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纯爱战神的西皮她活了》作者:聊笙   文案:   “里香,最喜欢忧太。”   咒灵之躯崩塌溃散,以爱为名的诅咒终于解除。   余下的纯净少女灵魂,含笑挥别人间,连带着炽热纯真、延续六年的爱意。   “谢谢你,忧太。”   里香解咒,从此再无诅咒女王。   …………   本来是这样的。   在镭钵街重新醒来的少女,失却了所有记忆。   她还记得的只有两件事。   她的名字是里香,以及——   里香爱着忧太。   于是失忆的女孩开始了漫漫寻夫路。   从横滨到东京,跳级上咒高,却被告知忧太不在国内时,里香失去了颜色。   忧太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忧太不在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忧太不在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   忧太不在的第N天……   里香终于憋不住,一把夺过了手机。   女孩在这头汪地哭出了声。   “忧太——呜哇哇哇忧太——!里香好想你!”   “诶?里香、里香别哭,乖啊……”   “忧太呜哇哇哇里香要你回来!忧太快回来呜呜——”   “我来了我回来了我马上回来!里香别哭啊!”   国外的乙骨学长一把撕碎了任务单。   呸!出什么差,出差有老婆重要吗?   没有!!   去他的任务!去他的咒灵!他要回老家结婚,现在立刻马上!!   ****   “你这个利用女人玩弄感情的家伙——”   面对敌方诅咒师不甘而愤恨的叫嚣,里香粲然一笑,搂抱住了身旁少年的手臂。   女孩清脆的嗓音如银铃摇响,笑意淌流。   “真是失礼,我们可是纯爱啊。”   食用须知:   1.总之就是纯爱组无敌,续写纯爱战士的故事,有什么事冲作者来,别骂他俩。   2.因为蠢作者不想捋时间线了所以不要考据,时间线会很混乱,放过作者,也放过自己:)   3.目标是阳间HE!!!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今天也在找老公的里香 ┃ 配角:永远在出差的乙骨学长 ┃ 其它:另一篇连载《木叶今天也很热心》是忍界基建文,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五条:忧太,妻活,速归   立意:爱可以救赎饱受风霜的心。   作品简评:从失忆的纯白之中苏醒的里香,收获了未曾体会过的亲情与友情,认识了待她友善的同伴和老师,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找到了她追寻的那个人,那个以爱为名、将她生生世世绑在一起的少年。他们疗慰彼此的心灵,在创口处填满爱的生机,从思念到重逢,失而复得的两个人,成为了彼此不灭的光。这是一个关于纯真之爱的故事,感情生动地谱写了两个人从相隔甚远的异地思念,到首次联络的热泪盈眶,再到终于重逢时的爱意重燃,双方的感情纠葛描写得真挚感人,代入感十足,宛如身临其境,让人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动人情意。 第1章 是里香哦   诅咒的躯体,一寸寸崩塌成灰。   人类少女的魂体渐渐变淡,泪水之下,俏丽的容颜数年未变,她张开双手,娇小的身躯仿佛熨暖了她生命中最火热的那一片魂灵。   明明她是残留于人间的亡魂,因爱而延存的诅咒,可紧紧抱住她的乙骨忧太却在想,他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温暖的怀抱了……   “里香最喜欢忧太了。”   她在消失,逐渐透明,深深地烙印在了那对饱含爱意的眼眸中。   魄散。   施咒者主动放弃制约,被咒者不愿其受罚。   满足以上条件,即可解咒。   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解咒成功。   ………   横滨,镭钵街。   一伙少年团体,在生存的需求下来到了他们早前发现的废弃处。   在镭钵街爆炸之后,肉眼可见之处皆一片疮痍,只要随便拐几个道,就会看到一大片的废墟,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堆,填埋场,还有三三两两翻找生活物资的孤儿。   由于各个“垃圾场”的物资含量不同,大量的孤儿便开始自觉地拉帮结派,组成团体,壮大自身的生存力量,然后圈地盘、划分物资。   未曾接受过教育,从记事起就是在人性之恶的浇灌中长大,在泥泞中摸滚打爬,自然也无道德底线,他们早早地学会了争抢、伤人、偷窃,汲取更强的力量,然后占领更大的空间。   就像一批恶犬,围土占地,对陌生人报以强烈的攻击性,并始终固执认为这便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手段。   镭钵街的未成年自卫团体“羊”便是这样一群人。   在这块仿佛被遗忘的混乱地界土生土长,他们的画风自然也和镭钵街高度统一。   在他们还弱小之时,养成了翻垃圾堆寻找物资的习惯,这很正常,所有能活着长大的小孩都这么做过。   没有人会嫌弃物资多,哪怕在他们拥有了“王牌”,拥有了足以碾压他人的强大实力之后,大多数“羊”的成员依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一群未成年的少年少女们闷头翻找有用的物资,不时响起重物跌落的声音,没有人会在找物资上含糊,他们埋头于手上的工作,也不在意手和脸被蹭得脏污。   与这帮人格格不入的少年,拥有一头暖阳般热烈的褚发,他坐在被高高垒起的废弃家电上上,单薄的衣衫鼓风而起,双手随意搭在腿上,似乎只是在惬意地吹着风。   他扬起头,被太阳刺得眯起双眼,接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扭头对下面喊道:“喂!还没好吗?能不能再快一点?”   “知道了!中也好啰嗦!”   “再等一下,我还有些东西没搬……好沉啊,中也,你来帮帮我!”   褚发少年叹了口气。   他从废弃物上一跃而下,打了个响指,红光便覆上了柚杏搬不动的大箱子,箱子悠悠飘起,以一种能让牛顿棺材板原地爆炸的速度飘到中也的身边。   他无奈道:“这下可以了吧?”   “这些应该是全部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好货。”白濑蹭了下沾灰的手,回身打算跟着伙伴们离开,“可以走了……”   “不,等等,那是什么?”   落在他们身后的少女发出一声惊呼,他们随她看去,之前没注意到的一个角落里,散落几缕发丝,还有隐隐被掩盖住的……白细的手。   中也瞳孔一缩,飞身向前,手掌轻拍重物,在异能力的操控下,那些堆积的杂物如同柳絮一般被一扫而落。   被压在底下的少女这才显露面容。   与其说是少女……但光看外貌年龄,比“羊”的成员都要小,称为女孩或许更合适。   黑发纯粹得如神明泼下的墨水,她的脸庞虽稚嫩,却也能看出那明艳的端丽。   无声息地躺在不合适的土堆上,她的睡颜静谧安详,唇角翘起,像是做了个好梦。   “为什么会有人埋在这里?”   “真可爱啊……”   “要捡回去吗?”   “可是那样又要多一个人…而且这个女孩子也很柔弱的样子,会不会拖累呢?”   争执不下,于是有人提出:“中也,你认为呢?”   其他羊组织成员齐刷刷看向中也,他们中唯一的异能力者。   中原中也揉了下褚发,蹙眉道:“带回去吧。”   忽然冒出的不知名的孩子……这种情况在镭钵街也不算少见,说起来,中也他自己便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羊捡回去的。   少年自卫团体,羊组织跟在中也的后面浩浩荡荡地回了基地,战利品是翻找来的物资,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   ………   对女孩的第一印象是“安静”。   被分配来照顾新人的伊织,在偷偷打量着熟睡的女孩。   她给对方擦了下身子,至少让她干净了一些。   但是一直这样不醒过来的话……不会饿坏吗?   刚刚冒头的担忧,马上便被化解了。   因为女孩动了一下。   “唔……”无意识地哼吟出声,茫然的眼眸还覆着一层水雾,模糊的视野里,陡然出现伊织的脸。   伊织惊喜道:“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你为什么会躺在垃圾堆里头啊?”   “……?”刚刚复苏的大脑一时间还无法处理这么大的信息,女孩只能迷茫地眨了眨眼眸。   好在伊织也没打算追根究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孩子无非就是一种可能,她转而问道:“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这一块的生面孔呢,都没见过。是我们羊把你捡回来的,你有地方去吗?”   “……里香。”女孩缓慢地吐露着字句,“我叫,祈本里香。”   “里香啊。”伊织眼神闪亮亮地拉住她的手,“然后呢?你是镭钵街的本地人吗?”   “我不知道。”被碰得一个激灵,里香猛地甩开伊织的手,条件反射的抗拒,反应之激烈,让伊织一时间诧异。   之后里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却也不愿解释,垂着脑袋,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光。   她慢吞吞地解释道:“我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了,以前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我叫祈本里香。”   骗人的。   其实她还记得一件事,但也仅仅是另一个名字而已。   里香不知道那个名字代表着怎样的意蕴,但她不愿将它说出,宁可报出自己的真名。   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将那个名字珍藏在心底,小心地保存起来,只能她一人独享的宝藏。   “诶?你也失忆了吗?”   伊织一呆。倒也没计较里香之前的失态,她说道:“真巧啊……我们也有一个成员和你的经历很相似呢,也是突然冒出来的,过往都空白的……”   “是谁?”里香抬起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期盼。   “中原中也,你马上就能见到啦。”   “……哦。”不是他。眼里的光彩又黯淡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存在,目之所及皆是陌生,但里香的心态出奇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她要找到那个人。   那个她回忆不起相貌、声音,仅仅只记得名字的……她生命的锚点。   玄乎缥缈的直觉,里香却对此深信不疑。   那个人的身边,就是她灵魂的归处。   ………   在伊织的刻意引荐下,中也顺理成章地和里香见面了--这个据说遭遇与他极为相似的女孩。   在羊组织的欢迎会过后,中也向她走来,略有些不自在道:“欢迎,新人。是叫祈本里香吗?”   “嗯。”   女孩的态度冷淡,中也却暗暗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擅长和女孩子搭话啊。   “我叫中原中也,和你一样,也是被他们捡来的。”   “?”祈本里香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侧头看来,流露出一丝疑惑,“你不是他们中的首脑吗?”   “什么首领……只是好用的一张牌而已。”中也嗤笑了一声。   “哦。”   聊天进行不下去了。   祈本里香的神色恹恹的,看上去对什么都升不了兴趣,一个人孤僻地游离在群众之外,冷眼旁观人群的嬉闹。   这种排斥感……中也再熟悉不过。   只是里香不愿说话,中也便只好保持沉默。不一会儿,他手指一勾,角落处红光显现,重力操纵下,一瓶未开的矿泉水稳稳地停留在里香面前,半空悬立。   “看你口渴的样子,要喝吗?”   里香舔了下干涩的唇瓣,但她并没有接过,而是默默把头转向了中也,眼神询问:那是什么?   “是我的异能力,[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作用是操纵重力。”   “这里的人都会异能力吗?”   “不,只有我会。”   里香颔首,然后她接过了矿泉水,在她拧盖时,中也若有所思的声音响起:“说起来,祈本你应该也是个普通人吧?”怎么看都不像有力量的样子,虽然经历和他很像。   “……叫名字就可以了。”里香拧眉,心里对姓氏的称呼升起轻微的抵触。   她随后才说道:“你说的我不清楚,但你们指的[异能力],是这个东西吗?”   女孩抬起了手。   中也呼吸猛然一紧,瞳孔放大,钴蓝色被缓缓冒出的阴影蒙上一层灰--那是什么?   嬉闹的其他羊组织成员,也像是按了暂停键一般静止不动。   嘴张大的幅度让人怀疑会不会把下颚撕裂,瞠目结舌,眼睛瞪出了血丝,埋藏于生物基因中的天然恐惧,像一只无形巨手捏紧了脆弱的心脏,仿若下一秒便停跳。。   女孩子们更是一把捂住唇,腿部不自觉地发颤,两股战战,屏住呼吸。   连逃的欲.望都无法升起,双脚一阵阵发软,不听使唤。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祈本里香身后的影子,慢慢地凝成了实体,畸形而硕大的躯体爬出来,森然的獠牙冒着寒光,不似人样的肌肉纹理杂乱遍布,这样一个从鬼故事里走出来的怪物,却静静依偎于一个十一岁模样的女孩身上,丝丝黑烟缠绕在她的手臂之上。   超出接受范畴的场景,只存在于夜间故事、怪谈奇说里的鬼怪。   这些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光是抑制住尖叫便耗尽了浑身的力气。   “里香……这是什么?”   有人磕磕绊绊地问。   “这个?”里香扭头,与此同时,那可怕的怪物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巨大的体型落差,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里香的嗓音平淡如水。   “这个,也是[里香]哦。”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文为作者调节心情而开。   更新……真不确定,但不会坑。   本文是因为jjxx死活不肯让乙骨正篇出场的怨念产物,希望等我完结的那一天,我能看到乙骨学长脚踩真人手锤假油一刀劈了狱门疆的龙傲天(褒义)剧情。   如果看不到……那,那我就自己写(悲)   所以说乙骨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啊啊啊!!真的要被偷家了!! 第2章 无法抵达的思念   “怪物”是里香的影子,或者说是镜面。   在最初的惶恐退去后,少年们便发现了这件事。   那个“怪物”没有自我的意识,只会随着里香的动作而动作,就像一个空壳,灵魂则寄宿在了女孩的身体里。   没有自我意识,只会听一些简单的短句指示,完全随里香的意念而动,明明是外貌上宛若鬼故事现身的鬼怪,但任由里香摆弄的乖巧模样,却让少年们不合时宜地幻视出了洋娃娃的既视感。   但,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叫做它也是里香?”   中也问道。   比“美女与野兽”还要恐怖的二人组合,生在了人类审美区的两个极端,完全对立的属性……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不会把两者联系到一处吧?   女孩抿着唇,在这一方面奇异的固执:“因为它就是里香,里香能感觉到…我们是共通的。”   祈本里香无法解释。   中也看出了这一点。   她也不知原理,不晓缘由,近乎于一种[直觉],却打心底地认定。   祈本里香没能说出口的是,“怪物”与她,不仅仅是共通这么简单。   她能操控自己的人类身躯,但她也能操纵怪物的躯体——最重要的是,那边才是她的“本体”。   人类的躯壳,只不过是出于迷惑性质的目的,幻化而出的分.身,受到多么严重的伤都不会死去,哪怕被碾碎成粉末,只要本体还在,里香就能随意创造数不清的人类躯壳。   祈本里香抬起眼眸,女孩细嫩的手掌轻柔地抚摸上巨型怪物的额脑。   她才是真正的“怪物”。   里香移开了手,在相触的皮肤分离的那一刹,巨型怪物便再度溶解成墨,融入地下,和里香的影子合而为一。   在其他人看来,就像一个忠诚的守护神,与主人形影不离,护她周全。   静默许久,针落可闻。   “什么啊……”亢奋到难以自抑,白濑的声线都激动得发抖,“这么一来,我们‘羊’不就拥有了两张超强的王牌的吗!”   他急不可耐地朝其他同伴说道:“你们不认为吗?本来拥有了中也的我们就无人能敌了,再加上一个里香,整个镭钵街……不,全横滨都没几个对手吧?”他迫切地想要他人的认同,“难道不是吗?”   在这个异能力横行的世界里,人们的接受度都出奇的高,毕竟千奇百怪的异能力都有。   所以,虽然祈本里香的“异能力”有点…挑战人的审美承受力,但长相这么恐怖的怪物,攻击力一定毋庸置疑的强大啊!   “里香的异能力,应该是属于异能生命体的那一类?”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好到了叛逆的时期,镭钵街的生长环境下,爱好审美也和猎奇沾了点边,乍一眼看到里香的“异能力”先是心生恐惧,但确认了可控性,以及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少年人的心思瞬间就活络了。   “不知道破坏力和中也比起来如何?”   “啊,要不我们试验一下?”   “好啊!走走走,我知道有个废弃基地!”   羊的少年们兴奋起来,中也压根拦不住,等他意识到自己被牵扯进去之后,为时已晚了。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看着其他的男生推搡着带走中也和里香,想实验一下里香的能力,原先还残留着害怕的女生们也定下了心神,跟在后头随着同伴们离去。   与男生不同…心思细腻的少女,更能敏锐地察觉到男生没察觉到的东西。   柚杏长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处,小跑两步跟上了白濑。   她见到白濑表情无异色,心里也不禁想,自己可能真的胆子有点小也说不定……   在方才里香唤出“怪物”的那一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搭上了她的脖子,冰凉的、死亡的气味,前所未见地贴近于她。   会死,被碰到一下,就会死掉。   就像被踩死在角落的蚂蚁。   像被轻松镰割的杂草。   求生欲都无法升起,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步逼近死的临界线。   中也都未曾给她带来这么强的压迫感——褚发的少年始终温柔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将其化为守护羊的盾,重力操控的恐怖,羊不会正面感知到。   但祈本里香不同。   一上来就是凛冬般的杀意,哪怕只是无意识外放的气势,也足以让他们胆寒。   她,不会对他们温柔。   祈本里香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过路人都不算,在大脑里也不知是否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就像是没有感情一样…   里香和中也是不一样的。   埋头跟着同伴赶路的伊织,拢紧了衣领,遮住自己的神情。   她本就比其他人更会察言观色一些,也被环境锻炼得对他人的情感十分敏感。   即使和祈本里香结识不到一天,伊织也基本可以确定,她是和中也不一样的人。   如果白濑他们还想用捆绑中也的那一套对付里香的话,那就……   伊织不敢再想下去了。   ………   为了测验里香的“异能力”究竟有多强,白濑一行人特地选定了一处更加空旷的位置,以便于二人发挥。   剩下的羊成员则躲在遮蔽物后面观战。   但即便如此…准备好像也不充足了。   不,主要是——这两个人,实在强得离谱了!   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心下压,双手死死地抱住柱子,余波和劲风被身侧的废弃建筑阻挡了大半,但零星泄露的一点威力,还是让白濑几人心惊肉跳,唯恐被掀飞。   殷红的光笼罩之下,空间错乱,轻重无序,重力的暴风核心,褚发的少年是唯一的号令者。   双手插兜,中也面前悬停几个石块,接着如离弦之箭般,倏然飞出,化为拉长的残影,在速度的加持中威力几乎不逊于子弹。   另一边,黑发的女孩只是静静伫立着。   凌厉的攻击越发迫近时,她昂首,眼神平淡。   庞大臃肿的怪物从影子中探出半个身子,仿若拍苍蝇般,轻轻一挥手,所有袭来的石子便悉数拍飞,打碎。   里香抬起纤细的手臂,然后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轰隆——”   巨型怪物的拳头猛然砸地,宛如陨石碰撞,轰然间地动山摇、地表崩裂、飞沙走石!   烟尘四起,弥漫于空气中,久久不散。   躲在建筑物后观战的一群少年们忙不迭跑了出来,废弃房屋本就不坚实,刚刚那一下冲击,已经快把建筑物弄塌了!   “咳、咳……我说,里香,你也注意点力道啊!”   白濑被灰尘呛到,口出抱怨:“没必要使出这么大力气吧?我们都差点被你误伤了!”   “因为,很麻烦。”   女孩的嗓音里像是含了块冰,冷凉透彻。   她回首,倦怠而满不在乎的眼神,让白濑一噎。   “与其日后被你们骚扰得不胜其烦,不如一劳永逸让你们清楚。而且,这样也更省时省力。”   “里香可以走了吗?”   被强行拖来的女孩轻飘飘如是问道,也没等白濑等人回答,她便沿着来时的道路,一步步走离了人群。   而白濑,在刚开始的诧异过后,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怒色。   “祈本里香,你那是什么态度?!是我们羊把你捡回来收留你的,你本就该付出你的力量帮助我们,你别太不识好歹了——”   “白濑、白濑,别说了!”柚杏几乎要尖叫起来,强烈的危机感在脑海里拉响警报,神经近乎绷断,她猛地拉住白濑,但后者明显反应迟钝,还在用力挣扎。   接着他的动作也凝固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阴影拉长、放大,阳光被遮盖,呼啸而来的,是耳边的寒风,无形的风化为了尖细的刀刃,割痛了他的耳垂。   他呆呆地望着天空,巨掌被非人的皮肉包裹,细长可怖的指似乎能刺穿人的胸膛,携着无与伦比的劲压,一掌拍下。   轰鸣声再响!   过了两三秒后,感官重启,白濑才发觉自己身体离了地面,衣帽被中也提起,连带自己随他一同悬在半空。   生死线,白白走一遭。   牙齿在打颤,白濑的瞳孔缩至针尖大小,他再也不敢升起一丝气愤。   对方真的会杀了他。   如果、如果不是中也及时……他已经……   沉浸在无尽后怕中的白濑没有注意到,中也此时也眉头紧锁。   他意识到一件棘手的事。   “重力操纵”对里香的异能力无效。   他刚开始是想要直接控制住那个怪物的攻势的,可发动异能力后,那一掌却凶势不减。   难道说,那个怪物并非是实体?   可明明能够触碰到……   或者说,是实体,却不受物理法则所限制…那便超出了他们认知范围内的生物了。   祈本里香,究竟是什么人?   里香没有再回去。   和羊组织的萍水相逢,被他们捡回去的缘分,在他们对她的能力产生了贪婪与利用之心时,便消耗殆尽。   里香不喜欢那里,左右相处不过一天,她离开得毫无负担。   但是……   她也,找不到自己的去处。   黄昏的晕光,延长女孩的影子,行人绰绰,她穿梭在其中,却无端彷徨于街道上,仿佛不属于此世间的幽灵。   孤独。   从醒来的第一秒,就如蛭附骨、紧紧缠绕在心间的那一丝孤独,不断侵蚀着她的心,啃咬出越来越大的空洞。   她迷茫地、机械地行走着,从镭钵街走到市区,再从人群稠密的市区走到稀疏空旷的河岸,从白昼走到黄昏。   她无处可归。   最终,少女停在了河岸,她慢慢地蹲下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脸深深埋入腿弯之中,妄图汲取一丝温暖。   你到底在哪里?   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你?   ……我想见你。   “…乙骨、忧太。”   ………   22:00p.m,远离东亚的某个国家,酒店之中。   一声悠长的叹息过后,被褥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目。   翡翠般的流彩,是灰暗的密闭房间内,唯一的亮色。   他的眼中怅然若失,五指张开,移到了自己的眼前。   无名指上,银色的戒指似乎流过一缕光泽。   他轻笑一声,然后将手挪近,唇瓣轻触冰凉的指环,他温柔地吻上无名指的戒指。   又梦到你了呢。   里香。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官方设定,里香喜欢的事物是【忧太】,讨厌的事物是【忧太以外的所有人】,名副其实的乙骨单推,资深乙骨毒唯hhhh   所以这姑娘应该是那种对忧太以外的人都提不起兴趣的那种,而且小时候的经历太糟心,性格也有点偏执向呢。   不愧是你们!!纯爱组!!(震声) 第3章 遇见同类   遇到了奇怪的人。   无垠夜幕上繁星点缀,灰蒙的乌云将仅有的月色半遮半掩,稀薄的银辉被地面串成水晶链条般的霓虹灯驱散,不断变幻、闪烁的光亮,由电能支撑的绮丽颜色,穿透一层玻璃窗,倒映于女孩的眸底。   祈本里香双手捧着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腾升雾气漫漫,目光穿过薄雾,将座位对面的男性收进眼底。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成为这样的呢?   一天未尝进食,却感觉不到饥肠辘辘,若不是被这个男人捡了回来,里香甚至没有想过“进食”这一回事。   还是在对方不经意间问出“晚饭吃过了吗?”的时候,女孩才恍然惊觉,对了,作为人类而言,是需要补充食物而维持生存能量的。   吃饭喝水般简单的常识被遗落于脑后,并不是祈本里香将之忘却,而是大脑潜意识中,将生理活动的重要性排后了。   毕竟只是一个人类躯壳罢了,用坏了就换一个,只要本体还在,人类的身体死多少都无所谓。   她不打算将精力耗费在区区的人类分.身上,还要费尽心思去觅食寻衣…   本来是这么想的。   她无端游荡在河岸路旁,偶遇了一个衣着奇怪的男性。   说他穿着奇怪,并不是指衣物品味独特,而是过于不合时宜了。   在这炎气尚未完全消褪,人们还只是简单穿一件衬衫,轻薄长袖的季节,他却好像一年四季都活在寒冬腊月,披散的长卷发,绒毛耳罩紧紧捂住了双耳,围巾一圈圈地绕搭在脖子上,以及厚实到看着就觉得闷热的长风衣……   里香漫步而来之时,他早早察觉,侧眸一觑,异国风情似乎隐于那对金绿色的眸里微荡,黄昏的火烧云将夕日的霞彩为天地抹上淡金色的滤光,像在路边的休息椅小憩一时,他疲懒倦怠地让自己靠在硬实木板上,眸色慵懒空无,直到里香的一点乌黑在剔透的宝石里,降下投影。   祈本里香停滞了身形,然后她微幅度看向了休息椅处,两双同样一无所有的空荡瞳眸,就这样于此交汇目光。   一眼便能认出来。   是自己的同类。   和已经找到了容身之所的中原中也不同,那是孤寂的徘徊于陌生人间的游魂,是丢失了过往羁绊的虚无之人,精致的皮囊底下,有一颗和她一模一样的空洞。   “你是谁?”   “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兰堂。”   里香点了点头,随即她便旋身,再度迈出离去的脚步。   不是她想找的人,纵然有与她相似的气息,但里香并不会在意。   并没有兴趣和他人结缘,里香空白的记忆里,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最珍贵的、仅有的存在,便只剩下了“乙骨忧太”这四个字。   可是里香却被叫住了。   “你不饿吗?晚饭,吃过了没?”   ……然后等自己反应过来时,就被带到了商业街的一个咖啡屋中。   菜单摊开在眼前,里香缄口不言,男人见状也不觉讶异,只是把菜单挪到了自己面前,随便点了一些甜点和小吃。   顺便点了两杯咖啡。   女孩子的话,应该都比较嗜甜吧。   他无所谓地想。   “字应该还认识吧?”兰堂出声道,淡漠地合起了菜谱,交给一旁的服务生。   “认识。常识也记得一些。”里香的神情是同款的漠然。   兰堂颔首,接着说道:“你的名字还记得吗?除此之外呢?”   “祈本里香。只记得这个了。”   女孩端起瓷杯,小口吮了一点醇香的咖啡,暖烫的液体顺着食管淌落,几乎产生了身体都被熨暖的错觉。   她淡声反问道:“那你呢?”   长发的男性敛眸,低头时垂下的一缕发丝,被他撩至耳后。   他安静地注视着咖啡中的倒影,良久他说道:“和你一样,不过忘得更多一点,我记不起名字来。‘兰堂’的称谓是从随身物件中推测出的。”   “……你,留在这里多久了?”   “很长时间了。从醒来的时候起。”   祈本里香兀自沉默了,她忽而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那你找到了吗?”   兰堂道:“没有。尝试过各种办法,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过去的一丁点线索。”   这样啊。里香阖上眼眸。   和这个人不一样,她并不十分执着于记忆的恢复。   忘就忘了吧……但,只有一件事,只有那个人,是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的。   等食物端上来后,两个人也基本把彼此的情况摸清了。   里香是今天才刚刚苏醒的,记忆空白,没有亲友,她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她,莫名其妙来到一个陌生的地界,周遭全是格格不入的违和。   ——和他当初多么相似。   尤为重要的是,“你是在镭钵街醒来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兰堂略思量了一会儿,好像,就在今天不久之前,镭钵街发生了小型的轰爆,还有一点点震感?   镭钵街,爆炸,失忆……几乎是场景重现。   她会不会有和他当初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她是自己寻回记忆的线索之一也说不定?   从自己身上无从下手,那如果调查祈本里香的话,能不能曲线救国,间接帮自己找到过去的线索呢?   毕竟两人的遭遇,巧得简直不像是巧合。   那么。兰堂从思绪里抽回,他询问对座的女孩:“要来我这里暂且居住吗?你一个人,没有丝毫头绪,不如我来帮你,找到更有效率的办法。”   里香被这番话吸引了注意,她盯着兰堂看了一会儿,通透的目光下,仿佛所有的心思无所遁形。   兰堂也没有刻意掩盖,他的想法,祈本里香立刻就能看出来。   左右对她没有坏处。如果他们的“失忆”真的在某个方面存在共通性的话,那更是双赢。   没有理由拒绝。   里香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两个无比相近的灵魂,孑然一身的孤荡。   芸芸众生中,同为异类的两个幽魂,无论何时都会被对方吸引,因为同类的相近特质,散发着只有自己知晓的气息。   哪怕他们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但是生而为人,到底是群居动物。   “殒命之时,皆为孤身”这种事,即使是不可融入的异类,也是不愿沾染其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的乙骨学长还在出差打怪.jpg   时间线应该在十五岁事件往前一点? 第4章 被迫贤惠   横滨,毕竟是海滨都市,占据了港口优势,在日本也属于经济节奏发展较快的城市,与之相应的,夜经济的发展也要比其他地方繁盛一些——纵使在横滨的夜间,会有各种情况的不安定因素。   纵然是在夜间,不到凌晨时候,商业街大多还是人声鼎沸的热闹,店铺亮起的灯光串成一排,将繁华的市中心照明得如同白昼,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织成设计好的图案字符,霸占了城市的每一个空区,一丁点的黑暗也无法侵入。   祈本里香牵着兰堂的手,不久前她还是游离于这些人群之外,谁曾想半日之后她也会成为这些结伴的行人之一呢。   里香晶绿色的眼眸安静地扫视过街道旁边仍然在营业的店铺,看似发呆无焦距的目光停驻点,只有她自己知晓,大脑在视线触及的一刹那就将所有能看到的讯息都搜集整理了起来,如海绵一般吸取着周遭庞大的信息量,是她身体本能的、下意识的行为。   是因为不安吗?倾向将那些杂乱无章的讯息填补空旷的脑海,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填补上心灵的空洞吗?   这种事情……做不到的吧,里香也清楚。   就在她要收回视线时,路过的一个橱窗,倏忽反射出的银制品的光亮,直直地刺入她的眼膜。   里香猛地滞住脚步,她目不转睛地、紧紧凝视着玻璃窗后,陈列出的展品,手碰上珠宝店的玻璃壁,凉意仿佛沁入了心底。   兰堂见状,也停在她的身边,问道:“怎么了?”   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目光随她而走,看到珠宝店之中的展览品,他眸里掠过一丝了然,拉住里香的手,道:“想要吗?可以,你挑一个喜欢的吧。”就当是见面礼吧。   兰堂自己也是不把钱当钱看的性格,拿出卡一刷完事,数字的跳动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是过惯了奢侈生活的人才能有的心态呢。   服务员满面笑容地将他们二人迎入店内,兰堂进店之后便随意地驻足不动了,他在等祈本里香挑好对戒——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喜欢挑结婚样式的。   “选好了吗?”   “嗯。”里香在兰堂付款完了,小心翼翼地捧着戒指盒,只打开一点缝隙,一对银亮的戒指静躺在红绒之内,如星星点缀般的橄榄绿钻,镶嵌在戒指中。   ……服务员在给他们结账时,表情还带着疑惑,想来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挑选结婚钻戒,“咦,难道是离异单亲爸爸带着女儿再婚吗”脸上露出了这样的思考。   可是那样也解释不通全权由女儿挑选钻戒啊?   兰堂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他也不会去过问里香买钻戒的原因,他带着祈本里香又去了大商场,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给里香添置了新的衣物之后,才拎着东西回家。   只是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他们回到别墅的路上,林间小道里没有人烟,身后便全程飘着金色的小方块,飘忽转悠着,大大小小的包装购物袋被一个个鎏金方块吞到肚子里,悠悠地缀在两人身后,充当金灿灿的小尾巴。   里香立即从大脑里检索出了对应的名词,能够解释这一灵异现象的词汇。   “你的异能力吗?”   “嗯。空间系异能,名字‘彩画集’。”   可以说,非常便利了。里香瞅了瞅自己脚底的影子,夜幕下光线被树林遮掩,只有彩画集的淡金色异能光洒在里香的身上,投出一小块影子,自己的本体就隐于其中。   说起来,她至今还不清楚她属于什么物种呢。   人类肯定不是,也不像是所谓的“异能生命体”…她的本体可以被肉眼看见,毫无疑问是拥有实体的,但是“怪物之躯”不需要摄入能量就能活动,不像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种食人的鬼怪。   所以是什么呢?   很奇怪的是,里香并不需要从外界汲取任何形式的能量,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的是,当自己的怪物躯体显露之后,有一缕,蛛丝般的细线、抑或是纽带,链接到遥远的彼端,从未知的另一头源源不断给她传输生存的能量。   暂且是这么认为的——里香的存在形式,应当是依附于某一个载体之上,那是她获取生命能量的本源,唯有她能感觉到的丝丝缕缕的“纽带”,此刻正稳定地向她提供能量。   里香和兰堂回到了他的别墅,等把东西都摆放完毕时,月已高悬,今天是怎么都不适合谈话的了,迫于里香才十一岁的人类躯体,她被兰堂赶上了床。   同居生活开始的第一天,里香没有找到自己的收养人。   她反而舒了口气,起身去洗漱,决定慢慢去适应与人共居的生活。   祈本里香所居住的这个、在兰堂名下的别墅,大得出奇,装横能看出兰堂的品味不低,但不是日本的和式风格,而是更偏向于欧洲复古风格,其中最显眼的无疑是摆在大客厅的巨大壁炉,里面的火焰还在迸溅出火星,火舌舔舐着柴薪,靠近壁炉的方圆五米,都能明显感觉到温度的升高。   ……兰堂也太怕冷了,客厅里装了两个空调还不够吗?   里香在给炉子添柴时,心里划过了这样的疑问。   昨夜就看到了壁炉,原以为不过是给欧洲风格的别墅添点符合画风的装饰,谁知竟然是真的有用处。不知道兰堂什么时候回来,但姑且还是先把柴火加满,炉子里快烧没了。   娇小的女孩抱着粗重的木柴不觉丝毫吃力,因为别墅中无人,她便把自己的本体放了出来,适当缩小躯体,拿怪物的爪子搬运家具,宛如搭积木似的轻松便利,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力道,不能把东西捏坏了。   里香把家具摆好,炉里的柴火也填满了,女孩顺手又拖了会儿地,打扫一下客厅的卫生。   她算是观察清楚了,她的新任监护人,兰堂根本不会自己做家务,客厅里只是看上去整洁,有些角落地方都落满了灰尘,除却了沙发和壁炉那块主要活动区域,其他地方都像是黑灯瞎火、闲置掉的无人区。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买这么大的房子呢……是过习惯了阔绰的生活了吗。   这就让里香很是无言,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人在屋檐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帮衬着做做家务事也好,不过看现在这个状况,这个别墅的家务恐怕都要交给她一人了。   里香的本体再度变化为阴影,融进了地板下,在整个别墅里四处游走,本体所见到的景象在里香脑中飞速窜过,一幅幅画面闪至脑后,祈本里香用本体操劳家务事,拖着几块抹布如刷漆一般磨蹭过墙壁地板,所过之处焕然一新,灰尘脏污被一扫而空。   然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怪物躯体探出了地板,默默注视着压根就没被使用过的厨房区域。   看这个别墅的布置,再结合昨日去商场采购的那些面料精致价格昂贵的衣物,祈本里香也能推测出兰堂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了……   显而易见的大少爷手笔,东西要买最好的,房子要最宽敞舒适的,生活质量用金钱堆砌起来,至于做家务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而且兰堂的领地意识也不弱,祈本里香能看出别墅里没有人来往的痕迹,哪怕是佣人,他都没有雇,不喜欢自己的别墅里有陌生的气息。   也得亏祈本里香能够被他划进领地范围内,不过女孩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尤其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上午九点十分,她去买菜还来得及吗。   据兰堂自己所说,他在港口黑手党工作,位至准干部,而港口黑手党……里香在羊的那半天听少年们提起过,是个暴虐无常的组织,羊中的人都对他们深恶痛绝。   不过最近似乎发生了大事,□□的首领换位了?这个组织内部还在混乱状态,自然也没闲工夫去对外做些什么,兰堂也因此会一天到头忙得不见踪影。   好在他在离开前,给里香留了生活费,想必也是对自己没法照顾好小姑娘心里有数,干脆把钱甩给里香让她独立自主。   里香拿起桌上的信封,掂了下重量,很沉。   港口黑手党的工资这么高的吗?话说回来,兰堂还是准干部呢……里香想起见过一次的兰堂的异能力,哪怕是她也能看出兰堂的“彩画集”何等强大,这都居然只是准干部吗?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该有多强?   九点半了。祈本里香不再胡思乱想,她拿起钥匙迅速冲出房门,现在去商场买菜还来得及!   不知道兰堂喜欢吃什么,但是看屋内装潢的喜好,他的口味应该偏向西方。   他中午应该会回家一趟吧?也来不及准备过多菜色,中午就干脆意大利面吧,再买一些酱料回去,这东西也好做,家里的冰箱闲置了大多空位,她可以再买一些冻牛肉回去……今晚可以吃牛排。   对了,她记得家里有红酒来着,光看标签就是非常名贵的那种,配上牛排也正好。于是祈本里香直接略过了廉价的肉种,手不带犹豫地伸向了进口优质牛肉。   嗯,只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的。   就算是不喜欢和外界接触过多的祈本里香,也会不自觉受到生活环境的影响,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   比如说,因为监护人是大少爷性格,而小小年纪就负担起了家务这回事。   幸好祈本里香的厨艺是不差的,她在失忆以前,应该也学过做菜,对于西式料理不太擅长,但是看着说明指导也很快便上手了。毕竟兰堂家厨房,工具是不缺的。   不知不觉点满了贤惠属性呢,里香酱。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刚砍死两个咒灵。   昨夜梦到了里香所以精神很好,准备回酒店洗洗睡觉,企图接续上昨日的梦境。 第5章 满 载 而 归   兰堂踏入家门时,内心涌上来的是新奇。   他此前还未体会过,打开别墅的大门后,扑鼻的香气,勾的人食指大动,客厅里留了明亮的灯光,屋内的壁炉火焰未熄,被空调暖气捂热的空气,甫一接触皮肤,他便下意识地松弛了下来。   无处不在的暖,洗脱了他从外界带来的一身尘烟,还有无法摆脱的寒霜——心上落了一层不会融化的雪,即使是艳阳高照的正午,也冻得他浑身发抖。   他走入了客厅,祈本里香还未褪下围裙的模样,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收入了眼底。   她没有回头,而是把手上的盘子端到了桌上后,才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欢迎回来。”   崭新的围裙被她解下,即使是挑了最小码的,对于十一岁的女孩而言还是偏大了,半身的围裙变成全身,也不太方便行动。   兰堂走近了餐桌,有些愣神:“这是……?”   里香说道:“意大利面。虽然我是第一次做,不过我尝了一口,味道还行。你中午应该没吃吧?”   兰堂:“不用这么麻烦。午餐和晚餐都可以在外面解决。”   里香:“是吗,可我已经把菜都买好了。一日到头都在外面吃也不太健康?”   兰堂沉默了一小会儿。这真是他没有想到的发展。   在家用饭还是第一次,这个餐桌买来也是纯粹的装饰品。   摆盘两侧也放了刀叉,似乎是为了贴合他欧式的生活习惯,里香没有拿上筷子。   对这些家务表现得很娴熟,是失忆以前就很擅长吗?   兰堂出色的观察力,让他发现了别墅一些或明或暗的变化,除了重新启用的厨房和餐桌,还有那些积灰的地方,也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了。   意外地很贤惠啊,里香。   其实就算不做这些,答应了收留里香,兰堂也不会食言。   对了。说起收养的事。   “今天上午把你的黑户问题解决了。”拿叉子卷起意大利面,送入口中,兰堂的姿势优雅无比,哪怕没有“食不语”都十分赏心悦目,“下午,我会去办理收养手续。”里香就在明面上是他家的孩子了。   面很符合他的口味啊……里香的手艺很不错。   “还有,你要入学吗?”兰堂无所谓地道,“虽然我看不太上当地的教育机构,但你要是想去学校的话倒也可以。你不想去的话,知识我也能教,但我平日没多少空闲时间,你需要自学,而且成绩不能比同龄人差。”   “……不去。”祈本里香闷闷地说,“我自学吧。”   “好。”兰堂道,“那下午和我出去一趟,给你买书本和其他学习用具。你想自学的话,我会检查你的功课。”其实他也能请私人家教,但还是那句话,兰堂连打扫卫生的佣人都不想请,他不喜欢外来的人进入他的领地。   “不过,如果你的成绩几次达不到我的标准,你就必须要去上学了。”   兰堂轻描淡写地“威胁”道。   里香不自觉挺直了腰板:“…知道了。”   兰堂先生,有时外露出的气势,是真的挺可怕的…   养孩子,注意的应该就这些了吧?里香的年龄也不算小了,也能自立,不用他面面俱到地照顾了吧?兰堂回想了一下上午和港口黑手党的同事对话,他刻意去找了那些有家庭的问,该怎样抚养小女孩…   然后“兰堂准干部家养了一个女孩”的消息就不胫而走,最后甚至传入了森首领的耳朵里,兰堂还记得自己去例行汇报时森首领忽然冒出的一句贴心提醒“小女孩的话,多买点裙子更能讨人喜欢哦~”,也得亏刚换位后忙得焦头烂额的森首领有闲工夫去关心他的家长里短。   不过意见值得参考,不打算敷衍对待收养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于是兰堂用心记下了,去买小裙子是吧?安排。   港口黑手党的工作他已经提前处理完了,下午就能带祈本里香去办理手续,然后买衣服,和学习用的书籍文具。   兰堂第一次养小女孩也是感觉生疏,问了里香自己她喜欢什么样的裙子,这姑娘永远是“随便”,要不然就是指着朴素又暗沉的黑色连衣裙……兰堂干脆放弃了询问,他用自己无敌的高端品味想了想办法,最后拎着一大袋子的衣裙、在服务员送财神爷的目光中,走出了商场。   里香至今都没有表露出特别的喜好,仅有的一次就是在珠宝店买了对结婚戒指,但这也不是因为她喜欢珠宝类的饰品。   ……养女儿有点难啊。   在办好收养祈本里香的合法手续后,兰堂想赶在日落以前,去把所需的学习资料都买齐了。   兰堂自认对横滨也称不上了如指掌,他选择请教当地人,尤其是带着上学年龄的孩子的家长,哪里的学习资料口碑最好,对提高成绩最有效率。   那个家长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中华街的方向。   兰堂:……?   看出了兰堂的一丝迷茫,那名家长热心地解释道:“唉,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你们都一味地看表面数据,却不知道高端的学习资料往往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我跟你说啊,中华街里走,差不多几百米的距离,你就能看到一个老书店了,里面有卖参考种花家的卷子和课本,我前两个月买了几册奥数习题,效果立竿见影啊!我家孩子的数学立马就飞上去了!”   评价那么高,那就姑且去看一眼吧。   老书店的位置比较偏,这时候也没有多少客人,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翻看书籍。虽然店内装潢比较老旧,但书架上的书都是全新的,分类五花八门,兰堂路过了一个沉浸在书中的红发青年,牵着小姑娘的手走到了科教区。   书店老板闻知他们的来意,热情向他们推销了几册图书和练习册,十多分钟后,兰堂将据说在种花家广受好评的全科《五年xx三年模拟》、《薛金x》、《王x雄》、《xx必刷题》……统统打包回了家,再去买了一些文具笔记本,合起来一称量,沉得可怕,至少里香仅凭人类的身体是拖不动的。   不过,孩子要全方面培养的吧?   听同事的建议,孩子的阅读习惯要从小养成,还有文学素养的培育也要从小抓起——里香才十一岁呢,还来得及。   兰堂沉思了一会儿,又退回了书店,在小说区的几排书籍里犹豫不决,好在那个红发青年看到了他的难处,在他的推荐下,兰堂顺利采购了几本据他所说“思想立意和剧情都很出彩”的书。   满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刚接到加急任务。   一边发出“外国的咒术师都不干事的吗”的真实疑惑,一边又解决了一个国家的特级咒灵危机。   昨天的回笼觉没梦到里香,有点难过。 第6章 你演我?   十一岁的孩子学高数,这河里吗。   不管里香觉得合不合理,反正兰堂认为她可以,不仅高数可以,国内外文学鉴赏她也可以。祈本里香作为他兰堂的养女,毋庸置疑是必须优异过人的。   顺便,兰堂合上了新买的教辅书,淡然出声道:“里香,想学外语吗?”   祈本里香埋在高数卷子里,迷茫地抬起小脑袋:“……?”   兰堂却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都二十一世纪,国际化的时代了,只掌握英语是不够用的。以后里香想出国的话,语言不通就是巨大的障碍之一。”   里香:出、出国……?   “等过段时间,工作量变少了以后,我可以教你法语。”兰堂终于说出这个早有预谋的打算,“要求不高,你掌握了这两种外语就够了。”   已经知道兰堂先生是法国人的祈本里香:“……好的。”   明显的夹带私货呢,兰堂先生。不然为什么不学俄语德语或者中文啊…   瞅着被排得满满当当的学习表,祈本里香明智地闭上了嘴。   不,她已经不想再给自己增加学习量了。   有一说一,种花家的学习资料怎么这么多啊,刷完一本又一本,写完一套又一套,好不容易干完了五三之后,前方又是必刷题的血战场。   只能说万分庆幸,里香失忆没有把那些知识常识都一同格式化了,她只要稍微回想,曾学过的知识就会浮现于脑海中,基础打得十分牢固。   兰堂离开了书房,轻轻合上书房的门,把安静还给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女孩。   他在心里估量祈本里香的承受力。   兰堂并不是真的心里没有一点数,他的确会对自家的孩子高要求严标准,但那并不代表着他是那种只会一味施压的家长,更多时候,兰堂倾向于根据孩子的承受能力布置适当的任务。   他给里香排的初版学习表,是故意把它排满的,中间留下的休息时间少得可怜,也就泡杯茶的功夫而已——他在试探祈本里香的压力界限在哪里,如果是正常孩子,看到这样的课程表早就哀嚎出声表示做不到,但兰堂却没有等到里香的一句不满。   她只是微蹙了眉宇,然后轻松地将之接了下来。   之后根据兰堂不动声色的观察,他能看出来里香并没有在勉强自己,作息都十分规律,她在每日固定的那几个小时的学习时间里,完成了其他孩子数倍的学习量。   而且看她的样子,这还不是极限。   兰堂有几次抽查了她的功课,卷面考试也好,平日的作业也罢,都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纰漏。   全科的修习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推进,再过一段时间,兰堂估计里香都能用法语和他自如对话了。   超出常人数倍的吸收能力。堪称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   祈本里香……从各个方面说,都是非常聪慧的女孩。   如果说养女儿的这些时间,唯一的缺憾是什么,那只能是,里香太“清心寡欲”了。   兰堂给她的学习任务全盘接受,祈本里香自身却没什么想讨要的东西,女孩普遍的喜好在她身上无法体现,其他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还在摆弄洋娃娃、缠着父母买漂亮的小裙子,里香却连眼神都欠奉,明显的不感兴趣。   啊,跟同事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养女儿的乐趣就这么丧失了大半……   还有一点就是,祈本里香太懂事了,相对于其他同龄的女孩而言。   即使兰堂没有要求,她也熟练又自觉地承担起家里的琐碎家务活,其他孩子还在娇气地向父母撒娇时,祈本里香就早早地自立了起来。   “唉……”兰堂那异国风情的俊美面容上,流露一点淡淡的忧郁,他苦恼道,“怎么办呢,家里的女孩完全不会撒娇,太独立了,每天只知道学习,我想买点礼物奖励她都无从下手。”   同事们:= =   啊,这扑面而来的凡尔赛气息……   忍住,这是准干部,得罪不起的。   森首领不知怎的又“不小心”得知了兰堂的烦恼,友情提醒道:“也许可以从她身边的事物调查推测出小姑娘的喜好?嘛,每个人都会有爱好的,兰堂君家里的小女孩可能是太内向了,不好意思说出口呢。”   实话说吧,森首领,你对我家里香的关注度有点超过了。   兰堂面无表情。   “真过分呢,我明明是在关心下属的家庭状况,居然被兰堂君这么怀疑。”   兰堂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投向了森鸥外身边的金发萝莉上,然后又默默地挪回来,一切尽不在言中。   森鸥外的“关心”很令人警觉,不过一码归一码,他一些建议确实有用。   兰堂当然干不出翻女孩子的私人物品这么掉价的事情,他的方法是,借着检查功课的功夫,从里香的作业和答卷的蛛丝马迹里推测出她的偏好。   尤其是他出的一些主观题,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即使失忆了欧洲顶级谍报员的敏锐度和推理能力都还在,兰堂不相信自己连十一岁小姑娘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是双周周末的饭点前两个小时,也是兰堂定下的一月两次的检查功课的时间。   宽敞的别墅房内,一大一小正对坐着,面前摆放了一摞习册,气氛分外和谐。   兰堂满意地合上了国文套卷,给里香一如既往优秀的答案打上了满分,正打算伸向外语试题本的手,在眼角余光瞥到一处时忽地一顿。   祈本里香背后的手还没来得及藏好,深色封皮的笔记本露出了一角,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了兰堂的视野。   兰堂:“里香?这是什么?”   祈本里香低着头没看监护人:“……只是学习笔记而已。”   “这样啊。”学习笔记,这也是个好习惯。但是里香的微表情有点不自然?   兰堂面上不露,声线柔和地说道:“里香的笔记,应该不介意给我看看吧?这样,我也好清楚里香自学到了哪里,方便我之后给里香安排学习表。”   无懈可击的理由。兰堂在充当监护人的同时顺带兼职“家教”,根本没法拒绝“老师”伸出的手。   里香哑然,找不到反驳点,只能眼睁睁看着兰堂从她手里拿走了自己的学习笔记,他翻看的每一页动作在里香的眼里都无限放慢。   刚翻了十来页时,兰堂的心里掠过浅浅的疑惑。   祈本里香没有说谎,的确是学习笔记没错……而且笔记的格式记录都十分好看,图解文解双管齐下,娟秀的字体更是让内容一目了然——一看就是好学生的那种。   果然是他家的里香,超前的进度还能保持这等高效的学习效率……   然后兰堂翻到了最后几面。   兰堂手猛地僵住了,脸上的浅笑也凝固了。   一看兰堂的神情,里香就知道他看到了,索性把眼睛一闭,头一扭,开始掩耳盗铃。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白纸上,铺满了里香的字迹,从整齐到杂乱,墨水遍布纸张,仿佛快要挣出二维的平面。   从“忧太”到“乙骨忧太”,这个不知属于何人、但显然是一个少年的名字,从里香的手底下、笔尖上流淌而出,她用这个名字,盖满了自己的笔记本。   兰堂合拢了笔记本。   并不是多厚的册子,却让他的心里经历了一场海啸。   “里香。”长久的静默后,兰堂终于开口了,“‘乙骨忧太’,是谁?”   是谁?占据了你失忆之后的全部脑海,让你这么多天藏在心里头连他都不告诉,让你在高强度的学习中还不忘摸鱼,摸鱼的方式是在笔记本上写满这个人的名字!   细思恐极。   兰堂的心情现在就是复杂,非常复杂,宛如厨房柜子里那一堆里香新买的调料齐齐打翻在心里,五味杂陈,滋味酸爽无比。   闺女,你要是看上谁了可以和爸爸说,虽然你年龄有点小,但爸爸毕竟是法国人还是很开明的……可是这种痴.汉行为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祈本里香垂头丧气,两只小手纠结在一块,闷声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他是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是我连他的长相都想不起来。”难过得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勾。   是失忆前认识的人,那属于不可抗力,不是自己能影响的。   可惜了。兰堂有些惋惜地想,如果是里香失忆后趁虚而入的哪个男生,他就能直接开着彩画集去和对方“友好交流”一番了。   而且,疑似还是里香很重要的人。   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唯独记得你”,这种重视程度已经相当可怕了。   “兰堂先生……”祈本里香难得用这种软乎乎的声音,祈求地看着他,“比起我自己无头苍蝇般的寻找,我知道兰堂先生有更高效的手段。我的记忆都可以搁在一边,只希望能尽快找到忧太……”这是她失忆以后,唯一的执念了。   “里香。”兰堂揉了下自己的眉心,他算是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发觉的?”   随着相处时间的推移,里香也慢慢对兰堂放下了戒备,在她判定能够对兰堂付出一定信任时,她不会放着近在眼前的资源不利用。   祈本里香确定了兰堂不会对自己不利,他也是真心在帮助自己寻找记忆,所以里香就顺势让他发现自己的那本笔记,借由这位准干部的人脉去调查她的“乙骨忧太”。   这姑娘是从哪学的这么多弯弯绕绕……他无奈地想。   “你是故意的吧。”兰堂屈指,弹了下心虚的女孩的脑门。“下次,有事直接说就好了。”   没必要这么演他,真没必要。   女孩吐了下舌头,乖巧道:“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和国外认识的朋友去看了电影《异形》。   在惊叫连天的电影院面色如常地吃爆米花,在朋友忍不住问“你都不害怕吗”后,回答说“其实挺可爱的,异形。”   得到了朋友惊恐的眼神。 第7章 我要刀   无论是里香还是兰堂,都做好了长时间不得结果的准备。   没办法,港口黑手党虽然说是横滨的地头蛇,但是刚刚经历首领换位的混乱时期,再加上之前老首领的昏庸无道阻碍其发展,港口黑手党如今甚至可以说是内部“空虚”的衰弱状态。更别说在整个日本范围内,横滨的港口黑手党的势力也算不上有多庞大。   没有年龄线索、没有背景资料,想要仅凭借一个名字就调查到那个人……别闹了,日本还有重名的呢。   而且兰堂也是专业不对口,纵然港口黑手党有自己的情报网,但那又不覆盖普通日本公民的个人信息…除非他去黑政府的电脑。   很难办。但那也比祈本里香孤家寡人一个人找效率高,把可能性从0.1%提升到1%的程度吧。   换而言之,祈本里香除了等待外,什么也做不了。   她端坐在书房的写字椅上,放下已然无墨的水笔。   早早完成了功课布置的她,当然也会有自己的打发时间的办法。   祈本里香也一直在尝试回忆,关于过去的更多线索……但记忆这种东西,兰堂都在横滨快八年了,也没见他有一点恢复的迹象。难道说她也要无望地等待,这不见尽头的时日?   流泪猫猫头.jpg   她又唉叹了一声,取下了绘画本上的别针,把一页页画纸罗列开来。   这些都是她学习任务完成后,祈本里香拿空暇时间画的肖像画——只基于想象之上的图画。   当然里香小姑娘是从零开始的,但架不住她一旦做一件事就会全身心投入,拿出最认真的态度来对待,不知不觉便积累了这么多的,她臆想中的“乙骨忧太”的模样。   取材自生活中见到的各种杂志,电视上的漂亮面孔,还有身边的兰堂先生她也没放过,统统做了她想象中的“忧太”的合成素材。   兰堂先生还就此和里香进行了一番友好谈话。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是不介意你抱有这么多的期待值的。”兰堂先生冷静地指出,心理上常见的落差现象,“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对唯一记得的人抱有寄托和各种美好的幻想,那是正常的,但那个人真就如你想的那样吗?”   兰堂是忘得一干二净、压根没有这种烦恼,但他在失忆之后也去了解了相关的学说。“你将他视为自己的救命稻草,你把所有美好的元素都寄于他一人身上。若是以后,你找到了他本人,却发现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你能承受得住届时的心理落差吗?”   兰堂劝说里香的目的,是想要让她把视线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不必紧攥着一个名字不放手。   然而祈本里香的回应,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十来岁的女孩抿唇浅笑,眉目柔如水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温暖似六月初阳,粲然而明媚,她微微摇头,说道:“不会的。”   “‘忧太’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不论我将世间多少绮丽幻想加诸于他身,他只会比我的理想中的模样要更好千倍万倍。”   兰堂:“……”   脸颊上一点小小的梨涡,仿佛晕开了女孩无可救药的爱慕。   他听见女孩的嗓音,在提及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如醇香粘稠的蜂蜜在缓缓融化,吐露的每个词汇都含着甜香。   她说:“兰堂先生,您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兰堂:“……”   等一下?   “我记得我的姓名,记得忧太的名字,但是,被我铭记于心的,还有一件事——”祈本里香白嫩的脸上扑满了樱花的粉,眸光闪动中,是女孩特有的羞怯、交织着将那份情意宣之于口的骄傲,“‘祈本里香’喜欢‘乙骨忧太’,只有这个,是我即便行将就木时,身体在火化成灰前的最后一秒,都无法忘却的事。”   她记得的,这份感情,沉重而浓烈,世界崩塌也无法撼动。   唯有爱意至死不渝。   祈本里香的眼睫在轻颤着,尽管将自己的恋心大声宣白,紧张和羞意几乎把她淹没了,但她却昂首挺胸,仿佛“喜欢乙骨忧太”这件事,是不需要躲躲闪闪、值得用最自豪的口吻道出的爱慕之语。   可能是因为,祈本里香认为,她的恋心是她所持有的,唯一纯净无暇的东西了。   鸦雀无声。   兰堂凝视着里香,久到感官都开始出现错觉,指针滴滴答答地推移,他方才微叹道:“既然这是你的坚持。”   浪漫多情的法国人最能被这浓稠无匹的爱情打动,但兰堂却无端觉得心堵,闷闷不乐。   他家的里香,这才十一岁吧?   这么早就身心都被拐走了……行吧,等找到了那个“乙骨忧太”,他就亲眼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让里香失忆后都对他念念不忘。   嗯,等这大海捞针般的寻找有了头绪之后。   里香和兰堂两人的相性还算不错,共同生活了这么久,还未曾有过矛盾,当然这和二人都偏安静的性子也有关系。   有“失忆者联盟”的同病相怜,也是因为两个人都怀疑对方的失忆和自己具有共通性,他们默认彼此是一个立场的同伴,也对对方开放了自己的部分个人情报。   相处了快半年了,里香戒备松懈时,自然而然地让兰堂发现了她非人型的本体。在一次清扫客厅,而兰堂未告知一声就提前回来的时候,占据了客厅大半个空间的“怪物”,就这样猝然和家长对上了视线。   “……”兰堂默了一会儿,淡定地抬起右手,彩画集的光芒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里香喊得快,就算她不会有事,但这栋别墅八成也要没了。   之后当然就是照例的坦白从宽,兰堂也第一次知道了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对,他们至今的称呼还是“未知生物”,因为里香自己都不确定她是什么品种的生命体,兰堂作为异能力上的顶尖高手,可以断定里香不属于异能生命,简直像是怪志奇谈中的妖鬼集合体。   养了快半年的闺女,忽然告诉你她有可能不是人。   如果不是兰堂的心理素质过人稳住了心态,换了其他的普通人大概都要原地爆炸。   不过,“里香,你有这个形态,为什么不早说呢。”兰堂的声音充满了无可奈何,针对自己不知为何总是缺乏安全感的养女。   “不管怎么说,你的本体虽然罕见,但也算是线索之一。”甚至由于罕见性更易于他的筛选排查,但凡里香早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形态,兰堂也不至于大海捞针了几个月没有成果。   算了。这证明里香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女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这点她做的很不错。   祈本里香的本体和怪物类似,而且神出鬼没的特点,让兰堂好歹有了一个调查的方向。   可以从近些年日本的灵异事件入手。   众所周知,日本每年都会发生那么数百起离奇事件,有的是人在装神弄鬼,但也有的……迄今都是个悬案。   如果从灵异事件上找起,说不定就能寻到一两个和祈本里香类似的状况,再顺藤摸瓜找到她记忆的线索。   祈本里香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乖乖道歉。   她真不是有意要瞒着他,毕竟自己本体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刚认识的羊组织她都能展现给他们看……她就是,单纯的,忘记了。   “那么,我姑且可以放心一些了。”耳边传来兰堂先生若有所思的声音,“既然里香你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的话……人类躯体的锻炼也能不用顾忌太多了吧。”   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变,里香懵懵懂懂地:“诶?”   兰堂细致地给她分析利害:“我的工作相对还是比较危险的,所以我平日叮嘱你不要随意出门——总是被你无视呢。我在别墅里布下了彩画集的触发命令,一受到攻击立刻会展开并覆盖住整个别墅区。”   “但是我的保护终究是有限的,我也在考虑要不要对你加强训练。既然你拥有本体,人类的躯体只是分.身拟态的话,那就好办多了。”   “里香,听好。本体不要轻易显露出来,你的本体越是强大,越不能去依赖。怪物形态是你的底牌的同时,也是你的弱点,一旦被敌人瞄准,若是对方有针对性措施的话,你就凶多吉少了。”   “相反,你真正的强大手段是可以迷惑所有人的人类拟态,无限制造的躯体分.身,敌人破坏了一个还有一个,对你造成的损害可以忽略不计。”   看着女孩认真聆听的神情,兰堂轻柔地抚了一把里香的头顶,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强你的人类躯体的锻炼,赋予分.身力量,从而保护你的本体。”   里香:“嗯。”   兰堂说道:“那么今后我会对你提出更高的要求了。鉴于目标是提升你的体术水平,我不倾向于热武器。里香,冷兵器里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随、随便挑吗?”   兰堂嗯了一声。   心想,正巧圣诞节也快到了,里香也没许什么心愿,就把她的新武器当作礼物吧……在黑手党工作的兰堂感觉不到丝毫不对,也不觉得画风违和。   “那……”里香攥了下手,脑海里骤然闪过一幅画面,冷光凛然,她几乎脱口而出。   “刀。”女孩的声音不容动摇,“我要太刀。”   作者有话要说:  新武器get!是情侣款哦~   本着关心闺女心理的心态,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口粮的兰堂:???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日常刷怪。   今天份的特级咒灵很狡猾,灭了之后,乙骨学长发现自己的戒指给它刮蹭了一下。   划重点,里香给的那个,戒指。   乙骨:………   半小时后,整个城市的咒灵被悉数祓除,清荡一空。   还是难受了很久。 第8章 看见   冬季的海滨城市,大概是水汽充足的缘故,在十二月初就开始淋淋沥沥地下着不间歇的小雨,到了十二月中旬,更是寒雨中夹杂了细碎的雪花,落地无声,飘荡在冷风里,没来由的沁骨的凉。   积雪扫拂平坦的路边,手指擦拭窗面迷蒙的水雾,能看见外界一片白茫茫的雪。   这个寒冷的时节,别墅更是全然对外封闭,怕冷的大家长让全家所有的空调暖气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运转,壁炉的火光在隔绝了屋外雪原的别墅之内,燃烧得似乎更加旺盛,存在感也比平日高了不少。   但是即便如此……看着室内外起码二十度的温差,里香还是有点遭不住的热。   每日一问,她的监护人,兰堂先生到底是怎么把浑身裹得如此严实还不会闷坏的?   因为年底的气温对于兰堂先生而言过于不友好了,别墅里长时间门窗紧闭,对外界的寒气严防死守,兰堂说好的加强里香的训练,也差点被这要命的天气给破坏。   于是思考过后,兰堂干脆用彩画集开辟了一个亚空间,专门供里香训练使用,至于去室外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一整个冬天,除却必要的工作,兰堂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在圣诞节的当日,监护人才不情不愿地带小姑娘迈出了别墅的大门。   既然承诺了给里香的礼物,那他也不能食言。   祈本里香对出门这件事没什么感觉,即使她在别墅里差点被热得精神恍惚,如果可以的话,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里香还是宁可闷在屋子里学习或者训练。   圣诞节前夕的横滨夜晚更是热闹不已,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由线条串起,在圣诞树上围成一圈又一圈,规律的灯光闪烁,混杂着店家的明灯,圣诞风味的麋鹿被挂在了店铺的前沿,卡通风格或写实风格都有,更引人注目的是那火红色的圣诞袜,鼓鼓囊囊的仿佛塞满了礼物,入目可见的数不胜数。   还有街道上的,驮着大包袱,嘴唇沿粘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笑呵呵地给围在他周身的孩子们分发礼物,孩子稚气的笑声如鸟雀般叽叽喳喳。   这是普通人能看到的景象,可谓一片祥和。   但在里香眼中的,却是另一番图卷。   圣诞树的树干之后,扭曲着三三两两的诡谲影子,数十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鬼影上睁开;“圣诞老人”的脖子被一对尖利的爪子死死地卡住,“嘻嘻”的瘆人笑声从椭圆型脑袋的三张嘴里同时传出;麋鹿的黝黑眼睛里,密布着细小的蝇蚊状物,缠成乱麻……   祈本里香烦躁地用力闭上了双眼。   察觉到了小姑娘的异样,兰堂侧头,低声问道:“又看到‘那些东西’了?”   “嗯。”里香闷闷不乐。   这就是她也不愿意出门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香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多出了那些奇形怪状的迷之生物,它们无所不在,虽然都很脆弱,里香基本一拍就没,但是数量上简直令人绝望,根本除不尽。   最麻烦的是,到现在为止,都只有里香一个人能看见“这些东西”。   就连兰堂先生都没法看见这些生物。   兰堂推测这应该是和里香的本体有关系,但按照里香的描述,她的本体力量和这些奇怪生物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里香的本体能被平常人看到,而“那些东西”不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奇形生物似乎无法对人体造成大的损害,祈本里香最开始能看见这种玩意儿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后来就发现它们的威胁性似乎很低,无法对人类世界产生明显的影响。最具有攻击性的地方应该就是它们的长相了——看一眼就狂掉san,简直是在挑战人的审美极限。   但由于这些生物的“不可见”特性,目前为此而烦恼的只有祈本里香一个人。   兰堂听了女孩的描述后,却感觉隐隐抓住了什么。   祈本里香现在逐渐展露出的那些“谜团”,说不定都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拼图,她的每一个神秘点都好像彼此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她的身份、失忆,以及独特的视野…等这些“拼图”逐一嵌合之后,答案也近在眼前了。   兰堂是这般安慰里香的,也是他的推测。   兰堂的劝慰是有效的,至少里香如今虽然还会为那些生物感到烦躁厌恶,她也学会了“眼不见为净”,反正除不完,也没什么大危害,保证了自己家周围没有这种鬼玩意后,里香便不再去管了。   兰堂带着里香先是去了一趟大商场,添置一些平日的家用后,他转变方向,带小姑娘去了商业街的拐角,地下的一处店铺。   神态闲适、有说有笑的普通人数量开始减少,直至完全消失了踪影,等到打开了地下商店的门时,眼前来往的全是统一黑西装的工作人员。   兰堂沙色的长风衣在这一片乌黑里似乎过于明亮了,门卫第一眼便看见了他,然后挺直腰杆,对他行礼:“兰堂先生。”   ……哦。看样子是港口黑手党的专营区?   一定是了。里香淡淡地瞥了一眼疾步走来的引路人,他身上的怪物五爪并用、以极其扭曲的姿态缠着他的上身,大约是脑袋的部位长了两双眼,眼珠子在不停地转悠着。   唔。这个怪物感觉比起地上的要强一点啊……难道说从事危险工作的人身上附着的怪物也会更危险一点吗。个头和气息都比她之前见过的要强横了两倍不止,这一只应当足以对人体产生一定的影响了吧?   兰堂的身份是在场的人里最尊贵的,这点从引路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地下商场的引路人对祈本里香视若无睹,眼观鼻鼻观心,恭敬地领着兰堂走到了一排武器架前。   兰堂直接略过了热武器,视线定格在了最下面打横放置着的,黑色刀鞘上。   他伸手拿起那把刀:“这个之前还没见过,是新货吗?”   引路人沉声应答:“是的,兰堂先生。这是我们小组的成员在一个月前,在东京的黑.市上淘到的刀……当时价格被炒得很高,目测时也判定是上等的刀具。但买回来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质量只比一般的太刀好一点,这回是我们的估价失误了。”   不对。   祈本里香安静地凝视着那把刀。   她忽然出声打断道:“我能试用一下吗?”   “可以。”兰堂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这把刀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而言可能不趁手。   只见祈本里香双手抚过刀鞘,一手滑到刀柄处,摁住。她几步上前,仰头询问那名引路人:“你最近身上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或者说,感觉哪里不舒服?”   “什么?”引路人面露错愕。   “那我举个例子。比如……”她的目光扫过男人被五手怪物掐住的脖颈,眸光一闪,“难以入睡,并且时刻感觉呼吸不畅,总会梦见有人在砍你的头颅?”   兰堂金绿色的瞳眸里,有什么沉淀了下来。   他问道:“是这样吗?”   那名引路人额角有冷汗滴落,他支支吾吾地道:“是的,请问您是怎么……”   里香轻呼出一口白雾。然后她蓦然拔出刀刃,电光火石间刺向引路人的脑侧,几乎是擦着他的头发,刀尖直直没入了墙的缝隙之中。   在只有祈本里香能听见的哀嚎声消失后,她确认了什么,脸上扬起微的笑容,朝那个已经傻掉的男人说道:“好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这把刀,并不是普通的刀具。   不知道是灌输了什么力量,能够触碰到那些唯有里香可见的怪物。   引路人滚动了一下喉结,“咕噜”地咽下唾沫,惊魂未定地看了眼收刀入鞘的里香,还有不远处好整以暇看着这边的兰堂。   听到里香的问话,他才后知后觉地回归了感官,接着,惊奇的心情慢慢取代了先前的慌张。   “真的,突然间轻松了很多。”喉咙处总是时不时传来的窒息感不见了,还有肩上的沉重感也消失了,阔别已久的轻松。他有些惊喜,“请问这是您的异能力……”   “好了。不要多问。”兰堂打断,牵起了里香的手腕,“既然选好了刀,那就走吧。”   里香紧紧抱着刀,应声。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国外过了一个人的圣诞。   收到了狗卷真希熊猫还有五条老师的节日祝福,并不觉得孤单。   没有挂圣诞袜,倒不是无欲无求,而是他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礼物,圣诞老人也不能送给他。 第9章 甜品屋大危机   翡翠的绿色,对祈本里香而言有天然的吸引力。   她为那种剔透的荧绿而着迷,当然并不是出自女生对晶亮珠宝的普遍喜爱心理。里香自己的瞳孔颜色也偏绿,但那种色彩却淡了些许,在里香看来,是沾染了不纯粹的浑浊,她的眼瞳才会是这样索然无味的淡色。   这也是为什么,里香在兰堂的旁观中挑选她的“见面礼”,第一眼便看中了那泛着莹莹翠光的对戒。   祈本里香的脑内神经似乎对这种凝固的宝石般的晶绿天然敏感,以至于在五光十色的现代都市里,视线会不由自主地停驻于其上,像是采蜜的蝴蝶,眷恋地扇动翅膀,守住自己的一方绚丽。   平日的里香尚且如此,更别说在冬雪的覆盖下,白皑皑的背景画卷中,那一抹翠绿更加的显眼。   以上,就是祈本里香默不作声走进了一家甜品屋,然后坐到了一个陌生少年的对桌的原因。   没办法。虽然家里兰堂先生和自己都不愿意出门,但是总要有人去买菜的……鉴于兰堂先生把自己裹成了熊都不肯踏出家门半步的状态,懂事又自觉的里香只好带上卡和钥匙,把刀塞进刀套里,背在身后,跟兰堂先生招呼了一句便开始上午的日常采购。   由于里香的身量,太刀的刀套背起来时已经快到了她的脚踝位置,但是介于外面随处可见的“奇怪生物”,这一身装扮再引人注目,里香也只能随身携带自己的刀。   采购完所需的食品和用品,被零下的气温冻得快失去知觉,祈本里香在又一次拔刀抹除了挡路的畸形怪物后,吐出一口温湿的白雾,她搓了搓自己通红的手,心想要不要先去一家店里坐坐,蹭点暖气回温一下呢。   就去之前兰堂先生带她去的那家咖啡屋……啊。   一霎时的惊鸿一瞥,宛如流星般转瞬而过的翡色,猝然撞进了女孩的视野。   里香眨巴着眼睛,收回了已经踏出一步的左足,转变方向朝街边装饰温馨可人的甜品屋走去。   因为口味嗜甜的大多都是女孩子的缘故?甜品屋的装潢也是可爱又粉嫩,圣诞节刚过去,还没有从店外的玻璃墙上卸下的麋鹿角上,歪歪扭扭地戴着圣诞帽,圆滚滚的手工毛绒雪人憨态可掬,纯白的圆脸上两处腮红,像是在招呼着客人。   透过玻璃窗,便能清晰捕获到店内的景象。现在的时间客人并不算多,就算有也大多是结伴的情侣或者关系要好的女孩子,因此,独身一人的贝雷帽少年愈发醒目,他趴在桌上,倒影被窗户反射,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浑圆的弹珠,但是玻璃制成的弹珠球,也比不上少年翠色的眼眸纯净明澈。   里香走进甜品屋,挂在门前的银铃荡晃出悦耳的脆响,小女孩背着大半个身高的刀套、手上被购物袋塞满的奇异场面吸引了不少目光,店内的服务员立刻快步上前,带着最完美的营业笑容,帮里香接过了手中的袋子,轻声问她需要点什么吗?   祈本里香的视线时不时朝那个贝雷帽的少年瞥去,她敷衍地嗯了两声,关注点都被那双漂亮的眼睛夺走了——咦,不要眯起来啊?把眼睛闭上还看得见东西吗?   接着里香就听见了那个少年懒懒的声音。   “我要红豆麻薯,草莓大福,巧克力巴菲……”   里香呆呆地:“诶?”   少年忽然抬起头,对着里香鼓起脸颊,说道:“给我点单啦!你不是冲着乱步大人来的吗?所以给乱步大人买一点零食当作见面礼不过分吧?”   祈本里香歪头:“你是叫乱步吗?自称好奇怪,还有,为什么要把眼睛眯起来啊?”   里香不意外乱步能看穿自己的目的,反正她也没掩饰,换了自己她也能一眼看出来。   不过是很难得看到乱步那样的纯粹的瞳色,感到好奇而已,那对眼瞳和她买的戒指上镶嵌的绿钻一样,闪着璀璨澄澈的明光。   大概是对方眼神澄净的缘故,讨厌和陌生人接触的里香并不对他感到厌烦,在服务员“请稍等”的背景音中,里香坐到了乱步的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乱步把弹珠捏在手指之间把玩,道:“因为一直睁着眼的话总会无意间看到很多无关紧要的讯息啦,而且……”他的声音小了几度,“这样也很酷嘛。”   里香抓重点一直可以的:“讯息?比如说?”   甜品很快就上来了,对甜食不感兴趣的里香推给了乱步,看着绿眸的少年往嘴里塞了一块,两颊鼓鼓囊囊的:“比如说,你透过乱步大人的眼睛却在思念其他人这一点,让乱步大人不太愉快。”   这一番话把里香给说懵了。她刚刚在想念谁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只是喜欢那双翡瞳而已……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显然已经重要到无时无刻不在你的潜意识里蛰伏的地步了吧。”江户川乱步晃了下手里的叉子,得意洋洋地说道,“看在你请乱步大人吃了限量版巴菲蛋糕的份上,乱步大人可以免费为你推理一下哦,哼哼,感激我吧!”   里香很自然地跟上话题跳跃的速度:“好的。”   推理……果然是侦探呢。不知道他能看出来多少?里香已经把所有残留的痕迹都翻来覆去琢磨透了哦。   “首先,最浅显的。”塑料叉子在少年的手里转了一圈,“那个人和乱步大人一样是绿色眼睛吧?而且颜色不浅,所以你才会下意识的一直寻找这种色彩。”   祈本里香的瞳孔一缩,更加聚精会神。   “然后,他的活动范围,不在本地——至少不在日本,不过是日本人没错啦,只是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样子,你可以不用抱那么大的期望哦。”   里香神情失落:“哦。”   “接着是他的‘工作’……”说到这里,江户川乱步停顿了一下,他故意卡住没说,看着祈本里香明显着急起来的表情,乱步神秘兮兮道,“想要知道吗?”   里香连连点头:“想。”   “唔,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啦,只是乱步大人这边也缺失信息不能明确指出称谓。而且巴菲蛋糕能换取的情报已经到此为止啦!里香酱想要知道更多的话,就得拿出更多的‘代价’哦?”乱步侃侃而谈的模样,真的很像一个精明的商人。   “……我需要做什么?”   乱步的声调忽然降了下来,他向后一靠,把后背陷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很简单。你的话应该能看到吧?这家甜品店里的那些‘不可视之物’。乱步大人没法看见,所以烦恼了很久。”   里香闻言,朝旁边扫了一眼。   是一个头部和身躯不成比例的大眼怪物,像是壁虎,攀爬在甜品店的橱窗上——祈本里香刚进门就看见了,只是一路上见到的怪物太多了,平均每家店都有那么两只。所以除非是主动对她攻击的,里香都不想去管了。   乱步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不要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啦!我跟你说,这家甜品屋可是乱步大人找了好久的绝佳宝藏哦,老板娘手艺绝赞!可是却因为‘那些东西’生病了,以至于这两天推出的限量品都少了不少,简直是全横滨的大损失!”   “这样。你把‘那东西’驱除了,老板娘的健康恢复过来,乱步大人就免费再给你推理情报怎么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哦!”   里香:“……”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指了指已经挪移到天花板的壁虎怪,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个头很大,会惹出一番动静。”现在还是大白天呢,把刀亮出来的话也太……里香不想被人当成中二病晚期的臆想女……   乱步闻言,撑着下颚,神情严肃无比:“嗯,这也是个问题。好,那你就和乱步大人在这等到普通人散场后再行动吧!”   里香:“?”   诶?可是她还要回家做菜呢?   兰堂先生要挨饿啦!   乱步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待会儿乱步大人的社长会过来处理好这些事情的,也会跟你的监护人解释清楚的,放心吧!”   “每天只能吃两份巧克力布丁的日子,乱步大人实在忍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收到了营救任务。   在解救完被咒灵重伤的国外咒术师后感慨,原来外国还是有咒术师工作的啊。   接着被告知说,马上要去法国跑一趟出差了。   想起了法国的罢工风俗,乙骨:………   这日子还有完没完。 第10章 祓除进行时   乙骨忧太的相关情报对里香诱惑力太大,哪怕只是来自于一面之缘的侦探的推理,里香也难以对拒绝这份信息说出拒绝。   更别说知道得越多,她能找到那个人的几率就越大……   于是听话乖巧的女孩第一次超出时间没有回家,在乱步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她姑且把一丢丢信任托付给了这位能填充她心中空白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在乱步的引荐下见到了那位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一位不苟言笑的银发男人。   在见到人之后,祈本里香表情一僵:“……”   是年龄较大的男性。   她把头缩回了桌子底下,不愿交谈的态度溢于言表。   这把乱步气了个倒仰,不能忍受社长被人讨厌的他当即站了起来,戳着里香的发顶道:“我说你啊!社长才不是外面那些随随便便的大龄男性呢。话说,虽然我能理解你不喜欢年龄较大的男性啦……也不想对你说三道四,但是社长真的不一样的,不要把什么都一棒子打死啊。”   “而且,你的监护人年龄也不算小了啊,也没见你这个心态……”乱步不满地嘟囔。   等乱步的声音消散后,里香才默默地抬起脑袋,盯着黑发少年道:“兰堂先生,看起来年龄不大。”成功把乱步噎住。   对,法国美人十分注意自己的保养,兰堂看起来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里香对他的抵触心理也并不强烈。   可面前这个银发男人就不一样了……严肃的气场,紧绷的面部线条,几乎一下子就让里香感觉不太好了起来,哪怕有乱步在一直强调他是个多好的人……第一印象暂且是改不掉的。   尽管江户川乱步气恼,但他也对里香的潜意识抗拒没辙,大致能推测出女孩曾遭遇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心理反应,娃娃脸侦探气了没多久,就立刻心软了下来。   算了算了。又往嘴里扔了块糖的名侦探心想,乱步大人可是很大度的,普通人会受到第一印象的干扰也在所难免,反正只要里香酱接触久了就能发现,乱步大人的社长和外面那种人渣可是完全不同的……   唔,应该说还好她失忆了吗?也不知是好事坏事了。   乱步瞥了里香一眼,她还把脸部埋在臂肘之中,乱步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说了声“真没办法”,然后便朝着一直茫然看着这边的福泽谕吉走了过去,两人不知交谈了什么,等里香悄咪咪瞅过去一眼后,那两人似乎已经达成共识,银发男人颔首,乱步则回头比了个“耶”。   乱步问道:“里香酱,社长说他会去和你的监护人说明情况,顺带把你的这些——”他指了指菜篮子,“都稍带回去,你家应该没有那么严厉吧?”   里香摇了摇头。   虽然兰堂先生对她的要求很高,平时也有门禁,不过他对她的人身自由倒是不怎么限制,只要和他说明一下的话,兰堂先生应该会原谅自己晚归的……   就是今天得委屈兰堂先生去外面凑合一顿了……里香想起兰堂包里那几张五星酒店VIP卡,顿了顿,不,也许他不委屈也说不定。   好的。里香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面色严肃的银发男人提着菜篮子购物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违和,里香定睛看了两眼后,忍不住闷笑出声,心里那点不适也烟消云散。   这个人,可能真的和乱步说的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从进门起,发现了里香的抵触后就不再靠前,体贴地给了她足够的空间,最后还愿意帮他们做这种麻烦事……   善于察言观色、并且对他人情绪较为敏锐的女孩闪了闪瞳光,最后把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打上“好人”的标签。   答应了乱步会帮忙的事,祈本里香并不打算失约。   里香被乱步带着,在附近的公园里玩起了堆雪人,不过一般是她负责找材料,然后看着颇具童心的名侦探大人堆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雪人。不过江户川乱步倒是没说要玩打雪仗……大概是看出了里香身上有被训练过的痕迹了吧,洞察力非常强呢。   等到乱步手指都被冰雪冻红,差不多玩腻了雪人时,天色终于渐暗了下来,那家甜品屋也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在街道对面的雪堆中,两个脑袋一先一后顶着雪花探出。   乱步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人都走光了。是时候了,里香酱!”   嗯,虽然这时候的名侦探大人已经接手了很多悬疑案件,但是像这种的,真正的妖魔鬼怪式事件他还是第一次处理啊!谁小时候还没有个凹凸曼打怪兽的梦想,他能不激动吗!   ——不过去“打怪兽”的主力也不是他就是了。   甜品屋内已然熄灯,祈本里香和名侦探大人也来到了店门外,里香透过玻璃窗看着里头的壁虎怪,陷入沉思。   乱步:“怎么样怎么样?”   里香:“嗯……比白天看到的还要大。可能是显露出了全貌吧。”   攀岩在甜品屋的瓷砖墙壁上,壁虎怪的身躯已经从天花板折到了墙角落,凸出的脑额上几只眼珠子转转悠悠,最后盯在里香的脸上。   里香和壁虎怪对视了一会儿,搓了搓自己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   果然不管看多久都没法习惯……这个掉san的长相……   不过先不管里面的东西。他们现在面临的第一道门槛是,店门锁上了,他们要怎么进去。   江户川乱步眯着眼,仰头看了下屋顶:“嗯,烟囱……”   里香:“……”   里香:“你冷静一点,人类一般是不会从烟囱里进屋的。”   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你的代入感没必要那么强。   乱步唰地带上了眼镜:“那哪里还有可以进屋的空隙呢?我看看我看看……”   其实只要撬开来就好了。里香掏出了别针。   听到身旁传来“咔”的一声,门锁开启,乱步的手一顿,然后又面色自如地收回了眼镜,对已经打开店门的里香夸赞道:“哼哼,做得不错嘛,真不愧是本侦探的助手!”   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助手了啊。   里香先一步踏入了店内,平静的目光对上了那只久等的壁虎怪。   好吧,第一步克服了,那么第二步,就是打“小怪兽”了吧。   里香拔出了自己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涉及到的:   1.关于里香讨厌年龄较大的成年男性,是原著的设定,至于原因,原著描述的很隐晦,作者推测出来是里香她爹疑似人渣那啥要对里香下手,最后被里香反杀,然后小姑娘留下了阴影。本文是基于对原著推测上的设定,要是日后被jjxx打脸了那也没办法(摊手   2.关于里香会撬锁……emmmm,这姑娘以前从奶奶的橱柜里偷拿了自己妈妈的结婚戒指送给忧太,她的撬锁技能应该是在的。   ——————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正在打工的深渊里挣扎。   来了法国后,不出所料罢工的风气旺盛,这里连咒术师都罢工(坚强的微笑)   不,他要的不是工资。你以为工资高就能换回他的睡眠了吗?   那可是他唯一有可能见到里香的时候了,连这点都要剥夺的法国咒术界,是屑。 第11章 诅咒女王   兰堂先生的训练是卓有成效的。   至少,里香小姑娘已经习惯了使用人体作战,而不是有事没事就关门放本体。她把本体的力量注入刀具中,让江户川乱步去橱柜后头躲好来。   形似壁虎的怪物很显然不愿意坐以待毙,和白日不同的、完全显现出来的庞大圆球状的躯体以奇异的角度扭了过来,它“嘶嘶”地吐着蛇信般的舌头,舌尖上还有一只骨碌碌转动的眼珠。   这么多天了,祈本里香姑且也算是“阅怪无数”,但是这只壁虎怪的颜值……在小姑娘见过的所有怪物里也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吓人了。   在白日里它的气息应当是隐藏了吧。临近夜间,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也好、显露出的全躯形态也罢,都比白天时候强横了两倍不止。   ……话虽如此,在拥有着无法测量实力上限的本体的里香看来,也就是从“一拍就死的菜鸡”变成了“要拍两下才死的菜鸡”。   祈本里香的本体尚且隐藏于阴影深处,只要她不主动显现出来,外界的人看里香永远只是普通的人类罢了。   在乱步兴奋的数次猫猫探头中,祈本里香侧身躲过骤然刺来的锋锐蛇信,冷芒斩过,将长舌从中间截断,伴随着壁虎怪吃痛的咆哮声,里香将刀尖一转,在墙壁上借力一跃,下一刀对准了它的脑袋。   壁虎怪的攻击力大概是全部点在了头部,与臃肿的头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的脖颈部位细又短,仿佛一折就断,身体更是细小,远远看去仿佛一个浑圆的气球。   使用着人类身躯的里香灵巧无比,她在壁虎怪的脑门上再度借力,一脚踩在了它的脑门的两个眼珠子上,反手持刀,猛地朝它脆弱的脖子部位刺下。   仿若是知晓了自己在劫难逃,壁虎怪倏忽间长大嘴巴,发出了无比尖利的嘶吼声,高频率的声波几乎快把人的耳膜震裂,尖啸声在封闭的甜品店内一阵阵地回荡。   音波的干扰性太强,手部瞬间失力,戳歪了方位。祈本里香蹙眉,她没有去管自己流出缕缕血丝的双耳,先是扭头确认了乱步的情况——碧眼的少年虽然看不见听不着壁虎怪的声音,但还是受了一些影响,脸色微微发白,然而那双翠色眼眸还是目不转睛地锁定着里香的身影。   里香身形一顿,知晓错失良机后没再纠缠,她从壁虎怪的身上跃下,在乱步的藏身处站稳。   在江户川乱步的视角里,里香就是悬停在半空中猛戳空气,与空气斗智斗勇,看不见相关痕迹的他自然也无法推理,只有悄咪咪地对伫立在他身旁的女孩问道:“怎么样?解决了吗?”   里香面色染上了一丝凝重,她擦掉耳廓上的血丝,低声道:“气息不对劲。”   映在里香的视网膜中的壁虎怪物,此时仍在发出不间断的嘶叫声,身上鼓起了一个个脓疱,它的身躯逐步胀大……   与此同时,这个怪物的气息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在吹胀到一定程度后,伴随着“咔嚓”的清响,宛如鸡蛋破壳般,壁虎怪圆滚的头颅裂开了一条缝隙。   ……蜕变?   里香瞳孔一缩。   倘若祈本里香在咒术高专接受过教导,或者有任意一个咒术师在场就能认出来,这是咒胎“破壳”的前兆。   之前里香没把壁虎怪的力量放在心上,不过是因为咒胎未完全孕育而出,但是它一旦成型,就是一个城市的巨大灾难——因为这个咒胎,是特级的。   蜕变后的形态,和咒胎形态的实力,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   判断出错了。   回去后,大概会被兰堂先生责骂的吧。   祈本里香无声地叹了口气。   壁虎怪身上的裂隙越来越多,然后两双骇人的利爪,率先突破了咒胎的表壳,一把撑住胎身,头部、身体……纷杂密布的纹理,石块般的色调,一寸寸显露而出。   初步目测,体积是壁虎怪的四倍。   但是,很奇怪。   成型后的壁虎怪光是站在那里,威压就止不住扩散,他的尖啸声仿佛化成了可见的波纹,房屋开始震荡,墙壁崩裂出蜘蛛纹,天花板上悉悉簌簌地掉落粉尘。   明明只是用眼睛去看,就知道这个怪物有多可怕,是里香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高的等级……但是,她的心里却奇异地升不起丝毫害怕的情绪,反而古井无波,沉静如初。   里香瞥了一眼乱步。   她想起之前的银发男人,对她说“乱步就拜托你了”,没有过问她要和乱步去做什么,只是放心地把信任交付给了初见的她——当然了,或许这其中也有对乱步能力的信任,但是……   祈本里香托起了乱步的身体,他的脸色白得可怕,而且还在不住地咳嗽,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于让普通人在旁边围观了。   乱步忽然一偏头,里香猝然与他对上了视线。   尽管面上写满了虚弱,但是那双初见就吸引了里香的翠色眼瞳里,还闪着精神奕奕的光。   他问里香:“你能搞定吗?”   里香说:“嗯。”   乱步扬起欣悦的笑容。   黑发的少年按里香所想,退出了危险范围,没有了后顾之忧,里香重新望向那个蜕变的壁虎怪物,过于庞大的躯体已然塞不下屋子,他随着里香来到了四下无人的街道上,尖笑声仿佛要传遍这个城市。   里香不用看都知道它在激动什么,庆祝自己的新生。   那怪物咧嘴一笑,竟口吐人言:“人类女孩,贺喜吧,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的新形态的人类……作为奖励,成为我新生的祭品如何?”   蜕变后的壁虎怪物形态更偏向人形,但是那张扭曲的面孔,抑制不住的恶意,无一不彰显着它的身份。   可以交流?里香内心略微吃惊一瞬,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那怪物嘻嘻笑道,它欢悦地扭动着躯体,看得人毛骨悚然,“我们是[咒灵]啊!从你们人类的痛苦、憎恨、哀伤等所有负面情绪里诞生的诅咒啊!什么啊咒术师,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哈哈哈哈——”   咒灵。咒术师。   默不作声地把这两个陌生的名词记在心里,祈本里香横放刀刃,戒备的姿态仿佛逗到了面前的特级咒灵,它乐得直笑,刺耳无比:“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凭你这孱弱的人类躯体,不熟练的咒力使用,能够赢得了我吗?算啦算啦,看在你是我新生后的第一个祭品的份上,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宛如磨砂的粗哑,在里香凝固的目光中,那个咒灵的身后密密麻麻地涌上来一层层黑云……不,那不是黑云,那是,数以万计聚集起来的虫子!   咒灵怪笑道:“多亏了你们人类对于虫子的厌恶,诞生出了如此强大的我。”   看着面前飞速逼近她的蜈蚣蟑螂苍蝇蚊子的聚合体,祈本里香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她慢慢地垂下了手,刀具应声而落。   咒灵见状,笑得更加夸张了。   “哈哈哈哈哈,知道敌不过我,彻底放弃抵抗了吗?明智的选择,我会让你不那么痛苦地死掉的哈哈哈……”   它的笑声戛然而止。   恐怖。   刻印在灵魂中的恐怖,如同寒月的冰雹当头砸下。   颤抖。颤抖。颤抖。   无法抑制住的恐惧感,贯穿了全身。   [不要触碰!]   尖叫掐断,身体中每个组织的构成,都在发出惶恐的信号。   跪下。   不能抬头。   不能直视那个存在。   特级咒灵像是卡壳了般,一点一点地下蹲,然后匍匐在原地。   惨淡的月光下,从阴影里攀出的,是一只手臂,仿佛要撕裂云霄。   半露出的头首,眼珠往旁一转,随即定格,无形无状的视线压在了那个咒灵的身上。   她说:“跪下。”   咒灵丧失了思考能力,它瑟瑟发抖地跪着,头部磕在了水泥路面上,不敢有一点动作。   “请、请您,饶恕……”   诅咒女王没有理会,仅仅是挥动手臂而已。   拍一只苍蝇般,能给人类造成巨大灾难的特级咒灵,就这样轻飘飘地死在了一掌之下。   徒留下祈本里香厌恶的声音在回响。   “虫子。”   ………   横滨处咒术驻扎机构,对总部上报。   出现特级咒灵波动,但不到二十分钟,该咒灵波动消失,本部所属共四名一级术师前往调查,一无所获。   半小时后,情报更新:   发现大量虫子死尸。   发现某街道出现凹陷痕迹。   十分钟后,情报更新:   发现残秽,强度超过所有以往咒灵。   但是无法寻到其他痕迹,疑似凭空消失。   线索在此中断。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英国。   好不容易给法国清了一波咒灵,转眼又收到了前往英格兰的外派任务。   因为常年罢工的法国咒术界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勤勉的,乙骨学长订好了机票后,差点没走成。   乙骨:微笑.jpg 第12章 乱步の助攻   “然后呢然后呢,里香酱成功打败怪兽了吗——”   “……差不多吧,稍微用更强力的气息威慑了一下,大概是有等级差距的缘故,那个怪物的战意立刻被磨灭了。”里香吸溜着珍珠奶茶,香芋的气味裹挟着口感劲道的珍珠溜上味蕾,很好地抚平了在消灭那个怪物后她有些倦怠的心情。   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咒灵了。   那个咒灵能口吐人言,倒是方便了她的情报收集。   就是死得太早了,否则还能挖出更多情报……不过也不能怪里香,谁让那个咒灵的大招是召唤一堆虫子,那个阴间场景,心理素质过硬的成年人看到了都会恶心得头皮发麻,更别说里香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了。   虽然遗憾没能挖出更多的讯息,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咒力,咒灵,咒术师……   祈本里香眼睫垂落,掩下眸底的沉思。   捧着珍珠奶茶的手也不自觉停滞住了动作。   看那个咒灵的说法,它们这种生灵也不止存在一天两天了,拥有专有名词一一对应,至少已经形成了相对完整的体系。   她忽而扭头,定眸看着窗户之外,太阳悬空的明亮色调下恢复了往常的热闹,富有人气的商业街。   恐怕在这个平和安详的表世界之内,还存在着未曾落入公众视野中的,不为人知的“咒术世界”。   “……如果是这种猜想的话,里香的身份与之挂钩的可能性很大——喂,里香,里香酱!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抱歉。”如梦初醒般,祈本里香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她转回视线,认真地注视着对座的江户川乱步,“你接着说。”   ……这位名侦探先生,真是,恢复力惊人,而且精力旺盛。   明明昨天才被特级咒灵正面冲击过,今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拉着她跑到另一家奶茶店里,兴冲冲地开始“盘问”里香昨天勇斗小怪兽的具体经过。也得亏兰堂先生见陌生少年敲门没拦着,且默许了乱步带着里香去外面玩。   #家里内向到有些自闭的小闺女终于交到朋友了,爸爸好欣慰#   里香已经把甜品屋的那个咒灵祓除了,病魔缠身的老板娘也就此恢复了健康。然而昨夜打斗时动静有点大,甜品屋已经被破坏得宛如强盗过境,正对门的那条街更是凭空出现了凹陷……现在警方还在调查中。   于是乱步少年就绕路带着里香去了另一家奶茶店,按照约定,里香把咒灵祓除后,乱步就要帮她免费推理出更多的信息。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个约定,对咒灵的存在产生浓厚兴趣的乱步也会第二天找上门来的。   推理不是凭空瞎想,纵然是乱步也需要足够的信息支撑,所以里香并没有隐瞒,她把昨夜咒灵的话基本和江户川乱步复述了一遍,有些紧张地看着若有所思的名侦探大人,期待着他能推理出怎样的讯息出来。   有关祈本里香的失忆,她的身份,还有……乙骨忧太。   “既然里香都猜到了会有‘咒术界’的存在,那么也应该能想到,唯一看得见所谓‘咒灵’的自己,身份也定然与‘咒术界’挂钩。”难得江户川乱步愿意慢条斯理地跟一个人拆开来掰碎了地解释,里香听得更加聚精会神。   乱步竖起了两根手指。   “那么,里香的身份无非有两种可能——咒术师,或者咒灵。嘛,正常人都会倾向于前者吧,不过事实上,恰恰相反。”他捏了颗软糖,塞进嘴里。   像是没有看见祈本里香错愕的神情,乱步继续道:“既然咒术师是消灭咒灵的存在,那么基础就是要能够看见咒灵吧?可是里香酱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一个能和自己一样看见咒灵的人,这就证明咒术师的珍贵性。万里挑一……或者说十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咒术师的稀缺性,决定了他们培养出来的每一个都是弥足珍贵的人才。那么如果里香酱失忆前是接受了正规培育的咒术师,为什么会苏醒于镭钵街那种地方?为什么明明没有刻意隐匿、却直到现在也没同行发现你的行踪,让你一直流落在外?”   “而且,里香酱苏醒后身上是空无一物的,连必备的通讯设备都没有,更别说其他防身的道具了。这对于常年和咒灵作战、身处危险之中的咒术师而言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吧?再加上里香酱苏醒前沉睡的位置过于偏僻,被偷走的可能性都很小。”   乱步“啊呜”一口吞下了红豆麻薯,口齿含糊地说:“里香现在还没有被人联络,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除非咒术界高层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腐朽混蛋,否则为什么不来接你呢?放任一个未成熟的咒术师在外面流浪,但凡是个正规机构都做不出这种事吧。”   里香惊呆了。   “所、所以乱步就认为我是咒灵吗?”   想起了迄今见过的咒灵们千奇百怪的卖相,里香的声音里充满了受伤和不可思议。   嘛……虽然里香的本体和那些咒灵确实是一个画风无疑。   “唔。其实还有其他的推测因素啦,不过全说出来就太麻烦了我不要。”乱步把麻薯塞满了腮帮子,“总之,综合考虑下来,里香酱是咒灵的可能性更大啦,毕竟根据里香酱的说法,到了一定等级的咒灵智慧不输于人类不是吗?而且里香酱还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受了肉,这也是为什么平常人的眼睛能看到你。”   ……说的也对。   除却人类分.身,祈本里香的本体形态也能够被普通人的眼睛捕获到,或许如乱步所言,是“受肉”的缘故……   祈本里香:所以里香被开除人籍了是吗?   里香无精打采地趴在了小圆桌上,虽然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猜测啦……但被实锤——乱步的推理基本等于实锤——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一丝丝难过。   而且里香以前只是猜测自己不属于人类,但也不确定是哪个未知生命体,结果居然是咒灵……呜……   里香又倏然间想起了昨夜那个特级咒灵的话语。   [咒灵是从人类的痛苦、哀伤、憎恨等所有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里香是咒灵的话,那么里香,是被谁给‘诅咒’了呢?   发顶传来温热的触感,里香睁大眼睛,感受着不算熟练却诠释着温柔的揉抚。   她扬起脸来,只看到不自然地扭过头,却切实在尝试着安慰她的乱步少年。   “其实当咒灵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反正里香酱不会像其他坏咒灵一样恶意伤害他人……诺,要吃糖吗?”   笨拙地说着慰藉的话,在江户川乱步的认知里,能让人的心情以最快速度好起来的办法,就是喂给ta美味的糖果。   被乱步强行塞了根棒棒糖的里香:“……”   舌尖抵着糖果的表壳,甜丝丝的味道从味蕾处传入神经中枢,在脑内发出愉悦的信号。   关于里香的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小心脏受到刺激的祈本里香如是想。   接下来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   “乱步,能告诉里香,忧太是什么人吗?”   像是害怕惊扰到内心那个泡沫般绮丽而脆弱的梦,里香放柔了嗓音,连声调都轻得如同羽毛触地。   这回换江户川乱步表情复杂了。   他眯着眼,又拆了一包糖纸,含住和里香嘴里的同款棒棒糖,拖着长长的鼻音:“嗯——这个嘛……”   “你很喜欢他吧?”   里香笃定地点头:“最喜欢他了!”   “这样啊。”乱步微微叹息,然后忽然直起身子,正视里香说道,“那个人,是里香酱活在世上的最深切的羁绊哦,以‘爱’为名……”死亡也无法将二者分离。   何等扭曲的诅咒(爱)。   不过这些,里香酱现在姑且还不能知道,否则一定会误会的吧。还是等她恢复记忆好了。   现在能告知于她的是——   “你的‘忧太’,也是咒术界的一员,属于咒术师阵营,而且在咒术师的领域,算是超——厉害的一个人吧~”不过肯定没有乱步大人厉害啦嘿嘿,谁让这位“超厉害咒术师”现在还没察觉到他未婚妻的存在呢,而乱步大人这边可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了哦。   里香的眼瞳里顿时宛如擦亮了千百万颗晨星,她急不可耐地道:“真的真的?忧太是咒术师吗?那是不是只要里香回去咒术界,就可以……”   “可以是可以啦。”乱步提醒她,“不过里香酱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咒灵之身呢?没有任何准备措施、陡然暴露在咒术师们的眼皮底下,里香酱会被第一时间消灭掉吧?”就算没有,也会引起咒术界的警戒,到时候再想找人就难办了。   祈本里香刚想反驳说她有人类拟态,但看着乱步那通彻一切的眼神,她忽然想到……咒术界她还是一无所知,谁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有人能看穿她的拟态,认出自己的原型本体呢?   好吧。里香猫猫沮丧中。   所以现在是想办法绕过那些咒术师进入咒术界吗?感觉好难啊……没有渠道,身边的人也都是非术师更别提人脉了,而且咒术界是隐蔽于公众视野下的,正常途径的排查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唔。不过总比一开始的毫无头绪要好得多了。   得感谢乱步呢。   乱步:不用客气。只是磕到了你们的糖,想助攻一波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还在英国。   晚上完成了任务独自回酒店,碰到了两个流浪汉堵他,不仅劫他的财,还想劫他的色。   乙骨:猫猫受惊.jpg   有被吓到的乙骨学长在手下留情地敲断了他们的骨头后就报了警,并且连夜定了张机票离开英国。   这就是腐国吗?钢铁直男乙骨学长怕了怕了。 第13章 监护人的异状   开春了。   旧雪被扫至一旁,堆积在道路旁的绿化带缘,透明的细碎雪晶反射着太阳光辉,被人们绒厚的鞋底踩过时沾染的污泥,也在暖融初化的冰水洗刷下慢慢洁净。   人们的体感上,往往会出现这种错觉吧。   二十四小时,地球自转的速率明明未曾有过改变,客观上,速度和时间都是严谨的代名词。但是在人们脑海中印刻的时光流逝,却会被他们自身经历的风浪影响,陡然而生一种幻觉。   倘若一个人在两天内数次险象环生、波澜起伏,陷入生命危机又化险为夷,这两天的时间对他而言恐怕抵得上二十年,每分每秒都难熬得可怕。   但大多数人没有那么轰轰烈烈的人生,他们平凡地日复一日,每天重复地面对熟悉的场景、工作、学习,习惯成自然的作息时表,二十年晃过,就像只有两天。   祈本里香正是处于后者的状态。   初醒时的迷惘渐渐消褪,虽然内心的空洞依然,但身体好似已经习惯了每日寻常往复的活动,慢慢积累在脑内的知识,渐渐娴熟的刀术,以及……学会了去让自己忙起来,不要去想他,不要让自己煎熬。   自从结交了江户川乱步这个朋友,里香沉闷的日子总算出现一点亮色了。可即便是乱步,也没法帮里香填补心里的空洞,自他上回给里香的推论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像是陷入了瓶颈一般,进度再也没有走一点。   好在里香已经学会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追逐心中的幻影却不得其果后,她学着去关注自己身边的事物,身边的人们。   兰堂先生的变化,也是在这个时候被她发现的。   作为将里香带入陌生生活的第一个引领者,祈本里香的养父,也是她目前为止最亲近的人,她对兰堂投以的关注度自然也是最多的。   可能兰堂自己都没发现的变化,却被敏锐的小姑娘察觉到了。   首先是,这位长发微卷的异国青年,最近发呆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无论是例行给里香检查功课时,还是和她共进晚餐时,兰堂总会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空茫,无焦距的目光落在视平线上随机的一点,要里香呼喊好几声他才能回过神来。   这也就罢了,有时候他发呆发得雪落在身上也不知觉,这就有点可怕了——要知道兰堂有多怕冷,家里的电费光空调一项就是个庞大的数字。   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些。   里香在打扫家里卫生的时候,在垃圾桶里发现了成沓的报纸,全部都是外文书写,而且是法文,幸亏小姑娘在监护人的高要求下基本掌握了法文日常用语,又有网络辅助,看懂这些报纸不是难事。   可兰堂先生明明以前没有看报纸的习惯,但是看这些报纸的厚度,他已经订阅了不少一段时间了。   若说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兰堂先生,在开春了没多久,外面寒气还冷飕飕的时候,就愿意踏出暖炉般的别墅,不只是为了工作,假期时间也总是这么干…还一出就是一整天。   反常。这也太反常了。   祈本里香有一回忍不住问他,兰堂先生是去哪里了。   镭钵街。惧冷的异国青年是这么回答她的。   但除此之外,他就没有透露太多了。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地名让里香懵圈了半天。   镭钵街是什么地方?早在被兰堂捡回去后里香就做过了功课,关于八年前的镭钵街爆炸事件,让这一块彻底变成废墟,沦为了被政府遗弃的贫民窟,孤儿数量极多,里香刚苏醒时遇到的“羊”组织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还同时是兰堂先生与自己失忆后的初始地点,俗名新手村。   不过据兰堂先生所说,他自己是在医院里醒来的,只是从将他送往医院的人口中听说,自己是在镭钵街昏迷的而已。   但是加上今年,兰堂先生在横滨可是已经待了快八年了啊……这么久的时间,里香相信他早就把镭钵街事件调查了个翻天覆地,要是有收获的话他应该早就离开了,何必还须等到现在,还能捡到里香?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又忽然开始去镭钵街调查了?   里香不是没有问过,但一反往常的是,以前对她有问必答的兰堂先生,这回出奇地沉默,无论她问什么都是缄口不言,久而久之,里香也就把疑惑埋在心底了。   既然兰堂先生不愿说,那大概就是很私人的私事了,她也不好刨根问底。   于是两人的共居生活又相安无事地持续了一段时间。   直到那一天,那么突兀地,兰堂先生走入了家门,在他以往还是在港口黑手党工作的时间段内。   里香听到了声音,打开卧室的房门,她就那么一扭头,心脏都仿佛停跳了一瞬。   整个人的表情直接定格,眼眸瞪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兰堂——身后的那团巨型影怪。   像是墨汁的集合体,没有固定的形态,整团咒灵呈液体状,被装在水球里的墨似的,球体表层泛起波澜涟漪,阴暗得能把光线吞噬。最瘆人的是,它的球面上,四面八方布满了眼珠子,就这样被兰堂先生拖拽在身后,差一步就要跟着他挤进家门……   兰堂还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姿势,神态略显疲倦,在里香倏忽喊出“兰堂先生!您等一下!不要动!”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兰堂身形一顿:“……?”   女孩的声调是难得一听的尖利,这对于一直在教导她礼仪涵养的兰堂而言是罕见的,可是兰堂顺着她的视线向后望去,一览无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一步退出门外,在女孩随之冲出来后反手关上房门,眼瞳转向她的方位:“在哪里?”   “你身后。”祈本里香捏紧了刀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咒灵看。   所以说兰堂先生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连咒灵都黏上了?要知道即便是在咒灵满地跑的横滨地区,他们家别墅也算是不会被那玩意儿干扰的难得净土了,她和兰堂先生也都没有被缠上过的先例。   “体型?”兰堂冷静地问道。   “很大,大概有一层楼那么高,圆团状,离你不到两米。”   只见兰堂无声地点了点头。   里香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她看到自己的监护人头都没回,只是隔空一挥手,他身后的大片区域骤然拖入了金色的彩画集里,棱角分明的方块将咒灵困死锁住,然后亚空间瞬间塌陷,黑色的咒灵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碾得粉碎。   祈本里香:“……”   她默默松开了握刀的手。   对不起,时间太久了,都忘记自家监护人是怎样的挂壁了。   兰堂的声音再度响起:“现在呢?还有吗?”   里香摇头:“没有了。”连渣都不剩了。   话说原来非咒术师也能对咒灵产生伤害啊,异能力和咒力应当是不同种的力量体系,但在某些方面好像可以共通?比如殴打咒灵。   里香忽然想起了自家别墅的彩画集触发命令,原来如此,是兰堂先生的异能力一直保护着这里,那些咒灵才根本无法接近。   彩画集啊……   因为很久没看到兰堂的异能力了,在他把金灿灿的亚空间收回去后,里香还恍惚了一瞬。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彩画集的光辉,比较以前看到的更强大刺目了?   “里香。”兰堂轻柔地唤回了她的思绪,见女孩跟上后,率先一步走进房门。   然后里香听见他说:“里香,你是想一直留在这里,还是要和我走?”   祈本里香愣住。   “诶?”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奥地利。   刚来到这个国家时乙骨是惊讶的,因为咒灵密度很小。   大概是奥地利的人们普遍擅长用音乐疗伤吧?人们的负面情绪涌出不多,形成不了强大咒灵,相对的,咒术师的质量也不高。这回破天荒形成了特级咒灵,奥地利咒术界不带一丝犹豫地就把乙骨从英国手里抢过来了。   顺便一提,维也纳很漂亮,乙骨拍了好多照片,风景照和自拍都有,然后回到酒店,默默地把里香给p了上去。 第14章 五条的外派任务   气氛凝重得像是空气里加了粘稠的液体,呼吸都好像被阻塞般感到困难。   身穿简约黑裙的女孩正襟危坐,她的对面是装束与以往无二的异国青年,略带忧郁的面孔,因注重打理而显得柔顺的长卷发,还有那双金绿色的眼瞳,都和之前别无二致。   但是、但是……也许是女孩天生的直觉吧,里香就是感觉到,兰堂先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曾经的迷惘和虚幻感不知何时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即便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随意地坐在沙发上,都无法忽略的强大气场。   祈本里香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这样的兰堂先生,好像,给她的压力更大了呜……   “里香,你想不想和我走?”   兰堂身上散发的气势在变化,但那对金绿的眼眸里,注视着女孩的温柔却没有改变,见到里香有点走神,他再度问出了那个问题。   祈本里香有些茫然。   毕竟,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太突如其来了。   “走……?”她呢喃着重复一遍,“去哪里?”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裙子的布料,褶皱蔓延开来,像是她此刻杂乱的内心:“我们不留在横滨了吗?”   看出了祈本里香的紧张,兰堂走到她的身旁,手掌包覆住她的,轻声安慰道:“横滨太小了,我们已经待了够久了,我以后不会再留在这里,里香也该去更广袤的世界看看。不过我尊重里香的意愿,这栋房子和银行卡我都留给你,如果里香不想和我走的话,凭这些你也能继续留在横滨。”   