了上辈子的歇斯底里,情绪像是一块再也挤不出水分的海绵,完全干涸了,甚至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   卧室门口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贺执站在门外看了过来。   “爸和阿姨喊你下去吃饭。”   几个月前,贺执终于认祖归宗,写进了顾家的族谱里,取代了顾衍在公司的位置,慢慢学着经商管理。   褚音沉默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侧脸,又有些怔愣出神。   某几个角度,贺执太像他了…   贺执瞥了眼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每次见这女人做这些徒劳的事情,他都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感情能令她在绝望之时,依旧日日如此?   甚至有时这女人看过来时,那眼神中的光亮都能令贺执的心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   一顿饭吃得和谐融洽,当天晚上,褚音最后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孤身一人来到了那片海域。   她还记得,上辈子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她就是跳进了这片大海,再次醒来时,才回到了最初与郎君邂逅的时刻。   她脱下了身上厚重的羽绒服,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里,一步步向前行进。   冷硬的风吹了过来,她对他的爱一如往昔,足以抵消了死亡带来的恐惧。   冰凉的水一寸寸没过她的头顶,耳边忽然传来了谁的声音。   意识渐渐混沌…   再清醒时,褚音已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病床边,贺执怒气冲冲地看向她,质问她是不是疯了?   世界变得安静了下来,周围的声音像是冻结住了,隐约而不清晰。   褚音只见他嘴皮子在动,却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也不是很在意。   外面的雪花疯狂拍打着窗户,棚顶上冷凝的灯光打在褚音的脸上,呼吸间,她忽然想起顾衍对她说的那句话。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时间又过了三年。   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顾家的一切,前任总裁顾衍离奇失踪之事,至今依然是件悬案。   顾父顾母动用了一切关系找了六年,虽然没有放弃,心里的希望却被时间磨得支离破碎。   顾父发现妻子白日里还能对他笑,却总在夜深人静之时,背对着他默默流泪。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又一个圣诞节,小区附近的炸鸡店里。   苍翠的圣诞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小彩球和礼物,顶端还缀着一个巨大的毛绒心型挂件。   褚音推开了大门,带进了一丝风雪,顾瑾和乔允姝坐在桌边已等候多时,笑着对她挥着手。   乔允姝和沈彻在今年年初结婚了,正式成为了沈家的少夫人。   顾瑾和景淮也过了父母的明路,早在几年前就被沈家认了回去,目前双学位在读博士,两人每天黏黏糊糊得厉害。   两个女人脸上都挂着幸福明艳的笑容,一抬眼,就见褚音笑着走了过来。   褚音身上穿着棕色的呢子大衣,里面套着高领白毛衣裙。   头发已经很长了,却不再是最初的黑长直,染了头栗棕色的大波浪,更加的有女人味。   这些年来,许多剧组向她投来了橄榄枝,褚音又在顾家的支持下开了家刺绣公司,现在是培训技师的首席刺绣教官。   身上褪去了青涩的娇羞,多了分女强人才有的直白果敢,但外表乍一看上去,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古典大美人。   “店里怎么这么黑呀?”除了圣诞树上的几串小彩灯,周围黑漆漆的,也没有什么人。   话音刚落,在乔允姝和顾瑾神秘的视线里,褚音所在的那块地方亮了起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高跟鞋踩的地方全是红玫瑰的花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贺执捧着一束玫瑰花从另一个方向向她走来。   几年过去了,他那张脸依旧俊美异常,一身黑色的西装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清瘦好看。   他停在褚音的面前,将手里的花束塞进她怀里,思绪乱糟糟的,努力抑制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   “三年前,你说你忘不掉他,如今又过了三年,六年了…”   褚音一怔。   六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话音刚落,空气里砰的一声,无数的彩带亮片从头顶纷纷扬扬洒落了下来。   待灯光亮起,褚音才发现周围围着二十多个人,刚才众人躲在黑暗中,她竟没有察觉。   “我可以继续等下一个三年,再下一个三年,直到你愿意打开你的心。”   贺执拉起她的手,那双眼睛灿若星辰,目光笔直而坚定:“忘了他,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褚音眼眶通红,心里的角落一抽一抽地发疼。   这些年,贺执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   顾衍…也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众人屏息凝神,贺执的拳头更是攥了起来,连呼吸都滞涩了,在贺执执拗清澈的眼神里,褚音接过了他手里的花。   “我……”   刚吐出一个字,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她呆愣愣地看向窗外,耳膜上传来咚咚咚的心跳声,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   怀里的花束砰的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和贺执幽暗的眼神下,褚音眼角泛红,忽然拔腿向外跑去! 