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欢迎来到乙女游戏》作者:南极海豹   文案:   2018年12月25日,圣诞   神乐坂发生由未记录在案的特级咒灵策划的暴动,数百名普通群众及我校两名一年级生被困于[帐]内。经核实,涉案咒灵为三百四十九名低级咒灵、十八名一级咒灵,为保护群众安全,我校被困学生展开了英勇反击。   其中,我校一年级生迹部绘里花确认死亡。   派遣增援人员中,同年级“容器”因无法压制体内诅咒而由我校教师5t5镇压。   经研究决定,取消其原死缓决议,立即执行死刑。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事故记录报告书》   “他坐在由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直至[迹部绘里花]死去,也不明白自己满腔的愤怒从何而来。”   “寂寞吧,也许那就是作为诅咒之王的宿命。”   “恭喜宿主达成成就——”   “[无关紧要之人(BE)]”   *   迹部绘里花身为乙女游戏十级玩家,在一款名为《dokidoki~心动恋爱笔记》的游戏里惨遭滑铁卢。   “恭喜您达成成就[仲夏之歌(咒言师线 BE)]”   “恭喜您达成成就[一步之遥(绷带精线 BE)]”   “恭喜您达成成就[狂犬之死(付丧神线 BE)]”   ……   “滚开。”   银发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周围不断涌上来的咒灵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的声音因痛苦而变得一点一点地变得沙哑,最后的最后,他无助地合上了眼睛。   在第十六次看到屏幕上BE的字样后,迹部绘里花在十八岁的生日宴上许下通关的愿望。   再然后——   绘里花带着BE的诅咒如小说般穿越了。   #穿越也就算了,没人告诉我他们会有被攻略的记忆啊!#   #大事不妙,活不下去了#   #毁灭吧,明明我只想当个无忧无虑的凡尔赛大小姐而已#   *   “喜欢这个词本该没有重量,可当我摆脱了独断与傲慢,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   “我却难以说出口。”   *文艺复兴   *灵感来自《男友手册》的死亡十题   *【高亮】谢绝写作指导,成长型女主,前期武力值不高,论无忧无虑的坐吃山空大小姐如何在武力智力MAX的曾攻略对象包围中成长为合格咒术师。含有部分推理(如系统的目的身份)和反转内容   内容标签: 综漫 家教 少年漫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迹部绘里花 ┃ 配角:预收:《诅咒之王又怎样》《[综]关于我攻略满值后重生了的这件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毁灭吧,我累了   立意:告别过去才能成长 第1章   【“听说了吗,狗卷前辈的恋人死了。”   “欸,被五条老师杀掉的那个二年级生是狗卷前辈的恋人吗?”   “是啊,听说两个人还是青梅竹马呢。不过身体都被咒灵啃噬成那个样子了,死掉也是一种解脱吧。”   “啊……说的也是呢,我听三年级的前辈说,还是那个二年级生恳求五条老师结束她的生命的……”   “喂,藤冈,快住嘴。”   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后辈惊恐的眼神中,狗卷棘缓缓地走过。   银发的少年没有低头,他直视着前方,竖起的高领像以往那样遮住了大半张脸,光凭那双暴露在璀璨阳光下的紫色眼睛,似乎并不能窥见他此时的情绪。   他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停留。   愤怒吗?狗卷棘现在并没有心情做这样的事。   他所有愤怒的情绪,都已经留在了迹部绘里花死去的那天了。   “如果说我喜欢狗卷前辈的话,狗卷前辈会生气吗?”   关于迹部绘里花的告白,明明过去没多久,却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暖黄色的路灯像是融入夜幕的月亮,它高高地悬在天上,映得少女一双蓝眸熠熠生辉。   “比起狗卷前辈,我好像没有什么志向,成绩也比同期的大家差了很多。被我这样差劲的人喜欢的话,狗卷前辈会生气吗?”   不是那样的。   更早喜欢上对方的人,是他才对。   想要对恋人解释的话,到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等、等等,绘里花学姐竟然鼓起勇气告白了吗?!!”   丝毫没有偷听的自觉,当时的钉崎野蔷薇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吧。”对于突然窜出来的野蔷薇,禅院真希只是抬手推了推眼镜,“相比之下,还是绘里花胆子比较大吧。”   “毕竟狗卷连和绘里花打个招呼都要先做心理建设。”   “……鲣鱼干。”   “说起来,半张脸都被衣领遮住了的好处就在这吧。”禅院真希笑了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移开了视线的狗卷棘脸上,“绝对是脸红了吧,每次见到绘里花的时候。”   “木鱼花!”   才不是那样呢。   那时候的狗卷棘,虽然只是二年级生,但已经是了不起的准一级的咒术师了。   在他还是一年级的时候,高他一级的东堂葵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词汇仅限于饭团馅料的狗卷棘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那个时候……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迹部绘里花的样子。   这是狗卷棘认识到自己喜欢上迹部绘里花的第一件事。   他完全理解不了虎杖悠仁所说的胸大的女性好看在哪里。不,与其说是不能理解,倒不如说是狗卷棘坚定地认为迹部绘里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   大概是先天身体不太好的缘故,迹部绘里花的肤色过冷。女孩子将一头蓬松的金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兜头而来的阳光落进她水光朦胧的眼里,亲吻着她唇角温柔的弧度——迹部绘里花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朵沾着露水的玫瑰。   为什么呢?   狗卷棘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几滴雨落进了他睁大的眼睛里。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拜托你……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老师。”   鲜血不断地从没了半截身子的女孩子唇边涌出,她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   狗卷棘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的瞳孔一点一点地涣散,却因她的话而丧失了上前的勇气。   “好痛苦……请杀了我吧……”   “……不想被前辈看见……这么丑陋的样子啊……”   五条悟亲手为他死去的学生合上了双眼。   “滚开。”   狗卷棘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周围不断涌上来的咒灵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的双眸因极度的痛苦而睁大,声音一点一点地变得沙哑。   ——“无聊?不会呀。我呢,想和前辈一起做很多事。比如在春天的时候去郊游,冬天呢,就去看一场live。生活可不是因为能不能说话而变得有趣的,只要前辈在身边的话,我做什么都很开心。”   啊……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吧?   跪倒在逝去的恋人身边的少年用掌心按住眼睛,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同伴的呼喊在那一刻似乎随着凛冽的风而远去了,少年失去血色的唇瓣动了动,看向躁动的咒灵们的眼神平静得可怖。   “去死吧。”   ……   几乎是在炸裂声响起的同时,狗卷棘掐住了喉咙,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脑袋被突然出现的五条悟强制性地按低。   狗卷棘就这样看着自唇角流出的粘稠血液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那一朵朵绽开的鲜红色的花,混杂着从眼眶里不断溢出的泪水,融入脚下的泥土里。   狗卷棘足足花了一分钟,才意识到——   原来是他自己在哭啊。   门锁伴随着钥匙的转动而发出轻微的声响,狗卷棘在为自己的恋人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回忆这种东西,并不能弥补死亡带来的痛苦。   相反地,它就像一把钝刀,笨拙又残忍地将愈合不久的伤口一遍遍地切开。   ——“如果我不在的话,前辈会寂寞吗?”   狗卷棘的睫毛颤了颤,他合上了恋人的日记,搭在打包好的纸箱上的手握紧,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急促地喘着气。   “绘里……花。”   那个温柔地笑着的少女,至死也没能听见自己恋人呼喊的名字。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美好,不过是狗卷棘学生时代的,一个金色又璀璨的梦罢了。】   