但是里香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瞬间抓住了他避而不谈的一个重点:“所以呢?兰堂先生忽然要放弃在横滨经营了八年的资产,抛下一切身家,你要去哪里?”   兰堂忽然轻浅地笑了,笑容似春光融融的暖阳,带着些许无奈。真是敏锐,是他把小姑娘培养得太好了吗?   他没有具体说什么地方,只是告诉了里香:“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祈本里香眼睫忽地微颤了一下。   随着天灵逐渐清明,她定定地凝神看他,兰堂不闪不避,唇角噙着独面对她时才会流露的柔和笑意。   里香把头转了回来,低垂着脑袋。她背后的头发随她的动作滑至肩前,如黑色的瀑布般,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她在想,要不要和兰堂先生走呢。   祈本里香和兰堂会相聚在一起的最初的原因,是他们都是无根漂浮的浮萍,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只剩她一个了。   看兰堂先生的样子,大概他的失忆和她的并不存在共通性,他们俩的记忆丧失属于纯粹的巧合,但即便如此,他并没有挑破这一点,而是像以往一样履行着作为监护人的职责。   他已经展现了足够的诚意了。   反正,无论是留在横滨,还是跟着兰堂先生去别的地方,对里香而言,都是陌生的生活环境。   从始至终,祈本里香的执念都是找到那个人而已,只要能找到他,不管在哪里她都无所谓……   “兰堂先生。”倏忽间,里香出声,像是石子投入水面溅起了涟漪,“跟着兰堂先生的话,可以找到‘忧太’吗?”   兰堂发出了一声轻笑:“当然。”   被囿于这个小小的岛国太久了,他在海外的人脉、势力,可不是一个海滨城市的港口黑手党能够比拟的。   “所以里香愿意跟我走吗?”   “嗯。”女孩说道,“只要能找到他,我怎样都无所谓。”   还真是执着啊。   兰堂轻幅度地拍了下女孩的手,说道:“好。不过我在这里还有件事情没有完成,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等这件事做完了,我就带里香走。”   女孩乖巧地点头。   最后一件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里香的心里有些没底,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可是看到兰堂先生胜券在握的模样,再想到他那全日本异能界大概无人能媲美的彩画集的强横,里香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兰堂又对她嘱托了几句,里香都乖乖地听进去了。   “对了,里香。”兰堂蓦地想起了什么,他对自己的养女道,“我原来的名字,是阿蒂尔·兰波。”最后的名字,他用法文轻声念出,缱绻的法式发音在舌头上卷起跃动,仿佛他便是浪漫的化身。   祈本里香迷茫地歪头:“兰波……先生?”   兰波:“……”   里香:“?”   “扑哧”地泄出了笑音,法兰西的空间系超越者揉了揉眼角,不知为何笑得不能自已,他阖起双眸,认输般摇着头:“算了,真不习惯,你还是接着叫‘兰堂’吧。”   里香:“……哦。”   法国男人真奇怪。   脑门上被弹了一下,小姑娘吃痛地捂住额头,望过去,便看到兰波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叠,摇了摇食指:“不能想失礼的事情。”   随着记忆在脑海里逐步复苏,身为欧洲顶级谍报员的观察力自然也回来了,还没有学会控制微表情的小姑娘,想在他面前瞒着心思,还嫩了一点。   祈本里香:“好的。”这她还能怎么玩?监护人的段位太高了。   “还有就是。”兰波稍顿了一下,含着些许宽慰道,“关于你的记忆,我没有头绪,不过里香不用着急,等回去了之后,我会拜托别人帮忙调查的。”   里香无声地点头,她其实对记忆没那么大的执意,而且……说实在话,在她看来,兰堂先生对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本来他们俩的相逢就是误打误撞,最开始也是为了寻找两者失忆的共通性才住在一个屋檐下,对于恢复了记忆的兰堂先生而言,祈本里香应当是失去了价值才对。   那所谓的领养手续,养父女的关系,在里香眼里都不过是一纸空文,只要兰堂先生想的话,有千百种办法销毁掉,和她断了关系。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是真的在履行着“父亲”的义务……抚养里香、教育里香,为里香的身世和记忆而烦劳,最后还想把她带回他的故乡。   对于“祈本里香”而言,有个真心对她、把她放在心里的亲人,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啊。   ………   日本,东京,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位于繁华的城市内,却避开人烟喧嚣,隐于偏僻的山水之间,在普通人眼里披着宗教的外衣,实质内核却是咒术界的重要基地、咒术师的摇篮之一。   与日本异能界的衰微截然不同的是,日本在咒术界的强盛实力,处于全世界咒术界的焦点范围。   其原因只有一个——当今时代最强的咒术师,天生六眼和无下限术式所有者,五条家家主五条悟,便处于日本地区。   凭一己之力更改了全球咒术界的平衡,在里世界让日本和其他国家呈现压倒性优势,听上去荒诞离奇,但事实确实如此。   而“五条悟”为日本咒术界带来的影响力却不止如此。   除却他个人强大到离谱的实力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由他为中心的,因他的所作所为而位于他的势力范围的那些人。   不论是,在去年击败了让全咒术界为之震惊的“百鬼夜行”始作俑者的一个一年级(特级)学生,抑或是不久之前从高层手中护下的两面宿傩的容器,还有禅院家血脉的影法术式继承者,这些让全日本都要掂量两下的存在,都处于他个人的势力范围。   不过,五条悟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大的“势力范围”呢?和他优渥的家世没有关系,这些究其原因,都只是因为五条悟的另一个身份——咒术高专的老师,仅此罢了。   而因为他是咒高教师,也是名正言顺能利用的咒术师劳动力,所以一旦出现了什么普通咒术师无法应对的特殊情况,比如说出现了强大的特级咒灵之类的,这时候就需要五条悟出马了。   “……以上,关于前往横滨地区调查特级过咒残秽痕迹、及其主人的派出任务,五条悟,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咒术高专校长,夜蛾严肃着道:“此时事件非同小可,根据横滨驻扎咒术机构传回的报告,他们发现的咒灵残秽超越了以往记录的所有特级,这种强大的咒灵隐藏在人群里是极度危险的,虽然目前还没发现下一步动向,但是……悟,悟?你有在听吗!”   “听到了听到了——”蒙着真皮眼罩的白发青年懒懒地挥了下手,“简而言之就是让我去调查那个‘特级过咒灵’的位置,然后祓除它,这样就行了吗?”   “是这样没错。”对于五条悟不着调的模样,夜蛾很头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你最好收起这种散漫的态度,这次的咒灵判定是‘特级过’,已经超过了特级,可能连你都会感觉棘手也说不定。”   “嘿。”五条悟忽然直起身子,撑着脑袋笑嘻嘻地问,“校长,你知道我为什么是特级咒术师吗?”   “什么?”   白发青年站起身,伸了下懒腰,道:“因为咒术师的判定等级里,最高只有‘特级’啊~”   夜蛾:“……你快滚吧。”   五条悟头也不回地背着光离开了校长室的大门:“好,那我走了~”   这次是横滨啊,也不知道有什么特产,带回来给悠仁他们当伴手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俄罗斯。   俄罗斯的地广人稀也不是盖的……话说不愧是战斗民族,这里连咒灵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乙骨默默地看着被俄属咒术师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的俄属咒灵,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派来这里,吹西伯利亚的寒风吗? 第15章 相遇的二人   横滨,是日本国家的重要港海滨城市,港口经济尤为发达,综合实力上,是仅次于东京、大阪的日本第三大城市。   所有去横滨旅游的旅客必去的一项打卡地点,毫无疑问就是横滨的中华街了。只不过会选择去横滨旅游的人,不是刻意去寻找刺激的、或者有公事在身的话,大概就只有得了十年脑血栓的人了。因为在横滨,和它的中华街一样著名的“景点”是横滨的五座地标式建筑物,俗称,港口黑手党大楼。   淳朴横滨街,枪击每一天。   港口黑手党这个地头龙式□□组织,给横滨带来的影响不可估量,其中不是没有好的一面,不过在经历过上一代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铁血暴.政的横滨市民心里,只剩下对这个组织的无限怨怼了吧。   最近一年难得能平静些时日,也无非是港口黑手党历经换代,内部尚且自顾不暇,没空再对横滨造成什么骚乱,不过这种好日子总有一天要到头的吧,只要港口黑手党稳定下来,那些灰暗的日子就会再度席卷而来。这是横滨市民的普遍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在来到横滨后,第一时间就发觉了这里与众不同的民风,商业街二十四小时亮着霓虹灯,市民们彻夜狂欢,宛如在末日到来前燃烧最后的热情,从老到小,无一例外地呈现出了这种“自暴自弃”的心理状态。   ……在这种风气笼罩下的城市,也难怪会成为日本咒术界的“黑色地带”,每年折损在这里的咒术师不计其数了。   随手又轰灭了一只一级咒灵,五条悟如是想道。   横滨市的咒灵密度几乎可以说是东京的三倍,不管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远超其他城市一大截,所以这次的“特级过咒灵”会出现在横滨,倒也不是非常让人意外。   在横滨咒术驻扎机构的工作人员带领下,五条悟来到了那条街道,那条,据说发现了特级过咒残秽的商业街。   路面上有一块显然与其他水泥路面色泽不同的修补区域,颜色更加浅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刚填平的区块。   在六眼的视野范围里,咒灵的残秽气息一览无遗,这条街道可以说到处都沾了一点残秽,但是残秽最深重的地方,还要属路面那块填补的水泥面上。   ……等一下。   五条悟忽地怔愣住。   没有理会身边辅助监督的低声询问,五条悟快步上前走去,近距离观察那块新修路面。   此时此刻,哪怕是自负实力的五条悟,也不由得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否则这股残秽上的咒力气息……怎么那么像,他的那个到现在还在国外出差、离回国遥遥无期的二年级学生,乙骨忧太?   “哎呀呀,这可真是……”手指上移,扶住了自己薄薄一层的黑色眼罩,然后将其缓缓拽下,如同冰河最深处千年不化的冰晶般,明澈剔透的苍蓝色双眸,紧紧地锁定住那片缕缕未散的残秽,“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啊。”   是能够咒力模仿的咒灵?还是复制?   为什么会挑选忧太的咒力进行复刻模仿?它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六眼扫视下,所有的信息如海潮般奔涌而入,被大脑高速接收、分析、解构,一个个猜测如同编码般排列而出,却又重新打乱重组成了更大的谜团。   信息不够。   但不管怎么说,盯上了他的学生,那么这个咒灵,也应当是做好了相应的觉悟了吧?   唇瓣间吐出轻蔑的气音,五条悟重新戴好了眼罩,对一旁静候的驻扎机构工作人员说道:“给我横滨市一个月以来的咒灵出没的分局图。”   工作人员:“是的,这就为您准备。”   ………   祈本里香,正在认认真真地检查行李。   “换洗衣物、牙刷牙膏、毛巾、充电宝、笔记本……”她娇小的身躯几乎整个埋进了行李箱内,手上一刻不停地数着要带走的东西,再严谨地将之摆放整齐,衣物叠好,压在了行李箱中。   兰波一回来就看到了她这副姿态,忍俊不禁。   “里香,没必要这么早收拾。”他柔声唤她,“离我们走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不用着急。”   “唔。”祈本里香从衣服堆里抬起头来,“我知道啊,只是早些做准备,到时候离开会更从容一点……啊,我还没有查欧洲那边的天气状况呢,航班也要提早选好来……”   兰波:“……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迫不及待要走?”   “嗯?”祈本里香困惑,“没有啊,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而已,因为反正兰堂先生是不愿意做这些琐碎之事的吧。”到时候还是她来。   法国的超越者默了一下,所以他刚刚是被自家闺女内涵了吗?   最后兰波不作声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法反驳。不说失忆前这些琐事都是由下人安排好的,就连失忆后他本人也懒得去做这种杂七杂八的工作,反正带好钱就够了,什么不能拿钱来买?   不过既然里香乐意去做这些事,他也不好扫了闺女的兴致,随她吧。   祈本里香得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整理行李,她跑去打开自家的衣柜,“啊”了一声。   怎么都是这么厚实的冬装……兰堂先生在记忆恢复后应该不会像之前那么怕冷了吧?而且他们要去欧洲的话,届时那边气温回升,穿加绒的厚衣服是真的会把自己捂出痱子来的呀。   难道说彩画集连这个都能避免吗?不会的吧。   嗯,以防万一,她还是先带上一些夏装好了。   里香也不是没想过等去了欧洲再买,但是法国那边她人生地不熟的,还得靠兰堂先生认路,做什么都不习惯,还不如先把东西买好来,就算行李塞不下不也还能邮寄吗。   其实里香的服装品味不算差,也好歹是在兰波的熏陶下生活了这么久。只是让她自己来挑的话,她不擅长挑选女装,但是出乎意料地擅长挑男装,连兰波都夸过她的品味来着。   这点兰波自己也感到稀奇,当初他带着小姑娘买衣服,里香就选了一件朴素的连衣裙这事他还历历在目呢。   只能归功于女孩的学习能力优异吧。   祈本里香跟兰波打了招呼后,便拿着卡,轻车熟路地向商业街方向行去。   横滨的街道上,里香已经能自如地穿梭于人来人往之间,略过周围的笑谈声,她来到大商场的服装专卖店中,店里的服务员很惊奇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独自前来购物,但顾客是上帝,她们还是保持着良好的服务态度,引着里香一件一件地介绍了过去。   那些摆在最前端的、价格低廉的衣服里香看都没看一眼,跟在兰堂先生身边这么久了,她别的不说,花钱如流水这一点是学了个十成十,至少里香这么久了还没为生活费烦恼过呢。   服务员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是个大客户啊。   最后里香被带到了最名贵的区域,那些架子上的、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仿佛各个身镀金光,以“名牌”为圆心,“超贵”为半径无休止地向外散发着“有钱人才能穿得起”的气息。   ——虽然对于兰堂先生而言,真正能称得上名贵的服装应该是那种私人定制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衣服吧,不过这里已经是全横滨最大的服装商场了,应该也能勉强入他的眼?   里香抬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一件看似简约的衬衫,价格二十五万?   大概是海对岸那个大国传来的辅导题做多了的缘故,祈本里香看到衬衫,脑内就自动循环播放起了“九磅十五便士”的机械女音。   事实证明,衬衫不仅可以九磅十五便士,还可以二十五万。   祈本里香叫来服务生,指着那件白色的二十五万衬衫刚想开口,就发现一个纤长的阴影从自己头顶布下,店内明亮的灯光被身边的男人完全挡住,视野内光线忽然就暗了一度。   男性轻佻的声线倏尔响起,尾音还转了个小弯:“不好意思,能帮我把这件衬衫打包起来吗~”   祈本里香仰头看去,那个半路截她东西的男人。   ——好高啊。   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美国。   从亚洲转到欧洲,在连夜赶到美洲,真有你的。   同行的伙伴米格尔已经劳累得睡下了。   乙骨一个人睁着眼睛盯天花板,失眠了。   他怀疑自己和漂亮国水土不服。 第16章 邀请   五条悟的记忆能力非常好。   这是当然的。拥有六眼的他自然也有能够承受住六眼带来的高速运转下巨大负荷的大脑,并且本人还因此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甜党。   除了性格以外,完美的男人。   所以哪怕只见过一面,五条悟也能清楚记得一年前,祈本里香解咒之时,女孩魂体的容貌——嗯,或许这和里香的特殊身份也有关系。   五条悟是不太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的,如果让他看到了一个和已亡故之人长相相同的活人,他更倾向于是外貌的模拟,或者是身体被替换,毕竟在咒力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但是从看到女孩的那惊鸿一瞥起,来到横滨后发现的所有疑点都自主在脑内串联起来,一个个疑问得到了解答,随后组成了更大的谜团。   祈本里香,是由乙骨忧太诅咒的特级过咒怨灵。   如此一来,就能够解释他在商业街捕捉到的属于忧太的咒力残秽,因为作为被咒者,祈本里香的咒力来源于乙骨忧太。   也能够解释为什么过特级咒灵在横滨活动了这么久,却迄今未出现较大的伤亡事故。   可是……最大的疑团,祈本里香应当是解咒成功了才对,她究竟是因何缘故还停留于人间?而且,拥有活着的、人类的身体。   五条悟的六眼能看到隐藏于里香影子之中的咒灵本体,正因为如此他才好奇,触及到“最强”的知识盲区的情况很少见,但五条悟的脑中确实搜索不到,祈本里香还存活于世上、并且成功受肉的原因。   尤其是不久前发现了特级假想咒灵抱团的线索,五条悟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阴谋,“复活”的对象是祈本里香——这就更明确了,像是一场针对于乙骨忧太的阴谋。   几个呼吸间,五条悟就想好了对策。   不管这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都不妨碍他选择接近祈本里香。   只需要一点时间就够了。   只需要花一点时间,他就能调查清楚里香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假如这是幕后黑手的阴谋,五条悟也能毫无顾忌地把祈本里香拉进自己的领地,首先要保证她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中,他就有信心可以顺藤摸瓜地找出那个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家伙。   而倘若这只是一场、全世界仅此一例的例外……五条悟心想他就可以准备好给学生婚礼的份子钱了。   嘛,不过现在还处于尚不明确的状态,调查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把祈本里香带进咒术高专。   “不好意思,能帮我把这件衬衫打包一下吗~”   祈本里香寻声抬头望向了他,女孩的瞳色要比忧太淡一些,里面的情绪也异常稀薄。   啊呀?捕捉到小姑娘眼里的陌生,五条悟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不认识他,看来祈本里香是彻彻底底的“重启”了一遍啊……否则自己不可能不会连一丝印象都没给她留下。   一米九的白发青年友好地蹲下了身,平视着祈本里香:“嗨,你也要这件衬衫吗?这是男士款的哦?”   祈本里香手里的黑卡真是引人瞩目,这姑娘是被好心人收养了吧?就是从事的工作不太安全的样子,而且还是成年男性……   五条悟深沉地想,忧太有点危险啊,这个老丈人可不好对付。   “你找我有什么事?”里香平淡地问道。   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五条悟是故意朝她搭话的,这个男人一点掩饰的想法都没有。   而且……他很危险,即便没有泄露出一丝敌意,但只是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让里香头皮发麻,神经紧绷,脑中拉响了警报。   宛如——遇到了天敌,她的克星。   祈本里香平静的表情下是内心的波涛汹涌,她正努力平复着躁动的咒力,把影子里蠢蠢欲动的本体给按压下去。   不能引起骚乱。至少不能在这里,人群密集的地方……   “真是个好女孩。”唇角掀起,白发青年的愉悦一眼就能看出,他rua小动物一般,把手放上了里香的头顶,揉了两下,“乖啦,我不是什么坏人哦?或者应该说,我可是特地来帮你解决咒力上的问题,难得一遇的好心人哦?”   ……言辞更可疑了啊!   但是,这个人说出了“咒力”两个字。   里香的呼吸一窒,指尖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下。   他是咒术界的人。里香肯定地想。   难道…过去这么久了,她终于有几乎接触到咒术界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距离找到那个人,又前进了一大步?   可是她是咒灵,眼前这个咒术师,看出她的本体了吗?   ……应该没有吧。里香又有些犹疑,如果他看出来自己是咒灵,没道理不第一时间祓除自己。   场景转换。   从商场的二楼往上,有一家闲暇的咖啡厅,现在的时间客人不算多,是良好的交谈地点。   五条悟做过了自我介绍。   他没有隐瞒什么,直接了当地告诉了里香,他是咒术高专的教师,也是特级咒术师,这次前来横滨是为了调查过特级咒灵的出没事件。   里香:……   她之前的感觉没有错,这个人还真就是天敌。   女孩的脊背僵直着,身体仿佛定格住了般一动不动,头低垂着,她能清晰感觉到心脏的加速跳动,一下一下,加快血液的输送,是人类紧张时的生理反应。   五条悟却在这时恶趣味地说道:“不过,里香就是那个过特级咒灵吧?”   祈本里香悚然一惊,打翻了咖啡杯,深色的污渍在桌布上化开。   看到小姑娘的慌乱,明显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掉马,就这样被他一语道破,五条悟没忍住笑了出来:“不用担心啦,我不会祓除里香的哦?因为里香很特殊。”   感觉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祈本里香茫然地抬起头:“什么,特殊?”   “里香和其他咒灵是不一样的。”五条悟放轻了声调,“所以不仅我不会祓除里香,我也不会让其他咒术师祓除里香的哦。毕竟,里香的诅咒是来源于忧太的‘爱’呢。”   “忧太?!”这一回,里香的反应比刚刚以为自己要被祓除时还要激烈,她的双目骤然绽放出光彩,“你认识忧太吗?”   所以这姑娘是忘掉了一切,都还没忘记乙骨忧太?   女人果然很可怕。五条悟咂舌。   既然她还记得忧太,那事情就好办了。五条悟点头道:“对,因为我就是忧太的老师嘛。顺便一提,忧太现在是咒术高专的二年级学生,不过人在国外,暂且是回不来的。”   “里香要是想调查自己的过去身世,咒术高专有详细记录,关于你忘记的那些。还有忧太的同学和后辈们,也都在咒术高专就读哦。”   这是她从苏醒到现在,最接近忧太的一次。   女孩懵懵然地抬起头,看着五条悟口中吐露蜜糖般的话语:“所以里香要不要来咒高读书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还在美国。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心悸,是没睡好吗?   得到了米格尔友情提供的安眠香氛。 第17章 事变之日   祈本里香是个很讨厌陌生环境的女孩。   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就意味着她要去接触更多的陌生人,被迫去更改旧的生活方式,那让她生理上感到不适。   可这是有条件的。   在里香的心里,排行第一的永远不是她自己。所以比起自己的感受,她在做决定时会更倾向于考虑其他的因素。   就好比之前愿意答应兰堂先生,和他一起离开横滨一样。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祈本里香会做出让步,做出在她看来更有价值的抉择。   现在,有一个巨大的、诱人的胡萝卜悬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祈本里香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之后的交谈,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就好像在云端里行走,时不时坠落到一个又一个柔软甜蜜的棉花糖里,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品食那份不存在却又近在眼前的欣悦。   和五条悟具体谈了什么她也不清楚,不过好在话题的核心“转学上咒高”是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的。   “话说回来。”五条悟撑着脑袋看她,“里香是咒术高专历年来年龄最小的入学者哦,能适应吗?”   “可以。”祈本里香冷静道,“我已经自学到学士了。”   哇……真是了不得的发言呢。五条悟赞叹道:“里香真的很厉害啊。”能把你教得这么好的监护人也挺厉害的。   “嗯,不过。”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咒术高专的教学内容,文化课并不算重点哦?因为咒术师总要接到许多祓除咒灵的任务,所以在咒高真正要学习的是对自身咒力的运用,术式的提升,增强自身的实力,这才能在一次次任务中活下来。”   接着五条悟话锋一转:“但是这对于里香而言也不是问题吧,毕竟里香的咒力都来源于忧太。你们身上存在着诅咒的链接,不出意外的话,拥有了人身的里香可以使用忧太的全部术式,只要里香好好学习的话。”而最妙的是,乙骨忧太的咒力是无限的,术式更是不讲理的“复刻”。   潜力巨大啊。   五条悟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愈发美妙了,他续上了一杯咖啡,和里香慢慢说道。   “我知道里香在疑惑什么,但里香的大部分疑问都能在咒高得到解答。”比如说“爱的诅咒”到底是什么,想必里香也能对自己的存在形式有一个更好的认知——虽然说“解咒失败”这一点连五条悟自己都没太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畅谈之后,五条悟给了里香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告诉了她自己在横滨的住址,如果里香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联系他。   里香像是做梦一样飘回了别墅。   回到家后,她也不收拾行李了,而是把卧室的门一开一关,然后整个人扑到了柔软的床垫上,把自己深埋了进去。   她抱紧了枕头,脸颊染上了红霞般的色彩。   她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起五条悟说过的话。   【里香的诅咒来源于忧太的爱。】   呜……   她抱着枕头,又滚了几圈,像是要把心里的甜意都抒发出来,在枕头上蹭来蹭去。   身为咒灵的她,并非漂泊无依。她诞生于忧太的爱意。   她像是一颗充满了氦气的气球,高高升上天空,在广袤无垠的天穹上飘荡,久到自己都快忘却,气球的线头被另一个人牢牢攥在手中,让她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里香是被忧太爱着的女孩。   祈本里香感觉脸部温度在慢慢升高,她赶忙双手捂面,试图用冰凉的手给脸降温。   不行,她要冷静一点。   被兰堂先生发现不对劲就不好了。   ……   啊,对了,兰堂先生。   兴奋的心情被泼了一盆凉水,迅速冷却下来。   里香愣愣地放下双手,盯着白漆墙壁上的挂钟发呆。   里香心想,或许答应好兰堂先生的事情,自己要食言了。   忧太是咒术高专的二年级学生,她加入咒高的话,四舍五入就算是接触到忧太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舍近求远地跟着兰堂先生往外跑……   女孩的心里冒出的小小的愧疚,更多是出于自己的食言,毕竟谁都没有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苏醒时的祈本里香,道德感是很稀薄的,她不会为无关的人产生丝毫情绪波动,那时的她淡薄到了极致。可是在兰波的耐心教导中,里香逐渐学会了共情,学会了体谅,学到了人类应有的美好品质,价值观在最稚嫩的阶段得到了良好的成长引导,没有让偏执的浊念污染了女孩纯净的心灵。   可以说,兰波就是祈本里香生命历程中的恩师,也是让她受益一生的亲人。   让女孩接纳除了忧太以外的人很困难,兰波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   如今要对他说道别,里香的心里是涌出了不舍的。   小姑娘磨磨蹭蹭地从床上坐起来,细嫩的双腿落在床缘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着。   找个时间,跟兰堂先生道歉吧。   哦,对了,还要和他说明自己要去咒术高专的事……不然兰堂先生会担心的吧。   里香怀着这样的想法,去早早地洗漱入睡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会那么猝不及防,几乎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   ………   第一日,晴。   祈本里香醒来之后就发现兰堂先生已经离开,桌上留了还在冒着热气的早饭和一张纸条,大意是他最近有些忙,要提早出门,午饭和晚饭都不用等他了。   里香不疑有他,把纸条收起来后就开始了一天的日常生活。   黑手党的工作本来就有很大的不稳定性,更何况兰堂先生辞职在即,应该有更多事情要忙碌,会早出晚归很正常。   只是里香没想到等她入睡之后兰堂先生都没回来,居然忙成了这样吗?   ………   第二日,晴。   兰堂先生还是和昨天一样很早就出了门,只是今天没留纸条,因为昨天已经把事情交代过了,里香的自理能力很强,他平日也不会操心太多。   里香出去闲逛了一会儿,偶遇到乱步,绿眼睛的好友一看到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闹脾气,最后里香破费买了一大堆零食才哄好他,表示即使去了东京也会记得常和他联络。   最后乱步叮嘱她近些日子要注意安全,离开时的神情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   第三日,阴。   里香现在已经完全搞不懂监护人的作息了。   刚开始还是早出晚归,里香至少能听见隔壁房的动静,可是现在……说真的如果不是看到别墅里的一些物件还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她都要以为自己住的是单人房了。   ………   第四日,阴。   没了监护人盯着,就算是自律的里香偶尔也会放飞自我。   她想了想,第一次拨打了五条悟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青年的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里香啊,有什么事?”   祈本里香试探着提出请求:“那个……你能先教我一下咒力的使用吗?基础的就行。”   五条悟:“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里香实诚道:“我有点担心,入学后会跟不上进度。”   “……”对面静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现在里香也可以正式改口叫“五条老师”了。   ………   第五日,小雨。   说实话,对于一个要外出的女孩子而言,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天气。   里香到了和五条悟约定的地点,发现对方身上分毫未湿,有些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被无下限术式秀了一脸。   里香:“……”   好的,至少高专教师的水平问题不用担心了。   现在开始担心师德问题。   ………   第六日,多云。   祈本里香的学习能力一直很强,不管是在文化课方面,还是在对于咒力的使用方面。   被告知了忧太的术式能力,并且得知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特级咒术师了,里香要是想达到忧太的水平,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里香燃起了斗志。   ………   第七日,多云转晴。   五条悟一早就打电话告诉里香,他的出差时间快结束了,如果里香考虑好了的话,可以和他一起去商业街挑选给前辈们的见面礼哦?当然他自己也要带一些伴手礼回去。   里香则有些沉默。   她是打算先跟兰堂先生面对面谈这件事的,但最近总是不见兰堂先生的人影,她也找不到机会,就一直在拖。   里香不太想在手机里或者留纸条告诉兰堂先生这件事,最后的诀别,她想要更正式一些。   五条悟无奈地叹口气,说好吧,那他就再等一段时间,里香和监护人谈好后,他们就离开。   之后五条悟带里香逛遍了整个商业街,里香也算是见识到了,五条家家主、特级咒术师的财力。   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的话,本来这一天,也会像以往那样平静地结束。   “不许动!”   和五条悟并排走出了商业街的下一秒,他们两人就被四面八方冒出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这些人声音嘶哑地喝止住女孩的脚步。   这些黑衣人都持有热武器,且数量众多。   街道上的人群早已见势不妙、作鸟兽散,在横滨生活了这么久的他们,已经对这个场景见怪不怪,也知道了最起码的生存法则,那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祈本里香眨眼间就认了出来,这些都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只见以往对她恭敬有加的黑衣人一个个神情凶神恶煞,不计其数的枪口对准了她,随后一个领头者从黑衣人群中缓步走出,对里香说道:“关于准干部兰堂背叛港口黑手党一事,小姐,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巴西。   咒灵溜到了热带雨林也是很有意思,乙骨学长毫不含糊地就冲了进去,看得米格尔心惊胆颤的,也就只有特级咒术师才敢这样不带防护措施地只身闯进亚马逊雨林吧。   说起来乙骨最近还说感觉到他咒力有时无故流失,却并没有把这个对其他术师而言致命的问题放在心上,照常打怪。   对不起,但是无限咒力真就可以为所欲为。 第18章 反转术式   兰堂先生背叛?   里香的眼睛眨巴两下,她听到这句话时,脑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诶?什么,竟然不是辞职吗?”   被诸多枪口指着,里香却十分泰然自若。   还有闲心想东想西。   难怪兰堂先生会对她隐瞒自己的动向……说起来,这几天在家里都经常能听到外面的枪声,频繁程度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必是兰堂先生的缘故吧,就是不知道他具体是如何操作的。   虽然里香家里有个黑手党的监护人,但她对于港口黑手党的了解并没有那么深刻,好比说这个“背叛”的言辞,里香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正经黑手党组织会像普通公司那样让你顺顺利利辞职吗……更别说兰堂先生的异能力何其稀有,难道是他本想辞职,但港口黑手党首领扣着人不让,以至于兰堂先生干脆就选择了叛逃吗?   很有可能啊。   祈本里香严肃地想道。   小姑娘这边在头脑风暴,脑补前因后果,但由于她的表情基本没变化,在他人看来就是倔强不从,那个黑衣人的领头者见状,眼神逐渐冷了下来:“看来,小姐你是不打算配合我等了?”   他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那么很遗憾,恐怕我们只能用些不温柔的手段……”   “要解决吗?”清脆的咔嚓声突兀响起,五条悟总算啃完了口中的棒棒糖,细碎的糖块在舌尖融化出草莓味的香甜。银白发的青年看都没看一眼语出威胁的男性,而是低头望向了祈本里香。   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显然是激怒了黑衣人,领头者皱着眉打量了五条悟几秒,没见过的面孔,这副自信的模样……难道是异能力者吗?   不过,异能力者又如何?领头者唇边扬起冷酷的笑意,在横滨还无人敢与港口黑手党作对,而且因为考虑到兰堂会在祈本里香身上留下防御措施,他们此番前来的队员里,也不是没有异能力者。   “这位先生,这是港口黑手党内部的事情,希望您不要多管闲事。”   然鹅领头者的话又一次被无视了。   祈本里香好像只听到了五条悟的声音,她有些为难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开口:“嗯……附近有监控,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而且我还有一些问题要弄明白,留活口吧。”   “OK。”五条悟懒懒地回话。   这两个人什么意思?!   太过于目中无人的姿态,彻底磨灭了黑衣人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领头者冷哼一声,果然是被那个背叛者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根本没见过这个城市的险恶吧。   不必再与这两人周旋了。领头者打了个手势:“动手吧。”反正命令只是带这个女孩回去,又没说明留不留活口。   扳机齐齐扣下,枪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弹壳落到地面上,无数的子弹朝中心的两个人射去——   然后,停住了?   领头者瞪大了眼睛,这个能力……   白发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女孩的前面,一米九的身高完美挡住了里香的身影,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在距离他几尺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子弹定格在半空中,无法再近一寸。   领头者汗毛竖起,忽然感觉不妙,他急忙吼出声,让队里的异能力者出手……   一秒。   呼喊声顿住,尾音还未落下,领头者浑身僵硬住,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地、像是看怪物一样,瞪视着不远处的银白发青年,目眦欲裂。   他的身后,静默无声,随后……一个、两个,此起彼伏的倒地声,壮硕身躯砸在地面的闷响,那两个队伍里的底牌异能者根本来不及出手,纷纷步上后尘。   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用的是什么手法?   他的异能力是什么?!   恐惧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了他的心脏,窒息感传来,领头者的瞳孔倒映中,五条悟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恍如恶鬼。   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横滨,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异能力者?   是兰堂找来的后援吗?早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越会胡思乱想,无数可能的猜测塞满了领头者的大脑,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青年身上,深恐下一刻倒下的人就是自己。   “嘛嘛~不用这么紧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五条悟一步步朝他走来,鞋底每一次敲击地面,都像是重重地敲打在他的心上,无可忽视的强大气势一点点腾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只属于金字塔顶端强者才拥有的傲慢。   明明没有几步的路,可当五条悟走到他的面前时,黑衣人已经汗流浃背,双腿发软。   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仅仅只是气势的威慑而已……这时领头者才意识到,井底之蛙,是他自己才对。   见到黑衣人这副失态模样,五条悟不轻不重地嗤笑一声,嘟囔了句什么“比高层那些烂橘子还没用的废物”,他没太听清。   之后五条悟表演了个当场变脸,只见银发的青年忽而笑容灿烂地转过头去,语气无比欢快:“里香酱,快来快来!”   祈本里香:“……”   她无视了跳脱的老师,随之走上前去,神情冷静地问道:“告诉我,兰堂是背叛者是什么意思?他做了什么?现在在什么地方?”   领头人表情一僵,想要逃走,却又被五条悟扯住后领拖了回来。   里香轻叹一声:“乖乖说吧,我又没问港口黑手党的机密情报,应该不至于让你直接被打成叛徒吧?”   港口黑手党的叛徒下场很惨,尤其是泄密了情报的那种,所以在被问讯时,黑衣男人才会条件反射想要逃走。   可现在的情况是,里香对所谓的机密没啥兴趣,她问的都是黑手党内部公开的信息……更何况,这时候不回答她,下场会比在港口黑手党更惨。领头人坚信这一点。   所以断断续续地,他把消息抖了出来。   里香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听到最后,一把揪住黑衣人的领子,问道:“兰堂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领头者哆嗦着指了一个位置,之后小姑娘就没再管他,她一把扯住了五条悟的袖子,眼里的急迫几乎快溢出来。   五条悟安抚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最后瞥向领头人的那一眼,让他如坠冰窖。   紧接着,两个人同时消失。   ………   广阔的大厅里,鎏金色的方块流光溢彩,分割出一个个亚空间,兰波踩着方块体,漂浮于半空中,冷眼看着空间内的两个少年。   金色的空间壁内,前代首领的活尸挥舞镰刀,砍伤了黑发少年的上身,鲜血溢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衫。   能无效化异能力的“人间失格”的确有点麻烦,不过要绕过去也很简单。异能力无处发挥,体术又不强,那个叫太宰治的少年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另外一个……兰波的目光看向一旁。   被亚空间隔离在外的、能够操纵重力的褚发少年,也是他八年前来到日本横滨的原因,荒霸吐的安全装置。   重力的异能非常出色,只是和那个黑发少年一样,十五岁的年纪,还太过稚嫩了。   倘若能成长起来,会成为十分优秀的人也说不定……真是可惜。   可能是家里养了个小姑娘的缘故,兰波看到这些年龄不大的少年,竟难得地升起了一些遗憾之情。   中原中也敏捷地在墙上借力,直冲到兰波的面前,一记横踢,却被彩画集的方块瞬间锁住。   他瞪视着他的蓝眼睛里,满是勃勃生机。   明明是非人的存在,却比谁都活得像个人啊。   兰波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拽上褚发少年的腿,干净利落地往地上一扔,砸出一个深坑。   压倒性的局面,少年们和他的等级差距,不是优秀的天赋就能弥补的。   但是……   脑海里兀地又闪出一些零碎画面,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疼痛,仿佛一千根针扎在了大脑的内侧皮层。兰波面色发白,闭了闭眼眸。   他没有告诉里香的是,自己的记忆恢复是断断续续的,毫无征兆。不久前,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但是,关于夺取荒霸吐的那一天,镭钵街爆炸的那一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模糊的。   偏偏是现在。   脑中的疼痛愈来愈烈,无数记忆的碎片一股脑涌出,猛然间,他看到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   分神之下,兰波没注意到自己的亚空间被两人合力化解,中原中也重新站了起来,并解放了双手,对准他用尽全力挥了一拳。   “轰——”   身体猛地砸落,但身上的疼痛不值一提,和心脏上枯死的灯火比起来……   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忽然笑出了声。   所以这算什么?   他在这里漂泊八年,就是个笑话吗?   “兰波的死亡”本该满是疑点,但这八年来祖国没有派人调查,任由本国的孤魂飘荡在异国他乡,他是被抛弃了吗?   信赖的心被捅了一刀又一刀,原来和他结下羁绊的人,转身就能反目。   任务失败、搭档背叛、祖国遗弃。   完完全全的,失败的一生。   “兰堂先生,八年前的真相,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太宰治走到他身旁,漠然地道。   啊……是最后了啊,反正都是毫无价值的过去,告诉他们也无妨……   兰波刚欲启唇,发出的第一个音节,被女孩的呼唤打破。   “兰堂先生——”   没有征兆地,女孩显现在他的眼前。   忽略掉中原中也诧异的“里香?!”背景音,祈本里香被五条悟带落地的一刹那,就不假思索地朝兰波奔去。   伤……在哪里?他受伤了吗?   里香跪坐在了兰波的身侧,双手触上他的皮肤。   远处观望中的五条悟一顿,然后发出了一声惊异的气音:“诶?”   等等,这个咒力波动。   ……反转术式?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新西兰。   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高级咒灵组团都碰不到一根头发的某特级术师,乙骨学长,倒在了水土不服上。   米格尔拍下照片发给了咒高的同僚们,配文“强大无比的特级咒术师忽然病弱,卧倒在床,原因竟是……?!”   被乙骨学长锤了一通。 第19章 买一送一   众所周知,咒力的产生来源于人们的负极情绪。咒灵会从人的负面情绪中产生,而这说到底是普通人的稀薄咒力无法自主操控,而产生的泄露问题。   咒灵和咒力本就同源,负极情绪越强,咒术师提取的咒力也越多。这就有理有据地解释了为什么咒术界人均疯批,越强大的人疯得越厉害。   但是,倘若说普通的咒力本质是人类的“负极”情绪,那么反转术式所使用的咒力则属于“正极”,通过负负得正的原理,逆转咒力的属性,进而达到治疗的目的。   但这个操作,简直是天花板级别的困难。   全咒术界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代表当属家入硝子,反转术式的娴熟运用者,咒术界稀有的顶级奶妈。   就连五条悟的反转术式,也只能治疗自己而已,这更衬托得硝子能够治疗他人的反转术式弥足珍贵。   但是在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咒术师中,有一个BUG,叫乙骨忧太。   在去年,入学咒术高专未满一年的时候,乙骨忧太就能无师自通地使用反转术式,他没有像家入硝子一样经过日积月累的锻炼,也不是像五条悟一样在生死一线中领悟出来。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手一伸,咒力一转,就将自己重伤的同伴悉数救治完毕——在去年的百鬼夜行事件里。   这就是五条悟会肯定乙骨忧太将来成就必不在自己之下的缘故。   无条件地复制他人术式,以及能够承载的无限量咒力,在还幼小的年纪时,无意识的诅咒就能将祈本里香一举咒成诅咒女王。   “特级咒术师”的头衔之下,担负的是一个个“BUG”的代名词。   五条悟在百鬼夜行事件中,因为敌方的刻意拖延并不在咒术高专中,所以他并没有亲眼目睹到乙骨忧太是如何作战的,虽然事后能在六眼的观测下还原战场。   可是现在和那时候可不一样。   五条悟就在现场,并亲眼看到了里香小姑娘是如何玩似的用出了反转术式,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监护人血条拉满。   五条悟啧了一声。   怎么说呢,虽然之前有猜测,小里香的人类形态可以使用忧太的全部术式,但那也是需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的……他好像才教了这姑娘运用咒力不到三天吧?   真正学习咒术不到三日,就可以将最高难度的反转术式使用出来,这个学习能力…就算是有忧太诅咒的加成,也堪称可怕了。   五条悟只觉得此番出差来横滨简直划算到了极点,看看他捞到了一个多好的苗子,未来咒术界的希望啊~   五条老师在远处冒花花,里香这边把兰波治好之后,便将包含敌意的目光投向了太宰和中也,在略过中也时她停顿都没有,就像是不认识这个人。   中也却被这个意外的重逢打懵了,怎么也想不通里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里香,你……”   “是中也打伤了兰堂先生吗?”   像针一样锋芒的视线倏地扎在了少年的身上,里香的黑发无风自动,身后的大片阴影蠕动起来。   中也眼瞳一缩,猛然后跃半步,下意识摆出戒备的姿态。   “咳,里香,我没关系。”横亘在小姑娘身前的一只手,制止了她的放出本体的动作,兰波揽住里香的肩,将她转了个放向,对着自己。   接着兰波便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两个少年八年前的真相,在话音落下后,太宰出声道:“虽说事情解决了,可接下来,兰堂先生打算怎么办?事先声明,港口黑手党可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的哦。”   “呵。”没有把少年的话语放在心上,兰波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太宰治吐了下舌头。   他也就说说而已,就刚才那场打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压根就没在用心打,后半段的走神简直不要太明显。超越者的名头不是笑话,如果兰波愿意,恐怕自己和这个小矮子真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不止是他们,包括整个港口黑手党,兰波怕是都不放在眼里。   日本的异能界,还是太小了。   聪慧的女孩却联系前因后果听明白了他的话,里香看了眼兰波:“意思是说,不能再留在横滨了吗?”   虽说以兰波的实力,他想留在横滨还真没人拦得住,但这样也太不给港口黑手党面子了,到底是地头蛇,要是暗地里给他们找麻烦的话,谁都不舒坦。   但是如果他们选择离开,港口黑手党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地去围截一个超越者,只要给了他们面子,有台阶下,港口黑手党自然也会编出理由来放弃追杀。   但是离开……又能去何处呢?   兰波的眼底泛起自嘲。   搂着小姑娘肩头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度。   他曾经想着,带里香回祖国。   但是如今回想起来……祖国的凉薄,让他的心上也好似结了一层冰,他真的还要回去吗?在明知自己被抛弃的情况下,带着小姑娘一起,再度将信任托付给法兰西?   如果只有他自己,兰波大概会考虑,那到底是生他养他的国家,也许其中存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误会。   但是他不能连着里香去赌,小姑娘和他不同,法国不是她的归属,她也没有义务承担这个未知的风险。   他曾一度心如死灰,但是祈本里香来到了这里。她的存在提醒着他,兰波其实还有真挚的羁绊,没有谎言和背叛、试探与算计,只是单纯的,由感情联系而起的羁绊。   啊……是这样没错。   她予他以信赖,他又有什么理由,不以同样的情感回报她呢?   是他想岔了。   他在人世间,还是有珍贵的宝物存在的。   “那不如去东京怎么样呀?”   突兀插话的银发青年,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   在场的其他人齐刷刷把目光移向五条悟,他神情自若,走到兰波面前,热情介绍道:“你就是里香的监护人吧!你好,我是咒术高专的教师五条悟,你的养女天资聪颖,天赋奇佳,是个学咒术的好苗子,怎么样,考虑一下去东京呗?”   银白发,纯黑的眼罩,初步目测一米九的身高。   奇怪的人。   里香眼睛一亮,愉快认可了这个解题思路:“对呀,兰堂先生,我们可以一起搬去东京,也方便我去咒高读书……”   “咒高?咒术?”兰波凉凉地看了眼小姑娘,“里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就这么随便和陌生人接触吗?”   里香:“……”   不,是想过通知你来着,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   兰波这是犯了所有家长都会犯的焦虑症。   看到自家闺女接触的人都觉得不怀好意,听到那个人说的话第一反应都是诈骗推销……   不,不对,刚刚才说好的要回以里香信任,他家小姑娘也一直机灵懂事的。兰波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这里不方便谈话。找个地方,我想了解一下咒术高专到底是什么。”   五条悟比了个“ok”的手势。   ………   老样子的商业街,老样子的咖啡厅。   “意思就是,咒术高专,是一个打着教学的名号,常年压榨劳动力、教师资源奇缺、无法保障学生安全、过度雇佣未成年人的咒术师学校?”   兰波的声音里像是含了冰渣,冷冷地扫在对面白毛教师的身上。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在里香有些心惊胆战的注目下,忽而锤了下桌子:“总结得好啊!我怎么没想到!”   祈本里香:……???   你等一下?   五条悟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相见恨晚,他撑着脑袋唉声道:“岂止如此,高层的那些烂橘子们也都闹心得很,这个烂制度都多少年了,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没有一点进步,耽误年轻人的青春啊。”   兰波:“……你承认得还挺爽快。”   里香有些懵。   等等,不是说商谈入学事宜吗?怎么变成了倒苦水大会?   五条悟摊手:“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更多新鲜血液注入其中嘛。而且里香不入学,她也没法得到更系统的指导,虽然兰波先生是很强大啦,但是异能界和咒术界有壁的哦?”   然后五条悟打出暴击伤害:“顺便一提,乙骨忧太是咒高二年级学生呢。”   兰波眉头一跳。   好,他算是明白小姑娘为什么非要入学了。   “但是里香并不是普通的咒术师吧?”兰波抬眸,冷静地指出漏洞,“据你所言,她更像是‘咒灵’,是你们咒术师必须抹除的对象,如此一来,让里香入学岂不是更加危险?”堪称羊入狼窝。   “那么。”五条悟掀开了眼罩的一角,冰蓝色的眼瞳中不含笑意,没有机质,“难道说,里香游离在外,就能保证安全了吗?”   “让她在咒术高专的名下,成为我的学生,我至少能在明面上威慑住那些老东西,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她的立场就属于人类。而若是不率先表面立场,咒术师就会默认里香属于咒灵,到时候会怎么样,不用我说了吧?”   他说的有道理。   兰波打量着他,但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五条悟有能力顶住上层的压力庇护住里香。   “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关系——”五条悟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拖着尾音,“不如你也来咒术高专吧?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还不放心吗?”   兰波一顿。   咦?还有这种解题思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还在新西兰。   因为水土不服耽误了一些进度,现在总算是缓过来了。   ……虽然但是,他缓过来是因为自己的适应力好吧,不是因为米格尔你给他发一堆东京的风景照起到了望梅止渴的作用,咒术界也要讲科学的。   发里香的照片还差不多(划掉) 第20章 庇佑   从横滨到东京,路程并不算远,坐新干线就能直达。   祈本里香原本以为,她和兰堂先生来到东京后,第一时间就会前往咒术高专。毕竟根据五条老师的说法,她是属于登记外的“一年级生”,兰堂先生就更别提了,他压根就不是咒术界的人。所以如果他们要进入东京咒高,应当是有一大堆的麻烦手续才对。   可事实和她想的有些偏差。   兰堂先生是跟着五条老师去登记了没错,但是在这之后,里香却被五条悟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通过无下限术式的空间坍缩,五条悟提着里香瞬移到一处地下室。   光线忽然昏暗下来,上一秒还在开阔的户外,下一秒就转移到了阴暗的室内,空间并不算大,突然的视野反差之下,这个地下室无端添增了几分逼仄。   祈本里香被五条悟夹在胳膊下面,四肢垂落,十来岁的小姑娘在某白毛教师的大长腿衬托下像一只短腿柯基般晃晃悠悠,她的体重对于五条悟而言可能轻如鸿毛,对方毫不费力地提溜着她,从墙旁边的开阔处越过。   里香抬起头来。   眼前的室厅总算显得不太狭窄,首先钻入视网膜里的是来自电视大屏幕的影光,随后她才看清了遮挡住屏幕大部分的沙发,还有端坐其上的樱发少年。   那个少年似乎看得很入神,连五条悟的到来都没有察觉,直到银发青年绕过沙发,走到了少年的旁边时,那个樱发少年才如梦初醒,向五条悟打招呼道:“啊,五条老师!……这位是?”   “哟,悠仁,咒力控制得很不错了嘛。”五条悟拍了下少年的手掌,接着才放下了一路被他提溜过来的小姑娘。   祈本里香松了口气,开始打量着面前正好奇地盯着她的少年。   普普通通的高□□服,粉色的头发在他头上却不显违和,光是看相貌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健气阳光,双眼的下方有两道疤痕,落在女孩身上的视线大大方方,含有天然的善意和一点点好奇。   眼神非常的纯净,是里香不会讨厌的那种类型。   但是……祈本里香眉心微拧。   大概是咒灵的原因,小姑娘对他人的情绪感知更加敏锐。这个少年的身上透露出的气息十分干净,可内部却像是混杂了什么东西,黑色的污浊体,阻绝了女孩的窥探。   里香只是隔着少年静静地注视了那团黑浊几秒,就险些压抑不住心里的躁动。   那是什么东西?   “这位是里香哦~祈本里香,也是在悠仁你们之后新入学的一年级生,是悠仁的后辈呢。”   被称为悠仁的少年惊讶地跳了起来:“诶?!这么小就上高专了吗?好厉害啊……那个,你是里香对吧?”少年挠挠头,对这么娇小的女孩子有些手足无措,他半蹲下来,仿佛在照顾她的身高,亲切地问候道,“你好,欢迎来到咒术高专,我是虎杖悠仁,也是刚入学没多久来着……没想到就当上前辈了呢,哈哈。”   “……你好。”祈本里香不太适应地后退了半步。   看出了女孩的不习惯,虎杖悠仁善解人意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抱起玩偶形状的咒骸,向五条悟问道:“里香是今天刚入学的吗?已经见过钉琦伏黑他们了?”   “没有哦。”五条悟否认道,“嘛,因为里香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能像普通的新生一样走程序呢…暂且要和悠仁一样,先雪藏一段时间吧。”   “说起来,里香的状况和悠仁有些类似呢,你们俩也挺同病相怜的。”五条悟抚着下巴说道。   “和我类似?”虎杖悠仁眨巴了下眼睛,然后一副被吓到的表情,“难道说,她也吃了什么特级咒物……??”   里香:?   “吃特级咒物”、“也”……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   五条悟被学生逗笑了:“噗……不是啦,特级咒物又不是大白菜,也没有那么多人抢着吃啦。”然后在虎杖悠仁松了口气的时候,冷不丁来了一句,“里香就是特级咒物本身哦。”   “嘭——”这是因为卡壳忘记了咒力输送,而被咒骸一拳掀翻的虎杖君。   一只手扒住沙发扶手,虎杖悠仁坚强地支棱了起来:“是、是这样吗?真厉害啊。”   咒术高专的招生范围这么广的吗……?不能在物种方面卡得太死?   “总得来说就是这样啦。”五条悟倒是很精神地打了个响指,“虽然里香是特级咒灵,但我相信悠仁一定可以和里香好好相处的,要照顾好自己的后辈哦。老师还有事,就先走啦。”   虎杖悠仁:“好的!放心交给我吧!”   “哦对了。”回身的功夫,五条悟想起了什么,他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资料,递给了里香,“这是咒高保存的关于里香过去的记录,里香没什么事可以看看。”   “好的,谢谢。”   在两个一年级生的注视下,五条悟满意地消失在原地。   ………   呼…最麻烦的事来了。   想要让过特级咒灵·祈本里香入学咒高,五条悟想都不用想,高层那些老东西会跳脚成什么样子。   他真的很不耐烦去应付那些烂橘子们,可还是不得不去跟他们扯皮。   有虎杖悠仁在少年院死过一次的先例,如果不去跟这帮烂橘子扯皮,鬼晓得祈本里香会被他们暗地里算计成什么样子。   所以在逼得那帮老头子让步之前,他不能让里香正大光明地现身在咒术高专,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小姑娘雪藏一会儿。左右已经藏了个悠仁,再多一个也不嫌多。   坐上伊地知洁高的轿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在车子朝高层的藏身处奔去时,五条悟在脑中推演,届时该怎样堵住那些老头子的嘴。   那些所谓的高层担心的东西,五条悟再清楚不过。   可这回里香的性质不一样,哪怕老头子们不出声,咒术界的其他人也会公认不该给予咒灵入学资格,咒术高专是咒术师的摇篮,是不可侵犯的圣地。   所以他需要做的是直接表明立场,以“五条悟”的名义担保祈本里香的安全性,确保她是站在人类的一方,必要的话还能打出忧太的牌,有两个特级咒术师的庇护,高层再想动她也得掂量掂量了。   “……可是五条悟,就算你能确保祈本里香本身的安全性,你又如何保证她的背后没有主使呢?”阴恻恻的声音回荡在议事厅里,空气里环绕的恶意几乎能化为实质。   “我们都知道,祈本里香早在一年前就解咒成功,可如今她又为什么会忽然现身?这真的只是场意外吗?”沙哑的声音就像是指甲摩擦玻璃般不堪入耳,不怀好意的猜测,却又有几分道理,“尤其是……五条悟,根据你之前呈交上来的报告,发现了特级假想咒灵的团伙吧?祈本里香也是特级咒灵,两者出现的时间是不是过于巧合了?你能保证他们没有什么联系吗?”   “唉。”五条悟一脸的‘我就知道’,他摊手,“好,那这么说,我只要保证了里香的清白,就可以让她入学了对吧?”   企业级理解。高层的老头子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等等,谁说过……”   “好的~!我明白了。”五条悟欢快地打断了老人的话,“我会调查清楚祈本里香和特级咒灵团伙有没有瓜葛,如果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就请老头子们不要耽误女孩子的青春啦。”他的声调猛然降了几个度,如同春暖花开的场景下一秒被寒冬凛风覆盖,霜雪结成冰渣,“不然的话,我就视为对‘五条家’的挑衅了,想必你们不会那么不识抬举,敢动我的学生第二次,对吧?”   毫无保留的杀气之下,没有人再吭声。   五条悟无趣地转身,走出了大门。   ………   听完了五条悟的叙述,家入硝子完全没有意外:“果然是你的风格啊。”   眼眶下的黑眼圈十分醒目,身穿白色大褂的女医生平淡地扭过头,看向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的银发青年:“所以?你打算把那孩子藏到什么时候?”   “如你所见,在调查清楚她和咒灵团伙的关系为止。”五条悟把自己塞到沙发里,靠在一边的扶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搁在另一边,“那些老东西虽然尽说些垃圾话,但有一句是他们说对了的。”   祈本里香的复活究竟是不是刻意为之?   “如果只单看这件事的话——简直就像个明晃晃的诱饵。”   而且还是个即使知道可能有陷阱,却让乙骨忧太无法拒绝的饵。   即使一时半会查不明复活的原因,至少也要确认她和咒灵团伙的关系,在明确她不是针对忧太的诱饵之前,五条悟暂时不能通知那孩子。   “这对小情侣还真可怜。”家入硝子叹息了一口气,说道。   五条悟不满的声音传来:“什么啊,明明是要考虑这考虑那的我更可怜。有时候真是感觉烦死了,干脆把障碍全部扫除得了。”   家入硝子的面容上,浮现出复杂的一抹浅笑。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闹脾气的银发青年。   曾经的他,何等的恣意妄为,意气疏狂,万千咒灵伏于他的脚下,狂妄的六眼目空一切,何曾把这些世俗规则放在眼中,只知这天下地上,独他一人,唯他独尊。   那时的他,尚且有挚友伴他身侧,与他同行。   十年一晃而过,少年意气慢慢沉淀下来,选择了教师的道路之后,他开始学着缓下脚步,学着去等待他的学生,曾写满了肆意的六眼中,终于能看见那一个个燃烧的青春生命,那些少年的疏狂也积淀成沙,化作了成年人的沉稳和耐性。   如今的五条悟,将希望的火花寄托于他的学生身上。   家入硝子垂眸,双指夹住香烟,口中吐出的雾气在空中变换,她有些出神:“是吗。那就祝你得偿所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澳大利亚。   收拾完咒灵后去海边度了个假,勿扰。   ————————   这章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乙骨学长迟迟得不到老婆活了的通知:)   虽然五条老师这么说,然鹅蠢作者掐指一算,感觉其实入v后五天内就能写到乙香通话惹。 第21章 探索过去   “嗨——同学们好!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新老师阿蒂尔·兰波,来自法国,平时喊兰堂老师就好了~”   突然冒出的白毛青年,口中欢快得宛如在夜曲里蹦迪,学生们早已习惯了某白毛教师不着调的样子,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一个个都略过他,朝五条悟身后走过来的长发青年看去。   “阿蒂尔·兰波?emmm外国人?”乡村少女钉琦野蔷薇首先被吓了一跳,像是看什么珍惜品种般上下打量着异国青年,“咱咒术高专还请外教的?”这就是城里人吗?   回应她的是伏黑惠,同样也没盖住讶异的表情:“不,咒高的教师都是本国人……怎么会突然请了个外教?”兰波这个名字也没听说过,是法国咒术界的吗?   正在训练场的二年级生也循声望了过来。   等这几个学生都站到面前来时,五条悟才接着说道:“兰堂老师是新入编制的咒高教师呢,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你们不用担心他的水平哦,至少教导你们是绰绰有余的。”   伏黑惠露出死鱼眼:“完全不担心。再糟糕的教师也不会比五条老师更糟糕了吧。”   “这么说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惠。”   五条悟视线一转,对着兰波说道:“那么这些孩子就先交给你了,马上就要展开和京都姐妹校的团体交流战了,有兰波先生在,他们的实力也能提上一截吧。”   长发的异国青年不言,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教导吗……兰波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穿着统一高专.制服的少年少女们,他还没试过教导学生,唯一的经验就只有照顾里香的那一年。   但教学生和女儿是不一样的吧,听以前那些收过徒弟的朋友说,对待学生,让他们提升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实战,换言之挨揍?   懂了。   神态自若地沐浴在学生们充满好奇的目光中,兰堂告别了五条悟后,他淡声朝少年们说道:“既然你们都听到了,过多的解释也不用再说,现在开始,做好必死的准备吧。”   学生们呼吸一窒。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那个黑发的异国青年身上渗出来,如同在冰天雪地中匍匐而行,凛冽的寒风冷到骨子里,从骨髓开始冻结。   少年们正了正神色,收起杂乱的念头,聚精会神地调动起咒力,等待新老师的考验。   必死的发言很可怕。虽然但是,这位新老师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靠谱的气息。   这个高专终于要来一位正经的老师了吗,怎么说呢,感觉十分的欣慰……   下一瞬,鎏金的刺目光芒笼罩了整个训练场。   以彩画集的亚空间隔离开训练场,兰波站在结界之外,冷眼看着少年们被亚空间里召唤出的前代首领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现成的工具人可以用,他何必亲自上去周旋呢。   彩画集是一个独立的亚空间,只要在其中,被他收服的活尸就是个永动机,哪怕这些孩子受了伤,亚空间也可以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足以撑到被送去医务室。   所以不需要有太多顾虑,对这些孩子而言,彩画集是最适合的训练场。   ………   某个地下室中。   昏暗的密闭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祈本里香和虎杖悠仁各坐在沙发的一侧,相安无事。   虎杖悠仁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少年。   他的情商很高,无形之中就透露出对女孩的尊重,在看出了女孩不愿多话后便闭上了嘴,给她让出了空位,里香得以一个人静静地翻看资料,虎杖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开始照常的咒力训练,并且他还贴心地关掉了影视的声音。   祈本里香慢慢地翻动着手上的纸张,电影的幕光打在她的脸上,冷冰冰的苍白色调。   她的神情平淡无痕,看不出这些记载她过去的资料对她有丝毫的情绪触动。   咒术高专的记载,是从七年前,祈本里香成为“特级过咒怨灵”的时候开始。   她看到“自己”成为了忧太的背后怨灵,过激的偏执,造就了过特级咒灵的强烈攻击性;她看到“自己”给乙骨忧太的生活造成巨大困扰,逼迫他不得不与家人诀别,独自来到陌生的外地;她看到“自己”对欺负忧太的不良少年下手,导致忧太背负起罪名,在来到高专的第一天就要处以死刑。   ……里香给忧太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烦。   但是那个少年,直到最后也未曾怪罪过她,忧太把这些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直到进入高专,忧太糟糕的生活才终于有所好转,在同学和老师的帮助下,乙骨忧太学会了咒力的控制,被盖上“特级咒术师”印戳,与之相符的实力也慢慢显露出来。   他们第一次心意相通,第一次并肩作战。   乙骨忧太在飞速的成长和进步,伴身的诅咒女王被诅咒师夏油杰盯上,在惊世骇俗的百鬼夜行一战里,他击溃了那名诅咒师,然后……祈本里香解咒,他们彻底告别了彼此。   黑发女孩合起了手中的资料,无焦距的视线落在电影屏幕上,空茫茫的一片。   接着,里香抬起手,摊开掌心,她默不作声地盯着白嫩的手指,指尖微颤了颤。   里香现在,也有点迷茫了。   如果诅咒女王“祈本里香”已经解咒成功?那么她又是什么?   她的体温是热的。   她是能够被普通人看见的。   她是……存在于世的。   里香是活着的,对吧?   里香很想念忧太,从苏醒开始就一直一直。她相信忧太也喜爱着自己,并思念着自己。   你看,在里香还没解咒的时候,给忧太添了那么多麻烦的时候,忧太都没说过不要里香,都不舍得抛下里香,他是在乎她的。   所以忧太,是能够接受现在这个“里香”的,对吧?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怖的咒灵模样了,她拥有了可爱的人类形态。   忧太一定会高兴的,也一定很乐意接受现在的“里香”。   对,就是这样。   黑发的小姑娘蜷缩起来,把脑袋埋进了腿弯之中,像一只小小的鹌鹑。   半个小时过去了。   女孩安静得太久了,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虎杖悠仁不由有些担心地向她瞥了几眼,刚欲担心地询问她怎么了,脑内突然响起一个耳熟的、讨厌的声音。   【喂,小鬼。】   高高在上的声线,还有这个惹人厌的嘲讽语气,毫无疑问是他体内寄宿的某个诅咒。   虎杖悠仁皱眉,问他干嘛。   【哈,你们人类,果然是一群肤浅又愚陋的可笑的生物。】两面宿傩的声线似乎带着天然的恶意。   【明明是同样的‘诅咒’,却居然有自己的双重标准。你难道闻不到吗?那个女孩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虎杖悠仁不为所动,他说我知道,五条老师说过里香是特级咒灵。   【哦?】嘲讽的声音愈发扩大了,【既然你知道,竟然还不怕死地要接触她?】   虎杖先是愣了愣,然后他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樱发少年憋着气音,在脑内和两面宿傩对话。   【我说,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也对,两面宿傩你现在只有两根手指的实力,应该根本不是里香的对手?】   宿傩的声音顿住,再度响起时,阴恻恻的音调里饱含杀意。   【小鬼,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你迫不及待地找死,我当然喜闻乐见。】   诅咒之王遗留下的手指有二十根,就算虎杖悠仁身死,连同体内的两根手指销毁,他在外还有十八个分.身。   所以他需要担心什么?真是笑话。   宿傩没再吭声,虎杖悠仁便再次看向了里香。   五条老师说里香是特殊的,他相信五条老师,所以不能把里香和其他咒灵等同。   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   可虎杖悠仁尝试搭话的想法再度破灭了,因为去而复返的五条老师。   “哟,你们两个!还精神吗?”   ……啊,这个教师,一来就把气氛全打破了。   里香默默地抬起头,和虎杖一起盯着某笑嘻嘻的白毛教师。   “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个任务要你们去完成……”   一来就把自己的学生——甚至包括刚来高专的里香打包带去做任务,真有你的,五条悟。   里香叹了口气,在跟上五条悟的时候被他忽然拍了下肩。   她疑惑地望去,听到五条悟轻声发出气音:“首次任务要加油哦,里香。要是完成出色的话,老师有很棒的奖励呢。”   哦,小姑娘冷漠脸。   完全期待不起来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成为五条悟的学生没有多久,里香却完全对这个教师丧失了期待。   “这次我没法跟去,但是我叫来了超可靠的后辈哦!”   他们被五条悟带到另一处地下室里,天花板上镶满了灯,铺洒而下的明亮光线,让他们清楚地看见了静静地等候着的一名男性。   手腕上佩戴了表,浅色的西装十分贴身,一丝不苟的领带更衬出了男人的精英气质。   ……虽然但是,这浑身掩不住的社畜气场是怎么回事。   男子注意到他们的到来,镜片上反射一抹白光。   “你们好。我是即将带领你们执行任务的咒术师,七海健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还在澳大利亚。   因为在海边,适合的服装属性:清凉,简约。   有点乐不思蜀了呢乙骨学长,要马上前往下一个任务地了哦。   (好家伙我真就在写奇迹乙骨环游世界) 第22章 顺平小天使   “电影院的咒灵残秽?”   “对。”七海的声线厚重的同时充满力量感,听着就让人心安,“电影院的离奇杀人案,毫无疑问是咒灵所为,我们需要做的,先是调查这个咒灵留下的残秽。”   里香拿到了照片,监控摄像头拍出的影像上,三个呈怪状扭曲的头颅赫然可见。   她拧紧眉头。   又是掉SAN值的一天。   说来也奇,祈本里香明明自身便是咒灵,但她的审美和人类无二,这些仿佛从恐怖电影里走出的咒灵,人类看了会生理性不适,她也会。   外面正是灰蒙蒙的下雨天。   他们一行三人来到电影院现场勘察,里香抬眸一扫,便发现了墙壁、地板上黏附着的大块残秽。   残秽上,咒力的感觉也很恶心。   七海作为一级咒术师的素质是不容置疑的,他在勘察的同时还不忘给咒术新手虎杖悠仁讲解,不论怎么看,他当教师都比五条悟靠谱太多了。   至少到现在为止,里香认为还没有需要她出场的地方,她始终保持缄默,而同行的两人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对此并未多言。   调查完毕,回去的路上,七海健人分给他们一人一把小雨伞,在大雨滂沱的背景音里陈述在电影院调查到的信息。   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到僻静的小道时,里香忽然停下脚步。   “看来你也发现了。”   七海扭头,手中的伞应声而落。   “这些咒灵的存在,真是随处可见。”   从墙壁或者堆积物的掩体后攀爬出来,低级咒灵椭圆的头颅上,宽大的嘴张张合合,不正常排列的牙齿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音响。另一个蹦跳到地面上,“嘻嘻”地怪笑。   七海正准备抽出武器,里香这时叫住了他:“等一下。”   七海动作一顿,扭头望向黑发女孩。   “这个……不是咒灵。”   祈本里香上前几步,随后越过他,不顾七海诧异的眼神,径直走向那两个异形怪物。   “这很危险”刚脱口而出,那两个怪物就被里香脚下蠕动的阴影扯住一般,硬生生地压制住了。   里香平静的目光从两个异形身上扫过,没有多犹豫,伸手触碰上它们的外皮。   几秒后,毫无反应。   里香这时才皱起眉,喃喃着:“反转术式没有用……”   “你说这不是咒灵?”七海无法理解她的话,“那这种怪物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应该是中了某种术式吧,但这两个……的确之前都是人类。”   里香遗憾地收回了手。   里香的话已经超脱了常识,但在场的却没人怀疑她所说的。   毕竟,若要论对咒灵的了解,即使七海健人是经验丰富的一级咒术师,都不确定能否比过她。   谁让人家就是咒灵本灵呢。   同一个物种应当有自身独特的辨别方法吧,七海在心里想道。   他想把这些改造人类送回高专,让家入硝子检查。捆绑好了改造人了后,七海扭头招呼两个孩子,但只有虎杖悠仁一人应声。   七海打出两个问号:“里香?你要去做什么?”   他看到黑发黑裙的女孩站起身,拾起雨伞,和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里香说道:“我有些不确定的事,要自己去调查。”   虎杖悠仁担心道:“诶?可里香一个人……”   少年一时词穷,求助地看向七海健人,然而后者虽蹙着眉头,却缄口不言,没有说出挽留或是一起行动的话。   七海健人想起了离开前,五条悟对他说的话。   ——“倘若那孩子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娜娜明不用去阻止,让她一个人去做就行。”   ——“你在开什么玩笑?尚且不论这次任务的危险性,你让这两人跟着我还情有可原,但是让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独自行动?”   ——“没关系啦。娜娜明也知道的吧,里香不是普通的女孩。”   ——“那她也是个孩子。”   ——“哦?那么,娜娜明你有把握自己不会给那孩子帮倒忙吗?里香可是真真正正的过·特·级哦。”   ——“………”   “我知道了。”在虎杖悠仁吃惊的注目下,七海扶了一把镜片,说道,“既然如此,我和虎杖在据点等你。”   祈本里香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在茫茫雨幕中渐行渐远。   咒灵对咒灵的探查,往往简单粗暴。   诅咒女王的感知能轻易让她察觉在改造人类身上残留的咒力波动,所以现在,祈本里香想要追踪那个咒灵的话,只需要扩大自己的感知范围即可。   她呼出一口白雾,在黑压压的乌云之下,里香脚底的阴影疾速扩散,却由于太阳光线的缺乏,没什么人发觉到不对劲。   不知道这个咒灵是什么等级,需不需要她放出本体。   祈本里香握紧了刀套,只希望凭人类之身就能解决吧。   ………   如果有按下就可以让所有讨厌我的人消失的按钮,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吧。   ——吉野顺平   雨后乌云退散,天空明净如洗,总算是露出了该属于午后的正常日光。   吉野顺平漫步于街道上,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真人的话语。   他说……他认可自己的一切,不论他做什么。   低眸看着自己的手,顺平摩挲着食指和拇指,不知所想。   他的表情始终是近乎麻木的冷淡。   直到……他看到了色差对比过于明显的、如同墨汁一般在地表游走的影子,触上了他的脚部。   “呜啊!”他惊叫出声。   “啊,找到了……咦?”   从屋顶一跃而下的黑裙女孩,抬头看着顺平的表情凝固住,呈现一种懵懵懂懂的不知所措。   那本来已经环绕上顺平脚踝的影子也蓦地滞住,哗啦一下散开。   两人面面相觑。   吉野顺平明显还是被吓到的状态:“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祈本里香仔仔细细地、如X光一样将顺平扫描了一遍。   她心里的问号愈发扩大。   奇怪……她没找错啊?就是那个咒灵的咒力波动最强烈的地方。   眼前这个少年是人类无疑,可他的身上为什么缠绕着咒灵的残秽?   如果只是碰巧沾上的,也不该汇聚得如此浓重。   里香一时间失语,两个多多少少都有点社恐的人静默良久,最后还是顺平试探着指了指路边拉面馆:“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聊?”   这个女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向路人求助呢……?   最开始,吉野顺平是这么想的。   反正离回去的时间还早,兴许他可以帮帮她。   于是三分钟后,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坐在了拉面店里,各自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吉野顺平有些尴尬,他看着垂着头不语的小姑娘,绞尽脑汁寻找着话题。   但是他也是个不常和别人交谈的,要让他忽然变成个知心哥哥也太难为他了……   幸好里香愿意拿起筷子,试着嗦了一小口拉面。   小姑娘的眼睛亮起:“……好吃。”   “对吧!”顺平的音调拔高几度,充斥着欣悦,“这家店的老板已经经营了二十来年了,手艺一直很好,我每周都要来这吃几次。”   “嗯。”里香听得认真。   有了拉面作为开头,接下来的话从嘴里溜出来好像也不那么困难了:“小妹妹为什么会找上我?是有什么困难吗?”   看上去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周围也没有家长在,该不会是刚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走失了吧?   “……祈本里香。”女孩又吸了一口拉面,浓郁的豚骨风味在味蕾上绽开,她说话都含糊不清的,“我的名字。”   “哦,我是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呆呆地看着黑裙女孩飞速嗦完拉面后端起碗,咕噜噜地往口中灌汤,低头看了眼自己没动几口的面,心中的猜测又多了一个,这一副饿狠了的样子……她是遭受了虐待吗?   “谢谢。”放下碗,里香拿纸擦拭着嘴,不忘礼貌道谢。   “不、不用客气。”   这时里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追着一个东西找过来的。你最近有没有和什么奇怪的生物接触?”   “嗯?没有哦。”吉野顺平答道。   他没撒谎,在他眼里真人先生又不是什么奇怪生物。   “没有吗?”里香凑了过来,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刘海,“可是你明明受伤了,自己都不清楚吗……啊。”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不是咒灵造成的伤。   里香呆住。   是烟头……烫伤的痕迹,密密麻麻,遍布额头。   里香看向把目光别到另一处的顺平,不确定地想,她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她抿了抿唇:“我帮你治好吧。”   反转术式没法扭转改造人类,但是治个烫伤还是轻而易举的。   感受到额前逐渐消弭的痛感,吉野顺平震惊地瞪大了眼眸:“你,到底是什么人?”   “姑且是个咒术师。”高专对咒术界的隐瞒并没有把控得太死,这也和普通人啥都看不见有关,“治好了。”   伤口愈合,疤痕也消失了,里香把烫伤治好后就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吉野顺平眼神复杂地摸上被刘海挡住的半边额头,手感平滑如初,没有坑坑洼洼的迹象。   “……谢谢你。”他低声说道。   在经历今天的事情之前,他曾以为世界对他充满恶意。   “这些伤…是我同校的校霸们留下的,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就对我各种霸凌和欺辱…”   校园霸凌吗?里香的眸光闪了闪。   她的下一句话自然而然:“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塞到橱柜里呢?”   吉野顺平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等,什么橱柜?塞谁的橱柜?   为什么要塞橱柜??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印度尼西亚。   原始部落真可怕。再说一次,原始部落真可怕。   ——来自一个险些被土著人民抢去当压寨夫人(?)的乙骨学长的血泪教训。   ————————————————   关于本章最后的橱柜梗,那是因为乙骨忧太入高专前也被校园霸凌过,然后那些欺凌他的不良们被里香一个个塞进了橱柜里hhhhhh 第23章 真人碰瓷   先不提里香的惊人发言让吉野顺平原地懵逼的事实。   不管事情的走向如何,祈本里香暂且是不会离开顺平身边的,在查清楚顺平身上的咒灵残秽来源何处之前。   越过了校园霸凌这个沉重的话题后,里香和顺平闲聊着,原先尴尬凝重的气氛也缓解了许多。   顺平结账之后,和里香一同在下午的温煦日光里漫步,色调柔软极了,少年褪去了眼底的阴霾后展露出的笑颜,才正有他这个年龄的青春活力。   两人的交谈声宛如轻快的钢琴大调,咚咚的音符振鸣里汲取由衷的认同和喜悦,这才是交流的魅力所在,尤其是对于向来只从言语里感受到尖刺的顺平而言,更是难能可贵的相谈甚欢。   视网膜里触及的色块都像是染上了明亮的光线,心情如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如果没有转角就撞见那个男人的话,一切都是美好的。   吉野顺平唇角噙着的笑意骤然凝结,他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肥胖教师快步走来。   “吉野君啊…你怎么最近都不来学校了呢。”   肥头大耳的男性教师,大概是脂肪太厚的缘故吧,吐露词句时脸上还在不断地冒汗,肥厚的肉挤在脸上,仿佛要把言辞都挤变了形。   吉野顺平厌恶地别开目光,丑陋得他都不想再多看一秒。   他本来想无视这个男教师,绕过他走人的,但这个肥胖教师的下一句话,却是直接踩到了他的雷区。   “而且你也没去看看那些同学们呢,他们不是你的好朋友吗?总要去问候一下的吧……”   哈?好朋友?   谁啊?   吉野顺平长久压抑的内心瞬间点燃了火线,蛰伏在体内的咒力躁动了起来,堪称杀气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那名教师,可后者却反应迟钝得根本没察觉,还在自以为是地进行劝说。   里香看了眼顺平,又看了眼那个男教师,眼里划过了然。   她先顺平一步说道:“是这个人放任的吗?”   校园霸凌酿就的悲剧,很大程度上也和教师有关系。不论是教师的偏袒,抑或是看到了却视而不见,都是一种助纣为虐。   好的。里香明白了。   “需要把他塞橱柜里吗?”这活她熟。   吉野顺平:……   燃起的愤怒被泼了一盆凉水,凉水里还添加了肌肉松弛剂= =   不是,这个橱柜的话题怎么就还没过去呢?   他迟疑地打量了一下横向发展极其严重的男教师:“这个,塞不进去的吧?”   “可以的。”里香跃跃欲试,“把手脚四肢都扭断的话,可以塞。”   肥胖教师:!!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发言!   可能两个人的黑气都太过真实,几乎具现化,那个教师即使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连后退,脸上的汗珠冒得更凶猛了:“吉、吉野同学,不知道老师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老师……”   吉野顺平嗤笑一声:“不,你当然什么都没做错,你只是在霸凌发生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而已,这又不犯法,对吧?”   顺平已经厌烦了和这个不负责的教师的对话,他拉住里香的手腕,就想带她从这个好像连空气都肮脏起来的地方离开。   那个男教师呆住了片刻,随后他逐渐意识到什么,慌张地想要叫住顺平,不过毫无用处,对他失望透顶的学生离他越来越远,回头都不屑。   里香任由顺平扯着自己疾走,全程一声不吭,最多只是有些遗憾没法把人塞橱柜了而已。   “……对不起。”吉野顺平想起了自己身边的小女孩,猛然松开了手,声音饱含歉意,“我不是故意的。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却让你看到这种场面……很抱歉。”   里香摇了摇头,然后便和顺平一起在河边的堤岸旁坐下。   说起来,这个场景,有点像横滨啊。   祈本里香胡乱发散着思维。   听五条老师说他让兰堂先生去训练高专的前辈们了,希望前辈人没事。   对了,顺平身上有残秽的事…要不要通知一下七海他们呢。   里香拿出了通讯设备,给署名“娜娜明”和“虎杖”的两个号码各发了一条简讯。   【里香:我这边查到了一点线索,关于吉野顺平的情报你们有吗?】   【虎杖:好厉害!不过我们这边也才刚查到这个人身上呢,就是不确定吉野顺平是不是电影院的凶手……】   【里香:不是他。他的背后应当有其他咒灵驱使,吉野顺平的咒力味道,和电影院留下的残秽一样,但是都来自于咒灵。】   【七海:你现在在哪里?】   【里香:顺平身边。】   【七海:……好,你先姑且留在他身边试探,在增援到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唔。不过是否轻举妄动可不是她说了算的啊。   里香瞅了眼顺平,夕阳斜照下,黄昏晕染少年的侧面,他安静地坐着,见里香看来,他回以一笑,线条都柔和了几分:“怎么了吗?”   “没什么。”里香合起了手机。   虎杖悠仁和娜娜明都知道她留在吉野顺平身旁,那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来接触顺平了。她把顺平背后有其他咒灵的消息告知了他们,这两个人应该就会主要探查那个咒灵的所在地。   她还要再留一段时间。找什么理由好呢?   “——咦,这不是顺平吗?”   里香和顺平同时回头,她听到了少年惊喜的呼喊:“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妈妈?   祈本里香眨眨眼,嗯,有办法了。   ………   “所以说真的是顺平的朋友啊!”   打扮时尚的女子语气里满是欣慰和欢喜,她感动满满地握住里香的手:“哎呀,我还以为这孩子压根不会交朋友呢,尤其还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嗯那个,是里香酱对吧?”   祈本里香后仰:“……对的。”   被邀请回吉野家之前,里香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顺平的母亲…过于乐观和开明了呢,身上的活泼朝气也不像是已经有了个十几岁的儿子的人,她的热情不似作假,她望着里香时眼底的善意,看一眼就会心生好感。   祈本里香丢失了过去的记忆,但即便她还记得,早早逝世的母亲面容也模糊不清了吧。   如果她的妈妈还在的话,会不会和吉野妈妈一样呢?   “好啦妈妈。”反倒是顺平先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把母亲搀扶到沙发上,“妈妈你今天喝太多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吉野凪打着酒嗝,还不忘精力十足地反驳儿子:“哪有喝多了……嗝,我这不是,见到了可爱的小姑娘,心里高兴吗!顺平你让开,妈妈我还可以豪饮三百杯!嗝……”   顺平满脸写着无奈:“好好好,等你睡醒了,再豪饮三百杯好不好?”   酒意上头时,吉野凪的脸颊布满酡红,她被连拖带拽到沙发上,酒精作用下不一会儿就睡眼惺忪,她大着舌头说道:“好,那我先睡会儿…等一下顺平你可一定要叫我起来啊……”   吉野顺平松了口气,他不好意思地看向里香:“对不起,家母就是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   “你有个很好的妈妈。”里香有些怔忪,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那我先去收拾客房。里香你暂且不能回去的话,就先在我家留宿吧。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到我的卧室来找我。”   “顺平。”里香把少年喊住了。   她认真地凝视着吉野顺平的双眸:“你之前,真的没见过咒灵吗?如果有的话不要瞒着,咒灵很危险。”   “……”留着半边刘海的少年垂下眸子,他勉强地扬起嘴角,“是吗?可我觉得大概不是的……就这样吧,剩下的明天再说。天色晚了,里香你也去休息吧。”   听出了吉野顺平不愿多谈的心思,里香鼓起脸颊。   顺平是被哪个咒灵给蛊了啊?居然神志不清成这副模样。   难道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咒灵,除了里香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这时候的祈本里香,还在烦恼该怎么从顺平口中撬出情报。   这时候的吉野顺平,也因为咒灵和咒术师的事而脑中一团乱麻。   本以为还会僵持一段时间的他们,都没料到……事情的转机,来得这么快。   半夜,里香是被疯狂震动的手机吵醒的。   她打开手机,亮起的屏幕上,赫然是好几个未接电话,在这下方则是不断冒出的短信消息。   虎杖悠仁在拼命cue她。   【虎杖:里香!里香你在吗!我和娜娜明围堵到了幕后的咒灵,是个叫真人的特级,能力好像是改变触碰到的灵魂形态……我和娜娜明已经与他缠斗过了,受了点伤,但被这家伙给逃了,你要小心!】   【虎杖:他好像在吉野家留下了什么东西,里香,你看到了吗?】   祈本里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她来不及整理头发衣衫,赤着脚就朝客厅跑去,瞳孔猛然一缩。   “吉野阿姨,低头!”   比她的声音还快的,是她的刀。   冷厉的锋芒如光,眨眼间便从那泥怪般的咒灵身上斩过,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咒灵毫无反抗之力地崩散。   吉野凪吓呆了。   她的手里还捏着两面宿傩的手指,但由于看不见咒灵,她的视角里就是里香忽然朝自己身边砍了一刀。   吉野凪结结巴巴地开口:“里香、酱?”   里香从她手中拿过了手指,盯着这个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邪气的咒物,总算是搞明白了咒灵从何而来。   两面宿傩的手指会吸引诸多咒灵,很显然,是有人故意陷害。   “怎么了?!”听到了客厅的响动,吉野顺平也慌忙地跑出来,他按下客厅电灯的开关,随着骤然亮起的灯光,看清了面前的场景后,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里香消灭的咒灵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数不尽的咒灵朝这边爬过来。   他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了这个景象。   以他的母亲和里香为圆心,乌压压的臃肿怪物以不符合身材的速度奔来,目标直指里香。   他的眸里滋生出惊恐,然后他看到了,黑裙女孩皱着眉,嘀咕了一声“真是麻烦”。   两面宿傩的手指,里香也只能干拿着没办法。   可是这些急着找死的咒灵,她还没办法吗?   祈本里香把吉野凪打晕,然后抱起她跃过庞大的咒灵群,交给了吉野顺平。   她对他说:“即使是从咒灵那里得来的力量,也能用在正确的地方吧?”   顺平抱紧了他的母亲,他会意,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下一秒,吉野顺平的身后忽地显出巨大水母,以一种守护神的姿态,保护着母子二人,不让咒灵近身分毫。   顺平有些担心:“里香,那你呢?”   “我有私事要处理。”   祈本里香目光如电,穿过所有遮挡视线的咒灵,直直地定在远处巨大的咒力聚合体上。   她的身旁,诅咒女王的可怖形态露出一角。   里香的声音破开了寂静的黑夜:“顺平,你这回看清楚了。你的‘真人先生’的真实面目。”   因为计划有变,想前来回收宿傩手指的真人,刚跳上屋顶,就看到了能让人心脏骤停的场面。   那是等级上的绝对压制。   那是高出了他们所有人的……真正的诅咒之主。   真人刚刚经历了和虎杖七海的战斗,身上还残留着被两面宿傩毁坏的躯体伤痕。   他没有料到的事,刚刚从诅咒之王的魔爪下逃脱……   就遇上了另一个绝不可侵犯的,诅咒女王。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菲律宾。   忙不迭从土著部落逃出来的乙骨学长心好累,被米格尔丧心病狂地嘲笑了一顿后,心更累了。   好了(拔刀),今天他要抓两个咒灵砍砍消下气,是哪两个小可爱这么幸运呢?   ————————————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人二度碰瓷的场面我肖想很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界名画!! 第24章 所谓同类(入v公告)   真人心里很苦,但真人没地说。   身为人类的对人类的恶意中诞生的特级假想咒灵,真人搞起阴谋诡计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出生起就对人类恶意的操纵驾轻就熟,哪怕组了咒灵团,他的能力也无疑是其中“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类型。   可这回他搞出的剧本,好像走向不太对。   不,应该说从开始就脱离了预想,朝着未知的方向脱缰野马般奔走了!   真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惨烈的战斗。   对手是七三分咒术师,还有宿傩的容器小鬼。   本来他不会这么狼狈,尤其是自己还在战斗中领悟了领域展开的情况下。   但是要死不死地,他碰瓷到了宿傩。   虎杖悠仁在闯进他的领域中的一刹那,真人就被两面宿傩给切成了重伤——他的术式可以直接触碰到灵魂,然而两面宿傩的灵魂,即使只有两根手指的实力,也是无可争议的诅咒之王。   对宿傩而言,真人的存在就和蝼蚁差不多吧。   真人拖着伤重的躯体连夜跑回吉野顺平的家中,计划有变,他留在顺平家里的宿傩手指无法发挥应有的效用,所以他要先把手指回收再另想办法。   吉野顺平是他刚找到的玩具。本来也能作为针对宿傩容器的道具之一的。   真是可惜啊……他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一股没来由的心悸感,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般,猛然攥住了他的心脏。   浑身汗毛倒竖,脑中警报疯狂鸣响,属于咒灵的直觉告诉他,他闯进了一个、绝不可进犯的、捕食者的领地。   黑裙的女孩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屋顶的真人。   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可却莫名让他升出了,睥睨的既视感。   电光火石间,真人的心里窜过了无数的念头。   是人类?咒术师吗?   ……不、不对,咒术师的话,不会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那些可笑的咒术师只会一味释放杀气。这种威压,他不久前才刚刚感受过——   在两面宿傩那里。   真人看到自己的新玩具顺平不熟练地使用着咒力,原先的非术师因为他的“无为转变”产生了咒力,本该是他用来钓宿傩容器上钩的棋子吧,此刻也脱离了预想的计划。   但是当下,最大的变数,是那个女孩。   在看到祈本里香的一瞬,真人没来由地就明白了,他的计划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   这个女孩披着人类的皮囊,但她的内里,毫无疑问……是他的‘同类’啊。   祈本里香的背后,偌大的黑影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探出了头颅,与娇小的女孩极不符合的恐怖外形,被盯住的瞬间,就好像被一只大型猎食者锁定住,来自等级上的压制,灵魂的战栗,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然而真人在呆愣过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搞笑的小丑般,夸张地捧腹大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哈——有没有搞错?!你连自己的物种都分辨不清吗?居然站在人类的一方,好奇怪啊、好奇怪……该不会是诞生后连常识都来不及补充,就被人类捡走了?”   比谁都知晓人类丑陋的咒灵状似怜悯地道:“啊,真可怜,明明是这么优秀的‘同类’,却被人类利用到这副凄惨的境地。”   真人无视诅咒女王带来的压力,像是看到了某种新奇的生物般,兴趣顿时升了起来,他跳下房顶,好奇地凑到里香面前:“被人类欺骗了吧?利用了吧?真的太可怜了……你是不是才刚诞生没多久?没关系哟,同样都是咒灵,我们是绝不会骗你的~呐,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里香!”吉野顺平有被吓到。   实在是真人这副尊容未免太可怕了点……破破烂烂的身体还没修补完全,能自由改变形态的他拉伸了自己的脖子,还把脸对着里香。   祈本里香眉毛都没动一下,看着真人已经开始心大地绕着她的本体转圈圈,不时还发出几声赞叹,小姑娘漠然地道:“自娱自乐够了没?”   真就,强行给她塞剧本?   里香操纵着本体,毫不留情地碾向真人,她的杀意毫无保留,她相信真人也能看出来才对。   直到攻击到来时,真人仍然保持着那欠揍的笑容,完全不闪不避,还有闲心对她挥手,做了个口型“拜拜”。   好嘛,根本是把她的敌意当作被人类洗脑的成果了。   接着就被诅咒女王锤成了粉末。   里香不爽地咂了下嘴。   没有实感……刚刚那是留下的分.身?本人早就逃走了吗?   真是滑溜得跟个泥鳅一样。   虽然被那只咒灵当成了同类很反感,但祈本里香也抽不开身去追杀,单就凭吉野顺平一个人,没办法解决被宿傩手指吸引而来的众多咒灵的。   待祈本里香清理完这些咒灵后,不多时,虎杖悠仁和七海健人也赶过来汇合了。   看清这俩的那一刻,里香就没忍住吸了口气。   好惨。尤其是虎杖。   你是怎么做到身上被开了那么多洞还跑跳自如的?   里香上前去给虎杖悠仁治伤,期间和七海健人交换着情报。   “……也就是说,那只叫真人的咒灵背后还有一个特级团伙?”里香嘟囔着,“怪不得他问的是‘我要不要加入他们’……”   真的莫名其妙。   七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在场唯一的成熟男性选择转移话题,他看向了吉野顺平,尤其盯住了顺平边上漂浮的大型水母:“这位是?”   “啊。”里香反应过来,介绍道,“是被真人坑害的对象,名字是吉野顺平。对了,顺平,宿傩的手指呢?”   “在这里。”吉野顺平把手指递给他们,声音极低,不知在想什么。   七海收了起来:“那么,先暂时由高专进行回收吧。”   虎杖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咦?不让我现在吃吗?”   然后收到了剩下三人的无语视线。   “……”会这么干的只有五条悟那不靠谱的,七海推了下眼镜。   里香瞅了眼吉野顺平,少年抱着自己昏倒的母亲,头上好似笼罩了沮丧的阴云。   小姑娘举起爪子:“那个,娜娜明,我有一个提议。”她指向吉野顺平,“顺平现在也有咒力了,也知道了咒术界的事,要不要干脆把他收入高专呢?”   七海应道:“正好。我也有一些想问他的话,一并把事情解决了吧。”   从头到尾没参与几句话的顺平君:“——咦?!”   惊吓来得太突然,他头上的乌云猝不及防被消息打溃散。   擅自就决定了他转学吗?虽然他也没什么反对意见……   “要有新同学了吗?太好了!”这是始终保持饱满热情和友善的虎杖悠仁。   他直接上去打招呼了:“欢迎你来咒术高专!我们的同学都很靠谱的,老师也强得离谱……”   一群靠谱的同学和一个离谱的老师(x)。   他们索性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里香默默看着。   啊,怎么说呢,虎杖这种和谁都能聊得来的性格,有时还真让人羡慕。   ………   无人知晓的山泉旁,真人找到了自己的同伴。   有一说一,他们这帮咒灵的娱乐生活很丰富的,什么泡温泉、沙滩冲浪、打麻将、踢足(漏)球(瑚)应有尽有。   和他们比起来,每天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路上的咒术师惨得可以。   简直不知道哪边才是人类。   当然了,在这帮咒灵的眼中,他们也的确是百年后要在荒野上放声大笑的新人类。   真人扑通一声钻进了温泉里,喟叹一声:“啊啊,好累啊……感觉自己都要死了。”   漏瑚斜觑着他:“计划失败了?”   “全——部——”真人抱怨道,“从刚开始的时候就出现变数了。”   “变数?”漏瑚表示好奇。   说起这个,真人就来劲了:“对哒对哒!说出来你们都不敢信,知道吗?人类那边有我们的同类哦,一个小姑娘,光是气息就和两面宿傩不相上下!”   “同类?!”漏瑚差点被烟呛到,他的第一反应和真人一样,“是被利用了吗?该死的咒术师!”   “哦?”夏油也来兴趣了,“说来听听?”   “是在我的玩具家里遇到哒~看上去好像刚诞生不久,但是气息非常强,能压制我的那种。”真人撑着脑袋,“可惜被咒术师洗脑得太狠,明明我们才是同类,她却想把我杀掉呢。”   真人补充了一句:“哦对了,顺平叫她‘里香’来着。”   夏油的身形忽地一顿,然后缓缓将眸子转向他。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乙骨学长今天回国了吗#   没有。在马来西亚。   此时还在勤勉工作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被盯上了。   家危,速归!!(震声)   ——————————   本文预定下周一,即18号入v~当日万字掉落,争取一口气写到乙香通话(握拳)! 第25章 (一更)   虽然过程中出现了诸多波折, 但好在结局是美好的。   顺平事件圆满解决,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吉野顺平转学到咒术高专,高专一年级喜 1。   吉野顺平的转学并没有遭遇什么阻力, 他的妈妈得知了咒术界的存在后,静静地抽了根香烟, 在烟雾缭绕中和吉野顺平进行了一场无人知晓的谈话,第二日前来报到时, 顺平的脸上已全然不见阴霾。   咒术高专方面就更不可能有阻力了,本来咒术师就稀缺以至于雇佣未成年人的现象泛滥成灾,如今一年级再添新生血液,确认了新生背景纯白后,便欢欣鼓舞地把又一未来劳动力迎进了校门。   吉野顺平有过校园霸凌的经历, 对学校存在某种意义上的ptsd,但祈本里香看出了这一点, 她对新同学安慰说道:“就凭咒术高专这个十位数都勉强的人数, 不可能存在霸凌的, 你放心吧,大家都是名正言顺地斗殴。”   吉野顺平:“……”   不,这个说法, 怎么都放心不下吧。   吉野顺平和里香虎杖都不同, 他是清清白白的人类, 也没吃过特级咒物,唯一的黑历史就是差点被特级咒灵诱.拐过,好在迷途知返, 为时不晚, 和还露不了面的某两只相比, 顺平可以算是正经的高专新生了。   在进入咒高的结界后, 吉野顺平被七海带走,说是要针对此次事件进行详细问话。   没办法,因为顺平和真人接触过,难保不知道什么珍贵的情报。   具体问话内容,祈本里香和虎杖悠仁都不得而知。   ………   “呜哇,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啊,这一届的新生居然达到了五个,五个!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娜娜明!”   让人头大的是,某个一边嚷嚷着“破纪录了破纪录了”一边像个幼稚园小孩般疯狂撒花花的白发不良教师。   七海的涵养很好,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前辈这个样子,他努力把正题拉扯回来:“比起这个,有关特级咒灵团伙的情报,问出来了吗?”   五条悟原地转了个圈圈,然后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也不关心自己一米九的大个重量会对单人沙发造成的负担,他语调飞扬,彰显着愉快的心情:“能问的都问出来了哦,可惜的是,那个孩子知道的也不多呢,是被特级咒灵利用的、可怜的小家伙啊。”   五条悟顿了一下,语峰一转:“……不过,对我而言,关键的信息已经足够了呢。”   “关键的信息?”   “嗯哼~”白毛教师双腿交叠,唇线弯成了好看的弧度,“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里香和特级咒灵团伙是没有关系的,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显示的是两者处于‘陌生’状态呢。”   七海却是陡然想到了另一层面:“这也不算什么好消息吧。虽说暂且排除了祈本里香的嫌疑,但倘若两者真的没有关系,我们就相当于把里香暴露在了特级咒灵团伙的眼皮底下。对于那帮咒灵而言,看到了如此强大的‘同类’,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会被盯上的吧,祈本里香。”   空气静默,人声蓦然消弭,徒留墙上的挂钟,还在尽职地滴答滴答彰示时间的流逝。   冷下来的声线,像是冬雪席卷寒霜,冰到了骨子里,风雨欲来。   “那就让他们来试试吧,只要他们敢来的话。”   五条悟轻柔地吐露字句,如蛇信般淬了毒,让人不寒而栗:“我会让他们知道的。敢动我的学生,是什么下场。”   七海健人不再吭声,起身离开。   他知道,有五条悟的这句话就足够了。   有世界最强大的咒术师的庇护,再也无人可动那些孩子分毫。   ………   五条悟又双叕忙起来了。   除了日常的除灵任务外,还有准备即将到来的与京都姐妹校的团体战,还有吉野顺平的入学事宜……对了,顺平君的训练进度已经落下同龄人了,要拜托兰波先生开个小灶呢。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兰波先生,这孩子也麻烦你照顾了。”   黑色长卷发的异国青年淡淡地斜瞥了他们一眼,无声地颔首。   反正已经接手一二年级的这些学生了,再多一个也不多。   只要亚空间一开,他坐在旁边看戏都行,左右累不到自己。   吉野顺平看见了眼前吓人的惊吓,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叫尸横遍野啊?这就是了。   东倒西歪的少年少女们或趴或躺,已经完全放弃了姿态管理,身穿统一高专校服的学生们连看过来的力气都没有,全部在尽己所能、不浪费一分一秒休息时间地恢复体力,个个大汗淋漓,明显经历了非常魔鬼的训练。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累成死狗”是什么样的。   ……这就是他以后要面对的生活吗?吉野顺平悄咪咪咽了口唾沫,自认为隐秘地瞅了一眼两位老师。   那两个青年教师就像是看不见这边可怕的景象似的,聊得十分投入,压根不晓得距离感这个词怎么写的五条老师,哥俩好地拍了拍兰波的肩膀,被小小的金色方块抵住,然后碎裂在“无限”中。   五条悟感受到了顺平的视线,他用大拇指对着少年的方向,在兰波耳边悄声说道:“诺,看到了吗?就是那个孩子,里香酱不久前救下来的哦。顺平君以前没接受过正规的训练,所以要麻烦兰波先生啦~”   “……我知道了。”既然答应了来高专,他自然会履行相应的职责,不用刻意提及“里香”也没问题的。   只不过说到他的养女,有一段时间没见,兰波也挺挂心的:“里香还好吗?”   五条悟笑嘻嘻道:“当然好了。现在很好,马上她会更好。”   兰波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只能说五条悟无时无刻不在展现他的恶趣味,故意吊起了兰波的好奇心却又不去解释,白毛青年对同僚挥了挥手,靠着无限的便利性直接瞬移走人。   兰波:……算了,反正里香很乖,她会自觉告诉他的。   五条悟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那种感觉,你懂吧,就像是一场电影看上了头,在即将看到高.潮部分时小心脏怦怦跳的,既无比期待接下来的剧情又担心会突兀冒出什么变故,全神贯注又纠结无比的状态。   再打个比方,五条悟此时兴奋得宛如磕了炫迈一样的情绪,和你正在某绿江上站cp倾家荡产地炒股并且明天自家太太就要钦定男主角,你在焦急等待了一晚后发现自己的cp官宣了的那种,不可言喻的、激动到尖叫下楼跑圈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简而言之就是,五条悟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磕cp上头了。   而且这对cp还是他牵的姻缘线。   而且他还可以近距离享受绝佳vip磕糖席位。   这谁顶得住啊?   这你顶得住吗?!   五条悟决定要把这个值得纪念的重大日子拍视频录下来,等他的cp结婚那天可以随份子钱一并送出去。   当然是要偷偷的。   祈本里香一抬头,视野里便猝然闯入一个放大的俊颜。   小姑娘被吓得往后缩,抱紧了虎杖留下的娃娃形状的咒骸。   这不能怪她,任你再好看,突然在人面前冒出还时不时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谁看了都害怕。   里香平复下心情,冷静地握住了手机。   五条老师终于疯了吗?她要不要打电话给兰堂先生求助?   “里香酱~”五条悟出声,尾音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听得小姑娘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五条老师到底是怎么了?中诅咒了吗?!   ……不是,就算平日里五条老师也很爱用这个撒娇的声线吧,但里香真的遭不住,这个,刺激太大了。   “五条老师……你还好吗?”里香的手指已经摸上电话号码了,就差按下去。   “我?”白毛教师歪头,竟然显得有点可爱,“我当然再好不过啦~里香这次真的很厉害呢,初次任务就解决了有特级咒灵参与的事件什么的。多亏了这个,我总算能洗脱里香的嫌疑了。”   祈本里香一愣一愣的:“什么嫌疑?”   “哎呀。这个不重要啦。”五条悟将手缓缓伸入口袋,然后再以0.5倍速拿出来,成功让小姑娘的视线聚焦在上面。   “重要的是——为了奖励里香的优异表现,我给里香准备了超惊喜的礼物哦。”   “锵锵!”   唰地一道残影,五条悟把手抽出,两根指头捏着小小的白纸条,贴在里香的脑门前。   黑发女孩还处于怔愣的状态,在失去的瞬间的吸力后,薄薄的纸张慢悠悠地飘落、飘落……轻若无物地,抵达里香的手心。   白纸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串数字。   数字。   里香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呼吸屏住,整个人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清润的眼眸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光,她猛然扬头看向五条悟,焦急地向他确认着什么。   五条悟点了下头,声音柔和了下来。   “是的哦,里香。”   “这是……忧太的电话号码。”   “去告诉忧太吧,里香。去向他说一声,‘我回来了’。”   再之后,五条悟没有再打扰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女孩,他退到了不可见的暗处,把空间留给了祈本里香。   里香双手拢紧纸条,抵在胸口,嘴唇嗡动着,发出宛如小兽的呜咽。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那串陌生的数字,每一次回放,都伴随着那个名字。   忧太。   忧太……   祈本里香的手指都在发抖,太过紧张以至于好几次手机从手上滑落,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认识屏幕上的数字,但身体又像是自主动了起来,坚定地按下了一个个按键。   输入最后一个号码,她摁下“拨打”键。   机械的嘀嘀声在耳边响起,那是等待接通时的电子音。   里香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时间流逝。   她只听到最后一声“嘀”被中途截断,随后传来的,是属于一个少年的平静的声音,通过无线电磁传来,显得有些失真。   “你好,这里是乙骨。”   少年的嗓音还带着初醒后的沙哑,宛如晨间的清露,细碎的光尘与晶莹水珠交相辉映,那是值得她用所有美好词汇描述的景色。   里香太过紧张了,她一时间找不到话语,传入电话的只有女孩急促的呼吸声。   听了许久没有动静,对方又疑惑地问了一声。   “喂?请问有什么事吗?”   再拖下去他就要挂了!   这个认知浮现在女孩脑中,里香忙不迭地张口,大脑一片空白,她听见自己磕磕绊绊的声音响起。   “忧太,我是……里香。”   电话那边,彻底沉寂。 第26章 (二更)   摩洛哥王国, 作为非洲西北部的沿海阿拉伯国家,其在夏季的气候是和地中海沿岸一带相似的干燥炎热,太阳炙烤下的地表气温不顾已经热得苦不堪言的人们, 还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缓慢地上升。   