第二百零七章 雪夜来客   外面大雪飞扬,大片的雪花像零碎的纸片儿往下砸,马路上时不时穿行着车辆,卖红苹果的商贩也要收摊回家了。   褚音踩着高跟鞋在雪地上使劲儿向前跑。   呢子大衣被寒风吹得鼓鼓的,冷硬的风也刮在脸上,她一刻不停地追赶,却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被他甩开。   心跳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儿,每呼吸一次冰凉的空气,肺部都跟着阵痛一下。   刚才隔着落地玻璃窗,她只模糊看到了一个背影,确切的说,只是大树下的一个轮廓,心脏就莫名地开始悸动不止。   她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想也不想地就抛下了正对她表白的贺执,从炸鸡店的玻璃门冲了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追了两条街,终于在一条狭长的巷子里追上了。   “你站住!”褚音大口地喘着粗气,刚喊了这么一句,就被冷硬的风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男人脚步一顿,明明听见了风中破碎的嗓音,却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   “你什么意思?!”   褚音急了,铆着劲不管不顾冲过去,小拳头噼里啪啦挥打在他瘦削的背上,那男人也不回身,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发泄。   过了会儿她打累了,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身,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小声呜咽着:   “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也不回顾家,你知不知道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啊!说好了不会失约的呜呜呜…顾衍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每每蹦出来一个字,掌心下的身体就更加僵硬了一分。   良久,一双冰凉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缓缓将她拽了下去。   “抱歉,你认错人了。”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那人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空气凝固了一瞬,褚音一个踉跄跌坐在雪地上,大脑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陌生的沙哑嗓音,冰冷的语气…褚音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她有点儿无法相信这是她爱的男人,但第六感却在心里告诉她,他就是,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六年的那个人。   褚音艰难地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加绒打底裤被雪水浸透,手掌上也被细碎的冰碴硌得破皮了,却没了知觉。   穿过了这条巷子,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居民区。   砖瓦破旧,周围的建筑类似于四合院的样式,院子外面围着的墙面,墙皮已脱落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水泥。   黑粗的电线横七竖八地横在半空中,数不清的自行车三轮车电动摩托车随意栓在地上的铁栅栏上。   生锈的朱漆大铁门,上面的门牌号也已经模糊不清,破旧的路灯发着昏黄的光晕,晚上刚八点多,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褚音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追了过去,砰砰砰开始敲门:“你开门啊!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敲了好一会儿,她的拳头敲得生疼,里面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凛冽的寒风卷挟着雪花刮了过来,褚音颓然地垂下了手,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只觉得这些年遭的罪,都没有这一刻令她难过。   她僵硬地站在大门外,所有的难堪、不甘心、激动,混杂着心里的那一丁点儿希望,都令她不知所措。   “你找谁啊?”一道娇俏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褚音一回头,就见一个女人拖着三轮车走了过来。   她双手插在军绿色的手套里,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袄,看不出身段,头上的一大块玫红色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眼睛亮亮的,看五官也就二十四五岁上下。   春妮将三轮车锁在了旁边的铁架子上,用手机的手电筒晃了过来,褚音留意到她手上的手机,是几年前很老旧的款式。   “请问你住在这儿吗?”褚音声音沙哑。   “对,我住这儿,你是来看房子的吗?”春妮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刚才周围黑漆漆的,距离又远,只看得见一个女人的身影立在她家门口。   这会儿看清楚褚音那张娇美的面孔时,春妮倒抽了一口凉气,有点儿局促地在自己的棉袄上蹭了蹭手指。   好漂亮的女人…漂亮到她自惭形秽…   看房子?   褚音愣了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春妮松了口气,掏出大门的钥匙向里面拧了拧,门锁就开了。   里面是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中间一颗老枣树,看着也有些年头了,旁边是一口水井,南北两面各一排堂屋,西面堆着稻草和木柴。   很难想象,在这个数字化的时代,居然还有人住这么简陋的居所。   “哎呀,你的手怎么受伤啦?”春妮惊呼一声,拉着褚音就往南屋里走。   南边的屋子是她的卧室,一进屋,一股暖融融的香气飘了过来,褚音被她拉着坐到了炕头上,屁股底下一片烫热的暖意。   屋里很暖和,却没有空调,不远处架着一个烧煤的炉子,上面坐着一盅热乎乎的牛乳。   炕上叠放着一床长条形的被褥,绣着大片的牡丹花,边角上压着一个荞麦枕头,整齐干净,枕头上铺了一面纯手工绣出来的枕巾。   炕边上是一高一矮连成的一组木制柜子,春妮打开柜门,从里面掏出一个箱子,取了碘伏和棉棒,一点点处理着褚音手上的伤口。   入手一片细腻软滑,完全不是她这双干惯了粗活的手的触感,春妮愣了愣,不由放轻了动作。   “院子东面是仓房不住人,北面有人住,出租的是我这屋,和我睡一个炕头,嗯…如果你想自己置办个床,也可以放在屋里,就是靠着窗户那边,可能有点儿落灰,月租一千块,押一付三。”   春妮见她沉默着不说话,身上也没有行李箱,顺手从炉子上给她盛了杯热乳。   “你别看我这儿破,但距离商圈走路也就走十多分钟,连公交都不用坐,网络水电都是包的,一个月一千块也算良心价了。”   市中心的老城区受条条框框的政策限制,迟迟不得拆迁,周围的四合院成了香饽饽。   在CBD打工的外来人,为了上班方便,与其每天在路上花上两个小时以上的通勤,更多的人会选择租下这种四合院,就是为了早上能多睡一会儿。   与春妮合租的室友前两天才搬走,她这才托中介打了广告,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看房了。   褚音微微垂着头看着自己贴着创可贴的掌心,忽然抬起了眼,眼底的光亮一闪而过。   “这院子还住着什么人?刚才好像有个男人也进了大门。”   春妮一愣,笑了下:“那应该是阿成哥,他跟我爷爷住在北面的屋子。”   阿成哥……   褚音哦了一声,垂下长睫沉默了下来,指尖摩挲着杯子边缘处的缺口,不动声色地试探道:“那个叫阿成的人,他也付你租金?”   闻言,春妮小脸一红,羞答答地挪开了视线,小声喃喃:“他不用。”   褚音心里一紧,面上却露出了一个春水般温柔的笑容。   “我租了。” 第二百零八章 你不要我了吗   春妮一愣,没想到褚音答应得这么爽快,本以为对方要讨价还价,她还特意留出了二百块的讲价空间。   周围的四合院,像她们家这种条件,与人合租,又是睡一个炕头的,基本一个月只要租客八百租金。   褚音掏出手机转账给她,春妮这才留意到这女孩的手机是大牌最新型号,心里不由奇怪。   有钱人家的女儿,怎么会住她们这么破的地方?   心里存了疑惑,嘴上自然就问了出来:“小姐姐,你在哪儿上班啊?”   对上春妮好奇又探究的眼神,褚音笑了笑,她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却也不想欺瞒她:“我做直播的。”   虽然许久没登录账号了,却不算扯谎。   春妮恍然大悟,原来小姐姐是网红啊,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身上穿着的这些大牌衣服想必是高仿的。   时尚潮流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范畴,春妮分不清楚真假牌子,只听说许多直播的网红,都会给自己置办几件像模像样的行头,别人也会高看她们几分。   春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都是苦命的打工人,要真来一个千金大小姐跟她挤一个炕头,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忽然,春妮的电话突突突响了起来,还是大妈们喜欢的广场舞舞曲,在安静的空气里,音乐突兀得有点儿刺耳。   “喂?方婶儿啊,咋啦?啊,是我家三轮车,哦哦…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去把车挪开!”   春妮挂了电话,紧赶紧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儿才想起褚音,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啊,我得出去挪个车,挡着别人的道了。”   “嗯,你先忙。”褚音对着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昏暗的灯光下,女人本就精致的小脸上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像开了层美颜滤镜,看得春妮晃了下眼,反应过来才匆匆跑了出去。   一股冷硬的寒风顺着门缝窜了进来,又缓缓被热气冲散。   褚音安静地坐在热炕头,抿了口杯子里的热乳,微微有点儿腥。   周围的墙壁贴着老旧的墙纸,两条大裂缝像蜈蚣一样蜿蜒而上,棚上也没有吊顶,房梁就那么裸露在外面,条件不是一般的简陋。   屋里很安静,安静到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十分有规律,像是在用斧头劈着什么。   褚音将杯子放在托盘上,顺着声源找了过去。   外面的雪停了,凉凉的夜风刮起她的长发,胡乱地糊了一脸,她的鞋子踩在雪地上,也没发出多大声响。   正屋往南就是后院,穿过后院的长廊,再往前,尽头是一个大灶间。   宽大的水泥台子下面,红彤彤的火苗烧得正旺,大铁锅里哗啦啦滚着开水,那个被春妮称作阿成的男人正蹲在旁边劈柴。   阿成脸上戴着口罩,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额头。   此时他已经脱了外套,上身一件格子衬衫,里面套着件灰色圆领毛衣,下面配一条发白的蓝色牛仔裤。   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单鞋,鞋底周围粘了层外面的雪水,鞋面却干净得一尘不染。   “我找了你很久…”褚音声音沙哑。   听见响动,男人没有回头,挥着斧头的动作却猛地停在了半空中,随即又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刀刃重新落了下来,动作利索,一截木头顺势被劈成了四瓣,木屑碎了一地。   男人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一瞬,虽然看着清瘦了许多,穿着也不一样了,脸上还戴着口罩,褚音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哪怕时隔了这么久。   她通红着眼眶,缓缓走了上来从后面搂了上去,心里复杂的情愫交织着,满满的像要溢出了嗓子眼儿。   “你走了以后,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大家找了你很久,你不要再和我开玩笑了,不要再吓我了,和我回家…好不好?”