【仲夏之歌(狗卷棘线) BE】   ……   “骗人的吧。”   电脑上的画面定格在狗卷棘蜷缩的背影,坐在桌前的少女痛苦地揪了揪头发,沮丧得连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明明我是按照论坛里的攻略一步一步来的啊。”   “铃木财团开发的游戏都是些什么垃圾,这次不管园子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我再也不要玩这垃圾游戏了,可恶。”   迹部绘里花——游戏外真正的迹部绘里花,目前因连续打出的16次BE结局而陷入了人生的怀疑与深度抑郁中。   至于她现在玩的这款游戏,名叫《dokidoki~心动恋爱日志》,是铃木财团进军游戏界后开发的第一款游戏。   表面上对恋爱没什么兴趣的迹部绘里花是乙女游戏的十级玩家——这件事只有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们知道。   对于铃木财阀开发的这款游戏,绘里花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高挂Be玩家排行榜的最高位。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发展到最后,支撑绘里花玩下去的变成了奇怪的“我怎么可能连个游戏都玩不赢”的自尊心。   气都气死掉。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去看攻略啊。”电话那头的铃木园子的笑声里带了戏谑。   迹部绘里花:“重点难道不是你们家的游戏出BUG了吗?”   铃木园子:“所以你还是看了攻略吧?”   迹部绘里花:“……可恶。”   微妙地觉得似乎在哪个地方输给了同伴的少女径直挂断了电话,擅自决定要和铃木园子绝交五分钟。   然而就在她还没坚持到一分钟的时候,铃木园子发来了邮件。   [算了,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条截至现在还没有人开启的支线哦。]   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看在她通关支线就能拿第一……不,看在铃木园子最后发的表情包比较可爱的份上,绝交的事情还可以暂时缓缓。   铃木园子:[对了,我和小兰这周末去京都旅游,要不要一起来?]   [啊,不过你讨厌的那个小鬼好像也要一起。]   绘里花讨厌的小鬼名叫柯南,听说是毛利兰从未出现的男朋友工藤新一的亲戚。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也没找到什么证据,但柯南总给她一种无时无刻都在撒谎的感觉。   迹部绘里花思考了两秒钟,最后还是回绝了铃木园子的邀请。   [周末约了忍足君一起。]   铃木园子:[不会是探讨怎么才能打出HE结局的事吧。]   迹部绘里花这一次没有回复铃木园子的邮件。毕竟铃木园子可怕得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竟然连她约了言情小说爱好者忍足侑士交流乙女游戏的事都一清二楚。   可恶,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像哥哥一样把小心思都藏得好好的不被人发现。   “像你这种不华丽的家伙还是再过一百年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迹部景吾的声音吓了绘里花一大跳。突然意识到不妙的少女在短暂地发愣后手忙脚乱地抱住了电脑屏幕。   “你怎么……”   迹部景吾淡淡地扫了一眼被挡的七七八八的屏幕:“距离本大爷敲门已经过去了两分钟,鉴于你有通宵打游戏的前科……”   迹部景吾的话就算没说完,意思也很明了了。大概是担心自家脸皮薄的妹妹羞愧至死,迹部景吾并没有追究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爱好,反而意外好心地提醒道,“母亲的飞机两个小时后就降落了,你可以提前做些打算。”   “……我知道了。”少女小声地嘟囔了一声,“这次不会把想买个收藏版奥特曼的生日愿望说出来了啦,而且今年我也不想要奥特曼了。”   迹部景吾:……这难道是件什么值得骄傲的进步吗?   “不过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毕竟她没有把想要的东西攒到生日再买的打算。   就算是特别强烈的愿望……   啊,园子家的那个垃圾游戏,拜托至少让她打出一次HE的结局吧。   绘里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这样闭着眼睛自顾自地想着,想着想着还不忘时不时给自己点点头。   就在她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绘里花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果然~”   疑惑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面前之人戴着眼罩,只露出了下半张脸。   而就算仅是这样,绘里花也能够认出这是她手下前不久刚刚BE过的游戏角色,五条悟。   ……   咦,好像有点不太对。   游戏角色的话……?   “绘里花的目的,是老师我吧?”   关于面前的五条悟究竟说了些什么,绘里花完全一个字都没听清。   毕竟那个时候的她,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   我哥哥呢?   我那么大一个存在感强烈的哥哥被这破游戏吃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凡尔赛少女绘里花语录——我没有把想要的东西攒到生日再拜托别人买的习惯,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姓迹部   【然而还不知道下一秒自己将要变成穷光蛋的未来】   *评论区惯例抽十个小可爱发红包~以及!大家今晚跨年快乐呀!啵啵啵~   *推推基友的文!   文名:《惠妈决定掀开棺材板》by有只鸽子成精了(男主是甚尔!惠惠他爹!在连载中,超可爱的文快去看!)   文案:我叫伏黑千鹤,因为一场意外死去。   生前,我有一个帅气可靠的老公,可爱聪明又乖巧的儿子,家庭幸福生活美满。   死亡时,没能再见他一眼让我感觉有些遗憾,但是却并不担心我老公和儿子的未来。   ‘我死了之后,老公肯定也能把儿子照顾好,他们两个人都能活的很好’   我是如此的自信。   直到我死后看到了未来。   我那个丈夫,他把儿子扔在一边自己吃喝嫖赌当小白脸吃软饭,还入赘了别人家。   到了最后,他把自己玩死就算了,他竟然还把儿子给卖了!   被疯狂打脸的我:……   伏黑甚尔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爬上去找你:)   *   “我好像还有个儿子,叫做惠。”   倚靠着墙壁,伏黑甚尔表情恹恹,语气很随意:“马上要被卖给禅院家……那小子随你处理。”   五条悟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响起。   “伏黑甚尔,你敢卖我儿子?”   原本半死不活的咒术师杀手垂死病中惊坐起:?!   #卖儿子被老婆当场抓住,请问我现在跪搓衣板还能被原谅吗# 第2章   “唔,吓到不会说话了吗?”   面前的男人弯下腰,突然拉近的距离使得绘里花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五月的东京正值夏季,明明空气不算闷热,绘里花却感到耳垂微微的发热。   也不知是哪个动作引起了五条悟的好奇心,他摩挲着下巴的手一顿,转而抬起,稍稍扯下了蒙住半张脸的眼罩。   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苍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前不久那颗被怪盗基德偷了去的铃木家价值连城的宝石。   “你身上的那个咒灵还蛮有意思的嘛。”   沉默了半晌后,五条悟笑眯眯地开了口。   身为经验丰富的乙女游戏的玩家,绘里花当然知道五条悟口中所指的“咒灵”是什么。   毕竟她前几天才为了打出狗卷棘的HE结局而认认真真地去补了这部名为《咒术回战》的原著。   虽然有迹部景吾的监督的原因在,绘里花并没有看多少,但好在她在来这里之前忍不住看了剧透,多多少少对于每个人物有些了解。   明明花的心思比冰帝的任何一门考试都要多,却丝毫没有回报——绘里花一想到自己十六个BE结局的丰功伟绩就忍不住想哭。   “你在说什么,老师?”   虽然“穿越”这种事发生的猝不及防,但绘里花还是很快地捕捉到了刚才五条悟的话中的信息。   平静的表情破碎开,金发的少女神色无辜又疑惑,她泛着淡粉的指尖抬起,语气略显紧张,“我的身上有咒灵吗?”   “这个啊……”   五条悟并没有直接回答绘里花的问题,他反而摆出了一副懒散的模样:“骗你的哦,这是迎接新生入学的传统。”   绘里花将信将疑,犹豫了半分钟,才松开了拧着的眉头:“老师的性格还真是恶劣啊。”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假装受伤道:“欸,我以为绘里花会觉得很有趣。”   绘里花并不打算继续接他的话,转而在脑子里整合起信息来。   ——按照五条悟所言,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咒术高专的一年级新生。   这样的身份对于绘里花而言并不陌生,令她感到陌生的只是五条悟这个存在而已。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刚才与五条悟的对话在之前的任何一个副本里都没有出现过。   也就是说,这是园子提到的[隐藏支线]吗?   “对于咒术师来说,发呆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男人的声音带着玩闹的成分,绘里花刚刚仰起脸,额头就撞进了温热的掌心中。   她后退了一步,迷茫地看了一眼面前横档的广告牌,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五条悟的意思。   这下绘里花的耳垂更热了:“……抱歉,我会改掉这个习惯的。”   才怪呢。   事实上她现在都不是很能接受“穿越”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事,要不是她刚刚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绘里花都要忍不住认为,这一切都是由于她对游戏的怨念太深而做的一个梦了。   五条悟并没有再在发呆这个问题上纠结的打算,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烦恼地摸了摸后脑勺。   和迹部景吾一样有着与生俱来的优秀洞察力的绘里花立即贴心地开了口。   “您怎么了吗,老师?”   “不……只是突然想到,之前伊地知拜托我来接你的时候,似乎还让我嘱咐你什么。”   五条悟表现出了努力沉思的样子,不过大概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太过费劲,所以他坚持了没两秒就放弃了。   “算了,反正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你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啊。   绘里花顿住了脚步,“对了,刚刚老师说的那句……也是开玩笑的吗?”   “那句?”   “就是……”联想到五条悟的话,绘里花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不好意思,她的双眸清澈,径直望向身侧的五条悟,“我的目的是老师你之类的。”   “那个啊——”五条悟理所当然地拖长了尾调,他的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绘里花来高专的目的难道不是我吗?”   绘里花被这个设定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听见五条悟用一种孩童般得意的语气哼哼了两声。   “老师我可是听说了哦,绘里花拒绝了京都那边的邀请,说是这辈子如果能当我的学生的话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啊,原来这个世界的她的人设是你的疯狂粉头吗?   “等等。”   一只纤长的手挡在了她的面前,五条悟突然停下的动作使得绘里花心中打的小算盘也跟着停止。   按照绘里花对于角色[五条悟]的理解,能让他停下脚步的——   咒灵,附近绝对是有咒……   “没想到这里有卖喜久福的,真是意外之喜啊。”   “……”   “绘里花想吃吗?老师我推荐毛豆生奶油味的哦。”   没想到会问到自己的绘里花迟疑了两秒才点了点头。这辈子也没被别人请过客的少女动作自然地将手伸进了口袋,而就在她打算替五条悟付钱的时候,绘里花突然意识到——   没、没带钱。   不,因为穿越的缘故,她现在变成穷光蛋了吗?   这个意料之外的打击使得绘里花全身心都陷入了悲伤的漩涡之中。   不不不,一定是假的,一般的游戏都有初始基金的吧,就算是乙女游戏……   “就当是老师我请客好了。”五条悟笑眯眯地将袋子塞进了少女的怀里,“毕竟绘里花打的三份工的工资都拿去还助学贷款了吧。”   打、打工……   绘里花,迹部绘里花,这辈子都没有想到,打工这个词会和自己联系上。   毕竟她从不缺钱,甚至因为比迹部景吾晚出生了几分钟,父母没把她当财阀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学习的压力也少了很多。   迹部绘里花在此之前,完全就是讨人厌的凡尔赛系少女。除去和她一样拿价值连城的宝石来和怪盗基德玩游戏的铃木家爷爷外,也就同样家境优渥的园子还有忍足和她玩得来。   或者还得加上隔壁须王家和谁都合得来的二傻子须王环。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你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呢。”五条悟若有所思地说道。   自知这样下去会引起五条悟怀疑的绘里花迅速地调整好了情绪。   “只是觉得五条老师实在是个好人。”想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的人设,绘里花末了还鞠了标准的九十度躬,“我将来一定会报答您的!”   五条悟的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他沉吟了片刻,也不知是觉得哪里有趣,按着肚子哈哈哈地笑了几声:“呀,和伊地知说的一样,明明是个难得的天才,却是个格外认真的孩子呢。”   “?”   “虽然比悠仁他们晚入学了几个月,但老师我相信绘里花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吧喔。”   等等。她什么都不会啊。   虽然理论上,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能进入咒术高专就意味着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咒力,但是,从五条悟的语气来看,他压根就没有教导她使用咒力的打算。   大事不妙。   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她迟早要露馅。   从踏进学校的一瞬,绘里花就开始迅速地在脑子里思考对策。   虽说可以利用这个世界自己的人设死皮赖脸地求五条悟指导自己,但她没有在五条悟面前瞒天过海的自信。   也不知道她的室友是谁,如果是个一根筋的人的话……   咣当——   是刀具落地的声音。   思路被打断的绘里花下意识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校园内不远处的树荫下,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瞪大了眼睛看她。   即使对方的眼镜有些反光,绘里花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禅院真希眼里的震惊。   “看样子是被误会了呢。”   肩膀因突如其来的力道而微微下沉,绘里花侧过脸,只能看见五条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是一年级的新生哦~从横滨来的咒术师,大家要好好相处才行,绘里花可是很容易被吓到的哦。”   就在五条悟话音落下的一秒,周遭的风突然大了起来。   燥热的夏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惊得几只灰喜鹊拍打着翅膀飞起。   在叶的罅隙间,绘里花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五条悟唇角的弧度恶劣地扩大。   “对吧,狗卷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难度太大,当场退游   *感觉我什么都没干一个假期就过去了555   最后感谢[金木][鸣虫][雪域之丹]的营养液! 第3章   “咦,称呼吗?……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只是因为觉得前辈很厉害,所以觉得应该叫前辈而已。”   “对啦对啦,今天我从七海老师那里打听到了一家很好吃的甜品店,等前辈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欸——很过分啊,前辈。虽说你信任我也很好啦,但我偶尔也想体会一下男朋友吃醋的快感嘛……而且,前辈的术式……”   “嗨嗨,今年的愿望是希望前辈能主动亲我一次……哈哈哈,吓到了吗?咦咦咦,等、等等,我是开玩笑的啦……糟糕?”   [迹部绘里花]在看向狗卷棘的时候,一双灵动狡黠的蓝眼睛总是盈满了纯粹的爱意与崇拜。   厉害的咒术师——   昔日恋人的夸奖,对于现在的狗卷棘来说,已经变成了可悲的讽刺。   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的咒术师……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吧?   [迹部绘里花]死去的半年里,狗卷棘总是时不时地听见她的声音。   说梦魇也好,诅咒也罢,[迹部绘里花]的声音使得狗卷棘无法专心于袚除咒灵。   “我说啊——你这家伙!”   “冷、冷静点嘛,真希。”   直到浑身是血的禅院真希愤怒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一旁的熊猫胆战心惊地就怕前者一拳砸到少年的脑袋上。   “本来不想说这种肉麻的话的。”   禅院真希松开了狗卷棘的衣领,她哼了一声,拾起掉落地上的咒具,别过脸去不看狗卷棘。   “即使绘里花不在了……不是还有我们吗。”   同伴……   【“好啦,我真正的愿望是,想要成为和真希、熊猫,还有前辈你并肩站着的咒术师。”】   【“那个时候,一定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吧……哈哈哈,不过比起大家,我还得好好加油才行!”】   望着脚底糖浆瓶因风而滚动,狗卷棘缓慢地眨了眨眼。   十六岁的少年就像是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旅程,他在某个瞬间抵达了风平浪静之地,眼底沉寂许久的光随着朝阳一并慢吞吞地亮起。   