摩洛哥, 沙温市,6:00a.m.   相比于春乏夏困的人类, 被晨曦早早唤醒的鸟雀已经开始了清晨的鸣唱,叽喳的相互应和声婉转动听,又好似在嘲笑着被区区热浪打败、把自己封印在了空调房里的倦懒的人类。   当然了,自得其乐地生活在单色环境下的鸟雀们不会明白,人类——尤其是十来岁的少年年纪, 是拥有着独属于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独特生物钟的。   具体表现为,早晨六点到十一点, 他们与自己的被窝缠缠绵绵, 难舍难分, 在正午十二点,胃里饥饿感的抗议下才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活跃了午后两个小时, 在下午两点左右, 他们又被如跗骨之蛆侵蚀到血肉里的倦意缠住, 在香甜的午后又享受了两三个小时的周公幽会。   什么?你问大半个白天都在睡觉,那他们的活跃时间在哪里?   ——当然,是夜幕降临的那一刻了。   放肆挥霍青春年华的少年们一到夜晚, 就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们的大脑细胞开始活跃, 肾上激素加速分泌, 他们的四肢回暖,在昼夜颠倒的作息里开始属于他们的狂欢。   这似乎是全世界的少年共同遵循的真理,不论他们生活何处,不论他们职业如何。   这自然,也包括咒术师。   米格尔第四次纠结地放下敲门的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不止一次提醒过乙骨注意自己的作息了……虽然说咒灵这种东西因为本身特性,更容易在夜晚出没吧,但那也不是他完全把作息颠覆过来的理由啊。   乙骨昨夜快到三点才回酒店。   米格尔不难想象,倘若他在早上六点敲响了乙骨忧太的房门,把他从睡梦里吵醒的话,他将面对一个因为起床气而黑气四溢的特级咒术师。   别问,问就是看过。   上次不小心吵醒了乙骨忧太,那个后果…米格尔感觉自己的右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虽然说,表面上是米格尔在随身指导乙骨忧太,但他们两人谁都清楚,这场关系里占主导地位的是谁。   是乙骨忧太在【监视】他。   监视他这个……曾经隶属于夏油杰的敌营之人,但凡米格尔有一点不对的迹象,他身边的特级咒术师就是他脖子上的铡刀。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这么束手束脚的,连吵醒乙骨忧太都要鼓起勇气。   没办法,去年的百鬼夜行事件里夏油杰败了,而他作为战败阵营的俘虏,当然莫得人权。   如果可以,米格尔也是不想叫醒乙骨的。   ——但是任务真的来不及了啊。   他还能怎么办?看着通讯器上再三闪烁的信息框,不断催促的通知,沙温市的边境出现一个棘手的咒灵,这不是本土的咒术师实在没办法了,他们才来求助乙骨忧太吗。   摩洛哥算不得什么大国,留驻在沙温市的本土咒术机构也很可怜,咒术师三两只,还都是等级不高的那种。   ……嗯,这次喊醒乙骨是有原因的,虽然乙骨的起床气大了点,但好歹是个能明辨是非的人,有要事在前,他应该不会迁怒自己。   好的,敲门!   “咚咚咚——”   厚实的门板震响出声,在清净的晨间分贝似乎更大了。躺在洁白被褥中的少年皱了皱眉,发出一声鼻音,把枕头压在侧脸上,妄图堵住耳朵。   “咚咚咚——”   试图打破少年宁静的始作俑者还在锲而不舍地敲出噪音,绵软的枕头挡不住过大的分贝,敲门声像是一根刺从他的耳膜里扎入,然后将大脑搅得一片混沌。   发现噪音还未停歇后,少年烦躁地睁开了双眸。   被强行叫醒的低气压从他身上腾升,蒙在他碧色的双眸里,无端添了一层灰雾。   他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定定地坐在床缘上,如石雕一般静了几秒。   外面已经在呼喊了:“乙骨?你醒了吗?有任务!”   “……知道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用咒力扩大了声波,穿过门板,让门外的人能清晰捕捉到。   乙骨忧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身上的低气压更重了。   早上六点。这是什么阴间时间。   他好像是昨晚三点睡着的。   也就是说……一个晚上,他只睡了三个小时。   “唉……”这不能怪自己没精打采啊。   洗漱一番,任由冷冰冰的水流洒在面庞上,总算把自己刺激得清醒了一些。   他背起布包,打了个哈欠,和门外的米格尔会合。   “任务地点在哪?”   米格尔:“沙温市东部边境。”   乙骨忧太点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咒灵等级呢?”   “四个一级咒灵。沙温市本土的咒术师已经前往处理了,但是损失惨重……”米格尔低头看了眼信息。   “好。”   ………   他是要死了吗?   他才刚升为一级咒术师……就要惨死在这场战斗中了吗?   他的身前是自己的两个后辈,两个都刚升为二级不久,让他们抵挡这么多一级咒灵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他们仍然在抵抗,为了保护已经重伤濒死的他,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到来。   他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哭喊,他们让他支撑住,不要死掉…他也不想死,他也不想离开他们啊。   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失血太多,身体已经渐渐冰冷、失去知觉了……   他这个情况,就算救援能赶到,恐怕也是束手无策吧。   他遗憾地闭上了双眼,在心里做最后的道别。   对不起,只能先你们一步走了。   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三秒……诶?   青年霍然睁开眼睛,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疼痛止住了,身体也在回暖……   伤口,在以极快的速度痊愈。   他愣愣地扬起自己的右手,却不是印象中的血肉模糊,除了沾了点血污外,完好无损。   “这,怎么可能?”   迅速治愈好重伤,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能力?!不、不对……他记得,咒术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种术,能够快速治疗外伤。   反转术式。   他一直以为,只存在于传说里的术。   擦干了遮挡视线的血块后,青年终于看清了为他治疗的少年。   黑发碧眼,亚裔的五官,看上去才十来岁的年纪……   亚裔啊。他听说了自己的国家来了一个外国的咒术师,当时因为急着出任务,没来得及听全,也不知道是什么等级的。   不过不论是什么等级,能施展反转术式就是非常了不得的人才了吧……   少年在这里给他治伤,那那些咒灵呢?   青年猛然回头,只见自己的两个后辈已经被救下,剩下的那几只一级咒灵,完全被一位黑皮肤的咒术师牵制住了。   “好厉害……”他喃喃道。仅凭一人之力,同时牵制那么多一级咒灵吗?   “好了。”少年清朗的声线唤回了他的意识,青年还未来得及感谢,就看到他朝自己的两个后辈走去,继续为他们治伤。   乙骨琢磨着时间,朝不远处的米格尔喊道:“你再撑一会儿,一分钟就行,之后交给我。”   米格尔:“好嘞!”   青年懵了。   因为他们用的是英文喊话,所以他也能听懂。   可现在他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那个少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之后交给他??   那可是四个一级咒灵!   我看你反转术式用得很熟练的样子,你不是专门的治疗师吗??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乙骨忧太站起身,作势就要朝咒灵的方向奔去。   “等一下!”青年焦急地叫喊着,“这太危险了,让我也参战吧!”   然后,他看到那个少年回首望来,携着血气的风拂起他的发丝,却平添一分宁静,日光下的少年,眉目弯起,笑颜如画。   他说:“不必。”   下一瞬,乙骨抽刀。   米格尔反应极快地跳了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寒芒一闪而过,四个咒灵如豆腐一般,毫无抵抗之力,悉数被切成了整滑的平块。   一瞬间就……祓除了。   三个本地的咒术师呆住了。   米格尔吓得嘶气:“我说,乙骨你不会是想连我一块砍吧?”要不是他逃得快,被切成豆腐的也包括他了!   乙骨抿唇微笑,和善极了:“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听不懂。”   行吧。米格尔敢打赌。   这家伙绝对、肯定是在记仇他早六点就喊他起床!   还好有这帮倒大霉的咒灵,代替他成为了乙骨起床气的倾泻对象。   “行了。回去交差吧。”乙骨把刀收入布套里,背在身后,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再回酒馆补个眠……”   米格尔:“……你开心就好。”   两个外国的咒术师渐行渐远,唯留下三个本地的咒术师,远望着他们发愣。   青年还在回味方才那惊世一刀。   这个实力,最起码,有特级了吧?   ——到底是哪个国家的特级跑到了摩洛哥啊?! 第27章 (三更)   看着再度紧闭的乙骨忧太的房间门, 米格尔默不作声地倒了杯酒。   只睡了三个小时的超级起床气竟然只是砍四个咒灵就能平息实在是太好了……嘛,不过这也和乙骨迫不及待想要结束任务回酒店有关系吧。   关于这个回笼觉,米格尔敢打包票地说, 如果这也被打扰到的话,那么那个人无论是谁, 恐怕都在劫难逃了。   米格尔轻手轻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只能在心里祈祷补眠时间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   朋友, 你知道墨菲定律吗?   越是不想、越是不敢让他发生的事,发生的可能性似乎就出奇的大,仿佛上天在与你作对一般。   米格尔才带着祈祷进入梦乡不久,乙骨忧太再一次被吵醒了。   只不过这一回,吵醒他的不是敲门声, 而是电话铃声。   他撑开眼皮,眼里氤氲着的, 已经不是黑气, 而是实实在在的杀气了。   他拿过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 看到陌生的号码眉头拧紧,本想挂断了之,但手指移到挂断键时, 他的眼睛瞟到了来电方位。   【日本东京】   几乎触上去的指腹一顿, 随即转向了接听键。   “你好, 这里是乙骨。”   静默了几秒钟,对面没有回音。   乙骨疑惑地把手机移到面前,是显示在通话中, 没错啊。   他又把手机靠在了耳侧,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除了……急促的呼吸声。   他心里的疑虑更大了, 难不成是高专出了什么事?   抱着些许担忧,他耐心地再次开口:“喂?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一回,他听到了回答。   他听到了……即使是通过电磁传输而致使失真,却依旧熟悉到骨子里的女孩声音。   “忧太,我是…里香。”   ——我是里香。   那是他夜夜梦回的声音。   那是他融进了灵魂里的、忘不了也不可能忘却,即使身死,堕入轮回转世,他也不会遗失的……象征着他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乙骨彻底失声。   倘若有人站在他面前,势必会被他此刻的情态吓住吧。   下颌线条瞬间僵住,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用力,用力到青筋寸寸崩起,用力到屏幕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碎声…不光是手上,还有他的额头,血管鼓动着一跳一跳,带来阵阵钝痛,眼瞳里的光芒七零八落地破碎,浮于表层的冷静死掉了,活跃在深处的、宛如怪物般探出头来的,是可怖的黑暗的情绪。   “——你是谁?”乙骨忧太咬紧牙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诶?”女孩似乎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问这句话,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我是里香,我是里香啊……忧太。”   “给我住口。”乙骨忧太使力闭了闭眼,他在按耐住心底如岩浆般滚烫的暴虐。   女孩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我真的是里香啊,忧太!”   “我让你住口,听见没有!”   乙骨忧太猛然瞪大双眸,血丝清晰可见,以他为中心,骤增的咒力波动近乎实质,在空气里灌了电闪雷鸣,窗户、镜子、电视屏幕……在劈里啪啦的尖酸爆响里轰然震碎,房内不堪其压,天花板开始掉落尘土,墙壁和地板纷纷开裂。   百米之外。   大群的普通人忽然集体不适,头晕眼花,部分人甚至出现呕吐症状。   米格尔痛吟出声,在无比的心悸中苏醒。   乙骨的声音冷得像在南极冰层里冻了千年:“听着,我不管你是谁,也无所谓你用你可笑的能力变成什么样,我给你的忠告是——”   “不许在我面前,用里香的声音说话。”   “不许在我面前,模仿里香的样子。”   “不许在我面前,玩弄里香和我的回忆!”   已经解咒成功的里香,早就消散在了天地间。   所以现在这个,一定是假的。   无法饶恕。   亵渎死者的人,利用里香的人。   ——不可饶恕。   “不管你是咒灵还是诅咒师,最好知道这一点,给我牢牢记在你的脑子里。”   三百米之外。   大地开始迸裂,地壳突起截断,老树压断了腰,无数鸟雀惊动飞起,发出凄厉的鸣叫。   “里香,不是你们可以碰的。”   六百米之外。   绵团状的白云倏忽破开一个大洞,狂风呼啸而起,卷起枝干落叶,人们需要紧紧抱着树干才能不被这股邪风吹跑。   “………”   电话那头,再没有了声音。   乙骨嗤笑一声,意图挂断之时,女孩的嗓音再度响起。   那股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哽咽已经不再,她的音色恬静又柔软,像叮咚泉水,像小溪湍流。   祈本里香的眼里,闪着星尘般的碎光,她沉浸在回忆里,捕捉幸福的信号。   流失的记忆,慢慢地涌回了女孩的沙漏中。   “好久好久以前,里香和忧太,在医院里相遇了。”   乙骨忽地怔住,紧握手机的手下意识松开了几分。   被三言两语勾起了往昔的画面,他脑海中的景色,随着女孩的缓缓叙说而不断变化着。   “里香和忧太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后来在同一所小学遇到了,里香非常开心。”   乙骨眨眨眼,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背着书包的幼小女孩,天真无邪地朝他笑着。   “然后,里香和忧太的关系越来越好了。里香好几次去拜访了忧太的家,受到了温暖的对待。”   眼前的场景再度转换,那个到处都是回忆的老房子里,里香和妹妹在欢笑中玩耍到一起。   “但是里香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里香的奶奶很讨厌里香,里香心里很难过,好几次在忧太身边哭过,忧太都有好好地安慰里香。”   靠在肩头的湿润,女孩的小声啜泣,仿佛再度于耳畔响起。   “后来…里香喜欢上了忧太,约定好了长大后要和忧太结婚。里香从奶奶的衣橱里拿出了妈妈的结婚戒指,送给了忧太。”   乙骨的手指痉挛了一瞬,他收拢指头,轻轻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样式简单的戒指。   “不要说了……”乙骨低声说,他的嗓音开始发抖。   女孩却仍在继续。   “可是里香死掉了,因为一场车祸,里香死在了忧太的眼前,没法完成和忧太的约定,对不起……”   “不要说了……”   里香的音色里也染上了哭腔。   “虽然死掉了,但是里香成为诅咒的六年里,真的过得非常非常快乐。还有就是,变成诅咒后,给忧太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乙骨的气音抽了几下,他像是在遭受某种十分痛苦的凌迟般,说道:“别说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   “解咒的时候,里香其实并不甘心。你知道吗?忧太。”   “因为里香还没有实现和忧太的约定,里香还没有成为忧太的新娘,里香不甘心。”   女孩破涕为笑。   “里香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忧太一起活着,然后再一起死去。里香还没有完成这个愿望。”   “所以忧太——里香回来了。”   忧太,我回来了。   他终于承受不住心上刀割的疼痛,水汽在眼眶里凝结,剔透的泪珠一滴一滴滑落。   喉管被什么堵到了,他说不出话。   除了这种丢脸的哭音,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里香、里香……”乙骨忧太一遍遍地重复着,不知疲倦地,“里香……”   “我在,忧太。”   少年褪下了成熟的面具,在年少的恋人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里香,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里香也很想忧太。”   乙骨忧太胡乱地摇着头:“不是,我真的很想、很想里香,里香刚离开我的时候,我每晚都在想你,不想着你,我睡不着……”   “里香知道的,里香能感受到,一直在被忧太思念着。”   乙骨忧太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但他的手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贴在自己的耳边,无法移动分毫。   他委委屈屈地撒着娇,像一只被抛弃许久、终于被主人捡回去的猫:“里香,为什么你一直不联系我啊,我好想你啊……”   “这个,里香也没办法啊,有各式各样的原因。”   “没关系。”少年的音色软软的,如同沾了棉花糖,“只要里香愿意和我说话,多晚都可以,我可以等的。”   “忧太……”   “啊,对了。”乙骨忧太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忙不迭地坐了起来,几乎手足无措地说道,“那个……里香对不起,我之前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我明明应该认出你的,我怎么能认不出你……”   他盲目地重复着相同的句式,大脑一片浆糊,他想好好说话,可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语序颠倒、词汇混乱,他呆呆地收了声,难道是他太久没说母语,连日语的语法都忘记了吗?   他听到对面的女孩笑出了声。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这对于忧太来说,冲击力太大了,一时难以接受。不如说我很高兴,忧太会这么在乎我。”   “……我当然在乎里香。”乙骨忧太垂下眼眸,声音轻微。   “我最在乎的就是里香了。”   ………   感受到房间里平静下来的咒力,米格尔收回了敲门的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没事了吧?   他将信将疑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仅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无人知晓的心田上,爱意的新芽在逐渐复苏。 第28章   米格尔从睡梦里醒来时, 已经是下午两点以后了。   他是被隔壁的动静吵醒的。   同样是被噪音吵醒,但自认为是个成熟的大人的米格尔当然不会像乙骨那样发起床气,他睡眼惺忪地探出房门, 想要看看隔壁又出了什么状况。   乙骨忧太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此时房门大敞, 米格尔只要一抬头就能看清乙骨房间里的状况。   米格尔:“……”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咋回事?这是台风过境了还是怎的?   只见身着衬衫的少年笑容腼腆,伫立在房间的一个角落, 为了不给被他喊来的工作人员添麻烦,乙骨忧太乖巧地一步不动,面对前来清理、修补房子的工作人员的询问,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光是清洁工就有五个,从进入乙骨的房间开始, 就保持着“震撼我妈”的状态。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忍不住呢喃道:“我记得天气预报没有说会出现□□啊……”   他的同伴思忖道:“应该不是天灾的问题?否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就这一个房间出了事故…难、难不成是进了贼吗?!”   他们的酒店安保措施已经差劲到这个份上了吗?   完了完了,得赶紧把现场收拾好然后想办法把消息瞒下去, 不然一曝光出来, 酒店今年的营业额就别想好了。   瞧瞧这可怕的现场, 那个贼是往自己喝的白开水里添了几斤炮仗吗?   被掀翻的茶几,倾塌倒地的电视机,电线全部断裂, 接口处还在劈里啪啦地冒着火光, 窗户碎得惨不忍睹, 满地的荧光,那是铺洒在地面上的碎玻璃的日光反射啊。   这……光是把现场破坏成这样都得废好一番功夫吧?那个贼究竟是怎么作案的?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在头脑风暴中无言地清理房间。   他们没有注意到, 在他们眼里的“受害者”旅客, 那个亚裔的少年, 眼神飘忽, 略微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全程盯着乙骨看的米格尔:“……”   破案了,犯人就是他。   米格尔把乙骨忧太拽了出来,在少年的耳边低声问道:“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自己被他的咒力刺激得心悸,还醒过一次,米格尔敢肯定,此前一定是出了一番变故。   什么变故能让乙骨失态成这样?米格尔很是好奇。   毕竟他跟着乙骨忧太也快有一年了,这期间还从未看到这个早熟的少年急眼过,他稳重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了。   “……”乙骨忧太没有吭声,他墨色的睫羽如蝶翼般忽闪忽闪,周身的宁静似乎要沉淀为一汪春池。   这时,米格尔才察觉到乙骨忧太的变化。   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的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给人的感觉,和一天之前完全变了。   黑发少年的薄唇无意识地弯起,如同夜色中的月牙,淡淡的沉静融化在了光晕里,却和先前宛如坚冰般的冷凝不同,这缕缕恬静,更像是映照月华的水潭,波澜涟漪之下,是汩汩的清泉,焕发着新生的味道。   乙骨将目光朝一旁瞥去,从米格尔的角度,他能看见少年眼里沉浮的细碎星辰,像是东方日出之时,水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满溢着无声的温柔。   米格尔突然语噎。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接着便放弃了追问。   罢了。   难得能看到他露出符合自己年龄的一面,这充满生机的模样……   这才像话嘛。   “米格尔。”乙骨忧太忽地出声,在对方看过来时,他朝米格尔挥了挥手,“他们离收拾完毕还需要很久,我先去市中心逛一逛,等好了之后你再通知我。”   随后,他便不管米格尔的回复,自顾自地下了楼梯。   从酒店走到大街上,刺目的阳光笼罩下,手机屏幕的光亮都暗淡了许多。   乙骨把屏幕亮度调到最高。   看清了信息界面不断弹出来的对话框,乙骨忧太抑制不住地泄出几声轻笑。   【里香:忧太忧太~你还在吗?】   乙骨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   【忧太:在的,里香。】   怎么可能不在呢。   他可是连让手机熄屏都不舍得啊。   【里香:这样呀!】   【里香:忧太,听五条老师说你在摩洛哥?那边是怎么样的啊,好玩吗?】   乙骨忧太步伐一顿,他抬头看了下沙温市的建筑。   在二十一世纪全球现代化的如今,基本上各个地方都是现代式的钢铁丛林、高楼大厦,但是由于地域不同,每个国家受自身文化影响,在建筑风格上也有些许差异。   摩洛哥的建筑具有浓厚的欧洲中世纪风貌,受宗教文化影响很深,对于东亚地区的人而言,算是独特又新奇的异域风情了。   ……对啊,里香从来没出过国门,也没有见过其他国家的景色,她会产生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心脏处埋藏了“里香”这个名字的地方,简直像是由世上最柔软敏感的血肉做成的,稍微一刺,就是针扎一般的疼。   乙骨忧太抿了下唇瓣,他调开摄像头,从各个角度对着沙温市中心区一通连拍。   【忧太:[图片][图片][图片]……】   呜哇!正在地下室的祈本里香蹭地一下直起身子,双目像是灯泡一样闪闪发亮,她来来回回地划动手机屏,把乙骨忧太发来的那些风景照反复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小姑娘双手并用,在手机自带的虚拟键盘上敲敲打打。   【里香:呜呜好美啊,这是忧太现在身处的地方吗?有点羡慕。】   别羡慕啊,笨蛋。   乙骨忧太失笑。   因为是特级咒术师的缘故,乙骨忧太常年被如山堆积的任务单压着,虽说是满世界的跑,但基本上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纯粹是在为祓除咒灵而奔波,真正静下心来欣赏异国风景的时间几乎没有。   ……他不能让自己静下来,只有不停地忙碌着,让自己的每分每秒都被榨成几等份,他才可以从那沉重刻骨的思念里抽出身来,喘息几分。   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停下来,不可以再去想里香,你需要往前看。   身边的所有人也都在劝慰着他,人终究是要向前走的,人不可能一直沉溺在过去的记忆里。   可是他做不到。   哪怕他用尽了手段,催眠、安眠药,甚至是给自己下咒言,他也无法摆脱那个黑发黑裙的娇小身影,即使他短暂地用工作填充了空白,女孩的面容也会在不经意间倏然闯入脑海。   后来,他放弃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的。   所有人都会用时间疗伤,这像是人类的天赋技能一般,遇到了迈不过的坎,就用时间来抚平伤口。   可是乙骨忧太天生就缺乏这种能力。   祈本里香死去的第一次,她在他眼前被车碾过,血肉模糊。乙骨忧太的选择是诅咒她,通过这种扭曲的方式拒绝里香的死亡,而非选择让时间带走他的伤痛。   祈本里香死去的第二次,她与他达成和解,自愿解开了以爱为名的诅咒。这一回,乙骨忧太再也没有办法了。   如果里香没有奇迹般地重回世间的话,他最后会如何呢?   啊……或许会因为深重的执念,导致他在死亡后,也无法挣脱人世的枷锁,彻底变成咒灵吧。   手机再次震动了几下,将乙骨忧太从深海般压抑窒息的思绪里扯出。   【里香:那个,忧太,我有个请求……】   【忧太:嗯,说吧。】   【里香:我想看看忧太现在的样子,就,拍张照片给里香,可以吗?】   乙骨忧太的呼吸乱了一瞬,他有些慌张地捧着手机,反复确认自己没看错日语。   诶?拍、拍张照片?是……自拍的意思吗?   乙骨忧太左顾右盼,把街道旁的玻璃橱窗姑且当作了镜子,借由反光盯着自己的外貌。   他的心里泛起了紧张的气泡。   这个……他的头发还好吗?会不会显得太乱了?啊,还有衣服,有没有整理好?   糟糕了,里香要看他现在的照片,可、可是,同伴们都说他和一年前相差很大的样子……里香会不会失望啊?   呜呜,他不想让里香失望。   要不要先原地理个发,整成一年前的发型……过度紧张之下,乙骨忧太开始胡思乱想。   要不干脆开美颜算了?   或者从相册里找出一年前的照片,然后额……p上去?   有一定的可行性,问题在于里香会不会发现,万一发现了,她会生自己的气吧?   呜呜,他不想让里香生气。   而且自拍的话也不好选角度啊,早知道就让米格尔跟着自己出来了。   或者在街上现场找一个路人帮自己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面对特级咒灵的围剿都不动如山的某特级术师,现在遇上了人生大难题,焦虑得手心都在冒汗。   祈本里香就像是忽然丧失了恋人の感应,完全没察觉到远在异国的乙骨的情绪,还在一无所觉地催促着。   【里香:忧太~忧太快拍啦,里香要看!】   乙骨忧太,放弃了思考。   呜……算了,就这样吧。   才一年而已,他不信自己的变化有同伴说的那么大。   里香应该,不会嫌弃他吧?   呜呜,他不想被里香嫌弃。   乙骨忧太自暴自弃地调转了摄像头,对准自己,随着闪光灯的骤亮,他的容颜定格在了照片里。   乙骨忧太先是自己看了看照片,纠结万分,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里香:忧太?在吗在吗?照片照片照片照片……】   乙骨叹了口气。   现在想修也来不及了……再让里香等下去,她就要生气了。   他的手指点上了“发送”。   【忧太:[图片]。】   【里香:…………】   【里香: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忧太!!!!】 第29章   昏暗的地下室里, 只有微弱的灯光带来一丝明亮,本该是非常适合恐怖片剧情发展的气氛,可是现在却像是打错了碟换错了档, 密闭的空间里挤满了粉红泡泡,酸酸甜甜的恋爱气味几乎要冲破天花板。   黑发的女孩把手机甩到沙发另一头, 双手并用捂着脸,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好歹是压下了憋在喉咙里的尖叫, 但是那股像是火山喷发的兴奋却未减弱半分,像充气气球般不断地膨胀。   里香整个人像一只上岸的鱼,在沙发上打挺扑棱,滚来滚去,两条腿仿佛有它们自己的想法, 在空中晃来晃去,不断踢着空气, 一头秀发更是被蹭得乱糟糟的。   女孩保持着捂面的姿势良久, 她才终于憋不住气, 放下双手,脸上还泛着激荡的红晕,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真不能怪里香这么兴奋。   实在是、实在是……忧太太好看了呜呜呜呜!!   祈本里香重新坐起来, 正姿端坐了没多久, 她又克制不住地, 将右手贴在沙发面上摩挲着滑行,两根指头先一步夹住了手机,然后唰地拿到自己眼前。   眼眸里又倒映出了对话框里的图片, 女孩压抑不住地呜咽了一声。   感觉脸部又要有升温的趋势了。   十七岁的忧太, 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乙骨忧太传来的照片里, 少年的黑发已然顺直地从白皙的额上垂落, 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发了,长长的刘海隐隐遮住了眼睛,碧色眼眸深邃如海,又像是湛蓝天空一碧如洗,那眼中含了淡淡的羞赧,却包裹着柔软的糖果外衣。   完美无死角的正面照!   里香实打实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颅内爆炸,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被忧太的照片霍然冲击了一把,心脏像是冲上云霄的过山车。   她头一次恨自己词汇的匮乏,以至于她只能在手机上叠加无意义的语气词和不要钱似的感叹号,来表达她激动得难以言表的心情。   【里香:忧太!!!最好看了!!】   乙骨忧太看到弹出的对话框,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啊,里香不讨厌真是太好了……   他本来还想着,若是里香的回复表露出了一丝一毫的不适应,他就立马冲进理发店原地还原一年前的发型。   【忧太:里香喜欢真是太好了。】   祈本里香捧着脸,盯着手机屏幕“嘿嘿”地傻笑着。   【里香:www里香喜欢忧太的一切!里香最喜欢忧太了!】   她毫无保留地,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热枕的爱意倾泻而出,用滚烫的喜悦拥抱她爱的少年,然后再向全世界大声宣告,她爱的人究竟有多么美好。   乙骨忧太看清了对话框上的字后,迅速把手机移开,望着远方的人来人往眨了眨眼,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糟糕了,脸也太热了……   他徒劳地走到一家店面里,试图借助空调的冷气给自己发烫的脸颊物理降温。   否则再这样下去的话…他怕自己会晕过去。   “客人,请问您需要点什么?”服务员甜美的声音随之响起。   “啊……嗯?”   乙骨忧太还是一副懵懵的没反应过来的姿态,女服务员看见他亚裔的面孔,顿了顿,接着熟练地转换成了英语:“请问客人需要点什么?”   乙骨忧太打量了一下周边的装潢,他进来之前没注意店名,光顾着空调冷气了……他看了眼顶上的菜单,确认了是一家咖啡屋。   他随便点了几个,然后便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   乙骨忧太的手指微地蜷缩了一下,为自己心头掠过的一丝念头而情愫沸腾。   他紧张地,一字一句地在手机上打出话语。   【忧太:里香都看过我的照片了,我还没有看过现在的里香……是不是不太公平?】   打完这句话,乙骨忧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阖上双眼,感觉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在脑海里描摹着女孩的容貌,尽管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里香的音容笑貌仍旧历历在目,他甚至能勾勒出女孩笑起时唇角弯起的弧度,他还清楚地记得里香下颚上的一颗黑痣,具体在什么地方……   里香现在是什么样的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吗?有没有长大?   另一边,祈本里香呆呆地盯着对话框里的字。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方才她让乙骨自拍时少年感受过的海啸般的焦虑,现在她也感受到了。   里香捧着手机,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旁观许久,磕糖磕得津津有味、彻底上了头的五条老师好心地出声提醒:“里香酱~别忘了手机除了摄像功能,还可以视频通话哦。”   视频通话!   祈本里香身躯一震!   里香忙不迭地拿起手机,飞速打出一行字。   【里香:那那那个,只是拍照的话,会不会显得单薄了些?】   【里香:忧太,我们视频吧!里香还想听听忧太的声音!】   “嘭!”   重物砸落的声音吓了女服务生一跳,她看向那个把自己的脑门都狠砸在桌面上的亚裔少年,有些担心地询问:“……客人?您没事吧?”   乙骨忧太抬起头,额头上还留有重击后的红印子,他冲服务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忧太:好。】   乙骨忧太,此时此刻内心只有一句话。   发明手机的人是谁,研发出视频功能的人是谁。   他要感谢他们一辈子!   不一会儿,手机亮起了“请求视频”的界面,同时铃声也随之响起。   乙骨忧太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同意”。   在大约两三秒后,视频终于联通。   乙骨忧太的呼吸声窒住了。   他目不转睛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手机上的那个女孩。   祈本里香还是记忆中的打扮,黑发黑裙似乎成了她的标志,女孩身处的环境似乎光线有点暗,他能清楚看见电子光亮打在她的脸上,使女孩的面色显得更加苍白。   她拥有他的记忆中,最美的一双眼睛。   那秋水般的眸子,粼波泛起,回荡的每一丝情愫,都在诉说着对他的爱意。   只要看一眼,就这辈子不会忘却。   “里……”乙骨忧太开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嘴唇干涩,“里香……”   视频中的女孩,透过电子屏幕,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在朝他微笑。   “忧太!”   不是诅咒形态,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类之身。   乙骨忧太擦了下眼角,他感觉眼眶好像又开始酸涩了。   他意欲出声,问候什么的都好,他也想和里香说说话。   就在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是咖啡屋的女服务员,端着他点好的饮品走来。   “客人,请慢用。”女服务员将托盘轻轻放在桌面上。   同时,视频对面的祈本里香也听到了这句话。   不仅听到了,她通过视频,还看到了那个身穿制服的女服务生,紧身的制服勾勒出女性成熟曼妙的线条,她没有露脸,但是显现在摄像头里的那一段身材已经足够让里香炸毛了。   她听不懂那个服务员的话,但这不妨碍她听出女声!   “忧太!!”祈本里香气鼓鼓地叫喊道,“她是谁呀!为什么忧太的身边会有女孩子!”   她都不能去忧太身边!   好气啊!   “嗯?”乙骨忧太一时还没想到她指的是谁,朝前台看了一眼后,才反应过来。   少年忽然发笑:“不是的,里香,那个只是服务员而已。我现在在咖啡屋里。”   不是吧?怎么这个醋也要吃?   ……好像更可爱了怎么办。   “哦。”里香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但却毫无反省的迹象。   她的注意力开始向视频里的其他地方转移,比如说忧太面前的咖啡杯,胳膊抵着的木桌,还有忧太无名指上的戒指……   啊,戒指。   脑海里忽然窜过一段记忆,里香的脸顿时红扑扑的。   “忧太,那个戒指,你还戴着呀……”   忧太顺着里香的目光低头,触及到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时,他的眼神顿时温柔了下来。   他应道:“嗯。当然要戴着,这是里香送给我的宝物啊。”   “唔。”祈本里香双手纠在了一处,她定定地盯着忧太的戒指几秒钟,忽然出声。   “里香,好想变成忧太的戒指。”   乙骨忧太错愕:“诶?为什么?”   女孩说道:“这样就可以被忧太时时刻刻戴在手上了。”   “嗯……这样啊。”乙骨忧太的眼眸转了一下,“那我想变成里香手中的咒骸。”他指了指被女孩当玩偶抱着的咒骸。   “然后我就可以被里香抱在怀里了。”   祈本里香愣了一下,她立刻说道:“那里香还要变成忧太手上的咖啡杯。”   “我想变成里香头上的发卡。”   “里香还要变成忧太的布包!”   女孩的声音放大,像是较起了劲。   “那我就变成里香的手提包。”   乙骨忧太的声音染上笑意。   他看到黑发的女孩鼓起了脸颊,像一只不服气的小仓鼠。   她高声说道:“里香还要变成忧太的衣服、变成忧太的头发、变成忧太的眼睛……里香,里香还要……”女孩的目光不停地扫荡着,试图找到其他更多的物品。   乙骨忧太对她摇了下头,他低眸轻笑,指了下自己的心口。   “里香不用变。”   “里香,早就在这里了。” 第30章   你是在我心头扎根的人。   喜欢你, 好喜欢,心尖都在发烫。   那个黑发黑裙的女孩,早就破开了他的心防, 强势而不容拒绝地闯进了心脏的最柔软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 枝蔓扎进了血肉里,浇灌着爱意,生生不息。倘若要将她从那里抹去, 那就是剜骨割肉, 要从心脏上硬生生挖下一块,残留下鲜血淋漓的破洞。   那样就太疼了, 比死掉还要痛一万倍。   所以, 在里香从生命里消失的那一年中,乙骨忧太宁愿让枝芽枯萎凋谢, 也不愿意将其拔出。   直至朽木生春,直至起死回生。   “里香。”   他低柔地呼唤着心爱女孩的名字,他注视着眉眼如初的女孩,眼波漾起一汪池水,他将额头轻轻触在手机边缘,仿佛要透过冰冷的硬壳, 感受属于他的女孩的温度。   “我爱你, 里香。”   说多少遍都可以,说多少遍都不够。   “我爱你。”   想和你一起在林间漫步, 一起在夜空下览星,一起在海上冲浪, 一起在花园里赏景……   还有太多太多想和你做的事。   最后, 还想和你一起结婚, 让里香穿上白无垢,成为最漂亮的新娘,然后再一起度蜜月,慢下这来去匆匆的步伐,去全世界的各个地方漫游,完成我们约定过的、未了的心愿……   乙骨忧太的瞳眸里宛如抹上了浓浓的蜜,香甜、绵长、引人沉醉,他笑着说道:“谢谢你,里香。”   谢谢你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谢谢你再一次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光芒。   你就是我全世界的光。   ………   当乙骨忧太被米格尔通知回酒店时,外面已近黄昏。   被他失控的咒力毁坏得一塌糊涂的房间已经挂上了“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牌子,乙骨忧太目不斜视地路过那间房门,从米格尔手里接过了新房间的门卡。   米格尔看到乙骨忧太的神态,不禁哂笑:“你身上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用容光焕发形容那都是轻的,乙骨忧太面上泛着浅淡的红晕,唇角都噙着极致温柔的笑意,和先前判若两人的模样,看得米格尔都不由得心里称奇。   就半天的时间,变化这么大,他是去外面捡了个老婆还是咋的?   话虽是这么问出口了,但米格尔原本是没想过得到答案的,这一年来他可算是摸清楚乙骨忧太的个性了,看着温煦和善,但他的和善是能笑着拔刀砍你的那种核善。   米格尔是被乙骨忧太给折腾怕了,他虽心下好奇,但也并没有想过问乙骨的私事。   然鹅让米格尔没想到的是,在他随意的询问之后,黑发的少年仿佛浑身都明亮了几度,他掀唇微笑,背景是一片盛开的花:“嗯,发生了很好的事。”   天大的好事。   少年笑而不语。   “……这样啊。”米格尔退避三舍。   救命,他不习惯,他不适应!看着这样的乙骨,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了!   这股好似不断往外窜冒的粉红泡泡是什么鬼?为什么这个人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恋爱脑的酸臭气息??   你怕不是真的去外头捡了个老婆了吧?!   对于米格尔的毛骨悚然,乙骨忧太并没有任何表态。   他走进酒店安排下来的新房间,把行李都整理了一下。   米格尔在旁边给他帮衬着收拾东西,然后收着收着,米格尔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米格尔朝少年的方向瞥去:“乙骨,这些也要放进行李箱吗……?”   衣物服饰之类的也就罢了,可是那些生活用品…需要这么早早地处理掉吗?   米格尔回想着接到的任务通知:“如果我没记错,根据任务量来看,咱们还得再在摩洛哥待个十天半个月吧?”   不仅是任务,还有修行。   米格尔还记得被五条悟捉来派给乙骨当“指导老师”时,那个白毛的嘴脸,满脸“亲切友善”地把他推给乙骨忧太,说乙骨君虽然天赋极强但由于入学时间太短还没学会娴熟地咒力控制,他米格尔好歹是个一级咒术师,经验充足,就姑且教教他了。   谁知道后来,会变成那样的……淦。   从他们的行程上来看,光是刷任务单就够刷的了,每天都要挑几只足够强的咒灵来刷以保证手感,这个过程可不是短期。   为什么乙骨一副要走人的架势?   “十天半个月?”乙骨忧太怔了一瞬,随后他恍然,“啊,你说得对,还有任务。”   对啊对啊,米格尔点头。   然后米格尔就看到黑发少年无比自然地转身,对他伸出手:“拿来。”   米格尔没跟上:“什么?”   乙骨忧太晃了两下手:“拿来,任务单。”   更迷惑了……   心里的问号像雨后春笋般疯长,然而米格尔面上不露,想看看乙骨忧太到底想做什么,他便从自己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大叠任务单。   接着,米格尔惊恐万分地看到,乙骨忧太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打火机。   “你想干什么!!”   米格尔被吓得连忙出声,上前几步,趁火苗还没窜上纸张之前一把钳住乙骨忧太的手腕,他低喝道:“乙骨你疯了吗?”   好好的干嘛要和任务单过不去?多大的仇?   乙骨忧太没有回应,他手一抖,借着巧劲从米格尔的制钳下抽离,反手就按上了成沓的任务单,作势要撕。   米格尔此时的心情,宛如杀到了百草园。   祖宗!!他刚刚还以为你经历了什么大好事精神十足神采飞扬的,结果事态发展宛如过山车似的急转直下,好端端的这孩子,怎么又开始发疯了?   乙骨忧太终究还是被制止住了,因为米格尔那一副豁出来的样子,说不给个解释这事就没完了。   黑发少年遗憾地瞅了一眼任务单,在刚才的争夺中,被整齐理好的纸张已然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把本来干净整洁的新房间衬得杂乱不堪。   他甩开米格尔的手,淡声说道:“我没事,精神状态也很稳定,别这么慌。”   米格尔:……这不是我慌不慌的问题,这是你这个特级本来就是个疯批的问题。   众所周知的,咒术界人均疯批,根据咒力的来源是负面情绪的原理,越强的咒术师越疯,所以米格尔从来不敢对身边的这个少年掉以轻心。   顺便一提,虽然米格尔自身也是个一流的一级咒术师,但他向来认为自己就是咒术界的一股清流,混在一群疯批里的难得的正常人。   自然的,他也有关注乙骨忧太的精神状况的责任了。   更别提当初临走前五条悟悄咪咪提醒过他,这孩子刚经历了丧妻之痛,让他注意一点。   ……等一下,丧妻之痛?   米格尔静默了一会儿,眼神复杂地上下细细打量了乙骨忧太一会儿。   乙骨少年,今年好像才十七岁吧?还没成年吧?   手上的无名指就已经戴着戒指了,emmmm……   算了,再想下去得脑仁疼了。乙骨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看着散落一地的白纸,米格尔认命地重新收集整好,他叹息一声:“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任务单不能给你撕。要是你想解决掉这大堆的任务,最好的办法是把它们都完成了。”   “之后你想去哪,想做什么,都随你的便了。”   乙骨忧太出神地凝望着窗外,闻言,他的睫羽忽地一颤,半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寂静。   眼看着夜幕降临,米格尔正打算退出乙骨忧太的房间,他握上门把时,听到了少年似乎漂浮在天际、不得着落的嗓音。   “只要把咒灵都杀干净了,就没问题了,对吧?”   米格尔:“对。”   乙骨忧太依然没有回头。   “好。我知道了。”   米格尔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把门合拢,隔绝了自己的视野时,才总算松懈了神经。   哎,虽然自己作为咒术师的立场,这么想不太好。   ……但还是先给这里的咒灵画上一个十字吧。   危,摩洛哥的咒灵,危。   ………   “嗨!”   某个白毛青年教师拍拍手,试图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所以接下来就是紧张刺激激动人心的和京都姐妹校的团体战啦!这回一年级的加持可是打破记录的五个人哦!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两个已故的同年级生!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时刻!”五条悟握拳,一个人自嗨不已。   哦不,除了虎杖悠仁还能跟上五条悟的频道之外,祈本里香和七海健人都是“= =”的状态。   已故的同年级生一号·虎杖悠仁:“是的!请问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和大家汇合!”   已故的同年级生二号·祈本里香:“…………”   “哼哼~”五条悟故作神秘地说道,“都拖了这么久了,肯定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啦。你说对吧悠仁君,你说对吧里香酱。”   你们要悄悄地复活,然后吓死所有人.jpg   祈本里香还是保持着“= =”的表情,她说道:“虎杖就算了,为什么里香也要参与?”   五条悟欢欣雀跃:“这当然是因为,在场的还有二年级的学生啦!二年级哟,和忧太是同级同学呢,他们看到里香来了,一定也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吧!”   ……啊,是忧太的同学们啊。   里香蹙眉回忆了一番,先前她在和忧太初次通话时被刺激得恢复了些记忆,但还是零零散散的只有一些重要片段,关于她成为了诅咒后的那六年,里香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更多的还是从高专的记录资料里得知。   所以听到五条老师提及忧太的同学,里香努力从脑海里挖出了一个形象。   她踌躇着吐出词句:“嗯……真希?”   这是第一个在脑中冒出来的名字。 第31章   在被五条老师塞箱子里来个“复活大惊喜”之前, 祈本里香和自家养父见了一面。   听五条老师说,这次和京都姐妹校团体交流会的战前特训就是由兰堂先生负责的,在里香忙着解决顺平事件(谈恋爱)的时候,兰堂先生也在试着当好一个魔鬼教师。   总的来说, 就是这对养父女最近都没怎么交流了。   所以时隔几日后再次相见, 他们二人都微妙地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同。   在祈本里香眼里,她的养父显而易见的气息平和了许多, 整个人的神色呈现出轻松自在的状态, 看来是差不多从过去的阴翳里走了出来,开始放眼于当下的生活。   这也不奇怪, 兰堂先生本就是不会过度困囿于以往的性格,一旦看开了, 他仍然是那纵情浪漫、自由如飞鸟般的男子。   对于兰波而言, 里香的变化就更大了——当女孩朝他明媚微笑的时候, 他便知晓了, 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里香身上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他像rua小动物一般,揉了揉女孩的头顶, 声线温和:“发生了什么好事, 这么开心?”   兰波的意识里养女一直很乖,通常情况下,有什么事情她都不会瞒着他。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里香眨巴着水灵灵的瞳眸,她无法抑制自己上扬的唇角:“兰堂先生,里香找到了。”   “……找到了?”   祈本里香清脆地“嗯”了一声,她欢欣鼓舞地道:“里香找到忧太了, 兰堂先生!”   兰波默了:“……”   好, 很好, 真不错。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养了闺女这么长时间,兰波对里香的恋爱脑本质也有了透彻的了解,她自己那写满了某人名字的笔记本还收藏着呢。   但是……就像全天下的老父亲一样,在得知闺女找到了恋人的那一刹那,心里比起欣慰,更多的是“这个拐走我女儿的混蛋”的心肌梗塞。   兰波有点心塞。   然而,看着里香那闪亮焕然的如同装了白炽灯的双眼,他不仅不能表露出心情,还要做好表情管理,摆出一副为里香而感到高兴的样子:“是吗,那太好了。恭喜里香了。”   里香笑眯了眼:“嗯!”   里香最喜欢忧太,里香也喜欢兰堂先生,如今她既找到了忧太,又得到了来自亲人的祝福,这难道不是双倍的快乐吗?   兰波则适时开口,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看似随意地拿出了通讯设备:“对了,里香不如把乙骨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祈本里香不疑有他,她说道:“好呀。”接着行云流水地输入了一连串的数字,是她早就刻在脑子里的、乙骨忧太的电话号码。   里香真的很乖。兰波的笑容又真实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新存下的手机号,塞入了口袋中。   兰波本来是不打算过加干涉里香的恋情的,以他法国人的海王思维看来,恋人什么的处处玩玩就行,重要的是自己开心就好。可显然里香小姑娘的恋爱观和他不同。   这个孩子,是典型的一根筋,认准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那种执拗,一旦动了心就必须要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这种性格,老实说,很容易吃亏。   兰波也就是忧虑在这里了。他已经充分见识到了小姑娘对爱情有多忠诚,她表现得越是一往情深,他就越担心这姑娘会被人欺骗,然后受伤,老父亲可看不得这些。   所以他需要亲自去“验证”一下,那个名字是乙骨忧太的少年,能否不辜负她的信赖,是否值得她托付感情。   ——不过这些,暂且都不需要让里香知道就是了。   ………   又是万里无云的晴朗白日。   祈本里香正在被五条老师催促着。   某白毛不靠谱教师不停地挥手招呼她:“快快里香酱,从这里藏进去!”   五条悟拖来了两个巨大的拖箱,其中一个已经塞好了虎杖君,剩下的就差里香了。   祈本里香欲言又止:“……”   唉,她是真的不想配合这个人啊。   可是五条悟是忧太的老师,也算是忧太的恩人吧,忧太很尊敬他。   ……算了,看在忧太的面子上。   祈本里香认命地弯下身,把自己塞入了另一个滚轮拖箱里。   门板盖上时,光线隔绝,里香环抱双腿,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双目放空。   虽说隔绝了视线,但这个拖拉箱的隔音效果显然不怎么好,她听了磕磕碰碰的声音一路后,天空一声巨响,五条悟闪亮登场。   “大家好——我来晚了!出了会儿差,给大家带来伴手礼啦!”   远远跑来的白毛身影,莫名奇怪的高昂语调,这家伙又在一个人嗨些什么?   等候多时的东京校&京都校学生们:“……”   啊,这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吗。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五条悟一个人的表演,京都校的学生们则默默接过了造型丑萌的“伴手礼”。   之后就是,来自五条悟の二连炸。   “首先是送给东京校学生们的礼物——已故的虎杖悠仁同学!”   虎杖君,应声而出!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jpg   东京校:“……”   比之前还要恐怖的,冷场。   其中有两个人,甚至被吓成了简笔画。   剩下的东京校二年级生,则是一致的“= =”脸。   只有吉野顺平很高兴:“啊,是虎杖君,你总算来了,我说之前为什么没见到你……你们怎么了?怎么都这个表情?”   他迷茫地左看右看,好像在场就他一个画风不对。   五条悟见状,略感苦恼地挠了挠头:“哎呀呀,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呢,难道不觉得意外吗?”   捧场的人居然这么少。   “不过没关系!”五条悟又打了个响指,他猛然拉开第二个拖箱的箱门,伴随着声配的“锵锵”音效,五条悟高昂宣布,“接下来是送给两个学校的礼物——已故的祈本里香同学!”   最先探出的,是女孩细嫩的小腿,在日光照耀下分外白皙。   随后是宛如瀑布般柔顺的长发,乌黑如墨,在风的吹动下飘起。   女孩悠悠地抬起头来,俏丽的面容,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京都校众:这个,‘祈本里香’的名字,是不是有点熟悉?   东京校二年级:……   东京校的二年级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惊世尖叫:“鬼啊啊啊啊(腌高菜)——!!”   熊猫被吓得面容扭曲,天知道为什么能从一张黑白熊脸上看出扭曲:“等、等等一下子,祈本里香什么的……!!”   狗卷棘宛如大脑出现了乱码,狗卷语中央处理器被烧坏,口中一直在吐出各种意义不明的饭团名词:“鲑鱼……鲣鱼干、明太子!腌高菜!大芥……大芥、大芥!!”   真希连连后退,像一只猫被吓得炸毛:“喂,这不是什么恶作剧吧?不是吧?这个玩笑不好笑啊悟你给我出来解释一下!!”   熊猫认同了真希的说法,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对啊悟,里香明明已经……她怎么可能……虽然你平时也很不靠谱,但是也要有个度啊,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忧太会生气的!!”   狗卷狂点头:“鲑鱼子!鲑鱼子!”   东京校二年级集体炸锅,京都校的众人也在“忧太”这个名字的提醒下想起来了去年发生过的事,顿时脸黑的黑绿的绿,除了还在状况外的东京校一年级生,所有人都不好了。   虎杖悠仁懵逼地看着乱成一团的现场,又瞅了眼满脸无辜的祈本里香,他凑到伏黑惠耳边悄悄问道:“那个,伏黑,你晓得这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惊讶的样子?”   同样不明白状况的野蔷薇和顺平也凑了过去,听到伏黑惠低声说:“我也不确定……但我以前有听说过,二年级的乙骨前辈有个已故的未婚妻,名字就叫‘祈本里香’。”   剩下三人震惊脸:“未、未婚妻?!”   京都校的学生们,再次感觉到了牙酸的滋味。   去年被某乙骨吊打的记忆,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   这是啥子情况哦。   他们刚刚还在说“今年乙骨不参赛是不是捡了大便宜”,结果下一秒祈本里香冒头。   乙骨虽然没来,但是乙骨的老婆来了。   没用,逃不掉的.jpg   “……豁。”东堂眼色莫名地盯着黑发女孩。   娇小的身材,未脱稚气的面容,手和脚都是小小的仿佛能一只手握住。   他的脸上写着,这就是乙骨喜欢的类型吗,真是看不出来。   没想到乙骨忧太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好这口= =   五条悟得到了想要的反应,他心满意足了:“不是哦,才不是恶作剧呢。难道老师看上去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东京校众:像啊!!   五条悟摆手:“嘛~关于里香,事情的经过很复杂,我就懒得解释了。不过能确认的一点,这孩子就是祈本里香本人哦,不必怀疑,这可是连忧太都亲自认证过了。”   本来还想反驳的二年级三人,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也都不由犹豫了起来。   连原先的不敢置信,都变成了犹疑不决。   最后的话语,担保力太高了。   忧太都亲自认证了吗?   啊……如果乙骨忧太都认为她是真的的话,说不定,面前的“里香”真有可能……死而复生了?   心中的惊涛骇浪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不,就算是灵异事件频发的咒术界,“死而复生”这种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啊!况论里香的这种情况,这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   一帮年轻人被集体吓傻,看来里香的杀伤力要比悠仁高呢。   五条悟心情愉悦地想道。   ………   在京都校校长,那个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的老头子出场后,现场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团体交流战的主题还是不会变的。   此时的东京校,正在商讨相关事宜。   “今年的一年级有五个人……战力分配得重新安排了吧。”真希瞥了一眼里香。   小姑娘没参与会议,她坐在房屋的角落里,拿着手机聚精会神,也不知在看什么。   真希忽然失去了商议的动力。   还商个鬼哦= =有诅咒女王在场,他们这回就算是躺都能躺赢吧?   祈本里香这边,也正和乙骨忧太聊到了此处。   【忧太:诶……里香要参加姐妹校交流战啊,要加油哦。】   【里香:嗯!】   【忧太:(微笑.jpg)不用担心,虽说是交流战,但是京都校的人也没有多强。里香玩得开心就好啦。】   交流会啊……   乙骨忧太擦拭着刀刃,他在去年为了凑数,代表东京校参加了一次,不过说实在,他本人并没有太深刻的记忆,不论是对于那场交流战还是京都校的学生们。   唯一稍微有点印象的,是那个浑身精壮的……好像是叫“东堂”来着的吧?   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了初次见面就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这种问题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印象的吧?   人之常情嘛。 第32章   对于这场一年一度的两校交流会, 祈本里香仿佛和其他同学不处于一个次元。   东京和京都校方各自严阵以待,商议战术,分配人手。   祈本里香……忙着刷手机, 谈恋爱。   所谓的京都校方完全无法让她紧张起来, 倒不如说,这场两校交流会给她带来的压力, 还没有猜测忧太的下一句话大。是的, 后者对她而言才是最需要紧张的。   【忧太:里香趁这个机会好好玩吧,要开心点哦。】   【里香:好的,忧太。】   【忧太:啊,对了, 里香是才刚刚入学的吧?交流会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可以帮助里香和同学前辈们熟悉起来呢,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啊,里香。】   黑发的小姑娘全神贯注于屏幕上的文字, 看到对话框发来的消息,她思索了一番,随后恍然大悟,认为自己get到了乙骨忧太的意思。   【里香:嗯嗯, 里香知道了,里香会好好爱护前辈们的。】   【里香:就像爱护蝴蝶和花一样!】   【忧太:………】   乙骨忧太把手捂上了脸庞,小小的呜咽声从唇齿间泄露。   要命了, 里香。   太可爱了, 怎么能可爱到这种地步……糟糕,有点超过了。   他干脆坐在了咒灵还未消散的尸体上, 把刀搁在一旁, 一手飞速地打字。   【忧太:啊…是吗, 里香好乖。】   嘱托都有牢牢地记在心里呢。   【里香:因为里香不想让忧太为难啦,也不想被忧太讨厌。】   乙骨忧太蓦地失笑。   【忧太:我不会讨厌里香的。】   唉,他家的小姑娘就不能多一点安全感吗,他怎么可能会讨厌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呢。   ……果然还是他的错吗,没有陪伴在里香的身边,相隔距离这么远,让里香感到了忧虑。   需要好好反省一下呢,他自己。   不过没关系。   再等一会儿,时间没有多久了。   乙骨忧太将手机抵在下唇上,他微微阖眼,轻缓的吐息,如同舒卷的云。   等着我呀,里香。   非常期待,和你的重逢。   ………   “这次的团体交流战,以祓除咒灵为主要任务,不过大家虽为对手,但作为咒术师而言,都是彼此重要的战友,要学会团结合作、互相帮助哦。”   “那么,交流会正式开始!”   聚集的两校学生们,应声四散而开。   在教师们所在的室内观看席,电子屏幕同时亮起,清晰照映出了密林里的各个学生的动态。   冥冥的眼眸忽闪,能与乌鸦联通视线的术式让她成为了比赛的重要裁判员,乌鸦的视野所见,全都转录在了特供的屏幕上。   歌姬眼神严肃,表情认真。   “嗯,看来学生们都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啊……”   “索敌组是队伍里重要的一环,需要有探查能力更强的学生来承担任务,同时也要擅长战斗的学生进行咒灵祓除、戒备周围的工作。”   “这些孩子的任务分配都很合理,能充分把自身的能力运用起来……等、等一下!”   突然间看到了什么,歌姬的声音卡住了。   她震惊地猛然倾身,不可思议地盯着一块显示屏看:“那个、那个女孩子在干什么??喂,悟,她是你的学生吧!”   “哎呀哎呀……”五条悟哂笑着咂了咂嘴唇,他用一种莫名感慨的语气说道,“该说是出乎意料还是果然如此呢…嘛,不愧是里香啊。”   “不愧个鬼啊!”歌姬当场风中凌乱,她抬手狂指屏幕,“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交流战的时候还忙着刷手机??”   显示屏上,黑发的女孩完全没有参与团体战的想法,她随意地找了一棵背阳的大树,在树荫里席地而坐,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手机,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   给歌姬看懵了。   不是,这孩子真的有意识到团体战已经开始了吗?咒灵随时都会出没的,她真的没问题吗??   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下还可以泰然自若地刷着手机?当代电子设备的吸引力就强到这种地步?!   “人家这可不是在随便地刷手机哦,歌姬。”五条悟轻巧地说道,“里香酱可是在忙着经营人生大事呢。”   歌姬头顶问号:“人生大事?”   五条噗嗤地笑出声:“就是谈恋爱啦!啊,真是,提示到这种地步了都没反应过来吗?真可怜啊歌姬,一看就是没经历过恋爱的单身人士。”   歌姬额头上青筋直蹦,她猛然向五条悟泼了一茶杯的水:“你不也是一样吗你个死单身汉!!给我尊重下前辈啊!”   冥冥岿然不动,选择性无视身旁的两人。   她神色莫名,未被头发遮挡的那只眼睛里,映出了祈本里香的倒影。   祈本里香自然是不知道教师席上的混乱。   正如五条悟所料,压根没把交流会放在心上的她,选择利用好这大白天的惬意时光,和忧太聊聊这些天的闲情逸事。   乙骨忧太正在和她介绍前辈们的能力与性格。   可以说,为了能让社恐的小姑娘和大家相处得更自在一些,他也是很煞费苦心了。   【忧太:不知道里香还记不记得,真希很擅长体术,我最开始的刀术都是在她的帮助下练习起来的,也是我的恩人呢。】   【里香:……记得一点。忧太,很喜欢她吗?】   【忧太:诶?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是对她的欣赏和钦佩吧,毕竟真希一直都很努力,是值得尊敬的人。】   【忧太:喜欢的女孩子只有你一个哦,里香。】   呜!这个直球!!   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祈本里香把脸埋在臂弯中,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   【里香:好的……忧太尊敬她,里香也会尊敬真希前辈的。】   【忧太:嗯嗯。当然不止有真希,还有二年级的其他两个前辈,狗卷棘和熊猫,也都是非常好的人,里香有什么困难的话,只要说出来,他们也会很乐意帮忙的。】   【里香:……说起来,二年级里,也有忧太吧。】   【忧太: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暂且没法赶回日本,很抱歉。】   【里香:没有啦。里香只是在想,里香现在是一年级,如果忧太是二年级的话,那不也是里香的学长了?】   【忧太:……诶?】   【里香:嗯,忧太学长好~】   犯规!!   乙骨忧太砍向咒灵的刀差点走歪,他的手腕都抖了一下,好险没把手机摔了。   好在他经验丰富,反应也很迅速,及时弥补了这一瞬间的空隙,反手斩落了咒灵的身躯。   同行的米格尔已经死鱼眼了。   乙骨忧太你好有本事,我服了你。   他崩溃地大喊道:“乙骨!!我拜托你!手机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天什么时候都可以聊,但是,你不要在出任务的时候都忙着低头冲浪啊!”   艺高人胆大也不是这种胆大法!   边祓除咒灵边网上聊天是个什么骚操作,全咒术界独你一人这么干!   离天下之大谱,五条悟都没到你这个份上!   乙骨忧太,选择性失聪。   他理所当然地无视了米格尔的提醒,刀上血迹都来不及擦,他的脑内一直在循环播放那句话。   忧太学长……   学长……   长……   似乎打开了什么全新的、不得了的开关一般,乙骨忧太感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冲上两百八十迈,浑身血液逆流,头脑发热,天旋地转。   这几个字的杀伤力,太大了。   学长什么的。   对啊,他现在是二年级,是里香的前辈了……   他没能意识到,里香和他虽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也在同一个小学,但那时候的里香,是比他要大一岁的。   在里香十一岁,他十岁的时候,目睹了那场车祸的发生。   然后祈本里香的时间便定格了,她化身为咒灵,陪伴了他六年,伴随着他从十岁到十六岁,最后在去年离开了自己……   如今他十七岁了,可里香,不算上成为咒灵的那六年,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年龄差距以这样的奇妙方式拉大,在乙骨忧太还没察觉到的时候,他的时光已经领先于里香整整五年。   【忧太:里香是,故意的吧。】   【里香:嗯?为什么忧太要这么说?】   【忧太:故意让我意识到,里香现在是我的学妹……不过比起冷冰冰的文字,我更想听里香亲口说出来哦。】   【里香:也不是不行。但里香是不会再给忧太发语音什么的了,忧太要是想听,就赶快回来吧!】   【里香:里香想你了。】   嗯,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们都在辛苦地压抑着自己,试图用理智消磨逐日渐长的思念。   【忧太:对不起,里香。】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对你说的。   【忧太:对不起,没有在里香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得知,没有让里香第一眼就看到我。】   【忧太: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等等我,我会用余下的一生来补偿里香。】   这样啊。   祈本里香安静地发呆,良久之后,她才再度有了动作。   【里香:已经接收到了,忧太的心意。】   【里香:所以……所以,为了让里香更耐心地等待,再说一次那句话吧,忧太。】   那句话?   乙骨忧太恍然。   【忧太:好。说多少次都没问题。】   【忧太:我爱你,里香。】 第33章   曦晖耀阳下照射不到的某处, 暗潮涌动。   “这一次,趁团体交流战时的入侵计划,还需要再重申一遍吗?”   漏瑚轻哼道:“不用了, 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目的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身着袈裟的青年眯眼的样子像极了狐狸, 他唇线弯起的那抹弧度,更添增了一丝晦暗。   他将手指一根根竖起:“一, 和诅咒师联合,设立[帐], 要以预防五条悟为主;二, 花御和诅咒师从明面上攻打团体战场地, 尽可能地吸引高专一方的视线;三,真人趁着花御转移视线的时间,夺取高专保佑的两种咒物,[九相图]一至三号, 六根[宿傩手指]。”   夏油的眼眸撑开,目光朝身旁瞥去:“接着, 就交给漏瑚了。由你来接手真人窃取的咒物, 然后从[帐]的外方进行干扰, 没问题吧?”   漏瑚嘁了一声:“当然没问题,我只是意外, 明明五条悟已经有[帐]牵制了, 为什么还需要我去转移注意力?”   袈裟披身的男人轻轻摇了下头:“如果是之前, 自然用不着你出场, 但是这回不一样了。”   “目光需要放得更开阔一点, 漏瑚。这个世界上, 除了咒术界之外, 还有一个强悍无比的异能界。”   男子缓缓道:“哪怕没有五条悟,只要有那个‘阿蒂尔·兰波’在场,我们的计划恐怕也会毁于一旦。”   “所以漏瑚,必须要由你去牵制他。不用赢,迷惑住他的视线,然后再争取时间。感觉快死了就逃吧,记得带上咒物就行。”   漏瑚嘴角忽地抽搐了一下:“………”所以你这个计划是以“我可能会死”为前提的吗?   坦白而言,漏瑚并不认为自己的实力会差,在不久之前,他更是能豪气万丈地发话“我去杀了五条悟”,然后在某个众所周知的碰瓷之夜时,漏瑚惨被当作教辅工具,心理阴影至今还未消除。   总之,在“五条悟ptsd”没有消解之前,漏瑚是不会再去随随便便反驳夏油的计划了,不仅没有,心里还对兰波的名字暗暗升起了警惕心。   漏瑚不作声了,他静默地开始抽烟。   “除了漏瑚之外,其余的所有人,在时机到的那一刻全部前往[帐]内,我届时会启用我收集的一千多只咒灵来协助你们。”   “最重要的是时间。务必要在[帐]解除之前,在‘阿蒂尔·兰波’赶回来之前,达成两个目的。”   “窃夺高专保有的咒物,以及——”   “夺取诅咒女王,\'祈本里香\'。”   ………   太阳的倾斜角渐渐缩小,斑驳树影随之拉长。   里香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没去关心团体战的战况如何,她唯一感知到的,就是腿好像有点坐麻了。   虽说人类拟态就是个循环可回收利用的皮囊,但不得不说这个拟态简直无限接近于真实的人类,人类会产生的生理反应她都有,如果不是确认灵魂还存放在本体那里,她都要怀疑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独立人了。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树干上继续休息。   【里香:忧太……交流会还没结束,里香好无聊啊。】   【忧太:里香,完全没有参与的想法呢。】   【里香:因为会很累,就算只是去玩也会消耗体力……忧太,交流会一般持续多久啊?什么时候能结束?】   【忧太:这个要分情况而论呢。主要还是看各方学生的进展速度啦,但是一般来说不会超过一天。】   【里香:是吗?那忧太去年的交流会是持续了多长时间?】   【忧太:嗯……不到一个小时。】   【里香:呜哇!忧太好厉害!】   【忧太:(笑.jpg)哪有,也有里香的功劳啦。】   只是看着乙骨忧太的文字,就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祈本里香调出表情包,想从中找出一个可可爱爱的猫猫图,手指不断地向上滑动,翻看着系统提供的各自图片。   她的心情始终轻松而平静。   直到,天空的光线倏然一暗。   没有了太阳反光,手机屏幕的电子光忽然大盛,里香猛然仰头,蔚蓝的晴空中,一团墨汁般的黑色在滚涌,突兀得像是明亮的风景画上染了一点污渍。   很快,那一点黑团向四周扩散,呈半圆形包裹而下,形成结界式的障碍阻隔。   连日光都被隔绝了大半,色调蒙上了一层灰。   祈本里香许久没有回声,乙骨忧太不禁担忧地连发好几条信息。   【忧太:里香?里香,还好吗?】   【忧太: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没有回应了?】   【忧太:你还在吗,里香?】   手上连续的震动唤回了祈本里香的意识,她忙不迭地把现状拍下,用了好几段文字描述,询问乙骨忧太这是什么情况。   【忧太:……】   【忧太:是[帐]。里香,出事了。】   乙骨忧太给她解释了[帐]的含义,并叮嘱她一定要等待老师,别一个人逞强。   【忧太:这并不是交流会计划中的情况,最大的可能是有外部势力介入。】   【忧太:具体是哪一方不得而知,但能明确的一点,对方绝对不怀好意。】   【忧太:里香,老师那边也应该察觉到了这个状况,你不要慌,不要独自一人行动,最好和同学们汇合,然后等待老师的支援。】   乙骨忧太面色冷峻。   他没有说出来的猜测是,对方还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冲着里香而来。   【忧太:我现在没法赶到。但是里香,绝对、绝对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千万不要乱来!】   危机感,在心头迫升。   ………   “糟糕了啊……”   五条悟收回了手,呢喃着道:“我被限制在外了呢。原来如此,这个[帐]是专门针对我而设置的。”   他扭头问道:“兰波先生呢?”   “不在这里。方才发现外部有特级咒灵的波动,那里离兰波先生很近,于是便让他前去查看了。”   这个时候恰好不在……   是刻意把他引走的吧?自己为了学生需要想办法解决[帐],也抽不开身来。   阿蒂尔·兰波虽然不属于咒术界的人,但鉴于他异常强悍的实力,他硬要挤进来那群老橘子没人敢拦着,而且还在第二天就给兰波专门配备了能辅助看见咒灵的特殊眼镜咒具。   如果要以咒术界的等级评定来判断的话,毫无疑问也是个“特级”。   他进入咒术界的消息并没有刻意遮瞒,想必诅咒师那一方也得知了兰波的存在。   所以是要提前把他引走啊。   五条悟问道:“通讯设备呢?能联系到他吗?”   歌姬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用,就在刚才,已经完全没信号了。”   这一点,里香也发觉了。   乙骨忧太给她发的最后一条讯息,已然是三分钟之前的事了。   现在手机就像是死了一样彻底没有动静,里香自己想尝试拨通电话或者发送短信,也全都显示失效。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祈本里香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树木较少的、更加开阔的地方。   她阖上双目,开始扩大本体的感知。   安静的影子蠕动起来,边缘迅速散开,她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咒力残秽留在各个角落,牺牲隐蔽性换来的,是无与伦比的感知能力。   在这地毯式的搜寻下,很快里香就锁定了一个区域,那里,咒灵的气味最浓厚。   各种不同的咒力味道纠缠在一起,其中还有熟悉到恶心的,那个叫真人的咒力气息。   而就在不远的地方,则是被里香记录下来的,属于她的同学们的咒力。   耽误不得了,需要立刻赶到。   已经约定好要在忧太不在的时候好好守护他重视的大家。   里香,不想再失约于忧太了。   ………   “虎杖!”   吉野顺平焦急地呼喊道。   被他唤作“虎杖”的少年,吐了一口淤血,然后手掌按着泥地,把自己撑了起来。   这一回,就算是东堂的脸色也有点吃惊了。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特级]?”   之前袭击他们的、那个眼睛里长树枝的咒灵只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   其中之一是脸上满是缝合线的人形咒灵,看样子还和虎杖吉野他们相识,第一眼看到他们,居然还笑嘻嘻地打招呼。   “呀~这不是顺平君吗,真是好久不见了,竟然还活着啊。”   “真人……”吉野顺平暗暗捏紧了拳头,如今的他,算是完全认清了真人的嘴脸。   虎杖伸手拦住了他:“不必和他多说废话。真人,你既然来了,那就意味着你做好了把尸体留在这里的觉悟了吧?”   “哈——?”真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无比夸张,“你确定吗?面对我们三个特级,就凭你们?对吧,花御,陀艮。”   嘛,虽然陀艮还只是个没有蜕变的咒胎。不过也足够了。   更别说接下来还有马上到场的,夏油提供的一千只咒灵……   动用这么大的排场,只是为了捕捉“祈本里香”啊。   看得出来,是非常重视了呢。   哦,对了。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真人把手搭在眉骨上,作远眺状:“那个小姑娘呢?怎么没见到她来?”   “——这不就来了吗。”   真人的背后悚然一凉,他几乎凭本能地侧过身,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突刺而来的利刃。   他回过头,对上了女孩的眼眸。   那双瞳眸中,堆积着滂沱而下的冰雹。   来了就好。真人咧开嘴,兴味盎然。   那我便看看你,该怎样在还要照顾拖后腿的同学的情况下,和我们三个作战吧。   ………   周围的景色飞掠而过,彩画集光芒忽绽,再一次挡住了喷溅的火焰。   这个咒灵……兰波眉头愈蹙愈深,透过咒具的镜片,他能清晰看见漏瑚的全貌。   毫无疑问的,这个咒灵很强,不是那种一级二级的蝼蚁,他应该无法瞬间碾碎。   对方恐怕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选择和他正面交战,而是打起了游击?一直在往外面的方向引,是外面的地形对他而言更有利吗,还是说……他是故意而为?   兰波蓦然止住脚步。   漏瑚见状,也停顿下了急掠的身形,他看了眼似乎察觉到不对的长发男子,心里思索着对策。   夏油交代过,不惜一切拖住兰波,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拿偷取的咒物当诱饵,这样兰波为了抢回咒物,就不能立即返回。   “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兰波问道,他此时已经猜到咒灵是团伙作战了。   漏瑚:“目的?啊,告诉你们也无妨。”他故意抖了一下包裹,九相图的封印露出一角,“当然是——为了拿走高专保管的特级咒物啊。”   他在拖延时间。   兰波立即意识到这一点。   但正如夏油预测的那样,作为高专的教师,他不可能在对方把偷家的证据摆在眼前的情况下,还视若无睹般原路返回,这个损失是难以估计的。   ……反正那边还有五条悟在,虽然那家伙的性格有点难以言喻,但是就实力而言,是他见过的最强的人,应该无需担心太多,里香的自保能力也很强。   兰波手心上抬,鎏金色的亚空间凝聚其中,散发出赫人的威慑感。   没关系,他只要迅速解决掉这个咒灵就行了。   超越者的攻击,蓄势待发。   漏瑚的额角留下一滴汗,调动起全身的咒力,准备全力抵挡住这一击。   可在这时,谁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   兰波手上悬浮的亚空间一顿,随后骤然消散,他吃惊地微微睁大眼睛。   有什么,凌空而落。   那是一道刺目的寒光,挟裹着锋锐的杀气,眼膜几乎捕捉不到,转瞬即逝的迅疾。   甚至连漏瑚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在他全神贯注地准备迎击面前的超越者时,分给其他地方的注意力自然就弱了。   疼痛,后知后觉。   身躯落地的声音,随后响起。   眼前一阵眩晕,视线不受控制地旋转,当他目睹到不远处的、属于自己的躯干时,才意识到,他的头颅,再一次和身体分离了。   “抱歉,我来得应该还算及时吧?”   黑发的少年,踩落在特级咒灵的躯体上,他反手持刀,将头扬起,看着兰波的身影,笑容温煦。   “嗯……初次见面?你好,我是乙骨忧太。” 第34章   当乙骨忧太察觉到自己和里香失联时, 已经是他在东京下了飞机、并刚刚拦截了一辆出租车后的事情了。   自他的生命里再度点亮名为“祈本里香”的灯火开始,乙骨忧太就再也没心思去琢磨海外的任务了。   因为被米格尔制止了撕掉任务单的念头,乙骨忧太只能做出让步。这段时间拖着米格尔熬夜通宵刷单子, 直到把摩洛哥主要地区的咒灵几乎清空为止。   清完了最后一波任务, 他们险些没赶上预订的航班。   顺带一提, 在此期间, 乙骨忧太没有超过两分钟不回里香的讯息、或者没看到里香的来信。   从砍咒灵到跑机场, 再到登机, 乙骨忧太始终保持着低头阅览的姿态,期间还被路过的旅客误会,被一位母亲当作了反面教材,告诫她的儿子长大后不能如此沉迷于电子产品云云。   米格尔差点把矿泉水喷了出来。   乙骨·网瘾少年·忧太:………   不, 他才不是网络成瘾。   他明明是里香成瘾才对。   待乙骨忧太下了飞机后,他和里香的聊天记录已经近两千条。   内容五花八门,从吐槽高专的前辈们和教师,到里香的日常生活, 小姑娘事无巨细地把她的作息规划告知于乙骨忧太, 然后凭借着良好健康的作息习惯得到了乙骨忧太的夸夸。   乙骨忧太还刻意叮嘱了她, 一定要把这种生活习惯保持下去,不能像他一样昼夜颠倒,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越来越重的起床气。   本来一切都温馨而平淡,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字里行间都透着爱护。   直至变故突生。   即使没有里香在失联前发来的异状信息,乙骨忧太也能感知到,在东京的某处, 骤然暴涨的咒力波动——那就是个明晃晃的指南针。   对已经来到东京地区的乙骨忧太而言, 这股咒力波动可以说是无遮无拦, 如同纯白纸张上的墨点,刺眼极了。   他的目光眺向远方地平线。   距离不远,咒灵的等级初步估计为特级,数量在三个以上。   五条老师在那里吗?   他低首亮起手机屏幕,看到最上方的“失去信号”的标识时,眉头拧紧。   看来是的了。五条老师也联系不到,多半和里香他们待在一处。   ……姑且可以先放下心来了。   现在应该还是姐妹校交流会期间,因为去年乙骨忧太是在京都参加的,所以他也不清楚东京场地的具体方位。   只能说,还好有那一大团想忽视都不行的咒力气息,给他指引了方位。   乙骨忧太和米格尔兵分两路,乙骨放不下里香,他必须要去加入明面上的战局。   他希望米格尔能在背后调查出来,这个“意外状况”是何人所为。   短暂的商议完毕后,乙骨忧太迅速动身了。   在距离[帐]的两千米开外。   灼热的岩浆喷射四溅,熔在泥壤上渗入地底,留下一片片的乌黑。   在那头颅呈壶状的咒灵之后,紧迫追杀他的,是乙骨忧太从未见过的长发青年。   明明面对的是特级咒灵,可那个青年的姿态却显得游刃有余,反倒是那个咒灵,被逼得打起了游击。   ……是高专的教师吗?没见过的人呢。   能对付特级咒灵的只有特级咒术师,可是日本现存的特级咒术师只有四个,其中一个还在去年身殒,已经被抹消了记录。   唔……算了,不管他是谁,这都不是自己现在该担心的事。   乙骨忧太找准了咒灵的空隙,抽刀的速度迅疾如雷光,凌天斩下,附加了咒力的刀具瞬间削去了那咒灵的头颅。   他此刻只担心一件事。   先,尽可能向这个青年打听打听吧。   “你好,初次见面。”他露出友善礼貌的微笑,手腕反转,将刀背的一面对外,以显示自己并不存在攻击性,“我是乙骨忧太。”   ………   哦豁。   瞧他听到了什么。   兰波面无表情,神色比刚才对漏瑚下杀手的时候还要冷漠。   他挑剔万分、仔仔细细地将黑发少年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   这就是那个,他家里香心心念念的,乙骨忧太?   长得还可以,实力……刚才也能窥探一二,还算不错,能保护里香。   就是性格,一眼看不出来,初见印象是个挺懂礼貌的孩子,可谁知道切开来是黑是白。   兰波没有作声,他踩在脚底的金色方块在一阵光芒后缓缓散去,他自己也从半空中落下,踏上地面,和乙骨忧太平视。   他前不久才刚刚向养女要到了乙骨忧太的联系号码,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来没来得及打国际长途,人自己就从国外跑回来了。   是因为里香吗。   被冷淡中夹杂审视的目光凝视着,乙骨忧太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迷之压力……   “我是兰波。咒术高专的新任教师。”淡淡地移开目光,兰波并没有把和里香的关系层面说出来。   当然不能说,在瞒着的情况下,才能更客观地观察这个少年的品性如何。   “啊,是吗…”乙骨忧太眨了下眼睛,这个动作莫名让兰波联想到了里香,“我是二年级的学生,此前一直在海外出差,刚刚才回来。老师你好。”   兰波矜持地颔首,他向还被乙骨踩在脚下的特级咒灵瞥了一眼,接着简明扼要地向乙骨忧太说明了一番交流会上的变故。   “……已经有所预料了。”乙骨忧太揉了下太阳穴,他面色凝重,不打算再停留,“抱歉老师,失礼了。我可能要先行一步。”   对里香的担忧愈发深重了。   兰波说道:“嗯,去吧。”   ………   祈本里香正在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利弊得失。   很显然,她赶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一些学生已经多多少少有些负伤了,其中伏黑、三轮等人陷入了昏迷,狗卷前辈也因为咒言使用过多,而喉咙受损严重,现在恐怕已经出不了声,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   剩下还清醒着的,除了像真希、虎杖和东堂那样本身的体术型选手,血条长耐打,就是像吉野顺平那样多半是出于敌方的戏谑心态故意留下的。   这些还勉强可以划分为战斗力。只是很可惜,等级差距太明显,对面有三个特级,如果放任他们去搏杀,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些人也会被归为重伤人员一列。   里香眸光沉凝。   真人说得对。由人类恶意而生的这个咒灵真是利用人心的一大好手,如果在场的人只有她一个还好办,可对方故意在残伤人员多的地方露面,就是为了让自己放不开手脚。   “里、里香……”虎杖悠仁咳出血丝,他的眼神却坚毅异常,“不用管我们,里香,我们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三节棍“游云”被真希捏紧,她露出一个寒光凛凛的冷笑:“虎杖说得没错,里香,你放手去做吧。”   东堂以拳击掌,骨骼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啊,三只特级吗……这对我而言也是第一次啊,稍微有点,热血沸腾啊。”   真人的嘴角咧得更大了:“三只?才不是哦~来,你们再仔细看看。”   他猛地扬起手臂,指向天空,浓稠的恶意几乎满溢而出。   “看看……那是什么?”   天顶被一望无际的黑云遮住了。   那甚至不是黑云,宛如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无形的手拉扯而来,不断逼近!   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那是什么。   这一回,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喉咙,彻底失了声音。   夏油的一千多只咒灵,到了。   数量上的绝对压制,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怯意。   若是心性稍微弱一点的人,恐怕会吓得腿部发软吧。   “为什么……这么多咒灵,会同时聚集?”虎杖呆住了。   然而,看到这一幕,祈本里香却是神情骤地松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闭上双眼,缓缓地吐了口气。   人类的这具躯体,不能再要了。   曾经兰波先生对她说过,在通常情况下,以人类拟态作战更能够迷惑对手,也可以保护自己在暗处的本体。   可现在的对手,不是一般敌人。   再继续使用人类躯体的话,再不解除本体限制的话,大家就会有危险。   里香的意识连通着本体和分.身,然而躯壳有多个,她的灵魂却只有一个。   所以在分配意识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配比不均。   以往,她都是把大部分意识投放在人类拟态上,本体只留下本能。   现在……是时候该抽调出来了,附着在人类躯壳上的意识。   黑发女孩阖起双目,之后便如同雕像入定,一动不动。   可怖的威压,从她脚下,一阵一阵地扩大、疯涨。   真人眼瞳一缩,他高声道:“花御,动手!”   不能让她解放本体!   在解除本体限制的过程中,是存在一个空窗期的。   这个时期里香要抽调出意识,所以人类的躯壳,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里香小心!!”   虎杖想上前支援,但不管是他,还是其他几个人,全都被那些数量庞杂的咒灵拖住了,完全抽不开身。   花御下手时,丝毫没有留情。   裹挟着迅猛强烈的疾风,正对女孩的心脏,枝头如电光般刺去。   里香的人类躯壳,只来得及做出侧身一个反应。   “噗——”   右臂,连根断裂。   血色涌出,大片的殷红。   如彼岸花般妖魅的血红色,喷涌成血泊,然后蜿蜒成流溪,将天地染成了暗淡的赤色。   也让那双目睹的碧色双眸,染上了地狱般的红。 第35章   飘来的, 腥臭的、刺激的味道。   眼前遍布疮痍的,那是什么?   世界上的所有色彩都像是在刹那间褪去,耳边独剩尖锐的空鸣, 视网膜的感知功能在一瞬间七零八落,链接大脑的神经中枢似乎断了弦。   否则, 为什么他看到的世界是破碎的?   是空无的?   他像是失去了辨识其他颜色的能力, 冲击着视觉的、在脑海里填塞到头疼欲裂的,只有赤红,一览无余的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   黑发的少年,呼吸声都微弱了, 他如同害怕惊扰停留在指尖的蝴蝶,连声音都开始小心翼翼,唯恐那只绚烂却质脆的蝴蝶再承受一丁点的打击。   他踏着血泊走来, 一步一步。   “忧、忧太!为什么, 会这个时候回来……”   “什,那个就是乙骨学长吗?”   “忧太……”   很吵, 他们在说什么?   被鼓膜接收到的嘈杂声响,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壁垒阻隔, 无法被大脑接收,无法被大脑理解。   脑内皮层活跃的所有细胞, 灌了铅般的沉重,又像是醉酒般的眩晕, 反胃、恶心感同时冲上了他的喉管。   被精密复杂的神经传输、解构的信息只有一件,只有这一件, 足以让他支离破碎了。   “里香……”   女孩没有回应他。   她的断臂还在冒血,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 她昏迷着,无法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   “里香?”   乙骨忧太轻柔地呼唤她,他将她抱入怀中,眼眸里满是无奈和溺爱。   “睡着了吗?里香。”   他低声地笑道:“真是的,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随便便在外面睡着…容易遇上危险,我会很担心的。不过每次里香都不听话呢,唉……什么时候可以乖一点呢?”   乙骨忧太仿佛看不到女孩满身血污的样子,他为她擦拭着脸颊上的灰尘,口中絮絮叨叨的,声调却温柔极了:“不过里香改正不过来也没关系,我会为里香抹除所有的危险的……果然啊,里香,没有我根本就不行呢。”   “哎,这样我哪天万一不在里香的身边怎么办,里香会把自己弄丢的吧?”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少年的音调温柔至极,宛如初春的水池,碧波荡漾、清澈透底,在暖洋洋的日光中绘制一派宁静的图画。   他轻轻地、蜻蜓点水一般,在女孩的脸颊落下一吻。   他仍然在温和柔软地微笑着,眉眼的线条都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可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除了冰冷透彻的毛骨悚然外,再无其他感觉。   危险。   存在于生物基因里,本能的警报在叫嚣着。   头脑中警鸣疯狂拉响,浑身汗毛倒竖,不出一会儿冷汗被沁湿了衣衫。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哪怕是刚刚和这么多咒灵对峙时,他们都没有感受到如此深刻的恐惧感!   不对劲。   这个人……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露出杀意,他也没有泄露一丝半点的咒力。   但只有他,只有这个人,会让他们打心底升出“恐怖”的情绪,连一丝战意也无,反抗之心都升不起来……   真希平复着呼吸,她在竭力遏制住不自觉发颤的手。   对同伴感到害怕什么的,也未免太丢脸了。   她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可却无法阻止自己的生理反应。   忧太这一年里……究竟做了什么,和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仅仅用一年,他是怎么成长到如此可怕的地步的?   “哎呀?好意外啊好意外…话说,你是谁啊?”   真人撑着脑袋,如是问道。   乙骨忧太不予理会,他将女孩平放在另一处干净的地面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照顾好她”。   “啊…好、好的。”   “大芥……”狗卷棘担忧地望着他。   他们看着少年缓步走上前去,解下自己的布包,从中拿出了一个纹有眼熟印记的喇叭。   乙骨忧太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调转喇叭口,对准了那黑压压的一千多只咒灵。   “[去死]。”   咒言!   附加了咒力的音波被喇叭扩散,波纹状地一圈一圈漾开。   与此同时,飞在天上的、埋藏在地底的、攀爬在树上的……数不尽的咒灵,以不可扭转地速度开始充气、膨胀,然后炸裂,硬生生化为齑粉。   四周的光线,都像是亮了几度。   那方才还在数量上就能给人压迫感的一千多只咒灵,瞬息间,清荡一空。   这不仅看呆了咒灵方,也看呆了己方的同学们。   “全、灭……”吉野顺平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愣愣地扭头看向狗卷棘,“这就是咒言的威力吗?狗卷前辈是不是也……”   狗卷棘摇了摇头:“木鱼花。”   真希这才给出了解释:“是说棘的咒言做不到忧太那种程度……反噬会很厉害的。”   一下子碾灭一千多只咒灵的咒言,光是想想就能猜到会对自己有多可怕的损伤。   可是……他们看向乙骨忧太。   黑发少年收回了喇叭,只是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随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他转手握上了刀柄。   真人被那双碧色的眸子盯住,他顿时卡了一下:“……”   糟糕。   这回好像是,真的出大意外了。   咒灵大军全部湮灭,唯三从咒言下存活下来的,好像就只有他们三个特级。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压根就没对他们下咒言。   “我听说了。”乙骨忧太的嗓音有些沙哑,刚才的咒言到底还是对他的喉咙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你是,叫真人对吧?”   “是你们盯上了里香吗?”   乙骨忧太这般问道。   然而,他根本就没有等他们的回答。   他敛目,微微地叹了口气:“真过分。”   他持起刀刃,将刀柄抽出一截。   真人连忙后退,可几秒后他察觉到了不对,刀风不是冲着他去的!   右手边,陀艮的球形头颅被剖开了一部分。   左手边,花御眼里的枝条被砍断了一大半。   他扭头望去,发现黑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然近身花御。   “刚刚……”   少年思索着什么,他抬眸问道:“是你动的手,对吧?”   花御双臂挡在身前,藤蔓球飞速集中过来!   然后,被斩断了。   刀刃切过藤蔓球,像是在切豆腐,没有丝毫的阻力,越过那些障碍,直直地砍下了花御的两只手臂!   “真过分。”乙骨忧太呢喃着说道,眸里晦涩不明。   “里香会很痛的啊。”   “要让你也感受下这个疼痛……才公平,对吧?”   他无视花御的反击,对方的身躯强化就像压根不存在一样,他轻松地将刀锋后转半圆,顺势砍下了花御的腿部。   “用你的四肢,还给她吧。”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陀艮只是被乙骨的咒力牵连到,就丧失了战斗力。   真人不是不想赶去支援,在他看来乙骨背后空门大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偷袭时机。   在他触碰到对方之前,乙骨忧太便斩下了花御的四肢。   乙骨忧太向后瞥去,将刀刃甩到背后,刃尖完美刺中了真人的掌心。   “不用着急。”他的语调和缓,“马上就轮到你了。”   真人的神色一僵。   他看得分明。   被他和花御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的明明是乙骨忧太,可对方却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在他们两个特级假想咒灵的围攻下,不慌不忙,仿佛没有半分压力。   ……不是一个层级的。   几乎是立即的,真人意识到了这件事。   啊……搞什么啊,高专这边不是说特级咒术师只有五条悟一个吗?兰波也被引开了,本来是万无一失的才对……   现在高专那边恐怕已经反应过来了,等再过不久五条悟解除了[帐],他们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不宜再恋战。   真人脑中念头百转千回,一秒不到的时间便做好了打退堂鼓的准备。   他趁着乙骨忧太没反应过来时,俯身一掠,带上花御就要向外逃离。   看傻了的高专学生们也纷纷反应过来,虎杖悠仁大喊道:“乙骨前辈!他们要逃走了!”   “不会、让他们逃的。”   是和声。少年的清朗和女孩的细软交织于一处,产生了奇妙的和鸣。   乙骨忧太自己都怔住了。   他回首望去,只见暗色的泥壤上,畸形硕大的怪物正探出脑袋来,纹理上镶着椭圆的独目,眼白处布满了血丝。   那怪物伸出利爪,眨眼间刺穿了真人的胸膛,连同花御一起,生生固定在了她的指甲上。   怪物的齿口张合,发出的却是女孩的柔美声线。   饱含欣喜和感动。   “忧太——”   乙骨忧太眨巴着眼眸,他挪了一步,又近了一步,直到他和她相距咫尺,他定定注视着怪物的独目。   接着,昙花般的笑颜,从他面容上绽开。   他将手抵在怪物的表皮上,细细感受着那驳杂的纹理肌肉。   “里香?”   “是里香哦,忧太。”   “这样啊……”   少年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他将上半身整个倾压在了那怪物的身上,把自己埋在她的手心里,紧紧抱住不放。   他的脸颊触上对方的皮肤,还蹭了蹭。   “里香……你吓死我了。”   他闭上双眼,唇间吐露的,唯有这轻不可闻的抱怨。 第36章   真是疯了。   兰波静静地伫立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 借着彩画集悬空而立,从上往下看,能将密林中的风吹草动皆收入眼底。   可以说时间差上, 几乎是乙骨忧太前脚刚到,他把漏瑚那边处理过之后,后脚就跟上了。   他本是想协助这些孩子对付那些咒灵大军的,但现在看来, 完全没有他出手的份。   光是乙骨忧太一人就足以应付,更不用说还有个才解放了本体的里香。   所以兰波就干脆站在战圈之外, 围观了咒灵被吊打的全程。   看到最后时,兰波面露沉思。   即使是旁观,也能感受得明晰。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 用温雅的外衣包裹自己, 隐于芸芸众生之中。   但深埋于灵魂中的, 是地心般的炽热, 即便是旁观的他也会为之震撼的, 那豁出性命燃烧的爱情。   比金刚石还要坚固的真挚爱意, 不容一丝亵渎, 不惨一丝杂质。   纯净无暇, 却又疯狂到了极致。   兰波的唇角扬起了极小的弧度。   本性如何无所谓, 只要是真心实意地相爱就好。   反正兰波也看明白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分离他们二人。   对, 哪怕是死亡也不行。   看在今天的表现的份上……姑且算他过一次关吧。   由于乙骨忧太的加入, 战局顷刻间被颠覆反转,以至于当五条悟解除了[帐]时, 明明还没过多长时间, 却已经只剩下收尾的一点琐事了。   人生头一次不是mvp的五条悟:哇哦。   忧太竟然回来了吗?不声不响的, 他都有点被吓到了呢。   花了几分钟,五条悟把剩下的漏网之鱼通通捕捉起来,接着便瞬移来到了学生们的战场。   气氛风平浪静。   被波及到的大片树木倒塌,清出了一大片平旷场地,挂彩的学生们就在场地之中,战斗结束后总算能放松精神,这些孩子正在接受治疗。   在场的唯一一个成年人是兰波,他看上去等了五条悟一段时间了,见到白发青年凭空出现,下一刻便开口问道:“这些咒灵打算怎么处理?”   五条悟侧头看去,只见那些咒灵状况比学生还要凄惨,如果不是留意了还要留活口,恐怕都被祓除了也说不定。   为了阻止这帮咒灵的自然修复,他们都被彩画集关在了时空停滞的亚空间内,伤口的复原速度也随之减缓,维持在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五条悟拍了下手:“先带回去审问吧,也许他们幕后还有主谋,这场侵乱的动机也要好好问清楚。”   “行。”兰波说道,“审问的事,交给我就可以。”   好歹曾经是欧洲谍报员,这方面他可以说是专精。   五条悟没有反对,不如说他身上的事能少一点他求之不得。   简要地商量完毕后,两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移到了那对还在黏黏腻腻的小情侣上。   不止是两个大人,包括意识清醒的、正接受治疗的学生们,也都纷纷呈“= =”状凝视着无知无觉狂撒狗粮的某两只。   乙骨忧太被诅咒女王巨大的掌心托起,他满面幸福的笑意,眼瞳里掠过流星般的粲光,用柔软的脸颊与诅咒女王的外皮贴贴,还嫌不够似的蹭了几下。   “里香,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小心翼翼地收拢着利爪,生怕尖锐的指甲划到了少年的皮肤。   “忧太来得不晚。不如说,里香很惊喜,忧太能这么早就回来了。”   乙骨忧太闻言,眉间拢上一点愁意和自责:“怎么不算晚呢……我都没保护好里香,让里香受伤了。”   少年双手轻捧诅咒女王的头颅,喃喃道:“里香,还痛不痛?”   “里香早就不痛啦!只要切断和分.身连接的意识就可以了,忧太不用担心!”   “分.身?”少年迷茫地歪了下脑袋。   女孩的嗓音清脆雀跃,如同啼鸣的百灵鸟:“嗯。人类拟态并不是里香的本体,损坏多少都没有关系,里香可以再造的……不过虽说如此,里香更习惯用人类形态,不喜欢本体的样子。”   “为什么不喜欢本体?”   “因为……”女孩的声音委委屈屈,“里香的本体太丑了。就是这个模样……一点都不可爱,还容易吓到忧太和大家。”   说着,畸形的诅咒怪物沮丧地垂下了头,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球。   如果不是必要,她也不想舍弃漂亮的人类躯体啊。   紧接着,她听到了近在咫尺的一串笑音,似是被她逗到了,笑声不断,像袅袅余雾飘进她的耳中。   “里香对自己,误解太深了啊。”   乙骨忧太与她额头相抵,温柔地注视着那只独眼。   “作为人类,里香娇娇小小的,又软又糯,像是甜丝丝又黏糊糊的糯米饭团。”   “作为诅咒,里香实力强大,纹路优美,眼睛像是琥珀,内里虽藏有杂物,却是定格了时光,只会平添宝石的价值。”   “不管是什么样的里香,都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也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   “……”怪物的眼睛啪嗒啪嗒地掉落泪珠,“真的吗?忧太,没有在骗里香吧?”   “当然没有了。”少年笑靥温润如煦光,他扭头,神色和蔼地看向不远处的同学们,“大家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们说对吧?”   同学们:“………”   一干人疯狂点头。   “对对对!里香不论什么样子都最好看!”   “里香超可爱,也超讨人喜欢。”   “里香是同伴,我们可不是那种会被皮囊迷惑的肤浅之人。”   “鲑鱼子!”   ………   五条悟:“哎呀,看来大家都相处得很不错呢,一年级和刚回来的学长关系融洽起来了,真是太好了。老师很欣慰哦。”   兰波:“………”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相处融洽的?   不过有一说一,乙骨忧太的这席话相当加分,即使是自认苛刻的兰波,也不得不在心里又给他提了评价。   这世上能做到无视外貌的本就不多,更别说这不是普通的“长得不好看”,小姑娘四舍五入已经是人外了。   这都能毫无芥蒂地抒发爱意,视可怖的外形为无物。那个叫乙骨忧太的少年,不出意外也是个隐性的疯子。   ……不是,你们咒术界怎么回事?正常人真就一个没有吗?   他的闺女以后会不会近墨者黑,精神受到这些疯批的影响啊。   兰波心中,泛起了一点点忧虑。   “难得忧太回来了,我们也不要再打扰这对小情侣,让他们先好好享受一下久别重逢后的甜蜜时光吧?”五条悟暗示性地瞥向兰波。   兰波沉凝了一会儿,计算出自己若是有一点针对乙骨的迹象会被闺女讨厌的可能性有多少,然后他回视五条悟:“好。那先把正事完成吧。”   五条悟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心想,忧太,老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希望你日后支棱起来,自己加油。   ………   等辅助监督等工作人员都过来调查现场时,前线的学生们都被转移回了安全的高专,医务室爆满,家入硝子小姐再一次被剥夺了睡眠时间。   本就人数稀少的咒术高专,在绝大多数学生都躺病床上后,更是寂寥无人,鸟雀都少有到来。   当然,这和重逢后甜蜜值爆满的某对小情侣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乙骨忧太被里香邀请回了她的宿舍,少年本想拒绝的——再怎么舍不得里香他也做不出光天化日入女孩宿舍这种事——然而他的反对无效,里香生生把他拽了进去。   乙骨忧太:“………”终于还是放弃挣扎。   只能说,还好高专宿舍都是单人间,和公寓没什么差别,由于女性稀有,女生宿舍更是存在大片的空缺,住着人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就当拜访里香的家好了。   乙骨忧太旁观了里香捏拟态的全程。   黑发的女孩白白净净,睁开明亮的双眸,赤脚站在木质的地板上,身上还是那件朴素的黑裙,领缘素白,添增几分文雅。   在女孩显露后的下一秒,诅咒女王便原地坍塌,重新融进了影子里。   祈本里香如小兔子般蹦蹦跳跳地扑进了乙骨的怀中。   “忧太!”   女孩双手环起,搂紧了他的肩,整张脸都贴在了乙骨的胸膛上,不停地吸着她的忧太。   “里香……”虽然有目测过,但居然真的一只手就能抱起啊…太小太轻了,里香。   “啊,对了,有个东西要给忧太。”   里香倏然站起,她冲到床头柜翻翻找找,最后再最下面一层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   “这是什么?”   看着里香神神秘秘地把小盒子递过来,乙骨心下好奇。   然后下一瞬,他的眸子骤地放大,瞳孔中倒映而出,躺在红绒中的那一对碧色钻戒。   和他的眸色一样。   “……”乙骨忧太失了声音。   大脑空白时,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香的话语。   “这个,要送给忧太。之前的戒指,不是一对的,里香不满意。”   祈本里香的手又往上托了托,眼神里暗含期待。   “忧太,帮里香戴上。然后里香也帮忧太戴上,好不好?”   就在无名指的地方。 第37章   碧色的钻石, 互为一对,这一点从设计上便可见一斑。   镶嵌的橄榄绿钻被制作成锁与钥匙的形态,两者贴合, 刚好无缝衔接。   如果说钻石的寓意是“情比金坚”,这个设计的寓意便是“囚你为笼”,在微妙的黑色里,又添上了蜜桃般的颜色。   是祈本里香的口味了。   “忧太,我先给你戴上吧。”女孩这般问道, “好不好?”   “……”乙骨忧太没有回应。   他神色怔忪, 和钻石色彩一致、却更加璀璨夺目的瞳眸里,目不转睛地、忠实地收入女孩的倒影, 在视网膜上刻下她的一举一动, 渗着血丝, 流入心脾。   里香先是捧起他的手, 刚想把他无名指上那只简朴的戒指卸下,却被乙骨忧太按住了手心,他向她摇了摇头。   里香眼眸眨巴,她展颜一笑, 接着便从善如流放下他的左手,转而抬起他的右手, 缓缓将那只崭新的钻戒推上了右边的无名指。   乙骨忧太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   右手的无名指, 代表着恋爱、甜蜜的相爱之中。   左手的无名指,代表着结婚、或已心生成婚的意愿。   两边都是合适的。   小姑娘像是对待什么精贵的艺术品般, 仔仔细细地把钻戒推到了他的手指底端, 然后便大功告成地拍了下手。   一扭头, 里香便看到乙骨忧太笑吟吟的神情。   他向她伸手:“现在该我了吧, 里香?”   ……嗯, 是的,现在轮到他了。   祈本里香眨眼都舍不得,看着少年从红绒里拿出另一只钻戒。   紧接着,少年单膝跪地,温柔地托起了她的手心,同样在无名指处,为她戴上了另一只的钻戒。   他离得太紧了,那样低垂着头,脸部离她的手不过几厘米的间距。   里香的指尖微微蜷缩,不自觉地僵硬着,她几乎能感觉到少年的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她的手指上,在一片湿热的感触里,属于戒指的冰冷金属感是如此清晰。   被推至无名指的结婚钻戒,象征着永结同心、心脉相连。   乙骨忧太阖目,他轻柔地吻上女孩的指尖。   里香的手猛地一颤:“!!!”   她快要抑制不住面部上升的热气,将白皙的脸颊熏得通红。   “里香。”耳畔处的嗓音,让她浸泡在少年的温软情意里。   “再做个约定吧,里香。”   “四年之后,里香就嫁给我,成为我的新娘好不好?”   祈本里香今年十二岁,再过四年,刚好到了日本的法定结婚年龄。   曾经的约定,他们已经等待太久了。   命运如同笑话一般,玩弄着他们的生死别离,跨越了七年的时光,超越了生死的界限,他们因为爱情而联系在一起。   “嫁给忧太……”里香呢喃着,她懵懵懂懂地重复了一遍,“和忧太结婚吗?”   “嗯。”   “忧太想要和里香结婚吗?”   “当然了。”乙骨忧太将女孩拥入怀里,他的下颌搁在里香的肩膀上,摩挲着她的耳垂,“我想要里香。想要得不得了。”   “里香也想要忧太。”她回抱少年,声音欢悦,“那就和忧太约定了,四年之后,里香要成为忧太的新娘!”   “……好。”他把脸埋在女孩的发丝之中。   这一次。   这一次,可绝对、绝对不能再失约了啊,里香。   ………   此时此刻,刚从审讯室回来的兰波:“……”   他的手悬在半空,还维持在要敲不敲的姿势上。   兰波不禁陷入了一个迷惑。   在场的,到底他是法国人还是那个乙骨是法国人?   为什么乙骨忧太比他还会??   他安静地在门外当了一会儿雕像,等到确认门内没有传出说话声了,他才敲响房门,示意自己的存在。   没过多久,门就被里面的小姑娘打开了。   祈本里香“啊”了一声,说道:“兰堂先生,您回来了?”   “嗯。”兰波淡淡地略过里香,目光投在少年的身上,然后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凝固了几秒,“……乙骨忧太是吧?五条悟有点事情找你,和我出来一下。”   “好的。”少年礼貌答应,路过里香时,还无比自然亲昵地揉了下她的发顶。   兰波:“……”   嗯,他很冷静,分得清轻重缓急。   兰波一路上都没有和乙骨搭话,擅长察言观色的少年看见他冷淡的面部线条,也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多话。   气氛一度十分冷凝,仿佛到了南极。   乙骨忧太被他带到了五条悟的所在地,刚想回头道谢,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乙骨:“……”啊,走得好快。   感觉这个新老师不太喜欢他的样子,是错觉吗?   很快,他便没心思再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了。   因为五条悟把审讯报告推到了他的面前。   白发青年靠在办公椅上,脚尖点地,不停地转圈圈,在乙骨看报告时,一个人打发这无聊的闲暇时光。   乙骨忧太的眉头拧紧,冷若冰霜:“这些就是全部情报了吗,老师?”   五条悟摊手:“啊。用尽手段也只问出来了这么多,再审下去就死了,所以先暂停一段时间。”   他缓缓说道:“这次的团体交流会入侵,很显然是蓄谋已久。对方的这些战力,可以说,如果不是忧太你及时赶回来,恐怕他们真要得逞也说不定。”   “……但我奇怪的一点是,他们背后的主使人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高专的内部情况,还能操纵一千多只咒灵大军。”   “这个问不出来吗?”   “尝试着问过,但是咒灵不说,诅咒师那边……精神情况有点问题,嘴里喃喃着‘和尚’什么的,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信息了。”   “但是可以确认一点。”五条悟停住了转悠的动作,他平视着乙骨忧太,“他们无疑,是盯上了祈本里香。”   乙骨敛眸:“……我知道。”   “抓住了这几个特级咒灵不算什么,只要他们的幕后主使没露出尾巴,他们的团伙就还能再度扩大。只要有时间,这点损失迟早能弥补回来。”对方应当还有后手,让此次损害不至于伤筋动骨。大概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咒灵一个个的毫不畏惧,还有心思对他和兰波阴阳怪气。   毕竟咒灵和人类不同,虽然说特级也少见,但比起特级咒术师来说,咒灵的数量无疑是更多的。   尤其是在五条悟“六眼”诞世之后,为了维持平衡,咒灵的实力都普遍拉高了一个档次。   思及此处,五条悟瞥向乙骨忧太,这个他笃定能在未来与自己平齐的学生。   每每看到他时,就算是五条悟也会油然而生一种感慨,“啊,虽然走上了教师的路过程很心累,但好歹是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行进的,忍耐一下也未尝不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未来的支柱,眼前的少年便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五条悟说道:“忧太,我还需要告知你一件事。”   在少年望来后,银白发的青年如是说:“关于里香的复生原因,至今是个谜团。”   “我曾经怀疑过和咒灵团体有关,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的嫌疑是排除了。”   “那么为什么,解咒成功后的里香会再度现世呢?”   “抱歉,老师。”乙骨忧太神情平静,“我也不清楚。”   他不在乎什么原因,哪怕是阴谋陷阱也好,只要能让他见到里香,他甘之如饴。   “这样啊——”五条悟伸了个懒腰,“不过这件事也不着急,暂且没发现危害性,忧太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只不过,忧太。我们都不明白里香重现世上的原因,这种情况下,你能安心吗?”   乙骨一愣,他抿紧了唇。   五条悟轻描淡写地戳破他一直在回避的现实:“就像里香忽然现世一样,万一哪天,她忽然又消失了,你该怎么办?”   “……不会的,五条老师。”乙骨轻声说。   “哦?”五条悟调笑着,“你这么肯定吗?”   “嗯。”黑发的少年扬起头,眼眸里暗色席卷,如潮水涌流,平静的冰层之下,有不可视的机质。   他微笑道:“里香不会离开我的,老师。”   他双手拢起,摸上指腹处的戒指,金属质感被大脑感知到,像是在为他接下来的话语提供依据:“我已经放走过她一次了。”   七年前,无法接受里香死亡的他,以自身为囚笼,困住了女孩的灵魂,将爱意化作诅咒的锁链,缠绕她身,不得解脱。   他已经给过她一次,回归自由的机会了。   去年解咒,里香的灵魂在他面前消散,被锁在笼子里的百灵鸟终于重回天地间,他虽心生空洞,可他认为那应当是正确的。   ……如果,她不曾回归的话。   他本以为融入自然万物的百灵鸟,在某日的清晨,在他还未发觉的时候,叽叽喳喳地啼叫着,扑扇着小巧的翅膀,飞回了名为“乙骨忧太”的牢笼之中。   “这是里香自己的选择。”   他早就给过她抉择的机会了。   然后她选择了回来。   