声音脆弱得似乎一碰即碎。   男人低垂着眸子,罩在袖子里的手掌捏得骨节生疼,猛地将她的手扯了下来,声音格外低沉暗哑:“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空气安静了一瞬,炉子里的火苗噼啪作响,爆出了丝丝缕缕的火焰。   褚音盯着他冷硬的背影,心里闷闷的喘不上气,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你…不要我了?”   男人喉头滚了滚,依旧没有回头,下一秒,手中的斧头却被对方夺了过去。   他心里一惊,终于回过了身,褚音已经蹲在旁边的墩子旁,挥动斧头,猛地将一块木柴一劈两半。   “不认识我?自己在这过小日子是吧?呵…”   她手起刀落,气呼呼的,埋头就是一顿乱砍,动作显然很不熟练。   “看来这些柴火很重要,对你来说,它们比我还重要,那我就来帮你劈!”   叮叮当当一顿胡乱的操作,斧头的刀刃还差点倾斜,砍到了别处,看得人心惊肉跳。   “啊——”褚音痛呼一声,猛地缩回了手。   斧头应声落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大手已经飞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手指并没有被砍到,只是上面扎了木头刺儿。   他心里一松,自己的手却被一把握住,褚音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眼底像是蹿起了两簇小火苗。   “你还敢说你不认识我?!”   趁着男人晃神的瞬间,褚音飞快伸向了他的耳朵,将他脸上的口罩拽了下来,骤然愣住了。   外面黑漆漆的,显得炉子里的火光格外明亮,将男人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整张脸都爬满了暗红色的烧伤疤痕,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下方。   “你……”褚音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口罩就被对方夺了过去。   “你真的认错人了。”男人猛地直起身,转过去闷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良久,褚音长睫颤了下,忍了这么多年一直哭不出来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春妮找过来时,就见她一个人蹲在灶台旁,以为她没见过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也没往其他处想,只是将钥匙给了她。   得知褚音的行李还在外面,今晚并不住这儿,春妮将人送走后,关门落锁。   透过南屋的窗户向外看去,就见对面的北屋里,阿成哥那边的小灯还亮着,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早睡。   春妮心生疑惑。   褚音回到顾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手机里突突突进来好多条消息,这才想起一帮人被自己落在了炸鸡店里。   她实在没有心情,只捡着几个重要的人回复了,又跟顾父顾母报了个平安。   眸光瞥见那条置顶的对话框,六年以来,她时不时就会给顾衍发信息。   某个节日的祝福语,最近看见的新奇事物,开心的,不开心的,她总会对他倾诉。   然而,那些已发出去的信息,永远显示对方未读的标志。   手指按着键盘,打了几行字又一个个删除,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去。   她苦涩地笑了下,刚要摁灭手机,整个人就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死死盯着屏幕。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开始一条条被查阅,显示对方已读…   良久,褚音咽了咽口水,抖着手按过去一个字:   【在?】 第二百零九章 肉包子   信息发送成功后,褚音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那边果然显示了已查看,但就是半个字也没回来。   褚音抿了抿唇,直接给乔允姝拨过去电话。   另一边,乔允姝敷着面膜坐在床上看电视,沈彻帮她揉着有点儿酸疼的小腿,力道不轻不重的刚刚好,她舒服得有点昏昏欲睡。   乔允姝的手机铃声响起,沈彻下意识瞥了眼上面的号码,见是褚音后悄悄松了口气,这副小媳妇的样子被老婆狠狠白了一眼。   结婚后,这男人愈发的小心眼儿了,控制欲极强,下班后腻在一起还嫌不不够,白天也要呆在一起。   反正顾衍不见了,就干脆把乔允姝堂而皇之地挖到自己身边当了秘书,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把媳妇放自己眼皮子底下守着。   上个月,借着顾瑾和景淮订婚的契机,几个小姐妹张罗着去酒吧痛痛快快潇洒一把。   临出门前,沈彻不动声色地掏出一瓶维生素片,倒出来一粒塞进乔允姝嘴里,乔允姝想也没想就吞了下去,心里还感动他的体贴,道:“老公就是温柔体贴。”   谁知沈彻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淡淡地说了句:“这是头孢。”就回屋了。   乔允姝脸上的笑容寸寸龟裂开,却也真不敢拿命开玩笑,当晚果真滴酒未沾。   等她气呼呼地回来准备兴师问罪,才被告知那只是普通的维生素片,乔允姝气得折腾了他一整晚。   “哎,不是我说你呀,你今天这事儿做得很不地道啊,人家贺执不管怎么说也追了你这么多年,上次就被你拒绝了,这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告白了。   你要是不喜欢就好好说嘛,怎么就那样跑出去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去哪里啦…”   褚音还没来得及开口,乔允姝就噼里啪啦地跟她吐槽,说得褚音心里有点儿发虚,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儿像个渣女。   这前后的变故她来不及细说,想到贺执,也只能找机会向他道歉了。   “允姝,你能不能帮我查个通讯信号的定位?”   乔允姝:“?”   *   第二天一大早,迎着凛冽的寒风,顾衍蹬着三轮车在雪地里前行,停在了菜市场门口,沉默地将用来炸鸡排的道具从车上卸下来。   