在那一刻,嗓子剧烈的疼痛感使得狗卷棘回过了神来。   他是活着的。   在这个美好得令人流泪的世界里,他是必须活下来的人。   从那一天起,狗卷棘决意埋藏掉[迹部绘里花]的存在。   他将恋人的日记封藏在柜底,换掉了手机屏幕上的合照。   直到现在,狗卷棘已经快要记不清,[迹部绘里花]的确切模样了。   但是……   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嗓子烫的发痒,几乎是在看到迹部绘里花的第一眼,狗卷棘就要下意识地喊出绘里花的名字。   绘里花……还活着吗?   “原来如此。”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五条悟的脑袋上仿佛冒出了个电灯泡,他松开了搭在绘里花肩膀上的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伊地知就是让我提醒你这件事呢。”   “我们学校之前也有一个叫绘里花的孩子哦,说起来,你们还长得蛮像的嘛。”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不重要”的事吗?!!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   不,好像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这是什么地狱开局,为什么两个副本会混合在一起?   五条悟突然凑近了仔细打量的动作使得沉思的少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老师。”   “嗯?”   “戴着眼罩的话,真的看得清路吗?”   五条悟的动作有一瞬间顿住了,明明无法直视到他的眼睛,绘里花却觉得面前男人的视线像一把锐利的军刀。他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她的头颅,分离了她的血管与神经,企图将她藏起来的秘密抽丝剥茧。   直到五条悟收回了审视的目光,笑眯眯地说“没关系的哟,因为我很强嘛”——绘里花迷茫的神色也没有分毫的变化。   好歹也是迹部家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受到了永远也无法打出HE结局的诅咒,但绘里花在演戏方面表现出了异常的天赋。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后,绘里花并没有胆量与树上的狗卷棘对视,她只是简单地向树荫下还没从震惊的情绪里反应过来的禅院真希点了点头。   禅院真希的唇瓣张了张,“你……”   “你好,我的名字是迹部绘里花,是新入学的一年级生。”   绘里花弯着眉眼笑起来。   “学姐怕叫错的话,可以叫我迹部。”   ……   可怕。太可怕了。   虽然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也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些不过都是虚假的人物而已,但是——   那个眼神。   在她亲口说出她叫迹部绘里花时,狗卷棘的那个眼神。   就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以咒言师的身份揭穿她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的秘密一样。   瘫在沙发椅上的绘里花向后仰了仰脖子,她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明明胸腔内的一颗心仍在如往日一般砰砰跳动着,可当周遭的空气安静下来时,绘里花却感到了陌生的担心与害怕。   她这样突然失踪的话,迹部家现在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吧。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她不用参加冰帝这个月的考试了——因为沉迷游戏而没拿到好成绩,绝对会被哥哥骂死的。   园子那家伙听说了指不定还要嘲笑她呢。   说起来,对于穿越这种事,绘里花并没有感到多少的难以置信。   ……果然是游戏玩多了吗?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她现在对于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的身份一无所知,这样下去,即使狗卷棘没有对她使用咒术的打算,穿帮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绘里花从沙发椅上坐直了身子,目光在房间里扫了扫,最后落在了墙角处红色的行李箱上。   那是[迹部绘里花]前几天寄到这里的东西。也就是说,她也许可以从那里面找到一些线索。   绘里花吸了口气,她猛地站了起来,在给自己做完“应该没有什么比打三份工的贫穷少女的设定更令人绝望的事了”的心理建设后,少女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行李箱的锁扣。   不大不小的箱子里,摆着几套整整齐齐的夏装,虽然布料不是很好,但款式上至少还看得过去。   除此之外,绘里花还找到了一把枪和一本日记。   前者大概是[迹部绘里花]使用的咒具,至于后者……   金发的少女眼睛亮了亮,她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11月8日阴】   【我似乎被一个人形咒灵缠上了。】   等等,开头就这么可怕的吗?   【11月15日晴】   【大事不妙,光凭我自己似乎无法袚除这个咒灵。他名叫真人,拥有与人类无异的智慧,得向上面汇报才行。】   真人……好像有点印象来着?   【11月17日晴】   【真人说我的灵魂很有趣,还说我身上有着和他一样的味道。可恶,他以为他是塞巴斯蒂安吗,我可是未来要成为像五条大人一样的伟大咒术师的人啊!】   ……看来五条悟说的没错,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的确是他的粉头。   【11月19日雨】   【工作的咖啡厅受到了咒灵的袭击,似乎是因为突然出现的特技咒物的缘故。所幸的是并没有人受伤。】   【值得一提的是,咖啡厅里有个叫木之本的家伙似乎能看的见咒灵。真奇怪,明明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咒力的波动。算了,大概是个好人吧。】   木之本?该不会是她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的木之本吧?   【11月20日雨】   【听店长说,木之本同时打了五份工,竟然比我还要多!误会他了,木之本是个努力又上进的好人啊呜呜呜呜。】   虽然但是,你衡量好人坏人的标准原来是有几份兼职吗?   别说打工了,连值日都不用自己主动动手的绘里花顿时感觉自己堪比灾难片里讨人厌的哥斯拉。   【12月1日雨】   【分配到的新上司让我给去给以前的同事送惊喜,明明新上司看起来很穷的样子,怎么会是从那气派的黑手党总部过来的人呢?新上司的前同事看起来还蛮吓人的,他看了盒子里的东西以后,徒脚在地上踩了一个大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有人从那栋黑手党大楼里看着我。】   画、画风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12月3日雨】   【已经连着好几天下雨了,潮湿的空气真让人讨厌啊。】   从这里开始,[迹部绘里花]日记里的内容就变得琐碎了起来。   【最近真人先生没有出现。】   【木之本的嘴巴还挺毒的,据说他有一个在读国小的妹妹。】   【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妈妈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好像有人抱着我在哭……是谁呢?】   【工作的地方新来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似乎和新上司认识的样子,不过他们互相并不怎么主动搭话,为什么?】   【跑了五十趟超市,明明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我的新上司真是个恶劣的家伙啊。】   纸张翻页的声音戛然而止。   [迹部绘里花]的日记停在12月24日。   【12月24日雪】   【进了一个奇怪的聊天群。】   明明从十二月到现在有好几个月的间隔,为什么[迹部绘里花]不再写日记了?   绘里花托着下巴,搭在脸上的手指点了点微突的颧骨。   按照逻辑来讲,既然她代替了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的存在,那么……   绘里花打开了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变得无信号的手机,她向后划了划,盈亮的手机屏幕上,不出所料地出现了一款奇怪的聊天室APP。   只是犹豫了片刻,绘里花点开了图标上的99+。   关于日记里那个奇怪的聊天群,绘里花一时之间并没有翻到,反而是一条奇奇怪怪的讯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捉迷藏的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马上就回来找你哦,绘里花。”   