所以、所以……   “我不可能再放走她了,对吧。”   刘海的阴影下,是少年温雅如初的笑意。   “五条老师,你知道的。”   “我无法再失去里香第三次了。” 第38章   每个人都应当会有这样的感触吧。   当此间唯一的珍宝失而复得之时, 那萦绕于心的丝缚,蜘蛛网一般绵密纠缠着的、无法被填满的无底空洞,呼啦啦地灌着风, 被开了一个洞的心口, 是名为“安全感”的深渊。   哪怕不用六眼,五条悟都能清楚地一眼望到底,少年那摇摇欲坠的、宛如在走钢丝般的精神状况, 他掩藏得很好, 但即使是无意间泄露的一点念头,都涂满了晦暗的色彩。   ……虽然是可以理解,但这样下去, 这两个人会走到一种很危险的地步吧。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 像是转移话题般, 他忽然说道:“忧太,出差这么久了才回来, 辛苦啦。想不想要几天假期?”   “嗯?可以吗?”乙骨忧太讶异, 在他的认知里,由于数量的稀缺, 咒术师可是昼夜不分地奔赴在除灵第一线啊。   “当然,我说了算。”五条悟尾音上扬, 语气却轻缓了下来, “趁这段时间, 好好休息一下吧,忧太。”   你的san值,岌岌可危啊。   “……好的, 多谢老师。”   如果是以前, 乙骨可能就拒绝了也说不定。   但是如今……恨不得无时无刻不贴着里香, 弥补缺失的那些时光的他,找不到理由说不。   就连此刻,才离开了里香没一个小时,心里就像有猫抓似的泛起了痒意,神飞天外,淡淡的思念开始酝酿了。   这可是作为咒术师而言无比难得的闲暇时光,五条悟暗示他好好珍惜。   等乙骨的身影远去,白发青年才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啊……这就是自带老婆的好处吗,连假期都能比别人多……”   哎。希望趁这段时间,他俩能好好疗养一下彼此吧。   里香酱的话,把忧太从悬崖上拉回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   乙骨忧太存在着不安感。   即使眼前所见的一切、手上残留的女孩的温度、耳边响起的清脆的女音,都在确凿无疑地告知他,他的未婚妻是活着的,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上。   但那股不安感却挥散不去。   从和里香初次联系开始,到他回国之后两人相见,第一眼就是满身血迹的女孩时……不安感,在那一刻抵达了巅峰。   说得明确些,乙骨快产生PTSD了,针对任何会伤害里香的事物、任何有可能把里香从他身边带走的东西。   就像这一次。   祈本里香满口保证说拟态的损伤无关紧要,不会伤及本体,但那一幕实在太触目惊心,他只要回想一遍,脑内便是几欲破裂的疼痛。   他的大脑本能地拒绝理解那个场景。   真的不会有损害吗?据里香所说的,即便她从苏醒以来就明白自己的本体为何,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是第一次舍弃人类分.身,重新捏造出新的来吧?   她自己都是第一次尝试,凭什么就能保证不会出问题?   乙骨忧太无法抑制住膨胀发酵的忧心,里香就是他精贵的瓷娃娃,舍不得拿放,唯恐有一点磕碰。   他在不安着。   ………   一天后,上天就像是刻意与他开玩笑一般。   乙骨忧太的担忧落实了。   首次捏造新拟态的里香,果然没有把控好,新躯体出了点问题。   乙骨忧太坐在床边,左手无力地垂在边缘,右手则是握着女孩的手,紧紧与她十指相扣。   他碧色的眸里,不见光色,唯有触及女孩的面容时,才能闪烁出一点暖意。   他唇间泄出苍白的叹息,无声地挪动左手,轻轻搭在里香的脑额处。   热得发烫。   “唔……”被高烧折腾得迷迷糊糊,里香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忧、忧太……”   “嗯,我在这。”乙骨温声回应,他注视着女孩被病魔烧得通红的面庞,话音里掺了责怪,“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唔……里香不知道……”高烧中的女孩,出声都是有气无力的,声色却像棉花一样柔软,“应该是解构拟态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里香已经吸取教训了,下次不会了……”   “那,你现在该怎样才能好?”这才是乙骨最关心的。   女孩的脑海里混混沌沌的,她听到忧太的声音,下意识地回答:“人类拟态,和人类生理上是基本一致的……只要像普通养病一样,就能养好。”   她凑过去,蹭了蹭少年的手腕,病中的状态加重了她撒娇的念头:“只是发烧而已,马上就能养好来……忧太,别担心啦……”   和人类生理结构基本相同。   也就是说,药物也是管用的对吗?   “忧太?”里香茫然地抬起头,感受到身旁的热源退离,她不舍地揪着床单,却实在没力气下去,“你要去,做什么?”   少年的身影在她眼中都好像有幻影重叠,她努力晃了晃脑袋,凝神试图盯准乙骨。   “给你煮药。”乙骨头也不回地说道,他背对着女孩,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总算在最底层找到了几包治疗发烧的药物颗粒。   “……”里香懵懵懂懂地眨着眼,此时她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味蕾即将遭受多严重的摧残。   乙骨照顾起人来十分熟练,居家属性也是满点,更别说泡药这种简简单单的事情了。他拿过电磁炉,烧了开水后,将滚烫的清水盛入瓷碗中,然后倒入颗粒物,等着药物化开。   在热水的加持下,属于汤药的清苦很快就蔓延到了空气中,里香的鼻尖动了动,小脸皱起,一把扯起被子蒙住头部,试图挡住这令人反感的苦味。   当然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她挡是挡不住的。   随着被褥被掀开,汤药散发的苦味更加清晰,里香被忧太轻柔地抱起,汤勺的边缘抵在了她的唇上:“吹过了,不烫的。里香,快点喝吧。”   然而兴许是生病的缘故,平常乖巧听话的里香此时却一反常态地耍起了赖,她任性地轻哼一声,闭紧了嘴,就是不让药汁渗进去一滴。   乙骨:“……”   少年的面色不变,还挂着清浅的笑意:“里香?”   “不要。”里香嘟起了嘴,想从乙骨忧太的怀里挣脱,“里香不喝药!太苦了!”   女孩的力气软绵绵的,乙骨的手臂纹丝不动,甚至还微微收紧了一些。   他耐心地哄着她:“乖,里香也不想一直这么难受是不是?喝了药,没几天就好了。听话,里香。”   祈本里香还是死不屈从,倔强地把头往旁边一撇。   “………”   良久,身边没有传来声响。   里香感觉到自己被放回了床上,就在她以为逃过一劫时,她听到了瓷器碰撞的清响。   乙骨忧太把汤勺放了下来,他转而端起药碗,浓褐色的汤药在里面泛起波澜,他一手端碗,一手把里香拉了起来,让女孩枕在自己的臂弯上,把碗凑近了她的唇瓣,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锁住女孩,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如果祈本里香的视野还清晰的话,就能看到少年的笑容已经在冒着黑气。   “喝下去,里香。”碗缘抵住,探进去,要硬生生撬开唇齿,“你也不希望我灌你吧?”   女孩呜咽了一声,已经意识昏沉的她胆量比平常大了不少,没察觉危险的逼近,还在一无所知地推搡着少年:“不、不要……”   下一秒,女孩的下颌被捏住,然后往下一扯,被迫张开了嘴。   里香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她看到乙骨忧太微笑不变地将碗抵在她的唇上,在她因外力而张口的刹那倾斜,顿时,无与伦比的浓浓苦味冲击着女孩的味蕾,她“唔唔”地用鼻音表示抗议,得来的却只是越来越多的药汁。   乙骨无视了她的挣扎,听着里香喉咙滚动的声响,因为动作不太温柔,以至于褐色的药汁并没有全部灌入她的口中,还有一些药液如丝线般顺着她的下颚滑落,滴在他的手心里。   被灌药的感觉,不能说好受,甚至可以说窒息。   里香渐渐地失去了挣扎了力气,她在朦胧间仿佛听到了忧太的叹息声。   “明明只要乖一点,配合一点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啊。你说对吧,里香?”   可是真的很苦啊!   里香欲哭无泪,只能被动地吞咽灌进喉管里的汤药。   “要配合哦,里香。”乙骨将碗倾斜的幅度越来越大,药液也快见底,“我不想眼睁睁看着里香难受呢。里香要是还要不懂事地反抗的话,我只能用注射器喂你了。”   ……呜!   忧太,好可怕!   听懂了乙骨话语的意思,也听出来他是认真的,里香的理智总算上线,再也不敢在惹乙骨忧太生气的边缘大鹏展翅,她安静下来,乖乖地把剩下的汤药喝完。   看见女孩的转变,乙骨忧太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那往外散发着的压抑感也收敛了起来。   他把碗放下,从床头柜抽出一张纸,细细擦拭着漏流的药液,把女孩雪白下巴上的浓褐色擦干净。   他做完了这一切后,发现里香在愣愣地发呆,处于一种被苦懵了的状态,因为灌得太猛,嘴里还不住地打着气嗝。   乙骨忍俊不禁,他揉了下女孩的头。   “没事了,里香。”   刚刚把她吓到了吗?   “睡吧。好梦。” 第39章   “甜食?”   叉着小蛋糕的手一顿, 白发青年的眼神默默地飘向了自己的学生。   五条悟把蛋糕盘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不会给忧太的哦?这可是老师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抢到的限量版定制甜品卷,就算是忧太开口也不会给的哦?”   黑发少年腼腆地笑着,他挠了挠后脑勺:“不是这个意思啦……当然不会抢五条老师的东西, 只是五条老师对甜食一类的应该都很了解吧?我只是想让老师推荐一下哪几家的甜品好吃…”   五条悟了然地拖出一个“哦——”的长音,他理解了:“是为了里香酱吧?”   乙骨忧太爽快承认了:“嗯。里香最近生病了, 她被我逼着喝了药,但是之后闹了好久的脾气,可能是药太苦了吧。虽然药不能不喝,但我想买一些甜食之类的, 能让她好受一些也好。”   五条悟感兴趣地上身前倾:“喂药?忧太是怎么喂的?”   “里香反抗得很厉害,所以我是掐着她的下巴灌的……怎么了吗,老师?”   五条悟:“……”   没事了, 只能说不愧是你, 忧太。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乙骨正在休假中,但任务量没有减少, 所以多余的那一部分就由兰波先生顶替上了呢……他现在不在高专内, 否则听到了这句话也不知作何感想。   目睹五条悟无言以对的神情,乙骨忧太迷茫地眨了下眼, 然后他忽地展露浅笑,语气中盖不住的笑意:“啊, 老师该不会以为我是嘴对嘴渡的药吧?”   五条悟又往口中送了一块蛋糕:“忧太这不是很清楚嘛。”   “不行啦, 那样药效会流失很多, 还会浪费。每一口渡过去的药液都很少, 里香只会被苦更长的时间。”乙骨忧太摇着头说道。   五条悟:你已经计算过了是吗?   五条悟自认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对于看重的学生的请求也多半不会拒绝。   所以即使乙骨特地跑来打扰他午休还给他喂狗粮, 五条悟也如他所愿地推荐了几家甜品店, 看着乙骨礼貌地道别离开。   如果仅仅是需要盖住过药后的苦味,那最普通的金平糖都可以做到。   不过对象是自家的女孩,乙骨忧太看货物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些卖相可爱又广受赞誉的点心上扫去。   制作糕点的师傅大概也是个艺术家吧,那摆放出来的宛如水晶雕塑般的点心,外表好看到了极点,似乎口感也相当不错,根据五条老师的评价。   ……只不过会来这种店的大多都是女孩子,五条老师比那些小姑娘还对此了如指掌并且和她们抢限量供应卷这种事,就假装自己不知道吧。   那么多女生都喜欢这家的点心,里香应该也会喜欢。   这就够了。   这个点没有多少人,只要不是冲着定制品来的,一般来说很快就能拿到打包的点心。   乙骨默默地记下了店家的名字,并打算以后加入限量供应卷的争夺战里。   完全忘记才刚刚对五条老师吐槽过了呢忧太君。   不过也是,买给未婚妻的忧太,和孤寡大魔法师五条老师能一样吗。   ………   里香已经醒过来了。   乙骨刚刚回房间,就发觉了这件事。   嗯……床上那个毛毛虫一般蠕动的鼓起实在太显眼了,就算你在开门的刹那装死不动也是没有用的哦,里香。   乙骨忧太压下笑意,他放下满载点心的包装袋,俯身凑了过去:“里香酱?”   “……”小姑娘纹丝不动。   乙骨轻轻敲了两下被套:“这样下去是会闷坏的哦?里香。”   他的额头贴着被褥,语调温软,哄着她说道:“对不起,我之前没顾及到里香的感受,对里香太不温柔了,已经在好好反省了。原谅我吧,里香。”   “给你买了甜食哦?嘴巴还苦吗,起来吃吧。”   空气中又静默了几秒钟。   然后,祈本里香慢吞吞地掀开一角,露出眼睛来,正好对上了乙骨含笑的双眸。   他趁机捏住被掀开的被角,不让里香有机会闭合它,把小姑娘从黑漆漆的被窝里抱了出来。   “里香,还在生气吗?”   乙骨忧太把点心袋拿过来,将纸盘摆好,房间中塑料揉折的声音分外明显。   里香的头发还有点乱糟糟的,乙骨在把叉子塞到她手心里后,便坐到了她的身后,开始为她梳头发,遇到了分叉就捧起那段头发,细细地梳开,确保不会扯到头皮。   一副立志要把未婚妻宠成废人的模样。   里香双目放空地叉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舌蕾上的清甜将她从脑袋发懵的状态里唤醒。   “……没有,没有生忧太的气。”   乙骨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里香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这样啊,那就好。”乙骨忧太敛眸,他柔柔地笑着,“要是真的被里香讨厌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里香刚才,为什么一直不愿理我呢?”   “不是不理忧太。”里香把叉子上的奶油舔干净,“里香,刚刚在想一件事情。”   乙骨忧太开始为她编头发:“嗯嗯,是什么事?”   “关于拟态的事。”祈本里香神思远飞天外,她抬眸盯着天花板,说道,“里香在想,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去照顾这具生病的人类躯壳呢,里香捏出了问题,这样看来已经算是失败的成果了。这样照顾这具躯体,没有必要。”   “……里香觉得,照顾你是没有必要的事吗?”乙骨错愕地停下了动作。   祈本里香摇了下头,又点点头,她神情困惑不已:“因为这只是拟态分.身而已……要把这具身体养好来费时费力,忧太要被里香拖累,里香自己也会很难受,还不能马上就好起来。”   ……怎么会是拖累呢。他刚欲张口,话音却被女孩打断。   祈本里香理所当然地说道:“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吧?里香的这具身体出问题了,那换一个就是了。”   “换一个?”乙骨语气莫名。   “对啊。里香的拟态可以无限复制,但是一次只能分出一个来。第一次捏拟态出了问题没关系,把现在这具报废掉,里香重新再捏一个就行了。”   祈本里香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正确的解题思路,她雀跃地说道:“忧太不用担心!里香捏了一次已经有经验了,这次一定能捏出一个健康的,不会再有问题……”   哐啷!   从桌上掉落的铁质叉子,摔在地面上,生生切断了未尽的尾音。   里香愕然地看着少年,她的手腕被他死死地攥住,几乎微微发疼。   刘海投下的阴影,让他的神色阴晴不定。   “啊,是吗,里香是这样想的啊。”   乙骨忧太的声音轻得像是落入水面的羽毛,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出问题了就干脆报废掉……坏掉了就再换一个,里香原来,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   乙骨微幅度地扬头,从里香的视角,正好看到了他眼底的冷光。   “还有…‘报废’是什么意思?我没理解错的话,那是针对非生命物体的用词吧……代入到里香的想法里,你是打算丢弃这具身体,不要了吗?”   祈本里香愣愣地说道:“可、可是,忧太不觉得,这是最方便的办法了吗?”   “方便?”乙骨忧太漏出一丝嗤笑,手上更加用力了,他紧盯着女孩,“为了方便,你就打算这么做吗?”   “看着我,里香。”   “为了‘方便’,你就打算杀死你自己(我)吗?”   他的手,攥得太用力了。   里香到后面,不禁蹙着眉,轻叫了一声“疼”。   “是吧,很疼的对吧?”这样说着,乙骨收敛了力气,“里香明明也会感知到疼的吧?”   “死亡是很疼的,也会很冷。”   “哪怕是拟态,里香也会经历一次死亡的感觉吧。”   “仅仅是发烧而已。”   乙骨忧太强制她盯着自己。   “你就打算去死一次吗?”   他的眉间拢上一层哀色:“我好难过啊,里香。”   “明明是我如此珍视的、爱重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里香,却是这样一个轻贱自己性命的人……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就像个笑话一样吗?”   “我视若珍宝的东西,我爱的人却弃如敝履。”   看见乙骨露出哀伤的神情,里香顿时就慌了。   “没有!我怎么会不珍视自己……我只是、我只是……”   “撒谎。”乙骨忧太垂下眼眸,“里香在骗我,撒谎。”   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着,每一下都仿佛牵扯到了全身的痛觉神经。   他已经不相信她的话了。   里香的这席发言,彻底踩到了他不可触的底线。   “里香能理解我的吧?”他的手温柔地抚过女孩额前的发丝,“我不想看到哪一天,里香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在我眼前失去了呼吸。”   “那样我会疯掉的。”   他的唇贴到了女孩的耳畔,轻声低语:“既然里香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那不如干脆交给我好了。”   “我来掌控里香的生死,里香就不会随随便便地死掉了,也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湿热的吐息,漫过耳垂。   “和我定下[束缚]吧,里香?” 第40章   [束缚], 是咒术师惯用的、通过给自身下一定的限制,从而获取收益的等量交换的手段。   好比说在咒术界使用极为广泛的[术式公开],通过将自身术式告知于众从而让术式威力更强,便是[束缚]的一种。   除此之外的“限制”也是各种各样的, 再比如说七海健人, 便是给自己下了“时间”的束缚, 超过了规定时间, 自己的实力便会得到增强。   但绝大多数的[束缚],都是咒术师自己下给自己的,由独一人进行的交易方式。   这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太一样。   但……也并不是说,双人定下的[束缚],就无法成立就是了。   毕竟,本质上都是一种等量交换。   祈本里香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相关的知识, 几乎是在乙骨说出那句话的下一刻。   时至此时,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咽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话语,平定下波动的情绪,她细细凝视了少年的面庞近半分钟, 然后在他微愣的反应之下,她手臂一伸, 便顺势将他搂紧, 女孩的手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   “是这样啊。”女孩的嗓音里有微微的愧疚,“是里香让忧太不安了吗。”   “………”乙骨忧太没有吭声。   “对不起, 忧太。”里香却是真心实意地在道歉, “忧太在不安着, 忧太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里香却没能及时察觉到。”   是吧, 明明这种事,她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发觉。   或者是把自己代入到忧太的处境,双方立场调换一下,里香瞬间就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态。   他们之间,有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的创伤。   尽管重逢了,相遇了,乙骨的心上那道创恐怕还是无法结痂,只能在感受着女孩存在的同时,自欺欺人地用蜜糖一层一层刷满,稍有不慎,伤口便会再度开裂。   如果算上不久之前拟态损毁的那次,乙骨忧太目睹了她的死亡,整整三次。   其中两次还是以一种极为血腥的方式,在少年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所以,乙骨忧太如今的患得患失,真不能怪他自己。   看看吧,祈本里香。   女孩在心中叹息。   看看你把恋人,逼到了何种地步。   这是里香的失误。她应该是离他最近、最亲昵的人才对,但却没有发觉。   她需要弥补才行。   “里香知道了。”女孩如是说道。   祈本里香与他稍微拉开间距,然后她的手轻柔地捧起了少年的面颊。   她的眼里,似有星辰繁复,光尘同坠。   “如果这能让忧□□心的话,就与忧太定下[束缚]吧。”   “里香愿意将自己的生命献给忧太,那么相对的——”   两双眼眸中,唯有彼此的倒影清晰如常,其他色彩都仿佛失去了光亮。   “忧太也要把自己交予里香。忧太的灵魂、忧太的性命……忧太的一切,都要给予里香。”   将我们的命作为筹码,摆放在天平的托盘之上。   自此以后,你生我亦生,你死我同死。   我们将再不会被死亡分离。   不论上碧落下黄泉,我将与你一同赴往。   生生世世、亘古不换,我们永远绑定在一起。   这样……你可以安心一点了吗?   “里香不会再抛弃忧太,一个人走了。”   承诺,将你收入我精藏的砝码盒。   双方献上等量的“代价”,[束缚]成立。   乙骨忧太软软地倒在了女孩的身上,面上流露出难得一丝惬意的笑。   对了。这样就好了,里香。   一定要好好地爱惜自己(我)啊。   ………   把矛盾——应该算是矛盾吧——消除之后,环绕在乙骨忧太周身的那股压抑,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性格中晦色的一面被掩盖到了地底下,展露于阳光下的,还是属于少年那充满生机的意气风发。   嗯,乙骨忧太的ptsd是暂时得到了疗愈,作为交换,少年黏着未婚妻的程度也愈加离谱。   咒术师是很难有空闲时光的,但也不至于让一群未成年人负伤上阵祓除咒灵。   所以在交流会后的几天,乙骨牵着里香好好地和大家联络了一下感情,他可是听说过了,里香就算来到了咒术高专也很是孤僻,认识了二年级的学长没有几天。   等几人的伤好了一些后,他们出去聚了一餐。   权当给乙骨忧太的、迟来的接风洗尘了。   “忧太你这一年,变化也太大了吧。”这是忍了好久,终于没有忍住吐槽的真希。   乙骨此时正在给里香剥螃蟹,他闻言,扬头笑了一下:“有吗?倒不如说比起我,你们的变化更大。第一眼看到,我都被吓了一跳呢……来,里香,啊——”   里香侧过头,把乙骨的筷子含入了口中。   因为人数多,加上里香身材瘦小,她很轻易地被乙骨单手抱起,坐在了他的腿上,正在享受来自恋人の绝赞投喂中。   其他人:………   可能是里香也是一年级生的缘故,包括虎杖在内的其他四个一年级也在受邀行列之中,此时此刻他们的表情和二年级的前辈们一样,都是“= =”的状态。   钉琦野蔷薇悄无声息地挪了下椅子,凑到伏黑惠的耳边轻声说道:“喂,这就是你说的‘全校唯一值得尊敬的前辈’吗?”   伏黑人麻了。   他当即就是一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天地可鉴,他印象中的乙骨前辈明明就不是这个亚子……啊,难道说是未婚妻的缘故吗,因为未婚妻回来了,所以全校仅存的良心唯一的正常人乙骨前辈也开始不做人了吗?   这个学校,还是趁早塌了算了= =   虎杖悠仁大概是这群人里心态最好的了,他只为那两人感到高兴,并没有单身狗的痛:“这不是很好嘛!里香也找到了一直等待的人,就是happy 第41章   几天的时间, 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虽然回来没几时,乙骨的san值一度出现了摇摇欲坠的现象, 但好歹有[束缚]作为安心剂, 之后的几天他的精神状态也稳定了下来。   好事成双,在乙骨的精心照料下, 里香的病情也好转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都恢复得很好。   如此一来, 就没有继续搁置着这顶级劳动力不用的理由了吧。   这一点,为了争取小两口的休息时间而被推出来顶替乙骨空缺的兰波,深有体会。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他把本该抛给乙骨的任务全完成,想着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便回到高专和乙骨忧太进行交接。   得知自己在一无所觉的时候受了兰波的情, 乙骨忧太讶异不已:“太麻烦您了……这些本该是我的工作,您不用理会,积压在那里也是可以的。”   “不可以。”兰波的声音毫无起伏,他瞥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某只白毛,面无表情道,“你肯定是要带着里香一起行动的吧?你们特级的任务都挺危险的, 你能保护好她吗?”   虽说之后肯定也会有较为危险的特级任务,但一单一单地解决,总比把堆积下来的任务单一口气赶完要轻松得多。   这个少年颠倒昼夜缩短睡眠就算了,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养女也落下不好的作息习惯。   “当然。”乙骨忧太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不会让里香受到一点伤害的。”   “呵。”兰波的唇角掀起一个微小的幅度, 他转身, 先行离开, “这样啊, 那先去和里香汇合吧。”   乙骨忧太跟在他的身后,头顶冒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感觉这位新老师和里香很熟悉的样子……   他和兰波走到了空无一人的训练场地,第一眼就看到了女孩无所事事地坐在台阶上,晃悠着自己的两只小腿。   “里香!”乙骨赶忙快步上前,把女孩扶了起来,给她拍落裙摆上的灰尘,“怎么坐在这里?地上很脏的,为什么不回宿舍等我们?”   “没有必要嘛。兰堂先生和忧太都过来了,里香听说特批的假期也结束了……是不是要和忧太一起出任务了?”说到最后,祈本里香音调雀跃地扬起,她的眼眸闪闪发亮,盯着少年的眼神写满了期待。   两个人一起出任务=独处的时光=约会!   “嗯。”乙骨轻笑着抚摸着她的发顶,“又不是出去旅游,居然这么一副期盼的样子。”   嘛,不过祓除咒灵罢了,四舍五入也能算作旅游。   重点是里香开心就好。   但是……乙骨忧太稍微停顿了一下,他隐晦地瞟了一眼几米开外的长发男性,问道:“里香是叫老师‘兰堂先生’?”他记得对方的名字是兰波吧,“里香,和这位老师很熟吗?”   祈本里香则露出一副呆呆的神情:“啊,里香没有和忧太说吗?”   “说……什么?”心里慢慢泛起不妙的预感。   “就是,里香刚醒来是被兰堂先生捡到的,然后兰堂先生和里香,现在是养父女的关系哦。”办全了手续,有法律效应的那种。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啊??   乙骨学长,时隔多日,再次感受到大脑宕机的感觉。   养、养父女什么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原来他直到刚才为止一直认作老师的人……其实是里香的养父,他未来的岳父吗?!   糟糕,这绝对是他今天听到的最要命的消息。   乙骨忧太在一瞬间回想了从他初见兰波到目前的所有记忆,一帧帧地筛查,唯恐哪里出现了纰漏,给兰波先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完了。他先前的表现怎么样?应该还好吧?没有做什么会让岳父大人掉好感的事情吧?   紧张之下,乙骨一度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回忆之前的画面,总觉得看哪里都不顺眼,比如初见兰波先生时最重要的第一印象他没重视,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会不会让他觉得很失礼……   大脑一团乱麻,乙骨久久无法发声。   他现在连回头看一眼兰波的勇气都丧失了。   哦对了,还有最无法忍受的……本该是他自己完成的任务,这几天全推给岳父大人了……虽说这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但这种麻烦长辈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合理!   乙骨忧太想着,如果现在是在什么游戏里,想必他此时已经头顶一个大大的红色加粗的“危”字了吧。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未婚妻:怎么办啊里香,我现在挽回形象还来得及吗?   并不知道乙骨在短短几秒内经历了怎样的头脑风暴,恋人间的心灵相通还不至于相通到这个地步,里香接到了乙骨忧太的眼神,然而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眨眨眼,笑着把乙骨拉到兰波的面前,说道:“说起来兰堂先生,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忧太哦,我曾和你提起过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兰波盯着手脚僵硬的少年,眼底划过一缕笑意,“也见过几面,我也好奇许久了,能让里香在笔记本上写满名字的‘乙骨忧太’究竟是什么人。”   祈本里香:“啊。这都过去多久了……兰堂先生还记得这件事吗。”她以为早就翻过页了,这么看来家长的记忆力是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   而且居然当着忧太的面说……呜,兰堂先生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乙骨忧太的关注点被转移了:“笔记本?”   兰波颔首道:“对。在里香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她的功课是我指导的。不检查我还发现不了,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塞满了你的名字,连一点空白页面都找不到。”   “……”乙骨忧太怔愣地望向女孩。   祈本里香垂着头,发丝的阴影也挡不住脸上浅淡的红晕。   良久,乙骨柔和地叹息道:“这样啊。”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碧色眼眸里璀璨若华光,深邃似同星空有尘,拖曳着尾巴的彗星为碧色幕布上添染万分明色。   他紧紧地扣住女孩的手,像是一生不会放开。   “很巧,我也是。”   这个回答,惊到了余下的两人。   兰波神情复杂、语声踌躇地说道:“你也……?”拿里香的名字当成空白纸页的填充物?   “不是啦。”乙骨淡笑着摇了下头,他温声说道,“可能是奔波四处的缘故,我身边没有固定的物件,唯一随身携带的就是通讯设备了。”   “说来很不好意思,手机里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储存的最多的就是里香的照片了。”那些都是很早的时候,他和里香还在幼年时一起合过的影,后来成为了他独自一人反刍往复、在无边思念的折磨中聊以慰藉的一丁点甜蜜。   所以在忧太的记忆里,里香的面容一度定格,在她十一岁的那年,在她身亡的那年。   后来取而代之的,便是缠缚于他身的庞大咒灵,分明是恶鬼的模样,他却从那扭曲的面目中,依稀窥见恋人的笑容。   这就是乙骨忧太藏匿在记忆箱盒里的、最珍贵的宝藏了。   原来我们从不曾停歇地思恋着彼此。   即使远隔重洋,即使生离难聚。   兰波:“………”   行吧。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对小情侣也是苦命鸳鸯,要阻止这两个人在一起,他自己都于心不忍。   ……   而且,于他而言,这两个人也为他展现了,“爱情”所能到达的极致,他曾一度以为只存在于梦境中的、最美好的模样。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利益掺杂,更不可能有背叛的倒影。   最纯真的、最干净的,灌注了酿造一辈子的倾心爱慕。   ——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啊。   怪不得包括五条悟在内的那些人,都让他不要过多为难乙骨忧太……   这一对真的,很难不去喜欢。   没有谁会讨厌纯净的东西,尤其是在爱情这方面,人们都向往着、追求着一世一双人,把爱情描绘成至真至纯至高的人间美好,捧上神坛,让无数人为之憧憬、前仆后继。   然而,多少人趋之若鹜,就有多少人撞得头破血流。   人类到底是冷血自私的生物,谁又愿意真的为了一个人而活呢?   倒不如说,那样疯狂地、不计一切地迷恋另一个人,不会觉得可怕吗?不会不寒而栗吗?   人们在一头热地冲进去之后,等清醒过来,热情消褪,他们往往又能找到数不尽的理由为自己辩驳开脱,最终还是把最真挚的那份“爱”给予了自己,将“明哲保身”打造成自己的保护壳,在护佑了自己的同时,隔绝了接受他人的爱的可能。   如果不是遇到了这两个人,兰波可能后半生都会这么以为,人所追求的爱情,不过是空中楼阁、虚幻的梦罢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们给彼此缠绕上的线、戴上的枷锁,已经不是外在的力量能打破的了。   那么也自然不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时至今日,兰波还能说什么呢?   他轻缓地叹出一口气,看着紧紧相依的那两个人,流露出恬淡的笑意。   似乎,除了祝福以外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第42章   人潮川流不息的新干线站, 随处可见的携带大包小包的行李的旅客,播音的机械女声在空旷的候车厅回荡,等待着自己的班列的人们或站或坐, 各自打发着时间。   “你好,请问能稍微挪一下行李吗?”   沉迷于电子设备的女子被这道温和的少年声惊醒, 她扬头四顾, 意识到自己的行李占多了空位后连忙道歉,把多余的布包挤到自己这一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 你们坐吧。”   “多谢。”   少年涵养极好,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比他矮两个头的女孩走到了被空出的另一边,女孩坐在他的膝上,两人的头挨到一处, 不知在看些什么。   那女子也不沉迷游戏了,她借着手机为掩体, 自认为隐秘地悄悄打量着那两人。   无他。这对组合,从各种意味上来讲, 都十分罕见。   两人都明显还是十来岁的年纪, 也不像其他旅客那样携带包裹, 唯一的随身物品似乎就只有少年背着的布包。   女孩的年龄看上去较小,是兄妹吗?   ……不,不可能吧。   女子默默地看着,那少年不知听到怀中女孩说了什么, 被逗得笑出了气音, 他卸下布包, 双手搂住女孩的肩膀, 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完全是把小姑娘圈起来的姿态,怎么看都亲昵无比。   就算是兄妹……也不至于亲密到这种程度吧。   那么剩下的一个最可能也最不可置信的猜测……是恋人吗?!   女子被脑中天花乱坠的想法震得一僵。   不、不会吧?这,两人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啊,就已经达成了某些人大半辈子都达不成的脱单成就了吗?   这时,女子注意到了他们手上适配的戒指,彻底粉碎了她的最后一点猜疑。   行吧。   她木着脸,塞上了耳机,再次打开游戏屏。   即使不情愿也得承认,有些人真的,生来就是人生赢家。   祈本里香的注意力集中在消息通知上,从她肩后、贴着她脸颊探出的手臂也很好地遮挡了女孩的面貌表情,隔绝了那女子偷偷瞥来的视线。   “忧太,有在听里香说话吗?”   里香疑惑地扬起视线,正好和乙骨的目光对上。   少年眯眼一笑:“嗯,听着呢。”   里香不疑有他,点点头随后说道:“是辅助监督发来的任务要求,时间期限是四天内,地点是仙台,有特级的残秽……还算上了来回途中的时间。”里香默了一会儿,“特级的任务,都那么赶吗?”   “嗯……还好吧。”乙骨忧太看向里香手里的通讯设备,他关注的是另一点,“居然是仙台吗?”   “是里香和忧太的故乡呢。”祈本里香感叹了一声。   说起来仙台市这个地方,也是人杰地灵得很了。特级咒物曾被封印在这,如今的宿傩容器·虎杖悠仁同学出身此处,还是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的家乡。   这还是祈本里香初次执行特级任务,她有些小紧张,还有点小激动:“忧太好像,已经很习惯这种程度的任务了。”   乙骨忧□□抚地轻吻了一下她的发丝,柔声道:“里香不用怕,当成短暂的故乡四日游就好,祓除咒灵的事交给我就行了。比起这个,仙台这几年好像又建了什么新设施,推出了一些旅游项目……我看看。”   于是,他们的话题便自然而然地歪向了“仙台有什么好玩的新鲜事物”,完完全全是出来旅游的心态。   跟在他们身后的辅助监督:………   他、他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吧,呜呜。   辅助监督自从被指任派给乙骨后,他就一直处于心惊肉跳七上八下的状态。   不能怪他,虽然他不是新手,而且这真是他第一次接手特级咒术师……光是听到这个称号,都足够腿软了。   还好伊地知前辈在出发前传授了他足够的经验: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不要插手,顺着就行了!尽好作为一个工具人的义务,就算是性情莫测的特级术师也不会多加为难。总之别多嘴,说就是他们对。   想来伊地知已经伺候五条悟伺候出经验套路来了呢。   心里默念“不管、不看、不插嘴”的三不原则,辅助监督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留给那对小情侣充足的空间,总算是一路相安无事地抵达了仙台。   高专给出的最长期限是四天……那就卡点回去吧。   乙骨愉快地做出决定。   他先给里香安排好了旅馆,然后等到夜深时刻,咒灵最猖狂的时候,他再去动手祓除。   可乙骨忧太前脚刚踏出房门,衣袖就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他回头:“里香?”   女孩气鼓鼓地盯着他,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她要求道:“忧太不能自己一个人走,带上里香。”   “里香……”乙骨无奈地叹道,“乖,不会出去很久的,我保证不超过半个小时,里香在酒店里等着我好不好?”   “……”祈本里香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少年的眼神,染上了明显的失望。   “忧太说过的,不管到哪里都要和里香一起……”垂头丧气,猫猫沮丧,“忧太是骗子。里香不想再理忧太了。”   明明她又不会拖后腿。   在以前未解咒的时候,她也是和忧太一起的啊,不管去了哪里。   祈本里香心情低落得脸庞都像是扑上了一层阴影,她无力地让手自然垂落,慢慢地转过身,离他越来越远。   乙骨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先拽住了女孩的手臂:“里香!”   女孩的色调顿时由暗转明,她双眼闪亮地看向了乙骨。   乙骨忧太把她轻轻抱入怀里,蹭了下女孩的耳鬓:“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没有把里香当拖累的意思……不如说,我才是离不开里香的那一个。”   “我已经知道错了,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嗯嗯。”里香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宽宏大量的模样,拍了拍乙骨的脊背,“没关系,下次不要再把里香抛下就好啦。”   乙骨柔声应好。   是他想岔了,一时间被过度的保护欲迷了心窍。   他们之间的[束缚],从始至终都是建立在“平等”和“自愿”基础上的,他可以把他的未婚妻绑在身边,却没有理由将她藏匿起来,做他一个人的金丝雀。   更何况……一般来说离咒灵越近越危险,但在得知里香被高层盯着的情况下,果然还是待在自己身边更加安全。   那帮高层,可比这些咒灵要恶心多了。   即使只是换位思考,若是他被里香抛下……嗯,大概会发生很危险的事呢。   趁早把咒灵解决了,他和里香也能没有顾忌地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几天。   ………   “原来如此。”一手抱着女孩,乙骨忧太轻巧地跳跃到了四层高的建筑物上,自上而下地俯瞰。   “是在钟楼附近吗?”   惨淡的月光照映出了那特级咒灵的半个原型。   乙骨忧太下意识地想去捂住女孩的眼睛,被里香硬生生拨开。   女孩神色自然地往下望去:“其实比里香的本体要好看一些。”   钟楼下的咒灵,也不知是什么怨念凝聚成的,个头极为庞大,差不多有三层楼的高度,肚皮上不是肉,而是一个圆形的钟表,正在滴滴答答地转动着指针。   “……”乙骨面露无言,无可奈何地说道,“里香,别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里香明明比这些东西漂亮一百倍。”   ……嗯,话她是很喜欢听啦,但是忧太的审美也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了呢。   里香如是想着。   感受着身侧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热量,里香的心情异常平静。   “忧太,赶快解决掉它吧。”里香趴在少年的背后,搂住他的脖颈,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型挂件。   不可视见的影子在他们脚下涌动着,蓄势待发。   乙骨忧太从女孩手里接过刀具,毫不犹豫地,从楼顶一跃而下。   刀芒垂直斩下,如同凌凌细光,一上来就瞄准最致命的头颅。   那特级咒灵也注意到了这边,一时躲闪不及,被砍伤大半,圆滚滚的头只剩一层细薄的皮维希着,摇摇欲落。   它口中发出尖利的喊叫,发动攻势的下一秒,被不知从何处涌出的阴影困住全身,动弹不得。   是新生的特级吗?好像比以往还要轻松……   乙骨忧太这般想着,手上却没有一丝拖沓地举起了刀。   由于视野盲区,他并没有看见,咒灵肚皮上填充的那块圆钟,指针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快出了残影。   凛然刀光刺向它的同一时刻,咒灵发出了最后一声尖叫。   无比的怨念凝成结晶体,时钟骤然停滞,随后开始疯狂倒转、倒转!   光芒大绽!   乙骨静了几秒,接着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后跃几步,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扯进了白光的笼罩范围之中。   他啧了一声,干脆放弃拉远距离,刀刃反收,他死死地抱紧了娇小的女孩,力道大得她都能感觉到骨骼碰撞的疼痛。   被白光刺得合起了眼,视觉感官瞬间丧失,接下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眩晕感。   不知过去多久,等到那刺激眼球的光芒终于消褪下去时,这一片地区又归为了静谧。   无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徒留天空中悠悠飘落的残页纸张,悄然落地。   ………   睁开眼的第一秒,乙骨忧太连周围场景的变化都顾不上,他下意识地找寻起本该和他在一起的女孩。   手上空无一物。   乙骨的手指忽地颤悸了一下,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平野空旷。   “里香?”   无人回应。   “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视平线的尽头,朝他望来的那个女孩。   比他的里香还要小,脸上还留有可爱的婴儿肥。   她向他小跑而来,然后在他的面前站定。   女孩好奇地弯下腰:“大哥哥,你刚才是在喊我吗?” 第43章   大哥哥?   乙骨忧太失语。   太阳光线被女孩阻挡, 她微微地弯下腰,脸庞在背光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但那双清丽纯粹的瞳眸, 明晃晃地彰显着女孩的身份。   和十二岁的里香不同,这时候的女孩还热衷于用漂亮的装饰物打扮自己,裙摆洁净无瑕,上衣的斜边还别着小小的粉色蝴蝶结,发卡拢起柔顺的黑色瀑布,小熊卡通的形象憨态可掬。   女孩的声音还未褪稚气, 此时的她, 是尚未经历一切惨剧的、最纯白的那个“里香”。   “大哥哥?”小里香许久没等到回应,她茫然地歪了歪脑袋。   “啊……没有。”乙骨回过神来, 他在短短几秒内,便对当下的情况做出了判断。   姑且猜测,他和里香都是由于不知名的术式掉落到了这里。   在掉落的途中, 不知为何两人强行分开。   而掉落的地点……从眼前这个年龄更加幼小的“里香”也能推测,八成是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我刚刚是在找我的妻子哦。”乙骨微笑着给出了解释, “那孩子的名字是‘里香’呢,小妹妹也是吗?”   “啊!和里香同名啦!”女孩显然有被惊到,她差点连手上的花都没抓住, 花瓣簌簌着掉了一地。   “大哥哥还这么年轻就已经结婚了吗?”小里香半是敬慕半是纠结的目光朝他扫来。   乙骨忧太抿笑不语,他只是给小里香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为了不起疑心,里香从前给过的那枚已经被他好好地藏起来了,现在戴在手上的, 是镶嵌着祖母绿石的结婚钻戒。   “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小里香扒拉着他的手指, 有些惊叹地对比着手的大小。   她并不是一个十分自来熟的人, 一般来说, 她也不会和陌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   但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让她没来由地心生好感,难以抑制亲近的念头。   “前田、阳太。”乙骨眼都不眨地编好一个假名。   小姑娘并没有多加怀疑,她蹲下身,把凋零落地的花瓣用手全部收拢,堆成小小的一团:“这样啊,我是祈本里香哦。”   “里香酱今年多少岁了?”   “唔,八岁。”   八岁……那就是十年前。   他的里香虽然由于死过一次而时间冻结了六年,但倘若加上成为咒灵的那些年月,如今的里香也有十八岁了,比他还大一岁呢。   乙骨忧太以为自己会淡忘十多年前的记忆,但事实却是,他只要稍加回想,所有和里香在一起的画面就像是打上了一层高光滤镜,想遗忘都做不到。   十年以前。   乙骨忧太默不作声,心思已然飘到了天外。   不知道里香现在在什么地方……虽是有[束缚]能确认她此时安然无恙,但不在自己的身边,果然还是很担心啊。   ………   里香现在,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堂。   她脸色红扑扑地扒着门框,悄咪咪探头,注视着病房里的那个男孩。   窗帘被贴心地拉上,隔绝了大片的阳光,病房内光线昏暗,呼吸可闻,除了里香自己外,就只剩下病床上睡梦中的那个男孩。   里香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屏息凝神地盯着幼小的男孩。   没看多久,里香的心里就泛起一丝心疼。   太柔弱了,这个时候的忧太。   被肺炎折磨的男孩沉入了不安稳的睡眠之中,眉间紧拧,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黑色的睫羽颤动着,好似被噩梦困扰许久。   真脆弱啊。   里香小心翼翼地为他捻好被角,生怕漏出一丝动静打扰到他。   她小时候怎么就没发觉到呢?   被病魔侵扰着的忧太,小小的、软软的,像瓷娃娃一样,精美却质脆,仿佛一触即碎。   现在忧太还在因肺炎而住院。   这家医院,就是她和忧太初次相遇的地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好像是忧太七岁左右,她和忧太在病房里遇到了,自那以后她就隔三岔五地过来探病,无所不用之其极地想和忧太在一起。   里香趴在洁白的被单上,淡淡的微笑从唇边漾起。   那个时候的她,还未想过他们的命运就此纠葛不休,在幼小的年岁里,轻飘飘地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   乙骨跟着小里香回了家。   小姑娘听说他无处可归之后,很是为难地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试探着对他说,要不要在她家留宿一段时间呢?   听得乙骨心情很是复杂。   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小时候的里香,似乎太没有警戒心了,也不多想想,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乙骨忧太尚不知道,他在女孩的眼中是自带滤镜的。   “不过奶奶可能不会同意。”说到此处,小里香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来,圆头皮鞋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奶奶?”   “嗯。”小里香走在他的身前,背着手,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因为爸爸妈妈不在了,里香现在要和奶奶一起住。但是奶奶很讨厌里香,所以大概率不会同意的。”   “……这样啊。没关系,那我……”   “但是也有办法!”小里香的声调忽地上扬,她笑嘻嘻地回过头,“里香可以对奶奶说,大哥哥是里香找来的家教。因为没地方可去,在我们家借宿一些时日。”   奶奶对读书人都有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尊敬。   所以这个说辞,应该就问题不大了。   乙骨忧太关注的却是另一个地方:“家教?说起来,小里香没在读书吗?”   “唔……”女孩闷了一会儿,她不情不愿地说道,“里香的家里出过一些事啦,在那之后里香就退学了。”   “……对不起。”   乙骨的心情,愈发的沉重了,宛如灌了铅的球体、慢慢地沉入海底。   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对里香的过去,了解实在太少了。   本来这不应该。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   但……他直到刚刚为止,都没注意到,里香以前,几乎从来没对他主动提过自己家里的事。   他似乎每次都是被动地等着里香来寻找自己。一个人,在孤零零的病房里,数着窗外掉落的树叶,在能把人压死的寂静中,空茫地等待着、期盼着,女孩的身影从门外显出。   他从未问过里香的家事,她也从未跟他诉说。   虽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想法隐瞒了下去,但她隐瞒得太好了,好到他一无所知地活到了十七岁,才在这场意外的时空旅行中察觉到从前被掩盖在地底下的那些晦涩。   他还以为,里香的家庭和他一样,就是十分普通的三、四口之家,因为女孩表现出来的开朗烂漫,只能让人联想到她是浸泡在幸福里长大的。   现在看来,明明里香的生活并不如意,就连童年都充满了灰色的阴影。   ……他忽视得太多了。   乙骨忧太默然地跟着里香停驻在一家老房子之前,看着小姑娘熟练地爬上旁边的棚架,然后站在高处,贴在窗户上向屋内窥视。   女孩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大哥哥!奶奶不在家,你可以先进来!”   小里香两三步便想从棚架上爬下,乙骨快步上前,接住了女孩娇软的身躯。   小里香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把生了铁锈的钥匙,然后打开家里的大门。   “咳、咳!”   灰尘弥漫。   小里香皱着眉以手作扇,在脸旁挥了两下,嘟囔着:“三天没打扫而已,怎么又积了这么多灰……”果然老房子就是不行吗,叹气。   小里香认命地摇了摇头,她扭头对乙骨说道:“大哥哥,我要清理下客厅,你可以先回里香的房间哦。”   “我来帮你吧。”乙骨沉眸,轻声说道。   “诶?”小姑娘讶异地眨巴眼睛,转瞬展露明媚的笑颜,“好啊!”   里香做起家务来不要太娴熟,他看着才八岁的小姑娘站在板凳上,用水桶接水,接过她递来的抹布和拖把,乙骨看似随意地问道:“家里的家务,都是里香一个人在做吗?”   “嗯。”女孩无所谓地点点头,“因为寄人篱下,总要有点作用嘛。不然奶奶就真的要把里香赶出去了。”   “……不会觉得吃力吗?”老房子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了。就算对一个成年人而言,要清扫一番都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更别说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习惯了就好。”这是里香的回答。   乙骨忧太倚在墙壁上,阖起双眸,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面色毫无异常,帮衬着小姑娘一起,给客厅擦扫灰尘,尽量把东西都收拾干净。   “这个花瓶要放在柜子上……不能随意乱动。”里香指着那老质的橱柜,如是说道,“这里面都是爸爸妈妈留下来的东西,奶奶很看重,要是被发现有人乱动的话,她会很生气的。”   上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装饰用的瓷具,就被奶奶罚禁闭了两天,滴水不沾了两天。   缩在黑屋子里,肠胃里好像有火灼烧的那股感觉,足够里香铭记这场教训了。   小姑娘刻意提起这桩事,本意是打算引己为鉴,提醒乙骨忧太不要去碰这些瓷器。   但是等她说完时,还未传来回应,她疑惑地扭头望去。   少年此时的情态,吓了她一跳。   少年攥着框架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青筋崩起,捏得木质的框缘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响,他紧咬牙关,下唇发白,深色的眼瞳里昏暗无比,似乎有强烈的暴风雨正在酝酿凝聚。   “……大、大哥哥?”   小里香担忧地轻声发问。   “你还好吗?” 第44章   人类的恶意可以达到什么程度呢。   所谓亲缘的联结, 血浓于水的说辞,在恶意的沾染下,赤色的血液也会被玷污到浑浊, 比墨还黑。   乙骨忧太静静地坐在里香的小房间里, 仰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裂纹遍布的天花板, 眼神暗淡无光,吐息的每一口气流, 都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冰碴, 从呼吸道窜入, 落在滚烫的血管里, 冻结了温热的四肢。   他想起刚刚里香见情状不对,把他推入自己房间时的表情, 抬手蒙住了眼睛。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里香啊……   乙骨忧太从不曾动摇过自己对里香的爱意, 但此刻这份坚定却化作了鞭笞的一道道血痕,让他几乎溺亡于这四方涌来的深水。   里香……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曾知晓的?   他真的有了解过里香吗?   乙骨霍然起身, 几近偏执地、将眼睛给灼痛一般,用力地将所目睹的一切塞进眼底。   这是祈本里香的房间。   天花板上没有灯光,唯一的光源, 就只有小小木桌上的一盏老式台灯。   放在床头柜上的, 是起了褶皱的、泛黄的洋娃娃, 纽扣做的眼睛, 连同针线缝合的微笑表情一起, 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衣柜里,三两件连衣裙, 都已经不太合身, 现在里香穿在身上的, 应该是她最崭新的裙子了。   三个人站一排就能撑满的狭窄空间, 寂静而昏暗的无光环境。   这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里香放置整个童年的地方。   乙骨忧太失神良久,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蹙着眉头,脑仁似乎被刀刃磨过一般尖锐地疼,他手指抵在太阳穴上,用关节死死地按着那个穴位。   冷静下来。他对自己说。   你要冷静,你要镇定,你要保持理智。   不可以再失控了,乙骨忧太。   房间里连时钟都没有,在狭小空间下的时间流逝似乎也失去了能被捕捉的踪影。   乙骨忧太的手放在门把上,仿若雕塑一般静立了许久,然后他一手抹唇,指头点在唇角边沿,将其慢慢地拉高,直至定格在一个恰好的微笑的弧度上。   强行把所有喷涌而出的情绪收拾好来,乙骨转动了门把手。   ………   “奶奶?”   听到门被打开的轻响,小里香扭头望去。   她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手里也正拿着一块脏污的抹布。   玄关处逆着光的佝偻身影,满头的苍老白发,即使看不清表情里香也知道,老人此时定是耷拉着嘴角,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你回来了……”   老人就像没听见、也没看到她一样,眼神都欠奉,径直走进了屋内,只是在路过小里香时冷淡地说了一句“动作快点,我回来了都还没打扫干净吗?”   “哦。”小里香早就习惯她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了。   然而,在老人的身影路过柜子时,猛地停顿住了。   她由褶皱叠起的面皮,将眼睛都快挤不见了,但是明明只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睛却像是亮着精光,出了奇的毒辣。   可惜的是,拥有这种其他老人都艳羡不已的目力,这位祈本家的老妇人却只用来关注不值一提的小事。   “里香。”老人沙哑的声音,无端让人背后发凉,“你是不是动了你爸爸妈妈的花瓶?”   小里香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呢喃着:“我只是取下来擦灰……我也没打碎啊。”   “谁准你碰的!”老人的拐杖猛地敲了下地板,她指着里香,“你难道是忘记了以前的事了?怎么,你还想再打碎一次吗?”   里香觉得这不讲理极了:“我没有!如果里香不拿下来擦的话,奶奶看到了落灰的花瓶,又要责怪里香!”   她就不小心打碎了一次,在那之后奶奶看她就像是神经紊乱小脑瘫痪的病患一样,稍不注意她又会打破家里的其他瓶瓶罐罐。   “你还敢顶嘴!”老人的声调拔高,尖利刺耳,她怒不可遏地说道,“打扫了这么久都没把家里弄干净,你是不是晚回家了?哦对了,前不久你好像是在医院认识了一个男生?怎么,鬼迷心窍了,流连忘返了,为了外面的男人连家都不愿回了是吧?!”   老人像是根本没意识到里香才八岁一般,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以入耳。考虑到老人的年龄,也许在她那个年代,对女孩子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小里香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仿佛被踩到了爆点,高声反驳道:“才不是!奶奶,你不许那样说忧太!”   眼前的老人,怎么拿她挑刺都可以,但是她没理由去污蔑忧太,他做错了什么?   那是里香唯一的朋友,她在这八年的晦暗时光里结识的,唯一一个会为她着想、担心她、在乎她的朋友。   老人的怒火顷刻爆发,她尖喊着“这么早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你个小白眼狼”,一边高高抬起她的拄拐,作势就要朝里香的身上打去。   里香下意识地抱住头颅,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几秒过后。   疼痛并没有降临。   女孩僵硬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被迫停滞在半空中的长长拐杖,视线再向前望去,老人的手臂被一只手钳住,无法动弹分毫。   “这位老人家,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啊。是那个大哥哥。   里香呆呆地看着,连放下手都忘记了。   黑发的少年语气十足的礼貌,但他的动作却绝称不上温柔。   他捏住老人的臂膀,就像在捏一块橡皮泥,轻易就可以让它变形,若不是对方是老年人,少年刚刚的那一下就足以让她整只手断裂。   “老人家的身体健壮是好事。”乙骨微笑着道,“但能不能用在正途上呢?”   “你是……什么人?”老妇人表情扭曲之下,充满恶意的面容显得更加丑恶。   乙骨对老人的质问充耳不闻,他自顾自地说道:“你虐待这孩子多少年了?”   他细语轻声地叙述着:“你知道本国有立法吗?对于虐待儿童的犯人,情节严重者,重判可达二十年……啊,不过对于老人家而言,这个数字差不多意味着要在监狱里待到老死了吧?”   “虐待?孩童?”老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面上的皱皮抖动着,嘴里传出了“荷荷”的漏气般的笑声,“如果真的是正常的孩子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但是、但是,祈本里香她根本不能算一个‘小孩’!”她尖叫着,另一只手直指角落的女孩,歇斯底里。   “孩子?她根本就是个恶魔!她才是杀人犯!她才是魔鬼的孩子!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老妇人疯狂地挣扎了起来,乙骨在愕然之下手腕一松,被这个神经极度脆弱的老人趁机挣脱。   “你在说什么?”他听到的还是日语吗?   恶魔?罪犯?谁,里香??   有人居然,用如此不堪、如此黑暗的词汇,形容他的妻子,他的里香?   乙骨扭头,看到的却是女孩哆哆嗦嗦的害怕样子,她的瞳孔在惊吓之下收缩着,她本人甚至忘记了否认。   ……不过,真的是忘记了吗?   乙骨忧太的耳边充斥着老妇人浸满仇恨的声音:“就是这个魔鬼,害死了我的儿媳,还杀了我的儿子!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她就是个灾星!”   乙骨不再理会老人的叫嚣。   他一步步走近女孩,尽量放轻了脚步,像是怕吓到神经敏感的小白兔一般,他轻柔地蹲下身,双手搭在里香的肩膀上,语调温柔和缓:“乖,里香。告诉我,奶奶说的是真的吗?”   他相信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为何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普通老人,会对自己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倾注如此大的恨意?   这其中定然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只会听里香的解释。   “告诉我,里香。”   告诉他吧,不论是真是假,只要你说,他就相信。   女孩的眼泪打湿了乙骨的上衣,哭腔下的颤音,让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里香……不是恶魔,里香做错了事,但里香想保护自己、里香必须要保护自己……”   她的爸爸杀掉了妈妈,就在她的面前。   她的爸爸把她带到山上,关到了屋子里,爸爸想对她下手。   里香不想变成妈妈的那个样子,所以里香反抗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爸爸已经躺在血泊之中了。   里香知道这是不对的,里香知道她做错事了,但她只能这么做。   “这样啊。”乙骨露出鼓舞的笑容,奖励似的摸了下女孩的头,“里香说了实话呢,我很高兴。”   女孩拼命地摇着头:“大哥哥,你走吧,里香是个骗子,一直瞒着你……里香,其实是个坏孩子的事。”   她是个坏孩子,她不仅做出了那种事,她还喜欢欺骗大人、喜欢撒谎,所以奶奶会讨厌她,没有人愿意和她玩,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里香的手早就脏掉了,大哥哥。”女孩趴在他的肩头,耳语般的叹息道。   “骗了你,对不起。”   她把他邀请回自己的家,还有一个心思,就是想到家里如果有陌生人在的话,奶奶也会收敛一些吧。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喜欢利用别人的坏孩子。   “你走吧,大哥哥。”   大哥哥身上的气味她很喜欢,是干净的,温暖的,就像阳光下的雏菊,这样的人,还是离里香远点……   哧的一声闷响,破开血肉的声音。   猩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女孩的脸上。   她呆滞地扬起头,看着咫尺之间的少年。   乙骨忧太神情一如往常,眼里盈满独对着她的暖意。   他摊开的右掌掌心,锋利的刀刃生生刺入其中,破开一个深深的血口,从手背上穿出。   乙骨忧太毫不犹豫地拔出刀来,又是迸溅的鲜血四溢。   他执起女孩的小手,将自己被贯穿而过的右手展现给她看。   “你看,里香,我的手也脏掉了。”   他笑着说道。   “现在我们一样了。” 第45章   里香不能再留在这里。   她需要一个更加安全的、健康的成长环境……   浑然不知保护欲大爆发的乙骨忧太脑中窜过了多少可怕的念头, 小里香在粘腻的血滴、湿润的触感下,彻底失去了反应能力。   她无法理解,过去八年里形成的认知, 让她的思维无法解读他的行为。   他到底要做什么?   里香……明明对他而言, 只是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而已?   她呆怔地盯着少年那只手,原本秀气修长的手型被血污染得看不出原貌,就在虎口过去半寸的位置,横型的切口似乎要把整块掌心撕裂,光是看着就让人后背发寒。   但是少年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好好安抚他的女孩——就是这么简单明了的目的而已。   你看, 里香才不是什么异类。   要论疯子,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所以安心吧,不要再怀疑自我了。   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里香”,只属于“忧太”一个人的“里香”。   他的这番行径, 不光是吓傻了里香, 老妇人也被他吓得失去了言语。   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被怒火侵占了理智的老妇人总算回过了神,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眼前这个少年,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也对, 被那个魔鬼胚子带回来的……与她为伍的人, 能是什么“正常人”!   和年龄幼小、习惯性处于弱势的女孩不同,当乙骨忧太看过来时,那对无机质的碧绿双眸, 陡然让她心生寒意。   她想后退, 可是已经晚了。   乙骨忧太不会轻易对普通人动手。   但这不代表, 他会对伤害了里香的人视若无睹,偃旗息鼓。   那个孩子,某种意义而言,就是他的“道义底线”。   他对老妇人说了三句话。   “[把祈本家的遗产移交给里香]。”   “[不许暴露出祈本家案件的任何端倪]。”   还有。   “[自首吧]。”   全部,都是咒言。   老人的思想顷刻间被杂糅了咒力的言语覆盖,她的眼珠浑浊起来,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只要去医院对里香的身体状况稍加检查,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更别说这间老屋子里这么多的蛛丝马迹,只要协助好警方的调查,“虐待儿童”的罪名应该很快就能成立。   唯一有疑问的是……   “里香,我记得你是去过医院一次的?”   两人注视着老妇人离开的背影,乙骨忧太思忖着如是问道。   听小里香之前和奶奶的对话也能得知,她是去过医院进行检查的,并且遇到了小时候的他。   那为什么医院方没有检查出问题来呢?如果是长期受虐待的话,医院肯定是会发现不对劲的。   “在那之前,奶奶刻意把里香的身体调养好了。”小孩子的身体恢复得也快,就算达不到健康的水准,数值也显示正常,“医院只认为里香是挑食,然后营养不良而已。”女孩闷闷地说道。   ……原来如此。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反正等最后的警方判定下来,里香就能脱离不幸的童年了。   乙骨哀伤地想道。   不要再让里香难过下去了。   他眨眼间换上了一副开朗阳光的面孔,平视着小里香:“忙了这么久,里香也饿了吧?想要吃些什么吗?”   “诶?”小里香迷茫地发出气音,她下意识去捉住乙骨的手腕,“这种事等下再说,大哥哥先去包扎一下……啊。”   她讶异地捧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左看右看。   伤口呢?   ……不见了。   如果不是皮肤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液,里香可能以为刚刚发生的都是一场梦。   那道狰狞的裂口,不知何时已然愈合,就连伤疤都未曾留下。   这是什么魔术吗?   女孩的反应逗笑了乙骨,他捏了一下她带有婴儿肥的脸蛋:“很神奇吗?只是简单的小技巧而已啦。”用一下反转术式就OK了。   小技巧……所以果然是魔术吧。   里香的眼里失去高光,以为自己被欺骗了感情,她脸颊鼓起,一把拍开乙骨忧太作祟的手。   “里香酱?”乙骨忧太茫然。   女孩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大哥哥去烧菜吧,里香不管了。”   等她整个人钻进房间里后,忽然扒着门框边探出了一个头:“对了,不要烧茄子,里香不喜欢。”   “……嗯,好的。”   搞不明白小姑娘为什么突然生气,乙骨面带微笑,只能应好了。   ………   警方的调查很顺利,毕竟老人家大概没什么反侦察意识,“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前刻意调养好”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剩下的纰漏,多得让人发指。   早熟的小姑娘很清楚怎么做是对自己有利的,在警方来询问时,那浑身发颤、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说初次见面就心生怜爱的女警,就是知道前因后果明白里香是在演的乙骨忧太都……差点没把持住,被自家的小姑娘蛊昏了脑袋。   “唉……真是可怜啊。”女警同情地拥抱了一下小里香,“放心,我们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不能让伤害孩子的人逍遥法外!”   小里香全程乖巧,她怯怯地躲在女警的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啊,对了。”旁边还有一个协助调查的男警,突然出声问道,“请问你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吗?”看向了乙骨忧太。   乙骨·才十七岁·未成年·目前黑户状态·忧太:………   糟糕。忘了这一茬。   “这女孩子还太小了,她的事宜都要由一个监护人来代理,包括转接遗产等等……”   这时候,里香幼嫩的嗓音再度响起:“里香没有。里香的爸爸妈妈也都去世了,没有监护人。”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静默。   女警看着小里香的眼神,已经不仅是同情了,那几乎满溢出来的怜悯和难以置信,想必在她的眼中,小里香已是打上了“悲惨孤儿”的标签。   男警也卡壳了许久,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啊……那就很难办了,除非这孩子能找到一家愿意收养她的好心人,不然程序那边是办理不下去的……”   乙骨忧太镇定地直视他们:“嗯,我知道了。”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辛苦了,之后我们会拿着齐全的手续资料通知你们的。”   “好的。”两人即将收拾东西离开,出门前,女警又回头提醒了一句,“你是这孩子的哥哥吗?最好还是去医院再做个检查吧,然后把检查证明给我们。趁早发现身体上落了什么毛病,对孩子来说也是件好事。”   “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乙骨忧太礼貌地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辆,他心里恍惚了一瞬。   监护人啊……这也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呢。   他无法在这个时代停留长久,必须要给小里香找一个可靠的家庭。   心田沉浮的湖水,有一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但是在它浮出水面之前,乙骨硬是把它摁了下去,懊恼地摇了摇头。   这个选择也太…虽说不是不可以,但是…   这种发展就太美好了,美好得他都不敢往下细想,只能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抽离。   白日梦就稍后再做吧,现在还有一大堆现实问题摆在面前呢。   先去医院开个证明书吧。   “里香,收拾一下。”乙骨温声说道,“我们去医院。”   “要去医院了吗?”   和普通的孩子相反,小里香听到这句话的第一秒,露出的是无比期待的笑容。   “你好像很高兴?”乙骨帮她整理着衣领。   “唔……里香的朋友在那里。”女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乙骨忧太抬眸,定定地注视了她几秒,随后少年俊俏的面容上,忽地绽开了春风化雨、冬雪初融般的欣笑:“嗯,这样啊。里香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叫‘忧太’?”   “……大哥哥听到了啊。”小里香眼神飘忽着,“那就不要明知故问嘛。”   他牵起女孩的手,踏着午后的阳光,走到路口边,静静等待。   “里香酱很喜欢忧太吗?”   “喜欢啊。”女孩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答得无比自然,不假思索,“里香最喜欢忧太了,忧太是里香唯一的朋友。”   嗯,现在还是“朋友”啊。   乙骨忧太笑而不语。   以后就要改口叫“爱人”了哦,小里香。   为了打发等出租车的这段时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   对,围绕里香那个神秘的朋友“忧太”。   “里香是怎么认识忧太的,能详细说说吗?”   “不是说过了嘛……是之前奶奶带里香来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认识的,忧太是因肺炎住院的,里香不小心跑到了他的病房,然后就和忧太成为朋友啦。”   “嗯嗯,之后呢?”   大哥哥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小里香觑了他一眼,身体倒是诚实地开了口:“因为忧太超级柔弱,住了好久的院肺炎也没好,忧太的家人又很忙不能经常看望他,里香就只好去陪忧太了。”   “……超级柔弱?”乙骨的语气莫名。   小里香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真的好脆弱!里香都不敢使劲去碰他……比洋娃娃还软绵绵的,他还对里香说‘讨厌一个人在医院’,很害怕孤独,害怕孤单一人的夜晚,他都这么说了,里香当然只能依着他啦。”   “大哥哥,你说,这样一个不小心就会弄坏的男孩子,里香能不经常去看望他吗?”顿了一下,女孩又真心实意地忧虑道,“万一他因为没人陪伴,得了抑郁症怎么办呢?有点担心……”   乙骨忧太:“…………” 第46章   乙骨忧太, 十七年以来,首次陷入了无与伦比的自我怀疑之中,精神恍惚之下,整个人都褪色成灰白。   女孩的话语诚恳至极, 听不出半分虚假。   那也就是说, 他在自己的未婚妻眼里, 一直都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娇弱人设?   ………   柔、柔弱就柔弱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固定印象, 但是里香开心就好,她开心就好…   意识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层撕不下的人设皮, 还是未婚妻亲自给挂上的马甲,乙骨忧太沉默了不到十秒, 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决定捂好这个马甲人设。   里香是这么认为的,或许证明他的未婚妻就喜欢这个属性。   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乙骨·究极妻奴·在里香面前毫无底线·忧太:好的, 现在开始我就是弱柳扶风一朵娇花, 请里香酱务必好好怜惜我:)   从里香的家里到市区医院, 乘车无需十分钟便能抵达。   距离并不算遥远,可能这也方便了小里香偷偷溜出来看望她的小伙伴。   乙骨忧太先是牵着小姑娘, 带她去从头到脚、全身上下做了一番详细的身体检查, 十年前的医院手续还没简化到后来的那个程度, 过程很繁琐,等一趟流程走下来时, 八岁的小里香已经感觉自己腿部酸软,快要站不稳了。   “这是最后一项了……里香酱,很累吗?”   感受到女孩半个身子都靠上来的重量, 乙骨忧太轻轻托起她, 关切地问道。   “嗯……还好?”女孩揉了下眼眶。   “先休息一会儿吧。”   走廊处的公共座椅空缺很多, 乙骨把小里香放在椅子上,他本人则站在一旁,翻看着刚拿到手的检查报告。   回想起方才做身体检查时医生谴责的目光,像是在说“做哥哥的怎么照顾这孩子的”,乙骨便情不自禁地吐出苍白的叹息。   数值很不好看,除了检查得及时,没让身体落下什么毛病之外,没一个是达到了健康标准的、能让人心生宽慰的。   消毒水的气味在空中逸散不去,冷白的色调里,医院的砖瓦都折射了冰凉的光。   大概是医院这种地方,天然就带有一种肃穆安静的气氛,所以人们尽管聚集于此,但都不约而同地收敛声响,轻微的步伐声远去后,余留下沁凉透骨的静。   乙骨忧太把视线从检查报告上挪开,只是四方环顾了一眼,就发现了不下三只小型咒灵。   ……因为常常面临生离死别,医院,也是最容易滋生负面情感、诞生咒灵的地方之一。   明知道现在的小里香看不到这些东西,乙骨忧太还是下意识地侧过身,遮挡住了她的视野。   都不是什么高级的咒灵,但放任不管的话还是会对人体产生危害,尤其是抵抗力较差的老幼,严重点会导致发烧也说不定。   他先去处理一下吧。   乙骨忧太叮嘱了小里香一番,让她乖乖等他不要乱走,得到了女孩肯定的答复后便径直朝那咒灵黏附的墙角走去,借卸下布包的动作为遮掩,咒力凝聚于指尖,下一秒就能把这只咒灵摧灭成齑粉。   ……嗯?   咒力还保持在蓄势待发的状态,面前的咒灵却不见了踪影。   逃跑了?不、不对。   经验丰富的特级咒术师立刻回神向后望去,有人抢在他之前,把这只咒灵处理掉了,并且非常干净——   啊。   特级咒术师的目光一呆。心里的诸多念头就像按下了暂停键,停滞悬空。   血脉里、骨髓中,那不曾断裂的链接和纽带,再一次鲜明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女孩的黑发无风自动,发丝在咒力的气场中飘扬,白色领口、黑色衣裙,从袖口伸出的那只手臂,直直地朝着这边指来,和乙骨忧太同源的咒力,在女孩的手指尖缓缓平息。   她的脸上戴着狐狸面具,只露出的那双眼眸里光泽璀璨,鞋跟敲打砖地的声音清晰可闻,愈来愈近。   乙骨忧太一动未动,任由女孩撒娇似的扑了个满怀。   “忧太——”她刻意拉长了尾音,嗔怪和抱怨随之而来,“你怎么才来找我啊?里香可是等了你好久。”   “对不起啊,里香。”乙骨忧太搂住女孩的腰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梳拢女孩的黑发,“有些事情,耽搁了。”   他们分开并未多久,乙骨忧太也不是没有担心过她。   [束缚]是他的定心剂,他与她之间存在的诅咒链接,也能让他得知女孩无恙。   不仅安然无恙,她还过的好得很。   乙骨忧太思及此处,立刻反客为主:“里香不也是没打算来找我吗?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让你都乐不思蜀了?”   “……”祈本里香视线飘了一下,她打着哈哈,“没、没遇到什么啊……”   这个反应!   天知道他刚才只是随便问问的,但是看里香的样子,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吸引力比他还强吗?   乙骨忧太顿时警铃大作。   里香能有喜欢的东西,他也很开心,但是对那个东西的“喜欢”要是超过了对他的……也就不用存在世上了对吧?   不行,不可以。不管是人是物,里香最喜欢的只能是他。   “里香,告诉我吧?”乙骨忧太的语气更加温软,几乎是一种诱哄的姿态,“我也很想知道,能让里香如此留·恋·的东西是什么?”某个词汇,故意咬了重音。   女孩却不高兴了:“才不是‘东西’啦!是人,话说忧太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   是人??   乙骨的笑容崩裂了一瞬,他立即做好表情管理,不能让里香看出端倪。   冷静。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不,还能有什么误会。里香在这个时代遇到了她更喜欢的人,以至于连自己她都不想去寻找了。   遇到未婚妻相关的事,理智全部下线,就这样忽略了放在以往会被第一时间察觉到的线索。恋爱使人变傻,网友诚不欺我。   里香懵逼地看着刚重逢的未婚夫满脸核善地提起了刀,问她:“那个人是谁?就在这家医院里吗?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了里香,我要去好好拜访、感谢一下呢。”   祈本里香:“……”   祈本里香:“所以说不是啦忧太!里香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忧太以外的人,那个人就是小时候的、七岁的忧太啊!”   乙骨忧太身形一僵。   他看着小姑娘“哒哒哒”地跑到自己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开始责怪:“忧太是忘记了吗?我们的就是在这家医院里遇见的,这个时候忧太还在肺炎住院呢,我当然是在忧太的身边了。啊,明明是里香和忧太的初遇,忧太竟然忘记了吗??”   里香二度反转,再次占据上风!   乙骨忧太在小姑娘的逼问下,步步后退。   他额头落下一滴冷汗,因为醋意上头而忽略的细节此时也一股脑地涌现了出来。   对、对了……他和里香都回到了十年前,他的掉落地点是小里香的身边,那为什么里香就不会掉落到小时候的自己身边呢?   还有这家医院,他在带小里香来之前都确认过了就是自己以前住过的那一家医院,结果遇到自己的里香之后什么都忘记了,满脑子都是“我在里香心里的地位下降了里香不那么喜欢我了不行我不允许”……的循环播放,这个时候谁还有理智啊。   “呜”地一声,乙骨忧太选择认输,他把自己缩成团子,期期艾艾地去扯小姑娘的衣角:“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任里香的……已经在好好忏悔了,里香,原谅我吧。”   祈本里香双手叉腰,用话语证明她才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忧太先交代清楚,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里香?里香可是一直在等你呢。”虽然照顾小忧太也很快乐就是了。   “我和里香,一样啦。”乙骨忧太软和地说道,他细心地帮里香把面具戴好,牵着她走出了拐角,示意里香去看走廊座椅上发呆中的那个小女孩,“因为要照看小时候的里香,所以不能及时过来。当然了,我从来没停止过担心里香、想念里香的哦。”最后那句话,可以说求生欲都要满溢出来了。   里香从乙骨身侧走出,扬起头时,正好与公共座椅上的那个女孩对上了视线。   祈本里香:“……”   祈本小里香:“???”   “大哥哥?”小里香一路小跑着过来,拉住了乙骨的另一只手,“你不要里香了吗?她是谁?”   大哥哥。   里香面无表情地一口咬上了乙骨的手腕。   呸!忧太,花心大萝卜!   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乙骨·我好冤·忧太眼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他还没计较里香看上了小时候的他呢,居然这就开始上牙了。   十二岁的里香和八岁的里香容貌相差不大,他的未婚妻大概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脸上戴了小狐狸面具吧,为了防止七岁的乙骨忧太认出她来什么的。   十二岁的里香一声不吭地松开了乙骨的手,然后当着八岁里香的面,亮出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小里香:!   她猛地抬头看了一下乙骨的手,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的手。   是配套的!   小里香:“……”   她默默地松开了爪子。   忘了大哥哥是有妇之夫。   但是这个姐姐好矮啊,看上去这么小,真的没问题吗? 第47章   一行三人, 成一排站好,宛如罚站一般伫立在一间病房之外。   离病房内只有一墙之隔,三人却迟迟不见推门的动作, 这奇异的队伍自然是吸引了沿途行人的不少好奇目光。   少年被两个女孩夹在中间, 一沓检查报告被卷成筒状,从口袋里横斜而出,他则是被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挽住胳膊, 看似温情的画面, 让路过的人都不禁会心一笑,医院里的沉闷气氛都好似消散了几分。   【是一位哥哥带着妹妹们来看望病人家属吧。】   目睹了这一幕的路人, 十之八九都如是想道。   只有当事人乙骨忧太知道, 他究竟困囿在了何等棘手的修罗场之中。   看似是两个小姑娘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手,然而温情的是小的那个, 大一点的那只已经在用两片指甲盖揪着他的小块皮肉,然后使力二百八十度地扭转。   嘶——   乙骨忧太手臂绷紧, 面部表情僵硬, 然而他还不能痛呼出声,干笑着搂起未婚妻, 手法熟练地顺着毛, 以安抚他家的小祖宗。   为转移小里香的注意,他开口道:“不是说要来看望朋友的吗?小里香, 去开门吧。”   八岁的小女孩乖巧点头,在六只眼睛的定神注视下,碰上了病房的门把手。   这间病房还是大只的里香带他们来的,在给小里香做好了最后的身体检查后, 因为后者无论如何都想来看望小忧太, 所以十二岁的里香先行让步了。   也许是同为里香, 她也能理解这份心情吧。   但怎么说呢,想到即将面对儿时的自己,果然还是有点微妙……吧?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唯一障碍终于挪走,大开的窗帘,直入的日光让色调陡然亮起,在曦晖映衬下,瘦弱男孩望来的瞳眸深处,点亮了一寸火光。   “里香,你来看我了……咳、我……”幼小的男孩急迫地想要倾诉什么,却在情绪激动的牵扯下,喉咙不堪重负,又溢出几声病弱的轻咳。   他的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点滴的针头埋于棉花之下,因为药瓶的固定,他的手不能乱动,小里香只是将之拢起,就能感受到这明显的体温差。   “被子落下了,忧太要躺好啦。”   一声无奈的轻叹,让门口的少年、病床上的两人都纷纷将视线投来。   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孩松开了挽住少年的手,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床边走来,十分娴熟地探了一下男孩额头的温度,然后体贴地将小忧太扶下,覆上被褥。   小忧太用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扯住里香的衣袖,声音虚弱却满怀感激:“谢谢你,小姐姐……之前一直在照顾我,小姐姐是狐仙派来的神使吗?”   里香没有否认,她温柔而耐心地握住男孩的手:“嗯嗯,是啊。因为狐仙大人不忍心看小忧太受病痛折磨,所以派我下来照料小忧太,争取让小忧太早日康复。”   “真的吗?”童稚的声线里载着满满当当的信任,男孩在里香的鼓舞下展露出安心的笑颜,“谢谢狐仙大人,也谢谢神使小姐姐……”   “还有里香呢,忧太!”小里香不甘示弱地扑了上去,“里香也会帮忙照顾忧太的,直到忧太病好为止!里香会一直陪在忧太身边!”   “嗯!”小里香的身影映照于他的瞳中,四方环绕的是温暖幸福的气息,男孩将手从狐狸面具的女孩那里抽出,轻柔地抚上了小里香的脸蛋,“我相信里香。”   “啊,对了,小忧太要不要吃点水果,我去给你削呀。”   “那……那里香去给忧太倒水!”   两个女孩达成了奇异的和谐,万分默契地开始分工合作,绕着病床上的娇弱男孩,毫无怨言地团团转。   门口的乙骨忧太:………   他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乙骨忧太:里、里香?!   等等,这个气氛,怎么感觉完全没有他插足的余地?   难道他是多余的存在吗?   为什么里香一遇上小时候的忧太就不理我了啊?里香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正统未婚夫啊QAQ   乙骨忧太,头一次体会到了被未婚妻冷落的滋味,然而他还不能有不满,因为夺走了他家未婚妻关注的正是小时候的他自己……   呜。   不行,还是好委屈。   为什么呢,是因为里香酱有了新欢就忘了他这个旧爱了吗……不,里香酱不是那样的人,她说过最喜欢他的,一定是小时候的他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里香的属性,导致里香无法自控地关注点转移……   乙骨忧太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一丝不苟地将男孩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力求挖掘出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结论:稚嫩,瘦小,怎么看都很弱,完全不能和现在的他相提并论。   ……所以果然是“柔弱”吗!果然是“柔弱”这个点吸引了里香吗,里香真的好这口吗??   乙骨感觉眼前一黑。   里香,你看看我啊,我也很脆很柔很病弱的QAQ我走两步就要喘一下,出门要带药罐子,禁不起风吹雨打的温室娇花……   仿佛被世界排斥在外,少年静默不语地停驻在病房门口,半晌后,他不吭一声,转身走出了病房,离开这个他无法融入的环境。   少年的这番动静,总算在之后引起了女孩们的注意。   “啊……”   两人面面相觑。   小里香悄悄地耳语:“大哥哥不会是生气了吧?因为我们都没有理会他什么的……”   “可是,他应该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呀……”里香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已然空无一人的门口,她放下削好的苹果,嘱咐八岁的女孩承担起投喂的任务,她便起身循着少年的踪迹走远了。   乙骨的确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大多时候,他都是很心胸开阔的一开朗大男孩。   前提是不涉及到里香。   对面是自己的未婚妻,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另一位男性——虽说是儿时的自己吧,但果然还是忍耐不下去,不如说这事搁谁身上都要感觉膈应……   可于情于理,他不能因为吃醋这点理由去妨碍一个七岁男孩的身体康复。   那也太没品太无理取闹了。   所以乙骨只能选择避开,眼不见心不烦。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然漫步到了医院的楼下,林间绿茵环绕,花草芬芳。   万花烂漫、蝴蝶翩跹,一派静谧恬淡的图画,绘在那对碧色的深眸里,静静出神。   ………   当祈本里香一路寻找到楼下花园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呼吸都不忍加重、生怕打扰到的美好景象。   少年高挑挺立,白衣上坠下一叶如舟,绿意盎然,他指间开绽着一朵色彩艳丽的三色堇,花瓣间露珠压落,蝴蝶扇动双翼,在花上驻足。   少年侧头,清风徐过,黑发散开,显出眉间轻拢的郁愁。   “忧太?”   里香摘下狐面,放轻脚步,向着她的少年步步临近。   “你怎么了?”她关切问道。   “里香。”少年望向她,他单膝落地,将手中三色堇捧到女孩的面前,语气夹杂着不知名的委屈,“花和蝴蝶,都送给你。”   他这般祈愿道。   “你不要喜欢他,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你明明是我的妻子啊。   不想被夺走关注,不要让爱意转移。   哪怕是爱屋及乌,我也不想。   忍受不了,哪怕一点点的喜爱被分给他人。   你的全部的爱恋,都应当是我一个人的才对。   少年嗫嚅着双唇,任由女孩将他抱住,把他的侧脸埋在自己的肩窝处。   “忧太还说自己没吃醋。”里香声含笑意,轻缓温柔地安抚着难得露出幼稚一面的少年。   “没有。”乙骨忧太让自己沉溺在里香的气息之中,不无眷恋地说道,“我吃醋了,我酸死了,我心里不平衡了。要里香亲亲抱抱才能好。”   “好呀,亲亲。”女孩双手捧起他的脸庞,趁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时,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角边落下一吻。   乙骨忧太眨了眨眼,无比自然地张开双臂:“还有抱抱。”   “好,抱抱。”女孩差点没忍住笑声,一个飞扑,精准着落于乙骨忧太的怀抱里。   借着惯性,乙骨抱着她顺势转了几圈,在女孩的耳鬓摩挲:“说好了啊,里香要无论何时都第一喜欢我,不然我又要闹了。”   乙骨忧太彻底放弃成熟的面具。成熟是啥,在未婚妻面前他就是个要亲要抱的孩子!   “这是当然的嘛。忧太也是一样哦,即使是小时候的里香,忧太也不能喜欢她超过我。”里香坚定地保住了心志,在未婚夫的可爱大攻势面前坚守阵地,并讨价还价。   “嗯。”这次乙骨答应得无比迅速,已经体会过整个人被泡醋坛子里是什么感觉,他自然舍不得让小姑娘也体验一次了。   “唉。”祈本里香装模做样地摊手,“宽宏大量”地说道,“之前念在忧太是初犯,就不予计较了,但是以后一定要和小时候的里香……不,是和所有雌性生物保持距离,没有里香的允许不许和其他女孩子拉拉扯扯的,听到了没有?”   “一定。”乙骨忧太严肃认真,就差没举手发誓了。   “今后不会再犯。” 第48章   温存的时光总在不经意间流逝飞快, 将花园里的某对恋人从黏糊糊甜蜜蜜的氛围里扯出来的,是驶入地下停车场的一辆私家车。   因有咒力傍身,如今眼力都远超常人的某对未婚夫妻:“……”   乙骨和里香, 沉默无言地对视了几秒钟。   里香附在乙骨的耳旁,悄声询问道:“刚刚那辆车……车窗里的,是不是忧太的家人啊?”   她动态视力很好, 再加上私家车减缓了速度, 隔着不远的距离, 祈本里香便得以窥见驾驶座上的人影。   一位精神气极佳、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单凭她和乙骨忧太六、七分相似的样貌, 祈本里香也能猜测出她的身份。   乙骨忧太轻轻地“嗯”了一声, 落在车辆过境的水泥路面上, 眸里情绪五味杂陈。   家人。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十分遥远的话题了。   让如今的乙骨忧太触碰“家人”这个词汇,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 是他怀里的女孩, 他未来的妻子。   他的父母、他的妹妹……因为他诅咒里香后不愿牵连他人,所以早在国中的年纪时便已孑然一人远离了故乡,来到了陌生而繁华的东京。   之后他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蓦然接触到咒术界,磕磕绊绊地学习咒力的运用, 从胆怯瘦弱的那个自己成长为如今的特级咒术师, 每天的日常被任务和咒灵充斥着,不知不觉, 家人的面貌许久未曾浮上心头, 并不是淡却了亲情, 只是他知道他们过得很好, 这便足够了,放下了。   母亲啊。   他不无惆怅地咀嚼着这个称谓,若说他对自己的血亲没有亏欠,那是假的。   但因为曾经的咒灵里香的强烈攻击性,十分暴躁易怒,无差别地伤害他周围的人们,所以他只能离开,他不能让里香背负起随时会发生的罪孽,他的里香不能被杀戮污染,他踏上了一人远行的路,心想着梦魇缠身的人、担惊受怕的人,只有他自己就够了。   浅浅的自嘲笑意,随着少年唇角的扬起而泄露几分。   是啊,那时候的他,还以为里香是自己的“梦魇”,还以为是他被里香给诅咒了,殊不知从始至终,纠缠不休的、无法离开恋人的,都是乙骨忧太才对。   “忧太。”里香扯了扯乙骨的袖子,“要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曾经的你没有这个机会,因为里香而害你缺失了亲情的童年。   里香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但至少,不舍得看忧太一个人游离在那个家庭之外。   里香是喜欢忧太的家人的。   在那场车祸还未发生的时候,里香便是忧太家里的常客,忧太的爸爸妈妈很喜欢里香,忧太的妹妹也和里香相处得很好。   那是和祈本里香截然不同的,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是忧太本应该享有的、任何人都没资格夺走的亲情啊。   思及此,祈本里香的指尖倏忽一颤,然后条件反射般蜷了起来。   她被乙骨打横抱起,把自己贴在乙骨的胸膛前,里香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闭目掩眸,嘴唇嗡动着:“对不起……”   “已经过去了,里香。”   乙骨忧太柔声回应道,他抱着女孩悠悠地走回医院的楼层之上,胸腔微微震动,吐出的是轻不可闻的气音:“一切的起因都在于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若是当初没有诅咒里香的话,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但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只有乙骨忧太自己才知道,不管是重来多少次,他都会做出相同的抉择。   【无法接受里香的死亡】。不论是对于哪个时空中的“乙骨忧太”,都是绝对的真理。   小忧太的病房就在三楼,不知是不是出于近乡情怯的心理,两人都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从更加耗费体力、用时更长的楼梯口往上走。   一墙之隔的病房,里面隐隐传出的欢声笑语,更让乙骨怔神。   里香戴好了面具,从乙骨的怀抱中一跃而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走神的少年,手上先是静滞了几秒,随后便不加犹豫地旋开了门把手。   原先空旷安静的病房,如今挤满了人。   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四肢并用扑在小里香的身上,两个小姑娘打闹在一起,已经打好点滴的小忧太满面无奈地看着两个女孩,而在不远处,正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则是一对夫妻,两人相倚一处,双手相扣,足以看出其感情的深厚。   “小姐姐!”小忧太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狐面的女孩,他惊喜交加地挥着手,“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把你惹生气了……你没有走,真的太好了。”   “姐姐把大哥哥带回来了吗?”小里香探头,小跑过去牵着两个人走进病房。   小孩子们如此熟络的态度,引起了在场两个大人的好奇。   乙骨夫人亲切和蔼地开了口:“这两位是?”她的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两人,在掠过黑发的少年时,忽地顿了一下。   黑发的少年却像是刻意避开了她的探视一般,垂头不语,只是握着身旁女孩的手愈收愈紧。   给出了解释的是小忧太:“那个戴狐狸面具的小姐姐,是狐仙大人派来的神使哦!妈妈,多亏有神使姐姐在,我的病马上就能好了!”   充满了童趣稚嫩的话语,惹得两夫妻都忍俊不禁,乙骨夫人捂嘴轻笑,有了儿子打岔,在看到黑发少年时心里的异样也消散了许多。   她轻声附和:“是吗?那要好好谢谢这位神使小姐姐才行啊,忧太,你道谢了吗?”   “当然了。”小忧太说道。   “另一位呢?”乙骨先生礼貌地提醒道,别忘了在场的还有一个少年。   “另一个大哥哥……”小忧太求助地看向了小里香。   小里香立刻会意,她主动起来介绍道:“这位大哥哥是前田阳太!帮了里香很多的忙,还是那个小姐姐的未婚夫哦。”   ——未婚夫?!   乙骨夫妇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起来,堪称惊悚。   现在的孩子,都那么早熟的吗?   乙骨夫人望着黑发的少年,只见后者还是不愿与他们对视,在小里香的高声介绍后,也只是略微尴尬地轻咳了一下。   ……如果不是看在这个少年也是未成年的份上。   乙骨夫人深沉地想,她就要报警了。   “里香姐姐~”听不懂大人间的对话,乙骨妹妹满心满眼只有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小里香,她难得的玩伴,“以后再经常来我们家里玩吧,我想要和里香姐姐、还有哥哥在一起玩!”   是小妹。   乙骨忧太的眸子,明明倒映出了那几人的影像,瞳里却像蒙了沉沉雾霭,无法透析,如雾里看花,触不到、摸不着。   他们的面容,对他而言,都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啊,那应该会有点麻烦……”小里香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不掩遗憾地说道,“里香姐姐家里出了一点事,恐怕以后没法经常过来了……”   这一席话,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乙骨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里香,家里出了什么问题吗?说起来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来医院,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望忧太吧?”   小忧太担忧地抬起头来:“里香?”   乙骨忧太知道自己沉默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当着几人的面,把卷成筒状的检查报告抽了出来,并且一张张摊开。   看清了报告上的字后,乙骨夫妇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他们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乙骨夫人也顾不上其他了,揪着黑发少年就是连珠炮般的问话:“小里香这些日子都遭遇了什么?她怎么一直瞒着不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她家里的变故和这个有关吗?小里香以后生活该怎么办?……”   “行了,先让这孩子缓一缓,你问太快了。”乙骨先生拉过急上眼的夫人,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背,但他自己的神色也严肃凝重,示意黑发少年慢慢说,但一定要把事情经过详细说明清楚。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就在乙骨忧太平静的叙述中度过。听到小里香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遭遇了那么多,乙骨夫人紧紧地捂着唇,眼眶泛红,攥着她的丈夫的手臂,而她的丈夫也面色很不好看,愤懑和懊悔夹杂在一起,看着小里香的目光充满了愧疚。   “我们一家应该是和小里香最亲密的人了……却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要是早点发觉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又是一声唉叹。   小忧太已经哭出来了。   他连刚打完点滴、还在渗血的手背都顾不上了,男孩一把抱住小里香,幼小的年纪里第一次体会到为女孩心疼的滋味。止不住的泪水淌落,他难以想象小里香究竟独自面对了什么,光是试着去理解,他就快难过得死掉了,比肺炎折磨、天天住院打针还要痛一百倍。   “里香,对不起,对不起,我都不知道……”小忧太呜咽着,啜泣着,让女孩不知所措,除了帮他擦拭泪水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小里香在面对他人的善意时笨拙得不明白如何回应,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刚刚还快乐喜悦的气氛突然就悲哀了起来,是因为她吗?   “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做的吗?”迅速收拾好了情绪,乙骨先生清楚这时候悲哀无济于事,只有真正做些什么,才算是帮到了小里香。   黑发的少年低低地“嗯”道:“里香家人的问题我都解决得差不多了。现在最大的难处是,里香是缺乏监护人的状态,她的年龄太小了,还无法照顾好自己,没有监护人,连遗产的事都难办……”   乙骨夫人只思索了不过片刻,便如是说道:“那就由我们来收养小里香吧。亲爱的,你觉得如何?”   乙骨先生欣然应允:“当然,这是最简单不过的解决方法了。”他转向小姑娘,“里香,你愿意吗?从今以后都住在我们家。”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即日便办理好收养手续,然后再帮你处理遗产的问题,好吗?”   小里香:“……诶?诶?!”   这,这就是天上掉馅饼吗?? 第49章   【乙骨里香】。   当十二岁的女孩看到纸面上的姓名时, 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叹。   她和乙骨咬耳朵中。   “忧太,这个小里香是不是提前实现了里香的心愿?”   “啊……这件事,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不错哦, 里香酱。”   虽然说看到里香的名字被冠以自己的姓氏很让人……浮想联翩,但这并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进行的,这就有点麻烦了。   乙骨悄悄和里香说道:“别看他们俩现在顺风顺水亲密无间的,以后要是再想结婚就难办了,和我跟里香不一样呢。”   祈本里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这个里香还能嫁给忧太吗?”   “……可以是可以。”这已经算是那种,童养……咳。   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真的挺幸运的。   乙骨默默地想道。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里香不要羡慕他们。”乙骨摸着小姑娘的脑袋, 安慰说道,“我以后也会让里香堂堂正正冠上我的姓氏的,约定好了要成为我的新娘嘛。”   里香眼眸眨巴, 随即弯成了月牙:“嗯!”   他们帮着小时候的里香处理后续的事宜,包括整理好她的贴身用物,搬至新家,并祝福这位注定会迎来幸福人生的小小女孩。   当所有的事务都忙完之后,乙骨和里香也没有理由再停留于此了。   临近黄昏的时刻,他们二人和这个时空的乙骨一家挥手道别。   却在转身走人之前,被乙骨夫人喊住了。   夕阳余晖之下, 儿女双全、家庭美满的妇人面色慈祥,她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时, 缓步走上前, 轻柔地拥住了两个外来者。   “乙骨……夫人?”   里香愣神。   “傻孩子。”   妇人轻声叹息, 她看向这两个孩子, 眼中的慈爱正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不, 不对。不是“好像”。   她就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啊。   “忧太, 这些年你还好吗?”   风声在吟唱,寂寥无人的街道上,余下鸟雀腾飞的回响。   忧太?   乙骨忧太的第一反应是探头看向家门,但那里已然无人驻足。   小小的男孩早就回了房屋。   那,她是在叫谁?   “真是,两个傻孩子……”乙骨夫人把黑发少年搂紧在怀,贴着少年的发,她语气中难掩怅然,“为什么你们会以为,这世上会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最开始只是荒谬的猜想。   但是后来……在目睹了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后,她便开始肯定这魔幻般的猜测。   “虽然不知道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乙骨夫人温柔地摘下了里香的面具,看到女孩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又是抿唇一笑,“但想来,你们都过得还不错?”   过得不错吗。   大概吧,乙骨敛眸,温和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女孩,溢满了无声的爱意。   母亲会认出他来,她会相信这种不可思议的时空之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   诧异之下,是心里酸酸涨涨的感动,填满了那颗加速跳动、输送血液的心脏。   “乙骨、夫……”里香的话语,被妇人嘘声止住。   “怎么还用这么生疏的称呼?”乙骨夫人执起里香的手,示意她看向指背上璀璨生辉的钻戒,“你们不是都订婚了吗?好了,该改口了。”   里香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妈妈……”   乙骨忧太捂脸,面部发烫:“里香!”   “你这孩子,叫什么叫。”乙骨夫人嗔怪地瞪了一眼少年,“我让儿媳妇提前喊妈怎么了吗?忧太你听好,对自家媳妇,你要尽你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去照顾她,呵护她。别争,争就是你的错,还有对小姑娘说话要温声细语,最好不能超过三十分贝,听见了吗?”   乙骨:“好的,没问题,听见了。”乖巧.jpg   “嗯,这才对嘛。”乙骨夫人满意地颔首,她又和蔼可亲地把两个人的手叠放在一起,欣慰地说道,“真是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能见到未来的儿子和媳妇,虽然看不到你们的婚礼现场有点可惜,但我这边也有小忧太和小里香,也不算亏了。”   乙骨忧太尴尬而不失礼貌地:“……”   婚、婚礼现场什么的,妈妈,他才十七岁啊。   还有这个时空的您的儿子,他才七岁啊!   然而此时的乙骨夫人已经在幻想自己儿孙满堂的场景了:“等忧太和里香结婚,你们三年抱俩,最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带在咱们老家,一个跟着你们住……”   祈本里香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乙骨忧太单手蒙着双眼,他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大脑CPU会彻底烧坏:“妈!”   现在谈论这个话题,真的,太超过了啊!   “哎呀呀,害羞什么嘛,反正都是迟早要经历的事。”乙骨夫人捂嘴笑,她倒是很看得开。   两人:“……”   “好了,不逗你们了。”   乙骨夫人忽然肩膀一松,她退后了几步。   “你们还有自己的未完成的事吧?去做吧,你们也都长大了,我这个老人家就不絮絮叨叨地烦扰你们年轻人了。”   “那……妈妈,我们走了。”乙骨和里香对视一秒,最后深深地凝望了一眼这平凡无奇的家庭。   “走吧走吧!年轻人就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最后留给他们的,是属于母亲的真挚祝愿,牵系着他们紧紧相连的心,一路伴随他们,直至天涯海角。   “祝贺你们——缘定三生,相濡以沫,执子为伴。”   ………   次日,旭日东升。   小忧太刚刚苏醒时,便一眼看到作息良好的女孩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神情专注。   因为家里还没收拾出新房间来,所以乙骨夫妻都一致同意让小里香和两个孩子住在一起,本来乙骨先生是想让女儿和小里香睡一间屋的,这个提议却被他的夫人否决了。   “哎呀~里香酱和咱们忧太关系那么好,让他们住在一起正好联络感情嘛!”   “可是,忧太是男孩子啊,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没事,忧太才七岁,里香也才八岁,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咱们忧太娇弱得和个姑娘似的,四舍五入也是闺蜜组了。”   “……这么说自己的儿子真的好吗?”   于是里香的暂时住所就被这样定下了。   小忧太这才发现,里香似乎非常勤奋,明明只比他大一岁,在别的人家还是享受父母关爱的年纪,她却让自己忙得团团转。   里香这是在学习吗?   怀着这样的好奇,小忧太慢慢爬下了床,默默地蹭到了里香的书桌旁边。   “里香,你在写什么?”   “啊,忧太你醒啦。”小里香笑着问候早安,随后才给出了解释,“也没什么,只是习惯性记录的一些随笔、心情日记什么的……因为里香在遇到忧太之前都没有朋友,所以就养成了这种自娱自乐的爱好。”   “这样啊……我以后会陪里香玩的。”小忧太认真地承诺道。   “嗯。”   小忧太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就算是再好的朋友,没有允许也不能动这些私人物品。于是他本打算离身洗漱,在路过床铺时,不小心踩到什么,摩擦骤然减小,他差点滑倒在地。   “……这是什么?”   小忧太回头,下意识捡起了地上的纸张。   “嗯?”里香小跑着凑近,两个小脑袋挤在了一处。   “不知道呢,完全空白的纸面,是从什么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残页吗?”   女孩从小忧太的手里拿过纸张,左看右看,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她的手里还捏着水笔,盯着空白的纸页半晌。   如果这是动画,便能看到她的头顶忽然亮起一个灯泡。   “忧太,我们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把它埋起来,等数年后再挖出来,怎么样?”   看看我们在多年以后,是否已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嗯……好啊!”   两个兴致上头的小孩顿时纷纷拿笔,约好了一个在正面,一个写在反面,谁都不许偷看对方的。   当他们都完工之后,两人找出家里的空瓶子,把纸张卷起来塞进瓶中,冲进了后花园,一人一把小铲子开始埋瓶。   年幼的孩子,总是会冒出各种新奇古怪的幻想,这些幻想,在成年懂事后大多都会忘却,没有忘记的,也都选择了一笑置之,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让它落灰。   但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是永恒的,定格住的时光,最美好的画卷。   ………   目的地是东京。   这是无可置疑的事,毕竟他们要寻找回到未来的方法,而去往他们都熟悉的咒术高专,咒术师的根据地,是目前所知的最快捷的途径。   只不过中途似乎,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列车上,呈咸鱼状平躺的女孩分外引人瞩目。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乙骨忧太把里香打横放在腿上,一手为她轻轻地揉着小腹。   祈本里香双目无神,一小口一小口地吮着热开水,她虚弱无比地道:“不知道……里香没乱吃什么东西啊,呜,肚子好痛……”   人类的身体,也太脆弱了。果然是她第一次捏的时候出了差错吧,发烧还没好多久,肚子又开始痛起来……   小腹处绞痛不已,疼得里香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往乙骨的怀里钻。   乙骨有些心慌:“里香?你还好吗?”   里香痛得嘶气,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摇头以表示她不好,她冷汗下滴,面色苍白,看得乙骨心里一揪一揪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乙骨抚摸上女孩的脸颊,喃喃自语,“好冰。”   在干线上,做什么都不方便。   这里有卖止痛药吗?   他刚想拦住一个乘务员,少年的手臂被前座的乘客戳了两下。   前座的女子扭过头,悄声说道:“你的妹妹,是不是……那个了?”   乙骨:?   那个了?   哪个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第50章   乙骨忧太, 堂堂迷惑中。   倘若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概会以为他在和前座的女子进行什么加密通话吧。   “哪个?”乙骨忧太如是问。   “哎呀,就是, 那个啊!那个!”女子急得身体都翻转了个面, 趴在前座的椅子上, 双手不停地比划着什么, 她指着里香,拼命暗示,“你们上学时没学过相关知识吗?就是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后会那个呀!我看你的妹妹也差不多到年纪了, 所以就猜……”   乙骨:……   他在座位上呆愣了半天, 从知识库里疯狂检索能和“那个”匹配上的相关信息, 最后在前座女子急迫的眼神明示中,他的脸由白转红,像是烧开的壶水,“噌”地一下冒出了热气。   “明、明白了……”乙骨低头捂脸。   前座热心肠的女子从座位侧边塞给了他们一片, 她边塞还边奇怪道:“真是, 你这个哥哥怎么连自己妹妹的生理期都没反应过来?看你们的样子,这姑娘是头一回吧,送你们一张……话说应该不用我指导怎么用这玩意儿吧?”   乙骨忧太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用!”   前座女子分明误会了他和里香的关系, 但这个时候,不管怎么想都是不要澄清的好,他抱起浑身虚软脱力的里香,步伐快速地离开了座位。   “忧太……”痛得眼神模糊, 压根没听清他们之前在说什么的里香揪起了乙骨的袖子, “里香, 里香好痛, 是不是这个身体要死掉……”   “不是, 里香别瞎想。”乙骨打断了她的话语,“这只是女孩子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证明里香长大了,里香的身体没出问题。”   他细心告诉了里香,她本该在学校里正常学习到的生理知识,然后注视着女孩懵懵懂懂地走进了列车的卫生间。   不说里香忽然被这遭事砸懵了脑袋,就连他都有点手足无措。   毕竟他这辈子除了里香外还没亲近过什么女孩子,书上学到的知识和实际生活发生的根本是两码事,所以他才会在这方面也反应迟钝……吧。   倒不如说,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他是大片的知识盲区。   回头得好好恶补一下了,听说女孩子在这几天都会非常疼痛难忍,能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就好了……   只是想想里香可能疼得睡不着还噩梦连连的模样,乙骨就心里一阵堵得慌。   没过多时,里香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这次小姑娘的神色除了恹之外,还添增了仿佛世界观被刷新了的恍惚,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认出了乙骨的方位,随即哆嗦着被乙骨打横抱起,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除了痛得身体打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吓得。   虽是女孩子,但是里香在女性生理方面的知识,比乙骨缺失得还要多。   日本是有开设专门的年级课程,统一规范教育孩子们这些事情的。   可惜里香没有活到那个时候,自然也失去了获知的渠道。   后来又阴差阳错地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等这一天到来时,女孩只能瑟瑟发抖地缩在未婚夫的怀里,在他的细细解释和安慰下汲取一丝温暖。   前座的女子见到里香恨不得把头都蒙起来的害羞模样,善解人意地笑道:“没关系,第一次来那个,感到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事,我当初也是自闭了整整两天才正常起来呢。”   乙骨:……   虽然但是,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把生理期称作“那个”呢,这是什么女生内部特有的暗示性用语吗?   想来前座的女子也是众多无聊的乘客之一,见后座的两个人好像都是第一次经历这回事,她便干脆跟他们闲聊了起来,交代了众多的注意事项。   乙骨忧太全程认真听讲。   “女孩子在这几天的抵抗力会直线下降,一定要注意照顾好她。”   乙骨颔首,调亮手机屏幕,开始记笔记。   “首先是保暖,不能让小腹着凉,也不能剧烈运动……”   乙骨瞅了一眼捧着热开水润口的女孩,默默把她搂紧了一些。   “还有就是饮食要调节好。”前座女子停顿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道,“你们家里,是你在烧菜做饭吗?”   “是我。”乙骨应得何其自然。   女子不无赞叹地看着他:“你真是个好哥哥啊。”   乙骨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微笑了。   里香娇娇小小的虽说很可爱,但这么走出去果然还是不方便了些……这已经是第几个误以为他们是兄妹的了?   算了。   反正,他的小女孩开始长大了。   “总之,饮食上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也不能喝太凉的冰水或者饮料,这些都会加剧痛楚的。看这孩子是属于痛得厉害的那一类人,我个人的建议是喝红糖生姜水,热敷腹部,实在不行的话拿药物止疼,不过不能用太多……”   “嗯。”乙骨忧太在手机自带的笔记上列好了快一千字的注意事项,全然不见有半点不耐,“就这些了吗?”   “差不多就这些了吧。”女子说道,“你果然是超难得的那一种男生啊……换了其他人,听到这么多细节,不会打断也会反感了吧。”抱怨女生怎么这么麻烦什么的。   “哪有。”乙骨低声说道,“我只担心照顾不好她……这本来就是我应尽的责任吧。”   女子:“……”   女子:“说真的,要不是咱们年龄差不太适合,我又有了男朋友,我说不定倒追你的心思都有了。”   乙骨手一抖,原先软趴趴的里香听到这话瞬间就炸毛了,她四肢并用地扒住乙骨,警惕万分地说道:“不给你!忧太是里香的!”   “噗……我当然不会抢你哥哥啦,就随口那么一说。”女子喷笑,心想占有欲旺盛的妹妹也超可爱啊,这一家都是天使吗。   乙骨叹着气给里香顺毛:“好啦好啦,里香躺下去,我不会被抢走的。”把小姑娘重新放平后,他才重新看向前座的女生,无奈道,“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再开了吧,双方都是有主的人,你的男友会不高兴,我家的那位也会生气的。”   女生:瞳孔地震.jpg   她猛地直起上身:“等,你等一下?你家那位?你……今年几岁?”   “再过一年满十八了。”乙骨如是说道,他给女子看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已有未婚妻,目前感情稳定,没有破裂的可能。”所以大家还是不要在牛头人的边缘大鹏展翅了哈。   如果这个女子是种花家人,恐怕这时候已经脱口而出一句卧槽了。   她闭麦,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把身体转了回去,在位置上坐好。   是她老了吗?她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的节奏了吗?她寻思自己也才二十来岁吧,应该也符合当代年轻人的范畴吧?   那枚结婚戒指的冲击力实在太大,震得本来快聊嗨的前座女子一路缄默,列车就在这样安静到几近诡异的气氛里,驶入了他们的终点站。   祈本里香躺在乙骨的腿上,膝枕都没能缓解她的难受,她辗转反侧,哼哼唧唧地埋怨着不舒服。   疼痛折磨下的里香,不自觉地开始折腾起了乙骨。   她一会儿让忧太揉揉她的肚子,一会儿又在喊冷,要忧太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一会儿说自己渴了,想要喝水……   女生到了这个时候,情绪会比以往更加敏感,而与之相对的,是当她们有了可以依赖的对象时,撒娇程度是平时的两倍。   至少对于乙骨而言,被里香指使得团团转,他却乐在其中,光是听着小姑娘带着鼻音的哼唧抱怨,他就觉得自己可以被可爱死。   趁着里香闭眼休息的时间,乙骨抓起手机一顿连拍,把小姑娘的新照片存在了专门的图集里,并默默地设置了新屏保。   快乐.jpg   顺便一提,他手机里未婚妻的照片储存量,已经快突破四位数了。   播音的喇叭在车厢里一遍遍回响,乙骨贴心地提前在里香耳朵里塞了棉花,用外套裹着小姑娘,顺着人潮走下了车站。   里香在梦中并不安稳,她的细眉拧成了一团,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乙骨垂首,鼻息扑洒在女孩的面颊上,在里香深蹙的眉间轻轻落下一吻。   ………   里香第二天早上,是被一阵飘散的香气唤醒的。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迷蒙地向房间门外探头:“……忧太?”   “里香,醒了啊,去洗漱一下吧。”乙骨忧太放下了碗筷,对她柔声道,“刚刚借用了酒店的厨房,给你做了红豆饭,还熬了一些红糖水。身体感觉还好吗?”   “还是有点痛。”   刚睡醒的里香脑中一片浆糊,等乙骨忧太把桌面擦干净,碗筷都摆放好时,被清水刺激了一番的女孩才清醒了过来,她在乙骨的招呼下坐到了他的面前,把梳子递给了乙骨。   里香的头发长得很快,懒得打理的她便把梳发的任务全权交予了乙骨,而后者又是个无条件宠着她的妻奴,只要不涉及他的底线就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而恰好,里香本人就是他的底线。   这便造就了一个根本不讲基本法的宠妻狂魔,对待里香比任何事都上心,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可以黏在一起的、病入膏肓的恋爱缺失症患者,乙骨忧太。   照顾生理期的女孩,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麻烦,但对乙骨忧太来讲,照料他的未婚妻,本身就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了。   单纯地爱恋着他的女孩,并且在这爱恋之上萌发出的所有情愫,决定了如今的少年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朝着“废妻制造机”的方向发展进化。   嗯,所谓纯爱,莫过于此吧。 第51章   里香心想, 她只是生理期,不是废了。   但是谁又能拒绝忧太呢。   她只是透露出一丝丝她可以自己进食不用帮忙的意思,就立刻遭到了未婚夫最可怜的眼神攻势。   黑发的少年撑在她的椅背上, 姿态就像是将里香圈入了怀中, 明明是无形中会倾泻出居高临下意味的姿势,却被少年的眼神毁了个彻底。   他垂头丧气地盯着里香,如果头上有双兔子耳朵, 此时一定耷拉下来,乙骨努力用眼神传达出自己的心意, 眼睛仿佛变成了一个扇形统计图,三分期待五分紧张还有两分小心翼翼。   “里香——”他拖着长长的嗓音,撒娇的模样和他某位无良教师学了个十成十,“让我帮忙吧,好吗?”   祈本里香:“……”   糟,糟糕……她要遭不住了!这也太超过了,忧太!   她被蛊得头昏眼花, 老老实实地把碗筷递给了少年, 看着乙骨忧太一秒变脸, 亲昵地咬了下她的耳垂。   乙骨把椅子挪到了里香的身边, 端起碗,在勺子上轻轻吹了口气, 声音柔得像是要滴出了水:“里香,啊——”   黑色长发的女孩无比乖巧,像只小动物般凑过头来, 小口一张, 便含住了伸过来的勺子。   她的几缕黑发蹭到了乙骨的手腕, 他宛如触电般一颤, 随即便完全放松下来,以此为奇点,大脑中的多巴胺似乎以不正常的速度疯狂分泌着,让他浑身浸泡在无边无际的幸福之中。   过度的喜悦之下,乙骨忧太笑眯了眼睛。   所以为什么古往今来都有那么多人热爱投喂并将其当做增进感情的要素,他算是能切身体会到了。   用勺子投喂的速度很慢,然而在粉红的滤镜中这慢速度似乎也氤氲出了情调,杂糅了少年的鼻息和低沉带笑的音调,红豆饭都被咀嚼出了糖精的味道。   冲破峰值的热量将里香的脸庞灼烧成红云,她双目放空,凭借本能地一口一口咽下米饭,来自未婚夫的注视好似自带温度,视线所过之处,肌肤慢慢升温。   光是这细腻缓慢的喂食便用了将近半个小时,若非气温不低,放在桌上的红糖水想来是要变凉的。   乙骨刚想拿过盛满红糖水的碗,就见里香猛然回过神来,先他一步夺过瓷碗,仰头便将糖水悉数灌入喉中。   乙骨:“……”啊,遗憾。   里香:“……”好险,真的好险,刚刚的红豆饭投喂已经让她大脑过载了,如果红糖水再来一次……她可以原地去世了。   里香的唇边还沾着糖水残渍,乙骨盯了一会儿,抽出纸巾来细细擦拭。   里香起初任他动作,直到随着时间推移,乙骨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侧摩挲着挪移,指甲划过浅痒的一道,最后食指摁在了她的下唇。   祈本里香迷茫地看了一眼少年:“忧太……?”   乙骨忧太却像是走神了一般,没有回应。   在里香不禁第二次出声提醒他时,乙骨才如梦初醒,他放下了手,掩饰性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没什么……里香,你还想休息吗?回去接着睡也可以,我把餐具收拾一下。”   里香鼓起了腮帮子:“忧太,把里香当猪养吗?”   吃了就睡,睡醒再吃,她的人生就如此的空虚而朴实?   “里香这么说自己,那我以后要娶的人是谁呀。”乙骨差点被里香的比喻逗笑。   里香:盯——   里香:“那如果里香真的是小猪怎么办?”   出现了!   女朋友的送命题!   虽然不是经典的二选一,但这个模式也相差无几了。   “还能怎么办?”乙骨忧太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撑着下颚说道,“里香是小猪,我就只能和小猪去领证了。如果里香能不在意婚姻届上的照片是一只小猪的正面照的话,我不介意哦。”   里香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狠狠地抖了两下。   夫:乙骨忧太。   妻:小猪rika?   鸡皮疙瘩抖落一地,里香选择认输。   她捂脸道:“你倒是介意一下啊——”   “做不到嘛。”乙骨捏着她白白软软的脸颊,抑不下的笑意在眼底凝成了明光,“不管里香的外形是什么样的,只要想到内里是里香,就完全做不到不喜欢啊。”   她是草木,她是花卉,她是枝头的鸟雀,她是悠远的云卷,她的形态变幻无常,却是他心底的包罗万象。   她是他的小世界。   “嗯,反正到东京了,我们也不用着急去咒高……至少在里香的生理期间,必须要好好静养呢。”乙骨忧太如是喃喃道。   里香歪了歪头。   这时候的她,还没察觉到接下来的七天是怎样的离谱生活。   ………   里香的口味偏甜,或许正因如此,辛辣刺激的食物忌口对她而言影响不大,毕竟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   “所以说忧太!为什么草莓蛋糕都不准里香吃啊!”   黑发女孩一个蹦跳,伸手去抢夺少年手中的蛋糕盒,却被乙骨以绝对的身高差优势压制住。   她被按住头顶,两只手怎么都够不着高提在空中的蛋糕盒,她委屈地嘟嘴:“明明又不是辛辣食品……”   乙骨头疼地安抚住情绪一下子活跃又一下子沮丧、宛如过山车似的黑裙女孩,他缓声说道:“可是里香上午已经吃了四块糖了,刻意的糖分摄入也会导致血糖的浓度差变大,更容易造成身体不适的加剧……我们下午再吃蛋糕吧?”   放在平时里香或许就乖乖听乙骨的话了,然而生理期的里香,并不是平常状态下的里香,她的鼓膜自动过滤了所有乙骨苦口婆心的道理说明,一大串话语转化之后的意思就是,她不能再吃糖了。   里香瘪嘴:“可是,没有足够糖分摄入的里香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啊!”   乙骨摸摸她的脑袋:“好啦。有我在,里香的人生就是完整的哦。”   里香:……   可恶,无法反驳!   自觉说不过忧太,黑发的女孩只能恋恋不舍地看了草莓蛋糕最后一眼,那眼神姿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对哪位亲人做最后的道别。   祈本里香只能骨碌碌地滚到床窝的边缘,然后拿被子蒙住了头,把自己裹成了一条茧,不愿交谈的心思昭然若揭。   乙骨忧太,风雨不动安如山。   ——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他此刻正在竭力用自己的左手,摁住拎着草莓蛋糕的右手,死死地攥住自己不得动弹,仿佛感性和理性被劈成了两半,理性正在用最后的力气压制住几欲破土而出的感性,防止后者突破重围控制他的身体,不管不顾地把最甜最大最可爱的蛋糕都堆在里香面前。   太超过了。   他心声道,里香再来这么几回,他可能就真的顶不住了……   “拒绝里香”什么的,他宁可出去覆灭全城的咒灵,也不想面对里香沮丧的神情。   不行,他得忍住,蛋糕是留在下午的甜点,想想有什么能够替代的办法……   “里香。”   乙骨忧太侧躺在里香的身边,把某只“蚕宝宝”整个搂住:“里香,真的那么想吃甜食吗?”   “……”有戏了吗?   祈本里香偷偷露出一角。   “哗啦”一声,乙骨忧太抓住时机,一把掀开被褥,扔在了里香够不到的床尾。   他直视着女孩的双眸:“要不然,里香把我当作甜点吃掉吧?”   祈本里香:“……啊?”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乙骨忧太的语气不似作假。   “从刚开始,喂里香吃红豆饭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   “【好羡慕啊,能被里香小口地咀嚼,然后吞咽下去。这碗红豆饭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红豆饭了吧】——我有这样想过。”   他的目光下移,定格在了女孩因失血而颜色淡弱的唇瓣上。   他的手指微微一撬,然后便探入了女孩的口中,抵在下排的贝齿尖缘。   “里香实在食欲难忍的话,就把我想象成那个草莓蛋糕,然后拆吃入腹吧?”   他的指腹摩挲着女孩的齿间,点在了她的舌蕾之上。   “嗯……用咒灵之躯也可以。”   乙骨忧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场景,眼中光彩绽亮,他的呼吸无意识地急促,脸庞浮起了迷晕般的淡红色。   “里香要不要试试看?”乙骨忧太用一种轻柔地、近乎诱哄的语气说道,“对于里香来说,我应该算是最美味的甜点了吧?里香,很期待吧?——我很期待哦。”   少年不知是期盼或紧张地注视着她,似乎只要她说一句“是”,他就会把自己完整呈上。   “里香不用有心理压力,因为我本来就是里香的嘛。我的全身上下,肌理骨髓血肉,里香都可以随意品尝……嗯,需要我说一句‘请用’吗?”   咒灵女孩猛地推开了似乎陷入到某种奇异状态的少年,祈本里香迅捷地扯过被褥,以此为防盾,警惕地横在她和忧太中间。   “忧太想做什么?里香不会答应的,你别过来!”   她才不会伤害他。   忧太真是,把她当作了什么啊?   里香扭过头:“蛋糕不吃就不吃嘛……真是的,忧太至于那样吓唬里香吗?”   乙骨忧太凝视着被褥后面露警觉的女孩,他忽而粲笑,举起了双手:“对不起,是我不对。”   ……虽然。   并不是在吓唬。 第52章   祈本里香窝在被子搭成的“蚕茧”内, 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万般情愫汇于秋水的倒影。   世间所有的声响离她远去,里香的耳内鼓膜似乎只能接收到十几米开外, 哗啦啦的沐浴的水声。   “……”   黑发女孩又把自己蜷紧了一些。   忧太还在洗澡,他让她无聊的话, 床头柜上有他买回来的故事书,或者开电视看看剧也行。   ……啊,真的,忧太为什么认为她还会对故事书感兴趣啊?里香只是表面上十二岁而已啦。   事实的情况是,祈本里香既不想看书, 也不想追剧, 真实年龄已经到十八岁的女孩,全神贯注去捕捉的只有不远处的沐浴声,花洒倾泻在地, 水珠在瓷砖上跳跃,从少年的发根, 流落到脸庞,水雾袅袅, 湿润了他的吐息。   嗷呜——   里香四肢并用地缠住被子, 然后在双人床上疯狂打滚,以疏散脸颊蒸腾的热气。   里香抿紧了唇, 不让自己因为幻想而漏出奇怪的吃笑声, 但另一边, 她的大脑又诚实地给她的幻象添砖加瓦, 在神经末梢点燃了火星, 烧灼了她浑身的细胞。   她的手, 抚摸过忧太的脸, 感受过那份柔软。她的眼睛,记录过忧太的身体信息,恰到好处的比例,让少年显得修长挺立。身穿白衣的少年就像是被精心包装好的礼物盒,将令人期待的内里隐藏在盒装之下,静待他人的发掘。   那样的,卸下了刀鞘、脱下了外套,只剩贴身的薄薄的睡衣,充满了居家气息的乙骨忧太,只能被她看到。   里香不受控制地去想象,少年满是疲惫地卸落全身戒备,如回到家的小动物般,闭着眼都能找到“饲主”的所在处,然后软趴趴地凑过来,窝在她的怀里,被舒舒服服地顺着毛的可爱模样。   就像一只刺猬收敛了所有的尖刺,在你的手伸过来时,哼唧着翻露出肚皮,把最柔软最脆弱的部位,毫无防备地呈现上来——问就是人间极乐。   这样可可爱爱的忧太,是她的。   还有……   里香的等待有了成效,约莫二十分钟后,浴室推拉门碰撞的清响惊醒了她,她赶忙躲回被窝里,露出小小的缝隙,让外界的场景毫无保留地泄露进来。   看到从浴室走出来的那个少年,里香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除了上述的能撸到q弹柔软的忧太猫猫外,【成为乙骨忧太的妻子】还能带来什么福利呢?   眼前的就是了。   被水汽打湿的头发服帖地黏在额前,毛巾围在脖颈,接住发尾淋沥滴落的水滴,身上松松垮垮的雪白T恤衫似乎还缭绕着水雾,被热水澡冲净浑身疲倦的少年慵懒又惬意,他拿出电吹风,坐在床边,刚要插起电源,身后忽地探出一只小手,抢过了吹风机。   里香:什么人间仙境!   乙骨忧太回头:“里香,还没睡吗?”   莫名脸红的女孩张了张口,最后却不发一言,默默给乙骨披上了毯子,摁开了电吹风。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话。   难道她要说,因为太期待忧太出浴图了所以兴奋得打滚压根睡不着吗?   ……这样也太痴汉了,会吓到忧太的吧。   里香细声说道:“我给忧太吹头发吧。”   “唔?”乙骨忧太讶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然后笑得开朗灿烂,“好啊,那拜托里香了。”   在电器的鸣声中,里香细致地拨开因吸饱了水而沉重的黑发,挽起一束,让热风从上至下扫过。   不能怪里香对乙骨的抵抗力是零。   十七岁的少年,差不多长开了,未来的俊朗已初见端倪,眉宇间蕴着的温柔情意,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其中,再无法自拔。   她红着脸给乙骨吹头发,不知是不是为转移注意力,她捏起了几缕,看似无意地说道:“说起来,忧太的头发有点长了呢。”   “嗯……有吗?我没太注意。”乙骨忧太思索着,“因为前些日子很忙,头发来不及打理,可能就是这段时间变长了吧。里香不习惯的话,我可以去剪短来。”   “不用啦,其实还好。”发丝才刚刚垂至脖子,“现在的忧太就超级帅气!”   乙骨轻浅一笑,闭上眼,被风吹动的发挠过他的侧脸,感受到的是女孩温热的小手。   “里香,腹部还痛吗?”   “好多了,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这样呀……”   乙骨忧太毕竟是男生,头发比不上女生长,吹到干燥还是很快的。里香关掉了电吹风,刚刚脱手,便被乙骨忽然一把抱住,两个人一起躺倒在床铺上。   他像是抱着一个大型抱枕,整个人紧紧相贴:“里香……”   乙骨吐出的气音,掺杂了蜜糖般的柔意,甜出了水来:“辛苦你了,女孩子真的很不容易呢。”   祈本里香有点不好意思,她还记得自己刚到生理期时是怎么折腾乙骨的,现在回想起来她都心里发虚:“里香觉得,忧太才最辛苦吧。”要忍受她的无理取闹,照顾她的情绪,还要无微不至地伺候她……相比之下,她就是小腹痛了一点而已,剩下的就全在享受了。   就像现在,乙骨忧太还记得她不能着凉,把被子扯了过来,盖住他们两人。   乙骨闻言,蓦地发出一声欣笑,他的手心贴在里香的小腹处轻轻按揉,下颚则抵在了女孩的肩膀:“里香,我们这样……真的很像已婚夫妻啊。”   他眷恋地搂住女孩的腰际,月光流过他的心扉,某种不可思议的轻羽般的情绪悠悠飘远,与徐风抵死缠绵。   女孩忽而转了个向,两人正面相对,里香扣住了乙骨的手,两眼焕发,灼热的目光留连在少年的容颜上。   乙骨反握住女孩的手:“……里香?在看什么?”   女孩郑重地回答道:“在看里香的丈夫呀,亲爱的——忧太。”   她贴了上来,把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前,糯糯地说道:“是我的,都是里香的……忧太,里香喜欢你,好喜欢你……”   心跳如擂鼓,过量的爱恋撑满了容器,以至于他甚至感觉,那块血肉在微微发疼。   乙骨忧太吻住那张一刻不停地蛊惑着他的双唇,轻易就能点燃他的渴望的,宛如魅魔的唇瓣。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这个认知浮现于脑海,万分清晰。   这个小恶魔一定是故意的,是刻意这么说的……再不堵住她的嘴,他就真的,最后一丁点属于乙骨忧太的“自我”都要被这疯狂的爱恋蚕食殆尽,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碾碎自己的意识,然后把留下的躯壳统统塞满名为“里香”的珍宝。   太危险了。在她的身边。   只要一句话,只要几个字,她就能轻易地让他失控。   但是……他在饮鸠止渴,他却甘之如饴,他知道怀里的女孩有多危险,但他更清楚自己完全无法离开对方。   生命中里香浓度过少的话,他会窒息而死的吧。   在睡意席卷而上之前,乙骨还在缠吻着娇小的女孩,让她的气息充斥鼻腔,溢满气管,滋润他干旱枯死的心田。   他心想,所谓的上帝一定不懂得爱情。   否则,祂又怎会编织出一个肋骨的笑话,来敷衍世人。   爱情不是弱点。   那是飞蛾扑火,是舍生忘死,是穷尽一生的刹那烟火,最为痴狂、最为迷恋,在爱情的渲染下,就连死亡都浪漫了起来。   人们害怕这种不受控的痴迷,于是将它视作弱点,有人妄图戒掉,也有人奉为明珠,但不论是哪种,无非不是被上帝欺骗的可怜人罢了。   那句话是说不腻的啊。   “我爱你。”   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渴求你……   里香,我的里香。   ………   今天是第五天了。   女孩的面色已然红润起来,痛楚在缓缓消褪,人也重新变得活泼起来。然而她的未婚夫却像是照顾上了瘾,明明看出了里香在好转,离谱的照料却有增无减。   身旁的床单还残留少年的体温,里香伸手去感受了几秒,接着便抚上了她的唇瓣。   昨天晚上,她差点连呼吸都要被夺走了。   也不知道忧太的肺活量怎么那么大……还好她无师自通了换气的办法,不然就真的要挣开忧太的怀抱了。她才不愿意呢。   嗯,唇上红肿还没完全消褪,要不干脆别让它消下去了吧……   里香这般胡思乱想着,一个人脑嗨的时候倒全然不见羞赧了。   话说回来,今天忧太又起得比她早啊。   每天都这么晚睡早起,是习惯了短暂的睡眠吗?难怪忧太眼底下还有淡淡的乌青色,他也太不注意自己了。   嗯,决定了,以后就是拖也要把忧太拖在床铺上,有里香给他当安眠抱枕,睡眠质量怎么也得提上去了吧?至少得把黑眼圈养好来——   “啊,忧太,早上好!”   里香欢快地打着招呼。   “早安,里香。”   刚从门外回来的乙骨下意识应了一句,他的视线在女孩的唇上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掩饰般地移开:“那个……我买了早餐,里香要起来吃吗?或者我喂你也可以……”   里香的关注点不在这,她自动忽略了乙骨的话语,奇怪地说道:“忧太,你没睡好吗?”   感觉精神不佳的样子。   咦,明明昨天有里香贴贴,居然还睡不好觉吗?   乙骨忧太:“……”   他放下早餐,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里香还是先洗漱吧,我来给你梳头发。”   睡得好,就有鬼了。 第53章   ——有点过于贤惠了, 忧太。   祈本里香扒着门框,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在厨房忙碌的少年。   也不知忧太是怎么和酒店的负责人说的, 三番五次借用厨房,简直是当作了自己家在使……关键是他还和其他工作人员相处和谐, 关系良好,明明彼此都是见面不过数次的陌生人。   乙骨忧太的高情商让他在社交领域一骑绝尘,这大概是社恐的小姑娘这辈子理解不了的吧。   里香闲聊的时候也问过乙骨他是怎么做到的,和陌生人相处不会觉得不自在吗,少年当时只是思考了一会儿, 便失笑说道:“其实只要释放善意, 然后体谅他人就可以了,想要做到也不难。”   里香趴在他的后背上,嘟囔道:“无法理解。随便啦, 虽然很讨厌忧太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但只要不是女孩子也不是不能忍受……啊, 忧太一定要和女生保持距离,一定哦!”   乙骨忧太握住她的手心, 憋笑着安抚这只占有欲强烈的里香猫猫, 像捏软乎乎的肉垫一样捏了两下:“嗯嗯,遵命, 妻子大人。”   祈本里香猫着腰躲在门外, 从门缝处偷偷览视厨房内光景。   系着围裙准备午饭的乙骨忧太, 贤惠得不可思议, 整个人向外散发出有妇之夫的谜之气场, 大概是这么个气场搭配少年的年龄违和感有点重, 厨房内清洗餐具的女服务生好奇地和他搭话。   “已经好几天看到你来这里了……是为了女朋友吗?”她的语气中不乏羡慕之意。   乙骨忧太点头, 踌躇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是未婚妻。她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我有点不放心外面的菜食……所以就想着自己下厨给她烧菜吧。”   “……居然这么早就订婚了啊。”服务生轻飘飘地呓语,显然是被惊得不轻。   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大,门外窥视的里香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两人的唇形,可惜她读不懂唇语。   啊啊啊——里香的指甲挠上了门框。   忧太,靠得太近了!肩膀都要挨一起了!   还有那个女人,离那么近干嘛!不要搭讪她的忧太,聊个天至于凑在一块吗?你是不是耳背?   也许是恋人间的心灵感应,又或是乙骨真的把里香任性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他往旁边挪了两步,从始至终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仅有的肢体接触也是要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厨具。   很好。里香松开了折腾门板的爪子,深沉地想。   忧太,男孩子在外面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幸好你把里香的嘱咐听进去了,不然今晚你就睡酒店的沙发上吧哼!   女服务生洗好了餐具,从墙角拿起拖把便朝门外走去,里香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成功借由视野死角隐蔽起来,注视着那女子一无所觉地离开。   嗯,现在厨房只剩下忧太一个人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里香稍稍放松了警惕,开始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她家的极道煮夫(?),怎么说呢,看着乙骨忧太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视觉盛宴,她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   心里还有一丝隐秘的欣喜。   看到了吗,有谁能想到,这个手拿锅铲身系围裙的少年,祓除咒灵时挥刀的帅气模样呢。还有他只在她的面前会露出的表情,每一副面孔都是她的珍藏……   乙骨忧太身上宛如有挖掘不尽的惊喜,探宝一般的激动人心。   至少这么久了,里香还从未对这个只属于她的游戏乏味过。   “咳……咳咳!”   油水下锅,溅起滋滋的声响,少年的手指不知是沾了什么,蹭到了眼睛里,他左手捂眼,右手探到水龙头下方,然后捧起一滩水就往眼眶里洒。   祈本里香被吓到了,连隐蔽自己都忘了,她急匆匆地跑进去,扶住了少年:“忧太?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唔……里香。”少年眼角边泛红,他闭合双目,眉宇间却化开了笑意,“你总算肯出来了,我还在想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所以忧太一早就知道里香在外面……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差点被这个人带偏,里香关掉了灶台的火,帮乙骨卸下手中的东西,然后她拽着少年半蹲下身,捧着他的脸细细观察,“眼睛,睁得开吗?我看看。”   “没事啦,不小心蹭到了芥末而已。”   他示意女孩不要紧张,把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却由于辣感未过,在空气的刺激下又淌出了几滴泪水。   祈本里香忽然卡壳:“……”   她僵硬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黑发少年烟火气未散,在热气的蒸腾下脸庞熏红,因芥末的刺激眼角是醉人的红色,他碧色的眼眸只露出一缕淡光,却迅速水汽凝聚,眼泪啪嗒地滴落下来。   里香咽了下口水,一时间,她仿佛连所处的环境都忘记了,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少年落泪的神情。   ……虽然是芥末导致的生理性泪水,但、但是……   里香,好像还没见过忧太哭泣的样子耶。   这样软软嫩嫩的,精美脆弱的……打一拳就能哭很久的可爱模样,是什么价值百亿的世界名画啊。   祈本里香当然清楚这是错觉,但这并不妨碍她为此感到兴奋,好似血液急速升温,抵达了沸点。   人类的爱情是掺杂着多方面要素的,是多种矛盾的集合体。   好比现在,里香既觉得心疼,又心跳加速,保护欲和施.虐欲同时激增……真奇怪,明明只是掉几滴眼泪而已,就一下子点燃了她情绪的引线,让她瞬间爆炸成烟花。   “忧太。”里香的声音低沉。   “嗯?”乙骨忧太发出一声鼻音,他的双眸还闭着,所以他看不到女孩的神情变化,以为里香出了什么事,语气中还有点紧张,“怎么了?又痛了吗?”   “没。”里香眼神灼热地注视着乙骨眼睫上沾的水汽,她嘴唇无意识地一张一合,听到自己说,“忧太,你没吃饭吗?”   “诶?”   “哭大声点。忧太没吃饭吗?”   乙骨忧太整个傻掉:“……等等,里香??”   他发觉到事态似乎脱离了掌控,可惜晚了。   只见黑发女孩双手一推,将对她毫不作防的少年推翻在地,她则顺势压了上去,坐在少年的腹部,扣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弹一分。   祈本里香的语调轻柔,仿若沉入了某种迷幻之中:“忧太,再多让里香看看嘛,你哭起来的样子……里香超喜欢的。”   “再掉几滴眼泪也行呀。”   “再哭大声点嘛,忧太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吗?不会吧?”   女孩的发言越来越不妙了,乙骨感受到微凉的小手摩挲着他的眼角,渴望的心情不言而喻。   乙骨久久失语:“……”   等他总算消化完了这个巨大的信息量,他抓住女孩的手,后者并没有反抗,任由他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啊。他心想,原来是这样的吗。   里香,原来喜欢玩这么刺激的?   好吧。   早知如此,他就不必装了。   眼里的辣意在缓缓消却,乙骨忧太也能重新睁开了双眸,第一眼入目的便是写满了期待的女孩的脸色。   他唇角掀起,温声说道:“这个地方不太适合,回房间吧,里香。”   女孩思考了不到一秒便点头同意。   忧太说得对,他那么惹人怜爱的姿态,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就不太妙了。   ………   热腾腾的饭菜躺在桌面上,香气四溢,却惨遭冷落。   冷硬的地板上,女孩的黑发铺散开来,宛如乌黑的星河,顺着地板的纹路蜿蜒游走。   “那个,忧太?”   她呆呆地出声问道。   “嗯,不要着急啊。这是在完成里香的愿望呢。”少年柔声说道,他的眼底有什么情愫要挣脱桎梏,火山口喷发的前兆,焚化的岩浆在滚动沸腾。   笑窝止不住地加深,他这般说道:“我说过的吧,我不会拒绝里香的任何愿望,我的全身上下都是里香的所有物……难得里香对我下达了命令,当然要好好执行啊。”   “里香不是说想看我哭泣的表情吗?可以啊。”   黑发少年笑盈盈地说道:“不过让我自己哭出来有点难办呢,所以就由里香来想办法吧。”   女孩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唔……可是,里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啊,不能用洋葱辣椒之类的辅助吗?”   “不可以。”他摇了下手指,“那样就没意思了啊。”   少年托腮,满是溺爱地说道:“里香既然想玩,为什么要玩那种没有灵魂的低配版本呢?”   “我可是任由里香随意欺负了哦——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里香可要好好把握呀。”   “来吧,试试看。让我哭出来,上气不接下气?”   少年的蛊惑近在咫尺,祈本里香盯着他的双眼好一段时间,冥思苦想。   虽然但是,不能用外力辅助,难度就高了很多啊。   ……因为忧太的泪点,真的把握不到。   可是想看他泣颜的心情又是如此迫切,忧太也说了随便她欺负了。   ……啊,伤脑筋。 第54章   咚咚咚。   是清洁工敲门的声响。   提着水桶的保洁工在门外静静等待了一会儿, 不见人回应。她疑惑地看了眼手表,又在门板上轻叩几下。   隔着厚重的墙壁, 少年的声音从门扉缝隙中挤出微弱的一缕。   “咳、抱歉……我这就来。”   门板“吱呀”地扭转,黑发少年的面容从门后显现了出来。   保洁工:“……”   她呆立了几秒。   看着黑发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状态的模样,她提着水桶,试探性说道:“额…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感觉好像打扰到你们的样子??   面前的少年“扑哧”地笑出声来,又像是牵扯到了喉管般的咳嗽了一下, 他对她摇摇头,说道:“没关系,已经结束了……你进来吧。”   “好、好的。”   保洁工没忍住又偷瞄了他两下。   黑发的少年上半身几近湿透,发尾还在滴水, 他的脸庞上是未干的水渍,泪痕般的痕迹在窗外日光的折射下映出晶亮的水色, 他眉眼温和, 完全是一副好脾气任欺负的姿态,尤其是眼角处那仿佛被□□过后的红肿,更是给他添增了一触即碎的瓷器般的脆弱。   保洁员自认在社会上混迹这么久,什么场景她没见过。   ……但这个场面, 有一说一,她还真没见过。   瓷砖铺成的地板上不知为何,水管泄露似的,满地的清水, 打湿了干燥的鞋, 保洁工只能从房间里面把大片的积水用拖把扫出来, 顺便整理下床铺。   她收拾床铺时, 从床单的褶皱里捡起了一根发圈, 递给了乙骨:“这是你的东西吗?”   “啊。”乙骨忧太接过,轻车熟路地把发圈套在了手腕上,“是我未婚妻扎头发用的。”   保洁工眼神死地盯着乙骨几秒,又扫了眼堪称水灾现场的房间。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好家伙,小情侣还挺会玩的?   “真是不好意思。”乙骨忧太低眸,想来他也知道过了火,“麻烦您了。”   保洁工叹气一声:“没关系,分内之事。倒是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是好事,但也不能仗着年龄不大身强体健的什么都敢尝试啊,你看看你们……”   乙骨全程认真听训,而与此同时,祈本里香正在楼下的沙发上睡得香甜。   ………   时间倒转回几个小时之前。   不约而同、各种意义上都兴奋起来的两个人,本来已经是按耐不住的蠢蠢欲动了,乙骨那分外主动的一吻献上,更是彻底点燃了女孩最后一根理智的引线。   “真的,怎么做都可以吗?”祈本里香确认道,“不论里香做什么,忧太都不会生气?”   “不会。不论对我做什么。”乙骨忧太不厌其烦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一遍又一遍,“这是里香的愿望啊。”   “……好的。里香知道了。”   女孩安静了好一段时间,乙骨平躺在地板上,闭起双眼,不知是平静或是期盼地等待着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一双小手,按上了他的脖颈。   两手的其余四指抵在脖子两旁,大拇指则是摁在了气管的位置,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拇指下压的力度越来越大,脖子上被掐出了肉眼可见的凹陷,她还没有停止。   “唔……”   呼吸的气管被掐住,猝不及防之下的窒息感缓缓上升。   乙骨忧太茫然地眨了眨眼,脖颈处的压力越来越重,同时伴随的是愈发强烈的窒息感,呼吸的节奏被打断,体内氧气的输送被骤然阻截。   没过多久,他的五感开始出现问题,耳边一阵阵的尖鸣,手部发冷,接下来是视觉上,眼前大片地发黑,像是无数的星星坠落下来,砸得他头晕目眩,渐渐地,他看不清女孩的面容。   缺氧。   脖颈的压力蓦然一松,呼吸道的阻碍倏忽畅通,乙骨忧太无法抑制地大口喘气,甚至由于吸气过猛,扯出了咳嗽的声响。   “咳、里香,里香……”他呢喃着恋人的姓名,而里香如他所愿。   女孩垂下头去,以吻封缄,唇舌里渡过去的是帮助他缓解的新鲜空气,被女孩的体温暖过,渡到他的气管中,肺部里,也像是暖和了起来。   待乙骨忧太缓和了几分钟后,祈本里香轻声道:“那里香继续了?忧太。”   乙骨凝视着她,柔笑着颔首。   可能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女孩这次下手毫不迟疑,压力也不是缓慢上升,而是宛如千斤坠般一瞬间掐了上去,乙骨忧太猛地咬紧下唇,面色苍白,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的身体又陷入了窒息的深渊。   她是数着秒钟算的,等乙骨忧太开始双目失神,那根弦快要濒临绷断之时,她就松开手,帮少年平复着呼吸。   然后等着他稍微舒适一点时,又忽然阻断氧气进入的通道。   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女孩每一次都是算在刚刚好的时候让他在喘气和窒息之间徘徊,她不会让他真的出事,但就是缓过气来没几分钟,就又被那双恶魔的小手扼住咽喉,这种从云端直坠地狱的感受,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到了后面,乙骨忧太的后背都沁出了冷汗,他的手生理性地微微颤抖,但是让里香失望的是,他就算被这么折磨,眼睛却还是干涩的,连一点流泪的迹象都无。   女孩如是嘟囔了两句,得到了少年一个安慰的摸头。   他的胸腔震颤着,在平复呼吸的同时对她说道:“不要着急嘛,里香……咳咳……我们还有时间呢,而且,里香酱的话,更过分地对待我也没问题哦?”   祈本里香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更过分?可、可以吗?”   “嗯,可以。我不是说了吗,今天我随便里香欺负……”只要你开心起来就好啦。   祈本里香怔愣了一会儿,然后女孩如小猫般蹭了蹭他的手心,又亲了一口少年的脸颊:“好。”   “哒哒哒”地小跑声远去,乙骨忧太注视着女孩跑进了洗漱间,差不多三分钟后,她端出了一大盆……清水?   “我试过水温,刚好是温的,不会冻到忧太的。”里香在其他方面倒是足够贴心。   在接收到乙骨的目光时,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那个,因为里香自己也有点手酸了嘛,所以就另外想了个办法。”   祈本里香把少年扶起来,水盆被她放置到床头柜上,而乙骨被她调转了个方向,半跪在床头柜之前。   耳边是女孩略微紧张的嗓音:“忧太,可以吗?”   “……嗯。”乙骨忧太垂眸注视着盆中自己的倒影,脑海里已经对女孩即将要做的事有了预感,他放松下身子,柔顺地说道,“做里香想做的吧。”   话音未落。   祈本里香的手忽地按上了他的后脑勺,然后顺着这股力气,把少年的头部整个沉入了水盆之中。   少年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抗,他真就如同女孩的洋娃娃一般任她摆弄,耳廓浸入水线,清水浮动间,破裂了几个呼出来的气泡。   祈本里香差不多清楚少年的大概屏息时长了,她算着极限时间,让乙骨忧太换气,只不过这次大概是有水的加成,少年的模样格外凄惨一些。   里香的动作没有很温柔,大幅度的动作之下,清水打湿了少年的衣襟,沾湿了他的黑发,将他从水盆里拽出来的时候,那双碧色的眼眸瞥过来时,睫毛轻颤下滴落的明珠般的水光。   祈本里香:“……”   这谁顶得住啊!   她将少年的脸部浸到水盆里,用无处不在的水来堵住他的呼吸口,这本该是让人难受的、静默的过程,但是——   兴许是太过愉悦,少年在循环往复的折磨中竟是漏出了欣悦的笑音。   “呼……哈哈、咳,里香,里香啊……哈哈……咳……”   鼻腔、口中,未能完全封闭下流进的清水,贴合气管上,火辣辣的疼。   在不曾间断的□□煎熬之下,少年的眼角终是沁出了泪水,但他眉眼弯起,笑得不可自抑,心情愉快地像是飞在了天际:“哈哈…里香,再过分一点吧,对我也太温柔了……咳咳……里香,好里香,里香酱?”   生理性的泪水一时止不住,女孩盯着他泪水映下的笑颜,沉默良久。   怎么感觉,忧太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他应该,没有这个受虐的癖好来着?   乙骨忧太当然没有。   只不过他实在太开心了,看着自己的小姑娘那么努力,绞尽脑汁地想要压榨他的泪腺的可爱模样,那全身心都集中在他身上的神态……简直是让他上了瘾,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   祈本里香:“……”   啊,这和里香想象中的哭泣不同啊。   那么开心的吗,忧太。   不知是否出于某种不甘心的想法,女孩擦了擦乙骨忧太润湿的眼角,然后反手端起了那一大盆水:“忧太,看这里。”   “唔?”这是听到女孩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的乙骨忧太。   “哗啦”一声,倾盆而下的水流!   被女孩泼了一身的乙骨忧太呆呆地保持原来的姿势,这下不止他的头部,整个上半身都难免打湿的命运。   祈本里香放下空荡荡的水盆,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嗯,这下顺眼多了。 第55章 (加更)   体温正常。   呼吸平缓。   这几日入梦时的不安稳也像是消弭了一般, 女孩小小的一团,面色红润,双手交握, 乖巧地搭在腹部, 被宾馆沙发的绒毛簇拥着,脸颊上被压出一个小小的红印子。   乙骨走下一楼, 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润喉,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睡梦里的女孩,无声地扬起了唇角。   他坐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探到女孩的刘海处, 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里香的生理期差不多也过去了,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她平和下来的情绪, 还有那慢慢好转的睡眠质量。   初次照顾生理期的女孩子,乙骨可以说是手忙脚乱,而且心软得没有底线,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的事情,自己也会禁不住被这离谱的发展弄得哭笑不得。   被酒店的人问起发生了什么。   “打水仗而已,只是在打水仗。”——是这么回答的。   关键是,除了进去房间里的保洁工, 所有人都信了,他们看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的小女孩, 眼里顿时就划过一丝了然:“热天玩水的确很舒服, 但是也要注意别着凉啊。尤其是这么小的女孩子容易生病,你也别太纵容她了。”   乙骨忧太:“……嗯, 谢谢提醒。”   虽然但是, 纵容未婚妻什么的, 不就是他应该做的事吗。   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纵容在外人看来有多离谱,乙骨忧太忽略其他人的态度,决定放弃思考。   ………   最后一天了,他们也在东京地区耽搁得够久了,乙骨为了里香的身体他硬是把行程拖了一个星期,但是该来的迟早要来。   现在是上午十点整。   距离女孩的小憩,已是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像是算准好时间般,祈本里香在分针指向“6”的时候,撑开了朦胧的双眼。   她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就习惯性地捕捉到了乙骨忧太的气息,然后往他怀里一钻。   “忧太……早上好。”她软软地说道。   “已经快十一点了哦,里香。”乙骨忧太失笑道。   祈本里香抬头,这才发觉到四周的景象好像不是他们的房间。   她扯了扯乙骨的衣袖,问道:“今天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嗯。我们去商业街,买点东西。”乙骨忧太蹲下身,给小姑娘穿好了鞋子,“日常用品,换洗衣物什么的,还要囤点食物……里香,你喜欢吃什么零食?”   他的未婚妻,好像除了甜品外就没有别的爱好了。   但是里香现在这么小,天天吃甜食,有得蛀牙的风险啊……   而且也不知道五条老师推荐过的那家店面,十年前在不在。   “……”祈本里香眼睛眨巴,她关注到另一个重点,“忧太,我们要搬出去了吗?找到租屋了?”   “也没有。只是我们得尽早回去高专,让咒术界帮忙查清楚时空穿梭的真相。”乙骨忧太如是说道,“十年前的咒术高专,位置应当没有变化,只是我们两人的登记都没了,这就有点麻烦。”   祈本里香晃悠着小腿,她的神色轻松自在,毫不担心:“反正忧太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嗯。”乙骨忧太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   没有登记的咒术师,应当无法穿过咒术高专天元大人的结界。   最好的办法是闹出一些动静,然后等咒高的人主动找上门来……   “忧太?”看到黑发少年再度走神,祈本里香不满地掐了下他的手臂,“回神啦!你又在想什么?”   “啊,里香。”   乙骨忧太忽然站了起来,他单手托住了娇小的女孩,对她轻笑道:“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出去走走吧?”   “先去商业街采购完必需品,然后再活动一下。”   活动一下……怎么个活动法?   里香搂住少年的脖子,像只大型挂件般挂在他的身上,一时竟没有想到他指的是什么。   ……   啊。   猝不及防看到一只巨型的爬虫般的咒灵,里香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感叹一声。   果然是被忧太宠着的安逸日子过太久了,她差点都忘了这世界上还有咒灵这种东西……这七天太美好了,美好到她几乎要以为全世界就只剩下她和忧太两个人。   说来也奇,跟在忧太身边的这段时日,除却她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时候,基本没在周边环境看到这些长相吓死人的咒灵。   咒灵的出没应该是不分时间地点的,里香还记得她和兰堂先生住在横滨的时候,那不论何时何地,举头三尺有咒灵的奇妙感触。   所以排除了错误答案之后,剩下的真相只有一个。   是忧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把周围的咒灵全部清理干净了,让她连见都没机会见到。   ——就因为里香曾经的那一句“讨厌咒灵”。   意识到这一点,黑发女孩搂得更紧了,她把自己埋在乙骨忧太的颈窝处,克制不住心底涌上来的暖流。   他们这一对组合不算罕见,但乙骨忧太全程单手托抱她的姿势就十分引人瞩目,也得亏少年视他人目光为无物,在和女孩的小声交谈中从货架上拿下生活的必需品,直到最后一只手快要提不完购物袋了,祈本里香才结束一个挂件的使命,从他身上蹦跶了下来。   “东西先存放到宾馆那里?”   “嗯嗯,忧太,里香饿啦~”   “好。那先回去吃饭。”   “……就不能在甜品屋解决吗。”   “甜食不能当饭吃,里香,经常这么干胃会吃出毛病来的。我回头给你烧菜,你想吃什么?”   “随便啦,忧太做的都可以。”   祈本里香喟叹一声,拿脸蛋贴着他的手臂,亲亲密密地说道:“忧太真的好贤惠呀——忧太的新娘课程,一定是满分吧?”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为什么我是新娘?”   “嘿嘿。”黑发女孩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因为就是有这个感觉呀。忧太你看,你做饭那么好吃,拖地、擦桌子、洗衣服……这些家务都样样精通,还会给里香讲睡前故事,从来没和里香吵过一次架,就连缝纫你都会!忧太你就是新时代大和抚子吧!”   黑发少年无言以对,他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可以反驳的点。   其实如果单说家务活,祈本里香自己也能全包揽,可问题是忧太压根不会让她动手,生活上的那些琐碎小事,乙骨忧太自己一个人全部搞定了,比起他自己麻烦,他更舍不得让小姑娘为此苦恼。   最终,乙骨忧太只是叹了口气:“里香说是就是吧。”   然而,他没想到小姑娘得到了鼓舞后变本加厉。   大概是生理期结束了,整个人的活泼程度是以前的两倍不止。   祈本里香双眼放光,右手握拳,锤到了左手的掌心上,欢呼道:“好耶!那以后里香和忧太结婚的时候,忧太要穿白无垢呀!”   乙骨忧太差点被石子绊倒,他一个趔趄:“……?!?!”   他僵硬地转向小姑娘,可惜里香仿佛没看见他的欲言又止,她一本正经地比划了起来:“嗯,白无垢的话要配长发好看呀,现在让忧太留长应该来不及了?那去买个假发吧,要好好挑选才行。”   “……等,等等,里香……”你不要忽然自言自语地嗨起来了啊!   “还有化妆师要好好挑。忧太不适合太浓重的妆容,抹个淡淡的眼线之类的就可以吧,因为忧太天生丽质嘛。”   祈本里香自言自语得无比欢快,然后她忽然卡壳了一下。   “啊…那这么一来,里香是不是就要准备聘礼了?几年的准备时间够吗,说起来聘礼要给谁……”   越来越离谱了!   乙骨忧太一把捂住小姑娘叭叭叭个没停的嘴,头疼地说道:“好了别想了,聘礼我给,里香准备好嫁妆就可以了。还有我的话,配不上白无垢呢,只有里香才能穿出白无垢最美的模样。”   “……”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听恋人的夸夸,祈本里香停止了皮,她红着脸“嗯”了一声。   小姑娘安静了下来,然而没过几分钟,她又忍不住出声。   “不过,结婚之后,好像是还要度蜜月的吧?那是里香和忧太的二人世界吗……”   乙骨忧太莞尔笑道:“是啊,只有我们两个人。”   “呜哇好期待。但是对忧太来讲应该期待值不会太高?”祈本里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忧太出国出腻了?但是在日本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谁跟你讲我腻了?”乙骨柔声说道,和里香并肩走在小道上,温煦的阳光下,碧色眼眸里是一片粼光的波澜。   “以前觉得海外无聊,那是因为一个人,又有任务缠身,余留下的记忆只有疲惫。”   “和里香在身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我最重要的人就在我的身侧,不论去哪里,做什么,我能回想起来的唯有无尽的欢喜。”   “唔,倒不如说,和里香在一起,就算是祓除咒灵都感觉像在约会呀——”   祈本里香捂住了眼,她细声呢喃道:“别这么说啊,这对咒灵们也太不友好了……”   “噗。嗯,不说了。”   乙骨抚摸着女孩软软的发丝,心里吐出叹息。   由奢入俭难啊…他习惯了里香在身边的日子,现在连回想过去那一年的出差生活都不敢相信,他究竟是怎么度过那么多的独身一人的时光?竟还没有被孤独感吞噬,也是他心理素质好了吧。   ………   米格尔:? 第56章   十年前的东京, 与十年后的相比,其实也并无显著的差异。也许是日本泡沫经济破碎后,经济二十年来停滞不前, 整个国家就像是按了暂停键般,在十年前都能处处找到十年后的影子。   当然, 这是在表世界的人眼里。   里世界,尤其是咒术界的人, 可谓是最能感受到这十年变化的人群了,通过这激增的咒灵数量, 还有不断拔高的咒灵上限值, 都无处不反映着人们日渐压抑的内心,沉入谷底的晦暗情绪。   在农乡地区还好,但在繁华的大都市内,咒灵是随处可见的庞大斑驳, 同时也是咒术师的重灾区域。   日本的东京和京都两大城市, 驻立着全国仅有的两大咒术高专, 咒术师的摇篮, 同时也是日本咒术师的最大根据地之二。   然而,原本不分伯仲的两大咒术高专在近几年却显现出了日益拉大的实力差异,一方逐渐显赫, 而另一方则显出倾颓之势,存在感一天比一天低。   原因很简单, 因为当今最强的一代咒术师, 都集中于东京咒高罢了。   五百年一遇的六眼及无下限术式持有者, 五条悟。   强悍而灵活性极强的咒灵操术所有者, 夏油杰。   珍稀的治疗师、反转术式持有人, 家入硝子。   这三个人可谓是这一届咒术高专的新星, 尤其是某个六眼的白毛,一出生就打破了咒术界实力均衡的可怕人物。   ——不过,现在都还只是中二期未过的小鬼头而已。   是会因为人头被抢、经验不能独享而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的某DK(男子高中生)而已。   “啊啊啊啊——别让老子逮到那个三番五次抢我人头的混蛋!!”   某只白发DK怒气攻心,一米九的大长腿猛地踹向桌椅,沉闷的巨响过后,桌子掀翻,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本来空旷的教师被他折腾得杂乱不堪,这个罪魁祸首却毫无反省之意,双臂环抱,翘着二郎腿坐在了翻倒的桌子上,实力演绎“劳资今天很不爽”。   唯二两个幸免遇难的桌椅,都拥有了主人,其中一个黑发丸子头的少年习惯成自然,连眼神都没给好友一个,他越过某人,向在场唯一的JK(女子高中生)说道:“开水烧好了,硝子,需要茶叶吗?”   短发清爽的少女很是默契地一同无视了某只白毛小学鸡,她接过黑发少年的茶叶袋,笑道:“谢啦,杰。”   白发少年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眼黑发丸子头的好友,又瞅了瞅短发的少女,不甘自己的存在感就此隐匿,他叫嚷道:“喂!你们都不表示一下的吗?这是我第五次被抢人头了诶,第五次!我怀疑有人在针对我,你们一点想法都没有的吗?”   打心眼想无视好友,却也知道真这么做某白毛就要一整天闹个没完了,夏油杰头疼地扶住额头:“你到底在气什么啊,悟,这又不是打游戏。有人帮你把任务全完成了,你躺着就能领报酬这种好事,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家入硝子表示赞同:“就是啊,还省得你浪费力气了,就当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呗。”   “这个性质不一样!”五条悟发动技能·胡搅蛮缠,“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关键是五次诶!连续五次都让我白跑一趟,我的时间可是很金贵的!抢我人头就算了,这个人还滑溜得跟个泥鳅似的每次都正好和我错开,这真的不是在针对我??”   夏油杰微笑:“是不是针对你我不知道,但你想多了一定是真的。”   “比起这个,还是先把桌椅扶好来吧悟,被夜蛾老师看见又要挨罚了。”   “切,让他来啊。”五条悟翻了个白眼,不过可能由于墨镜遮挡别人看不见。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有人能从你手下抢走五次咒灵人头啊……如果真的是巧合,我还想见见是哪里的咒术师。”然后给TA点一百个赞,家入硝子心想。   五条悟啧了一声,他空手劈过夏油杰刚泡好的茶就往口中倒:“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夏油杰看着忽然空掉的手,额头青筋蹦得欢快:“……”   “能安排给我的咒灵,你们都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嘛虽然在我看来也都是渣滓蝼蚁啦。”白发少年一口气润完了喉,顺手就把夏油杰的茶杯还给了他,“但是至少不是二级以下的那种废物,这点我还是能肯定的。”   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把茶杯往五条悟脑袋上砸的冲动,夏油杰把自己的注意力挪向他说的话语:“你的意思是,那个三番五次截了你的胡的咒术师,至少一级的水平?”   “一级,或者以上。”   “原来如此。”家入硝子get到五条悟的意思了,“现在咒术界术师稀缺,高级的咒术师更是两只手数的过来,每一个都在高专详细的登记资料,而且都很忙碌,不可能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去和悟抢人头。”   “我用六眼观察过咒力残秽后就回去比对了,和现存登记在案的咒术师,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夏油杰惊讶地抬起眸子,说道:“你是说,东京有一个陌生的高级咒术师游荡在外,在勤勤恳恳地和高专抢着祓除咒灵?”   “很神奇对吧,但这就是最可能的答案。”五条悟轻哼道,“不知道那家伙是谁,但大概率不是诅咒师那边的,毕竟没哪个诅咒师会脑子进水一般把自己暴露给高专。如果他是故意的话,那就是想引起高专这边的注意。”   懂了。夏油杰面露怜悯:“所以你就是成为了人家吸引注意的工具人?”难怪回来时一副气到爆炸的模样。   他五条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哦。白发少年眼神阴郁,阴恻恻地说道:“行啊,那便如那个人所愿好了,最好庆幸之后别落到我的手上……”   打断了某只小肚鸡肠的白毛腾升的杀气的,是骤然被推开的教室门。   班主任夜蛾正道人未进声先至:“注意了,上边传下来了新的任务!……这教室怎么搞的乱七八糟的,悟,又是你小子对不对!”   五条·毫无反省之意·悟吐了下舌头,从倒塌的桌子上翻身下来,伸了个懒腰:“比起这个,不是说有新任务吗?是什么?”   夜蛾嘴角抽搐:“等下再收拾你……是【窗】传达的讯息,东京本地,出现了特级——或者比这还要高等的咒灵的残秽,放任不管定会酿成大祸,交给你们俩没问题吧,悟、杰?”   过特级。   夏油杰翻书的手指顿在了书页一角,五条悟缓缓地扭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夜蛾教师。   空气像是被抽离,声音陡然消散。   良久,白发少年的唇角咧开,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啊,什么嘛,终于来了个有趣点的事情了吗?”   夜蛾正道:“你们不要太掉以轻心了,这是史无前例的过特级,说不定就连你们都会阴沟里翻船。”   白发少年闻言,只是嗤笑一声,推了下鼻梁上滑落的墨镜:“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们是谁啊。”   “我和杰可是最强的——对吧,杰?”   黑发少年文静地翻了一页书:“注意语气措辞哦,悟。”   “不过,你说的没错。”   不管是过特级咒灵也好诅咒师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无须放在心上,更不必忌惮。   他们两个,就是最强的组合。   ………   女孩的黑色长发快要挨到地面,即便如此她还是保持着缩成团子的姿态一动不动。   “忧太,呜……怎么办啊。”祈本里香可怜兮兮地拽着少年的袖子,“里香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乙骨忧太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大片废墟,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完好无损的建筑群。   本来也没啥,他就是秉持着饭后消化的念头带着里香出来祓除几个咒灵玩玩。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一时间玩嗨了刹不住车,不光把这一带的咒灵全灭了,就连建筑物都未能幸免。   动静闹得太大,已经惊动了不少普通人,如果不做好善后措施,怕是会让东京从此多出一个可怕的怪谈……   而且刚刚里香显露本体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目睹到了。   唉,头疼。   乙骨忧太如是想着,回头看向萌哒哒的小姑娘,他立刻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没有哦,里香做得很好,把咒灵都清除干净了呢,还没有伤及普通人,有好好地记住我说的话呀。”   天大地大,哄老婆最大。   老婆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做错了,请参照上一条。   乙骨·越来越没底线·忧太向女孩伸出手:“好啦,里香快起来吧,头发要沾到地上的灰了。”   “……嗯。”祈本里香乖巧地将小手覆上去,借着乙骨忧太的力站起身,她指着不远处的废墟说道,“那忧太,这个怎么办?”忧太说没关系,但怎么想都是添麻烦了呜……   要掩盖下这个不小的动静,光靠个人怕是不够的。   乙骨忧太刚欲出声,倏忽间,风声鹤唳!   无边的阴影遮盖了下倾的日光,宛如一条长龙般浮动的咒灵,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朝他们飞快游来,充满压迫感的咒力气息愈来愈近。   他猛地抬头,一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搂住女孩的腰际,敏捷地躲开了上方的第一道攻击。   “啊,躲开了吗,也难怪……”   从长龙咒灵上稳稳落下,身穿校服的黑发少年右臂扬起,友善地对乙骨打了个招呼。   “那边那个少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庇护咒灵,但能把它交给我们吗?这玩意对人类危害很大的,不能坐视不管。”   “哦对了,我是咒术高专派来处理这只咒灵的咒术师,名字是夏油杰,请多多指教。”   “叮”——是刀刃出鞘的刹那嗡鸣,寒芒乍现,闪着冷冷厉光,如同实质的杀意。 第57章   【你好, 我是夏油杰。】   就在几十米之外,那个身穿高专校服的黑发少年,将半长的头发扎成了丸子头梳在脑后, 额前垂下半边的斜刘海,这逾过十年都未曾改变的外貌……   乙骨瞬息间就认出了他是谁,与此同时,是他身上陡然暴涨的杀意。   他拇指指腹摩挲过白刃侧面,被打磨得如镜面般光洁的刃身, 在角度微转时倒映出了少年冷凛的深邃双眸。   乙骨忧太不是不知道他处于十年前,也许一切尚未发生。   但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对夏油杰的敌意,哪怕是过去的时间点, 只要想到他在日后的所作所为, 乙骨忧太不可能心无芥蒂。   【百鬼夜行】事件, 夏油杰侵入了高专,重伤了他的几个同学, 还有……   想要夺走他的里香。   一年前发生的一切,还记忆犹新。袈裟披身的教祖男人,咒灵操术下群魔肆意的百鬼之夜,以大义之名,想将他的里香据为己有。   可谓是彻底踩到了乙骨忧太的爆点。   现在是十年前, 是的,他当然清楚。   但眼前这个名为夏油杰的少年, 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乙骨将他身边的咒灵(里香)交给他, 霎时间, 此刻场景仿佛和一年前的对峙重叠, 乙骨忧太的神经中枢顿时发出警报的鸣响。   “你想做什么?”   深厚的咒力缭绕流转于刀身之上, 积蓄攀升的咒力波动昭示着少年此时不平静的内心,乙骨忧太眸光冻结,那片碧色的大海里某种黑色的机质流淌蔓延,色调都似乎暗了一度。   好像只要夏油杰再说出一个针对的字眼,那把刀瞬间就会劈到他的脖子上。   尖锐的杀气,毫不掩饰的敌意,如钢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在对方皮肉之中,让人不得安生。   乙骨忧太把小姑娘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完全的保护姿态,他戒备万分地凝视着夏油杰。   ………   夏油杰此时的心情是懵逼的。   他自己也是个优秀的咒术师,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对面少年的水平,所以他和五条悟在发现过特级咒灵的身旁有个陌生咒术师时,敲定的方案是先尽可能把对方拉拢到自己这边,然后解开过特级咒灵对那个少年的蛊惑。   对的,在他们眼里就是人类被咒灵蛊惑了,看着那只过特级咒灵和人类一般无二的女孩外表,想也知道它的伪装能力有多么强大,再加上咒灵本身的能力,骗几个涉世未深的青春期少年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以上的方案几乎全是夏油杰一个人在完善,五条悟从始至终都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干就完事了那么麻烦干嘛”、“反正也打不过我俩”……   夏油·男妈妈·杰只能头秃地给某只白毛大猫猫顺毛,解释说这次的任务对象是前所未有的过特级,不管怎么说还是稳健一点比较好,而且这里离市区不远,打起来动静肯定老大了万一伤及无辜怎么办balabala……   总算勉勉强强地安抚下来这位大爷,夏油杰决定赶在五条悟坏事拆台之前先行一步。   夏油杰自认他打招呼的时候很友好了,满满的善意吧,但对面那个少年怎么……反应有点不对劲?看到他就跟看到苦大仇深的世代仇敌一样?   懵逼之下的夏油杰回想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语,他寻思自己说的中规中矩没毛病啊,自我介绍了一下,解释清自己的来意,还礼貌地问对方能不能交出咒灵……   啊,难不成是因为那只咒灵吗?他不愿意交出来,所以对自己产生了敌意?这只咒灵的蛊惑力居然这么强?   自以为找到了合情合理的根据,夏油杰思忖片刻,说道:“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只是你不能被蒙骗了双眼,认清楚它是咒灵,这种有害生物还是铲除比较好哦。”   “……”乙骨忧太皱眉,他冷声说道,“里香不是那种咒灵。”   夏油杰:“??你还给咒灵取名字?”哇不是吧,他一个咒灵操使都没做到这种地步?   “里香不会交给你的。”乙骨的态度很坚决了。   夏油杰轻叹一声,这个少年被蛊得不轻啊,看来是要动手了。   不过在动手之前,不知出于何种好奇心理,夏油杰试探地问道:“为什么?”   夏油杰发誓,他问这句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真就纯粹的好奇,所以他也没做任何心理防备。   导致接下来的回答,直接震碎了他的三观。   “因为里香是我的妻子。”乙骨忧太如是说道,“有什么问题?”   夏油杰:“……”   夏油杰:“???”   震撼夏油一百年。   他原本狭长的眸子此时瞪得像个铜铃,仿佛要整个人裂开,过去十几年塑造的基本成型的世界观在这一句话之下粉碎了彻底,这魔幻现实主义让他恍恍惚惚地扶住了脑袋,心说这每个字他都认得,怎么连在一起自己就听不懂了?   “不、不是……这位少年,你认真的?”夏油杰嘶气,下意识想去瞅那只女孩模样的咒灵,发现他意图的乙骨忧太往旁边侧身,遮挡了他的视线。   大脑紊乱状态,连带着吐字都有些不流畅起来,才十来岁的男子高中生,就算是咒术师也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夏油杰不知是钦佩还是诡异地盯着乙骨,两个人就在这废墟周围相对而立,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妻子,流批。   这就是过特级咒灵吗。   不过这只咒灵口味有点炼那啥啊,这个少年看起来也才十来岁的样子,这年头连咒灵蛊人都喜欢蛊小年轻了吗?   放弃思考的夏油杰,决定原地待机,等五条悟下场。   毕竟现在的状况有点复杂。   夏油杰一方认为是乙骨被迷惑了心智,祈本里香作为咒灵还是被归类为有害生物,他想拉拢乙骨不成反被敌视,目前疑似被打上了“想动我老婆的可疑人物”这个标签。   而乙骨夫妻档比较简单,他们就是单纯地防备夏油杰,乙骨在疑惑对方迟迟不动手的同时也在心中暗自猜测他们的目的,不出意料是冲着里香来的,他该怎么做才能护下他的未婚妻……   打破僵局的,是从天而降的某只白毛。   “喂杰——我就说你的办法行不通吧!搞那么复杂做什么,对付咒灵祓除就是了,和咒灵一伙的就视为诅咒师……”   六眼轻飘飘地往那边瞥了一眼,然后再也移不开目光。   五条悟:“……”   啊,这个咒力波动,不会错了。   “轰”的一声巨响,五条悟脚下的土地崩裂成巨坑,周围呈蜘蛛纹状爬沿开来,阴森的杀气节节拔高,五条悟把手指捏得嘎吱作响:“让开,杰,这是我的猎物。”   “悟?”夏油杰奇怪地看着好友,悟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   回应他的是五条悟扭曲的笑容:“总算给老子找到了你这个抢人头的混账,在弄死你之前我这辈子不会忘记这股憋屈,准备好受死了吗你个混蛋?”   “……”五条老师。乙骨忧太愣神。   乙骨忧太这厢没留意五条悟的话语,原先安安静静躲在他后面的小姑娘却耐不住炸了。   黑发女孩忽地挡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地说道:“才不许你那么说忧太,也不许你伤害忧太!”就算是十年前的五条老师也不行!   “里香,回来!”   一双手从后方搂住女孩的腰肢,乙骨忧太条件反射地把祈本里香抱回了身边,女孩想要挣扎,却被少年一个落在额头的安慰式亲亲成功顺毛,两人的姿态亲昵无间。   五条悟的墨镜滑落了一点。   他转头看向同样表情有点扭曲的好友:“杰,这是什么情况?”   “……有些复杂。”夏油杰轻咳了一声,“简明扼要就是,咱们任务目标就是那个女孩模样的咒灵,但她是旁边那个少年——也就是抢你人头的人的妻子,两者现在是夫妻关系。”   五条悟:“卧槽。”   他震撼得连打架的事都忘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人外之恋?人鬼情未了?”   “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请不要这样说。”乙骨略微反感地拧紧眉头,投过去不赞同の目光。   眼看这架是打不成了,意识到双方信息差或许造成了许多误会,乙骨忧太姑且放下对夏油杰的敌意,先反驳他最想反驳的那一句话。   他认真地注视着DK二人组,说道:“里香和我之间没有任何诡谲的、不对的成分,我和里香是正常的相知相识相爱的过程,我们的相恋就和这世间的任何一对情侣一样,是彼此的情意相通,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我和里香,是纯爱。”   ……   夏油杰:“哇哦。”   五条悟:“芜湖。”   白发的DK惊叹地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杰,你听到了吗?他们说他们是纯爱。”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打下某只白毛猫猫的爪子:“听到了。”   然而白毛猫猫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地说道:“话说杰,你之前赶来的时候好像说过要收服这一只过特级咒灵的吧?可是这只咒灵是人家老婆诶杰!”   夏油杰:“……”心里忽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五条悟手舞足蹈:“那现在的状况不就是那个吗,杰!”   “人家是纯爱,你就是ntr啊!”五条悟震声。   ……   夏油杰:拳头硬了。 第58章   尴尬的沉寂之中, 乌鸦盘旋,粗哑的嘎嘎鸣叫,仿佛在所有人心中窜过一串的小黑点。   受到万众瞩目的五条猫猫面色毫无异常, 又宛如没看见至交好友脸黑得想当众屠猫的神情, 白毛猫猫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不甘寂寞地喵喵直叫:“芜湖!杰, 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刺激啊。放心这件事我回头一定会去告诉硝子的哈哈哈哈哈——嗷呜!”   夏油杰面色核善地放出了咒灵,挟裹巨大的咒力波直冲五条悟面门而去。   再忍下去他就是王八!   这只五条猫猫皮得快翻了天了,不揪住他的尾巴狠狠锤一顿不会老实!   夏油杰打了个响指,身后六只巨型的高级咒灵齐刷刷冲出,二话不说对着五条悟就是一记迅疾的刺击。   五条悟当然不会站在原地等着挨打, 白毛猫猫这时候才显露出了猫科生物的敏捷性,躲避的同时配合着无下限术式的无死角防守, 夏油杰的咒灵根本近不了他分毫。   两个年纪轻火气旺的最强DK纷纷放开了手脚,咒力的能量波席卷落叶于空中狂舞,每一次的咒力碰撞都掀起了四面的泥土树木,战况一时分外激烈,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被无视的乙骨夫妻档:“……”   乙骨忧太眼里失去了高光, 他默然无言地注视着不远处忽然起内讧了两个人, 心里发出了一个真实的疑问: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对面的两个DK,他所想不错的话, 就是十年前的五条老师和夏油杰了吧?   夏油杰也就算了, 他对那家伙毕竟不了解, 但是十年前五条老师的性格是真的吓到了他, 这么看来这十年时光里不变的好像只有不着边际这一点。   乙骨忧太忽然怀疑, 他真的能通过这两个人成功联络上咒术高专吗?   本已经打算放下芥蒂接触夏油——至少要填平双方信息差的乙骨, 此刻对他们的靠谱性产生了真实的疑虑。   乙骨忧太目露死鱼眼,他怀里的女孩悄咪咪探头,性情单纯的里香头顶问号,不解地注视着突然自相残杀起来的两个DK。   “忧太,他们是仇人吗?”   “不是。”乙骨忧太拢了拢披在女孩身上的外套,耐心说道,“应该是挚友吧。”   祈本里香更迷惑了。   小姑娘在感情方面有自己一套独特的理解,这是好事,某种程度上却也是坏事。   优势在于里香不会轻易被他人动摇心意、从而怀疑自我,但坏处就在她和别人不同的感情脑回路,导致她的共情理解力偏低,缺乏常识,不能很好地理解他人的感情表达方式。   好比说在里香看来,“朋友”这个词对应的形象就是当初的她和忧太,那时候两人还未互表心意,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却也是无人可及的亲密。   里香的感情抒发极为直接,和乙骨一样都是万年直球选手,所以他们在一起从未有任何的弯弯绕绕,从告白到求婚,一切水到渠成,如果不是年龄不够,估计能快进到婚礼现场。   在祈本里香的世界里,喜欢就要用尽全力地表抒热爱,讨厌就要早早远离不让它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对讨厌的人不用留情面,同理,对待喜欢的人也不能伤害他,要尽可能地呵护他,收纳在自己小小的八音盒里,拨弄出只能让自己领听的曲律。   忧太说这两个人是挚友,这就触及到里香的知识盲区了。   因为小姑娘,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和忧太打起来的场景……不,哪怕是吵架、闹矛盾,都像是世界末日一样的天昏地暗。   祈本里香不明白,于是她选择直接问。   “是挚友的话,不应该像里香和忧太一样……温柔地、小心翼翼地、珍爱地保护对方吗?为什么会舍得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呢?”   乙骨忧太:“……”   黑发少年的微笑如同打上一层柔光滤镜,他温声对女孩解释道:“因为他们都是直男。”   祈本里香:“?”   里香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两个DK打架的场地离这里也不远,顺着风声掠过,女孩的话语钻入了两只DK的耳朵里。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施展术式的动作,看着对方,面如菜色。   温柔地、小心地,珍爱对方……保护对方??   五条悟:“yue——”   夏油杰:“呕……”   五条猫猫洁白发亮的毛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般焉了吧唧的,仿佛一口气吞下了过期三个月的小黄鱼,要把胆汁吐出来一般。   夏油杰也没好到哪里去,听到那句腻死人的话,再代入一下他和五条悟……不行,这种吞了两万只抹布味咒灵球都无法比拟的恶心感,成功让极其擅长忍耐的夏油杰破防了。   被恶心了个倒翻的两个DK也没力气再打了,里香那句话的后劲实在太足,足到他俩就连对视都尽量避免,以免看到对方的脸后胃部再度天翻地覆如洪水海啸= =   如果这是那女孩劝架的办法的话,可以,她赢了,这局她是MVP。   五条悟愿称她为劝架界的最强。   乙骨忧太冷眼旁观,如果忽视他把小姑娘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正好捂住她的嘴的小动作,恐怕别人还真以为他心性沉稳不动如山。   嗯……他的未婚妻偶尔也会说出一些很惊世骇俗的得罪人的话呢,不过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算是彻底破碎了最强光环下的对五条老师的滤镜了。   眼前这只干呕到虚脱的白毛猫猫是哪家的,居然有一米九,是基因变异吗。   五条悟虚弱地扶了扶墨镜,真是万万没想到拥有绝对防御般无下限术式的自己会败在言语攻击上,精神冲击实在太大,还附带持续性减防效果,真是流批。   闹剧般的插科打诨过后,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确认彼此都没了战斗欲.望,最后达成一致,找到了一家寿司店,在店内进行情报交换。   “歪?对,是我。”五条悟仰倒在沙发上,一手虚虚地拿着通讯器,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到了桌子底下,毫无顾忌地踩在夏油杰的脚背上,“任务出了点变故……没有失败,你把我当什么了!具体情况回去后细谈,总之这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给我掩盖下去,明白吗?”   挂断电话后,五条悟随意地把手机一甩,嘟囔道:“烦死人的老东西。”   感受到脚背上的重量,夏油杰冷笑,伸手就在某只五条猫猫的皮毛上扭了一把,薅下来好几根白毛。   “嘶——痛痛痛……杰你放手!”   “你先把脚挪开。腿不用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我可以免费提供截肢服务。”   五条悟:“……切。”   乙骨感觉脑仁疼:“你们闹够了没有?”   如果不是这回时空穿越他也不会想到,站在咒术师和诅咒师天花板的两个人以前居然这么……幼稚。   还是他的里香最乖了。乙骨溺爱地瞥了一眼往嘴里塞饭团的小姑娘。   关键时刻还是夏油·男妈妈·杰更靠谱,他及时扯回正题:“那先来说说你们的事吧。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   餐桌上的空盘已经叠了三摞,时针缓慢地转动,寿司店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真是,不可思议。”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咒术师,听闻二人的坦白时也不由感到诧异。   夏油杰简要概括了一下:“你们是在执行祓除咒灵的任务时莫名被卷入时空乱流里的?也就是说,你们其实是十年后的人……”   “听起来像是科幻电影。”五条猫猫插嘴。   “所以我们想借助高专的力量,研究能够回到我们的时空的办法。”乙骨叹气道,“只是操作不当,似乎引起了什么误会?”   一道清晰响亮的“哼!”吸引了其余三人的目光,沐浴在三人视线下的五条悟双臂环抱,瞪着乙骨忧太:“看什么看,就是你!联络高专就联络呗,你盯着我抢人头是几个意思?我就被你当成了和高专牵线搭桥的工具人?”   乙骨忧太:“啊。我很抱歉,五条……先生,我不知道是你的任务目标。”十年前的五条老师,好小学生啊。   “既然你也是高专的学生,那算是我和悟的后辈了,这个忙不能不帮呢。回头问问夜蛾老师吧,悟。”这是夏油杰。   五条悟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知道了——”   乙骨忧太的手却忽地一顿,他的眸子抬起,眼神复杂地看着对座的夏油杰。   如果不是同一张脸在,乙骨几乎快要产生怀疑,他和十年后的那个诅咒师,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这个黑发DK,善良、热心,有原则,也乐于帮助他人,除却和五条悟打架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三好少年。   他到底是怎么变成后来那个样子的?   有关于十年后的一切,乙骨有意隐瞒了大部分没说,而那两个DK,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询问的想法。否则乙骨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五条悟注意到乙骨不自然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夏油杰,问道:“杰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夏油杰:“嗯?”他摸了下自己的脸。   五条悟说道:“说起来,你对杰好像一直持有莫名的敌意?”   白毛猫猫侦探状地托着下巴,沉吟道:“不应该呀……杰和你们之间隔了差不多十年吧?难道十年后,都二十八岁的成熟男性了,还和高专的未成年人斤斤计较吗?”   “……你又在造谣我什么呢悟?”   “不是造谣,是合理推测!”五条悟反驳道,“不然怎么解释杰会被高专学生讨厌这个现象?啊,难不成……”   五条猫猫战术后仰,指着全程不出声的黑发女孩说道:“杰你未来是真的看上人家老婆了?所以人家记恨你?”   他墨镜后的蓝瞳睁大,痛心疾首道:“杰!ntr姑且不论,这只咒灵就算再可爱再稀有外表也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啊!而且他俩可是有束缚绑定的,咒力都同源,已经锁死了钥匙都被吞了的那种!”   “杰,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你他妈就把六眼用在这个地方??   夏油杰:“我还是先鲨了你吧,悟。” 第59章   乙骨忧太对夏油杰有一种疏离感。   五条悟这个人虽又谐又皮, 整天在惹挚友暴怒的边缘大鹏展翅,但他话语里透露出的意思却一针见血,让人无法反驳。   这一点, 家入硝子也不得不持赞成态度。   他们年级唯二两个DK的任务出现变故, 硝子也听说了,并且出于对那“身负咒灵的少年”的好奇, 在乙骨忧太获特批入学后,她有观察过这个小学弟一段时间。   黑发少年待人温善, 笑起如沐春风,如林间幽径般清新明媚,就连被五条悟以“恩情”为要挟指使为难也不曾有半点不满,对着白发学长的无理要求, 他最多就是好脾气地笑笑,然后应下。   居然有人能忍受住五条悟那个小学鸡DK。   这个学弟不简单啊, 家入硝子心想。   观察有一段日子后, 家入硝子便发现了异样。   乙骨学弟对谁都是温和有礼、不善于拒绝他人的烂好人性格, 但有一个人除外,就是夏油杰。   乙骨忧太掩藏得很好, 但或许是出于女生天然对情绪的敏锐,硝子细看之下还是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乙骨对他们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都是尊重的态度, 礼貌全备得让五条悟几次抱怨无趣,这位学弟很会隐藏自己, 他对他们三人表面上都是一视同仁的尊敬, 夏油杰开口他一般也不会拒绝,但奇怪的是……就在他们二人之间, 有股莫名排斥的、淡淡的疏离感。   尤其是当里香学妹在场的时候, 这股隔阂感愈发明显。   家入硝子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夏油杰?为什么?   若是五条悟也就罢了她半点都不会惊讶, 可被排斥的居然是公认的男妈妈(划掉)最靠谱的DK夏油杰?   在某只一米九白猫猫不在场的时候,家入硝子有询问过夏油杰这个问题。   得到了苦恼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啊……乙骨学弟好像一直对我怀有戒备?”若是他本来就是那个性格的也没什么,然而人家对五条悟都好脾气地友善相待,那可是五条悟!   家入硝子:“是不是你以前做了什么?”   夏油杰果断摇头:“没有,我做了什么事我自己还不清楚?记忆里对他根本没印象,第一次接触就是前几天和悟出任务的时候,难不成是那会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嗯……”家入硝子撑着下巴,“悟有说什么吗?”   “呵。”提起这个,夏油杰冷笑道,“他说是因为我盯上了里香学妹,想ntr乙骨君。”   家入硝子:“噗——”   短发的少女被呛了个猝不及防,她在夏油杰的死亡凝视下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地爆笑如雷,她狂锤桌面,颤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厉害,一语道破天机啊,我信了哈哈哈哈……”   夏油杰额头青筋蹦得欢快:“硝子,你别跟着悟胡闹。我是咒灵操使没错,但是不至于有主的都要挖墙脚,更别说里香学妹还和乙骨君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我不要名声的吗?”   被戳爆笑点的家入硝子肩膀抖得厉害,差点停不下来。她擦了下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你的术式是这个,不能怪别人多想啊。不过说真的杰,里香学妹可是过特级咒灵,你真的就没一点想法吗?”   “没有。”夏油杰死鱼眼,“悟说了里香学妹的诅咒是来源于乙骨君,两个人的咒力源头在他身上,这种情况代表着什么硝子你不清楚?”   家入硝子微微收敛了笑意,低声说道:“祈本里香是被乙骨忧太诅咒的……吗。”   硝子心下咂舌。   得亏她刚开始还以为咒术高专难得来了一个正常人……唉,果然咒术界只有疯批和伪装的疯批吗。   夏油杰的目光转向窗外,教学楼下的训练场地,花圃如同背景的点缀,灿烂日光洒满台阶,为那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少年少女打下了温馨的暖色调。   “里香学妹,倘若我没猜错,在被诅咒之前应该是个普通人。”夏油杰这般说道,“明明应当是被术师守护的对象,却因为枷锁般的诅咒而化身为咒灵,成为了守护的那一方啊。”   在认识到他们之前,夏油杰还从未想象过这种事。   一夕之间,仿佛强者和弱者地位颠倒,阴阳倒置。   “是不是枷锁还不一定呢。”硝子循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叹息道,“我看他们都挺乐在其中的,那两人的世界还是别去深究为妙。”   谁知道等理解了他们的脑回路后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对吧。   ………   夜蛾正道有找过他们。   这位还未成为校长的班主任,十年间不苟言笑的神情却变化不大,他仍然是那个正气凌然的教育者,心向正道的咒术师。   他给他们安排好了入学的事宜后,有问过他们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   这个问话……里香瞟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在十年后,据说每一个入学的新生都会接到夜蛾校长的问答测试,还得被咒骸殴打一会儿,但大概是里香和乙骨本人的特殊性,他们直接跳过了测试环节,快进到入学。   祈本里香盯着白衣的少年,想听他是怎么回答的。   十指相扣间,乙骨忧太温热的体温从他手上传递了过来,里香轻轻地攥了下手。   虽说乙骨如今已是特级咒术师,但他成为术师的过程,可谓阴差阳错,充满了意外。   一切的起始,都源于那场,带走了他心爱女孩的车祸。   当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里香,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   更准确地说,是你不能一个人死。   变成怪物也好,非人的存在也罢,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要留下来,留在人间或是坠落地狱,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这是贯穿乙骨忧太一生的,可怕而深重的执念。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对咒术界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但乙骨忧太未曾偏离过最初的那个自己,他的内心深处,还是那个目睹女孩身殒现场时,发抖的、害怕的、疯掉的、执迷不悟的男孩。   这便是他的答案。   “因为我需要活下去,夜蛾老师。”   少年平淡温和地说道:“就像鱼离水即死,人离开空气无法生存,我不能离开里香……她是我的水源,是我的氧气,是我想要活下去所具备的一切条件,是我的不可失。”   “我用诅咒束缚她,我用最恶劣的爱情捆绑她,我犯下所有的劣迹斑斑,正与邪都无所谓,她在我身边就好。”   “我可能是咒术师里最糟糕的家伙了?但这就是我真实的回答。”   “她是我成为咒术师的契机,也是我的初心,夜蛾老师。”   ——致这疯狂的爱情。   夜蛾正道深深地凝望他们,半晌后,才低沉地吐出一句:“教过这么多学生,你们还是我见过的第一对以这种理由通过入学的。”   “算了,既然进了高专,以后就当好一个学生吧,虽然没有规定不准早恋,但是你们在公共场合也注意一点……”夜蛾正道把宿舍的钥匙给了他们,意味不明地说道,“咒术界,单身率极高。”   “……”乙骨忧太打出一串省略号,他接过钥匙:“好的,夜蛾老师。”   十年前的高专人数只会更少,宿舍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旷啊。   虽说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还是分开的,但乙骨发现他和里香的位置离得最近……嗯,夜蛾老师是真的好人啊。   他轻吐出一口气,卷起了袖子。   好吧,复杂的问题先抛在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帮里香酱布置房间。   “里香,东西放着我来收拾吧。待会儿给你铺床,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要看书吗?”   无比自然地说出了贤妻发言呢,乙骨学长。   他们的行李并没有多少,随身物品好像就乙骨忧太的布包,如今里香抱在手上,看着黑发少年十分熟练地扫灰擦桌,用小裙子给她填满衣柜……   等一下,里香打出一个问号:“忧太,哪来的这么多裙子?”   少年的身形僵了一下,他状似自然地说道:“就是去购物的时候给里香买的呀,里香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小姑娘略微纠结,“但是,裙子也太多了吧。”她本人并不是一个裙子爱好者啊,平常穿那件黑色连衣裙只是单纯地懒于搭配,而且穿搭方便罢了。   “……”   乙骨忧太沉默了几秒,接着,里香便看到黑发少年腼腆地笑着,脸上浮起粉霞般的颜色:“可是我想看里香穿裙子,感觉很可爱……不行吗?”   穿小裙子的里香,就像是洋娃娃一样,爱不释手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喜欢,他平时无欲无求的,爱好就只有这么一个了,包容一下嘛。   里香:“好、好的,里香穿,忧太买什么里香都穿。”所以别再用这么犯规的眼神看她了,遭不住!   乙骨忧太开心地在她脸颊啵了一口,然后继续收拾房间了。   结束少年还有点恋恋不舍,扶着门框说道:“里香,我的位置你记住了吗?有空一定要来经常看我呀,还有任务什么的,要是发布下来了一定要通知我。”   女孩调皮了一下:“那如果里香不去找忧太呢?”   黑发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在里香惊恐的注视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忧太!”里香扑上去,“你怎么了?”   乙骨忧伤地挡住了眼睛:“很难受,里香浓度过少,要死掉了。”   女孩懵住:“那里香要怎么办?”   乙骨正色道:“要每天二十四小时,起码八个小时让我吸里香,得到了足够的里香补充,我才能好起来。”   “所以里香酱,一定要经常找我啊,不然我可能就因为没有及时的里香可吸,死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了。”   女孩“呜”地捂住了脸:“知道了知道了!里香让你吸啦,真是的,忧太好缠人啊!” 第60章   “里香学妹, 我来帮你吧。”   很正常的对话,很友好的发言,光是听这温和的声调, 都能脑补出一个热心好学长的形象。   然而被喊住的女孩悚然一惊,堆叠如小山高的文件甚至遮住了她的脑袋, 她连对方人都没看清, 却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   夏油杰:“……”   你往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jpg   “夏油……学长。”细微的问候声,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早上好, 里香学妹。”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夏油杰伸手从里香的怀里抱过那一堆文件,“我来帮你吧。乙骨君没和你在一起吗?”   小姑娘略不自然地垂着头,说道:“忧太还在睡吧,里香不舍得这么早喊他起来, 本来想找到学校食堂带点粥之类的。路上遇见了夜蛾老师,就被委托把这些资料运回办公室了。”   嗯嗯, 这样啊,最近咒灵出没频繁夜蛾老师的确经常加班加点……   不, 重点不在这里。   夏油杰眼皮一跳:“你们,不是分开睡的吗?”难道不是单独的宿舍吗,“喊他起床”、“帮他带粥”……这是什么充满了老夫老妻同居生活既视感的发言!   说起这个, 里香有些郁卒:“是分开睡的,但里香不想这样, 如果可以还是想和忧太一起住。”   所以在分开之前, 她是闹了很久的, 乙骨忧太也感到十分为难, 因为他们俩都熟悉了彼此的气息, 又回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的话,大概率会失眠。   祈本里香就失眠了一晚上,看到外面天色都蒙蒙亮了,她便干脆起了床,趁早去吸忧太补充电力。   夏油杰闭了闭眼,说道:“那我先带你去食堂吧,反正也顺路。”   这对小情侣是怎么回事,一刻不黏在一起会死吗,恋爱脑的世界果然是他理解不能的。   去到教学楼便要路过高专的食堂,两人需要同行一段路程。   踏着清晨的薄雾,花圃上露水压垂了花瓣,几缕晨曦微凉,润湿了这静谧安详的图景。   夏油杰和祈本里香的身高差距实在瞩目,在看到小姑娘时他有意识地在心里比划过,怕是一只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托起来吧?   现在的孩子可真够早熟的。   ……虽说是咒灵,但也算个孩子吧。   学校的小道上,像是为了打破这沉默带来的尴尬,夏油杰看似无意地问道:“里香学妹,是我最近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吗?”   “嗯?”   “因为……”他为难地蹙着双眉,“感觉里香学妹和乙骨君都对我意见不小的样子,明明你们对悟都挺亲近的,却要单单针对我吗?”他嘴角下弯,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   祈本里香紧张地双手纠结在一起,单纯的小姑娘显然没她的未婚夫更会隐藏自己。   “没有啊,怎么会呢……夏油前辈是很好的人,就是纯粹的、生理反应!对,生理反应……”   她胡乱掰扯着借口:“因为里香不是咒灵嘛,看到咒术师当然都会条件反射地排斥啦……而夏油前辈的术式是咒灵操术,对里香而言威胁力更大呢,所以才会……”   把锅全推到他的术式上就行了?   夏油杰失笑,他放弃了委婉的试探,索性开门见山道:“是因为十年后,出了什么变故吧。”   里香一僵。   这个猜测早就有了,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俩这毫无来由的隔阂。   看到里香的反应,夏油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祈本里香放弃治疗般松弛了身体,随着夏油杰往食堂的方向行去,默默等待着来自学长的问话。   可是直到食堂门口,夏油杰也没有出声问相关话题。   他把女孩送到了食堂门口,见她满脸迷惑的表情,夏油杰不禁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放心吧,我不会问的。不光是我,悟也对此兴趣不大。”   “不管十年后的未来是怎么样的,都与现在的我们无关。我不会为了遥不可及的所谓未来而束手束脚,悟也不是这个性格的人。”   “不论十年后究竟出了什么意外,我都有那个自信——只要我和悟还是搭档与挚友,哪怕是世界末日我们都可以从容应对。而会让我和悟绝交的意外,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旭日的曦晖破开了重云,在黑发学长的眼中似是投下一片璨璨流光,无可摧毁的磐石般的信念,名为友谊的坚韧羁绊。   这样的光芒,日后究竟是怎样才会变质的呢……   女孩恍惚地想着。   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让这股璀璨的、纯然的光辉熄灭。   她最喜欢纯净的东西了。   ………   告别了夏油杰,里香心绪重重地拎着打包盒,回到宿舍楼敲响了忧太的房门。   门后是一张黑眼圈愈发憔悴的少年面庞。   祈本里香被吓得脊背绷直,她提了提手中饭盒:“忧太,我给你带了粥来……你还好吗?”   “不好。”   把里香手里的物什放到一边,乙骨忧太上来就是一个猛扑,借着冲力把里香压在了地上,双手护着她的后脑,脸部却深深埋在了女孩的颈窝处。   “我还以为没有里香也能一个人睡着的……果然我高估我自己了啊。”   失眠了一晚上的感觉,真的超难受啊。   只是不到十二小时没见到里香而已,戒断反应竟然如此严重……完全,忍受不了。   “太大了,没救了。”乙骨忧太闷闷地说道。   “什么?”里香懵然。   “对里香的瘾……实在太大了,怕是一辈子都要戒不了了,怎么办?”乙骨忧太状似苦恼,保持着托住她的后脑勺姿势不变,另一只手抚上了女孩的黑发,手指卷弄着里香柔软的发丝,玩得不亦乐乎。   里香红了小脸:“哼,忧太一大早就在贫嘴。里香才不信呢,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虽然她也是一样的,但恋爱中的女孩子嘛,当然喜欢听恋人多哄几句啦。   “是真的哦。”   乙骨忧太撑起了身,正色道:“我已经感染了很严重的名叫‘祈本里香’的病毒,这种毒只有一种办法可解。”   里香:“什么办法?”   乙骨柔软地笑道:“把‘祈本里香’改名为‘乙骨里香’。”   里香:“……”   里香脸色爆红:“呜好了好了别再说了!里香相信了,说不过忧太啦!”   她的未婚夫,他怎么、他怎么这么会啊呜呜……   每一句话都是暴击,百分百命中爆伤,关键是这个人完全是出于真心的,一本正经地和她说这些……这谁顶得住啊!   她慌忙地爬起来捧过打包盒,故意转移话题:“行了,再耽搁下去的话粥就要凉了,忧太你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嗯~”少年没有骨头似的趴在她的背后,“我要里香喂。”   “知道了知道了,忧太越来越会撒娇了呢。”   “向自己的未婚妻撒娇不是我的特权吗……”   两人又黏糊糊了一阵,最后的话语终结在送入口中的勺子上。   里香有点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行投喂工作,以往她都是被投喂的那一个。   她先试了试温,嘴唇轻碰了一下勺子边缘,然后才小心地送到了乙骨忧太的嘴前。   却见少年淡笑着,先是舔了下她刚才碰到的勺子缘,然后再慢慢地将盛粥的勺子整个含住。   里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年乖巧的姿态,感觉心脏在以二百八十迈疯狂加速跳动,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赶忙低下头,假装自己在全心全意进行投喂服务。   “忧太,会烫吗?”   “没有哦,温度刚刚好。”   “嗯……”   沾满了女孩气息的勺子,混入了粘稠热腾的白粥里,这是世界上最佳的调味剂,只要入了口,便是完全停不下来的目眩神迷。   等饭盒里的白粥全部空掉时,少年还在认认真真地舔舐着勺子上的粥渍,里香红着脸注视这一幕,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甩动尾巴的小狗勾。   祈本里香把纸巾递给了乙骨,在他擦拭嘴唇的同时,收拾着剩下的一次性用具。   “里香。”   “嗯,忧太什么事?”   女孩明亮的双眸转向了他,哪怕见过了很多次,乙骨忧太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深深一跳。   太过着迷了。   里香的眼睛里,只盛有他一个人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乙骨轻轻吐露话语:“里香,过来。”   祈本里香不解,但不会拒绝忧太任何要求的她选择了顺着他的心意,凑上前去,迷茫地问道:“忧太?”   乙骨忧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近距离之下,里香分明看到,乙骨忧太的唇形一张一合,声波清晰地传入了耳内。   “[吻我]。”   里香赫然睁大眼睛,她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倾去,在咒言的命令下,唇瓣与少年的紧紧相贴,柔软得像是棉花糖,又Q弹得宛如布丁……甜丝丝的,溢出来的蜜意。   啊,忧太你犯规!   女孩被亲吻着,说不出话来,只能以手握拳,锤打了一下乙骨忧太的后背来表示不满。   这是偷袭!   嗯,偷袭就偷袭吧。   乙骨更加用力地拥紧了女孩,沉浸在香甜的吻里。   他认栽了。 第61章   咒术界长久以来, 都处于极度缺乏人手的情况。   身怀咒力的咒术师毕竟是少数,但是能够孕育咒灵的人类却是普天之下无处不在,两相对比造成的数量差异, 导致了在咒术界,雇佣童工是常态, 在校未成年人常年奔波打工更是屡见不鲜。   哪怕是在高专就读的学生, 也要做好随时出发除灵的准备,这就是万恶的咒术界,打工人的深渊。   更别说由于某只白毛小学鸡的存在, 咒灵的等级强度普遍拔高了一层,由此造成的咒术师伤亡率节节攀高,让本就缺人的咒术界雪上加霜。   “——综上所述,这次的任务是你们四人组队,地点在北海道的一座温泉村庄里, 时间期限为半个月左右。”   夜蛾正道把他班里的某两个问题儿童揪出了走廊,领着他们朝楼下走去, 同时进行任务说明。   二年级就夏油杰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三个……硝子由于自身术式的缘故,比较少接到这种外出除灵任务, 更多时候是留在后方当个奶妈,所以二年级最常出差的唯二DPS就是这对问题学生。   五条悟双手枕在后脑勺,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四个人?小题大做了吧, 我和杰两个人就足够了……”   夏油杰不置可否,他向夜蛾问道:“剩下两个, 是高年级的人吗?”   “不是, 你们也认识, 就一年级的那两个。”   走出了楼道后, 他们迎面便撞上了两个人。   那两个, 虽然认识才不久,但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的人。   当整个咒术高专只有一对情侣——这对情侣连结婚戒指都戴着、甚至已经以未婚夫妻自称时,即使不去刻意关注,他们的传说也在一夜之间飞遍整个高专。   足以可见在咒术界非联姻式脱单究竟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五条悟的墨镜差点碎裂:“等等,为什么是他俩?”   五条猫猫整只喵都不好了,他才不想和杰一路上都被疯狂喂狗粮啊!   “没必要吧。”夏油杰也很是愕然,这对学弟学妹是怎样的等级他们自是看得出来,就算是两个人组队都显得浪费资源,如今竟然要他们四个一起?   身后背着长条型布包,手上牵着小未婚妻的少年朝他们望来,友好地笑道:“两位前辈好,一路上多多指教了。”   五条悟不自在极了,他推了推墨镜,扭头,幼稚地不去看他们两个。   夜蛾正道这时才给出了解释:“因为这次的任务十分蹊跷,并不是单纯的祓除咒灵就能解决的事。先前上边没能注意到,就是因为那个温泉村始终未曾出现咒灵的波动,直到后来有几位咒术师搭伴前去游玩时无故失踪,至今不见踪影,才有人重视起来。”   “失踪?”乙骨忧太问道。   “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夜蛾正道绷着表情,“在专门调查后发现,那个温泉村,似乎只针对男性……近半年的记录里,但凡是女性进入温泉村,最后皆毫发无损地归家了,但是男性却基本不见了踪影,出村的登记中,也都是女性的名字。”   五条悟举爪:“那为什么不让冥冥她们去?”   夜蛾正道解释说:“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能做到半年来都神不知鬼不觉,让这么多人无故消失,如果是咒灵做的,智慧程度已然相当可怕,不出意外应该是特级,除了你们四个,还没人能够应对。”   “哦,特级啊。”五条悟轻哼了一声。   夏油杰蹙着眉,这么诡异的任务描述他还是第一次听,他出声问道:“疑点不少,所以任务目标是?”   “调查清楚温泉村失踪一事,如果是咒灵做的就祓除咒灵,如果是其他原因,随时同高专联络,并且把失踪的人全部找到带回来。”   夜蛾正道严肃着脸:“因为考虑到任务难度,所以才派遣你们四人一同前往,而且期限很长,半个月若是时间不够还能酌情给你们延长。毕竟关系到咒术师失踪,上边很重视这个问题。”   乙骨忧太颔首,他认真听讲的态度让教惯了问题儿童的夜蛾正道不禁心生感慨,这是真的好孩子啊。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自行做好准备吧,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最后夜蛾送上了祝福。   ………   东京站台。   大多数咒术师都没有拖延任务的习惯,哪怕是咒术界的奇行种五条悟,在被挚友硬拖硬拽的时候还是会勉为其难地赶一下进度的。   他这会儿正皱着眉头,语气很冲,不满地抱怨道:“喂,不指望你们做什么,但你们两个家伙别拖我们的后腿啊,听到没?”   “悟。”夏油杰叹着气,敲了下白猫猫的后脑勺,“太失礼了,更何况学弟学妹也都不是弱者啊。”   “不必在意。”倒不如说这种性格的五条老师看几次都觉得新奇。乙骨忧太牵着乖巧的小姑娘走上前来,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两分钟,可以说挺准时的了。   夏油杰对他们点点头,看了下手表,在广播音的嘈杂声里语调平稳,音量正好让其他三人都能听到:“还有十五分钟就到我们的班列了,待会儿在列车上,商讨一下任务细节吧。”   “好。”这是乙骨忧太。   他们四人订票在临近的座位,等到走上列车,他们的座位排序也正好适合商议事情。   夏油杰把携带的包放在了座位侧边,喊来了乘务员,买了点零食小吃。   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这是四人组团出来旅游的。   温了下白开水,乙骨忧太塞到身边小姑娘的手里,他说道:“温泉村的疑点太多了,先不提幕后主使是什么人,究竟是不是咒灵所为,光就持续半年有男性失踪却未曾引起外界警觉这件事,足够惹人怀疑了。”   五条悟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查过了,那是因为这些失踪的男性都是被温泉村的宣传单‘邀请’而来,且都独身一人没有家庭、社交范围极小,但又有一定资产的……摆明了是挑着下手的啊。”   “温泉村……山上……”祈本里香捂着水杯,恹恹地趴在乙骨忧太的肩膀上,轻声呢喃,“里香不喜欢山上。”   乙骨忧太柔和下了眉眼,他搂住女孩的腰际,安抚性地亲吻一下她的眉心,说道:“对不起啊,里香,勉强你跟我们一起。”   “里香当然要和忧太一起了。”女孩支起身子,哼唧着蹭到了乙骨的怀里,然后上半身失去力气般倒下,躺在了黑发少年的腿上。   完美的膝枕。   祈本里香把玩着乙骨秀气的手,时不时放嘴里啃两下,明显的爱不释手:“里香只是不喜欢去山上,但是忧太要去的话,里香肯定要跟着忧太的。”   “嗯。”乙骨忧太攥紧了女孩的手,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他温柔地笑着,和里香轻声低语时,言语中的温情仿佛能滴出水、糅出蜜来,“谢谢里香。”   “不客气!因为里香喜欢忧太嘛!”女孩笑嘻嘻地撒着娇。   “我也喜欢里香。”   话题就此歪楼,刚刚还在一本正经地商量任务细节的某个少年,在未婚妻一出声后就全部抛到了脑后,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两个人腻腻歪歪,好像周围都升起了粉红泡泡。   ……   五条悟:“呵。”   夏油杰:“啊。”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他们连路上都没个消停的是吧?   夏油杰冷漠地朝旁边一伸手,头也不转地说道:“悟,你还有墨镜吗?”   “有。”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递给了好友,“这次出来前我特意买了好几副备着。”   “很有先见之明。”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啊。”   夏油杰和五条悟,正式组成了墨镜二人组。   大概是夏油杰的眼睛比较小(划掉)不常用墨镜,第一次戴上时感觉自己被闪瞎的双眼好受了很多,于是恢复过来的夏油杰决定打断旁若无人的某两人,提醒他们还有正事呢。   “温泉村的疑点我们只知道这些,情报不足,稳妥起见,还是伪装一下比较好吧。”如此稳重的话语,想也知道肯定是夏油杰说出来的。   乙骨忧太抬眸:“伪装?是化名,还是……”   “各个方面都要有,既然温泉村是不针对女性的话,那么……”   夏油杰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五条悟猛地坐起:“等等杰,你该不会是想!”   乙骨忧太的脑回路还没跟上,他茫然地看着对座的两个前辈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发出了谜之诡异的笑声。   此时的乙骨,还不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   ………   北海道某座山上,温泉村。   旅馆的前台忙得脚不沾地,她递给上一个客人房间钥匙,然后埋头唰唰地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高声说道:“下一位!”   “那、那个……您好,这里是四个人。”   十分轻柔的少女音,光是听着就仿若踏入山涧曲径,聆听鸟雀歌鸣,心灵都似乎被洗涤了一番。   前台柔和了表情,她堪堪抬起头时,眼瞳骤然一震,顷刻间绽放出无比的光彩。   这、这这这这……是何等天资绝艳的美少女组合!   那个向她说话的少女身穿白色浴衣,短发俏皮洁白似雪,手执轻罗小扇,半遮那绝色美貌,只露出一双宛如无垠天空般美丽的蓝色眼瞳,怯生生的模样分外惹人怜惜。   她身边的那一位,披散着乌黑的半长发,同样身穿浴衣,狭长的凤眸诉尽了风情,只是抿唇一笑,便展现出了此间难寻的艳色,气质不及身旁白发少女的清纯,但无形中却透着狐狸般的妖媚。   前台小姐姐僵硬着神色,向他们身后看去。   似乎是一对姐妹,大的那个黑色短发,刘海垂下隐隐遮掩了眼眸里的情绪,但那对碧色的眸子像江流大海般深邃广阔,她似乎有些羞涩,一直低垂着头,脸颊上的红晕若隐若现。   而被她紧紧牵着的小女孩,也是上上品的可爱,还未长成,却在胚胎之际便显现出了那份无双的俏丽。   前台小姐姐呆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爱抖露女子天团吗?! 第62章   女子天团?   是模特吧。   前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女子, 粗略估计身高得有180 了……脸又这么好看,如果是爱抖露话没道理不火啊,那么或许就是模特了, 她不怎么关注模特界,不知道这些人也情有可原。   一个素质良好的前台,就是要在脑内风暴的同时面上不表露一丝一毫,她微笑着抬起了笔,作势要进行登记:“请问你们的姓名是?”   “啊,我是五悟儿(注),唤我悟儿便可。”   白发少女娇娇柔柔地嘤叮了一声, 她似乎很是怕生极了, 低着头,拿小扇子挡住自己的脸, 头上花色发饰随之摇晃,弱柳扶风、娇花照水般地往她身边黑发少女怀里一倒。   “嘤,油儿姐姐, 走了这么多山路, 我累乏了, 什么时候才可以休息啊?”   黑发少女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任由“好姐妹”靠在自己的臂膀上, 她说道:“等入住手续办完,就送你回房间,暂且忍耐一下。”   转而她又看向前台小姐姐,满怀歉意地说道:“抱歉,我家妹妹悟儿自小身子就不太好, 偏又被一家人宠着长大, 这才有点任性, 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还望海涵。”   “没,没事……”话是这么说着,前台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瞟向了那位白发少女。   不是,你家柔弱小妹妹一米八以上的身高??   ……或许是人家的基因好呢,前台勉强给自己找了个解释。   “那请问您的名字是?”   黑发少女面不改色:“夏油儿。”   前台小姐姐:“……你们一家子不是一个姓啊?”   “嗯,我们是重组家庭。”夏油杰垂头,黯然掩面,作不堪回首状,“虽说我和悟儿妹妹亲如亲姐妹,但到底曾遭逢变故,这孩子的病根也是那时候落下的,唉。”   “哦。”前台颔首示意明白,她指了下跟在“姐妹花”身后的另一对“姐妹”,“她们也是你们的家人吗?”   “不,这两个孩子是我们表亲家的,这次听闻我和悟儿妹妹要来温泉村游玩,这两孩子非要跟着去呢。”夏油·油儿·杰嗔怪地瞥了一眼缄默不语的两个人,可眼神中分明含有笑意。   乙骨忧太&祈本里香:“……”   麻了,麻了。   这对前辈,某种意义上,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人。   用好莱坞的脸和演技去祓除咒灵,让你们当咒术师真是路走窄了。   “好的,那她们的姓名也填上来吧。”   夏油杰微笑道:“大的是乙骨比古,小的那个叫秋香,同姓。”   “OK。”前台小姐姐办事很利索,她给四个人办好了接下来的入住手续后,塞给了她们两把钥匙,“旅馆快订满了,只剩下两间双人房了,请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辛苦你了。”   温柔大姐姐模样的夏油杰接过钥匙,搀扶起身娇体软的白发少女,吐息间关爱之意尽显:“来,悟儿妹妹累了吧,我先送你回房。”   半阖眼的五条·悟儿·悟哼唧了一声,依赖地靠着“大姐姐”夏油杰,掐着嗓子说道:“谢谢油儿姐姐~”   走上楼道前,五条悟给身后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去我房间说。   乙骨:“……”他木然地点点头。   他敢说,此行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出门前没把照相机带过来。   就是不知道手机行不行,他的电量还充足不……   只是出个任务而已,仿佛刷新了三观。   