春妮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掏出锁头锁好,又从帆布口袋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包子递了过去:“阿成哥,你趁热吃。”   话音刚落,就见那男人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戴着面罩的脸辨不清表情,周身的气息却格外的冷凝,比腊月里的寒霜还要清冷几分。   春妮失望地收回了手,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挫败感。   自从爷爷救回了他,他就在家里住着帮忙干活,春妮知道他因为脸上的疤不喜与人亲近,但时间么久了,就算是一块石头也得被她捂热了,他怎么就…   周围追求她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不知怎么,春妮的目光却总会落在阿成的身上。   同样干着粗活儿,他举手投足间就和别的男人很不一样,春妮文化水平不高,也形容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觉得格外吸引人。   别人闲了就开始刷手机,而他却有阅读的习惯,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到深夜。   其实春妮并不了解他,就连这个名字也是他随口说的,她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就阿成哥阿成哥这么叫着。   一阵冷风刮了过来,春妮抖了抖,被拉回了惆怅的思绪,就见远方走过来一道熟悉的影子。   “好巧啊,小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混乱嘈杂的菜市场中,褚音的出现显得有点儿突兀,就像一朵莲花生长在了淤泥里,远远地看过去就高不可攀。   她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套着保暖裤的腿又细又直,脚下踩着一双雪地靴,身后背着个双肩包。   “我老板的店就在这边。”褚音指了指他们摊位对面的铺子,笑着同春妮打招呼,看也没看那男人一眼。   春妮呆了呆,就见褚音果然走到对面那个铺位,从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那是个十多平的店铺,因为一直没有商家入驻就荒废着,居然这么巧,这位网红小姐姐恰好在他们对面卖吃食。   褚音一走进来,就将空调开到了二十六度的暖风,打量了一眼周围,心里松了口气。   店里还算干净,台子上放着一台全自动的咖啡机,角落里堆着成箱空运运过来的咖啡豆,还有没拆封的矿泉水。   心里不由好笑,在菜市场里卖咖啡,她也算是头一号了。   褚音自然不会告诉春妮,这条街就是沈家的。   昨晚,乔允姝磨了沈彻半天,连夜找人托了关系收拾出来这么个店铺,为此褚音欠了这丫头好大一个人情,承诺把公司最漂亮的一件限定款旗袍送给她才作罢。   做什么不是重点,赚多少钱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得激激这男人,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铺子和对面的摊位中间的过道只隔了五米,两边如果大声点说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想了想,褚音调了两杯热咖啡送到了对面:“天气冷,喝杯热的吧。”   春妮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一杯,就见阿成哥僵硬得一动不动,对于别人的善意无动于衷,真的有点儿不礼貌,春妮都跟着有些尴尬,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   “你别介意啊,他就是这个脾气,怎么和人说话的,我替他谢谢你。”   闻言,褚音脸上没露出一丝不悦,反而勾了勾唇,对着男人的方向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也对,人家不接我的东西也情有可原,毕竟又不认识,还是春妮你跟他熟,呵呵…”   听见小女人这句话,男人的动作凝固了一瞬,有点不上不下,只模糊地道了声谢,低沉的嗓音弱如蚊虫。   褚音的太阳穴不自觉跟着跳了下,一股火噌地就窜了上来。   男子汉大丈夫的,又不是个女人,不就是毁了容么?难道连傲气都没了?!   说话也不与别人对视,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他原本的骄傲光芒哪儿去了?   现在就像是…掉在脏泥巴里的肉包子。   回了自己的铺子,褚音心里憋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气他还是在气自己。   半晌,她眼珠转了转,目光里划过一丝狡黠,计上心头… 第二百十章 是你脱还是我给你脱?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褚音也喝不惯咖啡,她把各类咖啡豆分门别类地装在罐子里,就支着下巴看向对面。   对面支起的是一个炸鸡排的摊子,两人配合得显然很熟练,一看就是一起共事有段时间了。   褚音心里微微泛酸,看了一眼贺执给她发来的消息,还是将定位发了回去。   半小时后,纷乱嘈杂的菜市场停了一辆跑车,车里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这几年来,贺执帮衬着顾家做买卖,很少出现在大荧屏上了,但许多粉丝依旧对他念念不忘。   路两旁的大叔大婶们都错愕地看着他,自家闺女们大晚上捧着这男人的海报大喊大叫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有几个性情豪爽的菜农直接扯掉了套袖,拿个记账的本儿就凑上来要签名,贺执罕见的好脾气地应了下来。   这几年他的性子变了许多,顾家人对他的关心冲淡了他童年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似乎也早已离他远去。   “怎么,拒绝我就是为了在这儿开咖啡店?”贺执随意地捏起盘子上的一块方糖含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中晕开,他却觉得有点儿苦。   褚音在他旁边坐下,手里无意识地攥着抹布蹭着吧台,心虚得不太敢与他对视,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贺执,对不起啊。”   