作者有话要说:  【已知情报/十七周目】   【人物-迹部绘里花】   入学目的:为了追随偶像五条悟(疑似)   兼职的同事:木之本■■   朋友:不明   咒具:枪(疑似,未携带在身边,原因不明)   咒术:不明   烦恼:噩梦、被咒灵缠身、暗处的窥视者、与新上司相处不融洽 第4章   关于这条讯息的来源,除了姓名一栏备注的[奇妙生物君]以外,绘里花并没有什么头绪。   信息的发送日是两天前,也就是说,在她到来之前,这个世界的[绘里花]应该是看到了这条信息的才对。   ……被干掉了吗?   也就是说,并不是她占据了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的存在,而是填补了她因意外而空缺出的存在?   绘里花觉得后背一凉。   【“老师我可是听说了哦,绘里花拒绝了京都那边的邀请,说是这辈子如果能当我的学生的话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假设[迹部绘里花]拒绝了京都的邀请,而专门来到了东京的前提成立——   若这个世界的[绘里花]的动机并不是所谓的追随偶像,而是为了寻求身为咒术师顶点的五条悟的庇护的话……   有点糟糕。   绘里花揪了揪头发。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她玩乙女游戏的目的是为了谈甜甜的恋爱啊。   不过如果她猜的没错,既然这个世界的[绘里花]已经死过一次了,所谓的[奇妙生物君]应该不会这么快来找她麻烦吧?   绘里花拿起了那把疑似咒具的枪。   虽说日本对于手枪的购买有严格的规定,但事实上,身为财阀的大小姐,绘里花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射击场练习打靶了。   绘里花在射击方面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这大概也是她唯一能赢得了迹部景吾的地方了。   但是……   绘里花看着拆卸下来的空空如也的弹夹。   ……也不像是能放子弹的构造。   去问五条悟自己的咒具该怎么使用的话会很奇怪吧?   绘里花沉思了片刻,决定有机会还是去禅院真希那套点情报。   从她之前看的剧情来看,禅院真希在使用咒具方面是个天才,抛开外表上看上去有些不好接近这一点外,是个十分温柔可靠的前辈。   反正怎么样都比直接自杀性地去五条悟那里和他猜谜好。   只要避开狗卷棘,绘里花还是很有信心不让对方发现自己是个“赝品”的事的。   至于狗卷棘,作为她打出的第十六个BE结局的男主角,说不感到抱歉是不可能的。   相反地,绘里花事实上非常喜欢“狗卷棘”这个人物,所以她才会暂且放下大小姐那微妙的自尊心,人生第一次偷偷地去论坛查攻略。   然而并没有什么成效。   接连在《薄樱鬼》《滑头鬼之孙》的副本遭遇滑铁卢后,绘里花在《咒术回战》这个副本里第一次尝试的是宿傩线,忍足对于她一上来就挑战高难度的行为表示惊讶,然后看着“绘里花”不出所料地被宿傩以“吵死了”为理由杀死了。   绘里花当场拨通了铃木园子的电话,抱着她全球限量版的巨型迪迦奥特曼,声泪俱下地发誓自己再也不要玩乙女游戏了。   铃木园子捂着电话,声音因憋笑而显得有些颤抖:“既然你这么决定了就随便你吧,不过过几天会推出新的剧情线……”   绘里花觉得自己又行了。   给自己的角色魅力值氪到满点的绘里花兴致勃勃地再一次将攻略重心放在了“两面宿傩”的身上。   而就在宿傩的好感度只差一步就能到达满值的时候——   她在12月25日那天,又一次被突如其来的咒灵袭击给害死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在所有的副本里,绘里花都在同一天以不同的原因死去了。   绘里花痛定思痛——   一定是她氪的钱不够多!   用完了零花钱的绘里花敲开了迹部景吾的大门,并言简意赅地表示了借钱的愿望。   彼时的迹部景吾刚洗完澡,他银灰色的头发上挂着水珠,一身看上去就很贵的睡袍扎得松松垮垮。   听到意料之外的话的迹部景吾微微一顿,他蹙起了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绘里花,“用途?”   绘里花眼神炽热又真诚:“当然是为了养男人。”   “……砰。”   绘里花握拳:“可恶。”   迹部景吾无情地关上了门。   迹部景吾给忍足侑士发了消息,开始询问自家妹妹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小白脸的下落。   迹部景吾得知了绘里花的男人原来是纸片人。   于是迹部景吾擅自决定绘里花下个月的零用钱也没有了。   陷入贫穷的绘里花开动脑筋,仔细地分析了一下局势,觉得自己的失败可能源于她选择的攻略对象们一开始就没有设置HE结局。   毕竟他们看上去都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嘛。   十八岁的少女恍然大悟,放弃了高难度的攻略对象,选择了一个看上去就适合谈恋爱的角色——   夏油杰。   然后那个时候还没来得及看剧透的绘里花就达成了游戏史上最快BE的成就。   黑化来得猝不及防。   人可真是复杂的动物。上一秒还温柔地笑着的恋人,下一秒却亲手结束了自己心爱之人的生命。   绘里花看着屏幕上的好感度从99迅速得飘到100,又从100悬崖式下跌到了0。   【“晚安,绘里花。”】   黑夜中绽开了血红色的玫瑰,娇艳又美丽,温柔到极致的残忍。   这是夏油杰对身为青梅竹马的[迹部绘里花]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在那之后,游戏的界面暗了下来。   绘里花当天含泪干了三碗饭。   攻略夏油杰的失败教会了绘里花一个道理——   亲自养大的小白菜还是要看着点才好,毕竟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展出奇奇怪怪的念头。   而当汲取了失败经验的绘里花怀着必胜的心思再一次打开游戏的时候……   面对电脑屏幕里不好意思地给她发好人卡的虎杖悠仁,绘里花已经懒得做出痛苦的表情了。   所以说,如果一定要问她亲眼见到被她BE的男主角们有什么感受的话,除了感到抱歉以外,更多的其实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绘里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趁着记忆还算清晰,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下关于这个世界的重要的事。   ……等等?   如果这是园子说的隐藏支线的话,那么从这个世界里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达成攻略任务吧。   虽说她对这个副本的背景设定还不是很了解,但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有所接触的人才对。   是日记本里提到的同事,还是咒术高专里的人呢?   等等,这就是狗卷棘拥有被攻略的记忆的原因吗?!   不不不,应该不会是狗卷棘的吧。   ……除非铃木家的游戏开发师已经恶趣味到了这种程度。   至于五条悟。   绘里花冷静地想了想。   很好,这次还没开始就要BE了。   毕竟五条悟怎么看也不是会被她欺骗感情的人。   叮叮——   黑了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坐在椅子上的绘里花向前倾了倾身子,看向屏幕上新收到的消息。   [不说人话上司君]:再不来上班的话,国木田君要把你列为失踪人口了哦,小绘里。   绘里花只看一眼就得出了信息的发送者是太宰治的结论。   毕竟她十六个光辉失败史中就有对方的存在。   大概是有了狗卷棘的先例,对于太宰治认识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她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惊讶。   只要太宰治不像狗卷棘一样有被攻略的记忆……   随便应付一下就好了吧。   少女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过,很快就编辑好了回复的消息。   [绘里花]:抱歉,我会联系国木田前辈的。   太宰治那边沉默了半分钟。   [不说人话上司君]:咦,真稀奇,小绘里竟然会回复我的消息呢。   绘里花向前翻了翻和太宰治的聊天记录,除去工作上的回复外,大部分时候的确都是太宰治一个人在说话。   ……大意了。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已经讨厌太宰治到这个程度了吗?   不过从那本日记来看,太宰治作为上司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说人话上司君]:啊,索性我来东京找小绘里玩吧。   [不说人话上司君]:不过有个任务今晚之前似乎得完成呢,真麻烦啊~索性装装样子就好了,反正尽职的国木田君一定会好好地完成的。   [不说人话上司君]:既然这样,我就坐下一班的电车来吧,小绘里要记得来车站迎接我。   [绘里花]:???   拜托你清醒一点啊!被国木田捉住的话会被揍哭的吧!!   绘里花气得握手机的手一抖,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思忖了一会应有的语气,才礼貌地回应了太宰治的讯息。   [绘里花]:不,今天下午有别的活动,所以……   [不说人话上司君]:诶——真令人伤心啊,小绘里竟然要抛下我吗?   是的是的,你知道就好。   [不说人话上司君]:不过没关系,我和乱步先生可不一样,小绘里不用担心我迷路。   ……我担心的才不是这个好吗?!!   这头的绘里花准备以头抢地,而侦探社内的太宰治却是轻巧地跳下了桌子。   茶褐色的风衣随着太宰治的动作而轻盈地落下。   全然不顾手机对面之人发来的消息,太宰治哼着不知名的歌,关掉了手机,顺势将手插进了口袋里。   他向后仰了仰,微微侧过脸,一双蜜糖般漂亮的鸢眸弯起,懒洋洋地对着躺在沙发上的同伴挥了挥手。   “我走了哦,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咔嚓咔嚓地咬着薯片,他抬手扯了扯快要滑落的帽子,含糊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做其他动作的打算。   太宰治状似心情愉悦地翘起了唇角。   【“原因?没有那种东西哦,自从第一眼见到太宰先生,我就决定要跟随太宰先生啦。”   “当当——生日快乐,太宰先生!”   “那是什么眼神啊……太宰先生是在可怜我吗?我可不是路边的小猫小狗,总有一天,我会让您刮目相看的!”   “太宰先生忘了吗?我并没有家人这种东西哦,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没有关于家人的记忆,所以我也并不会因此感到难过。”   “人生这种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倘若不是为了爱着的人活着的话,活着的每一天,躯体都好像被滚烫的阳光一点一点地腐蚀着,就如同路上被踩烂的干枯掉的树叶一样,反正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我……啊,我究竟是什么呢?”   扎着高马尾的金发少女总是一副乐观又生气勃勃的模样,这使得太宰治根本预料不到——   “请拯救我吧,太宰先生。”   ——她会在抢在太宰治之前,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最后的遗言是情人般的呢喃,她如同小动物般蹭了蹭僵住的少年的脸颊,纤细的手指从他柔顺的黑发中穿过。   迹部绘里花如同抓不住的鸟儿一般,不可预料地死去了。   冬日的月光像洪水一般充盈了整片街道。   太宰治忽地就记起那日在侦探社外,听到的少女与与谢野的窃窃私语。   ——“我向太宰先生撒了一个谎。”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麻烦哦,与谢野小姐。”   ——“遇到太宰先生之后,我好像变得更加胆怯又自卑了起来。”   ——“就这样死掉的话……”   ——“太宰先生会记得我吗?”   在那双睁大的鸢眸里,血液溢满了少女的整张脸。她阖着双眼,神色安静得如睡着了一般。   可不论太宰治如何小心翼翼地呼喊,她都不会再有任何回应了。   梦境中的迹部绘里花,笑颜一点一点地变得模糊不清,她向愣在原地的少年笑意盈盈地伸出了手,而就在太宰治虚虚一握之时,她的身影便如受惊的萤火,斑斑点点地,消失在了这片无尽的黑夜里。   “请不要再吓我了,太宰先生。”   警笛的光映照着少年苍白的侧脸。   “死亡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   太宰治用手按住了眼睛,忽地觉得有些可笑。   搞什么啊……   应该死的人,明明就是他吧。】   “明明乱步先生也记起来了吧。”太宰治轻笑了一声,看着沙发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的名侦探,“真不愧是乱步先生啊——”   江户川乱步停下了动作,睁开眼睛看他。   那双碧眸里什么也没有。   从莫名其妙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的太宰治扯大了唇角的弧度。   他睁开了弯起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下,似有什么在疯狂涌动。   仿佛掺了毒药的樱桃,太宰治天真无邪地歪了歪脑袋。   “不过,被我抢先一步的话——”   “即使是乱步先生也会很苦恼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真人:凭什么我在日记本里的存在感这么强却被排除了攻略对象的行列??   *最后感谢[lrig]的地雷!   【已知情报/十七周目】   【人物-迹部绘里花】   当前已死亡(疑似)   入学目的:待确认   兼职的同事:木之本■■   朋友:不明   咒具:枪(疑似,未携带在身边,原因不明)   咒术:不明   烦恼:噩梦、被咒灵缠身、暗处的窥视者、与新上司相处不融洽 第5章   钉崎野蔷薇的心情很糟糕,自上次因京都交流赛而错过某知名化妆品牌香奶奶打折的活动,她马上又要错过喜欢的服装店的厮杀式促销了。   原因是五条悟让她去接一个一年级的新生。   这使得钉崎野蔷薇对于素未谋面的同伴的好感度瞬间down到了0。   [钉崎野蔷薇]:明明伏黑也在学校里吧,老师。   [五条悟]:唔,可是女孩子的话会比较有共同话题吧。   虽说隔着屏幕,但钉崎野蔷薇已经能够想象出对方无赖的表情了。   少女手臂的青筋暴起,她忍耐着把手机捏碎的冲动,点开了五条悟发来的照片。   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那张熟悉的脸,钉崎野蔷薇沉默了一瞬,然后颇为冷静地回复了五条悟的消息。   [钉崎野蔷薇]:变态。   [五条悟]:(●˙v˙●)?   [钉崎野蔷薇]:偷拍自己学生的女朋友是会被唾弃的吧。   [五条悟]:欸~可是绘里花也是我的学生嘛。   [钉崎野蔷薇]:那也很恶心,存了很久了吧你,我会把老师你的恶行告诉禅院前辈他们的。   五条悟发了个表情包。   [五条悟]:哼哼,才不是呢,是我前不久才拍到的哦,等你见到了也会大吃一惊的。   钉崎野蔷薇完全没把五条悟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她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直到她叩响了绘里花的门——   “……”   ——开什么玩笑啊。   映入钉崎野蔷薇眼底的金发少女神色迷茫且无辜,而钉崎野蔷薇却是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完全就是死而复生吧。   越想越不对劲的钉崎野蔷薇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震惊,于是她打开了通讯录,翻开了与同伴的聊天面板。   [钉崎野蔷薇]:喂,伏黑。   [伏黑惠]:什么事?   [钉崎野蔷薇]:你现在没事吧,待会过来集合。   [伏黑惠]:搞什么啊,我对你说的那部电影没有兴趣。   [钉崎野蔷薇]:[图片]   [伏黑惠]:……在哪?   相较完全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的钉崎野蔷薇,绘里花很快地就从面前意外的情况中回过了神来。   她像模像样地摆出了疑惑的神色,脸颊带着些羞赧的红,“……你是?”   是野蔷薇诶!   绘里花又活了。   什么太宰治!就算是大逃杀也没关系!在她的精神偶像面前,绘里花突然觉得变成穷光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听到绘里花声音的野蔷薇动作一滞,她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刚抬起,却又在触及绘里花面容时倏地移开。   绘里花听见了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糟糕”。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被融合进这个世界的第十六个游戏副本的内容——   虽然是二年级的学姐,但是[迹部绘里花]和钉崎野蔷薇的关系比同年级的女生更加亲密。   女孩子间的友谊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发展迅速,迅速到那时候还没有和[绘里花]发展为恋人关系的狗卷棘也有些嫉妒。   至于[迹部绘里花]死的时候,钉崎野蔷薇并没有在场。毕竟是乙女游戏,对于钉崎野蔷薇的后况,游戏也没有过多的赘述。   不过大概也消沉了一段时间吧。   这么一想来,好像钉崎野蔷薇难以面对她这张脸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总、总之。”约莫过了半分钟,野蔷薇整顿好了情绪,她立直了身子,把手握成拳,清了清嗓子,“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出发了。”   “……准备?”   余光瞥见绘里花的疑惑神色,钉崎野蔷薇的脑中瞬间闪过了什么。   “……那家伙没和你说吗?就是那个看上去很可疑的家伙,戴着眼罩的那个。”   担心绘里花不认识五条悟的野蔷薇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绘里花意会地点了点头:“五条老师只说下午会去有意思的地方,让我待在宿舍不要乱跑。”   钉崎野蔷薇:“啧。”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东京时就被骗去奇怪的地方袚除咒灵的经历,钉崎野蔷薇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嫌弃之色。   “据说神乐坂那边有咒灵出现,前辈们目前都有事,所以就交由我们去确认。你来东京之前应该有干过类似的事吧?”   绘里花:“……”   绘里花:“是。”   绝望,现在就是很绝望。   即使是偶像也不香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应了太宰治的话,跑去车站等他,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请等我一下。”   即使内心非常的慌乱,绘里花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她礼貌地向钉崎野蔷薇点了点头,退回了房间内,将疑似咒具的枪别在衣服后面后,才走出了宿舍门。   “走吧,这位……?”   “嗯?”