看他的小未婚妻,整个人都震木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像这种温泉村的旅馆,配置自然比不上星级酒店那样高端,但好在环境干净舒适,坐落在山间的清幽林里,贴近自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这股风味是在座的四个人都欣赏不来的了。   四人就地而坐,夏油杰沉声道:“悟,发现了什么没?”   如果说在场有谁能最早察觉端倪,捕获线索,那无疑就是天生六眼的五条悟了。六眼无时无刻不在分析解构所目睹的一切信息,也正因为此,五条悟平时总要戴个墨镜之类的遮挡物缓解,也被脑部的高速消耗逼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甜党。   五条悟大剌剌地盘腿而坐,他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糖,扔到嘴里,含糊着说道:“没有。出乎意料的很会隐藏,前台那个也只是个普通人,大概是什么都不清楚的。”   他们的声线恢复了正常,祈本里香也恍恍惚惚地从无边的神游里恢复了意识。   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她猛地扒拉住了妆容未卸的未婚夫,充当乙骨忧太身上的大型挂件。   乙骨忧太.安慰地拍拍她的背脊,自行站起身来:“现在还什么线索都没有,着急也没办法,时间还充足,我们大不了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深入调查。”   夏油杰:“嗯,也可以。”   里香低声问道:“要去泡温泉吗?”   乙骨浑身一僵,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女装状态:“不,不必了吧……就简单的打水洗漱一下,里香想去吗?”如果去泡温泉的话,鬼知道是该去男汤还是女汤,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祈本里香摇头,和乙骨咬耳朵:“也不是很想,里香,不太愿意让现在的忧太被其他人看到。”   乙骨忧太闻言,不禁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他的里香,知道他女装被人看到会不自在,这么为他着想……他和里香,果然是心意相通的。   然后里香下一句说:“这么可爱的忧太,只能被里香一个人看到!”   乙骨换上女装之后,受到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的里香当即颅内爆炸,大脑一直宕机中,“油儿”、“悟儿”双杀的冲击力度,还没有“忧太女装”来得大。   乙骨忧太笑容凝固:“……”   什么,听里香的意思,他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吗?   小姑娘却兴奋异常,趴在他的肩头说道:“忧太,下一回,咱们玩的时候你就穿女装吧!”反正她的衣柜里也有好多小裙子。   耳聪目明的五条悟:“什么玩?你们玩啥?”   “没什么!”乙骨忧太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嘴。   不是,里香啊,平时咱们关起门来,私底下玩玩就算了,你想玩什么他都陪你,但是这大庭广众的还有两位前辈在,你就别……了。   乙骨忧太拽了拽浴衣衣摆,斑斓的花色印在布料上,仿佛能透过衣料嗅其芬芳。他盯着这些花纹,耐不住的一股股羞涩之意如潮水般拍打在心头,只能抱紧了里香,自暴自弃地埋头在女孩的颈窝处,权当安慰了。   里香可是连他白无垢都幻想过的,面对浴衣简直适应良好:“忧太还好吗?不是说要打水洗漱嘛,里香先下去喊人来?”   乙骨静默了三秒,随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嗯,你去吧。”   “好。”里香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梯。   乙骨忧太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前辈一致的揶揄眼神。   五条悟“啧啧啧”地摇着头,拿起他的小扇子,给自己扇风中:“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人,唉……”   “别这么说学弟嘛,悟。”夏油杰和他一唱一和,“至少人学弟已经有未婚妻了,咱们都还是可悲的单身状态。”   “切。”五条悟不屑,“那是我不愿。否则你信不信,只要我露出一点这方面的迹象,求联姻的人能踏破五条家的门槛?脱不脱单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夏油杰微笑,打出暴击:“你不过是联姻,别人却是纯爱。”   五条悟:“……”草了,无法反驳。   乙骨忧太任他们调侃,坚持着“不看不回不说话”的三不原则。这俩人光是彼此间讲相声都够起劲的了,他若是搭理了他们那还得了。   没过多久,随着祈本里香扭开门的声响,一位侍女打扮的女生端着木盆走了进来。   那女生本是低着头,走进屋后才缓缓抬首:“打扰了,请问有什么需……”   木盆骤然脱手,砸在榻榻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短促而沉重的闷响。   那女子瞳孔地震,盯着五条悟,整个人都在颤抖,连话都说不流畅了。   “五、五、五……五条悟大人?!”   哈?   夏油杰望向好友:“你认识她?”   却见五条悟也一副纳闷的表情,摇头道:“不认识,你谁啊?”   好像有什么意外诶。   里香默默地关紧了门。   那女子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跪坐下去,说道:“是了,您不认识我们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咒术界的人,谁又没听说过五条悟的名讳呢……”   “你是咒术界的?”五条悟挑眉。   “……是的。”那女子面色纠结,眉心拧紧,漫上心头的羞耻让她整个人都煮熟了般,“我就是和朋友一起来温泉村游玩的几个咒术师之一,也是我对外发出求救信号的……没想到是被传说中的六眼接到了任务。”   五条悟的脸色微妙了起来:“可我记得失踪的咒术师全是男性?”   “这便是这个温泉村的诡谲之处了。”那个咒术师干脆破罐子破摔,闭眼道,“我和朋友们都没察觉到这个地方有咒灵。这个村子除却山前的普通温泉外,后山也有一个温泉,那个温泉似乎是咒灵的栖息所,常年受咒灵的影响,已然发生了异变。”   “异变?”   “就是……沾到了后山温泉水的人,或者直接被那只咒灵攻击到的人,都会,转换性别……我就是受害者之一。”   其余四人:“………”   卧槽。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咒灵?”乙骨忧太喃喃道。   这天底下真是什么样的怨念都有啊。   “事不宜迟,五条悟先生,既然你们是接了任务来的,那我先带您和您的同伴一起去后山探查吧。”女子作势就要起身。   五条悟拿扇子轻敲了一下手心:“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这回是化名执行任务的,你在外面注意别喊漏嘴。”   “哦,那请问化名是?”对方表示理解,看这几个人女装的样子也知道他们肯定做了伪装。   五条悟手一翘,又拿扇子挡住了下半张脸,声线切换自如。   “我现在是悟儿,旁边这位是油儿,这两个孩子是乙骨比古和乙骨秋香,请多多指教~”   对面的咒术师:“???”   她裂开来。   哪里来的起名鬼才!   等等,五条家现在真的还好吗?! 第63章   五条家现在好不好不知道, 但是那位惨遭变性的咒术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的本名是石田诚,如假包换的男性!”侍女声泪俱下地震声道。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旅馆后院的门,做贼似的猫着腰四处环顾, 发现无异常后才对身后缀着的四个人招了招手。   值得庆幸的是, 咒术师平日里就勤于锻炼, 所以性别虽然转换, 但身手依旧灵活,石田诚轻车熟路地钻进后山一个弯曲的小道, 灌木驳杂, 野草肆意生长, 稍不注意便会迷失了方向。   而他们此时唯一的光源, 便是带路的咒术师手中的手电筒。   毕竟山里的温泉村, 说得好听点就是贴近自然, 不好听就是原始落后……整个村子没有信号覆盖, 灯都少得可怜, 更别说其他电器了。所以出于节省电量的需求, 他们都没有掏出手机照明。   石田·侍女形态·诚低声说道:“我和我的同伴是一无所觉的状态下被咒灵偷袭的,我的同伴受创, 至今昏迷不醒,我逃出来了, 但是通讯设备损毁、咒力耗尽,没有钱也走不出这个穷乡僻壤,这才在温泉旅馆打工寻找机会。”   乙骨忧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问道:“那你有留意过其他受害者吗?除了你之外, 这里还有不少男性失踪。就算他们都沾到了后山温泉变成了女性, 也不至于人间蒸发?”   “……这我就不清楚了。”石田诚犹豫了片刻, 确认自己在脑海里挖不出相关情报, 抱歉地对他们摇摇头,“我和我的同伴都是直接被咒灵攻击到才变了性别……并没有沾到后山的温泉水,还是我在之后调查时才发现了后山温泉的不对劲之处。”   其他受害者,大概率不是和他们一路的。   月明星繁,乌色的树影绰绰,几人的身影被掩在了后山树林的繁茂之下,不用心看根本无人可察觉。   翻越一座山,他们顺着蜿蜒的林道一路下行,月色西移,空气中属于温泉的硫磺味愈发浓重,惨淡的晕黄点缀在视野的尽头,摇摇晃晃,在照亮了夜色一角的同时,让无人的后山气氛更加诡谲。   “……”   祈本里香把自己塞到了乙骨的臂弯里,缩着头,两只小手纠着他的袖子,反感紧张之意溢于言表。   她向来就不喜欢这寂寥空旷的山间。   容易让她回忆起多年前,被父亲独自缩在山上小木屋里时,无力挣扎的、几乎把她吞噬的孤独和绝望。   城市中的灯红酒绿,霓虹耀目,虽也被人多加批评,但就里香个人而言,置身于满目璨光的城市之中,更让她有一股并非自己一人的安全感。   如果不是因为忧太……里香可能这一生都不想踏足这充满灰暗记忆的山林之中。   乙骨忧太在警戒着周围,但是女孩的异状还是被他迅速察觉了。   理所当然的,他的注意力一直有分给怀里的未婚妻。   “里香?”他低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里香个人的原因,忧太不必在意。”女孩细声回应。   祈本里香知道他们在做正事,她不想让自己的个人问题,成为忧太的拖累。   乙骨拧紧了眉,不赞同地说道:“里香的事情就是我的事,为什么不必在意?难道里香有了自己的秘密……开始排斥我了吗?”   这话就说大了!   祈本里香忙不迭地摇头,她依恋地拽了下乙骨的袖子,乙骨忧太会意,单手便把她搂抱起来,让女孩好能更加贴近自己。   里香在少年的唇角吻了一下,倚靠在他的肩头,阖目道:“忧太也知道里香以前的事吧。在认识忧太之前,里香被爸爸关在了山头的一个小木屋里……”   女孩轻声的、平淡如水的叙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故事,然而听者却做不到置身事外,少年低垂着头,把装刀具的布包甩在背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抱起女孩,贴着她的脸颊,眷恋地摩挲着。   鼻间充斥着女孩的淡香,似乎驱散了不少硫磺的味道,乙骨忧太亲吻着她的发旋,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对不起,里香,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在列车上,在里香说出“不喜欢山上”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的,但是他却以为是里香单纯的反感,再加上小姑娘并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就没有细想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的心间满溢了悲哀,还有无可宣泄的怒火。   为什么偏偏是里香,为什么偏偏是他最爱恋、最心疼的那个女孩,要遭受这么多的苦楚?   她明明那么好……那么令人怜爱,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对她温柔相待。   可事实却是,世界对她充满恶意,在女孩的心灵未长成时,在她还懵懂的年纪时,在学会怎么去爱人之前,就学会了怎样保护自己、不被他人所伤害。   乙骨忧太知道的,里香的过去遭遇了很不好的事,那个时候没有人会保护她,安慰她,珍爱她……那段时光里,他缺席的时光里。   过去的一切已然无法更改,乙骨忧太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在未来用一辈子的无微不至去呵护他的未婚妻,哪怕里香根本不是所谓的瓷娃娃,也架不住他心甘情愿。   若是不明真相的其他人,可能只会觉得乙骨是在自找麻烦,过度的宠爱会酿成什么后果尚不得而知,他这样把女孩捧在手心里,有必要吗?里香当真就如此娇气脆弱,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   ——真相却是,乙骨忧太巴不得她变成那种娇气的模样。   他巴不得里香成为最娇蛮任性的女孩,以自我为中心,刁蛮乖戾、颐指气使,再无理取闹一点也没关系,反正他会宠着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僻自闭,不善于对他人敞开心扉,懂事又乖巧,且习惯了忍耐。   她还不知道吗   在他的身边……她可以不用忍耐,不用勉强自己,不论她做什么,他都绝对、绝对不会抛弃她……因为他也需要里香,那是他自己都不愿意细想的,深埋于心底的、深重的渴求。   乙骨忧太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己,那个自己是真正的菟丝花,只能靠依偎着里香活下去。   很可笑,但这就是最真实的乙骨忧太。   从最初的“长大要结婚”的约定,到后来的“不能死掉”的诅咒……一直都是乙骨忧太在疯狂地、执拗地纠缠着里香啊。   她不推拒他,她不责怪他,他已然是满怀感激了。   就像现在,里香不知所措地搂着他的脖子,徒劳地一遍遍抚顺他后脑的发丝。   “忧太就是这点不好啊,明明是里香的问题,却总喜欢揽在自己身上……”   不,不是的。   女孩的声音温和,是独对于他才展现的温情脉脉:“里香最近被忧太宠得有点得意忘形了,这么娇气的话也能说得出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让忧太困扰了,抱歉。”   不是这样的。   连里香的过往阴影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事情?   “忧太愿意陪在里香身边,我们能够再一次相遇,仅是这点就足够感激命运了。”   祈本里香的声音里似是含了笑意,悦耳极了:“这真是万分之一的意外,里香可能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在这里了。八兆零一个世界平行,也许更多的可能性是里香根本没有回到忧太身边呢?”   “那样的话,简直无法想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女孩轻声说道。   ……我知道。   乙骨忧太纤浓睫羽轻颤,眼底下是未消的乌青色,尽管未婚妻就在身边,还时常无法安心入眠的他。   倘若真的与里香永别,他会变成何种模样呢?   大概是,永恒的执念化作深刻暗影,精神堕入悬崖,陷入不可自拔的幻想之中吧。   毕竟他是个无法用时间疗愈自己的人,如果要摆脱那份空虚,他只能用虚假的镜花水月来填充自己,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里香还在。   方法有很多,幻觉捏造,傀儡载体,然后对着那些没有灵魂的躯壳幻象,温柔地喊出“里香”的姓名。   他太了解自己了,没有人能劝得动他,里香解咒时让他好好在人间活下去,那么他就只能用这种方法聊以慰藉,让他不至于太早忍耐不住,去天国或是地狱寻她。   人们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乙骨忧太”或许就要那样度过此生了。   ………   由此可鉴,他是何其的幸运。   八兆亿平行世界,唯有他寻到了自己的里香。   “里香。”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一下你。   想确认一下,他身边的里香,是鲜活存在的,是呼唤了就能有回应的,而不是那些可笑的受他所操控的傀儡与幻觉。   乙骨忧太满足地笑眯了眼。   他柔声对她承诺道:“以后,如果里香有什么讨厌的、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东西,别藏在心里了,直接和我说吧。”   “我不会让那些东西接近里香一分一毫。” 第64章 (加更)   温泉的乳石旁伫立的, 一杆昏暗的路灯,这似乎是后山温泉池唯一一个照明物,并不明亮, 只是堪堪能让人看清的程度。   石田诚抬了下手电筒:“就是这里了。”   白炽光束的圆斑打在温泉池水上, 隐约间可见向上腾升的蒙蒙雾气, 几人围在温泉周围, 细细观察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五条悟眯了眯眼, 清亮的蓝瞳所扫视之处,无数信息斑杂涌入大脑, 他习惯性地含了颗糖果在舌尖, 甜味的刺激下脑海更加清明。   “悟,看出什么了吗?”   “那只咒灵的隐匿能力怕是拉满了。”五条悟不爽地咂舌, “咒力的残秽清除得一干二净, 就连温泉表面都和普通的温泉一般无二,如果不仔细看的话, 根本无法察觉到……杰,你看池水的最底部。”   温泉水并不清澈,但好在水浅,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 能一眼望到底部。   夏油杰蹲下身, 凑近了温泉水,被石田诚连忙提醒:“不要碰到这里的水……!”   他在约莫半米的地方停住,低下头来, 思索着什么。   “越干净就越反常, 这说明咒灵已经诞生了相当的智慧, 温泉被影响得很深, 看来这一块是那只咒灵的栖息地了……?”   对咒灵气息更加敏感的里香点了下头,她嗅了嗅气味,说道:“泉水上,到处都是咒灵的味道。”   咒灵内部之间的感应很奇妙,就像是森林里的食物链,动物对天敌和猎物的天然感知。   夏油杰提议道:“要不要先采集一些池水回去研究……”   他的声音骤然顿住,夏油杰的目光向掩体茂密的森林里转去,与此同时是五条悟的高喝声:“谁在那里!”   乙骨忧太拽住里香的手,另一只手摸上了刀柄。   对岸的灌木丛里,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声响。   林叶颤动,枝条摔落。   寂寥的后山,一脚踩到断裂树枝的清响,简直不要太明显。   里香贴着他的手臂,低声道:“有咒力波动,但是……不是咒灵。”   乙骨讶异地瞥了她一眼,但是没有回声。   几人警惕的目光聚焦于对岸,静默了半晌后,先是五条悟发出了疑惑:“咦?”   在场的,除了某个中招而咒力衰竭的石田诚外,都是特级的水平,未来日本四大特级术师有三个就在这里,如果连咒灵都捕捉不到的话,传出去都能笑到喷饭。   可拥有咒力波动的并不一定是咒灵……夏油杰拍了下石田诚的后背,问道:“你的同伴?”   石田诚茫然地摇头:“没有,我出来前确认过了,他们都还昏迷着。”   那又是谁?   咒术师本就万里挑一的稀缺,可能会在这个穷乡僻壤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吗?   接下来的景象告诉了他们,是可能的。   祈本里香吸了一口凉气,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被惊到了,表情管理能力差点的,已经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跌跌撞撞走出来的,暴露于他们的视野下的,是一对互相搀扶的双胞胎女孩。   她们的发色一深一浅,但都落满了灰尘,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们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淤青,仿佛全身上下没一块完好的,她们发着抖,抱紧了彼此,哪怕满手的脏污也不在乎。   在场的谁不是经验丰富的咒术师,只是一眼就能看出她们伤口的来源。   摔伤有,被枯枝荆棘划伤也有,细长的血痕深浅不一,有的已经感染化了脓,还有的正在结痂。   但让他们愕然的不是这些,而是双胞胎女孩身上……明显人为的伤痕。   淤青是被反复摔打多此,脸颊一边的红肿恐怕是挨了耳光,凌乱的头发之前应该被拉扯过,还有隐藏在衣物下的,不知凡几。   夏油杰下意识伸出手,却看到对岸的两个女孩连忙后退几步,恐惧又惊慌地盯着他们,眼神简直不像是在看同为人类的几人。   “……是谁干的。”五条悟的声音飘然,轻得宛如耳语。   这两个,基本能够确认,是咒术师的女孩。   遭到了明显人为的虐待。   这个认知让在场的人都禁不住心里窝火,尤其是,有过类似经历的祈本里香。   她捏了捏乙骨的手指,对他示意地一点头:“我去吧。”   没有人反对。   毕竟目前的情况,似乎也只有同样岁数不大的女孩子里香,能更轻易地接近她们了。   祈本里香绕过温泉,轻巧地跳到了对面,她微微走上前去,还没接近那对双胞胎,便因为她们显然的抗拒姿态而停滞在了原地。   她苦恼地思索了片刻,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两颗糖:“要吃吗?”   对面,目力过人的五条悟:“??”   他忽地一摸自己口袋。   糖不见了!   从某只白毛那顺手牵羊且好不心虚的里香:“很甜的哦。”   “你是,什么人?”发色更浅的那个女孩戒备地盯着她,如果忽略她发抖的身体的话,语气里的凶意可能更真实,“坏人……不要靠近菜菜子和美美子!”   祈本里香一锤掌心,恍然道:“你们是叫菜菜子和美美子啊!你们好,我是祈本里香,并不是坏人。”   双胞胎女孩:“……”   里香没有再试图接近她们,受到伤害的小女孩此刻心态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于是里香自顾自地坐下来,说道:“你们是这个村子的孩子吗?我们几个是从外面来的……你们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吗?”   被伤害的小女孩,会对陌生人有更强的防备心理,会像只刺猬一般,竖起浑身的尖刺,以求保护自己。   只是曾经的里香更熟练地运用这种“尖刺”,她并非是单纯地对外人抱以敌意,而是利用自己姣好的容颜做出操纵大人的一些行为。   每个人会搭起的“防护罩”不尽相同,这或许和她们个人的性情有关吧。   但她们的内里是一样的。   一样的支离破碎,一样的空寂冰冷,在尝过恶意的滋味后,她们才会对珍贵的温暖光芒趋之若鹜。   里香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光。   可是,她们还没有。   “不要害怕。”里香没有察觉,她此时的声线是无比的温柔,“里香……我们大家,都会帮你们的,告诉我,谁欺负了你们?”   两颗包装精致的糖果就静躺在不平的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粗糙的、沾满污泥的小手伸了过来,拿起了其中一颗。   黑发的小女孩啜泣着说道:“是,村子里的大家,好多人,把美美子和菜菜子关起来,不给饭吃,还说我们说谎,说我们是灾星,抽打我们……”   全村的人。   祈本里香眼里的光沉寂下来。   灾星…在贫困落后的地区,更加蒙昧迷信的地方,总会有这么一个说法,双胞胎是不祥之兆。   可仅是如此应该不至于让她们遭受如此虐待?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似乎是意识到了里香的善意,两个女孩犹犹豫豫地坐在了她的不远处。   菜菜子茫然地问道:“姐姐,你真的能帮我们吗……我们身上好痛啊,这一回是好不容易才偷走钥匙逃了出来,可是等到被发现,我们又要被捉回去挨打……”   “村子里的人,为什么要打你们?”   “我也不知道。”菜菜子呜咽着,“明明,菜菜子和美美子,说的都是真话,村子里真的有好可怕的怪物,温泉的水都是这只怪物喷出来的,不能用……可是村里的大家都不相信,他们看不到怪物,还说我们在说谎,我们没有说谎啊。”   美美子给了菜菜子另一颗糖果,她补充说道:“美美子和菜菜子都看到了,村长、还有其他村民,骗了好多人去那个怪物的温泉里,那些男人去了就没回来了,妈妈、姨婶她们都说这是什么祭品,让那些人永远不知道真相,一辈子都要给村子挣钱……”   “大人们都说这是‘神迹’,神仙的恩赐,可是这明明都是一个怪物造出来的,美美子和菜菜子只是说了实话,就被大人们关起来,说我们亵渎神灵。”   祈本里香终于听明白了。   能转变性别的温泉,是咒灵的杰作,可是温泉村的人看不见咒灵,便以为这是神迹。   于是利欲熏心,这个村子的人开始挑选合适的“猎物”,骗他们来到这个温泉里,等到他们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之后,已经晚了,为了让自己的身体恢复正常,他们不得不受制于这个村子,被他们勒索吸血。   受害的人都是男性,应是因为这个温泉只能男变女,把柄在温泉村的手上,被当作猎物的男人无法反抗,他们认为既然有“娘溺泉”,那便一定也有“男溺泉”,只是被温泉村把控住了,让他们不得不低头。   只是被这两个孩子看到了,一方面出于迷信思想,另一方面她们的真话危害到了自己的利益,便把这两个女孩打做“灾星”,加以虐待。   ——所谓的温泉村真相,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一群愚昧之人,为了利益抛弃底线,连咒灵都成了他们利用的对象,即使他们看不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动手脚,不是吗?   里香心里有了思量,她站起身来,想和自己的同伴聚首,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她顺着原来的路线,想从温泉旁边的石头上跳到对岸,她一脚踩上了滑腻的乳石,整个人呈滞空状态,也是机动力比平时更弱的几秒钟内。   “——里香!”   她听到了少年焦急的呼喊,接着,身后有什么哗啦作响,黑影骤然从底部窜出,温热的水滂沱而下,少年以身作伞,帮她遮挡了大半部分。   咒灵迅疾的偷袭,女孩反应极快地侧身一让,却不可避免地挨到了头发。   还好他们的同伴都不是吃素的,一眨眼战况反转,夏油杰和五条悟死死地制住了那只咒灵,若不是还要研究它的能力,恐怕那一瞬间就能祓除它。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些。   里香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乙骨忧太,他的黑发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纤长的发丝如丝绸般铺开,乙骨眼睫忽闪,眸里如秋水,柔波微荡,强劲的肌肉线条不知何时柔软滑嫩,如果冻般的皮肤,还有那明显的娇美脸庞,无一不在诉说一件事实……   “啊。”里香无意识地出声,然后懵然察觉,她的声线变粗了许多。   乙骨&里香:“……”   二脸懵逼。 第65章   第一反应是, 忧太好漂亮,好软乎。   乃至于连咒灵的存在都忘却,世界上所有嘈杂的噪音一瞬间远去, 祈本里香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乙骨忧太的脸颊,还嫌不够似的捏了两下。   乙骨忧太后知后觉地, 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羞得闭上了眼睛, 只在感受到女孩手心温暖时,他不高不低地喝了一声:“里香!”   然后乙骨忧太就不说话了。   ……这柔媚清脆的声音是来自谁啊?是他发出来的吗??   祈本里香:“……”   现在就是兴奋, 非常兴奋。   女孩的谜之属性被忧太的羞意和女生的外貌给一口气唤醒,她咽了下口水, 稍微推开自己的未婚夫, 拉远一点距离后, 细细欣赏面前这位抚子型“女生”。   黑色的发比里香的还要长,三千青丝流散于地, 那一对碧海般的瞳眸欲语还休, 分明写满了难堪, 但在触及到里香的面容时, 却下意识地漾起了温情的柔波。   肉眼可见的,身材小了整整一圈,原先的浴衣都有些大了,纤细的手指虚虚地拢在袖口上, 像是不知该放在何处。   最要命的是, 因为刚从被咒灵掀起的温泉水浇了一身,那人干净的浴衣几乎湿透, 贴在皮肤上, 若隐若现。   里香盯着盯着, 感觉鼻间涌上一股热意……   她默默地捂住了鼻子。   本来看忧太的女装就已经冲击过大了,现在居然变成了真正的女孩子……   太、太刺激了。   看到里香的小动作,乙骨不自觉地向她伸出手来,但中途又想起了什么,他的手忽地一缩,且抿紧了唇,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模样。   里香可顾不得他此刻的心情是何等的翻江倒海。   祈本里香也不在乎自己也是被咒灵波及到的人,她兴冲冲地向乙骨张开双臂,眼里的期待凝成了星光,闪闪发亮。   乙骨忧太:“……”   别问,问就是抵抗不了。   “里香免疫力”为零的乙骨忧太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温驯地垂下头来,顺从里香的心意,无声地把自己塞入了她的怀里,阖上双目,决定任由里香玩耍。   好乖好乖。   里香摸着乙骨忧太的发顶,恍惚间生出了看见邻家小狗勾的幻视。   那只雪白的小奶狗,在主人回家时总会立刻冲出门,欢天喜地摇着尾巴,又蹦又跳,在主人伸出手后便翻起肚皮,让主人撸自己软绵的皮毛。   这个……比喻虽然有点不恰当,但里香莫名便升起了这般联想。   忧太变成了女孩子,平日的举动,可爱程度也像是翻了倍。   “忧太。”里香与乙骨额头相抵,沉沦于那片爱意浓稠的碧色海洋里,“既然出了这种意外,咱们也不要急着变回来啦——让里香当一回男孩子,让里香来宠忧太,好不好?”   毕竟有夏油杰和五条悟在,咒灵仿佛就变成了一个小可怜。   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可以收服咒灵为己所用,等过不了多久,夏油杰收服了这只咒灵,他们就随时能变回来了,所以里香一点都不担心。   当然要趁此时机好好体会一把,换了个性别的奇妙视角啊。   正处于玩心极重的年龄,里香又没有适合的人引导性格长成,不可避免地就在这方面有一点走歪。   而乙骨忧太……他能抗住里香的星星眼就很了不起了,不能指望他能有太高的底线。   或许是年龄问题,里香的声线变化并不如乙骨那么大,她更偏向一种中性的少年音,带着还未变声的稚气,清朗如风过耳畔。   乙骨忧太怔怔地注视着她,不知为何,心脏前所未有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   呼吸开始发颤,他逃一般地挪开了视线,接连眨眼,却抑制不下扬起的唇角。   让里香来宠忧太吗?   这是何其致命的诱惑啊。   谁不喜欢被恋人宠爱呢,不想要体验这种被捧在手心的、备受珍视的感觉呢?   只不过乙骨忧太习惯了宠着他的女孩,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对爱意的渴望绝不比任何人要低。   里香给出的条件,也太让人无法拒绝了。   “好呀。”乙骨倚在她的肩头,言语含笑,也不排斥出声了,“里香要说到做到啊。”   “我会好好地,向里香撒娇的。”   “当然了——”里香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了他,少年音如竹林山涧,松柏空响,落在乙骨的耳里,便是令人沉醉的动听。   “毕竟是里香的忧太嘛。”   乙骨忧太默默地捂住了发红的脸。   糟糕……有点,帅气。   里香,好棒。   ………   和祈本里香所料不差,夏油杰把那只庞大的咒灵变成了一个圆球般的玉,捏在手心里。   这还是里香他们第一次看到夏油杰收服咒灵的全过程。   黑发丸子头的DK仰头捂嘴,硬生生地将咒灵球塞进嘴里,他的面色不自然地扭曲了一瞬,随后便恢复了正常。   五条悟倒吸一口冷气:“杰,你还真吃这个啊?本来都说干脆祓除了算了……”   这种咒灵的能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而且除了整蛊外,好像也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没办法。”夏油杰艰难地灌了口漱口水,“要完成这次任务的话,得帮那些受害者把身体恢复原状……石田,你过来。”   侍女打扮的咒术师同手同脚上前,莫名紧张。   夏油杰身后窜出了眼熟的咒灵,绕着石田诚转了一周,紧接着,在场众人都目睹了堪称神奇的性别转换。   夏油杰搞定一个后,目光投向了另外两个受害者:“乙骨君,里香学妹,你们真的不需要吗?”   “我们不着急。”里香搂着乙骨的胳膊,如是说道。   别提了,她现在幸福得要死。忧太变成女孩后直接缩水,她晚上搂着香香软软的少女睡觉,入眠都比平常要快一些。   得亏忧太愿意随着她胡来。   夏油杰:“……好吧。”他只是个DK,年轻小情侣的玩法,他不懂。   五条悟倒是兴致勃勃:“杰,搞明白了吗?这只咒灵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一说一,他好奇这个咒灵的能力很久了!   什么样的怨念才会诞生出这种咒灵?   夏油杰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也没什么,就是全世界的宅的怨念……”   收服咒灵的那一刻,涌入脑海里、几乎快把脑袋挤爆炸的“我的身边究竟有没有异性”、“国家为什么还不给发配对象”、“快给我变!!”……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哪怕迄今为止吃了那么多咒灵球,可没有哪一次是像这回这样,让夏油杰真心实意感觉自己喉咙脏了的。   祈本里香提问:“咒灵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说不感兴趣是假的,因为里香自己就是咒灵。   这玩意先不说能不能吃,就算因为术式原因不得不吃,这个味道……她想象不出来。   “……很糟糕。”夏油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含糊了一下便过去了,显然是不愿在此问题上多加讨论。   “哦。”里香嘟囔着,“里香还想知道自己的味道是怎么样的……”   很糟糕的话,那就算了。   正在这时,她身侧的乙骨忽地动了,变成美少女的未婚夫定定地凝视着里香,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里香是甜的哦。”   祈本里香讶异:“什么?”   “里香是甜的。”乙骨忧太认真地说道,“我有尝过的。比蜂蜜还甜,比蛋糕还软糯,比金平糖还剔透……里香的味道是甜的,而且尝了一口就会上瘾。”   里香“啊”了一声,干巴巴地说道:“是、是这样吗……里香知道了。”   夏油杰:“……”   刚刚吃下去的咒灵,未散的反胃感愈发浓重了,极力忍住才不在人前干呕出来。   明明吞的是抹布味咒灵,为什么混进去的还有隐隐的狗粮味……   虚弱的微笑.jpg   五条悟习以为常地戴上了墨镜,他开始驱散空气中的恋爱酸臭味:“那两个孩子的事,怎么办?”   他指的是美美子和菜菜子,得知了这对双胞胎的情况后,他们是不论如何都做不到让她们回村里了,但这对双胞胎之后怎么安排也得想个办法,毕竟他们还有任务在身抽不出手来。   而且双胞胎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好,目前就肯接受里香,若不是她们撑不住疲倦早早睡去,恐怕乙骨忧太要面临史上最大难题,未婚妻被抢走还不能有意见。   “……美美子和菜菜子,是很重要的一个证据。”这是乙骨。   “这是全村人的合伙犯罪,已经伤害了数不清的人,但是其他人由于涉及咒灵,警方可能会调查不清,美美子和菜菜子能帮我们还原真相,找到其他受害者,并且虐待女童本身,就是一件极其恶劣的犯罪事件了。”   乙骨的这番话,得到了一致的愕然眼神。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不……”夏油杰带着点意外说道,“只是没想到,会突然跳转法治频道,不过你说得对。在咒术界待久了,都快忘记自己是生活在一个法治文明的社会了。”已经潜意识地想用暴力解决问题了。   乙骨叹气道:“只是觉得,对普通人还是别用咒术师的手段比较好……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习惯吧。”   “那就按乙骨君说的办吧。石田,这段时间你带着双胞胎,我和悟去收拢其他受害者。我记得明天晚上有一场祭典?”   石田:“没错。”   “嗯,那就先留着一个大惊喜吧。”   ………   哦呼,祭典啊。   里香再次重点偏移。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美少女,心里愈发的,蠢蠢欲动。   乙骨回以一个纯良的眼神:“?” 第66章   祈本里香时至今日, 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性取向——男生女生都无所谓,因为她是“忧太性恋”。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和服披身、发饰精巧的黑发美少女, 里香的心脏仿佛一路冲上高速公路,几乎跳出了胸膛。   “忧太。”里香喉咙干涩,哑着嗓子说道。   披散长发的碧眼美少女乖巧地:“?”   乙骨歪了下头。   他看到自己的未婚妻施施然对他伸出一只手来,也不作声,也没有其他动作, 里香似乎在用眼神传递什么期盼的讯号。   乙骨歪着头想了想:“……”   他试探着凑上前去,然后轻轻地,把下颌搭在了祈本里香的手心上, 一双橄榄绿的瞳眸回望未婚妻,仿佛在说:是我要这样吗?   里香指尖颤抖。   她在心中无声尖叫。   啊——这是哪里来的绝世大可爱!忧太好乖好乖呜呜呜,里香不行了里香要死了……   里香摊开手心并不是想“招狗勾”来着……她只是示意忧太把桌子上的梳子和发簪拿过来,她来帮忧太好好打扮一下。   虽然但是, 忧太过于可爱了, 一时竟震得里香忘了原本的目的,鬼使神差地,就着这个姿势,她像撸猫猫一样挠着乙骨忧太的下巴,看着未婚夫微眯起了眼, 舒服又眷恋地在她手上蹭了蹭。   祈本里香沉迷撸猫无法自拔,她下手的力道其实不算轻,但架不住乙骨忧太实在乖巧, 任由里香摆弄, 于是等到里香终于从忧太猫猫的诱惑里回过神来, 她才惊觉忧太的下颌都要被她搓红。   她讪讪地松开了手, 乙骨感觉到体温的离去,迷茫地睁开了眼,有些遗憾地说道:“里香不继续了吗?”   祈本里香心虚地盯着那一小块通红的皮肤,心说忧太都感受不到痛的吗,她掩饰性地咳嗽一声,说道:“不了,我们还有正事呢。今晚不是说有祭典吗,忧太就穿这一身不太合适吧?”   “不合适吗?我觉得无所谓……”乙骨忧太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明明在打扮里香上分外眼光毒辣兴味盎然的他,在“芭比娃娃”变成了自己时,便宛如一下子丧失了审美能力,一切从简。   “当然有所谓啊,忧太真是的。”里香让他转了个身,一手捏着木梳,细细梳顺那一头漂长的黑发,“这么漂亮的忧太,就这样埋没掉也太可惜了。”   乙骨忧太眼神移向了别处,他的声音细弱宛如呢喃自语:“只给里香看就够了……”   属于未婚妻的气息萦绕在鼻间,他眉宇充溢着暖意,心口止不住的发烫。   里香认真捣鼓一件事总要持续许久,然而陷入某种奇妙意境之中,乙骨忧太神游间竟感受不到时光的难捱,他也不知道里香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最后将他从空茫思绪里点醒的,是里香执起他的手时,传来的温凉触感。   “好了,忧太。”里香放下木梳,中性的嗓音无意间放柔时,竟也透出几分女孩的温软来,“时间也快到了,我们走吧。”   ……走?   啊,对了,是祭典。   乙骨忧太反握住她的手,回以一笑。   ——这算是,两个人的约会吗?   ………   灯笼一排排高悬夜空,宛如珍珠般被粗绳串起,透出迷醉的红光。   映在来来往往的各异的面庞上,是仿若醉酒般的酡红,纤影晃荡,幽幽的幻梦,正如这徐徐拉开的图卷。   里香本来心情很是愉快的,因为这和忧太难得的二人约会。   但是,她愉快的情绪只持续了二十分钟,就被接二连三的“不长眼的意外”打破了。   “这位小姐,不知道我能否有幸得到你的联系方式?”   故意做得温情款款,横插一脚的青年相貌并不太过俗陋,但那五官怎么都碍眼得要命。   祭典游玩的大多数都是外来的旅客,其中有不少情侣结伴,当然也有单身人士。   化为美少女的乙骨忧太在其中就仿佛鹤立鸡群,又有里香的精心打扮,简直是一眼望去就移不开目光的最亮的明珠,会吸引那么多人也是理所当然。   里香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被挤开到一边的祈本里香面沉如水,死亡凝视那敢向忧太搭讪的青年,手指微地动了动,咒力凝了又散、散去又凝。   这是第几个朝忧太要联系方式的了?   要不是这里人太多,三天之内扬了你的骨灰.jpg   她早该意识到的,即使性转,她如今也就一个小男孩的模样,稚气未脱,和忧太的气质都不一样,旁人最多觉得他们是姐弟,会认为他们是情侣的那都是思想不太对劲的。   里香理性上能理解,但感性上就是气结,讨厌自己的年龄,讨厌总是来打扰他们约会的搭讪的人,更讨厌自己在外人眼中,和忧太并不般配的事实。   祈本里香把头瞥到一边,半个身子都像是埋到了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   “这位小姐……”那青年还想再接再厉,却突然失语。   在他眼中“美丽温顺”的少女,眼瞳里直直刺来的,仿佛能剜了他血肉的冷芒。   “滚开。”   乙骨忧太拧开青年的手,若不是惦记着大庭广众的,他恐怕能直接给他扭脱臼来。   青年有被吓到一瞬,反应过来后羞恼交织,梗着脖子说道:“你说什么?不愿给直说就是,你这个态度什么意……”   “滚开,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乙骨忧太的言语却毫不留情,声音中都含着暴风雪般的冷寒和怒意。   “你让她难过了,给我滚。”   她?   谁啊?   青年微愣,下意识望向四处,却不见有和这个少女同行的人,他回头刚想询问,便见到那少女头也不回的身影。   乙骨忧太懒得再搭理他,径直略过青年,目标明确地走向角落里的一个男孩。   看清楚接下来的场景后,青年整个人都傻了。   乙骨忧太半蹲下身,在里香看过来时一秒变脸,他眉心拧着自责,虚虚地拢起里香的手,垂着头,请罪般地低声细语:“对不起,里香……是我的疏漏,应该好好牵着你的,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你还好吗?”   不要难过了。   他的眼中这么说着。   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很难受……   祈本里香定定地盯着他半晌,语气毫无波澜:“里香后悔了。”   “里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乙骨有一刹的心慌。   “里香后悔了,之前不该把忧太打扮得这么好看,里香就应该让忧太埋没掉去,让其他人都看不到,漂亮的忧太只给里香一个人看就够了。”省的会有那么多搭讪的人,让她心烦意乱。   乙骨忧太闻言,笑意漫出,他温声应道:“好啊。那里香说到做到。”   祈本里香心想,她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说以后如何,就是现在,她都快忍受不了那络绎不绝的试探目光,流连在本该只属于她的忧太身上。   祈本里香清楚这是自己的锅,只能自己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吧……一次也就罢了,这屡次三番地对她视若无睹,更过分一点的还干脆把她挤开,仿佛她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似的,直冲忧太而来的那群人,里香怎么会不为之懊恼和难过。   一方面是吃醋,另一方面是她意识到自己和忧太的“不相配”。   之前她是女孩、忧太是少年模样还好一点,但即使如此还是会有不少人把他们当作兄妹,得知他们的真正关系后都是一副讶异的表情,更别说现在性别反转,他们之间的违和感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外表的年龄差太大,别人的第一眼都不会认为他们是恋人。   这个事实,比她被人无视还让人沮丧。   里香知道这么想不对,因为忧太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真心实意地将她视作未婚妻,她也不应该那么在意他人的看法。   但反过来想想,如果里香和忧太一样大,是十六、十七岁的少女模样,别人看到他们手挽手的亲昵姿态就应当得知他们的关系,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不长眼睛的,让里香感觉自己头顶隐隐发绿。   咬牙切齿.jpg   不行,为了捍卫自己头顶的颜色,她要学一学捏拟态了,下次有机会,绝对不能为了省事就挑原来的年龄姿态捏……   短短十几秒,里香的脑海里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乙骨忧太的呼唤都没听到。   “……”   乙骨忧太的神情沉寂下来,看着未婚妻发呆走神的样子,也不再作声,但他的眼眸深处,却隐约泛起了晦涩的暗潮。   他已经十分确认了,里香不愉的心情。   他没有想到里香百转千回的思潮,只是单纯地以为里香还在因为刚才被推挤、被无视而吃醋生气。   他思索片刻,手一转便摘下了尖端锐利的发簪,连着他装有刀具的布包一起,放到了里香的手里。   “忧太?”里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发簪一摘,原先好好挽起的黑色长发顿时散开。   乙骨忧太覆着里香的掌心,语调清浅如明日下的泉水,嗓音无比自然:“刀和簪子,都在你手里了。”   随便你用哪一个都行。   “里香要是仍然生气,不相信我的话,对我动手就是了。”   乙骨忧太能想到的,最便捷有效的办法就是这个了。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不能让里香手上染有别人的鲜血,那些人的血会弄脏他的里香。   他不能让里香对别人下手。   别人不可以,他的话就没问题了。   他知道咒灵的本性都是攻击性杀戮性很强的,虽然里香目前为止都很清醒,没有失控的迹象,但陪伴了她六年的乙骨忧太并不认为那份嗜血性就会消弭。   没关系,里香不用压抑自己,不需要辛苦地忍耐。   “全部对我发泄就可以了,我会好好受着的。”   他温和地笑着,柔声说道:“里香?”   ………   一直在脑内构思拟态其他啥都没想的里香:“?”   她握着手里的东西,表情空白。   等等,忧太你不太对劲? 第67章   里香神色复杂地盯着乙骨忧太, 她发现她现在已经不敢想象,在未婚夫眼里自己究竟是个怎样凶残的模样了。   两个人之间,似乎是存在某种奇异的误解?   兴许是在苏醒之后, 遇到了兰堂先生、接受了良好的教导的缘故,里香虽是咒灵,但行事风格上其实要更加偏向于人类,“人外”的那一部分,是深深掩埋于性格的阴暗处的。   但在与她相伴六年,更了解咒灵女友是什么状态的乙骨忧太眼里, 他从始至终看到的都是里香最深层最本质的那一面,这份在任何一个普通人看来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病态, 乙骨忧太却是包容的、欣喜的, 由此可见乙骨自己也不怎么正常。   乙骨忧太会耐心引导人类形态的里香, 他也随时做好了接受咒灵里香的“爱意”的准备。   乙骨忧太似乎从来不知道和女生正常的恋爱节奏是什么样的。   毕竟乙骨不怎么擅长和女孩子相处。   迄今为止和他关系较近的, 除了里香外似乎就只能找出一个真希……那六年的时光里,来自未婚妻的过度占有欲,让所有的女性、甚至是男性都难以接近乙骨忧太,乙骨为了迎合咒灵里香的心情让她不要再去伤人,也慢慢变得独来独往。   “咒灵”的行为,任何情愫的表达方式,都不能以人类的常理来判断。   就像当年的里香,因为乙骨在真希重伤后对她的看重和救治,便一度想要杀掉昏迷的真希。   ——当然, 之后被呵斥了就是。   但如同曾经的无数次那样,不论里香即将做出什么可怕的行径, 乙骨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这样会给里香带来什么影响”。   里香想伤害真希, 乙骨破天荒地凶了她一回, 却并不是出于“这个行为是不正常的”,而是“要温柔地对待自己的恩人”。   乙骨早就对里香的人外性格习以为常,或者说,在他的眼里这才是自然态?   这让里香感觉有点无措。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最后便只能掩耳盗铃般把东西塞回了乙骨忧太的手里,她嘀咕着:“忧太在开什么玩笑啊,里香为什么要去伤害忧太?”   她在为压抑着本体的扭曲的兴奋感而无措。   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告诉她,对待恋人是要像对易碎品般温柔的,应该随着他的喜而喜,哀而哀。   属于咒灵的那部分却说,无法反抗、任她摆布的恋人才是最令她喜爱的,她喜欢恋人的笑容,但真正能让她感到愉悦的却是他哭泣和疼痛的表情。   ……或许不是误解,忧太只是绕过了人类的皮囊,在平静地与他的诅咒女王对话。   他早就看透这些了啊。   里香掩饰什么一般,略过忧太快步向前走去,乙骨忧太眨了眨眼,连忙跟上。   未婚妻的情绪无常他也捉摸不清,但里香这个反应,是拒绝了……对吧?   ……唔。   乙骨忧太并不感到喜悦,他目光带上了些许担忧,定格在未婚妻的背影上。   相比于曾经暴躁易怒的诅咒女王,拥有了人形拟态的里香似乎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可那孩子的本性明明不曾变过,她这样压抑着自己,未来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乙骨忧太亦步亦趋地跟在里香后面,未婚妻没有主动伸手,他也不敢牵着她与其并肩而行,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从灯笼红光明亮的小巷一路走到了寂寥暗凉的山岭,然后注视着里香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住。   “……里香有点玩腻了。”他的未婚妻轻叹一口气,就地而坐,抱着自己的双膝,仰头眺望天际。   “玩腻了的话,回去就让夏油前辈帮我们恢复吧。”乙骨慢慢走到她身边,缓声说道。   未婚妻温凉的小手搭上了他的手背,乙骨展露轻浅笑颜,顺从地在她手边坐下,草坪上茫茫一片,似乎只有她是唯一的色彩。   里香宛如在自言自语:“明明是祭典,却并没有烟花呢。”   山间的夜空银河璀璨,繁星收卷,并未被城市工业污染的天空,才值得诗人用优美文雅的诗句描绘那浩大神秘的美。   大概也是不忍破坏这自然的美景,祭典惯常的烟花环节也从项目里剔除。   里香靠在了乙骨的肩头,一下子从喧闹环境里抽离,寂静也深刻了几分。   “烟花啊。”   久远的记忆里,在跨年前夕,似乎有和家人一起放烟花的经历,美轮美奂的图画中,并没有里香的身影。   乙骨的手轻抚过里香的发鬓,低声说道:“里香想的话,我陪里香一起去看吧。”   世间诸多遗憾,早夭的女孩来不及体会,好在上天给予了他补偿的机会。   他温和地凝视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眼中满溢柔意浅浅,里香似是进入了浅眠,在清风的伴奏下,呼吸绵长,恬静安然。   ………   直到,静谧的夜晚,被一声爆响惊醒。   里香冷不丁地睁开双眸,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存留睡前未消的最后一个念头:这是放烟花了吗?   是烟花。但不是观赏用的绚烂烟火,而是炸响于人间大地上的,会让人们爆发出惊惧哭喊的骚乱声响。   里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转头疑惑道:“忧太?”   却看到自己的未婚夫无动于衷,仍施施然地坐在草坪上,俯瞰不远处人群纷乱的祭典场地。见她醒来,他还抱歉地对她说道:“吵醒里香了?我疏忽了,应该帮里香捂住耳朵的……”   “这不是重点吧?”里香还有些懵,“下面这是,怎么了?”   里香遥指灯火通明的那一片地区,原本人头攒动、人潮川流热闹非凡的祭典,被外来的同一制服的人团团包围,身着浴衣的普通人惊惶失措,无助地贴在一起,看着那些不速之客把祭典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抓走,扣上镣铐。   “里香忘记了?”被女孩的健忘给逗笑了,乙骨忧太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醒道,“我们之前和前辈他们计划好的,在祭典开始后,给这个村子的人一个大惊喜。”   当然这所谓的“惊喜”,对村民而言可能就只有“惊”这一点了。   咒术高专的两位最强DK不愧最强之名,在不摸鱼的时候,效率简直令人瞩目。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把受害者全部收敛,给警方提供证据,趁着祭典期间村民防备松懈,一举将他们擒获。   里香沉默了一会儿,总算是从突然掉线的记忆里扒拉出了这一段,她扭头望向被这场变故破坏的下方的祭典,问道:“我们需要去帮忙吗?”   “不必……揭发真相的事交给前辈们就好,里香和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乙骨细声说道,碧色眼瞳里倒映出远方的人影绰绰,在从四面八方不断涌现的失踪人士的指认下,有嫌疑的村民都被警方陆续扣押带走。   夏油杰帮受害者们恢复了身体原状,这些人不可能说清性别变换的事,但他们遭受的勒索拘禁威胁都是事实,受害者里也有不少聪明的留下了证据,全村都被打上了长期共同作案的罪名——更别说还有菜菜子美美子这个虐待儿童的罪刑等着他们。   到此为止,他们的任务算是基本完成了,但事情却没有结束。   “别的事?”里香提出了疑问。   乙骨耐心解释道:“嗯。因为之后我和前辈们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毕竟无法看见咒灵的普通人,为什么能长久利用这个咒灵牟利,却至今没有遭到咒灵的袭击?咒灵这种生物可不会对人类友善相待,当然里香不在这个范畴以内。”   “而且这么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不像是这个村子的人能做到的,应当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就是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我和前辈们讨论了一番,决定在这之后去审问这个村的村长……里香和我一起吧。”   “好啊。”里香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们又在山岭上静静等待了一段时间,约莫半个小时以后,没有防备的、出没于祭典上的村民都被抓捕,人们发觉不是冲自己来的后也放松了警惕,在警方和受害者的解释下明白了事情原委,游客们顿时义愤填膺、同时带着点后怕地协助起了警方,继续搜捕漏网之鱼。   这边事情发展到这里,全村入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如此大规模的作案,事态之严峻足以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一点,需要隐匿的咒术师们就没有站到人前,而是选择在后方推波助澜。   “走吧,里香。”   眼看差不多了,乙骨忧太拍落身上的草屑,对里香伸出手来。   里香点头:“夏油前辈呢?先找他恢复下身体吧……”   “前辈们在后山等着了……”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没入山林之中,徐风吹散了他们的声音,四周再度沉入了无人的安静。   ………   可能是没想到犯人如此之多,囚笼的数量一时间捉襟见肘,最后还是主犯们有这个荣幸被关禁其中,剩下的都是镣铐带走,差距显然——不过也没人会羡慕这个差距就是了。   而作为疑似主谋者的村长,自然是锒铛入狱,每日在无边的煎熬中等待审判到来。   昏暗的牢房敞开了一寸,几缕光亮泄露其中,然而村长就像是被烫到一般连连后退。   等来人走近,他才堪堪看清那张因逆光而模糊的脸。   是一张陌生而俊秀的、少年的面庞。   这个时候,哪怕是看起来年岁不对的少年也能激起他内心的恐惧,村长背靠冰冷的墙壁,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只是问一些事情而已。”那少年把随身的布包搁在一旁,他并没有拉上拉链,刀柄露出一角,落在村长眼中更心生畏惧。   少年嗓音温和,似是在与他协商,但村长却无端心底发凉,知道自己若是敷衍,恐怕要遭受更大的苦难。   “告诉我吧,你背后的主使人是谁?”   ………   祈本里香无聊地踢着石子,等在门外,一会儿拔拔青草,一会儿又拨弄野花,打发忧太不在时异常缓慢的时光。   在她第五次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时,里香终于看到少年的身影从门后露出。   “忧太!”里香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小跑着去迎接他。   “你总算出来了——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吗?”   “嗯。”乙骨忧太张开双臂,接住扑入怀中的女孩,他轻笑着说道,“里香等着急了?”   “诶……这个,也没有啦。就一点点,一点点。”里香不好意思地比划着。   乙骨忧太挑眉,倒也没拆穿女孩拙劣的谎言,他顺着刚才的话题道:“要说问出什么,其实我也有点云里雾里的。”   “那个村长一问三不知,我让他形容主使人的相貌,他想了半天,只吐出了一句话。”   “说是‘额头有缝合线’……就这一个特征。”乙骨忧太耸耸肩,表现得很是无奈。   里香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没关系,以后再慢慢调查嘛,总能有结果的。”   “……嗯,里香说的是。” 第68章   “——那个, 乙骨君,你有在听吗?”   把乙骨忧太从无边神游里拽回来的,是这次的任务搭档。   乙骨忧太回过神来, 扭头看向身前和自己同年级的少年, 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灰原, 有点走神了。”   面前的少年黑色短发顺齐,眼中仿佛无时无刻不燃着勃勃生机, 他爽朗地回以一笑:“没关系啦。嗯, 说起来我是和乙骨君第一次出任务呢,明明我们是同一年级的, 却见都没见过多少次, 现在想想还有点好笑呢,哈哈。”   ……那多半是因为里香缠着他,不方便社交的缘故。   想起被他遗落在学校的小未婚妻——不,也不能说是遗落,毕竟这是高专指定的他和灰原雄搭档执行任务——乙骨心里便不免一阵飘忽,不踏实的心虚感。   在咒术界, 固定搭档不是没有,但偶尔也会出现需要两人拆开的情况。   举个例子,好比高年级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这两个DK号称最强组合, 也正因如此,遇到的一些任务多半是无需他们一起出发的,把两人拆开分头执行反而效率更佳。   那对名副其实的最强搭档都尚且如此, 更别说在这个时代还处于“外来客”状态的乙骨夫妻档了。   和同一年级的其他学生组队出任务, 除了妥善利用人力资源外, 上面无疑还抱有类似“一带一”的念头,让更高等级的咒术师带低级的咒术师,以便达到促进对方的目的。   倒是非常务实的想法。   ……但这种普遍的观念,不能适用于他和里香啊。   乙骨忧太又叹了口气,一想到还在学校里被他落下的女孩,止不住的头疼。   也不知道里香今天一觉醒来发现他不见了是什么心情,过于害怕未婚妻的轰炸,以至于乙骨忧太连手机都是关停的,只留下另一个通讯器以便和任务搭档联络。   虽然说,他这种行为只会惹里香更生气吧……但是真的好怕,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乙骨·妻管严·忧太鸵鸟地如是想着。   算了。来都来了,这时候在买票返回也不现实。   还是尽早完成任务回去“请罪”,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   这一回被高专指定和他搭档的,换句话说是被他单独“一带一”的同学,名字是灰原雄,乙骨忧太从名字到长相都对这个人很陌生,他来到这个时代没怎么社交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在十年后,也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姓名。   出乎意料的是个开朗大男孩,和他的后辈虎杖悠仁有点相似?   乙骨忧太提携着刀具,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眼神无焦距地看着灰原雄摆弄墙上的日历,这位大男孩絮絮叨叨地说道:“咱们今天已经快到月底啦,也不知道任务能不能赶在下个月之前搞定,听说乙骨君你很厉害呢,也许任务会比咱们预想的还要简单?”   下个月?   乙骨忧太微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失焦的目光瞬间凝聚在了日历上的一个点,他一个箭步上前,接过那副日历:“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灰原雄:“诶?怎么了吗?”   乙骨忧太摩挲着手中粗糙的纸张,低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我未婚妻的生日快到了。”   灰原雄吓到失去了颜色:“未未未未婚妻?!”   乙骨忧太却并没有多加解释的想法,他的眉心拢起了愁绪,心情愈发的低落了起来。   原本把里香丢在学校不让她跟着已经足够良心不安的了,现在又加上了“里香生日”的致命buff……他出门之前都没有想到,里香也没同他说她的生日快到了,乃至于现在亡羊补牢都来不及。   里香的生日,乙骨忧太记得比自己的还要清楚。   这是当然的,哪怕在未解咒以前,身缠咒灵的他,在里香生日到来时都不会忘记给她准备一个蛋糕,而往往那个时候的里香,也是最开心的、最容易沟通的。   即使是在那六年里都未曾忘却,偏偏在里香回来之后,他差一点就……   灰原雄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同年级同学,头上仿佛笼罩了阴云似的无比沮丧,色调比旁人似乎都暗了一度,气场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灰原雄尝试与他搭话:“那个,既然是重要的人的生日,不如我们抓紧完成任务,然后在这里买点什么伴手礼回去,回头再订个生日蛋糕,她应该不会太生你的气吧?”   “……嗯,希望如此。”   也只能这么做了。如是说着的乙骨忧太,感觉自己头顶有一个血红加粗的大大的“危”。   ………   “这次的咒灵等级是一只二级和一只一级,呜哇,感觉好棘手啊。”灰原雄顿时咽了下口水,他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对同行者说道,“乙骨君,我们要不要先回酒店,商议下应敌对策什么的?这次的敌人不简单……”   “赶紧解决吧。”乙骨忧太就像没听见似的,他揉了揉眉心,“争取今晚把咒灵祓除掉,我得赶在月底前回去。”   “咦?!等等啊,这可是有一级在场的哦!我们今天上午才刚刚到呢,不再休整一会儿吗?!”灰原雄大惊失色,这时候不应该是调整到最佳状态,以便增大获胜概率吗?   乙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嗯。一级,听到了,然后呢?”   这不是随手就能干掉的大型不可回收垃圾?   灰原雄:“……”   灰原少年选择闭麦。   行吧,看这位同伴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一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的新转校生等级这么高的吗?这个年纪就有了一级的水平,这天赋,可是自夏油学长和五条学长以来的头一例啊……   明天就是这个月月底了。   月牙高悬,夜晚的凉风随着人影窜动呼啸而过。   乙骨忧太站在高楼建筑物边缘,蹲下身,眯眼远眺道:“就是那一只?”   “是的。”被灌了一口冷风,灰原默默道。   乙骨忧太没再多言,他松开了拽着灰原衣领的手,随即身形一闪,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那只咒灵的身躯并不算庞大,或许走的是短小精悍的路子?   一级咒灵也具备了一定的智慧,大概是出于本能,可以感受到咒力上的压制和威胁。   乙骨忧太甫一现身,他不加掩饰的强横气场便瞬间吸引了咒灵的注意力。   咒灵的破坏欲是最高级的,仿佛只有嗜血在控制此类由负面情绪而生的生物,在短暂的惊赫之后,咒灵口中便爆发出无匹的尖啸,竟口吐人言。   “啊啊——男性!可恶的、可恨的,该死的男性!”   咒灵的发音并不清晰,在力量的作用下似是产生了某种频率的扭曲,宛如指甲刮动黑板一般,“嗞啦”的杂音中,是仿佛在虐待耳膜般的难受。   然而让乙骨忧太讶异的不是这个。   而是这只咒灵的声线……虽说声波受到了扭曲的干扰,但那更轻更高的尖细声线,简直是像极了,人类的女子。   直到这时,灰原才紧赶慢赶地跑到了乙骨的身边,他双手撑膝盖,喘着气说道:“任、任务说明里讲过,这好像是……受到了不公平对待,因为愈发激烈的性别挑立,而产生的,来自诸多女性的怨念——”   “……这样啊。”乙骨忧太轻声说道。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个咒灵罢了。”喘匀了气,灰原雄才直起了身子,“怨念的产物,凝聚体的咒灵,本身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咒灵又没有性别。”   “有的。”   “啥?”   “有的——咒灵当然有性别。”乙骨忧太斩钉截铁地说道,全然不在意言语内容有多惊世骇俗。   因为他的认知就是如此。   他家里的那只小未婚妻,不就是咒灵吗?   她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怎么能说没有性别?   灰原雄缓缓打出一个?   对乙骨忧太了解不深的他并不清楚对方此时的想法,他只能注视着乙骨若有所思的姿态,提刀的少年稍微上前走了一步,便激起了咒灵剧烈的反抗。   “啊啊!滚开——滚开,可恨的人们!”   咒灵来自于各种各样的怨恨,而这只咒灵的组成,大概便是“对朝三暮四的男人的恨意”、“职场不公的怨恨”、“被男性玩弄感情的痛苦”……难怪会一上来就是一级了。   这只咒灵的本质就是这些负面情绪。   咒灵还在尖叫:“滚开,不要靠近……”   灰原看到乙骨轻笑了一下。   “放心,不会靠近你的。”黑发少年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我也不想让身上沾染别的女性的气味,我的未婚妻会生气的。”   “但是我赶时间,所以很抱歉。”   咒灵说到底是由世上诸多不平造就的,它们本身不过是一种物质,会对人类造成伤害,所以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留手。   但偶尔,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以灰原雄的目力,只看到乙骨忧太的刀,出鞘了短短一秒。   那也是咒灵所见的最后一秒。   迅疾到连触感都来不及传达,刀风所过,无一不断。   它似乎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声音,像是来自天际。   “……居然会诞生这样的咒灵,有时候的确有点怅然……”   “……但我可不会让自己变成那种败类,我可是最喜欢我的妻子了……”   “……很抱歉,但是只能请你快点去死了,咒(女)灵(人)。” 第69章   第十分钟, 第六百秒。   灰原雄眼睁睁看着乙骨忧太从焦急冲刺到慢下脚步,再到驻立在车站前一动不动地发呆。   像是发条的加速用尽了般,他已经伪装人形雕塑快有十分钟了。   灰原雄看了眼手中的车票, 离他们的列车抵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乙骨君是打算就站在原地等吗?   热心肠的同年级生找到了可供歇脚的座位,扬声呼喊道:“乙骨君……!”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少年这才将目光投来。   然后灰原雄得到了乙骨忧太的一个抱歉的微笑。   英年早婚的乙骨如是说道:“不好意思, 我还有点私事要办,灰原你能不能等我一段时间?”   “哦……”灰原雄迷茫地点头, 他提醒道, “但是半个小时就要出发了哦, 赶得及吗?”   “嗯。应该。”   目送乙骨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灰原雄不着边际地想道, 有私事要办是指的什么呢……这里有乙骨君认识的人吗,可是听他说过他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小城市……   ——私事, 当然指的是天大的, 和内人有关的私事了。   乙骨忧太走到一处电线杆旁,颤抖地给自己的手机开了机。   果不其然, 手机甫一亮屏,第一时间就弹出来了百八十来个未接电话, 在这之下的显示框内, 则是标号“99 ”的未读信息, 全部来自一个号码。   乙骨忧太:“……”害怕。   他知道这次抛下了里香, 肯定会让她超级生气,但是尽管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建设,在看到不计其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时也一夕之间崩塌殆尽。   他甚至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鸵鸟地关掉手机, 导致现在不得不直面老婆の怒火……   紧张地捏了下手指, 乙骨忧太默默解锁了手机屏, 从信息开始一条一条地读起。   前十多条,都是里香疑惑的问话,诸如【忧太,你在哪里?】、【做什么去了?】、【里香怎么找不到你。】、【为什么不回里香的短信也不接电话?】之类的发言,老实说最后一条看得乙骨忧太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坚强地看下去了。   前十几条短信的间隔时间不长,大概几秒一条的样子,在发了这么多也没有回音之后,里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沉寂了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短信,时间提示是一个小时以后了,里香大概是询问了周围的学生老师,获知了他出任务的情况。   从这里开始,就是一如乙骨忧太料想的那样,里香的气愤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溢出来,字里行间透露的讯号,让乙骨都不免心头发颤,怂到爆炸。   【啊!忧太好过分,居然把里香扔下了!】   【扔下就算了,还不告而别?趁着里香睡着,连夜带那个姓灰原的跑了是不是!】   【不告而别也就忍了吧,你还关机!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忧太!!】   【啊啊啊气死里香了,忧太,回来后有你好看的!自己准备好榴莲键盘搓衣板哼!】   榴莲键盘搓衣板……嗯,听上去是要负荆请罪,再翻译一下,就是他还有存活的余地对吗?   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就好。乙骨忧太松了一口气。   心情稍微轻松了些许,他接着往下滑屏,但是没过多久,看到接下来的讯息后,他轻松的心情就凝固住了,然后宛如灌了铅一般慢慢地沉入海底。   又间隔了一个多小时,里香似乎是气不过,开始给他疯狂发合影。   划重点:和其他男性生物的合影。   那一眼望不尽的照片里,有自己熟悉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身影,还有不认识的一年级同学的面孔,包括高年级的其他学长……甚至夜蛾老师都有!   女孩的容颜本就俏丽脱俗,认识的人姑且不论,即使是不熟悉的,也多半不会拒绝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合照。   乙骨忧太:“……”   他好险没有一把握碎了手机!   把下唇咬到泛白,几乎渗出血丝,乙骨忧太瞪着手机里陆续不断的照片,浑身咒力气场险些控制不住,在人群密集之处上演灵异地震事件。   里香!!不许你对别的男生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好看!   不可以那么亲密地贴在一起,搂肩膀也不行!   可以说,如果里香的目的是气到乙骨的话,那她不仅达到了目标,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乙骨气得眼前发黑,阵阵的晕眩,偏偏他还不能对里香生气……因为一开始作死的人是自己,所以此时看到这些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的照片,他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浑身血液沸腾,大脑中对未婚妻过了度的独占欲在拼命叫嚣着,他也只能当作没听见,强行把几乎断了线的理智接回来,咬牙切齿地继续往下看。   除了气愤之外,还有一点微乎其微的委屈。   因为他明明都那么,守身如玉是吧,这次出任务连女性咒灵的气味都没敢沾上,就怕里香吃醋……虽说有他关机的过错在先,但里香居然用这种手段报复他,就很胸闷。   再下面的短信,就是隔了几个小时以后了。   这时候的里香似乎消气得差不多了,毕竟女孩本来就不会对乙骨忧太真的发火。   她给他发来的消息,措辞,标点都正常了许多,没有再用那么多感叹号,就是在默默地跟乙骨忧太报备行程而已。   【里香:[图片][图片]。晚上去了食堂,说起来这还是里香头一次在食堂吃饭而不是打包带走呢,细看之下居然还有很多之前没发现的地方……】   【里香:一个人有点冷清,好在学姐们人挺好的,看到里香一个人就一起拼桌了,和她们聊得很开心。】   【里香:回宿舍了。回去之前还因为习惯,差点拐到了忧太的宿舍呢——不如说已经拐到了吧,在敲了好几下门没应之后,才想起来忧太不在。里香有时候记忆力也不太好呢。】   ………   【里香:这么久没回消息了,忧太,你还好吗……没有出什么事吧?】   【里香:好担心。】   【里香:再没有讯息的话,里香就要赶去你们那边了。回下消息吧……拜托了,忧太。】   乙骨拿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地松弛,他怔在了原地。   目光挪向了上方新弹出的对话框,来自于夏油杰的留言。   他的大脑还没有做出反应,身体已经率先点开了那条留言。   【夏油前辈: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关机…但是好歹回个话吧。刚拍到的,希望你看完后还能保持原来的心态。】   下方是一个不到两分钟的视频录像,乙骨的手指悬在半空良久,还是轻轻地点开了那个视频。   大概是夜晚的缘故,视频亮度不高,但可能是夏油杰选用的拍摄角度好,不近不远的距离,却将发生了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黑发的女孩绕过食堂,径直走向了他的宿舍门,最后伫立在紧闭的房门前。   她似乎一无所觉,把打包的饭盒放在门槛前,轻敲了三下房门,呼唤道:“忧太?”   没有回声,当然没有回声。   她这才想起了什么,失落地放下了手臂,刚要转身离开,却没两步又停滞住,不死心地回头盯着那扇门,再次说道:“忧太。”   安静的十几秒过去了,里香再也没说一句话,弯腰拿起了装有打包饭盒的袋子,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夏油前辈:我是因为宿舍就在你的楼上,回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了……顺手就给拍下来了,没有别的意思。】   【夏油前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偏要关机,里香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啊。反正快点回来吧,这孩子都快把自己活成一个望夫石了……这才一天,你们这对怎么回事。】   【夏油前辈:偏偏我们还没有灰原的联系方式,得了,曲线救国都行不通。】   是他脑子搭错了弦。   乙骨忧太抬手蒙着眼睛,他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把不久前的自己宰了。   若不是没法穿越回去,他一定这么干。   乙骨忧太再也不耽搁,他一边回拨里香的电话,一边抓紧时间冲进了附近的店面里。   他想想负荆请罪要用到什么来着?   榴莲够用吗,要不要买钢针什么的……啊,这些玩意干脆全打包算了吧,重点是什么东西能哄女孩子开心。   里香对衣裙似乎不感冒,但她该保有的少女心还是有的?   未婚妻喜欢的颜色是红色来着。乙骨忧太扫过一排排货架,服务员跟在他后面,手指所过之处,全被扔到了购物袋里。   回去还要加急订个生日蛋糕。   赔罪礼物和生日礼物一口气奉上够吗……   这时,里香那边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忧太?”女孩的声音闷闷的。   “里香!”乙骨忧太语速极快地说道,“对不起是我脑子犯抽了才做出了这么蠢的事,我怕扔下你后你会缠着要跟来就没想那么多关掉了通讯,我现在马上回……”   “啪!”   对面直接挂断。   听着电话传来的“嘀——”的电子音,乙骨忧太整个人呆住了。   糟糕,这下子……好像真的惹祸了。   这还是里香第一次挂了他的电话,足以可见气成了什么样子。   他只想过丢下了女孩会惹她气恼,却不曾考虑到她也会为他担心——毕竟,“特级咒术师”,从来都是强大到无需惦念的代名词。   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   赶在列车出发前五分钟,灰原雄的焦急等待下,黑发少年拎着大包小包的身影终于重新走进了视野。   “乙骨!你总算回来了,你买了好多东西啊!……不是,你怎么这么丧?”   乙骨忧太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灰原雄:“什么事?”   “该如何让人痛快而不失效率地杀掉我自己。”   灰原雄:“……??” 第70章   列车在缓缓驱动, 从轨道上,随着播音的反复重响,朝着东京驶去。   灰原的表情都是“= =”的, 他和乙骨忧太本是订的邻近座位, 乙骨靠窗他靠过道,然而此时此刻, 灰原雄的整个上身都在不自觉地往外倾, 惊悚状地看着浑身被笼罩于沮丧气场中的黑发少年。   “乙骨君, 你还好吗?”   感觉丧得都快失去了颜色啊!可怕!   乙骨忧太默默地瞥了他一眼,温和的少年一旦失去了高光, 眼角下垂,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无端让灰原觉得无法靠近。   好在那只是他的错觉而已,只听乙骨忧太叹息一声,蒙住了眼部:“不好……”   秉持着关心同学心理状态的理念, 灰原雄不禁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头晕什么的?”   “没有, 劳你费心了, 我身体没问题。”乙骨忧太摇摇头, “只是, 我把未婚妻惹生气了。”   灰原雄:“哦,打扰了。”   对不起,是他不该多嘴问。说到底他一个单身人士,为什么会觉得对方一个英年早婚的人生赢家需要担心啊。   尤其是乙骨君还满脸忧愁的表情,口中呢喃着“灰原你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妻子原谅自己吗”……他怎么会知道啊他连女朋友都没有, 啊不, 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这一股浓浓的凡尔赛风味, 扑面而来。   “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没有。”   “额……她单方面和你冷战?”   “没有。”   “那就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也没有。”   灰原雄:你把我当猴耍吗?   许是灰原雄的眼神过于怨念, 乙骨忧太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解释道:“是我自己作死来着……”然后他简要把之前的事概述了一遍。   “……那的确是你的问题。”沉默一会儿,灰原雄尽量使用了委婉的说法。   “可是你也不用太难过了,谁还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呢,只要之后诚心道歉的话,你未婚妻那么爱你,肯定会原谅你的吧。”灰原雄安慰道,“说起来,你有给她打回电话说明情况吗?”   “打了。”   “嗯嗯,然后呢?”   乙骨忧太“呜”地一把捂住了脸庞。   “里香挂了我电话QAQ”   灰原雄:“= =额,那个,也不用灰心,也许是人正在气头上呢,还有挽回的机会。”   “可是里香她挂了我电话……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挂了我的电话TAT”   这个程度已经相当严重了,这也是为什么乙骨忧太前所未有地慌张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太过在意里香的想法,以至于干了件蠢事后,还脑子一团乱麻不知如何补救。   灰原雄没法子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单身DK啊。   为表同伴情,灰原只能无声地拍了两下乙骨的肩膀,权当鼓励了。   ………   回宿舍的楼道,这段日子已经很熟悉了,更别说高专的宿舍楼和十年后的位置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里香也没有再走错过,潜意识的习惯被新覆盖的认知替代,她可以不用日常去忧太那里窜门了。   忧太还说每天起码八个小时要吸里香呢,这不是没有里香也能过得很好嘛,大骗子。   祈本里香腹诽着,故意赌气般地没朝忧太的宿舍看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然后,她在走廊的拐角驻足。   女孩清澈的眼瞳微微睁大,茫然地盯着突兀出现在自己宿舍附近的、画风格格不入的大型纸箱。   超大型纸箱被胶布封了口,只留下一个小洞口,用于交换新鲜空气?   里香的眼力不差,更别说纸箱正面贴着的几个大字实在显目,那是她的姓名。   【祈本里香收】——是这么写的。   有人给她寄了快递吗,这是寄来了什么大件物品?   “里香在这个时代也没有认识的人啊……”黑发女孩嘟囔着,但或许是好奇心驱使,她并没有直接绕过,而是凑近了细看,接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剪刀。   开始沿着封口处裁剪。   里香把胶布对半裁开,把闭合的纸箱口沿着缝隙处折叠,遮蔽物被悉数挪开,纸箱里的神秘物件也终于重现天日。   祈本里香:“……”   捏着纸箱壳子的手指紧了又松,女孩的神情呆滞了片刻,随即便放松了下来,她唇角噙笑,眉间温柔,眼底泛起湖光般的晶莹。   她微微低头,注视着纸箱里的东西,声音轻柔。   “这是谁家被抛弃的大猫猫?怎么丢到我这里来了?”   大猫猫可怜巴巴地举着小牌子【求收养】。   里香趴在了纸箱边缘上,一手托腮,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不是惹饲主生气了,为什么会好端端把你丢掉呢?真可怜,猫猫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霓虹人传统艺能·阴阳师。   碧眼大猫猫的脑袋都耷拉下来了,他又换了个牌子,举到胸前【对不起】。   “噗……可爱是很可爱,不过要我收养你的话,要烦心的事就太多了。”   祈本里香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她掰着手指,煞有其事地一个个数着:“首先要考虑猫猫带来的不方便,其次呢,我的梦想可是撸遍天下所有的毛茸茸,有了你的话我就没法吸别的猫了吧,真可惜。”   碧眼大猫猫猛然睁大了双眼,瞳孔里似乎写着这么一段话:你还想去找别的猫!   “而且猫猫都是主子啊……里香收留了你的话,说不定连行动都不自由了起来,因为听说猫猫的占有欲可是很强的呢,里香要每天八个小时待在你身边什么的——”   刻意拖长了音节,祈本里香回眸浅笑,戏谑道:“唉,细数下来居然有这么多麻烦事,虽说这只流浪猫很可爱,但果然还是算了吧。”   说罢,她合上纸箱,迈开步伐,作势便要离去。   他终于坐不住了。   乙骨忧太从纸箱里倏地探出身子,赶忙拽住了里香的裙摆:“里香!别走……”   “什么啊?”祈本里香回首,佯作嗔怪,“这还带碰瓷的吗?收不收养流浪猫,难道不是只看里香自己的意愿吗?”   乙骨的手蜷缩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攥住了她的衣摆。   “收留我吧……”乙骨可怜兮兮地嗫嚅道,头顶上的一对猫耳发饰似乎也垂落下来,“我超乖的,绝对不会弄坏家具,不会到处乱跑,也不会惹里香烦心……里香要是不愿意收留我的话,我就只能流浪了。”   “流浪不好吗?”里香眯起了眼睛,轻哼道,“猫猫不是最放浪不羁爱自由,以天为被地为席,逍遥得让人羡慕呢。”   “不一样的。”   乙骨轻声说道。   “那是野猫,它们没有家,没有归属,无牵无挂,所以才能忍受住外面的风餐露宿,寒冷彻骨。可我不行,我已经有家了,没有办法再体验一次流浪的生活。”   乙骨忧太的声线软得要命,就像一只猫爪子挠得人心里痒痒:“我想回家呀,好吗,里香?”   “请不要丢掉我。”   ……唉。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如何呢?   里香无奈地反身上前,伸出手来,把这只惹人怜爱的碧眼猫猫拽出了纸箱。   她略感新奇地捏了两下乙骨头顶的猫耳发饰,手感很逼真,还带着点毛茸茸的触感,想来也是造价不菲。   “所以,里香是有猫啦?”   祈本里香故意去挑逗他的下巴,乙骨忧太毫不反抗,他眸底含笑,任由她的小动作。   只见女孩又说:“嗯……可是别人家的猫都会软乎乎地撒娇喵喵叫的诶,为什么这一只不爱叫呢?”   乙骨忧太:“……”   黑发碧眼的少年按死了心底的羞耻心,他面色如常,张口就来:“喵。”   祈本里香:“噗。”   真的,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这种回归方式,认错态度,让她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都不太好意思与他置气了。   “嗯,行吧,算我心软啦。”里香笑眯眯地捏了下他的脸颊,口中还不忘提醒,“不过手机关机不理里香什么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要是还敢有下回,你就算是把动物园全部扮了个遍,都别想再进里香的家门了。”   “嗯!”   听这话,是能把这页揭过去了,乙骨忧太在心里松了口气,并且人生头一次感激起了给他出主意的夏油杰。   他头顶的猫耳就是来源于夏油前辈来着——鬼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   由于这次的助攻实在太给力,连带着乙骨对夏油杰的某些芥蒂都冲淡了不少,毕竟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他满脑子都是成功渡过危机了的感谢。   “不过话说……忧太,你后面的那是什么?”   里香后知后觉地才发现,纸箱容量很大,在装下了一只忧太后,还有别的空余装其他东西。   她朝纸箱里探头。   最先注意到的,是中间一个瑰红色的蛋糕盒,周边七零八落摆放的,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里香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些小东西都不太妙。   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啊,因为我担心扮猫不管用,这些都是备用方案,能让里香消下气来就好的……”   里香盯着纸箱角落里的一捆钢针,陷入了沉思。   忧太,你是不是对里香有什么误解? 第71章   沉默半晌, 祈本里香决定无视那些不可言说的物什。   反正忧太不动声色地做出一些略不正常的行为——什么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里香也该习惯了。   她回首,看着少年那张俊秀的面容, 含有一丝腼腆的笑意, 仿佛完全意识不到这些不可言说的小东西会不会太超过了,在接收到里香的目光时他微微抬眸, 然后回以她一个极其阳光的笑容。   祈本里香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她把话题转移到安全的轨道上:“忧太, 这个蛋糕是?”   “……嗯?里香不知道吗?”   乙骨忧太却仿若吓了一跳,他搂住女孩的脖颈, 同她近距离凝视,确认了女孩眼中真的只有全然的迷茫后,他无可奈何地开口道:“当然是给里香庆祝生日的蛋糕啊……里香,连自己的诞生日都不记得了吗。”   那双碧色的眼眸里似乎流转着宇宙的星斗,银河洒落了满地, 每一粒星尘都凝聚了无上限的温柔情意, 她几乎要坠入他的无垠汪洋中, 甘愿溺死在那里。   “……这个, 发生了这么多事, 怎么可能还记得嘛。”祈本里香似是被他的眸光灼伤,她连忙回避视线,就着乙骨忧太半搂半抱的姿势,她让自己蜷进了他的怀里。   “这样啊。”乙骨忧太有些好笑,他戳戳女孩软弹的面颊, 没忍住轻咬了一口, “那行吧, 里香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记得就好了。”   他的距离实在太近,她能感受到少年唇瓣贴近脸颊时,一触即分的温热,还有那蔓延过耳鬓的含有些许湿润的吐息。   里香默默地捂住了一边的耳朵,红着脸点了点头。   庆祝生日的地点双方心有灵犀地选择了宿舍内部,在意识到对上脑电波后,两人互看一眼。   “我以为里香会嫌弃宿舍空间太小?”   “不会啦,高专的单人宿舍空间还挺大的,而且……就算小一点也没关系,和忧太更有两人约会的感觉……”   “诶~里香是这样想的啊。”   “什么嘛,那为什么忧太也选了宿舍?”   “因为不想让可爱的里香被其他人看到啊。平时聚一聚无所谓,但过生日时的里香,一定只能属于我。”   “咦——可是忧太已经有那么多的里香了呀,”女孩故意调侃,“穿白无垢的里香是忧太的,交换戒指时的里香也是忧太的,忧太还天天黏着里香。生日这种场合,不应该是越热闹越好吗?”   乙骨忧太闷闷地说道:“不要。不要就是不要,那样的话,里香的视线一定会分给其他人,明明只要看着我就好了……”   “不得了的发言啊,忧太。”里香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笑意,她故作大气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唉,不过满足你吧,大猫猫的独占欲真是可怕。”   实话实说,虽然被乙骨夫妻档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但高专配备的宿舍其实真不算小,每人单间,有床有桌独立阳台和卫生间,面积比东京外租的公寓不会差。   而当两人把房门阖上,外界的一切喧闹都像是被阻隔在门外,辟开一片寂静的小天地,铺满了他们二人的气息。   兴许是女孩偏好红色的缘故,乙骨忧太选的包装都是瞩目的瑰红色,好在店家手艺不差,愣是把这个极容易土起来的颜色点缀得繁花茂盛,直追时代潮流。   “……算上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香,满十三岁了吧?”   不知何意的一声暧昧的轻笑,回过神来,只见少年被红烛映衬得霞云般的面庞,他耐心地将火苗一个个点在烛上,任它们微风里摇曳飘悠,他注视着这些火苗的眼眸,无声息地软和了下来。   每一寸烛火,都象征着他的未婚妻的年岁。   她的时光是流动的,她在长大啊。   “嗯,十三岁了啊……”   听出了乙骨忧太话语里不知名的情意,里香瞥了他一眼:“可惜的是忧太还要等三年哦,里香不会那么早嫁给你的啦。”   “啊,不要说出来嘛。”乙骨忧太点燃最后一根蜡烛,他示意女孩上前来,“好歹给我留下一点念想。”   他双手环住她,下颔搁在她的发顶,也许是气氛太好的缘故,他的声线似乎都添上了烛火般微弱却明显的诱哄:“许个愿望吧,里香?”   女孩闻言,刚要听话地闭眼许愿,却感觉到下颚传来一股抬升力,强迫她抬起头来,她惊愕睁眼,眸中映出的便是未婚夫放大的脸庞。   “不要闭上眼——就看着我许吧?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我才是真正想聆听里香愿望的那一个呢。”   “嗯,也不要放在心里默念,说出来吧,我想知道呢。”   有你这样强迫人的吗……里香在心中腹诽,她吐了吐舌头,说道:“那是因为忧太早就猜到里香会许什么愿望了吧?完全就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嘛。”   乙骨忧太没有反驳,他眯眼一笑:“也不算啦。”   “哼哼,忧太就是想听里香说那句话吧——‘想早点和忧太结婚’之类的。”祈本里香做了个鬼脸,调皮道,“那个愿望已经许过了,里香才不要反复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呢。”   乙骨忧太:“……诶?”   “……这还是里香第一次,和忧太一起过生日呢。”女孩的声音倏忽间轻了下去,“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里香想了很久,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忧太,从内到外,把灵魂都变成里香的东西。”   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可怕的发言,然而听到这句话的乙骨忧太,却眼眸骤然亮起,期盼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忧太是咒术师呢。里香听说过,咒术师的术式是从出生起就刻印在身体内的东西,是与生俱来的骨髓和心脏,即使身死也不可磨灭,经此一生无法剥离。”   正如夏油杰的“咒灵操术”,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一般,这是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标识。   乙骨忧太慢慢地,猜到她接下来的话语了,他的心跳不可抑地疯狂加速,全身血液升温,呼吸间都染上几分灼热:“里香——”   “把里香变成忧太的术式吧。让忧太的灵魂,都刻上里香的姓名。”   祈本里香轻柔地吐出暴击的发言,她说罢,还抿唇羞涩一笑,“这就是里香的生日愿望呢。这样一来,即使里香不在忧太身边,忧太也绝对摆脱不了里香了……忧太?”   小小的身躯被猛然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里香懵然间,感受到紧贴的少年似乎在微微颤抖,手掌触及的心口热得灼烫,那有力跳动着的,是他的心脏。   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言语,乙骨忧太的声线都低沉了几度:“这可是,你说的,里香……”不要后悔,后悔也晚了。   在她那张塞壬的唇舌跃出致命的音节时,他的理智便断了弦,他回不去了。   抑制不住,从心底海啸般狂涌的渴望,无数恶魔在拉扯着他的理性,将内里疯狂的要素一点点挖出了表面。   【把里香变成忧太的术式吧。】   ——想要。   好想要。   根本,无法拒绝。   真是奇怪。   明明是里香的生日,到头来却是他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礼物。   “摆脱不了你了。”   我们注定纠缠一生。   ………   撑开眼皮时,入目的便是女孩温婉的微笑。   里香弯着腰,低下头来看他,垂落的几缕发丝,挠在了他的脸颊一侧。   他伸手拽住,几乎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心灵相通般的暖意如溪流,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烙印上女孩姓名的术式在心口处发烫,乙骨忧太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随即便避开女孩的目光,将头撇到了一边。   祈本里香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忧太?不开心吗?”为什么不看我?   “不……”他抬起手臂,狼狈地遮住了眼睛,“里香,你离远一点。”   里香茫然地眨了眨眼,听话地后退几步:“怎么了?”   “没什么,我现在有点……克制不住自己。”乙骨忧太的声音沙哑着,“情绪状态……很糟糕,我怕我会做出什么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   没有办法,毕竟咒力的源头就在于负面情绪,而术式这种东西,和咒力又是相辅相成的,相当于一个容器,满载了负面情感酿就的液体。   它是和咒术师的精神状态直接挂钩的。   就好比现在。   烙上未婚妻名字的术式,让乙骨忧太在目光触及她时,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就像是木遇见了火,一碰即燃,本来安静的情绪,在女孩现身时便开始灼烧,劈里啪啦地跃动着火光,仿佛要把他烧成灰烬般的热。   她就像某种催化剂,让乙骨忧太在看到她时,便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这种不受控是很危险的,乙骨忧太的理性清楚这一点。   但是、但是……   好满足。   宛如心底的某个空洞,被悉数填满了一样。   阻挡不住的快乐,还有溢出来的糖果般的滋味,像金黄色的蜂蜜,晶莹剔透的,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他喜欢这种不受控。   他喜欢在看到里香时,身体自然生出的眷恋;他喜欢在触碰里香时,大脑传递的欣悦的讯号……就像是鱼跃入水中,鸟飞上天空,这种刻在基因里的,生理性的无法分割。   ………   太满足了。 第72章   被塑料勺子喂到嘴里的奶油蛋糕, 夹层里含了水果的清甜。   祈本里香机械地咬住勺子,斜光觑了一眼脸颊莫名飘上霞红的乙骨忧太。   她两只手都不知该放何处,只能攥着乙骨忧太的袖口, 随他喂食的动作而摆动。   里香有些不舒服地蹙着眉心, 她微微地挣扎了一下。   ……黏得太紧了,忧太。   “忧太……”   “里香酱, 这里沾到了奶油哦。”   轻柔的声线率先钻入耳中, 随之而来的, 是在唇角蜻蜓点水般的湿热,一触即分的吻, 舌尖舐走了她唇边的奶油。   祈本里香:“……那个,忧太,你还好吗?”   自从半个小时前,她让自己成为忧太的术式之后,她的未婚夫整个人都变得好奇怪。   目光灼热得可以把她烫伤, 其中的缱绻缠绵如白云无尽, 仿佛她就是全世界的中心。   他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 虽说以前也经常两个人黏糊糊的, 但这一回, 显然有什么突破了临界点,又亲又咬又抱抱,宛如吸猫薄荷上了头的猫猫。   没有猫猫能抗拒猫薄荷。   所以没有乙骨忧太能抗拒祈本里香。   心口的术式还在滚动着岩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乙骨忧太从颈后咬住女孩的发丝, 哼唧出软绵绵的呜咽声。   “唔……里香, 里香, 再近一点……”   祈本里香浑身动弹不得, 她无奈地说道:“里香已经快被你揉进血肉里啦——忧太,你不对劲啊。”   乙骨忧太睁开双眸,碧色的虹膜前似乎覆盖了一层湿润的水汽,几欲滴落,如小动物般的可怜可爱。   “哎?有吗……可是里香真的好香啊,想再贴近一点,唔,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忧太是喝醉了吗。   无怪里香会产生这个想法。   看看乙骨忧太此时的样子吧。   原先整齐滑顺的发丝被揉得凌乱,两颊处的酡红晕开了醉意,散发出惊人的热度,他眼眸半眯着,几欲阖上,流露出的唯一一丝碧色,如融化开了的画糖,嘴里一直呢喃着的,仔细一听,全是“里香”、“里香酱”,中间还夹杂着数不胜数的“喜欢”。   完全是醉倒了的姿态。   那个刻印术式……效果有这么强大吗?   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里香甚至能感受到她搁在一边的手,被乙骨忧太握住,然后放在他的唇齿间细细啃咬亲吻,黏人程度上升了两倍不止。   里香努力让自己抽身出来:“忧太,里香动不了了!咱们不是还有蛋糕没吃吗?”   “蛋糕……?”   吸里香吸到醉的乙骨忧太迷迷糊糊地扬起头来,下意识先蹭了两下他的里香,然后才嘴唇嗫嚅着音节,“对了,还要给里香喂蛋糕,里香下蛋糕最棒了……”   祈本里香眨眼:“忧太是想吃了里香吗?”   “嗯……想,不想……”黑发少年点点头,思索片刻又摇了摇头,他被为难得快哭了出来,“但是又想……想要里香,不想让里香难受,喜欢里香……”   里香:“嗯嗯,好乖哦乖哦。”   啊,看样子是醉得不轻了,已经神智不清醒了呢。   原来把自己烙上术式,会造成这种奇妙的醉酒效果吗。   里香心下感叹,她像哄邻家弟弟一样说道:“那忧太不愿意放里香走,只能你来喂里香了?”   她把塑料勺和盘子都交给了他,眼神含笑地看着乙骨忧太呆呆地端着盘子,接着便像触动了某种机关,开始自发地继续之前的喂食工作。   他的眼眸迷醉,像是上世纪的葡萄陈酿,发酵,静置许久,飘出了无比诱人的醇香。   醉里香期间的乙骨忧太,哪怕是投喂都不安分。   他起初还乖乖地用勺子投喂,后来就手有了自己的意识,在里香放松了警惕,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忽地把塑料盘子倒扣,将上面的奶油全部抹在了女孩的脸上。   差点被呛死的祈本里香:“忧太?!”   好啊你居然玩偷袭!   滑溜的奶油沾了满脸,里香当即一个反手夺盘,下一秒便要扣回去——如果没有突然贴上来的双唇的话。   他就是一只吸猫薄荷上头的碧眼大猫猫,趴在主人的身上,伸出猫舌头,细腻地舔舐着里香脸上的奶油,偶尔还会坏心眼地咬两下,但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力道。   ……听说猫猫都很爱干净,自己清洁东西,也都喜欢用舌头去舔。   但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猫猫在标记它们的气味,宣告自己领地的所属权。   那么现在是哪一种呢?   里香失去了反应能力,被动地承受着自家碧眼猫猫的亲昵。   忧太,好会撒娇。   他是吃准了她的弱点吗?   “忧太,可以了,奶油都被你吃干净啦……”   感觉脸部发痒,里香把乙骨忧太的头部推开,身边的热源远去,她才勉强拥有了喘息的空间。   “里香。”   他却仍然是意识不清的熏醉的神情,里香轻叹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地说道:“说起来,我都快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上一次过生日是几年前了呢?”   “里香……”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宛如害怕惊扰了什么。   “没想到忧太还记得呀。”里香蓦然浅浅一笑,笑容毫无阴霾,“里香和忧太的缘分太奇妙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别的情侣恋人都只能庆祝生日,但是在我们这里,除了生日,还有重逢日,甚至还有忌日……”   塑料制的勺子突如其来,成功堵住了女孩不休的嘴。   “里香?”乙骨忧太的声音沉了下去,他的嗓音沙哑,像是在命令,“里香。”   有些话,不可以说哦。   对自己的死亡全然不敏感,乃至于和乙骨忧太站在两个极端,祈本里香愣了几秒,才愧疚地低声说道:“对不起啊,让忧太不高兴了。”   黑发少年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们只需要记住美好的日子就够了。”那些分离我们的时光,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吧。   里香乖巧地应好。   不过……他真的意识不清醒吗?   夜色渐浓,室内归于沉寂。   虽途中多有波折,但总的来说,结局是美好的。   经此一事,小情侣的感情再度升温,到了什么地步呢——   五条悟看到后,连夜买票逃离东京,嫌新干线太慢,他扛着火车头跑了。   他发誓,他就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们一眼,就被六眼传递回来的信息整懵了。   “毁灭吧,赶紧的。这个满是恋爱腐臭味的高专我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五条悟朝窗外的天空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夏油杰表现平淡:“你又怎么了?”   “今早碰到一年级那对未婚夫妻……你说怎么了。”五条悟冷笑一声,“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连术式都给我烙上了,厉害啊。”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们是五百年前哪对苦命鸳鸯转世吗??   他们的术式,要么靠血脉,要么靠传承。这对厉害了,靠爱(?)。   “你见过把老婆名字当成术式的吗?”五条悟战术后仰,“我算是见识到了。”   今早无意间瞥到的那一眼,让他差点以为六眼都要被闪瞎。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夏油杰:“哦。”不但不怜悯,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嗯,他的本性当然还是温和的,但是吧……夏油杰最近实在是忙,忙得连觉都睡不好,为了给从偏僻村子里带出来的那对双胞胎姐妹安排生活,脑袋都是胀痛的。   当初回来时,本来菜菜子和美美子是应该被警方带走的送去福利院的,但是这俩孩子是咒术师,那就不能用普通方式对待了。   五条悟背后有五条家撑着,但他自己不愿意让这俩孩子和五条家那些老顽固接触,五条家是什么腐朽样子他比谁都清楚。于是他们讨论了许久,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让夏油杰收养最好,他是普通家庭,成长环境良好,而五条悟可以提供资金方面的帮助,并没有什么压力。   说到底这俩自己都是DK,能安排好两个小女孩已经很不错了。   值得庆幸的是,菜菜子和美美子也都挺亲近夏油杰的,于是夏油的男妈妈称号再一次被坐实。   两只DK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五条悟把大长腿搁在书桌上,吊儿郎当地晃着椅子。   “悟,太失礼了。夜蛾老师看到会责骂你的。”   “啊,他哪有那么快来,现在这么早……”   五条悟忽然噤声。   教室的门被轰然打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夜蛾正道,果不其然先是斥责了一番坐没坐相的五条悟,在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调整好坐姿后,夜蛾正道方才平静下来,看向了讲台下他最头疼也是最骄傲的两个学生。   “接下来的任务,你们听好——”   “守护‘星浆体’的适格者,天内理子。然后将其抹消!”   “这一次的星浆体任务,只有你们二人执行。”   ………   突然空闲下来了?   怎么可能呢。作为咒术师,就要做好一年全天加班无休的心理准备。   “听说两个前辈也接到任务了?……现在是咒灵高发期吗。”   里香站在乙骨忧太的身旁,她抬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皮肤似乎都被太阳炙烤着。   “是因为苦夏吧?”   “唔……不管了。忧太,这次又是我们两个的二人时间呀~又要出差玩吗?”   “是任务哦,里香。” 第73章   十年后的特级的等级评定不适用于现在这个时代。   但是——高专的前辈们和老师也都不是瞎子, 他们应当是看得明白里香和乙骨的能力水平的才是。   所以这个任务就很奇妙。   “与其说是特级任务,倒不如说是把我们当成了咒灵清剿机?”里香贴在未婚夫身上充当人型挂件,不满地嘟囔道。   【窗】传递回来的情报, 指明祓除的咒灵, 到现在为止,还没看见一只一级以上的,倒是数量称得上庞大。   乙骨忧太心态很是平和,他微笑着说道:“不管是什么等级的咒灵,终归是对人类有危害的吧……嗯, 里香酱除外。”   里香双手环着他的刀鞘, 清灭咒灵的全过程她都无需参与,只用当一个旁观者就好,或许正因如此,她帮乙骨忧太拿刀鞘时, 手感都不免有些生疏。   啊, 明明里香以前也是会用刀的来着——和忧太还是情侣款呢。   偶尔也会这样感慨。   他们如今所在的这座城市虽说不比东京,但也是繁华可观的大城市了,滋生出的咒灵,也与城市的人口数量呈正比呢。   祈本里香乖巧地站在天台的栏杆后面,乙骨忧太干净利落地祓除了最后一只咒灵, 便毫不拖沓地跃回天台的前缘,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里香小步跑上前,把刀鞘换了一只手握住,从兜里掏出一只手帕,为乙骨忧太擦拭他额上的汗滴, 还有沾到的灰尘。   “辛苦啦——阿娜达(亲爱的), 今天的工作量完成了?”   里香故意踮起脚尖, 凝视着乙骨忧太清亮的双眸,捕捉到他眼底翻涌而起的一丝羞意。   “……嗯。”为了配合她的动作,乙骨忧太弯下腰来,目光定格在脚尖上,却挡不住未婚妻暧昧的言语飘进耳中。   他细声呢喃道:“里香要是无聊的话,可以不用等的。”   “才不呢。忧太不觉得,这很有一种‘丈夫结束工作后回到家,然后妻子在玄关处迎接说欢迎回来’的既视感吗?里香还没体验够呢。”   乙骨忧太双手捂住脸庞,头顶似乎都在冒烟:“里香……别说这么,动摇人心的话……”   哎。忧太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纯情呢。   祈本里香嘻嘻笑着扒住他,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被他单手托起,她像是指挥司机行车一般高高地挥手道:“走吧忧太!目的地是楼下对面的餐厅!”   这家餐厅据说在这附近是广受好评来着。   正如每家店都有自己的受众,像是这种餐馆,多半是一家人前来,或者是和客户商谈生意的地方,像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这种的组合,反而不多见。   ——因为一般来说,小情侣不都喜欢去更具有情调的店嘛。   当然了,倘若这两人在内心已经默认双方是“已婚夫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请问是两位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服务生将他们引至一处靠窗的座位,带着甜美的营业式笑容:“那么请入座,祝二位用餐愉快。”   乙骨忧太若有所思地瞥了服务生一眼,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面前就多了一张放大的女孩的脸。   “不可以去看别的女孩子哦,忧太。”   里香双臂交叉,小脸严肃,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X。   乙骨忧太“扑哧”地笑出了声,他纵容地说道:“不是看别的女生啦,是更后面的位置,有两个人比较让人在意……里香,真的是小醋坛子啊。”   “还不是因为忧太这么优秀,一不留神就把别人勾走了,招蜂引蝶呢……”祈本里香意味深长地说道。   乙骨忧太摸了下自己的脸颊,这个,他应该高兴吗,被未婚妻夸奖了?   “而且要说醋坛子,明明是我们两个彼此彼此……”里香眼睛一亮,“啊,饭菜来了,这家餐厅好快!”   里香“哒哒”地从对座位置跑到乙骨忧太的身边,蹭着他的手臂坐下,俏丽的小脸扬起,期待着什么不言而喻。   乙骨忧太默契十足地拉过餐盘,给自家懒得动手的小未婚妻剥虾壳,在她凑过来时,虾肉连着手指被她含入嘴里。   乙骨忧太:“……”还好他事先洗过了手,真是,会有细菌的哦。   祈本里香幸福地笑眯了眼,她这才悠悠地兜转回了刚才的话题:“忧太刚刚说在服务员后面的那两个人?哪边?”   既然忧太都说了有点在意,那就八成错不了,这两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乙骨忧太抬了抬下颌,示意里香看去。   从他们的座位上,能毫无遮掩地看到对角的桌位,里香只是回头瞅了一眼,顿时觉得口中的虾肉索然无味。   “……”她艰难地咽下虾肉,低声说道,“为什么会有人主动让咒灵缠在身上啊,好奇怪。”   乙骨忧太默默地低头,看着四肢并用缠着他的咒灵·小未婚妻。   注意到了乙骨的视线,里香恼羞成怒:“里香当然是不一样的啦!难道里香不比那个大型蚕宝宝一样的咒灵可爱一千倍吗!”   乙骨忧太顺从地点头:“嗯,可爱一千倍。”   那只缠在黑发男人腰际的咒灵,虽说里香的“大型蚕宝宝”的比喻很贴切,但颜色并不是蚕宝宝一般的可爱乳白色。   不过或许是他们和咒灵打交道久了,审美都有些歪曲了的缘故,乍一眼看到这只蚕宝宝咒灵,还怪丑萌的。   并不是咒灵在袭击人类,而是人类主动饲养咒灵。   这一点,换了别的咒术师可能不敢置信,但好巧不巧,坐在这里的是乙骨忧太——一个同样在饲养咒灵,并且以后还要和咒灵结婚的男人。   “忧太……很在意他们吗?”   里香跃跃欲试,被未婚夫惯得有些皮起来的性子开始作祟,她在乙骨忧太出声阻止前便让自己的本体融在阴影里,借着灯光照不到的暗处悄咪咪靠近那两个人。   她的气息隐匿水平很好,而且对面二人的咒力波动并不强,那只咒灵也不是攻击型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有恃无恐。   乙骨忧太有些头疼:“里香,偷听别人谈话很不礼貌……”   “或许他们是在谈什么危害大众的事呢?毕竟饲养咒灵的人很少,一般来说都是诅咒师会做这种事吧?——啊,忧太除外。”里香倒是有一套自己的理由。   嗯,夫妻俩的言语用词都很严谨呢。   里香靠在乙骨的怀中,微阖上双眸,将视野转移到了本体之上。   里香的本体融在阴影里,所以这个视角,是自下往上看的。   所以里香本体甫一睁眼,就被强劲的腿部肌肉糊了满脸。   祈本里香:……哦呼。   乙骨忧太感觉怀里的小姑娘忽地颤动了一下,他疑惑地向下看去,发现她并没有睁眼,但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乙骨忧太:里香你到底在看什么?   咳,没什么,当然什么都没有!   一切非忧太的男性,在她眼里都是满大街行走的萝卜!而且,里香并不喜欢成熟男性!哪怕这个男人身上没有她讨厌的气息也一样。   里香屏息凝视,潜得更深了一些,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只是没一会儿,她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   “……白痴一样的诅咒师聚集了起来,都是奔着三千万去的嘛,不过他们杀不了星浆体就是了,那边可是有五条悟在……”   出声的就是那个被蚕宝宝咒灵缠绕于身的男人,他懒懒地扯开了一次性筷子,“啪”的一声,吓了里香一跳。   女孩拽过了乙骨的手腕,她的眼眸仍然闭合,但右手食指在乙骨的掌心不断地书写着什么。   五条悟,星浆体,诅咒师……   随着女孩食指的动作,乙骨忧太的眉心也愈拧愈深。   他反手写道:前辈们的星浆体任务,有阴谋?   祈本里香微微地点了点头,写道:而且很可能是那个饲养咒灵的男人一手策划的,不过奇怪的是,里香没在他的身上感知到一点咒力……   乙骨忧太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晓了。   他飞快地写道:回头我们再去调查他。里香,回来吧,太危险了。   可是还有好多情报没听到——   里香悚然一惊。   那是从她的本体传回来的知觉。   本来应该一无所觉,和合作伙伴聊得投入的那个黑发男子,眼眸忽地一转,目光直直地钉在了桌底的阴影处,里香本体的藏身位置。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笑容。   祈本里香毛骨悚然,不知为何明明是毫无咒力波动的人,但却让她无端的头皮发麻。   她顿时怂了下来,决定听从未婚夫的话,急忙让本体赶回来,然后将主意识转移回自己的人类躯壳。   里香睁开双眸,在乙骨诧异的眼神里贴紧他的胸膛,呜呜地说道:“那个人,有点可怕。”   “啊。里香不怕不怕……”乙骨忧太轻柔地拍抚着女孩的背,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那一桌的位置。   之后甜蜜蜜的恋爱气氛也没了,他们两人全程注意着那个黑发的男子,在他用餐完毕,和商谈伙伴作别后,他前脚刚离开餐厅,乙骨忧太后脚便跟了上去。   ——这时候的天,已然是昏沉一片。   浓厚的乌云铺满了天空,牢密地阻隔着阳光的透入,黑压压的暗色,空气中蔓延的潮湿感,一切都让人喘不过气。   乙骨忧太的水平很高,有人群做掩,更加不会被发觉。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个黑发男子后面,一路从市区来到了郊区,从人群密集处来到了掩体稀疏的地方,最后……目睹他在一处荒凉的墓地停下脚步。   这时,天空雷声作响,闪电划破了天际。   淋沥的雨水倾盆而下,顺着发丝滴落。   他们看到那个黑发男人在一个墓碑前驻足,对着墓前已枯萎的花嗤笑了一声,然后把它踢到了一边。   他蹲在那个墓碑前,什么都没说,沉重的静默弥漫在空气里。   直到雨水打湿了他黑色的衬衫,那男子才慢悠悠地,将头转向了他们的方位,懒散地开口:“喂,你们看够了没?” 第74章   被发现了。   啊不对, 应该是——果然被发现了。   郊区不比人口密集的市区,尽管有掩体,但他们两个那么大的人杵在这里, 还跟了这个人一路, 不被发现才叫奇怪。   大雨滂沱。   雨滴在下坠时被拉得细长,从遥远的高空,不间断的重力拖拽到垂直而下,最终的生命结束于啪嗒的清响,余留下悠长的击鼓声鸣。   而不尽的雨幕织就了一片水帘, 透过昏沉的暗色调, 大雨之下的嘈杂交响,黑发男子的眉眼清晰可辨。   他的嘴角边竖亘细小的疤痕,眼里不知是嘲弄意味更浓一些,或是不曾在意的懒散, 他的目光如电光一炬, 直直地穿过了天然的雨幕,朝他们的藏身处射来。   既然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藏的。   乙骨忧太把未婚妻探出来的头摁了下去,他从断壁之后步行而出,示意自己无恶意:“抱歉, 不是有意要跟踪你。只是看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事。”   “少跟我来这套。”黑发男子点燃了一根烟,在吐出的烟圈雾气中,嗤笑着说道,“咒术高专的家伙,来找我有什么事?”   ——被认出来了呢。   祈本里香心里更是确定, 这个人, 和咒术界绝对有不小的牵扯。   仅仅是几句话的交谈, 便足以探得这个人有多不好对付。   他是在明知故问。刚刚结束了和合作伙伴的商谈,又认出了他们咒高学生的身份,傻子都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来。   里香是这样想的,乙骨忧太也是这样说的。   黑发少年丝毫不见慌乱,他浅浅一笑,先让里香从身上下来,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未婚妻的头上,拢紧以挡雨。   “您既然猜到了,就不要多此一举地问了吧。”   乙骨忧太眉间写着温和,看上去没有半分攻击性:“毕竟您手上的那个任务,牵扯到了我们的前辈,会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黑发男子嘁了一声,他转而扬起冷笑,眼眸眯起,故意外露威胁的凶光:“哦?那你们胆子也是够大的,听到了我的计划还敢站出来,不怕我就在这里宰了你们吗?”   