闻言,贺执沉默了下来,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得他皱了皱眉。   又是不加糖,也不加奶…   他一向不喜欢喝这种苦涩难咽的黑咖啡,这么多年了,褚音显然一直没放在心上。   也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贺执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避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面上又恢复了之前轻松的模样,褚音也渐渐放下心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   透过玻璃窗,外面的人能看见店里一对俊男美女并肩坐在一起,很是登对。   春妮也喝了口咖啡,被苦得够呛,她一向喝不惯这洋玩意儿,一扭头,就见阿成哥砰砰砰将鸡排剁得直响,周围笼罩着的气压似乎更低了。   “阿成哥,你怎么啦?”   虽然他戴着口罩,可春妮总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儿不一样,手下下刀的动作愈发狠厉。   男人将鸡排剁碎分装称重,娴熟地贴上了价签,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旁边排队的顾客,然后坐在了旁边的小马扎上,似乎有点儿闷闷不乐。   尽管已经尽量克制了,但目光却如同有自己意识一样,总是投向对面,见那小女人和别的男人笑得很是开心,他心里又是一堵。   快到中午时,摆地摊的小贩们掏出了自己带的饭盒,有的也直接在别家买个包子垫一下。   春妮掏出了玉米和烤地瓜,刚想问阿成哥吃不吃,就见他直勾勾盯着对面,那个漂亮的网红姐姐已经上了那男人的车。   “小姐姐好漂亮哦,她男朋友也这么帅,凑在一起好登对呀。”   话一说出口,春妮猛地住了口,小心翼翼地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她竟然在阿成哥面前提起容貌,真是糊涂了。   转念一想,像小姐姐这么漂亮的存在,阿成哥应该没有惦念过吧?毕竟一看就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贺执拉着褚音的行李箱来到四合院就走了,褚音将自己的衣服收拾好,走到北屋那边,敲了敲门。   里边没有动静,窗户却没关严,露出了一条大缝。   顺着缝隙向里望去,床上的被褥折得整整齐齐,豆腐块儿似的,床头还放着几本书。   隔得远,她看不见封皮,却忽然想到最初的最初,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郎君的车上,他膝头也放着一本书,看得专注又从容,哪像如今这般萎靡不振,卑微到了尘埃里。   自从那晚见到他,褚音心里就一直闷闷的。   原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竟会露出那样脆弱的眼神,不就是一张脸吗?   外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晚上九点多,夜空被浓墨渲染得黑漆漆的。   忙活了一天,春妮二人推着三轮车进了院子时,褚音早就点好了外卖,笑眯眯地等他们。   桌上摆着各类荤菜,有辣的,也有不辣的,还有卖相精美的寿司,浓郁的香气冲散了一室的寒凉。   春妮没出息地吸了吸口水,洗了手,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小姐姐你真是破费了,你今天刚搬进来,理应是我们请你吃饭才对。”   褚音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目光瞥向了旁边的男人。   春妮心里一阵尴尬,阿成哥一般不和他们吃饭,每次都躲到屋里去吃。   正想着怎么打个岔缓解下气氛,就惊愕地发现,这男人居然走了过来。   阿成哥今天这是怎么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春妮哪怕见到了几次,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然而男人的视线却看向了褚音,没注意到她的动静。   “吓到你了?”他声音低沉沙哑,粗粝得像是被磨砂纸打磨过一样。   褚音的心脏塌陷了一角,紧巴巴地揪着,却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也没有礼貌地佯装无事,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脸上的伤疤。   “还行,挺酷的。”   最终还是男人率先败下阵来,低头默不作声地吃饭,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小姐姐,那个接走你的男人是你男朋友吧?”春妮一边吃一边八卦着。   褚音余光瞥了眼旁边那男人,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是啊,交往挺久了。”   “多久啊?”   “嗯…我想想啊…六年了。”   旁边不知谁的汤匙碰到了瓷盘里。   晚饭后,褚音帮忙收拾了桌子,趁着春妮洗澡的空档,她敲了那男人的房门。   门一打开,褚音就像泥鳅一样滑进了门缝,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一把推到了炕上,然后猛地跨坐在了他身上。   “你不认识我,那就重新认识。”小女人双手攥住他胸口的衣襟。   她漂亮的眼亮晶晶的,却恶狠狠瞪向他,说出的话却无比温柔,嘴角还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男人长睫一颤… 第二百十一章 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冬天穿得厚,再加上屋里又不是很暖和,男人里面套了件圆领毛衣,被褚音扯得快脱线了。   小女人一边扯他衣服,小拳头就在他身上捶打着,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我叫你不承认!我叫你改名字!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清清楚楚!还跟我说你不认识我?你骗鬼呢…”   拉扯之间,褚音眼尖地瞥见他枕头底下压着的两条流苏,她心里一紧,伸手勾出来一看,可不就是她送给他的那个荷包吗?   送他的东西他一直带在身边,人倒是不肯认,呵…   顾衍被她闹得不行,用蛮力制住她却又怕弄疼她,手一松这女人就顺杆儿爬。   