钉崎野蔷薇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啊,抱歉。”   栗发的少女扯开了唇角,她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钉崎野蔷薇。比你稍微早一点入学,以后我们应该能经常碰到。”   “那就算是前辈了吧?”绘里花想了想,“我是绘里花。”   “……绘里花?”   “是。迹部绘里花。”   和狗卷棘的反应一模一样,在绘里花自我介绍完名字后,钉崎野蔷薇猛地停住了脚步。   “……这个世界的巧合还真多啊。”   钉崎野蔷薇这回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自暴自弃的成分。   绘里花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刚才进学校的时候,似乎几个二年级的前辈也吓到了。”   钉崎野蔷薇顿了顿,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你见到禅院前辈他们了吗?”   绘里花:“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学姐,还有一个遮住了半张脸的学长,还有一只……熊猫?”   “啊……那就没错了。”   “五条老师和我说这里以前也有一个叫绘里花的学生,同名又长得像,被吓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绘里花顺着野蔷薇的话说了下去,她的神色冷静,有意从野蔷薇的口中打听这个世界融合的程度。   钉崎野蔷薇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第一眼的话,即使是我也被吓到了,禅院前辈他们大概也……”   钉崎野蔷薇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她按了按有些发酸的脖子,颇为烦躁地揉乱了头发。   “不过你开口说话之后,我就发现不是同一个人了。”   绘里花:“?”   “毕竟要是她的话……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突然发现了身侧少女愈发炽热的目光的钉崎野蔷薇表情有些不自在。   绘里花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崇拜的眼神?”   “因为我认识的咒术师不多嘛,而且还是长得好看的女性咒术师。”   绘里花弯着眉眼笑了起来,她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在阳光下一照,就显得愈发熠熠生辉。   被夸了的野蔷薇对于绘里花本来down到0的好感度有了上升的趋势。   绘里花再接再厉,努力地寻找了话题:“这次的任务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钉崎野蔷薇看了眼手机屏幕:“不,还有两个人。等等……”   被五条悟委以召集同伴的重任的钉崎野蔷薇熟练地打开了与虎杖悠仁的聊天面板。   [钉崎野蔷薇]:集合。   [虎杖悠仁]:为什么?   [钉崎野蔷薇]:集合。   [虎杖悠仁]:了解。   不愧是二十一世纪新女性!就连聊天都这么言简意赅!   绘里花瞄了一眼对方的手机,毫无偷窥的自觉。   至于绘里花自己。   她想起了自己和园子的聊天记录,十句有九句不离帅哥,九句的帅哥中有八句不离怪盗基德……原来她的生命就是这样被她自己浪费的吗?   也不对,明明都是浪费生命,园子那家伙怎么莫名其妙就有男朋友了,据说还是一个长相不错的格斗家。   绘里花本来认为在恋爱方面赢过铃木园子的方法只有追到怪盗基德,但现如今,追到怪盗基德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她真的能攒满五条悟的好感度的话……   不,那样园子会觉得她走火入魔了吧。   绘里花甩了甩脑袋,继续与钉崎野蔷薇聊道:“那五条老师?”   钉崎野蔷薇回忆了一下五条悟的过往行径,“谁知道呢,不过大概等任务完成了就会冒出来了吧。”   绘里花装模作样地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钉崎野蔷薇震惊:“喂,那个传闻不会是真的吧?你因为想要追求五条悟而拒绝了京都的学校之类的。”   绘里花很想说自己其实也不清楚,但那样的话就太奇怪了。   “因为五条老师是咒术师里最强的存在嘛,我从很久以前就崇拜他了。”绘里花顿了顿,想到自己似乎在武装侦探社打工的事,“而且我可能要经常回横滨,比起京都,还是东京比较近吧。”   钉崎野蔷薇呼出了一口气,她肩膀的肌肉因放松而松弛了下来。   她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好奇地向绘里花询问道:“横滨我倒是没有去过,不过据说那里的咒灵杀伤力还没有那什么黑手党大。好像几年前还出现过什么龙之类的传说级生物,大概是骗人的吧,为了增进旅游业之类的?”   这次心虚地别过脸的变成了绘里花。   “……说的也是呢。”   不,龙是真的,还被人用一幢楼打死了。   好像把中原中也称为人有点不恰当,不过这样听起来比较有戏剧性嘛。   从学校到任务地点,算上电车的时间只需要二十分钟。   在意外地发现共同的爱好后,绘里花与钉崎野蔷薇的聊天内容热烈了起来。   “二手店?”   “是新宿那边新开的那家,偶尔还能见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上次听说有人在那里淘到了新款的Chanel包。”   “欸——”绘里花小小地惊叹了一下,她想了想,“但是,如果想要喜欢的款式的话,让专柜的人帮忙留意一下就好了吧?”   “……”钉崎野蔷薇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一眼身侧的绘里花,最后目光停留在了绘里花纤细的手腕处。   穿着制服的少女眼神突然迸发出了火热的光。   “那个是……”   绘里花先是疑惑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野蔷薇的意思,“这是和哥哥买的同……”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糟糕。忘记她现在是个穷光蛋的事实了。   “……是二手店淘到的高仿。”   虽然没去过二手店但是现学现用的绘里花如是说道。   “是吗?”   看见绘里花默默扯下袖子的动作的野蔷薇仍有些怀疑。   “说到这个,前辈你用的香水还挺好闻的。”   “啊这个啊,这个是……”   绘里花有惊无险地和钉崎野蔷薇聊了一路。   说起来很巧的是,她们前脚刚到任务地点,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后脚就一前一后来了。   绘里花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他们二人颜艺式的震惊脸。   在钉崎野蔷薇动手打醒他们之前,绘里花一如既往地做了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刚入学的新生,不介意的话用迹部称呼我就好了。”   她这次直接省略了绘里花三个字。   怀里还抱着一袋面包的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他率先回过了神来,爽朗地抬起了手笑道:“你好,我是虎……”   虎杖悠仁的话没能说完,毕竟在那之前,绘里花的脑袋被强制性地塞进了小树苗头套里。   少女额前的一绺金发狼狈地垂下,她双手扶住了沉重的脑袋,艰难地转过身,恰好看见五条悟揽住了七海建人的肩膀,炫耀似地说道——   “快看快看,我的学生发芽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的可疑攻略对象脑子有坑而我想直接BE的这件事#   绘里花虚假的偶像:五条悟   绘里花真实的偶像:野蔷薇   *最近因为在考试所以没有办法日更啦,等最后一门药理考完我就努力码字555   *最后感谢[祁月]的手榴弹和[小仙女]的营养液!   【已知情报/十七周目】   【人物-迹部绘里花】   (新增线索提示):五条悟手机里的不明照片   当前已死亡(疑似)   入学目的:待确认   兼职的同事:木之本■■   朋友:不明   咒具:枪(疑似,未携带在身边,原因不明)   咒术:不明   烦恼:噩梦、被咒灵缠身、暗处的窥视者、与新上司相处不融洽   【原-绘里花一日行程】   早上7点 起床 坐管家的车上学   中午12点 和迹部景吾一起去高级餐厅用餐   下午2点 社团活动   傍晚4点 和园子逛街   傍晚5点半 喂流浪猫   晚上6点 顺路去拿预约过的最新款包包   晚上8点 温习功课   晚上12点 开始通宵打游戏   半夜3点 因被迹部景吾发现而被臭骂了一顿   半夜4点 入睡   (绘里花:所以原来大家的生活不是这么过的吗) 第6章   绘里花十分冷静地将脑袋上的塑胶头套摘了下来,她用手顺了顺略有些凌乱的头发,恰好听见虎杖悠仁好奇的声音。   “这次七海海也一起吗?”   抱着小树苗头套的绘里花:“七海海?”   虽然被五条悟揽着肩膀但是气场与五条悟格格不入的金发男人推了推眼镜,“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七海建人,正经上过班的咒术师,似乎比五条悟要小上一岁,但与无论干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不会觉得他ooc的五条悟不同,七海建人是可靠的,大人中的大人。   这是绘里花脑子里关于七海建人的所有情报。   正整理着思绪的少女动作一滞。   ——有谁在注视着她。   绘里花垂下的眼睑抬起,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警惕地扫视了四周。   