乙骨忧太苦恼地歪了下脑袋,他思忖着说道:“嗯……有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您应该不会这样做?”   “哈?”黑发男子露出“你小子在说什么”的表情。   “毕竟您还不确定我们俩究竟是否会阻挠您的计划,况且……”乙骨忧太的眉目弯成了月牙的弧度,他语调清朗如风,“即便是您,想要杀掉我们的话,恐怕也要大出血个几回吧。”   “呵……真敢说啊,小子。”黑发男子挑眉,“那你想来试试吗?”   乙骨忧太摇头,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个男子,定格在他身后的墓碑上。   他的声音忽地轻了下去:“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判断的基准。”   “我断定您不会在这里与我们动手,仅仅是因为……没有人会想让外人的鲜血,污染了重要之人的沉睡之地吧。”   他微微地叹息:“在那里安眠的,是您的爱人吗?”   ……   对话声如沉入了水底,销声匿迹。   唯有那不见趋缓的大雨,在凛风的刮带下,击打在人的脸庞,传来丝丝的痛感。   伏黑甚尔的表情没有一丁点波动,甚至眉毛都没抖一下,他脸上仍然写满了懒散:“哦,然后呢?”   感官极为敏锐的他,却在眼角余光里的瞥见中,似是窥到了什么,夹着烟条的手都不免一顿。   ……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这个少年的脸上,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伏黑甚尔的眼神诡异了起来。   不过,他说得倒也没错,一针见血。   若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他不会在这里杀人,谁来都不会。   只见乙骨忧太拉着他旁边女孩的手,走到了他的身侧,黑发少年垂着头,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无名墓碑,并没有明显的凹凸痕迹,他缓声问道:“署名都没有吗?”   伏黑甚尔:“和你没关系吧?”   乙骨忧太轻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好意思,只是太相似了,我想起了我的妻子而已。”   伏黑甚尔的表情裂了:“……哈??”   手里的烟条没夹稳,摔落到泥土里,火星淹没在水中,熄灭了光亮。   乙骨忧太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来也可笑,明明约定过的事,我不仅一样没做到,反而在她去世后,连看望都没去看一眼……”   作为活着的人类的,那个“祈本里香”早就死掉了。   他无法接受,到了什么程度呢——   他把自己的未婚妻变成了怪物,即使如此也要她留在身边,他骗自己她还在这个世上,于是他连她的葬礼都不肯参加,更别提扫墓了。   墓地里躺着的,安静的,了无声息的,怎么会是里香呢?   她的声音甜美可人,笑起来时,唇角的痣似乎都灌注了诱惑,她会为他戴上戒指,会对他说“要永远在一起”……   怎么看,都和墓地里那个死气沉沉的尸体对不上。   那一点也不像她。   所以他逃了,带着他深切的执念般的诅咒,远远地逃开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啊。   连这么简单的、明晃晃的现实都接受不了,还对里香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把她捆缚在自己身边,强迫她同自己一起沉溺在这个虚幻的梦里。   披着宽大外套的祈本里香无声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攥紧了乙骨忧太的手掌。   伏黑甚尔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大概是同为咒灵,在里香靠近时,丑宝出现的不正常的反应,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盯着里香:“那她是谁?”像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伏黑甚尔戏谑地咧开唇角,“你们的女儿?”   乙骨忧太:“……”   祈本里香:= =   乙骨忧太一言难尽:“不,怎么想都不对吧,我今年才十七岁,哪来的十三岁的女儿……里香是我的妻子,就是我提到的,已经死去的妻子啊。”   “十七岁就结婚你也是了不起的。”   不对,重点错了。   如同一只沉睡的、即将醒来的猎兽,伏黑甚尔呼吸间都带上了沉沉的压迫感,他声音冷凝,极大的威胁感从他身上迸发。   “如果我的眼睛没瞎,这个女孩还在呼吸吧,活人和死人我姑且还是分辨得清的。小子,你在耍我吗?”   “不。”   暴雨停歇,无垠的天际上,破开了一缕旭光,清荡人间后的初明,似乎比平常的晴天都要更加明亮一些。   乙骨忧太抚上了女孩的头顶,不无爱怜地凝视着她:“因为我诅咒了里香,仅此而已。”   并且,现在已是不存在后悔的选项了。   此话一出,身旁的男子彻底没有了声音。   所有的嘲讽、无趣、威胁等等,一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变为全然的死水,他不含任何情感地说道:“哦。这就是你们咒术师的手段?”   “果然是一群疯子。”   堪称精彩的剧目,若是在荧幕中上演的剧情,说不定他都会忍不住拍手叫好。   诅咒……哈,果然是咒术界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让他打心底的,感到不适。   死了就是死了。这没什么好否认的,只不过是为自己早就污浊不堪的人生履历上再添一笔罢了。   强行将爱冠以诅咒的名讳之上,拖住本该去往天国的灵魂,是何等自私的人才能干得出这种事。   伏黑甚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恐怕只有天知道,这个看似正常的皮囊内里,未曾显露出来的枷锁之中,关押着怎样一个只留有本能和兽性的怪物。   乙骨忧太却是一愣,他发觉到事情好像有什么地方脱离了掌控。   “那个,您不是咒术师吗?”   “咒术师?”伏黑甚尔高高地挑眉,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我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现在姓伏黑。以前的名字,是难听到恶心的禅院甚尔。‘没有半点咒力的废物’,我还以为这个笑柄可以在咒术界流传个十几年呢,这么快就淡忘了吗?”   伏黑。   祈本里香眼皮一跳,她捏了一把乙骨的手心。   这个姓氏在日本好像不多见,应该……不是巧合吧?   乙骨忧太自然也注意到了,但是他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听了这番话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原来如此,您是天予咒缚吗?”   不知为什么,好像禅院家尽出没有咒力、但是体能怪物的“天予咒缚”所有者,比如真希,又比如眼前的这位。   雨停了,伏黑甚尔也没有了谈话的兴致,尤其是天予咒缚的话题。   他懒得理他们,挥了下手,便要转身离开。   “如果您是天予咒缚的话,那就更不能让您去破坏星浆体了……”乙骨忧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五条前辈他们很强,但遇上完全的天予咒缚,恐怕会吃大亏的吧。”   ——嗯?   伏黑甚尔的脚步一顿,表情有些微妙起来。   乙骨忧太可是从来不敢小觑天予咒缚,当初和真希陪练时,被她在训练场暴捶的经历仿若昨日……当然了,效果也很明朗就是了。   心下有了决议,乙骨忧太如是说道:“听说您是收钱办事的?那么,愿不愿意听一下我的委托呢?”   他瞥了一眼里香,女孩正好熄掉了手机屏,对他微微颔首。   乙骨忧太于是继续道:“我想要您帮忙确认一下,星浆体背后的‘真相’。” 第75章 (加更)   星浆体——即为咒术界的定海神针, “天元大人”的容器适格者。   天元大人需要借助星浆体来延续存在的状态,说白了就是抹消对方的意识,促使星浆体与自己同化。   这是直接关系到咒术界, 乃至于全世界的和平稳定的事情。   所以在得知五条悟和夏油杰接取了“保护星浆体”的任务时,乙骨忧太就一直心存怀疑。   因为这个安排,怎么看都怎么显得仓促。   并不是他不相信两位前辈的实力, 只是,这种世界级的重要度, 还有虎视眈眈想对星浆体下手的组织,这点保护措施真的够吗?   乙骨忧太本来是做好了自己和里香也留在高专, 接取这个任务的准备。   可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们俩被其他任务调开了,还都是一些数量极多、十分缠人的, 一时半会儿走不开的任务。   阴谋的味道就很浓了。   再深入一点想,为什么“星浆体”这种重要的存在, 要从一开始就把她的情报公开呢?正大光明地晒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 明面上是方便保护, 却也加大了守卫的难度吧?   可以说没有半点情报上的遮掩, 这位星浆体小姐姓甚名谁,学校住所, 活动范围……只需要稍加调查,就能一清二楚。   简直像是故意袒露出来的一样。   这种平白增加窥视和危险性的行为,让乙骨忧太一度不能理解,但是转念一想。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天内理子是真正的星浆体的前提下。   是的。   如果是诱饵的话,刻意放出来吸引视线的话, 那么一切就好解释了。   或许他是旁观者清, 他在没等到“共同保护星浆体”的任务, 反而接到了将他调开到别处的任务时,就心里有所疑虑了。   有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也许是他多心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小心点总没错的。   他在之前便让里香把这边的情况发给高专的前辈们,现在想必他们也起疑心了。   如果他的猜想没错的话,那么这是一场局,他们都被某个人当成了利用的棋子。   对方的目的尚且不明……但,发觉到不对,总好过被蒙在鼓里。   乙骨忧太把他的想法吐露了出来,虽然合情合理,但毕竟缺少证据,他这才提出了这份委托。   “所以——你想让我帮忙确认,是否存在真正的‘星浆体’,以及调查幕后的主谋者究竟是谁?”   “嗯。”乙骨忧太颔首,“这和您的任务应该并不矛盾……您是想要抹杀星浆体的,对吧?如果杀错了人,您大概也是收不到酬劳的。”   伏黑甚尔轻嗤了一声:“你确定?那帮狂热信徒,可没本事调查到所谓的‘真相’,只要他们认为天内理子是星浆体,杀了她还是照样的。”   乙骨忧太:“……”这个人,不好对付啊。   “不过——”伏黑甚尔话锋一转,“我这人虽然劣迹斑斑,但好歹信誉还过得去。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你都告诉我了,我自然会去调查真相。”   “当然,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能谈妥就好。乙骨忧太松了一口气。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您再查一下主谋者的动机了……嗯,报酬方面不必担心。”   这可是关系到全咒术界的大事,想必高专不介意当这个冤大头。   伏黑甚尔和乙骨忧太交换了联系方式,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拖住了伏黑甚尔的进度,为了盘星教的抹杀星浆体的任务,他必然要把自己这边的委托优先级调高。   只要这个完全的“天予咒缚”退出,乙骨忧太不觉得还有什么能是两位前辈的对手,高专那边就没必要太担心。   也就是说,在他的消息传来之前,姑且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朝来时的道路返回,转过头,却看到没有挪动脚步,仍然在发呆的小未婚妻。   “里香?”他关切地问道,“在想什么?”   祈本里香摇头,她小跑着跟上乙骨忧太,低声说道:“没什么……”   乙骨忧太当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他猜测着问道:“是星浆体的事吗?”   “嗯。”既然被猜到了,那也就没什么好否认的,“说起来,里香连那个星浆体的面都还没见过呢。”却是得知了她称得上必死的结局。   即便不会死去,但天内理子从小就被洗脑,灌输“未来必将消失”的思想,现在更是可能被谁当成了诱饵……这种事情,是个人都快看不下去了。   “咒术界,真的很可怕啊。”里香低声叹息道。   “……”乙骨沉默了下去。   因为他察觉到,是他让里香接触到这些东西的。   本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该和咒术界有半点纠葛的女孩子。   “但是,谁让咒术界有忧太呢。”祈本里香的声调蓦地高扬了起来,她挽住乙骨忧太的手臂,“哎,没办法。忧太在的地方,刀山火海也要跟着去嘛。”   乙骨忧太的眼波忽地柔软了几分,他温柔地“嗯”了一声。   万幸,他还有一个如此贴心的未婚妻。   否则他有可能会被咒术界吞噬,也说不定……   乙骨忧太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他和里香在路旁的休息椅上坐下,自己则软软地靠倒在了里香的双腿上。   即便是他,这么多意外下来,也不免有些疲惫了。   祈本里香盖住了他的双眼,让黑发的少年在自己的膝上休息。   “……辛苦了,忧太。”   咒术界的泥潭很深,也很可怕。   要应对这样一个庞大的世界,忧太一定累坏了。   里香自觉帮不了他太多。   但忧太把她当作港湾,那她便不会离开他,时刻伴他身侧。   乙骨忧太的双眸合上,想要清空大脑,但他此时的思绪却还是杂乱的。   无数个纷繁复杂的念头从脑海里涌出,什么星浆体、诱饵、动机和真相,如碳酸饮料接触空气后骤然冒出的气泡般喷薄而出,却又在转眼间消寂。   他想了很多。   那位未曾谋面的星浆体少女堪称不幸的一生,那雨幕下吐着烟圈的黑发男子,在墓碑前驻足的身影,上一代的人和事——最终通通归为沉凝的海水,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纷乱的思绪安静了下来,最后只有明确的唯一一条线,像是夜色下指明前路的北极星。   咒术界的暗幕很深,一旦涉足便难以脱离其中。   所以,所以……   他一定要保护好里香。   他的未婚妻是最不应该被牵连的,她本无需直面这些事情,他把她扯进来了,这是他犯的错误。   牵扯到里香,他犯下的错误太多了,多到自己都快数不清——而且,都是出于他自己的私欲。   他把里香扯入了自己的世界,这是他需要背负一生的债。   “里香……”   他口中呢喃着,但声音实在太微弱了,以至于里香都没有听到。   意识朦胧的最后,乙骨忧太的脑中冒出了最后一个想法。   ……回去后,要不要逼上咒术界高层,推动人类与咒灵的婚姻法案呢……要是不同意的话,就把他们的头砍下来……   他沉入了梦乡之中。   里香捧着脸,星星眼看着膝上呼吸平缓绵长的少年。   果然她的感觉没出错。   忧太就是一只超可爱的碧眼大猫猫嘛!   他的姿态是全然的放松,毫无戒备,兴许只有在未婚妻身边才会如此。   里香打开手机,想网上冲浪一会儿打发下时间,而众所周知,如今的大数据,但凡她浏览过什么都会留下痕迹,并且网页会有自动推送相关条文。   里香盯着页面上一个“让你的男人欲罢不能”的标题,还附带谜之粉红的特效,戳一下甚至冒出粉色的气泡,她不禁高高扬起了眉毛。   ……这是什么玩意儿?   好奇心作祟下,祈本里香点了进去,往下滑动页面。   ……   三分钟后。   女孩满脸通红地退了出来,头顶像一只烧开的水壶蒸腾着热气,她蒙住自己的脑袋,只觉得眼睛要瞎了。   为什么会给她推送这种东西啊!   难道她平时玩得很野吗?   ……她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   ……虽然但是,也确实很刺激就是了。   只是在脑海里代换了一下乙骨忧太的脸,里香整个人都快熟了,非常的上火。   这种程度,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了。   她和忧太都还是未成年呢。   他们这个年级的,果然还是要看一些更清新的吧,更清新的……   祈本里香红着脸,再次亮起了手机屏,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下一条的推送:《~恋爱三十八式~如何驯服属于你的小野猫~》   ………   太阳西斜,灼人的热度也散去了不少。   乙骨忧太睁开了双眼,只觉头脑一片清醒,精神状态好得不行。   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啊……是因为里香在身边吗?   啊,说起来之前淋了雨,他没有及时带里香回去换洗衣物,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难受。   乙骨暗自懊恼自己的失误,一边无比自然地将视线转移向里香。   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里香,你在看什么?”   怎么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螃蟹?   里香:“!!” 第76章   “里香, 你在看什么?”   安静的氛围倏忽间被划破,突兀响起的声音冷不丁扯出了沉浸的思绪,伴随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惊吓, 足以让祈本里香原地炸毛的那种惊吓。   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颤,刹那的脱力让牛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未曾装备防滑手机壳的砖头块呈一个短小的抛物线摔落。   “咚”的一声轻响, 乙骨忧太的脑门被磕出了一个红印,小小的手机再度弹跳而起, 几乎就着休息椅的旁边空档滑落到地上。   一只手从半空中探出,稳稳地接住了险些中道崩殂的手机。   里香定睛看去, 差点心脏骤停:“!!”   “忧、忧太!不要看!!”   她一个萌兽扑食, 竭力伸出手要去抢,然而额头被乙骨忧太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抵住, 少年转了一个方向,将手机和未婚妻的距离拉远。   良好的目力让他一眼便看清了手机荧屏上的字。   大拇指在屏幕上划动着, 乙骨忧太原先淡定的表情也逐渐微妙了起来。   他扭头看向里香, 欲言又止:“里香……”   祈本里香已经放弃挣扎, 单手捂脸。   算了, 算了……反正在忧太面前翻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是她的形象啊……可能要一去不复返了。   乙骨忧太倒是没想那么多。   虽说页面上的内容, 乍一看是让他吓了一跳的,但是要说有多出乎意料也没有。   自家未婚妻是一个表面的清纯系,实际的肉食系女子这种事,他很早就知道了呢。   乙骨忧太若有所思地盯着页面上那大大小小的字体:“里香,想让我陪你玩吗?”   他是可以啦。   这个时候, 任谁也不会把乙骨忧太所说的“玩”当成正常的“玩”……   祈本里香只恨为什么地面上没有缝隙让她钻, 现在的尴尬情况足以让她用脚趾抠出一座芭比梦幻豪宅, 她的大脑CPU温度过高,语言系统受到病毒冲击般紊乱,只能支支吾吾地狂摇头,脸红得可以煎荷包蛋。   乙骨忧太忍俊不禁,胸腔微微颤动,发笑的气音从他唇齿间泄露:“现在这个时候了,还对我感到害羞……真是,里香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哦。坦诚一点也没关系。”   说不定里香自己都没有他更了解她。   “这不是坦不坦诚的问题……”里香纠着两只小手,她眼眸紧闭着,掩耳盗铃,“里香就是一时兴起而已啦,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也不打算付诸行动!”   谁知道忧太上来就是“想让我陪你玩吗”,好像已经很习惯的样子,思来想去,她也没折腾过他多少次啊!   “忧太倒是学会拒绝里香啊,这种事不能惯的。”在意识清醒的时候,里香个人是有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的——肯定要有,若是她自己都没一点自我约束力,照乙骨忧太那种无法无天的宠溺度,她迟早有一天要把地球玩翻。   “嗯……做不到。”   乙骨忧太把手机息屏,还给了里香。   好在这样插科打诨下来,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略过了那个危险的话题。   乙骨忧太打了个哈欠,摩挲着里香的发丝,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先回酒店吗?刚刚还淋了雨,回去冲个热水澡吧,不然会感冒的。”   里香的发尾没有被外套遮到,还是半干的状态,想来他也没睡多久。   “嗯。”   祈本里香从休息椅上跳下来,可能是姿势保持太久的原因,脚刚一触地就不自觉地腿软,还好乙骨忧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腿,腿麻了……”里香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乙骨忧太捏了捏她的鼻尖,转过身去,在她面前蹲下:“我来背你吧。”   里香乖乖地趴到了他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颈脖。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到酒店,距离不近也不远,一个人走的话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能到,但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里香的喷息弥漫到他的耳边,女孩轻细的嗓音不时响起:“忧太,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呀……”   “怎么说?”   “突然感慨而已。”里香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以前的忧太那么弱,稍不注意就会伤到自己,都要里香来保护呢。”   乙骨忧太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柔软了声线:“现在也需要里香来保护呀。”   “现在不用了。忧太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呢……”里香举了个现成的例子,“你看,背着里香,从那么远的距离一路走来,忧太气都不喘一下。”   里香搂紧了他,笑得眉眼弯起:“忧太有在好好锻炼自己,有在好好地生活啊。”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欣慰的事了。   有关于和他一切的记忆,都是如此的明晰。   她还记得,当年的乙骨忧太为自己的存在感到迷惘,因为诅咒女王的暴躁和强烈攻击性,他自认自己背负了太多罪孽,甚至一度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怎么能放心他呢。所以她时时刻刻盯着忧太,不让他靠近天台、落地窗之类的危险地方,在他拿小刀想自尽时,也能及时地夺过来把小刀掰断。   一秒都不能松懈。   “里香还担心过,没有了里香的话,忧太能不能一个人好好活着……”她吐出一声宽慰的叹息,“看到忧太自己也能过得这么好,老实说,里香是很开心的。”   她最重视的那个男孩,终于肯正视自己的生命,愿意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   ……   “不是哦。里香,搞错了呢。”   声音比地面上蒸发的水汽还要轻,少年的否认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乙骨忧太越过了人行道,朝他们暂住的宾馆走去。   “我为什么会愿意正常地生活下去——里香,完全没搞明白原因呢。”   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祈本里香迟疑地问道:“那,是为什么?”   乙骨忧太走上了楼梯,鞋底踩在木质台阶上的声音,就像是滴答作响的钟摆,规律而单调。   “里香已经忘了吗?在解咒的时候,你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不可以太早过来’。”   “里香以为我多少次想你想到快要疯掉?如果不是你对我说了要活下去,不能太早去你那边……我早就承受不住这种折磨了。”   他为什么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难道不是因为,这是她的愿望和嘱托吗?   “我已经失去你了,不能连你最后的嘱咐都抛在脑后。”   不过说到底,他也只是“像个正常人”而已。   他的内里是怎样的残破不堪,他自己可是比谁都清楚。   祈本里香瞠目结舌:“诶,是……是这样吗?”   走到他们的房间门口,乙骨忧太掏出了房卡,把里香放了下来。   他语调平淡得就像不是在叙述自己的事情:“嗯。所以我还需要里香来保护呢,没有里香的话,一秒都不行。”   他牵起女孩的手,在她的视线望来时,他莞尔一笑:“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洗一个热水澡。里香也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啊。”   “……嗯,知道了。”   里香怀着不知什么心情走进了浴室。   她还以为这么久了,足够忧太走出来了呢。   毕竟她都陪在他身边这么久了。   ……没想到只是病得变本加厉了。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他们两人都换了一身清爽的衣物,闲适下来时,乙骨忧太忽然对里香招了招手。   里香疑惑地走到了他的身侧:“?”   “里香,有清洗自己的本体吗?”   祈本里香被问懵了。   看她的反应,乙骨忧太就知道了答案,他有些无奈地拢着眉头:“你也真是……对自己更注意一点啊。”   祈本里香期期艾艾地扯住他的衣角:“这个,就不必要了吧,反正咒灵什么的……”   “有必要。”   乙骨忧太的回答不容置疑,他去取了一条湿毛巾,伫立在女孩的面前:“好了,我帮你擦擦,把本体放出来吧。”   祈本里香僵硬了许久,才在乙骨自然清澈的目光下,犹犹豫豫地把本体放了出来。   硕大的咒灵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和女孩呈相同的姿势,蹲在角落里。   咒灵之躯温驯地低下头颅,让乙骨忧太够得着她的头顶,感受着湿润毛巾上传来的缕缕的热气,女孩的脸庞都被熏得通红。   乙骨忧太注意到了什么,他捧起咒灵的手部,比他起码大了三倍的手,他却像是捧着小猫的肉垫一样轻柔,他轻咦道:“里香……指甲,很久没剪了吗?”   祈本里香的咒灵形态,手部和人类是较为相似的,除却那明显不正常的XXXL的型号,构造基本相同,包括粗粝的指甲。   指甲已经是凸出了指头一大截,尖端锋利,到了可以把指甲当刺刀杀人的地步了。   祈本里香磕磕绊绊地道:“我,我有好好修剪过的!”虽然是这具人类躯体啦……   乙骨忧太眨了眨眼,随即他蓦地扬起唇角,眸中似是擦上了星光,兴致高昂:“是嘛,那我来帮里香修剪一下吧!”   顺带涂涂指甲油?装饰得漂亮一点,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个吗?   等剪完后就去外面买一些指甲油回来吧……   完全不觉得给咒灵打扮有什么不对,乙骨忧太换了一只手,托起咒灵的爪子,从口袋里掏出随身的剪刀,开始细细修整了起来。   ——用剪刀是因为指甲剪太小了,不适用这个XXXL型号的咒灵の手。不过没关系,他的手很稳,保证不会伤到里香。   祈本里香傻傻地看着他的操作。   不是,这个……忧太,你太认真了吧? 第77章   乙骨忧太是非常热衷于打扮自己的女孩的, 就像是女孩子大多都很热衷于换装游戏一般——他在“装扮祈本里香”这件事上,抱有非常高的兴致。   兴许也有对里香过去朴素生活的补偿吧,乙骨忧太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的饰品都送给里香,而他光是看着就是享受了, 更别说还能亲亲抱抱贴贴……   ——不过这些也都仅限于“在家里”或是“只有他们二人在场”的时候了, 把打扮俏丽的女孩带到街上吸引众多陌生视线什么的,只是想想就难以忍受了。   “……所以这就是忧太抱着这么多瓶瓶罐罐回来的理由吗?”   祈本里香目瞪口呆。   “嗯。虽然知道里香喜欢红颜色啦, 但不知道里香想要什么花饰, 就干脆全买回来了。”   乙骨忧太的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他把指甲油瓶逐个罗列好, 顺带把美甲贴纸排开,他托着下颚, 用近乎邀功的语气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眼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求夸奖!   祈本里香还能怎样, 她像是抚摸乖狗狗一样摸了摸乙骨忧太的头顶,在他仿佛蕴含星光的目光里点了点头:“是啊, 忧太带回来的都超可爱的。”   她根本架不住自家未婚夫高昂的情绪, 被他哄着放出了本体, 然后里香默默蹲在一旁,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乙骨忧太的动作。   她把一部分意识投放到了本体上, 视角随之转换。   首先闯入视野的, 是乙骨忧太那张放大的、秀气的脸庞。   他的眉宇间糅杂了无尽的情意, 像糖块那般融入了温暖的水里, 然后晕开了爱意,将女孩牢牢地包裹。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 放轻了声音, 柔化了语调, 那是独对她才展露的韵律:“里香, 来……稍微放低点身子,对,把头抬起一点,手伸过来……乖。”   在接过畸形咒灵的手时,他还情不自禁地摩挲了两下,随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充满干劲地打开了一瓶指甲油。   “好了……里香没什么意见的话,那我就自己调了?”   祈本里香斟酌着说道:“唔……其实也不必……”   “好的,那就先上这款黑色的吧。”   乙骨忧太愉快地打断了她的话语。   祈本里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忧太总喜欢在奇怪的地方执拗起来啊……   而且这些奇怪的执着,八成都和她有关。   “行吧,忧太开心就好。”   虽说里香觉得给咒灵打扮有些诡异,但作为女孩子,喜欢这些漂亮的事物是她的天性。   把丑陋的咒灵和这些东西搭配在一起,违和感爆棚到会造成精神冲击的程度了……然而乙骨忧太就像是看不见这挑战审美的外形一样,很是自然地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他的思维和平常人也不能相提并论。   ……   不过,乙骨忧太的确是个非常细腻的人。   他眼睫低垂,全神贯注地把指甲油均匀涂抹到透明的指甲上,严谨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涂完之后,他还轻轻地朝她的手吹了一口气,激起了她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这份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成品完美得不像是新手上阵。   就在里香以为静谧的时光不知觉结束了,还有点怅然若失时,她一抬头便看到了来自乙骨忧太的皮卡皮卡的眼神攻势。   顺着他的视线,祈本里香缓慢地低头,看向了自己干净粉嫩的小手:“……”   三秒后。   乙骨忧太笑眯眯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   “完工了!”   拍了拍手,乙骨忧太无不满足地叹息一声。   他爱不释手地翻看着女孩的小手,在淡色的指甲油上,还印贴了文字。   并且每个手指甲都贴了一个小巧的日文,并不是特别显眼,孤零零地藏在左上角。   合起来正好是“乙骨忧太”——他的名字。   祈本里香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眨巴几下眼睛。   忧太的占有欲……嗯,还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呢。   她半开玩笑地问道:“这算是‘标记’吗?”   乙骨忧太并没有否认,不如说,他对自己的占有欲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有遮掩的打算:“是哦,为了让其他人知道,里香是我的未婚妻……不过指甲贴还是太容易掉了,需要想一个别的办法。”   瞧他一副巴不得在她全身上下刻满自己名字的架势。   祈本里香叹为观止。   “其实已经有戒指了来着。实在不行,还有纹身呢。”里香跃跃欲试,煽风点火。   乙骨忧太露出深沉的目光,颇为赞同:“嗯,里香说得对。”   他们兴致勃勃地凑在一块,讨论了诸多“彰显归属权”的办法,从正常合法过渡到被路人听见了必定报警的地步,直到里香的肚子传来咕噜声,时间过去大半后,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   乙骨忧太娴熟地划开了手机:“里香饿了吗?”说起来也快到晚饭时间了……他找找这附近的饭店。   “其实还好。”里香有点不好意思,她趴在乙骨忧太的肩膀上,与他咬耳朵,“忧太,我们还要在这座城市待多长时间啊?”   “里香觉得腻了的话,随时都可以走。不过现在天快黑了,还是再留一晚比较好……”   他们的任务都完成了,任务期限也没到,所以空出来的这些时间,完全可以当成假期。   只可惜现在不是他们悠哉游哉的时候,有星浆体的任务吊在那里,即使里香不说,乙骨忧太也不打算停留太久了。   当然,这和讨里香开心完全不冲突。   “反正还能休息一晚,现在也才刚刚六点。里香,吃完晚饭后,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祈本里香被他跳脱的思维整得一愣一愣的:“咦?”   乙骨忧太嘴唇抿成平直的线条,他暗含低落地说道:“因为……虽然总是把未婚夫妻什么的挂在嘴边,但是现在回想一下,好像从来没有和里香做过普通情侣会做的事情。”   里香这才恍然大悟,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么想来也是。   咒灵伴身的那六年姑且不论,即使是里香回归后的这一年来,他们的生活也基本被咒灵、任务、诅咒师等等围绕,乙骨忧太是特级术师,压根空不出多少时间来,里香自然也只能跟着他连轴转。   所以乙骨的心中是一直留有愧疚的。   他自觉亏欠了里香太多。   至少,有机会弥补的……他想尽可能弥补给她。   他们俩是直接快进到订婚阶段了,但中间被快速跳过的进程,也不失为靓丽的风景。   普通情侣都会做些什么呢?   游乐场、旅行、看电影……只要是能列出来的,别的人都能得到的,他也想让自己的女孩得到。   思绪翻涌之下,乙骨忧太干脆把选择权交给了她:“里香对什么电影感兴趣?”   “嗯……”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啊。   “电影”这种东西,在里香的记忆里是陌生的、遥远的词汇。   接触的太少,以至于就知晓一个普通的概念。   说来好笑,祈本里香这么多年,作为一个现代人,离电影最近的一次,还是当初和虎杖悠仁在地下室看电影,看他和吉野顺平一起讨论的时候……   既然不确定,那她就盲狙了。   反正忧太随她。   里香随手指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就这部吧。”   “好。”乙骨忧太瞥了一眼电影的名称。   《异种惊魂》?   ……恐怖片吗。   对题材并没有什么意见,乙骨忧太此时还没想太多。   他只是粗略地扫过了电影介绍,然后把电影开场时间记在了心里。   他的主旨还是让里香愉快啦。   因此乙骨并未深想,为什么“恐怖电影”的标签里,还会包含“恋爱”、“喜剧”等等元素……   晚饭选的是寿司店,值得庆幸的是这家店就是很普通的店,没有什么突发意外也没有遇见可疑的人。   时刻牢记着时间,乙骨忧太总算是赶在电影开场前,和里香一同走进了影院。   售票员对他们见怪不怪,想必是已经见过了很多前来的情侣了吧……嗯,一般来说喜好去恐怖电影放映厅的,基本都是情侣= =   四周寂静了下来,在大银幕亮起的一刹那,细碎的交谈声也悉数消失。   这部电影评价很高,因此放映厅几乎是座无虚席。   随着电影背景音乐的立体环绕,一场惊心动魄的“恐怖故事”缓缓拉开了帷幕。   ……   一般来说。   情侣来电影院,那都是看电影为辅,增进感情为主的目的。所以经常会出现电影看着看着就忽然开始搂搂抱抱,给无辜的陌生人狂发狗粮的情况。   然而这场电影并没有。或许是因为编剧的险恶用心。   剧情刺激到人们连秀恩爱都忘记了,呆呆地跟进情节的发展。   这个电影故事,其实说俗套也俗套,但奇怪的是它把几个俗套的情节连环套在一起,莫名就令人上头。   故事的开局,是一位男性的死亡。   开局死男主,而且还是没有反转的那种。   这位男主,也就是构成这场“恐怖电影”的核心恐怖要素,承担了绝大部分“引起观众尖叫”的任务——因为他死后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活脱一个异形2.0   观众的情绪随情节波澜起伏,但无一不是在“惊恐”的上下徘徊。   直到——女主的出现。   身为活人的女主,是探查鬼怪传说的调查者,和男主出场即对立。   银幕上,坚毅的女子背靠悬崖,让其他人快跑,自己手持枪直面异形的勇敢一幕,让观众不禁为之动容。   乙骨和里香:“……”   他们默默对视了一眼,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剧情进行到了后半段,宛如坐过山车到了顶峰,忽然开始卡其托以太,变成了脱缰的野马。   和普通的鬼片发展不同。   作为人类一方的女主输了。   鬼怪赢了。   异形不仅赢了,还软禁了女主,消磨她原先所有的行动力,让其慢慢变成一个“植物人”   最后女主彻底绝望,恳求异形男主杀掉她,男主如她所愿,把她吃了——物理意义上的那种吃。   银幕的最后,是一个重新回到公司的,巧笑嫣然的女主角。   ——当然,那是男主食用了她之后,变幻而成的形象。   他就这样潜伏在了人类的世界里,以女主的身份。   直到此处,电影才揭露,男主与女主是相恋的,然而心意不通,男主想要她,她却只要自由,男主不通人性,只能用这种手段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我只是想要你,所以你要留在我的身边,不愿意也不行。   我觉得我在对你好,我认为我是在逗你开心,所以你必须要笑。   你要按我的想法来。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就重新捏造一个“你”好了。   电影说,这是HE。   因为人鬼殊途,以双方的逻辑而言,这样的“在一起”才能真正毫无阻碍。   人类怎么能与非人的怪异在一起呢?爱情的根源是思想的相通啊。   爱情的双方如若是不同的族类,思想具有沟壑,最终的结局,只会是一方的伤害,无止尽的索取,自以为是的示好——不过是在把另一方推入深渊而已。   报社的编剧如是说道:所以恋爱要谨慎,被爱情蒙蔽的双眼看不到裂痕,但它是存在的,也许不是“种族的跨越”如此明显,但它存在于方方面面。   在座的其他情侣:……这个编剧是寡疯了吗?   乙骨和里香:“……”   如,坐,针,毡。 第78章   这个编剧怎么不干脆报他的学生证号呢?   乙骨忧太面无表情地想。   这个电影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黑, 深,残”,全然脱离世间伦理和正常三观的所谓爱情, 在满是黑泥的沼泽里竟也能开出罂粟般引人上瘾的花朵, 用通俗的话形容,就是虽然黑泥, 但是上头。   人们在现实中无法触及到的一切事物, 他们都喜欢在艺术作品中将其呈现,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 各类艺术作品都比较偏向一种极端,而真正的艺术家,精神上都有些疯狂。   ……不过他们猜想的也没错就是了。   电影进入片尾, 放映厅灯光骤亮, 乙骨忧太背起里香, 跟着攒动的人潮往出口行去。   里香一直没有吭声,好似还沉浸在方才的电影里。   直到四周人群散开, 他们来到了夜间的街道上, 空气清凉, 城市的霓虹灯辉映在少年的虹膜间,光影绰绰。   一般来说, 这时候里香已经开始软乎乎地和他撒娇了,可她却安静得不正常。   乙骨忧太心里略微担忧,他把头往后偏了偏, 瞥向里香:“里香,被吓到了吗?”   “怎么可能啦……”祈本里香干咳了一声, “那个恐怖电影, 老实说, 所谓的异形还没有里香本体吓人。”   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她见乙骨忧太眉间拧紧,赶在他反驳前急忙开口:“忧太也觉得奇妙吧,电影的故事和我们两人很像,所以里香就不自觉地代入了一下……又感觉到微妙的不同?”   里香的意思,乙骨忧太是明白的。   电影的结局太黑泥了,又像是他们二人的翻版,里香会代入自己也是无可厚非,但她代入的角色是哪一个呢?   电影里的男主才是非人怪物,女主则是象征正义一方的人类。   他听到里香恍惚的声音:“单论种族的话,里香是非人类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忧太更符合那个‘异形’的形象……”   乙骨忧太不置可否,他微微弯起唇角:“里香是这么想的吗?”   是这样没错呢。   ——想要掠夺她,想要占有她,想要让她只看着自己,想要把她从里到外都打上自己的印记。   完全共通的心态。   这便是乙骨忧太的认知,他一直以来的精神状态。   所以,抛却这毫无意义的皮囊,他和里香应该是反着来的。   他才是非人的“怪异之物”。   祈本里香发出了一声可爱的鼻音,她甩了甩脑袋,语气昂扬:“算啦,管他是什么呢,反正不妨碍里香和忧太在一起。”   “嗯……说的是呢。”   乙骨忧太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嗓音里似乎融开了笑意:“里香明白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这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充其量只能划分进“娱乐生活”的小小板块。   连小石子溅起的涟漪都不算,一转眼就会忘却的云烟。   ………   乙骨忧太的想法,是尽早赶回咒术高专,为星浆体任务添一分力的。   但是等到他回去之后,他才略微惊愕地得知,自己来晚了。   那两位最强DK搭档,已经把任务完成了。   预想中的麻烦和阻碍都没有,顺利得不可思议?   告知他和里香星浆体任务变故的,是夜蛾正道。   “那两个小子很强,不过这次能完成星浆体任务,中途发生的‘变数’才是占了首要的功劳吧……”   夜蛾正道回想起来,也不免觉得戏剧。   “天内理子居然只是个诱饵……这种事,你们两个是怎么想到的啊。”   乙骨忧太的眸中碎光忽地闪烁了一瞬,他沉静地抬起头来,注视那位尚未成为校长的男人。   “请问能详细与我们说说吗?”   “当然。毕竟这事你们也出了不少力啊。”夜蛾正道意味深长地说。   “首先告诉你们结果吧。本来被认定为‘星浆体’的天内理子,被成功保护住了,盯上了天内的诅咒师集团Q和盘星教,也基本让那俩小子覆灭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和盘星教交战的过程里,对方似乎出现了什么变故,他们雇佣的杀手并未到场,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不是那俩小子的对手。”   ——是指伏黑甚尔吧,那个天予咒缚。   乙骨忧太了然。   “后来杰和悟活捉了盘星教的人审问,才知道是那位术师杀手放了鸽子的缘故——听说是叫伏黑甚尔?”夜蛾正道的下一句话,正好验证了乙骨的猜想。   “之后我们便联系上了伏黑甚尔,从他口中得知了‘星浆体另有其人,天内理子不过是吸引火力的诱饵’这件事。”   乙骨忧太捉住重点:“伏黑甚尔找到真正的星浆体了?”   说到这里,夜蛾正道也不禁咂舌:“得亏我们联系及时,否则那位接了雇佣的术师杀手就要对真正的星浆体下手了。交换过情报后,我们告知他的雇主盘星教已经覆灭,而高专愿意出钱让他放弃任务。”   懂了。   本来不愿放弃任务,但他们给得实在是太多了——是这个原因吧。   “最后便如你所见,真正的星浆体已经送去和天元大人同化,而天内理子则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不管过程如何,总归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夜蛾正道感慨说道:“这样便好了。”   祈本里香则是在沉默之后,冷不丁冒出了一句:“那那个术师杀手呢?”   “伏黑甚尔吗……”夜蛾正道回想起了什么,他嘴角抽搐道,“当时高专同他交涉,伏黑甚尔愿意放弃任务,但代价除了钱之外,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关于他的儿子伏黑惠。”   “那个男人自己干脆利落地卷着钱远走高飞,把自己的烂摊子留下来给别人收拾。”夜蛾正道的语气就像在说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的渣爹,充满了不可置信。   乙骨忧太眼皮一跳,他试探着说道:“那接手他儿子的是……?”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的语气更沉重了:“是我那个兴致上头的学生,五条悟。”   ……这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吗,伏黑惠的童年竟是如此的悲惨吗?   在静默了三秒后,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略过了这个可怕的话题。   夜蛾正道轻轻叹息,他墨镜下的双目看向他们,脸庞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   “不论如何,这次事件多亏了你们,否则结局只会更加悲惨。我需要代替全高专谢谢你们。”   乙骨忧太微愣:“啊,您言重了……”   告别了这位尽职的教师,乙骨携着里香走出了高专的办公室。   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吗?   总感觉,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是因为他们没有直接参与的原因吗?还是说……   手机骤然响起的提示音割开了林间的蝉鸣,也唤回了乙骨忧太飘远的思绪。   乙骨忧太掏出手机,小幅度地弯下腰,好让里香也能看清屏幕上弹出的短信提示。   里香压低了声音:“是伏黑甚尔。”   他们才谈到这个人,对方就发消息过来了。   【伏黑甚尔:你们说的星浆体真相,有眉目了,你们老师应该和你们说明过了吧?那我就不多解释了。】   【伏黑甚尔:特意发短信来是告诉你们,你们想调查的那个幕后主使,还有他的动机,我也查得差不多了。】   之后,伏黑甚尔给他们发了一份需要密码的文件。   乙骨忧太并没有急着打开,他握住里香的手,和她一起回到宿舍,且反锁了门后,他们才解压了这份文件。   虽然是压缩文件,但里面的内容并不多。   伏黑甚尔说这就是他能调查的全部了,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揪住那个藏匿在暗处的家伙的尾巴,这个效率只能说吓人了,他的名号远扬还是有原因的。   “不愧是天予咒缚啊……”   乙骨忧太轻淡地慨叹,随即便细细琢磨起了这份珍贵的情报。   只是第一眼,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一个各方面都很普通,但是脑门上有缝线的男人?”   这个描述……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祈本里香不假思索地说出了答案:“是之前的温泉村,背后设计的也是他!”   “看来是惯犯啊。”   上次的温泉村,还有这回的星浆体……对方难不成是盯上了他们中的谁吗?   伏黑甚尔的情报显示,这个男人大概率只是个躯壳,对方疑似拥有置换躯体的术式,这个主使人甚至无法称之为“人”,而是存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生物”。   他的设计可以说密不透风,如果不是乙骨忧太心思慎密横插一脚,恐怕都会如他所愿。   乙骨忧太的直觉准得可怕。   因为在后面,伏黑甚尔就把他的结论说了出来。   结合现有的情报,再加上合理的推断,基本可以断定,这个脑门有缝线的家伙的目标,是高专的某一个人,动机联系到他的术式也能得出,很可能是盯上了那个人的身体。   盯上了谁?   乙骨忧太脱口而出:“是五条前辈吗?”   这还真不是盲狙,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五条悟作为千年一遇的六眼神子,从他出生起就被黑市挂上了高额悬赏,这么多年来想要他项上人头的不知凡几,而如若有谁的术式是置换躯体,五条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不会的吧。”里香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们能想到的对方肯定也能想到,先不说夺舍五条悟的成功几率有多大,要知道他们是从十年后来的,十年后的那位五条老师,还是一样的德性……不可能是芯子换了人。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是外来者,在此之前咒术界都没有他们的痕迹,他们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么排除掉所有错误答案。   乙骨忧太的脸色不好了起来。   他将目光移向里香,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夏油杰。”   ………   “嗯?你们找杰?”   五条悟正在剥糖纸,得知他们的来意后挑高了眉毛。   “杰不在这里,你们要找他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问我也不知道杰的行踪啦……你们可以去他家里找找看,或者问下他家收养的那对双胞胎姐妹。”   乙骨忧太匆匆道谢离开,在合上门扉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五条悟的嘟囔声。   “不过杰这家伙真是,最近在搞什么啊,飘忽不定的,连我都不肯说……”   乙骨莫名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第79章   我该怎么做?   从盘星教驻地返回后, 这个问题便在夏油杰的脑海里一刻不停地盘桓着。   他所目睹的一切,那些可笑的“普通人”的丑恶嘴脸,在撕裂着过往十几年来形成的认知, 每当他心里浮起以往强弱有别的保护观念时, 那些普通人的肮脏神情、比咒灵球还要恶心的感触,便冲击上他的大脑, 直至胃部翻江倒海。   混乱。   十几年后的今天, 夏油杰忽然认识到, 世界好像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   看看那些人吧, 乌合之众,聚在一处的浓稠而脏污的恶意,竟然只是针对一个和他们毫无利益冲突的、被当作诱饵的国中生少女。   除了人类之外。   这个世界上, 还存在着如此之多的“猴子”……吗?   夏油杰疲惫地冲洗完身体, 吸饱了水分而沉重的发丝, 垂落在他的脑后,水珠滴落在地上, 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却懒得顾及。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纹理, 瞳孔毫无焦距,似是在发呆, 或是思索着别的什么。   直到他听见自己的卧室门传来了三声敲响。   “夏油前辈,您在吗?”   ——是那两个一年级生,特级的后辈。   打开门扉, 黑发少年熟悉的面容映入视野,还有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女孩。   “有什么事吗?”夏油杰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但面对高专的后辈时, 还是下意识地用上了以前温和的口吻。   “是关于星浆体任务的后续, 夏油前辈。我认为有必要和您说明一下。”   “星浆体……?”夏油杰神色平淡,“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天内理子已然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就像是要补偿回曾经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委屈,她的好友恨不得带着她一起环游世界,如今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还没有解决,夏油前辈。”乙骨忧太沉声说道,“如果我说,这一切的阴谋,都是在针对您呢?”   “……什么?”   ………   乙骨忧太将真相详细与夏油说了一遍,在最后的尾音落下时,宿舍的空气如同加入了冷凝剂般,只有呼吸可闻。   “是盯上了我?”扯了扯嘴角,夏油杰觉得荒唐。   可他们的推论是合理的,甚至是可能性极大的。   倘若幕后之人,真的是那个能够置换身体的诅咒师,那么他盯上夏油的躯壳也就很好解释。   夏油杰本身具有的咒灵操术不说,他和五条悟那亲密的人际关系,也是很好利用的一点。日后如若对方想对五条悟下套,使用夏油杰的躯体就方便太多了。   一夕之间,心里的那些灰蒙蒙的阴云像被狂风扫过,戏剧一般敞露了几缕阳光。   平常人得知了自己被窥伺,就算有所准备也会觉得背后发凉吧。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夏油杰反而轻松了不少。   如果从他们的思路出发的话,代入这个思维的话……   这一切从最初都是幕后黑手针对他下的套,而他之前所目睹的那些“猴子”,说不定,十之八九也是对方的安排?   毕竟幕后之人想夺舍他的躯体,让他远离高专和友人——也就是说叛逃,无疑是最快的方法。   所以对方也许连他的心态都把控好了,就等着他踏入圈套的那一刻。   夏油杰灵台无比清明,弄清了这一切后,心里又升起了几分啼笑皆非。   短短几个小时,心情就像是坐过山车,坠入谷底后又陡然升上云端,拨云见日般的清新。   知道对方是想搞他的心态,那再去钻牛角尖就毫无意义了。   那么,此时最大的问题是——   “该怎么把那个幕后黑手钓出来?”   夏油杰思索片刻后,提议道:“既然他的目标是我,以对方喜欢藏在暗处的谨慎性子,不确保万无一失恐怕不会露面……要不这样吧,我将计就计,按他的想法来。”   乙骨忧太看了他一眼:“以身作饵?那样你会很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了吧。”夏油杰很是无奈,“而且,为了计划的隐秘性,知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里香忽然说道:“连五条悟都不告诉吗?”   夏油杰:“……”   在两人的目光压力下,夏油杰微幅度地点了下头:“嗯。不用主动告诉悟,缄口不言就行。至于悟那边……他如果能自己察觉就算了,不能也不必强求。”   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即便是夏油杰,想在六眼的探察下隐瞒得毫无纰漏……他也是没有信心的。   “对方不是善茬。”乙骨忧太冷不丁冒出了一句,“您在卧底过程中说不准什么时候暴露,而一旦暴露,我们就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您也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危险境地。”   夏油杰浅浅地笑了一下,一句“这是必须的,也是有意义的”还未出口,祈本里香的一句话直接把两个人都打懵了。   里香悄悄举手:“那个……其实也有办法的。要不然让夏油前辈把里香的这具身体收服掉吧?”   夏油杰:“……”   乙骨忧太:“……哈?”   乙骨一声单调的、怀疑自己听力出问题般的语气词,让里香缩了缩肩膀,她顶着两个人的视线,勇敢地把后面的话语吐了出来:“因为里香是咒灵嘛,在夏油前辈可以收服的范畴之内。而且里香有个分.身的能力,这个能力在里香的这具躯体上,让夏油前辈收服的话,您也能捏造出另一个分.身出来,那样就能瞒天过海了。”   夏油杰尴尬得差点维持不住表情:“额……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乙骨忧太微笑地看着女孩,“里香刚刚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被踩到雷区了啊……夏油杰斜觑了他一眼。   祈本里香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是给出这具人类分.身而已,里香并不是漠视自己啊,本体还在忧太那里,之后也能重新捏一个分.身出来。”   “里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给的,可现在不是紧要关头吗?这难道不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吗?”   她和乙骨忧太结下的[束缚],只是要求她不能随意抛弃分.身,要珍爱自己的性命而已。   把分.身让给夏油杰,当然不在这个范围内。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想重新捏一个人类壳子很久了……好不容易让她找到了机会,里香可不会轻易放弃。   “不行。”   乙骨忧太收敛了全部的笑意,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莫名添增了几分冷漠。   他嗓音低沉,暗含不容置喙的警告。   “绝对不行。我不允许。”   但这一回,里香不愿意从他了。   她也有点恼了。   情绪波动之下,她蓦地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忧太能给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不能,但是……”我不可能把你给其他人……   “只是一具躯壳而已!只要里面没有里香的灵魂,那就不算是里香!”   祈本里香拔高了音量,她上前几步,直视乙骨忧太的双眸:“忧太到底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现在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吗?里香一直都想说了——忧太的精神状况太不对劲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偏执,极致的偏执。   有必要吗?   把分.身给了夏油杰后,里香自然就会把灵魂抽调出来,意识投回自己的本体,然后再重新捏一具壳子。   夏油杰得到的只是个徒有其表的人偶,只有残留的能力,根本就没有灵魂在内。   举手之劳的事。   他却执拗到了这个地步。   里香很早之前就察觉到忧太性格上的不对劲了,但她始终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现在浮出水面,她才意识到这种根深蒂固的执拗究竟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   这样长久下来,被伤害最深的只会是他自己。   她生气了。   乙骨忧太忽然慌了,心脏突突地跳,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也破碎了,他手足无措地环住里香的肩膀:“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里香别生气,不要生我的气……”   在涉及到里香时,他总会走向一种偏激。   “把里香给别人”什么的……即使知道前因后果,知道只是一具分.身,但他却生理性的无法忍受,连脑子都没过,身体便条件反射般说了不。   那么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   不行。果然还是接受不了。   需要吗?何必呢?说到底一切都是他们的推测,被窥伺的还是这个名为夏油杰的男人——他为什么要为对方考虑到这种地步,凭什么要他的里香做出让步?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但唯有里香是不可动摇的底线,在这个底线之前,所有的常识也好、立场也罢,哪怕是善恶正邪,都可以在一夕之间颠覆。   不可以,里香。   只有你不可以,我无法接受,只有这件事……   两人死盯着对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肯妥协。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现分歧。   习惯于迁就对方的两个人,首次意识到他们的理念存在着如此明显的差异。   ——对,就像他们前几天看的那场电影一样,编剧一语道破的“思想的裂痕”,横亘在他们之间。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第80章   朋友, 你知道婚姻危机吗?   当然,现在如胶似漆的夫妻俩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但每一场婚姻危机, 最开始都是从生活中细小的分歧出发,聚沙成塔, 慢慢地, 裂痕变成了马里亚纳海沟。   交流出现阻碍, 理念不相同, 这实际上是一种很正常的事。   人们的争吵往往因不和的理念而起,但最后的结局又是说服不了谁。   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思维方式, 乃至于三观,普通的方法基本是做不到的。   人与人之间, 越亲密越会出现分歧, 并没有什么需要紧张的,因为这世上任何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不同而造成的细小磨擦不胜枚举, 就像儿女在叛逆期的时候会经常和父母吵架一样, 过程坎坷些不重要, 最终的结局往往都是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一页。   双方都知道他们离不开彼此,所以吵就吵过了,大多时候并不会真的对生活造成什么毁灭性打击。   不论是争吵还是让步,都起源于对彼此的在意。   这也是为什么,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在意识到他们没法说服对方后,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没有让硝烟进一步弥漫。   祈本里香冷静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开始思考她和忧太的分歧点在哪里。   答案并不难寻。   那便是双方对于“祈本里香”这一存在的在乎程度不同。   乙骨忧太, 约莫是曾经的里香PTSD还未疗愈完全,在对待里香的问题上他格外强硬,一丝一毫不容让步,连一个指甲盖都被他牢牢地划分在他的领地之内。   祈本里香觉得完全没必要争的“人偶”,他也视若珍宝。   说白了,就是乙骨忧太或许出于善良的立场天性,他愿意给夏油杰出谋划策,提供帮助,帮他渡过这一难关。前提是代价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里香的这个决定……先不提被迫ntr的夏油杰是怎么想的,乙骨忧太第一个不答应。   凭什么要他的里香割让呢,说他自私也好,他不会为了夏油杰在这方面妥协。   乙骨和里香同时撇开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彼此,让夹在中间的夏油杰很是难过。   他想插话缓和气氛:“也许我们还能想想另一种办法?不一定非要走这条路啊……”   “不。”祈本里香抬手打断了他。   女孩一步一步地走到乙骨忧太的面前,捧起他的脸颊,交汇的目光似乎再度擦出了火花。   她一字一顿:“忧太,你想好了吗?”   乙骨忧太握上里香的手腕,收紧些许,又忽地松开。   他不言。   里香缓和了语气,“忧太明明这么聪明,连星浆体背后的内幕都能看出来,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看不透了呢?”   “不管是从短暂还是长远的目光来看,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里香探身,让未婚夫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窝处,她则搂抱着他的脖颈,似乎要通过亲密的皮肤相贴,传达自己的心意。   “忧太,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被盯上的是夏油前辈,那么以后呢?”   “里香作为特级咒灵,真的可以幸免于难吗?”   祈本里香的三言两语,倏忽便勾起了并不久远的回忆。   那是在团体交流战的时候,他急匆匆地赶回国内,却第一眼看到的是未婚妻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模样。顷刻间便让他的理智断了弦。   “在十年后……已经发生了未知的意外了,有所端倪了,不是吗?”   里香轻描淡写地揭开了这个事实。   “已经晚了啊,忧太。里香早就被盯上了。”   乙骨忧太阖上了双眸,他哑声唤道:“里香……”   “即使如此你也要坐视不管吗?忧太,现在做出选择还来得及——”   她微微笑着,额头与他相抵,声音挟裹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脸上,宛如蛊惑。   “忧太想要保护里香吗?”   她是礁石上的海妖,是来自地狱深渊的魅魔,她剥开了他的皮肉,抽离了他的筋骨,她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也让他跪在她的身前俯首称臣。   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轻而易举钓起了他内心的深暗,然后像捏一只橡皮泥般揉圆搓扁,随心所欲,把他捏成了各种形状。   明明都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了,却还在傲慢地对他询问,想要守护她吗?   如恩赐般,给予他这个机会。   偏偏——他不可自控,他明知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海啸漩涡,但他是迷失在塞壬歌声里的水手,一步步踏上了船板,走向他的小怪物。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劈成了两半,理智的那一边脱出了灵魂之外,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无法自抑地颤抖着,为自己的女孩着迷到无可救药,接着顺从、屈服地在她面前低下头颅,甘之如饴地汲取着她洒下的名为爱情的露水。   ——你想守护里香吗?   她知道的,她知道这句话就是机关,是特攻,是失控的按钮,遥控器掌握在她的手上,她对他说这一句话,便咬定了他绝对不会抵抗。   “我能保护你吗?我能拥有你吗?”   比沉海的亚特兰蒂斯还要庞大迷人的宝藏,失落的世间之物如今敞亮在他的眼前。   乙骨忧太的眼神像是化开的葡萄酒,迷离而沉醉。   “可以的,里香允许这件事。”   女孩的手指抵着他的唇瓣,按压他的下唇珠,等待着从这张嘴里吐出她最爱听的话语。   “所以忧太,这一回,听里香的吧?”   真是奇怪,她没有使用咒言啊。   可是乙骨忧太分明听见了自己轻飘飘的声音,在说好,都听里香的。   ……如果这样,就能守护里香的话。   “嗯~忧太真乖。”   里香满意了,她笑着抚摸乙骨忧太的头顶。   祈本里香已经掌握了最大的筹码,她终于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一次次地击溃他的内心防线。   只要在天平的另一端,放上她自己就可以了。   看吧,只要这样做,凶恶的狼就会瞬间变成待宰的羊羔。   说来很奇怪,在这段关系中,一直分不清他们俩谁是强势的那一方。   单论实力的话,乙骨忧太无疑占据绝对优势,身为菅原道真的后人,五条悟的远亲,他作为咒术师的实力达到了堪称恐怖的水准,单论咒力量,五条悟都比不上他。   而祈本里香的一切力量都是来源于他,术式也好,咒力也罢,哪怕是她的存在形式,都是由他的诅咒而生。   可是……里香手上的筹码太强大了,她即便不去动它,只是轻轻地捏一下,乙骨忧太都会疼得受不了,然后无条件地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只要有这个筹码在手,在这段扭曲(纯净)的爱情中,她才是占据绝对主导的那一方。   那便是“祈本里香”,是她自己。   乙骨忧太认输一般,埋在她的肩窝里,呜咽出了软绵绵的声音。   “太狡猾了……里香。”   虽说料到了迟早有这么一天,但这么早就被你发现了软肋,他岂不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吗。   “……忧太压根没有掩饰的想法吧,太明显了。”祈本里香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乙骨忧太恋恋不舍地揪了揪她的头发丝,嘟囔说道:“有这么明显吗?……啊,算了,反正我早就是里香的囊中之物了,里香以后要更温柔地对待我呀。”   祈本里香了然:“嗯,好的。所以忧太可以松开里香了哦?要办正事了呢。”   乙骨忧太轻轻地嘁了一声,他听话地放下了手,接着在里香看不到的死角,他狠戾地瞪了一眼夏油杰。   夏油·全程没听懂这对情侣在说什么·是加密通话吗·狗粮好撑·杰:“??”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啥,但我刚刚是绝对被误伤了吧?   恋爱中的男人这么可怕的吗?   不过有种既视感啊……刚刚的乙骨,简直就像是一只护住的狼犬,被驯服得忠心耿耿,堪比他手底下那些失去自主力的咒灵。   啊,谈恋爱真吓人,我以后还是奉行单身主义吧。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   终于说服(威胁)了自家未婚夫,祈本里香暂时摆脱了乙骨忧太的纠缠后,她和夏油杰开始研究怎么让对方收服她这个较为特殊的咒灵。   一般来说,咒灵操使调伏咒灵的办法就是先将之打个半死,对方失去了力量,然后再把它团巴成咒灵球,最后啊呜一口吞,能忍住抹布般的味道就是胜利。   ——除却最后那个有点可怕的过程,和精灵宝O梦差不多。   可是以往的方法肯定不能用在里香身上。   首先这并不是里香的本体,她愿意拿出来的只有这具人类分.身,收服了她之后,夏油杰能得到的也只有分.身能力。   当然夏油杰也不会想要人家的本体——他敢肯定,要是他有透露一丝类似的想法,旁边那位悠闲坐着的黑发少年会立刻拔出刀和他决一死战。君不见只是个人偶般的分.身都让他反应激烈到这种地步了吗= =   夏油杰心思慎密,考虑了这么多,里香就没太多的顾忌了。   她略微回想了一下咒灵操术的相关知识。   接着她试探性地说道:“要不然,夏油前辈你试一下把‘我’给吞了……?”   乙骨忧太:“……”   夏油杰:“……”   夏油杰:求求你,照顾下你未婚夫的情绪,不要再雷区蹦迪了! 第81章   夏油杰的神情甚是微妙。   在里香脱口而出“要不要吞了我”之后, 他称得上条件反射地往后瞅了瞅某位乙骨姓已婚男士。   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既然答应了里香,那乙骨忧太自然不会再三纠缠,面对未婚妻的暴言, 他干脆当作没听到,双臂抱刀, 倚靠在夏油杰家的漆白色墙壁上,闲坐着,闭目养神, 眼不见心不烦。   至少从表面来看, 很是心平气和。   夏油杰:“……”   行吧。他无奈地揉了下眉心。   这对形影不离的小情侣都为他牺牲(不)到这种地步了, 他也不好再推却对方的好意。   只是,里香学妹的危险想法还是要纠正一下的。   “吞下咒灵球的过程,其实本质上就是一种基于咒灵操术之上的、与咒灵的契约缔结。”   “里香学妹和普通的咒灵不同,也不需要用以往的那种简单粗暴的方法……”   话说得很委婉,意思就是他不会吞了她,他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主从契约是可以转让的,而里香学妹本就是处于‘已收服’的状态, 所以里香学妹只要切断你和乙骨君的联系,然后再与我重新缔约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   祈本里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乙骨忧太, 后者仍在闭眼小憩, 从半开的窗户缝里掠进的微风拂开了他的刘海,少年俊秀的侧脸恬淡安然, 就像睡着了一般。   里香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她问夏油杰:“我该怎么做?”   “血液……”夏油杰收回飘离的目光, 眼观鼻鼻观心, “血液交换, 这是最快的办法。”   就像在FA*E系列作品里的设定,补魔需要人的体.液交换,特殊力量体系中,人体内流动的血液有各种未知的用途,也是缔结契约最常使用的一种“信物”。   在咒术界,这也是通用的。   搞清楚了原理,之后的操作就简单了。   届于不远处有一个堪比定时炸.弹带给他们沉重压力的黑发少年,两人默契十足地提快了速度,在短短三分钟之内,就完成了割口子,滴血,缔结契约的几个步骤。   在夏油杰一声“好了”响起后,祈本里香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般轻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体内清晰的变化。   “……”   有一部分,本该被打上死结的蜘蛛丝,能比拟锁链的紧密联系,在刚刚被切断了。   同样感知到的乙骨忧太缓缓睁开了双眸,眼里一片深潭,没有半点起伏的波澜。   他扭头,平静地问道:“好了吗?”   祈本里香看着自己的手,呆呆地点了下头。   她感受得更加深刻,在和忧太的连接扯断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条“线”,明晃晃地浮现在意识海洋里,将她和另一个人连在了一起。   那条“线”是咒力的联结,和乙骨忧太的“线”断掉之后,那宛如源泉活水般滚滚涌来的滂沱咒力也刹那消失,如今支撑着她的力量运转的,是属于夏油杰的咒力。   和忧太全然不同的感触。   忧太的咒力是浩瀚的大海,一望无垠的广阔,流转着生生不息的无限活气,海水将她包容、将她裹覆,强硬却不失温柔。   夏油杰的咒力比忧太的要少一些,他是泛滥的江河,分叉出网状的汩汩涓流,比之忧太要更加沉静,就像他本人一般,安稳而平缓。   不过……不适应终究是不适应。   祈本里香盯着自己的手,怎么看怎么别扭,她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了。夏油前辈,这具分.身就交给你了,我之后会把全部意识抽离出来,投回新捏出的壳子里。麻烦您给人偶重新编辑行动条例了。”   夏油杰自然没什么意见。   祈本里香对他颔首示意,随后便双眼一闭,身体在刹那间抽空了全部气力,意识飘出,留下的躯壳软软地倒在了地面上。   她先把意识存放回了本体之中。   捏新身体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留在和忧太独处的时候进行啦。   诅咒女王从地板上探头,两根手指捏住了乙骨忧太的手臂,撒娇般拽了拽:“忧太~别走神了,我们该回家了哦。”   乙骨忧太回眸,他反手握住了咒灵的食指,柔柔地应了一声。   “回家吧,里香。”   至于那个已然失却了灵魂的人偶……   里香说得对,就当给夏油前辈送了一个等身手办吧(笑)。   ………   从夏油杰的家回到高专宿舍,顺带在路上解决了晚饭,乙骨忧太一个人沉默无言地越过高专结界,在宿舍楼下驻足。   停住的原因是,他碰见了某只墨镜都快跌到地上的一米九白猫猫。   五条悟瞳孔地震,保持着插钥匙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是吧……”   六眼之下,所有的咒力变化都被解析成最原始的形态。   所以现在呈现在五条悟眼前的就是,“喂,乙骨忧太……你老婆呢?”   你俩不是连体婴来着?   怎么就出去一趟,不仅祈本里香人没了,连你们的咒力连接都断了?   雾草这么刺激,你不会是真的被ntr了吧?   ……不应该不会,如果真发生了那种事情,想必现在东京已经炸了。   五条悟深沉地想。   毕竟五条悟的眼睛是六眼而不是千里眼,里香的本体形态又沉在了地表之下不曾显露,乙骨忧太身上发生了什么曲折离奇的事,五条悟一时半会儿还真推测不出来。   乙骨忧太只是定定地注视了他几秒,然后便径直略过五条悟,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五条悟炸毛:“喂?!”   回应他的是宿舍门合上时“啪”的声响。   五条悟很是莫名其妙:“这人什么毛病。”   乙骨忧太也是杰也是,怎么一个个都像中了诅咒似的。   ………   因为和夏油杰商定的“伪叛逃”的计划,乙骨忧太不能透露太多,包括对五条悟。   在把里香的人偶交给夏油后,他和里香就差不多彻底抽身出来,之后的发展全看前辈的把控,和他们是没什么关系了。   乙骨忧太打开了灯,轻声呼唤:“里香。”   诅咒女王团巴着蹭了蹭他的裤腿,乙骨忧太硬是从那只可怕的独眼里看出了女孩闪亮的星星般的光泽。   咒灵张开了嘴:“那里香开始了?忧太。”   里香捏造新躯壳的过程,乙骨忧太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上一回女孩重现的速度非常快,他便下意识把这个速度当作了一般标准。   所以在雾气涌出,缭绕四方却迟迟不见女孩身影时,乙骨忧太迷茫了。   “里香?”   “忧太别着急,再等等……等里香微调一下,在捏脸呢。”   游戏里的捏脸,细致一点的话甚至能耗费三四个小时。   里香觉得自己的耗时不过分。   多难得的重新捏壳子的机会啊,错过了这次,下回要想再劝服忧太抛弃她的旧躯壳也不知猴年马月了……   里香都这么说了,乙骨忧太自然只能乖乖坐下来耐心等待,一眨不眨地盯着浓雾中深稠那片区域的变化。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月色高悬,银辉透过纱窗,如钻石雨般淋落的碎光,倾洒在那漂长柔顺的黑发上,如镀上一层银边。   乙骨忧太陡然止住了呼吸。   少女的睫羽轻颤,修长曼妙的身躯已初具女性的特征,黑色长裙的包裹下是隐约可见的曲线,裙摆下探出的双腿,却是宛如婴儿皮肤般的白嫩。   五官褪去了稚嫩,丹凤眼尾端上挑,唇边的痣充满了不可言的诱惑力,在十一岁的时期就初现端倪的魅力,在女孩身体抽长时,便如花苞开绽般完全释放了出来。   和清纯搭不上边,甚至带有微微邪气的媚感,在少女撑开眼眸,目光投来时达到了顶峰。   祈本里香对自己花费两个小时捏出的身体还有点没底,她见未婚夫僵硬如雕塑的坐姿,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忧太……?”   这一下可惊到了乙骨忧太,他像是突发六级地震般一跃而起,磕到了身后的床尾也不在意,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里、里香……你你你先别过来!”   里香听话地止住了脚步,歪头:“?”   乙骨忧太现在就是活脱一个红透的番茄,他竭力不让视线往她的地方转,却控制不住地舌头打结,磕磕巴巴:“你、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捏了一个少女形态的身体!   这带来的冲击已经不是原地爆炸的程度了好吗!   哦~里香了然,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满脸通红的乙骨忧太。   再说一遍,她家忧太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纯情起来,明明他们早就连更刺激的事都做过了……   嗯,不过看忧太的这个反应,她这次捏得很成功呢。   心里咕咕地冒着坏水的气泡,里香故意地凑近了他,就像之前还是女孩形态时那样,娇软的身躯贴了上去。   “忧太——里香以为你会很惊喜来着,现在的里香漂不漂亮呀?喜不喜欢?”   乙骨忧太僵得像个石头,手都不知该往哪放:“里香……里香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的,里香没必要这样特意、特意……”   “这可不行。”祈本里香往他的耳垂呼地吹了一口气,“现在的里香才能和忧太结婚嘛。忧太不想和里香贴贴吗?为什么那么僵硬?”   ——这个明知故问!坏透了的女孩!   乙骨忧太咬牙切齿。   但无奈此时的情形就是他被拿捏得死死的,抱着小女孩形态的里香,和少女模样的里香能一样吗……他根本就不敢动啊!   呜呜,里香快松开啦! 第82章   曾有一段时间, 大概是里香刚刚解咒之后不久吧。   他没办法摆脱紧紧勒住他的思念的绳索,在挣扎无果后,他放弃了, 他选择了放任自己的思念泛滥, 无形状的感情在意识深海里无限拉伸, 变幻成了各种天马行空的拼图。   其中就有一块,是他幻想过的,里香长大后的样子。   女孩的时间本该定格在十一岁。他以为自己今生无缘再见到她长大后的姿态,只能徒劳地依靠自己的想象力, 在脑海里一遍遍地编织。   但毫无疑问, 一定、一定是非常美丽的。   在那么小的时候, 她就漂亮得让其他女孩子嫉妒,吸引男孩们的喜爱的眼神, 让他整个人都泡在醋坛子里。   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更别说长大了。   她肯定比那些银幕上的女明星还要美。   乙骨忧太的直觉向来很准, 正如此时,他羞赧地不去看俏丽的少女, 心跳声却骗不了人。   她笑嘻嘻地问他, 喜欢里香吗?   ——喜欢啊,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所以、所以……别再故意撩拨他的神经了, 里香,你知道他受不住这个的。   祈本里香还保留着女孩姿态的习惯, 她如同一只小猫咪攀猫爬架般,几下就蹭到了他的身上, 懒洋洋地撒着娇。   以往能把她整个圈进怀里的双臂, 如今也只能环住她的腰际。   香软温馨, 她是于指尖翩跹的蝴蝶, 也是欲放的花蕊。   满满的少女的韵味。   乙骨忧太扣住她的五指,灼热的目光钉在了她的身上。   里香毫不反抗,温和地舒展了四肢,任由乙骨忧太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间,嗅着她身上的清淡的香。   好娇嫩啊。   乙骨忧太称得上痴迷地凝视她的容颜,流连在那白嫩得堪比幼童的皮肤上。   是因为这是刚捏出来的新躯体吗?   婴儿肥已经消褪,但脸颊软软弹弹的……如果咬一口的话,会不会流出蜜来呢?   祈本里香被他蹭得发痒,忍不住笑出声来:“忧太,住手啦,痒……”   乙骨忧太却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是里香先动的手,不能怪我吧。”   祈本里香:“……”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两人从床头一路打闹到地板上,最后闹得累了,乙骨忧太带着些许倦意送里香出了房门,目送她回到自己的宿舍。   等里香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乙骨忧太才猛然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啪”地拍上了脸,仰倒在床铺上,了无声息得像个尸体。   许久之后,乙骨忧太闷闷的声音在空旷的宿舍里响起。   “果然,还是去冲个冷水澡吧……”   ………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是十年后的外来客,这一点早已上报给了高专。   在解决了关乎全咒术界的星浆体事件后,咒术高专也终于有空闲着手帮他们处理时空问题。   与此同时,夏油杰成功掌握了分.身技能,把他精心捏出来的、和自己的形态别无二致的分.身搁在了明面上,他自己则带着美美子和菜菜子,踏上了隐姓埋名的云游之路。   而他留下的分.身体则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了叛逃者的形象,可能是因为夏油杰和五条悟告别的时间点非常凑巧,刚好就在分.身宣布叛逃的前一天,再加上夏油杰告别时含糊不明的言语措辞,离开时未曾回头的背影,成功把五条悟也迷惑住了。   可以说只要他一天不曾见到夏油的分.身,他就一天不会对夏油叛逃的事实产生怀疑。   再之后,就是他去见了据说被某个渣爹抛下的儿子,差点卖到禅院家的十影术式所有者,伏黑惠。   ……一切似乎都没变,正在和未来逐步接轨。   又等待了将近半个月,高专终于给了两个时空旅行者回复。   “你们回家的契机,就在你们在这个时空中,道路的源头。”   他们最初的出发点。   答案不言自明。   ——是他们的家乡,仙台。   登上列车时,祈本里香还很是感慨。   “里香还以为我们不会再回去了呢。”   “嗯……我也以为。”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又雀跃起来。   “我们要回去看望爸爸妈妈了吗?忧太,要不要带点伴手礼,东京的特产之类的?”   乙骨忧太无奈地接话:“那个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哦,里香。”   祈本里香顿时泄了气:“什么啊……里香还以为能和忧太再去逛逛街的。”   “等回到我们的时空吧,到时候里香想逛多久都行。”   他们在这里,多一秒都是耽误。   不过里香提议的也对,她现在捏了个少女模样的壳子,以前囤的一衣柜的小裙子都穿不上了,需要重新买才行。   如是想着的乙骨忧太,明明人还在前往仙台的列车上,心却飘到了十年后的“不久未来”。   下了列车后,他们还有点担心,该怎么解释里香身上的变化。   祈本里香沉默,她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难不成跟爸爸妈妈说里香吃激素了……?”   乙骨忧太:“……”   她的未婚夫吐槽道:“你是把人家工厂一年份的激素产出全包了吗?”   好吧,开个玩笑。里香吐了吐舌头。   他们讨论了许久都没想出破题方法,最终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顺其自然。   就……随便吧,爸爸妈妈承受能力应该没那么弱,希望他们不要太惊讶。   ——只是,不管是祈本里香还是乙骨忧太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商讨了那么久的说辞,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通通用不上了。   乙骨宅的屋内,空无一人。   他们俩站在窗前,面面相觑。   祈本里香猜测着说道:“他们可能,有事出去了?在旅游?”   “……现在是开学季。”乙骨忧太冷静地打消了这个猜想。   黑发少年四周环顾了一下,接着身手矫健地跃上了宅子旁边的围墙,然后又是一个借力,翻到了二楼的窗户外,撑到突出的边缘上,手上不知捣鼓了什么,只听“咔嚓”一声,窗户的锁被他打开,他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屋内。   从二楼走到一楼,给里香开门的途中,他一直在观察屋子里的装横。   “忧太……?”祈本里香见他面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   乙骨忧太半蹲下身,食指在地板上擦了一下,他紧锁眉头,看着指腹上积蓄的灰尘:“已经空了有一段时间了……”   发生了什么?   吹落手指上的灰尘,乙骨忧太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母亲的手机号码应该是……   电话接通后,他听到了对面女性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声线都带着轻微的颤抖,夹杂深深的疲惫。   乙骨忧太心中顿时泛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您好?这里是乙骨。”   “母亲,是我,忧太。”乙骨忧太沉声道。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了什么事,只听电话那头的妇人在惊愕的停顿后,便如洪水决堤一般,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忧太,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妈妈本来是带着你和爸爸一起出行的,却没看好路,害得我们出了车祸,还害得里香她、里香她……!”   车祸。   乙骨忧太脑袋“嗡”地一声,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炎热的夏季,手脚却止不住地发凉。   像是骤然置身于南极,浑身泛起可怕的寒意。   接轨了。   连这个也……这一点也,没有偏离未来的轨道。   不……应该说,本已经有所改变了,但却在时空不可见的作用力下,把命运掰回了原本的线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未来是不可改变的话。   那夏油杰的命运又算是什么呢?他们插手了这么多,难道都是无用功吗?   ——如果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那又为什么,偏偏是里香……非得是里香,要承受始终如一的、不可扭转的命运不可?凭什么偏得是她,不可以被改变人生?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被他忽略的……   乙骨忧太霎时间失去血色,面色苍白如纸,瞳孔涣散,连呼吸都微弱了起来。   “忧太?!”   被他的神态吓到,里香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传递自己的体温:“忧太,你看看我,没事的,你别害怕!”   ……里香。   是里香。   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将她猛然拥入怀里,竭力平息发抖的吐息,不停地确认自己怀中少女的体温,还有她的真实。   是里香,活着的,就在他的身边……   这个认知如一颗定心丸,让他方寸大乱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还捏着手机。   他重新把手机放在了耳边,然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喂……母亲,请告诉我在哪里。”   “不,不是里香。请告诉我,‘乙骨忧太’在哪里。”   听母亲的语气,这个时代的“祈本里香”已经救不回来了,就像当初……那个时候一样。   那么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最危险的人,是这个时代的“乙骨忧太”。   ………   黑发的男孩坐在病床边上,双目无神。   病床上的女孩,已然失去了生息。   温暖的被褥,也留不住她的体温。   男孩的嘴唇嗡动着,不知在低低地呢喃着什么。   当乙骨和里香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男孩似乎魔怔了,他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祈本里香听见自己的未婚夫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看见黑发少年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他逆着光,踩踏被影子割碎的阳光,一步步朝一动不动的男孩走去。   她看见乙骨忧太温柔地将手抬起,搭在了儿时的自己肩膀两侧。   他在他耳旁柔声细语。   他说:“诅咒她吧,乙骨忧太。” 第83章   怪物。   男孩看到了怪物。   形状可怖的未知生物, 从病床上失去生息的女孩身下探出,犹如索命的怨鬼,在男孩惊恐的目光中, 两只利爪捏住了他的小腿。   这恐怖的场面, 实在太像父母吓唬小孩子时讲述的鬼故事了。   儿时的忧太,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他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极致的惊惧之下他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求生本能让他跌到了病房的地板上, 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满心都是逃离这只畸怪异形的纠缠。   男孩后撤的身体,被一股力死死地嵌住了。   动弹不得。   他惊恐而迷茫地扭头看去, 不解的眼神投向了他身后的少年, 他想挣脱对方压制在肩膀上的手, 他微小的力气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那怪物越来越近了,口器张合, 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忧……太……”   “不、不要……”   “——你在干什么呢?”   乙骨忧太声线低柔, 像是醇厚的大提琴拨动琴弦时流出的音色, 他强行按住男孩, 一只手扯住男孩头顶的发, 强迫他不许转头。   “你想逃跑吗?你以为你在害怕谁?”   他拉扯头发的动作半点称不上温柔, 让小男孩忍不住吃痛, 只能无助地随着他的力道摇晃。   “给我睁大眼睛看着, 这是你的爱人,这是你的妻子——”   “你诅咒了她。”   “作为代价, 你要把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灵魂, 统统献给她。”   “你要去爱她。”   宛如不知名的咒语, 充满了警告意味的言辞,刀锋在心腔刻入痕印,火铁在大脑中烙下的命令。   在那怪物越来越近时,黑发少年的声音却陡然一转,冰冷的语调刹那间如春风拂过,化作丝雨,温暖而清新。   “过来,里香。”   乙骨忧太放松了对男孩的钳制,他直起身来,在男孩背后轻轻一推。   男孩撞入了新生咒灵的掌中。   乙骨忧太笑着对她说道:“收好他,他是你的了。”   “忧忧忧……太……”   新生的咒灵对语言的把控尚不熟练,如精神紊乱的患者,只会磕磕绊绊地、无意义地重复着同一个词汇。   儿时的小忧太似乎察觉到什么,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抱着怪物硕大的手臂,和乙骨忧太再一次视线交汇。   【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像以前那样就行。陪里香玩耍,讨里香开心,你不应该最擅长这些事了吗?】   【她是……】   【她是你最爱的未婚妻。】   ………   离开了医院,祈本里香重新戴上了动物面具,跟在乙骨忧太的身边,他们两人注视着儿时的忧太回到家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后院的门。   幼小的男孩从角落里拿出铲子,吃力地掘开大树底下的泥土,机械性地挖出土壤,堆积在一边,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久到在他这个年纪必然已双臂酸痛的时候,他才堪堪挖到了自己珍贵的宝藏,从那并不算深的坑里。   小小的忧太抖落纸页上的灰土,不在乎手上的脏泥,他捏住纸张的一角,看着呈现在眼前的娟秀字迹,倏地哭了起来。   祈本里香有些心疼地攥了下未婚夫的手腕,乙骨忧太看了她一眼,随即迈开步伐,大步流星地向小男孩走去。   “那是什么?”乙骨忧太问道。   “……是心愿。”   男孩的泪水决堤般滑落,染深了泥土的颜色。   他珍爱地摩挲着纸上的字迹:“里香和我,在这张纸上许下的心愿……”   他们曾满怀希望,以为他们的愿望触手可及。   谁曾想阴阳两隔,纸页上的字成为了她遗留的笔迹,他们结缔的心愿撕裂了,变成了比最遥远的星星还要不可捉摸的存在。   乙骨忧太愣神。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从旁边探来,取走了男孩虚虚握着的纸。   祈本里香面具下的瞳孔忽地黯淡,她哑声说道:“这张纸……”   小时候的乙骨忧太或许察觉不到,毕竟他的前半生都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   但是在已然成为咒灵的里香眼中,纸张上覆盖的某种“同质”的东西,实在是太醒目了。   现在的忧太应当也能“看见”。   很糟糕的气息。   和祈本里香——或者说,和所有构成“咒灵”的能量本质极为接近的物质,浓稠涌流的,如同一团黑泥,连光都能吞噬掉,包裹在那张看似普通的纸面上。   祈本里香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团“黑泥”,然而乙骨忧太却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就是它。”乙骨忧太低声说道。   感知到了吗?   时空的裂缝,如一片漩涡搅碎了周围了空间,这像是全世界的一块大立方体裂开了小小的缺口,所有的不稳定皆从中而出。   咒术高专所指的“回家的契机”,就在这里。   “很抱歉。”   乙骨忧太垂下眼眸,对那泪痕未干的男孩说道:“这张纸页,能先借给我们吗?”   书写在纸上的字迹,也都被那黑泥般的物质污染,呈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   如果五条老师在这里,用“六眼”去看的话,应该能解析得更清楚吧。   既然纸面的“能量”是通过“书写”的方式具现化的,那么回家的方法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们隔绝了小忧太的视线,来到光线灰暗的书房内。   祈本里香点了点墨水,在桌面上溅开一个小黑点。   “那里香开始了?”   “嗯。”   钢笔尖在纸面上微地一顿,紧接着便流畅地写出了命令式的语句。   【送里香和忧太回去十年后。】   ——“啪嗒”。   失去支撑力的钢笔坠落在地,晕开了小团的墨。   ………   十年前和十年后的时间流速,果然是不同的啊。   这是乙骨忧太在睁开眼后,脑海里涌入的第一个念头。   确认了这一回里香在他的身边,没有被时空乱流冲开后,他立刻观察起了周围的景象。   体感气温降低了十多度,他们身上还穿着盛夏时节的单薄衣衫,皮肤暴露在微凉的风里,带来一阵阵的冷意。   道路两旁栽种的树木也大多落叶枯黄,被扫到一旁,堆积成厚厚的毯。   看样子是已经入秋了。   他和里香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高专那边会不会担心……   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声叹息,乙骨忧太刚想拨打熟人的电话号码,却看到里香抢先了一步。   里香面色凝重,在摁下拨出键之后,对面几乎是秒接。   “喂,兰堂先生,是我……”   “……”   电话那头在不可置信的几秒沉默后,竟头一次失态地拔高了音量。   “里香?!”   之后,便是持续整整一天的兵荒马乱。   整个高专的一二年级全炸开了,他们的同学,不管是出任务没出任务的,纷纷跑回了学校迎接他们。   失踪人口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还有比这更让人振奋的消息吗?   胖达见到了乙骨两人,更是当场情难自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了上来:“忧太——”   乙骨忧太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额……胖达你冷静点……”   随之而来的是禅院真希,二年级唯一的女生看到他俩安然无恙,也明显地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你们俩怕是不知道,为了找你们,悟和兰波先生就差没把咒术界给掀了。”   哦,那两个人形自走核武。   祈本里香眼神漂移了一下,绝不承认自己心虚了。   “你们俩到底遭遇了什么?居然失踪了这么久。”   “这件事,说来就太离奇了……”   真希重重地敲了一下长刀柄:“那给我长话短说。”   乙骨忧太只能苦笑:“……”   好在及时赶回的某两个人,解救了他们的窘境。   一个有无下限术式,一个是空间系异能者,他们想要全速赶回某个地方时,效率是相当可怕的。   五条悟拍了拍手:“好啦,知道大家都很关心同学,但是今天就先让两位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嘛~OK,散了散了!”   五条悟如是发话了,也许是届于这个不良教师难得说了一次人话,聚集而来的同学们都听了进去,留下一句“以后一定给我们好好解释清楚”,便四散开来,各自返回做自己的事了。   乙骨忧太:“五条老师……!”   五条悟抬手打断了他,他的声音平淡了下来:“好了,已经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了。这次的时空穿梭,说是阴差阳错也对,但定义为意外又错了。”   两个老师领着他们,在回去的道路上简要地说明了一番。   在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失踪后,他俩可以说是第一时间行动了起来,五条悟从咒术界这边入手,而兰波久违地拾起了自己在异能界的人脉。   他们俩在自己的领域内都是顶级的地位,几乎是五条悟搜查完毕乙骨和里香最后一次出任务的现场、找到了遗留在任务现场的“某张书页”的同时,兰波那边的相关情报也出来了。   “‘书页’来自于横滨的某个异能道具,万能许愿机的【书】。”   也是导致这场时空穿越的罪魁祸首。   “你们失踪前最后一次的任务,被祓除的那个咒灵身上,掉落了这张书页。”   五条悟把抽屉的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乙骨前不久才见过、眼熟到极致的纸页。   兰波冷淡的嗓音随后响起:“这张书页上的笔迹,是你们的吧。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了。”   乙骨忧太接过那张书页,上面稚嫩的笔迹仍旧存在,一笔一划写就的天真的“心愿”。   正面,是一个相合伞,伞下两竖排的名字,是“忧太”和“里香”。   而反面,则是一段来自女孩的祈愿。   【想和忧太永远在一起。】   “【书】可以实现任何被写在上面的愿望,即使只是一张残存的书页,也有相同的功效。”   “我让异能界的人来调查过。”   兰波眉头微蹙:“但奇怪的是,【书】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被什么东西给污染了……像是黑泥一样的介质,扭曲了【书】的使用方式,最终写在上面的所有愿望,都会以一种最恶的方式实现。”   ——简单来说,就是许下“世界和平”心愿,会得到一个“全人类灭绝”的结果。   五条悟适时补充:“那个黑泥般的能量体构成,和咒灵倒是类似,都是恶心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呢。”   “是吗……原来如此。”   乙骨忧太眼神迷蒙,喉咙里滚动出气音,然后逐渐清明了起来。   一切的因缘,源头皆在于此。   在于那对青梅竹马,在书页上写下的最单纯的愿望。   ——想要和忧太永远在一起吗?   行啊。   那就让你们其中一方死去吧,让你们其中一个变成诅咒吧。   咒与被咒,这可是比世上任何联系都要牢固的“红线”,你们会就此纠缠绕缚,连死亡都无法把你们分离。   这就是【书】充满恶意的实现愿望的方式,永生永世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办法。   所以祈本里香逃不开死局,那是她亲手写下的心愿。   所以……即便是解咒成功,女孩成佛,她仍然会被自己的“愿望”给扯回人世间,被【书】重新受肉,重置身体,格式化记忆,然后随意丢弃在杂乱的垃圾堆里。   在多年以前,这是早已种下的“因果”。 第84章   在厌恶吗?在恐惧吗?   ——不, 怎么说呢。   比起那些负面的情绪,在书页的真相揭露之后,心中涌出的更多是“啊, 太好了”这样的、陡然放松下来的情绪吧。   过往遭遇的恶意, 浸润他们的黑泥究竟如何,时至今日,已经无所谓了。   是“恶”也罢。   只要能让他的里香再一次醒来, 回到他的身边, 是“恶”也好。   乙骨忧太低垂着头,刘海下遍布的阴影摇曳,藏匿眼中晦涩不明的情感。   他与少女相扣的手, 在无意识间力道加大,如同想要禁锢住什么一般。   “——好了,弄清楚了真相,沉重的话题也到此为止吧。”   五条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但此时的插科打诨却很好地缓和了凝重的气氛。   一米九的白毛不良教师和十年前的他性格相差甚远,一时间竟是让才穿梭回来的两个人不太适应。   只见五条悟往下拽了拽黑色的真皮眼罩,露出一只晶蓝色的眼瞳,清澈的六眼里, 少女的身影收映其上。   “咱们来聊聊轻松点的话题?比如说,里香酱你终于想开了, 重新捏了一个大一点的身体啦?”   哦,说起这个。   兰波也默默地把目光挪向自己的养女。   包括他在内, 所有迎接这两人回来的人应该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女孩在短时间内身躯抽长, 初具少女风姿, 站在乙骨忧太的身边更像一对般配的情侣了。   祈本里香会捏人类分.身这件事, 在高专内也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大家还都挺欣慰的来着。   毕竟里香若是一直保持那十一二岁的形态……乙骨君就有点危险啊,特指进局子这方面。   祈本里香挽住了未婚夫的手臂,她刻意娇俏地露出微笑:“对呀,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能和忧太结婚啦?到时候兰堂先生和五条老师都要来当证婚人呀。”   乙骨忧太单手捂脸:“里香你醒醒……我今年也才十七岁啊。”   五条悟惊讶地“喔”一声,他拉上了眼罩,抚着下颌若有所思:“那么现在的里香是十八岁的样子了?恭喜你啊忧太,从年下到年上再变为萝莉控之后,又重新变回了年下呢。”   兰波欲言又止:“……”   乙骨忧太大受震撼,他发现自己一时竟无法反驳:“……这个,里香的年纪应该不能单纯地按身体年龄来计算了吧?”   “是这样没错。”祈本里香表示赞成,“所以里香马上就可以和忧太填婚姻届啦!啊,等忧太再长大一点……”   ——真的非常期待啊,这个女孩。   兰波不知是欣慰还是忧郁地深深望着他们,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叹息。   他不想扫了这对小情侣的兴,但有一个现实问题是不容忽视的。   “你们俩是咒术界的人,结婚应该不能只走普通人的法定程序……咒术界高层那边,你们觉得他们会同意吗?”人外恋什么的。   这话一出,全场静默五秒。   啊,那些该死的烂橘子。   咒术界由于自身的封闭特性,表世界的政权无法完全渗透进去,更多的实权是掌握在咒术界高层手上的。   所以咒术界高层能随意对人下达包括“死刑”在内的各项判决。   而由于咒术界极高的单身率,除却各大家族自行联姻之外,普通的婚姻法案也是由那群高层烂橘子制定的——且为了推动下一代的出生率,留下了不少丧心病狂的封建糟粕。   这时候去咒术界的御三家逛一圈,你简直不敢相信现在是二十一新世纪。   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能不回五条家府邸尽量不回——他实在受够了那群老头子催命似的催婚了。   还说什么物色正妻,纳妾室,一个个义正言辞为他考虑的模样……老天,五条悟连夜扛着火车头逃离京都,宁可窝在咒术高专也不回去。   看现在咒术界糟糕透顶的封建余孽就知道了,那群高层的烂橘子们,厌恶排斥一切会打破常规的东西。   哪怕是普通的一夫一妻制他们都心不甘情不愿,乙骨忧太的这个情况……突然让老橘子们接受人外婚姻法这么刺激的东西,也着实难为他们了。   烂橘子恐怕现在还对里香的性命虎视眈眈着呢,想让他们同意人外婚姻法?   emmm……五条悟明天就宣布自己改口吃辛辣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   五条悟嘁了一声,似乎提到高层都会让他生理性反胃:“那帮烂橘子,真就干什么都要来阻挠两下。”   竟然敢让他的cp有可能结不了婚!   五条悟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就浑身不自在,不光是他,所有磕上头乙香cp的都有相同的感受。   乙骨忧太安静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恬淡,似乎早已做好了相应准备。   “没关系的,五条老师。”   反正不论如何,他和里香以后是一定会结婚的。   “有人反对也没关系。”   ——只要把反对的人全部杀掉,不就是全票通过了吗。   从黑发少年温和的笑容中,在场的大人们都看出了如上这句话。   五条悟愣了两秒,然后他“芜湖”着海豹式鼓起了掌。   “可以哦忧太,老师支持你!”   “不愧是我的学生!Good job!”   ……你俩就凑在一起瞎闹吧。   全高专唯一的靠谱教师·兰波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性子更偏向沉稳的他不会像咒术师那样疯,但他肯定是和自家闺女站在同一立场的,所以虽对这俩疯批的做法不置可否,但他心里也在暗暗策划自己的应对方针。   里香那么喜欢这个少年,他当然不会让那些吃饱了撑的高层有刷存在感的机会。   嗯……听说咒术界和异能界有壁?同样是超自然力量体系,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如若异能界硬要插手,施以压力,咒术界恐怕也讨不了好吧。   他想想,要不要把以前留在法国的人脉积累掀出来呢……   几人各怀心思,兰波和里香一人一个拉走了大声密谋的两只特级咒术师,少女形态的里香如今是更懂得利用体型优势,她只需往乙骨忧太身上一贴,柔声撒娇两句,乙骨忧太就会瞬间破防,丢盔卸甲,晕乎乎地被她扯回了宿舍。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俩都有点疲惫了。   但是离入眠休息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在他俩独处的时间段里,乙骨忧太习惯性想要吸里香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   感受到拥抱自己的手臂骤然收回了力度,里香疑惑地抬头,看到未婚夫慢慢严肃起来的表情。   “里香。”乙骨忧太沉重地开口,“你觉得,我们在十年前做出的那些改变,会影响到现在吗?”   很广泛运用的一个概念,蝴蝶效应,微小的振翅掀起巨大的风暴。   但还有一个说法……世界线的收束,不管走哪条路,最终都会通往相同的未来。   里香不确定地说:“应该,会吧?”   想要验证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找到夏油杰或者伏黑甚尔的联系方式就可以了。   这两个本应该死去的人,倘若现在仍活在世上,那就是他们这两只“蝴蝶”成功了。   可乙骨忧太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出一个要命的事实:“里香……你忘了我们在十年前,对曾经的你做过什么了吗?”   他佛系地想,或许轮不到咒术界高层跳脚,正常社会的法律就要把他俩给打回去。   乙骨忧太提示得够多了,祈本里香的脸色也逐渐苍白了起来。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啊,户口本!”   上帝啊佛祖啊圣母玛利亚啊!   十年前的里香是已经被乙骨家领养的,女孩当时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原有的姓氏,将自己更名为了“乙骨里香”!   她和忧太是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啊,即使是领养,从法律层面来说,也已然具备了拟制的血亲关系!   里香和乙骨面面相觑,他们谁都没料到还会有这种发展。   如果这一处改变也影响了未来,那他们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祈本里香呜地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她累了:“忧太,这下该怎么办……”   她是想当忧太的妻子,不是忧太的姐姐啊呜呜!   这可是要被长辈打断腿送进骨科医院的事……   乙骨忧太抹了一把脸,强制冷静:“里香别慌,也不是没有办法。”   按法律来说,只要解除了里香和乙骨家的领养关系,那么双方也不存在拟制的血亲关系,虽然拐了点弯,但还是有出路的。   而且祈本里香的情况更为特殊。   她是“死而复生”的人,在乙骨家的领养记录中,女孩的性命结束在了车祸发生的那一年。   人都去世了,乙骨家和里香的领养关系自然也随之作废了,现在不可能会再度生效的。   严谨说来,如今起效的是在一年前,兰波给里香办理的收养手续。她是兰波家的崽。   祈本里香呆呆地坐在床边,她脑子有点乱:“那户口本呢?里香的名字是不是还在上面?”   “这个……”乙骨忧太脑仁发疼,他艰难地说道,“只能等有空的时候,回老家看看情况了。”   祈本里香小鸡啄米式点头。   救命!   她真的不想和忧太有情人终成姐弟啊! 第85章   目前未来是否有变动, 又变动了多少,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还暂不知晓。   没法子,若是能联系上夏油杰和伏黑甚尔两个本应该领便当的人倒是可以确认了, 但乙骨忧太手上只有他们十年前留下的联系方式, 要说这十年期间,他俩一个术师杀手一个卧底“诅咒师”不更换手机号码……这条线路可以直接pass掉。   那么没有渠道就不必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乙骨夫妻档都佛系得很。   “要说现在让里香生理性难受的……”少女没骨头似的窝在乙骨忧太的怀里, 低声叹道,“还是不太习惯,体感不久前还是夏季, 现在忽然就深秋了。”   时间流速肯定是不一样的。   身体的新陈代谢也有一定自然规律,和自然界的季节变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人体由自然而生,都是适应着外界环境变化而生存的。   他们当初跳跃回十年前, 大概是碰巧同一个季节的缘故,并不觉得有多难受。   这回骤然从盛夏跳跃到深秋,立刻就不舒服了起来。   打个比方,就像是逾越半个地球要倒时差, 他们纵向跨越了十年光阴,这“时差”只会更离谱。   也幸亏他们都是咒术师, 适应力强,身体素质过人。   然而或许是有未婚夫在身边——还是个无上限宠溺自己的未婚夫, 祈本里香可以尽情地撒娇,比起平时, 娇气程度上涨了不止两个档次。   听到祈本里香的轻声抱怨, 乙骨忧太抬头看了一眼日历, 他应和道:“嗯……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十月份了啊。”   所以天气会忽然转凉,他还有点担心衣衫单薄的里香会不会受寒。   祈本里香拽了下他的袖子,她忧虑的点和乙骨忧太全然不同:“因为这场时空穿梭的意外,忧太又失踪了这么久,是不是耽误了很多任务啊?以后又要经常出差吗?”   乙骨忧太微幅度地摇着头,他温柔地看着里香:“不用担心。就算出差,也会带着里香一起的。”   “再也不会把里香抛下了。”   他沉声说道,与其说是安抚里香,不如说是对自己下的承诺。   少女的面庞上顿时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容:“嗯!”   她相信忧太。   ………   这对未婚夫妻都是很现实的人,他们才刚回来不久,就预料到了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日子,可能都要被铺天盖地的任务占据的情形。   这时候的他们两人,甚至包括五条悟在内的所有咒术师都不曾料到,就在不久之后,十月月底的万圣节当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会直接冲击整个日本咒术界,磅礴的杀机和恶意,直冲他们面门而来。   在未记录的[帐]凭空降下的前一天,2018年,10月30日。   “——俘获的咒灵全不见了?”   忽然得知这个消息,乙骨忧太眼皮一跳,陷在脑海内侧的记忆浮出水面,和此时的情况接轨。   “是……之前团体交流战时俘获的那几个特级吗?”   “是的。”伊地知冷汗直冒,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额头。   此事说的再严重点,都可以算他们监管不力。   乙骨忧太扭头看向五条悟:“……我还以为他们早就死了呢。”   五条悟仍是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看上去完全没被这个消息影响情绪:“诅咒师倒是死绝了,可能因为他们没什么用吧?剩下的咒灵都被不知名的人解救了,因为高层一直认为没撬出全部情报,所以就把这些特级的命留到了现在。”   乙骨忧太&祈本里香:“……”   在该留命的时候不留,不该留的时候留。   纵然是脾气温和的乙骨忧太,也被这些一直在犯蠢从未被超越的高层的骚操作搞无语了。   有一说一,怕不是高层里安插了敌方诅咒师的卧底吧?   俘虏的诅咒师似乎就是几个工具人,地位不高,精神也不正常,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他们死得非常干脆。   “还有一件事……”   伊地知颤颤巍巍地汇报。   “除了特级咒灵被解救走外,特级咒物[九相图]也无故失踪了,是敌方所为的可能性极大。”   “那宿傩手指呢?”   “……万幸,因为这些咒物的保存地点更换了,且都分散放置的缘故,宿傩手指并没有被窃走,仍保存在高专之中。”   哦,也就宿傩手指没被偷。   这和偷家有什么区别。   五条悟嗤笑了一声:“也就是说,我们在团体交流战取得的战果都直接白给了呗?”   不愧是你们,高层的烂橘子。   在坑队友扯后腿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尽管五条悟的姿态很闲适放松,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愉快。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同事和学生,而是高层的老头子们,可能五条悟就直接飙杀气了。   乙骨·姐妹校团体交流战的MVP·忧太:“……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再追悔也来不及了,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他的心理素质也是很强大了,在这个被高层坑了一脸血的时候都能稳住心态,还能反过来劝说某个不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烂橘子们来发虚式【茈】的五条老师。   “五条老师,对方有留下残秽……看来是没有的,那能辨认出是咒灵还是诅咒师吗?”   “六眼”可以看到的信息量是普通人的肉眼不可想象的,说不定五条悟看出了什么来呢。   “没有。”五条悟说道,“现场也侦察了,附近也都搜查了一遍,没发生任何线索。”   说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的眉头拧紧,他心里泛起一丝奇怪。   能把现场的痕迹消除到这种程度……连“六眼”都捕捉不到多少有效信息,要么是对方的反侦察意识登峰造极,要么就是那人对他的了解深得可怕。   而他按理来说,不可能认识这么一个人。   祈本里香见现场气氛凝重,她站出来打圆场道:“夜色也深了,再讨论下去也得不出什么……不如今天就这样吧。