没一会儿,还真把他扒得上身光溜溜的,彻底暴露在了空气里。   上半身的皮肤和脸上差不多,密密麻麻的全是烧伤的疤痕,大面积的凹凸不平,褚音惊得倒抽了口凉气。   “别看了。”顾衍扯过被子想盖住,却又被小女人阻止了。   褚音水润润的眸子漫上了大雾,眼底流转着心疼的情绪。   那些伤疤早已结痂脱落,坑坑洼洼的甚是骇人,褚音没有半点嫌弃,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掠过他的胸膛,感觉男人微微地颤抖起来。   不知怎么,见到这一身狼藉,褚音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她看向他,目光笔直而专注,语气淡淡的:“就是因为这些疤,你才不要我了?”   顾衍沉默下来,漆黑深邃的眸子静静与她对视,目光贪恋地在她脸上一寸寸掠过,最终还是避开了她的视线。   见他这副样子,褚音心里一横,十分迅捷地从床头的架子上摸过来一把水果刀,寒光一闪就朝自己脸蛋上划去。   “你干什么!”顾衍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手腕,他力道之大令褚音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麻,小刀也掉在了被褥上。   刀口收势虽快,皮肤上却还是出现了一抹擦痕,血珠子骤然从白皙的皮肤下涌了出来,顾衍眸光滑过一丝惊痛,转过去翻箱倒柜找纱布。   顾衍心里很乱,感觉小女人从后面抱了上来,带着血珠的脸蹭了蹭他光裸的后背,声音哽咽:“你自己没良心,也别把我想得太浅薄了。”   她缓缓将他收紧,用尽了最大的力量拥抱他,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不见。   “别说是烧伤,你就算烧成了骨灰,我也把你装在瓶子里,日日放在我枕边。”   “音儿…”顾衍喉头滚了滚,抑制不住心底酸酸胀胀的泡泡。   他拉下她的手,缓缓转了过来,第一次在重逢后主动正视她。   褚音破涕而笑,眼睛亮晶晶的:“你…你肯认我了?”   顾衍修长的手划过她的脸颊,一点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鸦黑浓密的睫毛忽然颤了下,声音格外的暗哑:“既然要看,把剩下的也看了吧。”   褚音一愣。   顾衍垂下眼皮,一声不吭地开始解裤子,外裤、棉裤、秋裤…   褚音眼睁睁看着他脱了个精光,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那两条腿上的疤痕却还是触目惊心,烧伤的部分明显比上半身要严重许多。   最后,顾衍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将最后一块遮羞布唰地扯了下来。   空气凝固了一瞬。   外面的风声,屋里火炉里的噼啪声,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   “我给不了你幸福了。”顾衍避开了她的视线,嘴角含着一抹苦笑。   褚音被气得不轻,眼底掺杂着痛惜和怒意,竟亮得出奇:“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顾衍的拳头攥得发白,心痛如绞,自尊在这一瞬间碾成了粉末,却还是强撑着开了口:   “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不能跟着…这样的我。”   褚音静静看着他几秒,辨别着他脸上每一丝的微表情,见顾衍的态度没有任何松动,她心脏的一角塌陷了下去。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用手背狠狠抹了下脸上的泪水,那双带着盛怒和浓浓失望的眸子,最后归于平静。   “你这副样子的确配不上我,隔壁的春妮姑娘待你不错,你不妨和她相处相处。”   褚音将炕上的被子甩在他身上,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口走。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回去答应贺执,今晚就和他上床,一个月后就举办婚礼,一年后的今天,你的侄子也该出生了。”   她每蹦出一个字,顾衍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了起来,无法想象的痛楚弥漫到了全身的每一处,痛得他忘记了呼吸。   “就当我瞎了眼了。”   褚音走的时候搭上了门把手,下一秒,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又将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退了下来,扔到了他身上。   “呵,懦夫。”   严寒的风涌了进来,门板又砰的一声被关上了,顾衍打着赤膊,呆愣愣站在原地。   小周司机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四合院接褚音,正开着车,后视镜就倒映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褚小姐,怎么有人在追车啊?”那背影越看越觉着熟悉。   “不管他,让他追。”褚音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声音凉飕飕的,连头都没回。   顾衍就这么跟在车后面追了几条马路,中间还摔倒了一次,一直追到了顾家别墅,小周开着那辆车走了,褚音站在皑皑的白雪地里,猛地回了头。   男人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呼吸着,他脸上也没带着遮掩的口罩。   褚音冷凝着一张脸,见他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还缓缓拉起了她的手。   “我舍不得…”   良久,顾衍珍而重之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褚音抽了抽手,没抽动,反而被他死死攥在掌心中,随即一把将他的小女人扯在了怀里,拥抱的力量之大,把褚音抱得骨架微微泛疼。   “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永远陪着你,好不好?”顾衍声音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传出的。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小女人回抱住他,顾衍松开了她,就对上褚音平静如水的视线。   “晚了,不需要了。”   说完,褚音甩了甩一头波浪长发,摇曳生姿地上了台阶,按了密码,当着他的面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然后拉上了落地窗帘。   顾衍被隔绝在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眼看着属于他的房间亮起了灯光,又见连带的浴室也亮了起来。   他眸光暗了暗,还是顺着消防管道爬了上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的大家闺秀【正文完】   顾衍长腿一伸迈了进来,动作敏捷地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窗户又安静地关上了。   卧房里,褚音坐在化妆台前卸妆,见他这种梁上君子的行径倒也没说什么,轻飘飘收回了视线,继续搓揉着脸上的皮肤。   “我……”顾衍缓步踱到她身旁。   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字,褚音就噌地站了起来往浴室走去,连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浴室门砰的一声摔上了,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顾衍一噎。   四周的摆设和他离开之时没太大区别,多了些五颜六色的花卉,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书架上的书籍纤尘不染,按照他平时的阅读习惯摆放着,拉开衣柜一看,属于他的那部分竟然挂着冬季的新款,从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疏忽。   顾衍鼻头微微发酸。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褚音裹着浴巾出来,依旧一言不发地与他擦肩而过,她专心致志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男人身上。   顾衍从后面蹭了上来,默契地掏出抽屉里的电吹风,电吹风开始嗡嗡嗡地运转,一阵阵暖风袭了过来,缓缓吹起她的发丝。   褚音眯了眯眼,感受着他的长指轻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动作怜惜又小心翼翼。   等头发吹得半干,顾衍拔了插头,大手温柔地落在她肩膀上,躬下身来,在她后颈处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对不起,对不起…音儿…音儿…”声音轻幽而沉重,蕴含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愫。   褚音眼眶发红,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别过头去,笑了。   皎洁的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不知何时,屋里的灯熄灭了,化妆镜荡出了一圈又一圈银白色的波纹,形成了一个引力的漩涡,将两人吸了进去。   无数缕白光狂雨般坠落下来,褚音的意识混沌,等神志再次恢复时,发现自己依旧坐在化妆台前,头皮却被扯得生疼。   一个小丫头正摆弄着她的头发,桌边坐着一个嗑瓜子的老嬷嬷,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语气不咸不淡的:   “做妾的本就没什么洞房花烛,都因你父亲是读书人,爷这才给了你一份体面,虽未拜堂行礼,却是多少女子都盼不来的殊荣,进了这院子,你要知道谁才是你的天…”   老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着,褚音还呆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半晌,她身着一身红色嫁衣,被领到了旁边隔间的大床上,才恍惚自己居然回到了原来的时代。   门板的隔音并不好,外面院子里的嘈杂声室内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小丫头朝床榻上撒了把象征了早生贵子的吉祥物,又剪了灯芯,便安安静静退了下了。   褚音独自坐在床边,头上盖了一方红锦帕,只得通过帕子下端看见一点缝隙。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推开,褚音心里跟着一提。   明知道那大官干不成什么真事,只是按照以往的场景再来一遍走个过场,可她却是万般不情愿,心里生出了对顾衍的愧疚,难过的情绪泛滥成灾。   早知如此,刚才她就不该对他冷言相向,竟是以这样的形式分别,褚音很是不甘心。   男人稳稳地向她走了过来,停在她不足半米处。   透过缝隙,褚音能看得见他脚上穿着一双银白色缎面锦靴,上面还纹绣着祥云的图案,甚是精美。   紧接着,一只陌生的大手攥住了红盖头的一角,猛地一掀。   外面的烛光瞬间涌了进来。   褚音面无表情,低垂着眸子没去看他,手指僵硬地搅弄在了一起。   随着男人的缓缓靠近,褚音脊背紧绷成了一把弓,耳边却传来对方低低沉沉的嗓音,隐隐带了丝笑意。   “原来,我的大家闺秀是这样的…”   空气凝固了一瞬,褚音猛地抬头看向他。   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猛地扑进他怀里,呜呜哭出了声。   “你怎么会…呜呜呜…吓死我了…”   “是我,音儿…是我…”   顾衍紧紧回抱住她,爱怜地顺着她的长发,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   京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富可通天的顾员外居然遣散了后院,数十名女子们得了足够的银钱,有的直接改了嫁,有的盘了铺子做营生。   一个月后,听说顾员外将府中剩余的奴才也一并遣散,变卖了大宅子,带着大笔银钱云游四方。   身边始终带着一个貌美的小妾,如珍如宝。   情丝绵绵纠缠,源源割舍不断。   三年抱俩,幸福美满。   …………   【*作话:褚音和顾衍的故事就讲到这儿了,这本没大纲自由发挥的,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果然还是写崩了…未填的坑有机会会补一下(挖鼻孔),感谢追更到这儿的你,能够包容这本小甜饼,有缘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