剩下的明天再谈?”   她的提议得到一致认可。   只不过,或许是敌方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处境,乙骨忧太回归,两个特级术师常驻高专,若是再没有任何动作的话,以后只会落到更加被动的局面。   过了仅仅一天,他们终于开始揭开酝酿许久的阴谋的一角。   10月31日,万圣节,19:00。   东京地铁涉谷站,出现半径约400m的半球形黑幕“帐”。   以七海健人、禅院直毘人、日下部笃也、冥冥等为首的诸多咒术师分头前往进行探查。   与此同时,乙骨忧太(祈本里香)和五条悟作为唯二两个特级,压箱底战力,前去副都心线站台。   乙骨忧太有点心不在焉。   他隐晦地瞥了紧跟着自己的里香一眼,后者正好默契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少女的神情和他如出一辙,都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太多的忧虑。   他们二人皆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昨日散场回宿舍后,乙骨忧太忽然接到的未知来信。   来信号码是未标记的陌生号码。   但是,在看到短信的内容后,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都意识到了发出短信的是谁。   【明天有人要搞大动作。钓了十年的鱼,终于上钩了。】   【别告诉悟哦。】   ——是夏油杰。   不知道对方不让他们告诉五条老师的用意在何处,乙骨忧太在读完短信后,便把手机上的痕迹全部消除。   但要说内心没有松了一口气,也是骗人的。   不论是“夏油杰还活着”这一消息的确认,证实了他们对过去的改变是有用的。   还是在这个暗潮汹涌的时候,同伴及时的来信、还有他胸有成竹的态度都宛如一颗定心丸。   乙骨忧太回想起昨天收到夏油杰短信时的心情,他自己都有点好笑。   人生可真是变幻莫测。   谁知道在“百鬼夜行”时不死不休的他们两人,在一年后的今天竟然会认可对方为同伴呢。   哎。看夏油杰的样子,他应当是做好充足准备了?   ——希望他没有浪费里香的人偶吧。   ………   敌方设置了多层的“帐”,针对五条悟的用意不要太明显。   只不过,己方的战力配置太强了。   不说五条悟一个人就让咒灵一方愁秃了脑袋,他们这边还有个待机高专的异能界超越者兰波,还有个跟着五条老师来的,同为特级的咒术师乙骨忧太——和他的老婆。   因为初步收集的情报不全,高专对“帐”的估测不够准确,认为把俩特级派去,还有一众的咒术师已经稳了,没必要再派个异能界的人过去。   尽管过去这么久了,咒术界整体对异能界的人还是没放下戒心,毕竟这可是排外了一千年的咒术界,更别说兰波的水平……让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平日接取的任务,基本是兰波主动的。   乙骨忧太这回带着老婆跟团,但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出头的意思,尤其是知道自己跟着五条悟之后,他整个人的心态都是佛的。   更多的关注点还是放在夏油杰说的“那个人”身上。   这就造成了一个神奇的现象。   五条悟有专门针对他的计策,其他咒术师也都撞上了各自的对手,被牵制了脚步,唯有乙骨忧太……可能是因为敌方实在腾不出人手,或者敌方的算计还没进行到他,导致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局面。   乙骨忧太杀疯了。 第86章   最先闯入到他视线范围内的, 是一个蓝发、脸上有多个缝合线的人形咒灵。   蓝发扎起了一束披在肩上,宛如加上了一层阴间滤镜,无形的粘稠恶意附着在他的全身, 单单被他的视线冷不丁一扫,都让人生理性感到不舒服。   由人类恶意凝聚而成的咒灵, 也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乙骨忧太挑了挑眉, 缓下步伐,鞋底踏在冰冷板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祈本里香虚虚地环住他的脖颈, 黑色长发无风自动。   偌大的地下层只有他们两个, 乙骨忧太迅速地打量了一番这只疑似落单的咒灵。   他们看到了真人,真人自然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他们。   冷汗从真人的额角滴落。   不会吧……他心想。   本来只是听说虎杖悠仁在附近, 顺道来解决的一下?   结果一照面就碰上了硬茬。   要命。他现在跑去和花御他们会合还来得及吗?   当初姐妹校团体战被单方面碾压的战局还历历在目, 尽管这些时日真人也成长了许多, 但他可不认为自己达到了能和特级咒术师硬刚的程度。   几乎是乙骨忧太出现的瞬间,真人就迅速寻找起了可以逃跑的方位来。   只可惜——乙骨忧太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祈本里香搂紧了未婚夫的脖子, 贴在他身上, 软声说道:“忧太, 里香讨厌他。”   “好。”乙骨忧太柔声回应,他缓缓地抽出了刀,“那就把他杀了吧。”   真人瞳孔骤缩,他毫不迟疑地改变自身形态, 缩小到最大程度, 忙不迭地冲进电梯下!   乙骨忧太悠悠地启唇:“[停下]。”   真人身形一僵,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乙骨忧太的话语都不强力,真人更加不可能从他的咒言下挣脱。   随之而来的第二道咒言。   “[不许动]。”   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不……就连咒力的流动都像是灌了铅, 沉重了几十倍, 几乎凝滞在了原地。   这个人真的不是什么咒言家族的后代吗?!仅仅是像夏油说的, 他的术式的缘故?   乙骨忧太似乎也知道真人在劫难逃了,他反而不着急了。   太刀的冷光,仿佛贴在了真人的皮肤上,无实质的感触,却穿透了皮囊,扎穿了层层外壳下最脆弱的血肉。   乙骨忧太像是观察什么新奇物种一般,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人类恶意的模样啊……”   说起来,他也是正面感受过“人类恶意”的人来着。   不出所料的恶心啊。   祈本里香有些不满他的漫不经心,生气地咬了一口乙骨忧太的耳朵。   “忧太,快点解决这家伙啦。我们还要去帮其他人呢。”   “啊,抱歉抱歉。”乙骨忧太猛然回神,他歉笑着向少女赔罪。   随即他眼眸一转,碧色瞳眸里还未散去笑意,落在真人的眼中却分外讽刺。   真人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以往都是他戏弄其他人类,如今因果报应,角色反转,实力上的绝对差距会带来多强大的绝望和无力,他终于感受到了。   对方根本无惧他的那些小伎俩。   真人知道不断战斗、尤其是困难的战斗会让他得到成长,所以以往他都是兴致勃勃地闯入战斗局——不过就算是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有一定难度的对手,可以让他快速成长。   但是五条悟、还有面前的这个乙骨忧太……他们根本就不在这个“范畴之内”!   别说增加练度和经验了,这两个人遇之即死,是现在的他碰都不能碰的等级!   乙骨忧太没兴趣探究真人的内心所想,他淡淡地笑着,礼貌得像是在和邻居长辈们对话:“很抱歉,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家未婚妻生气了。”   “我以后可不想睡书房呢。”   “只能请你去死了,就当作是对可怜的我的一点弥补吧?”   ——你们踏马夫妻俩闹矛盾关我什么事?!   真人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了起来。   下一秒,凌厉的白光从上而下竖着劈开,真人的眼珠子停止了转动,然后随着倒向不同方向的两半边身体,两只眼珠的距离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开。   “扑通”、“扑通”两下闷响,被切开两半的躯体倒落在地。   祈本里香海豹式鼓掌。   忧太的刀术越来越厉害了,切口很平滑,看起来就像是从中间裂开了一样!   乙骨忧太收刀入鞘,手心抵在刀柄上,轻声对里香说道:“走吧。”   祈本里香跟上他:“嗯。”   ——记录。   10月31日,涉谷事件期间。   特级咒灵“真人”,祓除成功。   ………   除了落单被乙骨忧太逮到的真人外,其余所有特级咒灵都集中火力组团刷起了五条悟。   因着五条悟先前对他说的“不用管我,去帮其他人”的嘱咐,还有乙骨忧太自己的思量,他带着祈本里香满场乱窜,就像一个会跑会跳的行走BUG,强势地闯入了其他人的战场,然后把原本胶着的战局硬生生扭转成了单方面吊打。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就在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赶往[帐]的其中一个核心点,涉谷S塔,想要援助虎杖、伏黑和猪野时。   他们发现,战局已经注定了。   ——因为站在几个少年身前的,一位唇角有疤、此时正似笑非笑的黑发男子。   他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如果有椅子,说不定还要坐在上面,翘着个二郎腿,尽情欣赏那两个诅咒师的惨状。   在他后面,虎杖和伏黑互相搀扶着,两个少年的表情是十分一致的茫然。   他们不明白怎么打得好好的,对面似乎正准备放大招的时候,会突然窜出一个黑发男子,压倒性的实力把两个诅咒师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此时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嘿。听说老太婆,你的术式是夺取他人尸体、然后变幻成那人的形态?”   黑发男子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来:“倒是没想到,我这个毫无咒力的废物身体,也会有人看得上?”   “禅院……甚尔……”   禅院?   后面的伏黑和虎杖对视一眼,这个姓氏他们都熟悉,是和真希学姐一样的,禅院家的人?   那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黑发男子仍在起伏的胸腔,声音嘶哑,难听到极致:“你为什么……会还活着……”   “——所以现在外面流传的都是‘我已经死了’吗?”被死亡的黑发男子“啧”了一声,他摸了摸下巴,“远离咒术界太久了,有点弄不清动向了啊。”   “还有啊……”   黑发男子懒洋洋地揪住老太婆的头发,使劲晃了晃:“你是脑袋里进水了吗?还是说年纪大了老年痴呆犯了?‘禅院甚尔’都是多久以前的名字了,你用这名字喊我,我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听着。”   黑发男子咧开了一个笑容,杀气腾腾:“我早在十多年前就抛弃了‘禅院’这个姓氏了,如今的名字,是伏黑甚尔——”   说罢,他手部一个用力,倏地下压!   “砰”的一声沉响,诅咒师的头颅被他整个撞进了地里,周围还崩开了深深的裂缝。   ——伏黑甚尔。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伏黑惠猛然抬起了脑袋。   伏黑惠漆黑的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颤抖着,连好友虎杖悠仁投来的询问目光都没有理会。   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口舌干涩极了:“你……”   “嗯?”   伏黑甚尔收拾完两个诅咒师后,闲闲地双手插兜,回过头。   伏黑惠陡然噤声。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感受到,心脏在因某种可能的猜测而剧烈跳动着,鼓膜处都似乎传来阵阵的耳鸣声。   这份感情,绝不是惊喜。   但若说是愤怒,也太过单调。   “哦哦,是你小子啊……”   和刚才对待两个诅咒师不同,伏黑甚尔的声音忽然就懒散了起来,他粗略看了伏黑惠一眼,就“嘁”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把目光别向其他地方。   伏黑惠:“???”   尴尬的几秒钟沉默后,伏黑甚尔忽然开口了。   “你……现在叫什么?”   虎杖悠仁困惑中。   他看了眼伏黑惠,又扭头看了看伏黑甚尔,紧接着,这个直觉性和敏锐度绝对不低的运动系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表情瞬间惊恐了起来。   “……”   伏黑惠低着头,没人知道他此时什么心态,他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音节。   “伏黑惠。”   伏黑甚尔抬起眸子,和少年如出一辙的墨色瞳孔里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然后,他眯起眼,唇边的笑意如在水中漫开,迅速扩散开来。   他说道:“什么嘛,没有姓禅院啊。”   “那太好了。”   ………   嗯,是没法插足的父子局呢。   旁观了全场的里香和乙骨默契十足地选择了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十年未见、纠葛不清的父子俩,也不打算进去帮人圆场,缓和一下不管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尴尬得要命的气氛。   百因必有果,伏黑甚尔作死的报应终于来了。   幸灾乐祸.jpg   “其他地方也都差不多稳定下来了。”祈本里香环顾了一遍四周,对乙骨忧太提议道,“我们回去找五条老师吧?”   “好。”乙骨忧太无条件赞成。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不论是乙骨还是里香,都不觉得五条悟会出什么问题。   ——事实证明,FLAG不能乱立啊。   ………   【要想把五条悟困在狱门疆,让他在原地不动,脑内时间过一分钟即可。】   然而五条悟在那一刻,脑海里涌现的,是整整三年的青春。   敌方的首脑,这场阴谋的始作俑者,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嗨,悟。”   五条悟眼瞳凝滞,宛如无尽冰潭般苍蓝的眸子里,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迷茫的灰。   “……杰?”   在这一刻,敌方就已经基本得手了。   利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过往”,利用那三年的青春。   狱门疆的闭合,“时间”条件达成。   “不,不对。”   五条悟的迷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灰蒙被一扫而净,神子的六眼重新恢复了天空的澄澈。   “你不是杰,你是谁?”   他不可能认错他的挚友。六眼或许都会看错的东西,他的灵魂绝不会。   “夏油杰”的笑容一僵,他几欲张口,询问对方是怎么知晓的。   下一秒,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带着浅笑,轻飘飘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内。   “得亏你能认出来啊,悟。我还想着,你要是把我认错了,不让你尝十个咒灵球的味道说不过去啊?”   随着这道清润嗓音的响起,属于他的咒力气息也毫不保留地释放了出来,明晃晃地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夏油杰”面色大变,显然此时的状况超出了他的计划:“你是?!”   只见和他相同面貌的男子,从空中一跃而下,稳稳地踩在了正在闭合中的狱门疆之上,随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手中咒力泄出,硬生生止住了狱门疆的封闭。   哦,顺势一提,他是踩在狱门疆上的,也就是说,他顺带也把五条悟给踩趴到了地上,让白猫猫的脸和地板亲密接触。   夏油杰笑眯眯地蹲下来,还保持着踩在五条悟背上的姿势,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了,悟。”   五条悟艰难扭头,面容狰狞。   “杰,你给老子滚下来——!!” 第87章   接手的里香的人偶, 夏油杰精心给自己捏了一个分.身,策划了一场叛逃的好戏之后,便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两个双胞胎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没有目的地, 没有笨重的行李,简装出发,两袖清风,云游四海。   不只是日本境内,包括海外诸多国家,也都留下了这十年里他旅行的痕迹。   他“看见”了很多很多。   他去过最脏乱混杂的贫民窟,目睹了被饥饿折磨得受不了的孩子跪在路旁, 乞求施舍,过往的路人却视而不见, 冷漠相待;他也到过富丽堂皇的皇家宫殿,看到西装革履的绅士挽着贵妇人的手, 在悠扬的乐曲下, 于舞池翩然起舞。   咒灵随处可见,人心的丑恶更是无处不在。   但是。   他也曾去过被战火侵扰、灾害肆虐的千疮百孔的国家, 他捡拾过在绝境中爆发的如钻石般闪亮的人性。   高强度地震爆发, 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瘸一拐地把自己撑到捐献处前,用颤颤巍巍的手掏出了破旧钱包中所有的钞票——后来夏油杰知道, 那是他十年乞讨积蓄下来的全部收入。   在救灾现场,不久前还在争吵的夫妻俩却已阴阳两隔, 他看到妇人跪在坍塌的废墟前痛哭流涕, 经由别人解释才知道,是丈夫在墙壁倒塌的前一秒推开了他的妻子, 把自己埋在了底下。   这些人都没有咒力, 甚至大多数对咒术界都一无所知。   可这些普通人, 却做到了部分咒术师都难以做到的事。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这就是区区一个无才能的普通人,所能展露的“觉悟”。   夏油杰花了十年,让自己的足迹遍布五湖四海,这十年他远离咒术界,只保持着微弱的联系,他所听、所见、所接触到的人和事,全部化作了沉淀下的阅历,心灵成长的养料。   人的一生不过百年,他把自己十分之一的时间,用在了感受这个世界上。   他在感悟着,他也在等待着。   宛如一个耐心的垂钓者,拉长了钓鱼线,鱼饵沉入河流之中,等待鱼的上钩。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当咒术界出了什么变故,他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吧。   …………   “杰,你给老子滚下来——!!”   五条悟咬牙切齿的喊声响彻耳际,夏油杰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他施施然地从五条悟背上下来,还贴心地对他伸出了手,五条悟不客气地一把拽住,借他的力站了起来。   夏油杰手中的咒力越发的凝实,大概是要抑制住狱门疆的闭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好在他也只用拖延时间就够了。   “悟,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高专的人,让他们把兰波先生喊过来了,他应该马上就到。”   有这位空间系超越者的加入,说不定能让他们欣赏到“彩画集”和“狱门疆”的强势对撞呢。   狱门疆作为封印载体,本质也和空间系脱不了干系,这方面兰波比他们在行。   说到这里,夏油杰有点牙酸:“不过没想到兰波先生竟然是里香学妹的养父啊……”他带着里香留给他的人偶正面碰上兰波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可精彩了,像是要下一秒开了彩画集把他切成块。   五条悟纳闷地瞅了一眼他:“里香学妹?”   夏油杰一愣,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敷衍道:“没什么,说岔了。”   差点忘记了,这个时间点乙骨君他们应该刚刚穿越回来,悟他们的记忆受到时空的影响,被模糊了乙骨和里香的相关信息……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夏油杰和五条悟就像是“叛逃”和十年的隔阂根本不存在,如他们还是高专时期一般旁若无人地攀谈起来。而五条悟,也并没有询问夏油杰是如何“死而复生”的,还及时出现在了涉谷站台。   这或许便是属于他们二人的默契。   当然,五条猫猫表面上不在意,心里已经暗戳戳记起了仇。   要是被他发现是你和别人联合起来演他的……呵呵。   把他驴了整整十年!这笔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算清的!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交流很快速,不过十多秒的时间,他们便达成了共识,站在了统一战线,直面敌方面容扭曲的另一个“他”。   脑门上有缝合线的那个“夏油杰”,脸色千变万化,夏油杰本人都不知道他可以做出如此丰富的表情。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不,不对,你根本没死。”   假油玩起阴谋来一套一套的,脑子自然也不笨,电光火石间,他便串联起了相关的线索。   “这具身躯——是假的?!”   “也不能这么说。”夏油杰神情闲适,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能说,不算是本体而已。”   而且因为早就知道有人盯上了他的躯体,夏油杰还特地在分.身里留下了一些小“惊喜”……   该死!   计划出现了巨大的变故,假油阴郁的眼神立刻转移到了仍被狱门疆困住的五条悟身上。   如今唯一的翻盘机会就是让五条悟成功被封印,所以要率先解决掉夏油杰,至少打断他那会延缓封印的咒力输出!   只要被封印就可以了,然后这具身体不能再要,狱门疆就算留给他们也未尝不可。   心里有了思路,假油(脑花)便不再犹豫,他像是一台冰冷精密的电脑,在高速运转中立刻计算出了程序的“最优解”。   他向身旁骤然伸出手,在夏油杰本人都略带讶异的眼神里,假油用咒灵操术把跟随他的几个特级咒灵统统变为了咒灵球,接着一个个咽了下去。   只可惜真人脱队,否则这一招的威力还能更强大……   知道了对方要干什么,夏油杰神色一凛,不得已收回了对狱门疆的延缓控制,转而专心应对即将到来的下一招。   咒灵操术的“奥义”,极之番[漩涡]!   作为咒灵操术的原所有者,夏油杰比任何人都知道[漩涡]的威力。   更别说对面的冒牌货刚刚吞了几个特级,这个以献祭所有咒灵、将它们的力量凝聚于一个点的极之番招数,强度只会翻倍。   尽管对面的只是个分.身,但夏油杰搞不清楚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究竟收集了多少咒灵,若是他要一口气全部引爆的话……   夏油杰的手指微动了动,心想,他只能提前一步引爆对方了。   ……   “轰——”   鎏金色的光辉,以无比强势的姿态扫荡全场!   冰冷而绚烂的金色亚空间瞬间张开,将地下站台强行切分成多个空间,然后多个方块体层层叠叠,在空中半旋转着,其上附着的璀璨光芒越来越盛。   彩画集像是有眼睛一般找到了它的目标,数个小型方块体一拥而上,死死地锁住了闭合中的狱门疆,与之展开了拉锯战。   兰波踩在金色方块体上,凌空而立,神色肃然。   超越者参战。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来得太及时了。   却不想,及时赶到的不止他一人。   几乎是兰波前脚刚到,一位黑发男子狞笑着从斜后方踹裂了墙壁,手上还攥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三节棍[游云]。   伏黑甚尔加入。   与此同时,一道寒凉的刀光冷不丁地从假油身后袭来,直取他的大脑,然而假油自然不可能被这种攻击暗算到,乙骨忧太只能遗憾地一刀落空,他也没恋战,而是搂紧了里香,几步后跃,站到夏油杰、五条悟的另一边。   乙骨忧太、祈本里香入场。   几大天花板齐聚,同时将杀气对准了夏油杰分.身中的脑花。   假油仍在[漩涡]的蓄势当中,他似乎知道按照原先的计划他必然在劫难逃,于是假油果断地放弃了对狱门疆的执着,转而将[漩涡]的攻势瞄准了彩画集的空间壁。   他打算将走为上计作为第一要义了?   但是——有这么简单吗。   几大顶级战力齐聚的场面属实难得,这都能让敌人溜了,传出去他们也不用混了。   兰波眉头一挑,彩画集随他心意自由变幻,两侧的空间壁顿时远远张开。   伏黑甚尔近身上前,价值半个儿子的咒具“游云”同时甩出,直指假油正在蓄力的左手。   假油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三节棍后,却不料紧随而至的刀芒,刺穿了他的左肩,乙骨忧太顺势下劈,想要砍下他的左手,但是被对方拉开了距离。   祈本里香立刻上前,诅咒女王在二人身后扭曲着展现全貌。   “喀拉”——短暂的拉锯战中,狱门疆终究是不敌恢复超越者实力的彩画集,在兰波的暴力拆解下,未能完全闭合的狱门疆不堪重负,一片片碎裂成块。   五条悟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   竟敢算计他,还想利用杰!   “前面的三个,让开。”   伏黑甚尔早就退远了。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也反应极快,迅速拉开距离,把空档留给了五条老师。   假油在三人身影退散、视野重新开阔后第一眼见到的,是白发青年的一手结成的术式之印。   五条悟吐字冰寒:“虚式,茈。”   在五条悟的光炮放出去的同时,夏油杰也引爆了他埋在自己分.身体里的潜藏咒力炸.弹!   不是一天到晚觊觎别人的躯壳吗,那好,你就随着这具躯体化成灰吧。   兰波赶忙撤下了光炮前方的空间壁,免得余波在亚空间里震荡。   “轰!!”   宛如彗星落地,被拉长成一条直线。   可怕的深深鸿沟,眨眼间分开了整个涉谷。   假油的身体以可怕的速度膨胀,还未炸开时,就被“茈”正面冲击,在光炮面前的身体何其渺小,不过一息,他的身影彻底湮灭在了刺目的术式光芒之中。   余波平息。   五条悟呼出一口气,拍了下手:“这下子,藏在别人身体里的‘那个玩意’也应该渣都不剩了吧?”   ……这是肯定的吧。   所有人看着虚式[茈]的横扫下超规格到离谱的残留痕迹,陷入了莫名的沉默当中。   乙骨忧太默默地收起了刀,反正天花板都在这里,他就凑个人头,也没想着拿MVP。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涉谷事件……还有之前那些事件的幕后主使了。”乙骨忧太说道,“虽说灭了个干净,情报的获取就有点麻烦吧……”   “那种东西之后慢慢调查就是。”五条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乙骨忧太叹了口气。   眼看事情都解决了,后续的处理也有个高的老师们顶着,他们是没什么事了。   解决了心头大患,乙骨忧太的内心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笑着转向里香:“里香,我们先回去吧?”   祈本里香眨巴眼睛,刚刚放出的本体还没来得及收回,她自然地挽上了未婚夫的手臂:“嗯。”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   没有人注意到。   一个红黑色的,如同脑肉嫩芽般的物体,在人们的注意力都转向其他敌方的时候,静悄悄地从泥土里钻了出来,贴着草地灵活地移动,速度迅捷地追上了远去的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   在里香收起本体的前一秒,脑芽抓紧时机,钻入了诅咒女王藏匿的阴影之中。   下一瞬,阴影收回,地面上又恢复了瓦砾凌乱的原状。 第88章 (加更)   11月1日, 晴。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正排排站着,两人一致地低垂着头,心虚无比。   在他们身前, 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 是某个满面笑容的白发不良教师。   此时, 乙骨和里香正在挨训。   “我该说一句不愧是我的学生吗?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啊,连我都吓了一跳呢。”   “居然和杰串通起来演戏?骗老师很有意思吗, 嗯?”   把他都蒙在了鼓里。   还一蒙就是十年!   五条悟的手指微幅度地搓了下, 看样子是十分手痒。   若不是面前两个是他可爱的学生, 五条悟恐怕早已一发“赫”轰上去了。   不过,对付学生也有对付学生的手段。   五条悟扬起一个明媚到吓人的笑:“你们两个,等着之后训练量和任务量翻三倍吧,毕竟我的学生那么厉害,肯定也不在话下的, 对吧!”   好家伙,若非这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五条悟是真不会料想到,在他眼里称得上乖巧的两个学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 一发力就是震撼咒术界的大招啊。   如果这次被坑到的人里没有他, 五条悟说不准还要拍掌称好呢。   然而一旦轮到自己栽坑里……五条悟满脸核善。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皆不敢动, 他们态度良好、姿态端正地认错道歉, 并表示自己有在好好反思,也一定会去领罚的。   “啧……”目送两个学生走远,五条悟不爽地咂了下嘴。   他从软椅上站起身, 往侧边扭头看去。   夏油杰的手定格在了门把上, 保持着刚刚开门的姿势, 猝不及防和五条悟对上了视线。   夏油杰:“……”   五条悟:“呵。”   算完了两个学生的帐,再来算算你的吧.jpg   夏油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心想自己怕是躲不过来自白猫的愤怒猫猫拳了——能把人锤到入土为安的那种。   ………   先不提正在想方设法从五条悟凶残的猫爪挠脸下苟命的夏油杰。   完成了加倍的训练量后,乙骨和里香都回到了各自的宿舍里冲洗热水澡,乙骨忧太迅速清洁完毕,走到里香的宿舍门前,静静地等待自己的未婚妻。   十分钟后,宿舍内只传来的隐约的流水声。   乙骨忧太背靠栏杆,耐心等待。   二十分钟后,哗啦啦的水声停歇。   乙骨忧太看了眼手表,心里算着大概三分钟后里香就能出来了。   半个小时后……嗯?   乙骨忧太疑惑地抬头看了眼门框。   这……换个衣服用得着这么久吗?   再等等吧,也许女孩子更注重打扮呢?   然而在又一个十分钟过后,乙骨忧太忍不住轻轻敲了两下门。   “里香,你在吗?”他呼唤道。   怎么都没动静的?   过了许久之后,门扉才悄咪咪地打开一条缝,少女探出半个头,含着羞恼的双眸从门缝处露出。   乙骨忧太顿了一下:“……里香?”   “忧太。”祈本里香压低声音,不无难堪地说道,“那个,没有换洗衣服……”   ??   乙骨忧太忽然呆住。   哦……好像是喔。   他这才想起来,他们匆匆忙忙从十年前回来,里香就带了身上那一件夏季的衣服,之后事情太多,他们也没有时间去逛街添置衣柜。   而且现在里香是少女形态,以往的那些衣服肯定是不合身了,她如今能穿在身上的只有几件长长的连衣裙,都在外面晾晒着,也不适宜这个深秋季节。   乙骨忧太也眼神飘忽了:“那、那怎么办?”   “去找同学借借吧,钉琦的身高和我差不多……”   “好的我这就去!”   乙骨忧太夺路而逃。   祈本里香唉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合上了门。   倏地,她面色一变,表情因痛苦而微微扭曲了起来,她后退几步,抵在墙上,单手扶上额头,却在手指触到皮肤的那一瞬,那股宛如千万根针扎似的刺痛消失殆尽,就像刚刚的一切不过一场幻觉。   “……”祈本里香迟疑地放下了手,她盯着自己的手心,满目疑惑。   乙骨忧太一来一回,动作十分迅速,他手脚麻利地翻上了里香的楼层,从再度打开的门缝里,把钉琦野蔷薇借他的休闲服递了进去。   祈本里香抖开休闲服,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钉琦的品味是真的好啊。   她给里香的衣物正好贴身,是符合里香爱好的黑白搭配,下摆有层叠的褶皱,像是裙的纹理,里香翻到衣服的后侧,发现了被黏在上面的一张小纸条。   【之前和真希姐逛街的时候不小心买多了,回来试了才知道这件衣服不适合我。我只穿了一次,还挺新的,干脆送给你吧。——by钉琦野蔷薇】   ……真是,完全符合钉琦豪爽性格的发言。   钉琦野蔷薇的衣品不容置疑,她本就喜欢时尚、喜欢打扮自己,咒术高专的女孩子也就那么多,她对里香天然就十分亲近。   就算是她没穿几次的衣服,送到里香手上时,也让里香自觉是她自己绝对挑不出来的水平。   有些生疏地换上了新衣服,里香忐忑地推开了宿舍的门。   “这样,可以吗?”   乙骨忧太眉眼弯起,毫不吝啬夸赞:“嗯!里香很好看!”   里香却耷拉起半月眼:“忧太的话,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呢。”   “诶?为什么?”乙骨忧太惊讶。   “……因为不管里香穿什么,忧太都只会说好看吧……”里香默默地道出了事实。   乙骨忧太一时语噎:“啊,这个……”   呜,虽然听上去是敷衍,但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好在祈本里香不是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女生,她转眼就忘了这茬事,愉快地牵起未婚夫的手。   “我们去逛街吧,忧太!”   ………   像东京这种大城市,每条商业街都随处可见的人潮涌动,里香必须牢牢抓住乙骨忧太的手,才能保证不被冲散。   在她手边,乙骨忧太已经成为了人形放置架,一手提着三、四个购物袋,脖子上还挂了俩。   ……嗯,大概这就是每个陪女人逛街的男性的宿命吧。   眼看天色逐渐昏黄,晚饭点快到了,乙骨忧太提议到:“我们先休息一会儿,找家餐厅?”   祈本里香没有异议:“好呀。”   这个时间点,要找到有空位的餐馆不容易,幸好两个人的运气都不差,随便走进的一家餐厅就正好有空位置。   乙骨忧太把购物袋都卸下了放到了桌子底下,他坐在里香对面,一手撑脸颊,唇边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温柔地注视着兴致勃勃喊服务员点餐的祈本里香。   祈本里香一口气报出一大串菜名,等满面笑容的服务员走后,她便耐不住寂寞一样,跃过了桌子,直朝乙骨忧太的座位扑去。   “里香——”乙骨忧太忙不迭地接住了她。   他有些好笑地嗔怪道:“注意一点啊,里香现在不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了。”   抽长的少女身躯,想要像之前那样扑个满怀,整个缩到乙骨忧太的怀里什么的,难度自然也加大了不少。   祈本里香假装没听到,她像是看见筷子上长了一朵花般,感兴趣地拿起了一只筷,翻来覆去地把玩。   乙骨忧太:……行吧。   还不是得宠着。   没过多久,服务员陆续端上一盘盘菜肴,乙骨忧太拍拍里香的肩膀,示意她别玩了,放下筷子,要吃饭了,想让他喂的话也可以哦。   里香:“……”   她好像没听到,盯着筷尖,发呆。   乙骨忧太喊了她几次都没应,最后只能伸出手来,想要从她手上抽走筷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   乙骨的手才刚刚伸出,祈本里香猛地旋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了乙骨忧太的脖子,筷子尖头覆盖上咒力,危险的能量抵在乙骨忧太的颈动脉上,只需要轻轻一划,里面的鲜血就会喷薄而出。   她的距离太近了。   乙骨对她的防备太少了。   以至于里香蓦然展露杀机时,乙骨忧太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等他意识到变故突生时,他脆弱的致命处已经被里香牢牢把握在手中。   气管被掐住,明明是柔弱无骨的手,却能在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乙骨忧太没过片刻就觉得氧气稀薄、呼吸困难,他痛苦地眯起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想看清眼前的少女。   里香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得让人心头寒颤。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一丝光芒都无法穿透。   唯有那只手上的力道如此明晰,还在不断地加剧。   不对……   她不是里香……   乙骨忧太在氧气不足的状态中,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掰开少女的手指。   见到乙骨忧太想要挣扎,少女不再犹豫,握住的那根筷子回缩了一下后,猛然往前刺去!   “哧——”   乙骨忧太瞪大了眼眸,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   像是在慢镜头播放一样。   他的视野里占据了大片的鲜红色,喷出的血液飞溅到了他的脸侧,是温热的。   但他并没有感到疼痛。   他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他机械地低下头来。   他看到,先前还在往死里掐他的白皙手掌,被一根棕色的筷子整个贯穿,鲜血蜿蜒而出,顺着手指往下滴落,汇成小小的血泊。   因为疼痛,那只手在颤抖着,然而它的主人却在笑。   乙骨这才看到,不知何时,里香的额头上已布满了汗水,像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挣扎。   她的眼神恢复了神采,回应他的目光,里香虚弱地对他笑了笑:“还好,关键时刻……”   “抢回……来了……”   硬生生抢回了身体控制权,在千钧一发之际改变了筷子刺去的方向。   这两件事,耗尽了里香的体力。   她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倒在了乙骨忧太的身边。   ………   “里、香……?” 第89章   咒术高专, 医务室。   冰冷的病床上,平躺着一名黑发的少女。   她的双手交叠,平放于小腹之上, 医务室的灯光投洒在她的面庞上, 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更加苍白。纤长浓密的黑发铺散开来,有的几乎逾过了病床的边界, 扫落在地砖,摇摇欲坠。   家入硝子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她收起检查器械, 回身看向长椅上的黑发少年。   在她检查的过程中,对方始终没有吭声, 安静得不像话。   乙骨忧太坐在长椅上, 背部微微弯起,他头颅低垂, 两手交扣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刘海斜偏,阴影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就像个石头做的雕塑,若不是还有胸膛的起伏,旁人说不准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家入硝子想起了五条悟及时赶到,并且把两个孩子交给她时,自言自语的那段话。   【忧太这一回没有失控真是太好了,不然后续的麻烦可就大了。】   看着心爱的未婚妻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真的能强行冷静下来、让理性先于感性之上,迅速做好掩盖现场、治疗里香、通知高专老师等等一系列应对措施吗?   比起“乙骨忧太更加成熟了”这种说法, 家入硝子宁愿相信他不是强制让理智压过了情感, 而是当时乙骨忧太的脑海已然一片空白, 甚至无法思考、拒绝理解面前发生的一切场面, 他的思绪是空无的,不能指挥大脑,他所做出的一切都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即使到了现在,乙骨忧太仿佛还沉浸在那可怕的一幕中,久久不能回神。   从医学角度来讲,这就像是身体的“应急机制”,遭到超出了某种阈值的伤害或冲击时,人类的躯体会自然晕厥,以保护自我。   和乙骨忧太的状况何其相似。   五条悟认为这场意外的根源出在里香身体上,于是他把祈本里香交给了家入硝子,而乙骨忧太则是从始至终没有出声,沉寂到诡异,失了魂魄一样,只在里香被她带走时才做出了一点反应,如同一个幽灵般跟了上来。   家入硝子心有不忍,她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检查报告,但身为咒高医生的责任感,让她不得不开口,如实和盘托出。   “里香身上的问题,简要来说,就是她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   “里香”这个词,如一个开关,乙骨忧太的手指忽地一颤,他缓慢地抬起头来,眼中重新恢复清明。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家入硝子,不能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家入硝子张了张口,只觉得接下来的话语重如千斤,吐出每一个词都要用尽浑身的气力。   “我没在里香的人类身躯上发现异样,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寄生的位置,极有可能是里香本体的大脑,借此来操控里香的意识和行动。”   “滴答”。   乙骨忧太的眼眸里蒙上了薄薄的雾气,接着那水雾迅速凝结成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医务室的地板砖上,细小的水花四溅。   他迷惘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泪痕,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流泪。   家入硝子噤声。   她看到,眼前的少年在哭泣。   他哭得很安静,连一丝哽咽声都没有。   就连他的表情都不见痛苦,眉头是舒展着的。   唯独那双翡翠般的碧色瞳眸,在无声地下着滂沱暴雨,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涌出,然后流下,他擦都擦不干净。   良久,家入硝子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天外而来。   “我该、怎么做?”   家入硝子撇过头去,她轻柔地抱起病床上的里香,把她交给了他。   乙骨忧太立即如获至宝、生怕被什么人抢走般,死死地将少女往自己怀里摁,两条有力的手臂如同绳索,紧紧地捆缚着她。   家入硝子知道的,这番话对他来说,过于残忍了。   她阖上眼眸,眉间的疲惫是平时的数倍不止。   “办法很简单。”   “既然里香是被寄生的……那么,把里香的本体中,‘那个东西’所寄生的那一块血肉,剜下来即可。”   “如果你们的揣测没有失误,那只寄生虫应当就是本该死去的‘脑花’……不,现在应该叫‘脑芽’了?所以被寄生虫占据的那块血肉,只有可能是在大脑之中。”   乙骨忧太发着抖,背躬得更低了,犹如一只蜷缩的虾米。   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嗓音,在啜泣,在乞求。   “不要……我不要……”   “对不起,忧太。”   家入硝子几乎要被愧疚淹没了,她在心底叩问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没用,顶着反转术式所有者的名号,却在关键时刻,什么人都救不了?   “但是只有这个办法了,我只能找到这个办法……对不起,忧太。”   “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请尽快下决断吧。否则等时间越拖越久,脑芽完全入侵了里香的大脑的话……”他们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家入硝子并不知晓少年的心中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挣扎,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有在想。   封闭的医疗室内,只能听见他们两个的呼吸声。   他们置身于大气里,周围的气氛却沉重得像在海底深处两万里。   不可见的水压逐渐加大,压迫他们的心肺,近乎要把器官生生挤扁。   打破了这无底沉寂的,是乙骨忧太不含任何感情的、倦怠的嗓音。   “好的,我知道了……家入老师。请问最迟在什么时候?”   家入硝子:“最迟明天,必须在明晚23点之前动手。”   “……嗯,好。”   乙骨忧太打横抱起沉睡的少女,转身便朝医务室的门外走去。   家入硝子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在少年即将关上门的前一刻,她忽地喊了一句。   “忧太,虽然剜肉是避免不了的,但我们至少可以挑选其他人来动手——”   你不用强迫自己,承受这么大的苦痛。   她看到乙骨忧太身形微滞,随即便放松下来,他回头看她,嘴角牵起的笑意何其苍白寡淡。   他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家入老师。”   “您让我再……想想吧。”   ………   咒术高专的学生和教师都不多,常年在与咒灵战斗的生死间游走,彼此间的情谊和联系,也比一般学校更为深厚。   所以,祈本里香出了事,一夕之间全高专都知晓了。   来探望她的人数不胜数。   二年级和一年级的几个人,在担心里香之余,也不禁把忧虑的目光投向了乙骨忧太。   “那个,忧太,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也别太难过……”熊猫笨拙地想要安慰少年,“说不定还有别的方法呢?只是现在没找到而已,里香一定会没事的!”   真希认可了熊猫的话,她点头说道:“对啊,要知道你们两人可是死亡都没法分开的,这点小磨难,肯定也能平安度过。”她用手肘推了一下身旁的狗卷棘。   狗卷棘得到信号,连忙表示赞同:“鲑鱼子!”   钉琦野蔷薇眼眶红红的,她看到床铺上的里香,还穿着她送去的那身衣服。   那件漂亮的衣服,已经沾染了凝固的鲜血。   宿舍内,一时间挤满了探望的人,本就不甚宽阔的房间更加拥挤。   乙骨忧太只感到心中熨帖,他握紧了里香冰凉的手,笑着谢过了同学们的关心。   “没关系的,我还没那么脆弱。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真的没关系吗……”虎杖悠仁轻声说了一句,虽说乙骨忧太此时看上去并无大碍,神色自然,笑容也不像是假装的,但虎杖悠仁就是无端地觉得忧心。   “嗯,麻烦你们了。现在也快入夜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她。”   乙骨忧太温声对他们说道。   不一会儿,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这个宿舍,乙骨忧太才终于支撑不住,因晕眩而晃了两下身体,倒在了床上。   “……”   他的身侧,里香呼吸可闻,却微弱得犹如风中残烛,一吹即灭。   他小心翼翼地扬起左手,抚上了少女的面颊,动作溢满了怜惜。   他听说了,因为里香的事情,兰波先生现在和高专的关系都有点僵硬,如果咒术界迟迟没有解决办法的话,他可能会带里香离开,回到异能界寻找办法。   偶尔乙骨忧太会想,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   远离了咒术界,远离这些阴谋和算计,里香会过得更加幸福也说不定?   ……他偶尔会这么想,然后被自己阴暗的私欲给碾灭。   可是他舍不得。   因为他舍不得,他把里香留在了这里,让她置身于危机四伏的咒术界,让她……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人啊。   乙骨忧太把少女搂紧,一手按着她的后脑,让里香的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   “里香,我不想你走。”   他的嘴唇发颤,嗫嚅着字句。   “里香,我可以,再自私一回吗?”   昏暗的宿舍中,乙骨忧太的眼瞳蓦然睁大,如同从天而降的连绵星火,抹在了那一片祖母绿里。   少女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头,像是无声的回应。   乙骨忧太放下了心头的最后一块巨石。   他吻上里香头顶的发旋,柔情似水。   “好。” 第90章   祈本里香仍然在沉睡着。   谁也不知道她是否有留存过短暂的清醒意识, 如若存在意识,那她也定然是分不开神的。   她需要全身心力集中于自己的本体之躯中,以自己的咒灵身躯为战场, 死守她尚未被侵蚀的领地。   乙骨忧太就在她的身边。   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被脑芽控制,她不会把她自己交给除了忧太以外的任何人。   她不想伤害到忧太——即使是被控制的, 她也不想。   而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来销毁那只“脑芽”, 剜下那块被寄生的血肉的话……   也只能是乙骨忧太。   她只接受他, 只允许由他来动手。   她竭力地, 通过小幅度的动作, 来回应乙骨忧太,驱散他内心的迷雾。   少年的手指头被轻轻捏了两下,他霍然睁大了双眸。   宛如心意相通般,他接收到了她想传达的意愿。   他低声说道:“好。”   好, 我明白了。   我来做就是。倘若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次日,清晨。   一夜未眠的乙骨忧太,找到了同样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心情复杂地掐灭了烟头, 她再三确认:“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乙骨忧太点头,既然已下定了决心, 那么他不会再犹豫,“尽早开始吧,家入老师。”   家入硝子闻言,也不再劝说。   她接过乙骨怀中的少女, 一步步朝走廊最深处的房间行去,白大褂随她的动作下摆飘扬,挡住了她身后少年的视线, 让乙骨忧太只能看见里香露出的上半张脸, 还有她纠结痛苦的、不安稳的神色。   家入硝子拉开了密室的门。   和逼仄狭窄的甬道不同, 门扉旋开的那一刻,视野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隐蔽而开阔的地下室。   地下室天花板上装有几个灯管,此时发出明亮到刺眼的白光,驱逐下方的黑暗,让地下室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周边紧靠墙壁、呈半圆环状分布的,是几排精密的仪器,规律地闪烁红光,昭示其待机的状态。仪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符号飞速滚动,冰冷的程序计算出一列列的数字。   而在地下室的最中央,则是如结界一般的透明半球圆罩,将中心部位和其他空间分隔而开,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通道供人进出。   被结界圆罩牢牢保护在中间的,是由暗红色的漆画构成的、古老而神秘的术式阵法,以乙骨忧太的阅历,竟是一时间分辨不出这阵法的组成作用。   家入硝子适时给出了解释。   “这是高专地底密室,通过链接天元大人的结界术式而衍生出的封印阵。”   “忧太,待会儿要把里香放进去。”   家入硝子垂眸说道。   乙骨忧太顿时明了高专的打算。   他的老师和同学们,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但以他们的立场……作为担责的咒术师,不可能让有失控风险的“诅咒女王”显现于没有任何防备措施的外界。   让里香被术式阵法封印片刻,在这段时间里他要想办法帮她挣脱脑芽,成功了当然皆大欢喜,然而一旦失败……他们想抹除诅咒女王,也是轻而易举。   这大概是老师们和高层争执许久后能争取到的最大让步了。   乙骨忧太的喉结微地滚动了一下,他听见自己发出的气音:“……嗯。”   他看到家入硝子在墙壁旁边的仪器上操作了几下,接着一道刺耳的鸣响,如指甲刮玻璃般,折磨他们的耳膜。   小型结界的通道打开了。   家入硝子在通道口前站定,回头看向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收到讯号,他沉默地接回了里香,然后在家入硝子的注目下,慢慢地向结界内部走去。   这时,兴许是家入硝子通知了他们吧,高专所有和乙骨忧太、祈本里香结识的人,在一阵密集错乱的脚步声后,都纷纷赶到了地下室。   五条悟停在了结界外围,横起一只手,阻止了学生继续靠近。   他定定地看着结界内部的乙骨和里香,这个结界可能还有隔音的功效,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后者的注意,只见乙骨忧太温柔地把里香放平在地上,让她躺在阵法的中央。   五条悟扭头,低声问家入硝子:“忧太想好了?”   “——现在这个情况,只能是他做好决定了吧。”夏油杰从后侧穿过,比兰波先了一步,走到和他俩并齐的位置,“毕竟,我也想象不出来乙骨君会眼睁睁看其他人伤害里香。”   “……”兰波冷着脸,没有作声。   “术式先准备好。”他说,“等脑芽被挖出来后,第一时间摧毁它。”   ………   就在他们交谈的功夫,小型结界内的情况变了。   在乙骨忧太把祈本里香放平到阵法中央、他自己退后时,阵法瞬间被启动,原先黯淡无光的红漆色一寸寸地被点亮,散发出诡谲不详的红光。   阵法中心的少女眉头紧蹙,她痛苦地叫了一声,她身底下的阴影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却抵抗不住阵法的拉拽力,硕大的咒灵本体被不知名的力量强行从影子里扯出。   乙骨忧太握紧了刀柄,他感觉到手心的汗湿。   那只在他眼里依旧十分可爱的咒灵,首次对他展露了凶光,曾经护佑着他的强烈攻击性,此时直直地向他袭击而来。   乙骨忧太稍稍偏头,躲开了诅咒女王刺来的利爪,咒灵的手指戳到了他身后的结界上,被触动的那小片的结界壁刹那间流过许多电光,极大的剧痛让咒灵嚎叫出声,乙骨忧太的眼神悲哀之色更浓。   他没有再踯躅了。   乙骨忧太身形敏捷地闪开咒灵的攻击,几个纵跃,他踩在咒灵肩胛突起的一个肉块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立刻捕获到家入硝子先前指认给他看的、咒灵被侵袭的大脑部位。   乙骨忧太反手握住刀柄,将刀尖对准那块区域。   “对不起……里香。”   下一秒,刃尖直贯而入!   咒灵的哀嚎回响在小型结界中,硬生生被破开皮肉的痛苦让她发狂,她不顾一切地挣扎了起来,却怎么也甩不掉她身上的、给她造成疼痛的根源。   咒灵愈发疯狂,伴随又一声尖利的啸声,她的指头刺破了少年的衣衫、穿过了他的血肉,最后径直破开了他的后背,咒灵恐怖的手指就那样插.穿了乙骨忧太的肩膀。   乙骨忧太的手腕在发抖,但往下按刀的力道却丝毫不减,他视咒灵里香的反击为无物,感受到从肩膀传来的阵阵钝痛时,他甚至在笑。   咒灵的手指猛地抽出来,带出大片的血泊,乙骨忧太闷哼了一声,摇晃两下,却硬是凭借着刀的支撑力站稳了。   肩膀处,赫然是一个可怕的血洞。   结界外,钉琦野蔷薇呼喊道:“倒是快用反转术式啊!你不会治疗一下自己吗!”   “不,他不会的。”相较于焦急的同伴,伏黑惠看到的更多。   “乙骨前辈不会治疗自己……他是故意不躲开攻击的。”   钉琦野蔷薇惊愕:“为什么?”   “因为……”   ………   乙骨忧太的嘴角都流下了一丝鲜血,他因失血而面色苍白,但他的眼眸是明亮的,含着通彻的笑意。   “里香,别哭,不痛的……”   他的刀刃又深入了一寸。   “不痛的,乖啊……”   马上就结束了,他快找到了。   约莫还有五厘米的距离,在乙骨的刀几乎全部没入咒灵大脑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失去理智的咒灵里香给他带来的伤口远远不止肩膀一块,他的身上遍布伤痕,像一只破破烂烂的娃娃,但即使如此,乙骨忧太也没有治疗自己。   “里香、里香……再忍忍,我会陪你的……”   忍不了的话,就伤害我吧。   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些。   “我陪你一起痛。”   我是个没用的人,也是个不合格的恋人。   我无法让你减轻伤痛,我能做的,只有陪你一起承受这份痛苦。   全部对我发泄出来吧。   你的哀伤、你的愤怒、你的焦虑……   这是我应得的。   乙骨忧太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咒灵的耳边,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接着,他的手腕蓦地翻转,冲破咒灵的桎梏,划开了半个圆弧!   “啪嗒”。   一小块还在微微起伏的血肉被生生剥离,然后摔落在地上。   拼命反抗的咒灵像是被拔了电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袭向乙骨忧太心脏的攻击也同时停滞。   乙骨忧太失去了刀的支撑,遍体鳞伤的他相继砸落在地,他硬撑着站起,没去管那块还在蠕动的脑芽,跌跌撞撞地跑向他的里香。   咒灵的大脑前沿,破开了一个洞。   而拥抱着她的那个少年,浑身上下都是血洞。   “里香。”   他委屈地贴紧了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的咒灵:“里香,抱我。”   她没有回应。   “里……”   声音戛然而止。   乙骨忧太手上一空,只见面前的咒灵整个崩散,淅淅沥沥地化作墨点,融进了地下的阴影里。   他呆呆地怔愣在原地。   另一边,在脑芽显露的那一刻,小型结界的通道就被开启,迎接那只脑芽的,是静候多时的高专教师们,还有他们的毁灭性打击。   这一回,再没有任何悬念,脑芽灰飞烟灭。   家入硝子回身望向结界内。   黑发的少年已然晕厥在地,他眼眸紧闭,伤势赫人,手边的刀刃沾满了血,有的已经凝固。   有人注意到,在方才咒灵的抗争里,乙骨忧太的戒指似乎也被打落了下来。   此时少年失却了所有力气,唯独他的右手,还在死死地攥着那枚戒指,不肯松开。 第91章   自那日之后, 已经过去一周了。   乙骨忧太身上的伤也被家入硝子疗愈完全,他如今白白净净的温雅模样,旁人恐怕很难想象到一周以前的那天, 这个人是何等的疯狂。   然而,祈本里香并没有醒来。   很奇怪。家入硝子为此特意前来, 检查了她好几次。   但不管反复检查多少遍,结论还是一如既往。   因为咒灵本身就有极强的自愈能力, 里香本体受到的伤害,早就恢复如初了。   被乙骨忧太剜下来的那一块肉也重新长出来了, 她的身体机能,各项数值都显示十分健康。   没有了脑花的侵扰, 按理来说她应该没有问题了才对。   可事实却是, 祈本里香还在沉睡中。   就像一个植物人。   起伏的胸膛、平缓的呼吸都显示她还活着,脑部也仍存在生命特征, 不管是用表世界的科学或异能手段,还是咒术界的术式手段,都无从下手。   想治愈一个人,首先要找到他的症状,明白病症的根结。   可祈本里香的情况太过特殊,他们找不到会让她陷入沉眠的症结,贸然治疗说不准会让现状恶化。   检查了多遍, 商讨了许久, 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只能被动地等待, 如同等一个植物人苏醒般, 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 等着里香或许在下一秒醒来, 或许永远醒不来。   谁都不知道她要在沉睡里度过多久, 也许乙骨忧太一辈子都等不到她醒来。   “没关系的。”   但是,乙骨忧太却柔和着嗓音,他微微垂眸,不无温情地注视着洁白床铺上安静的少女。   他对前来安慰他的同伴们如是说道。   “没关系,只要里香还活着就好,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   “她真的太累了,就让她休息一下吧。”   他怜爱地抚过祈本里香额前略显凌乱的发丝,帮她捋顺。   只要知道她还活在世上,哪怕不能行动、没有意识,沉陷在长久的睡眠中又如何呢?   他会照顾好她的。   他会等她的。   一周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直到他一生的寿命燃尽,他会永远等候她的苏醒。   他的同伴们见他已有觉悟,也不再多说,除了一句苍白的“保重”外,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要沉湎于过去吗?人活着要向前看吗?   别开玩笑了,要是有人敢对乙骨忧太说这些,不用他本人,他们首先就会一拳揍过去。   对其他人,这些鼓舞的话或许是有用的。   但对于乙骨忧太,那无异于让他放弃自己的未婚妻,放下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强迫他身体向前行走,但他的灵魂仍留在原地。   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少年时代邂逅了太凄美的爱情。   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来。   夏油杰找到了他们,对乙骨忧太说道:“带她四处转转吧,去哪里都好。”   “北海道、关东、四国、九州……或者去海外,新加坡、菲律宾、泰国、巴西,总之哪里都行,乙骨君,你带她出去旅行吧。”   乙骨忧太微微愕然:“可是任务……”   “无妨,我帮你们顶上。反正我也缺席了十多年,迟早要埋在任务山里的。”夏油杰对他友善地笑笑。   夏油杰的视线移向了祈本里香,静默片刻后,他说道:“左右你也不知她何时会醒,但与其留在这个小小的咒术高专,一天二十四小时把她困在宿舍里,不如带她去接触更广阔的世界,感受到自然的气息后,说不准她醒来的可能性更高呢?”   作为一个才周游完世界回来的人,夏油杰对旅游的感触只深不浅,也是最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   “我听说乙骨君你曾在海外执行了一年的任务?但那时候疲于奔命,应当是没机会好好感受各国风情的吧。”   “趁这个机会,和里香一起出去旅行吧。”   不光是夏油杰,这是来自整个高专的善意,他们给予他的温暖和包容。   乙骨忧太只觉眼眶发热,他迅速扭过头,不让夏油杰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他闷闷地说了一声:“……好。”   见劝动了乙骨忧太,夏油杰脸上的浅笑也更真实了几分,他冲他微微颔首,随即便不再打扰对方,转身出了房门。   宿舍里的交谈声销匿,再度归于一片寂静。   半晌,乙骨忧太动了。   他回过身,半跪在床沿上,手肘撑在少女的身旁,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   他凑近了些许,嘴唇抵在祈本里香的耳畔,轻声细语。   “里香,那……我们出去旅行吧?”   里香没有回应。   然而乙骨忧太却如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满足地笑了起来。   ………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欧洲的国家沉浸在圣诞前夕的欢快氛围里,英国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圣诞老人,一身大红棉袄、戴贴着白而长的胡须,绵软的圣诞帽顶端是一个白色小球,斜斜地倒在一边。   扮演圣诞老人的店员或是家长们,都不约而同地背驮一个巨大的布袋子,鼓鼓囊囊的,装满了各种新奇漂亮的小玩具,还有廉价却可口的糖果。   圣诞老人面带笑意,脸上褶皱的纹路都显得慈祥可亲,小孩子们围绕着圣诞老人,唯恐自己拿不到小礼物,而这时,他们的家长就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在这个节日里,疲于应对调皮孩童的他们都精神焕发,格外耐心。   麋鹿样式的霓虹灯闪烁红绿色的光泽,映衬街道两旁的圣诞树,还有悬挂在圣诞树上的星星,绽放出明黄色的灯光。   到处都能听见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多半是家长们在哄小孩,还有孩子们凑在一块一同合唱的,童稚的声音回绕在这片小天地,分外纯净。   在这人潮川流的英国街道上,都是高挺鼻梁、眼眶深邃的欧洲人面孔,因此,当这片地域出现一个黑发的亚裔面容时,他得到的回头率是在自己国家的五倍不止。   热情的路人对他问好,也有路过的女孩子见到他眼前一亮,立刻小跑过来,面带笑容地向他搭讪。   “你好呀,你是从东方来的人吗?”   黑发少年点了点头,他开口,是标准的英伦口音:“嗯,我是东亚人,家乡在日本。”   “真的啊!”女生小小地惊叹一声,她不无好奇地问道,“那你的英语很标准啊,明明年龄也不大,真厉害。这次是一个人出来旅行的吗?”   “口音是因为,以前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乙骨忧太斟酌着说道,“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是和我的未婚妻在一起周游世界。”   女生:“……诶?哦、哦。”原来已经有未婚妻了啊,好可惜。   那就当认识个朋友吧。女生自在地想着,她对乙骨忧太的话表示了羡慕:“真好啊,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呢,就能周游世界了……我叫艾莉达!你呢?”   “乙骨忧太。”   “嗯……乙骨,忧太?日本人的名字发音果然都好奇怪。”艾莉达嘟囔了一句。   不过,在得知了乙骨是刚刚来这里的之后,欧洲人的开放和热情让她主动请缨,自告奋勇想要给他和他未婚妻做导游,她打包票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平时也喜欢到处玩,早就摸熟了这一片的地形了!正好学校放假我也没什么事,可以给你们做导游啊!”   艾莉达自信地说道,一边说,这个外向的女生还一边上前,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却被乙骨忧太下意识躲过,她拍了个空。   艾莉达:“……?”   乙骨忧太抿唇歉笑:“不好意思,我的未婚妻,不太喜欢我和别人接触……”   艾莉达震惊,她恍恍惚惚地放下了手,心想日本文化都是这样的吗?   额……听说亚洲那边国家的人都挺含蓄内敛的?和陌生人说话都要保持距离,不习惯太亲密的接触,或许是这个原因?   对于艾莉达的好意,乙骨忧太欣然接受了。   他道谢之后:“有机会会联系你的,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艾莉达无奈地摇了下手:“你们东亚人还真是……说话别那么拘谨,一句话三个抱歉啊。能结识国际友人,我也很开心啊。”   “不过你刚才说你是和未婚妻一起来的?”艾莉达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没其他人,乙骨忧太看上去也不像在等人的样子,她疑惑地问道,“我怎么没看见人呢?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嗯。”乙骨忧太点头,“我的未婚妻在酒店里,她在睡觉。”   这个点睡觉……罢了,也许这也是东亚人的作息习惯呢,听说他们个个都养生。   艾莉达不疑有他:“这样啊,我还想认识一下她呢。你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啊?”   “祈本里香。”   “Rika?挺好听的嘛。”   乙骨忧太眼眸弯起:“嗯,我也觉得好听。”   哦哦,这个表情。   艾莉达的少女恋爱雷达启动,她偷偷瞅着身边的黑发少年,不自觉感到脸红心跳。   可惜了是个有主的。   不过看他们俩感情很深厚的样子,哎,真羡慕。   不知道她的真命天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第92章   就如同东方国家的春节一样, 到了圣诞节这一天,西方国家也是彻夜狂欢,往日的寂静的深夜里, 颇具中世纪复古风格的小道上,此时载满欢声笑语, 伦敦熙攘的商业中心,更是无一家店铺熄灯歇业。   乙骨忧太静静地伫立在星级酒店的巨大落地窗前, 从上至下俯瞰流光溢彩的伦敦夜景,不发一语。   距离里香陷入沉眠, 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黑发的少女一如往昔,分毫未变。奇怪的是, 正常人两个月下来而不进行任何生理活动, 多半会出事,但祈本里香却像是身体的时间被无限放缓了, 一大半的细胞都随着她的昏睡而进入了低能量休眠状态,新陈代谢的周期变得漫长。   这种休眠状态,按理来说是方便了随身照顾她的乙骨忧太的。   但乙骨忧太却不曾懈怠过,像是把细心照料里香刻入了DNA里,一旦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去给里香修修头发,擦擦身子, 务必保证他的未婚妻每分每秒的光鲜亮丽。   哦, 现在还多了一项——   每晚熄灯后必给她讲一段睡前故事。   吸取了来自友人和老师们的建议, 每天定时和里香说说话, 让她多知晓一些外界的信息, 导致了乙骨忧太——这样一个本不怎么话痨的少年, 成为了一个自言自语爱好者。   纵使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 他早在这两个月里找到了自娱自乐的方法。   他掀起了被窝的一角,自己钻了进去,然后轻车熟路地环抱住祈本里香的腰际,贴在她的背后,开始了平安夜的日常讲故事时间。   说是“故事”,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旅行的见闻而已,祈本里香无法亲自去见证和体会的,都由乙骨忧太通过语言一字一句地告知于她。   乙骨忧太亲了一下少女的耳垂,温热的吐息萦绕于耳畔,他听到自己低沉柔和的嗓音于寂暗的房间里响起。   “里香,今天是平安夜了。”   “我们现在在英国伦敦……里香还没来过吧?这里很美,尤其是在十二月的下旬,到处都充满了圣诞节的气息。虽说圣诞节已经传入了亚洲很多国家,包括日本在内也深受渲染……但果然还是在欧洲才能体会到原汁原味的风光啊。”   他的声音里含着耐心和温情,缓缓地向她描述他一路上见到的虹灯华彩,红色大袄的圣诞老人,韵律动听的音乐喷泉……   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蓦地一顿,接着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对了,说起来,我在回酒店的路上,还遇到了一个英国本土的女生,叫艾莉达。性格和里香不太一样,但在热情单纯这方面倒是如出一辙。”   乙骨忧太自然地说道,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戴着怎样厚的滤镜。   “那个女生愿意担任我们的导游呢,还说也想见见你。如果里香是醒着的话,也许你们两会成为好朋友也说不定……”   “啊,不过里香放心,我有好好地把里香的叮嘱记在心里,有好好地守身如玉哦?没有和任何一个别的女孩亲昵……我都这么乖了,里香不奖励我一下的吗?”   乙骨忧太的声音愈来愈低,他半是期盼,半是迷惘地盯着祈本里香,他的未婚妻背对于他,只露出洁白的脖颈,还有藏在浓密发丝下,隐约可见的好看的耳朵弧度。   一分钟过去了,祈本里香仍然没有做出回应。   她的眼睫连颤动都无,呼吸更是未曾萦乱一分。   激将法又一次失效了,乙骨忧太遗憾又意料之中地轻轻叹息,不一会儿,他又被自己的幼稚想法逗笑。   里香哪有那么容易就苏醒过来……他也是异想天开了。   罢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明天是圣诞节……还需要养好精力,带里香出去玩呢。   乙骨忧太闭上眼眸,搂住里香纤瘦的身躯,让自己也沉入梦乡之中。   ………   艾莉达在约定的地点找到了乙骨忧太。   对方看上去比她提早了不少时间,当艾莉达寻到他的身影时,亚裔的少年正静静地坐在公共休息椅上。   然而艾莉达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就被另一个少女吸引住了。   平躺在休息椅上,脑袋枕在乙骨忧太膝上的黑发少女,面容俏丽脱俗,是即便欧亚审美不尽相同,也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   乙骨忧太的手正搭在少女的额头上,温柔地为少女捋顺她额前的发丝,他的眼神满溢柔情,如同西方神话里痴情的俄耳甫斯,天琴的曲调诉说着他的爱意,甚至足以打动冥界的恶兽与神明。   少女的睡颜恬静安宁,在冬日的余晖照映下,她的皮肤都宛如泡沫似的透明,吹弹可破,也虚幻无比,一触即散。   艾莉达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声,静悄悄地走到了乙骨忧太的身旁。   她踌躇着看了眼沉睡中的黑发少女,有些为难:“她就是‘祈本里香’吗?你的未婚妻?”   “嗯。”   “可是……”兴许是怕冒犯到刚结识的朋友,艾莉达踯躅着词汇,吞吞吐吐,“现在都下午两点了,她……还在睡吗?”   艾莉达想起来,昨天见到乙骨忧太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解释就是他的未婚妻在睡觉。   本来平安夜和圣诞节这两天还保持老年人般的养生作息就足够奇怪了,但现在看来还有更惊奇的,从昨天一直睡到了今天下午?这个女生,是不是能睡过头了?   而且,既然她还在睡觉,那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家带出来呢……   敏锐地看出了艾莉达的困惑,乙骨忧太温和地看向她,说道:“因为以前发生了一些事,大约两个月之前吧,自那以后里香就一直没醒来。”   嘶——艾莉达倒吸一口冷气,险些被吓得后退一步。   在那么一瞬间,脑海中信息量爆炸。   光凭乙骨忧太短短两三句话,艾莉达觉得她可以脑补出一篇十万字的虐恋情深的文。   艾莉达情商不低,乙骨忧太主动把相当于隐私的事情透露出来,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到底,虽然她自来熟,但人与人之间需要间距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艾莉达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她兴致勃勃规划了一晚的游玩路线。   “既然你们是国外来的,那就先去一些著名的世界景点打卡吧?然后我再带你们去我自己发现的秘密基地!”   乙骨忧太轻笑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说了不要用那么多敬语……唉,算了。”艾莉达选择放弃。   英国少女小手一挥:“那么第一站,伦敦塔!”   一般而言,在圣诞节的这几天,英国是各行各业皆迎来假期,和家人举杯欢庆,度过新年的闲暇时光。   但是旅游业……真说不准。   在特定的节日里,旅游业反而是最为繁忙的,这几天远道而来感受本土圣诞气氛的外国人络绎不绝,纵然是人口密度不大的西方国家,在一些旅游景点地区,也出现了在东方某些国家才常常见到的人挤人现象。   从伦敦塔绕到泰晤士河,搭乘船只慢悠悠地划到了塔桥,又在街边的一家咖啡厅里用下午茶,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   艾莉达划下手机屏幕:“感觉时间不太够呢……接下来你们去哪?唔,要不要去伦敦眼看一看?”   伦敦眼,伦敦的地标建筑,一座高点可俯瞰25英里伦敦景色的庞大摩天轮。   同样,也是几乎每一个外国人来伦敦都必去的打卡景点之一。   乙骨忧太听到艾莉达的提议,他将头一偏,望向了玻璃窗外。   从他们这家咖啡厅,能径直看到坐落于泰晤士河畔,此时正缓缓转动的巨大摩天轮。   摩天轮啊……想起有关于摩天轮的、广为人知的浪漫传说,乙骨忧太的眼底笑意加深,温暖的情绪淌入了心窝里。   他说道:“好啊。”   “行!”艾莉达是行动派,她二话不说就帮忙订好了票。   她还颇为体贴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我和你们分开,订乘两个座舱吧。”   乙骨忧太:“……嗯,好的。”   他们在游玩途中耽搁了不少时间,又在咖啡厅喝了顿下午茶,冬季白昼短,不一会儿,他们便见到天际线边沿倾开的昏黄,火烧云般漫漫地铺洒了整个天空。   黄昏时刻。   乙骨忧太在抱着里香进入座舱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摩天轮的最上方。   艾莉达:“要进去了哦,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乙骨忧太平静地收回了目光,他先一步走进了座舱。   摩天轮启动,随着座舱的慢慢上移,他们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从上俯瞰的视野也愈发开阔。   乙骨忧太覆上里香的手背,将她再拉近了些许。   在临近最高点的地方,乙骨忧太贴近了黑发少女,双唇沾到女孩的嘴角,几乎在吻上的那一刹那。   他的眼珠向旁边一转,然后眯眼笑了起来。   他偏过头,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做出口型,一字一顿。   “不能惊扰到里香哦。”   霎时间,攀附在摩天轮上粘腻的一级咒灵,灰飞烟灭,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咒灵崩散的一刹,身躯似乎阻挡了阳光。   也挡住了座舱玻璃后,拥吻着女孩的那个少年。 第93章   五年已过。   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 这五年里,来到了许多国家,富饶强盛的有, 贫穷落后也屡见不鲜。   形形色色的风景,相貌各异的人们。   也结识了许多国家的友人,有诸如艾莉达那般的普通人,也有各国咒术界的咒术师。   和十六岁那一年的外国修行不同, 没有任务压榨和困扰的他, 慢悠悠地带着里香从山涧人家走到钢铁森林, 穿越荒漠,绕过沼泽, 躺在无际的草原上, 仰头看着夜露风宿的星辰粲光……他把自己见到的一切, 皆化作了语言, 说与她听。   五年过去了, 祈本里香还没有醒来。   乙骨忧太已从少年长成青年, 少年风气逐步褪去,那股锋芒也收敛了起来, 内蕴于心, 外在则如同被打磨圆润的玉,光滑剔透,细看则是望不见底的深邃沉郁。   他慢慢学会了忘记期待, 不再每天早晨睁眼前都紧张不安,像是开启海底的宝箱, 然后再周而复始的失望后, 他开始学着遗忘, 学着欺骗自己, 即使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回应,他也能在之后面色自如地给她一个浅浅的吻,笑着说早安。   当然,这五年他也不是全然脱离了咒术界的。   大概在第三年的时候吧,乙骨忧太就收到了来自五条老师的邮件通知,毕竟是特级咒术师,就算之后有夏油杰顶上,咒术界也不可能会把乙骨忧太放着不用。   通过五条悟,他们明里暗里地示意乙骨忧太应该休假结束了,回来上班了。   然后乙骨忧太面带微笑地截取了所有外派任务,继续借着出差的理由,带上里香满世界乱跑。   咒术师们:……这人喜欢钻空子的习惯是跟谁学出来的?!   五条悟:名师出高徒,谢谢。   不过虽同样是常年出差做任务,但这一回,比起十六岁的那年,乙骨忧太的心态可谓佛系了许多。   倒也不是懒癌犯了那种一定要拖到deadline的最后一刻,咒术师的基本理念就是咒灵的祓除越早越好,只是乙骨忧太不再会像曾经那样,用无穷无尽的任务麻痹自己了。   他像普通又平凡的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的正常作息,一日三餐的规律饮食,到了双休日,还会记得给自己放假,调节一下心情。   他一回头就能看到里香,一伸手就能感受到里香的温度,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定心剂,能让他安心入眠的最有效的药品。   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   他会在某一天的某个夜晚,反弹一般,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犹如他的整个身躯被骤然拽入了无光深暗的海沟,周围是逼仄压迫的沉重海水,灌入气管的海水让他窒息,疼痛到无以复加。   只有这个时候,乙骨忧太才猛然惊觉。   他哪里是淡然的,他何曾冷静过?   他不过是给自己编织了一张迷幻的网,庄周梦蝶,他是庄周也是蝴蝶,他在自己编造的梦境里寻寻觅觅,雾里望花,沉湎在自以为是的稳重里。   那个夜晚,他一手蒙面,失声啜泣。   他再也骗不下去了,他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他好想她啊。   他无法仅仅满足于看见她的面容,他想和她说说话,他想听见她的声音,听到她用那让他迷恋的声线呼唤“忧太”,他想在自己张开双臂时,她就能如一只脱兔般蹦到他的怀里。   他想要看见,更加活泼的、充满生机的里香。   明明才过去五年,乙骨忧太却感觉半辈子都被割离了。   祈本里香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即使是这个时候再让家入硝子检查一次,恐怕还是“下一秒”或者“一辈子”吧。   无望的等待。   乙骨忧太以为自己能熬住的。   他也不曾想到,仅仅是五年的时光……就足以磨没他所有的耐性,让他自欺欺人,让他紧紧攥着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熬过接下来的岁月。   第五年,咒术界不允许乙骨忧太再任性下去了,他靠着外派任务又带里香浪了两年,然后在一个稀松平常的白日,乙骨忧太收到了来自日本咒术高专的召回令。   收拾行李,订好机票,乙骨忧太习惯性地戴上温淡平静的面具,在回到咒术高专的那一日,和五年未见的友人们一一问好。   他或许自己没意识到,但每个见到乙骨忧太的人都能察觉,他身上气质的变化。   沉稳下来了啊。   他们不无欣慰地为他接风洗尘,熟悉乙骨性格的人,都以为他会一根筋到底,不等到里香苏醒不会回来。   现在看乙骨忧太的表现,这五年里他似乎通透了许多,夏油老师说的没错,多出去旅行增长见识,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五年,足以让当初的高专学生长大成人,让曾经的少年少女走上了各自选定的道路。   禅院真希回了禅院家,想要实现当初立下的成为家主的诺言,京都校的禅院真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偷偷摸摸地跟着胞姐回去了,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嫡系的禅院直哉,争斗激烈中。   狗卷棘和熊猫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留在高专当教师,熊猫也罢了,狗卷的班级……嗯,想来被狗卷接手的学生们每个都要接受一遍“饭团语”测试当作入学考试。   至于里香的同级,一年级的同学们,有的诸如吉野顺平、钉琦野蔷薇,并没有选择常驻咒术界,他们一个当上了知名的电影鉴赏家,一个则当上了模特,成为时尚界新星,千万男性的梦中情人:)   伏黑惠因为自身十影术式,差点被卷入了禅院家的内部争斗中,目前仍在跟着五条悟名为修行,实为逃命。   最值得一提的,是虎杖悠仁。   这次前来给乙骨忧太接机的人里就有他,乙骨一眼便看到了那位即使过去五年,小太阳的光辉仍旧不减半分的粉发少年。   他对他微笑:“好久不见了,虎杖,看上去精神很好。”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这也多亏了五条老师、乙骨学长……还有大家的帮助啊。”   虎杖悠仁的“宿傩容器”这一身份,相当的麻烦。   尽管他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很好地控制住了两面宿傩,并没有造成人们的伤亡,或是出什么其他的岔子,但咒术界的高层们还是拼命催促找齐了宿傩手指后,虎杖悠仁本该如约而至的死刑。   这是这五年内发生的事,也是唯一一件让乙骨忧太中途放弃旅游计划,赶回了咒术高专的事。   两面宿傩那边,并不难解决,毕竟他们有无敌的五条老师,不管是宿傩本人或是他的部下里梅,都敌不过当今的天花板强者,更别说挚友回归了之后的五条悟简直伤害率加倍,暴击率开挂似的提高。   麻烦的是咒术界高层那边。   一帮庸碌无为,却霸占领导层多年,不给年轻人一点上升空间的咒术界高层,终于在五条悟的学生们尽数成长起来之后,遭到了迟来许久的报应。   当年的高专学生们,如今已成为咒术界的顶梁柱,对烂橘子们也是反感许久,一听五条老师终于决定搞事,顿时炸开了锅,掀起了一场震惊全球里世界的轰轰烈烈的“起义”。   过程太过少儿不宜,暂且不提,总之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烂橘子们被强行赶下马,年轻一代的新生血液注入高层,多项改革随之而出,五条悟功成身退,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这是宏观上的重大变故,而落实到微观上……   乙骨忧太个人也表示有话说。   他干脆杀上了咒术界高层,拿刀抵着烂橘子们的脖子,面无表情地恐吓他们推不推出人类咒灵婚姻法,他昨天休息不太好,手可能会有点抖哦。   当时高层们脸都绿了。   事已至此,众多高层悉数落马,他们同不同意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总之乙骨忧太一通威胁下来,那可怕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了同伴们的心中,以至于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人外婚姻法的试行……   最后一道可能会阻隔他和里香结婚的障碍,就这样以诙谐滑稽的方式被破除。   虎杖悠仁的死刑就此解除,这位曾希望“在众人的拥簇下死去”的少年,迎来了属于他的崭新的人生。   每个人的未来都充满了希望。   乙骨忧太是这么看待大家的,殊不知,别人也是这般看待他的。   禅院真希拍了拍以前同学的肩膀,说道:“看到你现在精神状态良好,我们也都放心了。不抱希望你能放下,但人活在世上,多少向未来看看吧,大家现在都过上了很好的生活,相信你的未来也会一片光明。”   他们也曾不相信乙骨会放下,但五年过去了,他们的心态也和当初大不相同了。   人终究是活着的生物,是会不断向前走的生物啊,这是自然规律,没有人能违背吧?   乙骨忧太垂眸不语,他只是微微笑着,应和她的话语。   他们每个人都认为他迟早会走出来,不再钻牛角尖。   除了他自己。   也只有乙骨忧太自己才知道,他其实从未放下过。   他说过了,里香一辈子不醒的话,他就一辈子等着她。   他们的未来光芒万丈,他们的道路坚定不移。   ……除了他。 第94章   乙骨忧太回到日本后的第一件事, 在东京买了一套双层小别墅。   既然已经从高专毕业,当然不好意思再留在高专宿舍里,即使高专宿舍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旷。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 布置好了他和里香的房间, 划重点, 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房间。   墙纸选用的是蛋黄色为底、云彩纹饰的可爱风格, 他购置了两个书架, 小型台灯, 还有富有童心的大型娃娃,摆放在了双人床上, 簇拥着床铺上睡美人般的黑发少女。   添置家具花费了不少精力,不出意外, 这大概就是他和里香的家了,乙骨忧太当然要认真对待。   他们的生活, 从充满传奇冒险色彩的环球旅行过渡到日常温馨平淡的柴米油盐,却不显突兀, 也不觉得丝毫不适。   今夜的月色略显昏淡,一轮玉盘隐在缥缈的乌云之后,路灯投下一块块圆型的光斑, 照亮了路面上慢悠悠回家的青年。   乙骨忧太刚刚从附近的超市出来, 手上拎着一袋蔬菜和一些肉类食材,家里冰箱的储藏不多了, 他执行任务回来刚好路过超市, 顺便就去添了些食材。   他的衣衫干净整洁,看上去完全不像和几只高级咒灵厮杀了一场后回来, 或许是因为血迹难搓, 洗晒衣服的时候可以少麻烦一点?   乙骨忧太远远地便能看到自家小别墅一楼的灯光。   那当然不是有人给他留了灯, 而是乙骨忧太在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关灯。   浪费电就浪费吧。   多烧一点电费,也总比他每次回到家,面对的都是空荡荡、黑蒙蒙的客厅要好。   而且,如果里香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苏醒了,这么黑的房子,她会不会害怕呢?   为了避免里香醒来后找不到他、对陌生环境产生恐慌的可能性,乙骨忧太特意把所有充满了他们俩生活气息和共同记忆的物件摆放在别墅的每个角落,包括粘贴在卧室墙壁的许多照片。   他还在客厅的日历边上,悬挂了一个相当于日记的小挂历。   上面对应着每天的日期,乙骨忧太在上面写下或平静或波澜的当日见闻,从五年前到现在,已经积累了厚厚的好几十本。   这些,都是乙骨忧太为了里香缺失的这五年,尽可能做出的弥补。   如果她醒来后会对自己空缺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而难过,这些日记簿也能当做一个安慰,他愿意花一整天的时间,陪她一页一页翻看。   乙骨忧太在旋开自家门把手的前一秒,还在施施然想着明天的菜谱。   今天一口气买了很多食材,要分开烹饪是不是太麻烦了   要不要干脆做一份杂煮锅……吧?   门扉旋开。   “……”   啪嗒、啪嗒。   两声闷响,黑发青年的手失了力般,装着沉重食材的塑料袋骤然滑落,摔在地上,冻牛肉、大葱、白菜……等等,杂乱地躺落了一地。   客厅中,明黄的灯光仍在无私地释放它的光亮,那股明色穿过了屋外的夜,刺痛了乙骨忧太的眼睛。   他的嘴唇无声地嗡动,那双祖母绿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却又霎时间被安抚,沉寂了下来。   氤氲的雾气,覆上了他的瞳眸,萦绕不散。   乙骨忧太想过无数次,排演过无数次,当里香醒过来,他要以怎样的神态,对她说什么。   但,直到他真的迎来了这一天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花了五年的心里建设、脑内排演,此时全数打了水漂。   有什么堵塞了他的喉管,除了泄露的几缕气音,没有一句话语能钻出来。   房屋内。   黑发少女正坐在餐桌前的座椅上,手边垒叠了好几本日记簿,而她手上还有一本,似乎刚刚翻开。   可能是太久没移动过了,她的动作显得僵硬和迟缓。   听到门外的动响,祈本里香似有所觉,那双清澈的水润眸子,直直地转向了他。   在她的印象里,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和乙骨忧太分开不过一天吧。   所以里香才能那样自然地展露笑容,呼唤他。   “忧——”   未尽的话语,融化在青年温热的怀抱中。   里香微微一怔。   她揪住乙骨忧太胸膛的衣衫,能感觉到心口处激烈有力的心跳。   她直觉察觉了什么,乖乖闭上了嘴巴,让自己放松,合眼躺在恋人的怀里。   “里香……”   抵住里香头部的胸腔,随着青年嗓音里不住的抽气,微微震颤着。   他的声音里包含太多情绪了,祈本里香刚刚转醒的大脑还混沌着,分辨不清。   欣喜夹杂了悲泣,庆幸之后,又似乎暗藏了无边无际的恐慌、后怕。   一次又一次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他已经在努力调节自己的心态了,友人、老师的建议也都听进去了。   他以为自己在心上筑就了一层层的堡垒,然后在少女的弯眸一笑里,墙垒崩塌,洪水溃堤。   他的喉咙似乎不受他的控制,一直在发抖,气音破碎,断断续续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竭力把那句话说出来了,他早就描摹过无数次的场景,揣摩过一遍遍的语气。   他轻轻地捧起里香的面颊,眉心微蹙,却绽开了一个胜过旭阳的笑颜。   “欢迎回来,里香。”   里香呆呆地凝视着他。   她的手仍有些僵直,骨节也不弯曲,就那样抚上了乙骨忧太的唇角。   她连“我回来了”都忘了说。   因为她眼中的乙骨忧太,明明他是笑着的……可里香的感觉,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祈本里香不知所措地回抱他,几乎要把身子嵌进去一般用力,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给乙骨忧太带来一丝安全感。   她下意识的想要道歉。   “对不起,忧太。”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哭呀。”   里香想要看见的,才不是忧太写满了悲伤的泪水。   乙骨忧太把脸埋进了少女的颈窝,他欲盖弥彰地说道:“才没有。就算哭,那也是……”   “喜极而泣?”   “对,喜极而泣。”   两人视线交织,缱绻缠绵,最终化为恬淡一笑。   这一晚,两人注定无眠。   里香听着乙骨忧太在她耳旁絮絮叨叨,从她失去意识后开始,手旁摆放了堆积成小山的“伴手礼”,送给刚刚醒来的她。   祈本里香怅然若失,她略有愧疚地靠在乙骨忧太的身上:“五年啊……”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说来也是,她起初看忧太,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但静下心来去细看,对方的面部轮廓深邃了许多,是完全长成的青年模样。   明明只是一晃眼,忧太又长大了。   岁月像是抓不住似的,又从里香的手指缝隙里,偷走了他们五年的光阴。   “五年已经很短了……只要里香能醒来就好。”   乙骨忧太对这五年他的心态变化只字未提,就算里香问及,也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不打算深谈。   如今里香已经苏醒,再去回首,也失去了意义。   “现在并不算晚。”乙骨忧太温柔地看着她,“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里香懵然。   “对。”   乙骨忧太转了个方向,他走到里香的身前,一如五年前他们重逢的那一日,他在少女面前缓缓单膝跪下。   记忆重演一般。   乙骨忧太执起了里香的手,在她光泽略黯淡的戒指上印下一吻。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乙骨忧太启唇,里香宛如听到了天使的歌谣,旋律在耳边悠扬。   “嫁给我吧,里香。”   ——世上最动听的语言,莫过于此。   今年,你十八岁,我二十二岁。   成熟的果实鲜艳欲滴,摇摇欲坠,已经到了采撷的季节。   爱情的枝桠孕育出了最饱满的硕果,散发着诱人的香甜,但凡是沉溺在爱情滋润中的人们,没有人能拒绝它的芬芳。   祈本里香扣住他的五指,双掌相贴。   “好呀。”她说。   她等待这一天,太久太久了。   年少时,童稚的言语,懵懵懂懂的约定。   终于盛开了最明灿的花。   ………   在那之后的三日,所有人都收到了署名“乙骨”的烫金请柬。   从信箱里拿出这一封粉嫩包装的请柬时,每个人都禁不住眼皮一跳。   给曾经同学们的请柬,大同小异。   【给曾陪伴我们,度过无可取代青春年华的同伴。】   【婚礼定在了花开烂漫的春季,万物复苏的气节,惟愿这份爱情能延绵长久,常开不败。】   【诚挚邀请你前来参与我们的婚礼,见证我们约定誓言的那一天。】   【静候你的光临。】   寄给师长的,则用语更加敬重许多,日本文化在这方面还是很看重的,虽然五条悟本人可能不太感冒这种形式。   不过自己学生的婚礼,他也不会拂了他们的意。   给几位老师寄去请柬之后,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开始面面相觑。   按照排除法,他们出于鸵鸟心态拖到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   乙骨忧太看着请柬上烫金的“兰波先生亲启”几个大字,表示他有点慌。   “我们之前通知过兰波先生了吗?”   “……没有。”不仅婚礼没通知,就连她醒来的事都忘了说……   这会儿养父一口气收到两个消息,他会觉得是双喜临门(?)吗?   乙骨忧太沉默。   他仿佛看到了婚礼后自己被彩画集锤爆的未来。   祈本里香破罐子破摔:“不管了,木已成舟,咱们礼堂都定好了,就这么发出去吧!”   “……好的。”老婆发话了,他当然是听喽。   ………   伫立在信箱前的兰波,注视着手中的婚礼请柬,面无表情。   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的他想,是时候回一趟横滨了。   里香要嫁出去他肯定拦不住,但是娘家人太少,空荡荡的显得单薄了,镇不住场子。   他得捞几个人镇场……   保罗·魏尔伦。   兰波在心底呢喃着这个名字。   你还在那里吧? 第95章 (正文完)   荧光烂漫, 音乐喷泉在空中洒下清澈的水流,迷幻如薄纱般的彩虹若隐若现,几道绿化带上摇曳着的、修剪整齐的鲜花, 芬芳馥郁, 火红的玫瑰迎阳绽放, 垂柳梳顺了枝条, 鸟雀随着欢悦的鸣叫盘旋在神圣的礼堂上, 纷纷衔来了祝福。   2023年,三月中旬。   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她如每一株舒展腰肢的新芽一般,被回暖的大地唤醒了生机。   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是一个女孩子一生最美的时刻呢?   乙骨忧太站在礼堂大门前,出于礼仪, 他需要迎接每一位前来参与婚礼的宾客。   大理石雕塑矗立在礼堂门的两侧, 光滑细致的表面,反射阳光落下的璨璨华光。   鲜艳夺目的花束被丝绸扎起, 悬挂在门前,缕缕幽香宛如融入了爱情的讯息,裹挟在清甜的香气中, 化入了人的心田, 溅起一汪冻融的春水,涟漪漫漫。   黑发的青年身量修长, 风度翩翩, 漆黑的西装衬得他身材匀称,赏心悦目, 俊逸的面容上镶嵌一对似乎会诉语的祖母绿宝石, 眉目含情, 温雅的笑意噙在唇角,他单手捧花束,和到访的每一位宾客握手问好,主人姿态尽显。   视线逾过了人群的阻挡,仅仅是那一瞬的惊鸿一瞥。   乙骨忧太的呼吸也不禁为那副画面而停滞。   女孩子最美的模样,在有情人的眼里,或许就是那婚纱披身,淡雅妆容下,心有灵犀的目光交汇之时,她像是从天而降的甘露,滋润久旱的荒野。   清雅婚纱拖着长长的尾曳裙摆,新娘遥遥望来,抿唇含羞,对他柔柔一笑。   乙骨忧太像是被烫伤般,火速转移了视线,如擂鼓剧烈的心跳却愈发清晰。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一点真实感。   太美好、太幸福了,简直像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但这不是梦啊。   这不是虚构出来的易碎泡沫,这世上唯一一只属于他的蝴蝶,终于抛下了她的漫山花野,翩跹双翅,眷恋地吻在他的指尖。   阳光正好,云卷悠悠。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日。   ………   随着庄重的礼堂钟声悠长回荡,受邀前来的宾客们鱼贯而入,都是最为熟悉的面孔。   在毕业后各奔东西的同学们,在布置浪漫的西式礼堂内又一次碰面,怀着喜悦和想念,他们勾肩搭背,插科打诨,只把最灿烂的笑容留给彼此。   虎杖悠仁锤了一下伏黑惠的肩膀:“好啊你,一声不吭跑去和五条老师修行,电话号码换了都不和我们说一声?还当不当朋友了?”   被三秒五十米的怪力大猩猩猛地一锤,伏黑惠闷哼一声,他还没露出“饶了我吧”的苦笑,又一发重击,精准地砸上了伏黑惠的后背。   伏黑惠:“喂,痛的啊……!”   然后他听到虎杖悠仁颇具惊喜的呼喊:“哟,钉琦,你也到了啊!”   伏黑惠几乎同时回头。   深茶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轻哼一声,成为时尚界新星的她,只是站在那里都仿佛浑身在发光,她这番前来,显然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的气质无需内敛,昂首挺胸、理所当然的自信便能让她吸引无数欣赏的目光。   见到阔别已久的咒术界同伴们,钉琦野蔷薇有点牙痒痒:“我可是提早了三天就在做准备了,这是礼节、礼节懂吗!我可不会像你们这帮粗心大意的男生一样!”   再说,这可是他们同期里唯一一对结婚了的,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吧?   抱有和钉琦野蔷薇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   咒术界的人并不多,婚礼邀请的对象,几乎是涵盖了大半个咒术界的新生主干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礼堂的方圆两百里内,一个咒灵的影子都无的原因吧……   他们是里香的同期,近些日子比较空闲,当然有时间去准备。   不过,即使是和乙骨忧太同期的那一届,最为忙碌的禅院真希,都在今天特意推掉了事务,从京都赶到了礼堂现场,更别说其他人了。   人类情感丰富的熊猫已经在感动地揪手绢嘤嘤哭泣了,就“熊猫”这个种族而言,他一个大块头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他们都是今天的新人的重要同伴们。   接下来入场的,是连这种场合都敢迟来一步的五条悟。   好在平日吊儿郎当的五条老师也能分得清轻重,好好换上了正装——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夏油杰在一旁督促吧。夏油杰,真靠谱。   五条悟的登场方式一如既往的夸张,无下限术式带上几个人一起瞬移,众目睽睽之下,大方地塞了厚厚一沓份子钱。   乙骨忧太无奈地笑道:“五条老师,您也太……”   五条悟挥了挥手,情绪高涨地说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说那些扫兴的话了哦,忧太!”   变戏法一般,五条悟从兜里掏出寄给他的请柬,洋洋得意:“放心吧忧太,既然忧太邀请老师来当主婚人,那老师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哦。”   旁边的夏油杰重重地叹了口气,用一种“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的怜悯眼神看向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失笑。   倏忽间,热闹的大厅,出现了一瞬的寂静。   身穿西装的新郎甫一抬眸,便看到了礼堂门口,手挽着手步行而来的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面色肃穆却暗含慈蔼,妇人的眼中似有泪花闪烁。   乙骨忧太眼波柔和些许,他主动上前一步:“父亲,母亲,你们来了。”   乙骨的……父母?   他的同期们从未听乙骨忧太谈起自己的家人,忽然看到陌生的中年夫妇,被指出了身份,都不禁好奇地朝他们望去。   “忧太,你这孩子……”妇人声音哽咽,但欣慰之情溢于言表,“真的,长大了啊。”   “让你们担心了。”乙骨忧太轻声道。   他没有解释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也不打算告诉这对安享普通生活的夫妇咒术界的事情,在请柬上,他只是寥寥几语,说道里香回到了他的身边。哪怕只有那一句话,也足够让这对心系孩子的夫妇动身了。   血亲之间的温情弥漫于明亮的礼堂之中,男方的家属终于进场。   如今仍然缺席的,似乎只有女方的亲属了。   “话说回来,里香呢?”   钉琦野蔷薇迷惑地四周环顾,提出了所有人都盘桓于心的问题。   “里香她……”提到即将成为自己新娘的那个少女,乙骨忧太微顿,随即他眉宇间的光彩都要飘逸出来,他缓声说道,“她有些私事正在处理,应该马上就会到吧,大家请耐心稍等。”   ………   祈本里香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的自己,应该是心态修炼到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程度了。   然而事实却是,婚纱披身的少女呆呆地怔在原地,明明都是快嫁出去的人了,表情却宛如一个孩童般茫然无措。   不是。   这换成任何一个人,突然听到你的养父拉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然后被平静地告知“这是来帮忙镇场子的,你把他当成另一个娘家人也可以”……都会心态懵逼的吧?   祈本里香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   淡金的发色,几缕发丝编成的斜偏的麻花辫,如海洋般湛蓝的双眸让里香莫名觉得似曾相识,对方和兰波一样的欧洲人的面孔,昭示着他是兰波的熟识。   淡金发男人的面色有些苍白,气息也略有不稳,好像才和谁大打过一架似的。   不仅祈本里香一时接受不了忽然冒出来的“娘家人”,对方见到她,也拧了拧眉头。   他偏头不满道:“阿蒂尔,你花费那么大功夫,把我捞回来,戳破那些人的谎言,就是为了这个小姑娘?”   兰波平淡地说道:“是养女,保罗。她是我的女儿。”   他们之间,发生过了很多事情。   兰波本打算抛却过往的所有,重新生活。   可世事无常,有些东西,有些人,真不是你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好比自己那个木头脑袋的搭档,港口黑手党……那个“太宰治”伪装布局了一番,骗他说“兰波已死”,保罗居然就真的傻乎乎的信了,之后也不知道他在横滨经历了什么,等兰波找到他的时候,保罗·魏尔伦已奄奄一息。   兰波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   好笑中带着点无奈,再见到和他具有深深纠葛的这个人时,他以为自己会产生的所有负面情绪,居然连一丝苗头都没有冒出。   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清晰的悲悯。   算了,过往的一切都随它去吧。   ——看在我们两个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份上。   跨越生与死的两界,兰波对他伸出了手。   ——你要和我离开吗,保罗?   魏尔伦沉默着,比里香打量他还要仔细一百倍地,回以挑剔的端详。   良久,魏尔伦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好吧,既然这是阿蒂尔,你的选择。”   淡金发的男子礼节性地和少女握手。   “保罗·魏尔伦,我的名字。兰波的搭档。”   “……祈本里香。”   略微尴尬的气氛,被兰波戳破。   他一手一个,按着两个人的后肩,把他们往礼堂内推去。   “行了,快走吧。其他人大概也等不及了。”   ………   姗姗来迟的新娘和她的家人,在踏入礼堂大厅的一刹,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红毯铺开成一条直线,身着婚纱的新娘挽着养父的手,一步步走向她梦中的那个人。   乙骨忧太就在那里,阶台之上,温柔地凝视着她。   送到阶梯之前,女方的亲属便该止住脚步,目送新娘提着裙尾,走上台阶。   “当——当——”   时辰已至。   五条悟的声音,适时响起。   “虽说这种台词对你们有些多余,不过形式所迫,我还是念几句吧。”   “不论富有或是贫穷,疾病或者健康,你们愿意缔约婚约吗?愿意宣誓永远爱着对方、照顾对方、尊重对方、接纳对方,永远对彼此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这个人,连重复一遍誓词都懒得去说,直接把对新郎新娘的问话合并为了一句。   在场人嘴角抽搐。   不过想想这是五条悟,他会规规矩矩按流程来才是奇事。   “我愿意。”   祈本里香没有低头,她走向了自己的新郎,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也愿意。”   乙骨忧太微微低头,注视着朝他走来的少女,声音满含柔情。   头纱轻飘飘地落下,少女踮起脚尖,吻上了自己的新郎。   雷鸣般的掌声,于礼堂内轰然响起!   人们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纷纷站起,自己都没察觉到,脸上洋溢着何等温暖的笑意,他们不间断地鼓掌,以此传达他们的祝福,久久未能平息。   坎坷和磨难,曲折与阻挠,我们看着你们一路走来,斩落荆棘,硬生生开辟了一条道路,终是步入了自己的婚姻殿堂。   最不幸的时光已然过去,最黑暗的黎明前夕,也迎来了天际的破晓光芒。   你们的前方必通畅顺遂,这是上帝赐予的恩惠。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存在,能将你们分开。   “恭喜结婚,二位。”   热闹喧哗的教堂之外。   太阳似乎携了倦意,懒洋洋地躺下几度,流金般的光华照亮了广袤的大地。   礼堂门上的胶布似有些松动,瑰红花瓣上的金粉烁烁,被胶布黏在门上的红玫瑰,随着黏性的下降而逐渐垂落。   在即将落地的前一瞬,微风徐来,卷起了殷红的花束,刹那间,花瓣纷扬。   象征爱情的玫瑰,将栖息在这片永恒滋润它的土地上。   【正文完】 第96章 穿原著番外(1)   乙骨忧太的手指微动了动。   他的心里, 陡然生出一股违和感。   说不清道不明,但这种感觉就像是环绕周身的空气,无色无味, 无处不在, 如鱼刺一般梗在他的心头。   不,不对。   作为特级咒术师的敏锐直觉, 让乙骨忧太霍然睁开了双眸。   接着,他被眼前明亮的场景, 猝不及防冲击得失去了眼神高光。   这里是……哪?   他记得自己在从摩洛哥赶回高专的路上。   因为自日本咒术界传来的消息, 五条老师被狱门疆封印, “宿傩容器”虎杖悠仁也将处以死刑……与其把这位小学弟交给其他不认识的执刑人, 不如交予他, 这样就有了很大的操作空间。而这也是五条老师预料到、提前嘱咐过他的。   乙骨忧太都在心里编排好两三个剧本了, 就等着临场发挥呢。   横跨大洋的旅途, 必然伴随着奔波的劳累,可乙骨忧太偏偏神经紧绷,不能休息,每天仅有的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还总是因为……而不踏实, 噩梦连连, 频繁醒来更是常有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顶着两个黑眼圈。   几乎称得上透支自己的、不健康的作息, 若不是他有特级咒术师的海量咒力在支撑, 换做别人肯定早就撑不住了。   但这一回, 乙骨忧太明显感觉到自身精神状态极好,隐隐堵在心口的闷疼也随之消散, 像是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被搬走, 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心情舒畅。   他有些呆愣地打量着周边的景象。   他似乎身处一个布置温馨的小屋,床垫如棉花般柔软的触感提醒他正半躺在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上,床单是颇具少女心的粉嫩,他的左手边,几只毛茸茸的玩偶憨态可掬,针线缝织的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乙骨忧太机械地一卡一卡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身旁。   被窝的另一边,也放置了一个枕头,此时双人床上独他一人,但与他仅有几厘米的地方,床垫上还残留着微微的凹陷,摸上去一探,甚至能感觉到人体的余温。   乙骨忧太缓缓打出一个?   眼前的一切都太超乎常理和想象,以至于乙骨忧太久违地觉得大脑当机。   难道是有人绑架了他?   ……不会的吧。   先不说这世上有没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近他的身,就算对方真的成功了,哪个绑架犯会把他安置在这样一个怎么看都普通的卧室里,身上还没有一点限制措施?   是的,乙骨忧太刚刚试探了一番,发现自己还能使用咒力,他的刀都搁在床头柜上。   在他赶回咒术高专的节骨眼,居然出了这种岔子。   乙骨忧太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不管怎么说,还是尽早离开吧。这里的蹊跷之事可以之后再来调查,最要紧的还是赶回去处理涉谷事变的后续问题。   乙骨忧太拎起了自己的刀,没有放松警惕,他走到卧室的房门前,正准备拧开门把手。   “吱呀——”   房门却从外面,先一步被打开了。   与此同时,属于女性的柔美嗓音钻了进来。   “忧太,你今天居然这么早就醒了呀,难得没有赖床呢。行吧,作为奖励,今天的早饭给你多加两个煎鸡蛋——”   里香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手还扶在门把上,身形却骤然僵住,面上挂着的笑容也凝固了,笑意渐渐消失,转变成一种宛如见了鬼般的表情。   里香艰难地吐出两个音节。   “忧……太?”   她迷茫歪头:“你是中了什么诅咒,返老还童了吗?”   ………   乙骨忧太的神情,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说,要更糟糕几十倍。   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按耐不住心中狂涌的暴虐,但他的理智及时上线,把那股火山喷发般激烈的情绪强行摁了下去。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刀柄,手背上青筋寸寸崩起。   然后,又忽地整个人都松弛了,面部线条也呈现一种轻松的情态。   “啊……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是“清醒梦”吗。   他曾听人说过这个概念,周围也有人有过亲身经历。据说是人身处于梦中,但意识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也不会因此而醒来。   这样就能解释了。   为什么他会毫无征兆地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为什么,他会看到长大后的里香。   人的想象力还真是无穷的。   明明祈本里香的生命已然定格,在他的记忆里,女孩永远都是十一岁的稚嫩面孔。   可在这场清醒梦里,在看到女子的第一眼,乙骨忧太就认出了她。   不会有错,是长大了的里香啊。   乙骨忧太眼底的情愫霎时间平息了下来,目光中化开了淡淡的怀念,投在与他一门之隔的女子身上。   这个梦境可真够厉害的。   里香的面容和身姿,都无比清晰完整,就像他在脑海里构筑了无数次一般,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潜意识里。   以至于里香的每一根头发丝、灵动妩媚的双眸、唇角下的那一颗黑痣,无一不真实得要命。   乙骨忧太的心思在短短几息中经历了数次风起云涌,看着里香的嘴唇张合,他甚至没注意到对方说了什么。   鬼使神差般,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句。   “里香,你今天的唇彩……很漂亮。”   颜色并不深浓,而是带有浅浅的粉红色,抹在女子的那双唇上,Q弹软糯得像是果冻,看着就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还在震撼自家老公返老还童的里香:“……?”   她懵逼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喃喃说道:“我没涂唇彩啊?”她也没有这个习惯。   电光火石间,里香的脑海里灵光一闪,她不禁喷笑出声。   “不是,忧太,你误会了。这明明是忧太的‘劳动成果’啊~忧太自己都忘记了吗?”   好家伙,昨天被他啃得充血的唇瓣,今天早上了都还没消褪。   花了两秒钟理解了这句话意思的乙骨忧太:“……是、是这样吗!”   一只红彤彤的番茄新鲜出炉!   至今为止依旧单身、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里香除外)的乙骨忧太,心灵受到了暴击。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纯情少年啊!   怎么回事,梦里的他这么生猛的吗?还是说……这这这才是他内心深处一直向往的?   越想脸越烫,乙骨忧太呜咽一声,原地蹲下,鸵鸟似的把自己埋在了臂弯里,逃避现实。   里香竭力地忍,最后发现压根忍不住,于是她放弃了给年轻时期的老公一点面子,捧腹大笑了起来。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忧太、忧太年轻时候真的好可爱啊!哈哈哈哈……居然这就害羞了?未来的你做的事情可远远不止如此呢,需要里香一个个说给你听吗?”   里香也差不多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面前这只纯情版本的十七岁限定忧太,应该是从过去穿越过来的吧?   过去的时间线,或者某一个平行时空,反正这种事在他们身上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里香如今也能淡定对待了。   既然这只超——可爱的忧太是从以前的某个时间点来到未来的,那么这么久了都没动静的她的丈夫,应当是走了霉运,穿回了过去吧。   乙骨忧太弱弱地抬头,他从里香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未来的我……什么的,这里不是我的梦境吗?”   这个清醒梦还带自动完善功能的?这也太强大了吧。   “……”里香无言,她默默地吐槽道,“你把这里当成一场梦了啊,难怪没什么大反应……”   哎,不过忧太偶尔犯迷糊的样子也很可爱嘛,迟钝的纯情大男孩。   里香完全抑制不住,从见到十七岁的忧太起就在咕噜噜冒出的恶趣味。   她先卸下了围裙,对乙骨忧太说道:“在这里杵着也不是个办法,咱们先去客厅吃饭?早饭都快冷掉啦。”   “里香慢慢和你解释情况。”   虽说时空出了问题不算小事,但莫名地,里香完全感觉不到紧张,或许是她能感应到和忧太的束缚链接仍然牢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现在很好。   给五条悟发了条讯息通知对方速来后,里香就拉开椅子,坐到了乙骨忧太的对面,她笑眯眯地撑着下颚,刚拿起了筷子的少年,被她盯得汗毛倒竖。   直到把黑发少年看得坐立不安时,里香才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现在是2024年,即将迎来里香和忧太的一周年结婚纪念日的时间段哦。”   第一句话,就让乙骨忧太险些喷了稀饭。   气管被呛住,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结、结婚?!”   “对呀——”里香趴在了餐桌上,懒洋洋的像一只翻肚皮晒太阳的大猫,“忧太应该是不小心被卷入时空乱流了吧,和里香这边的忧太置换了一下。不用担心啦,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里香刚刚通知了五条老师,应该马上就能解决。”   “这里是……未来?”   语气都放轻了不少,乙骨忧太恍惚地放下了筷子,他视线越过里香,朝客厅的墙壁望去。   一个巨大的相框,悬挂在客厅正中央的墙壁上。   照片里,是黑色西装的青年和雪白婚纱的少女,两人皆面带笑容,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甜蜜的味道几乎冲破了相框。   这是未来吗?   存在于某一个可能性的,平行时空的未来?   酸涩感涌上了眼眶。   那一瞬间,乙骨忧太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