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   “怎么样,和我说的一样是个很有趣孩子吧?”   五条悟松开了揽着七海建人肩膀的手,他脚尖点地,一个旋身,径直在绘里花身后站定。   高大的男人张开了手臂,炫耀的动作极尽幼稚与孩子气。   ——目光,消失了。   七海建人的视线在神色微凝的绘里花身上停留了一瞬,碍于墨镜的缘故,绘里花无法看到前者的眼神。   没有得到认同的五条悟再接再厉:“绘里花可是从国中开始就勤工俭学,最高有同时打三份工的记录呢!”   这次尽管是隔着墨镜,绘里花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七海建人炽热的目光了。   七海建人:“以后想做咒术师吗?”   绘里花不明所以地回了句“当然了”。   “咒术师的话,工资会比较高吧?”绘里花很快地带入了角色,认真地计算道,“偶尔还能偷个懒什么的。”   七海建人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发表了震撼绘里花的“劳动就是狗屎!”的言论。   绘里花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她突然感受到了从身旁的建筑里传来的强烈的,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咒灵。   五条悟发出了声遗憾的鼻音。   “你看起来很紧张嘛,绘里花。”   绘里花微微侧过了脸,看向身后心情愉悦地翘着唇角的五条悟。   ——究竟是……   “不用担心哦,老师会在这里注视着你的。”   绘里花和五条悟的目光交汇了片刻,几秒过后,她的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舒展开来。   “当然啦,不会让您失望的,五条老师。”   ……   建筑内。   “请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钉崎同学,伏黑同学。”绘里花走在打头的虎杖悠仁身后,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打工也是很有乐趣的,经常可以交到新朋友之类的。”   这话绘里花自己都不相信。   毕竟对以前的她来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毕竟打工的目的只有两种,一种是为了赚钱,一种是为了获得所谓的乐趣。   但绘里花两样都不缺。   还不如去夏威夷晒太阳呢。   绘里花并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什么问题,但在她这么说的时候,绘里花清清楚楚地从春绯的脸上看到了“可恶的有钱人”的吐槽。   啊……如果非要打工的话,要是有像春绯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在也不是不可以。   绘里花这么想着的同时,注意到一直跟在伏黑惠身侧的玉犬有了动作。   伏黑惠朝着玉犬注视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地下定了主意:“喂,分头行动吧。”   钉崎野蔷薇烦躁地捏了捏肩膀,她活动了一下手臂,率先迈开了脚步:“啊,说的也是,早点收工回去睡美容觉。”   至于虎杖悠仁,他一脸纯真地眨了眨眼的同时,还不忘抬手打一拳企图从背后偷袭的低级咒灵:“那我去第二层。”   钉崎野蔷薇:“第三层。”   她这么说完后,瞥了一眼伏黑惠:“第四层就交给你了,可以吧,伏黑?”   伏黑惠轻轻地应了一声。   绘里花跟在大家背后打酱油的梦想破灭了,虽然内心有一些抓狂,但表面上还是很冷静地向钉崎野蔷薇点了点头:“就在门口汇合吧。”   绘里花目送着三人组的背影消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个世界的[绘里花]并没有随身携带自己的咒具,只是将它作为附带品寄到了学校。   理论上说,倘若她代替了这个世界的[绘里花]的存在并继承了所有她拥有的东西的假设成立的话——   她应当是能够轻易消灭这栋建筑里的低级咒灵的。   ……只是根本没有人告诉她怎么使用啊。   就连绘里花之前看这部原著的时候,也没有在这方面过多留意。发挥出咒力的关键是什么?情绪波动?愤怒?   绘里花用手握住了枪。   没有子弹开不了枪的话,像虎杖刚才那样把小咒灵们敲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所幸的是,一楼诅咒的气息并不强烈,除去碰见的几个长得歪歪斜斜的小咒灵外,绘里花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绘里花觉得自己又行了。   关键时候她也不是很非嘛。   楼上讨人厌的气息逐渐散去,绘里花想了想,觉得野蔷薇她们差不多也在扫尾了。   心情愉悦的少女哼了几个音节,可当她刚抬起脚准备去约定好的集合点的时候,一种强烈的窒息感锁住了她的咽喉。   意志使得僵硬的身体动了起来,绘里花在地上滚了两圈,抬起眼看时,刚才所站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了。   【“还、还给我……”】   声、声音……?   地上的影子动了起来,它们扭曲着,尖啸着,最后脱离了地面,汇聚成了一个不成型的怪物。   落在绘里花身上的阳光一瞬间被遮蔽。   【“我的东西……不想分享给妹妹啊……”】   绘里花向后退了一步。   不管怎么说,这已经不是低级咒灵的范畴了吧。   保命重要,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再……   【“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啊——!!!!”】   身后的柱子在一瞬间裂开,绘里花被强烈的气流掀起,后背撞破了墙上悬挂着的蒙尘的玻璃。   好疼。   当绘里花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个想法。   金发的少女捡起了掉在脚边的枪,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开始自我安慰。   说起来有些丢人,绘里花的名字前虽然有迹部两个字,但对于迹部家的荣耀,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看重。   【“绘里花还没有到参加那种宴会的年纪,我们和景吾回来的时候会给绘里花带好吃的哦。”】   【“没关系,妈妈知道绘里花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妈妈相信绘里花的天赋,再努力一点的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吧。”】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天才。   就算是迹部景吾那种人,能站到今天的位置,也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跌倒了无数次才做到的。   绘里花没有迹部景吾那样聪明的脑子,迹部景吾付出一倍努力才能做到的事,她要付出三倍的努力才行。   【“今天早上我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是,绘里花好像在学校里被孤立了……”】   【“……算了吧,有景吾在的话,就让绘里花和同龄人待在一起也没关系。”】   英国的庄园里,绘里花听见了母亲与父亲的交谈。   她好像被放弃了。   绘里花总能从园子的眼睛里看到替她感到抱歉的情绪。   有什么好抱歉的呢?   母亲是爱她的,绘里花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绘里花并不是那种被比下去就会恼羞成怒的人,她对于迹部景吾也没有丝毫的嫉妒,只是清醒地认识到,多余的努力不过是世人为了说漂亮话而做出的白费力气的掩饰而已。   明明凡事只尽力个七分,不用特别花费力气,就能得到不差的结果——   衡量之下,明明偷懒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啊。   相比之下,脑子要更聪明的迹部景吾却完全不明白这个道理。   绘里花只闲得无聊去看过一次他打网球,而就是那次,迹部景吾即使冒着肩关节坏掉的风险,也要和对面的手冢国光绝出胜负。   绘里花以为迹部景吾是从来不会输的。   但是即使是她这种不懂网球的人也看得出来,如果对面的手冢国光的手上没有伤的话,落到下风的说不定就是迹部景吾了。   那一年,迹部景吾赢了,冰帝却败给了名不见经传的青学。   那是绘里花第一次哭。   明明网球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那时的迹部景吾被绘里花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他沉默了片刻,将肩上的外套扔到了绘里花的头上。   【“丢人。”】   明明是这样说的,迹部景吾的声音里却带着难得温柔的笑意。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绘里花在对于迹部家的荣耀的看法上有了一点点小小的改变。   金发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迫使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平静下来。   仔细想一想,动动脑子,绘里花。   像这种穿越式乙女游戏,都有什么特征呢?   任务?好感度?系统?   系统……   【“你身上的那个咒灵还蛮有意思的嘛。”】   绘里花的目光垂下,她从地上散乱的、沾着血迹的玻璃碎片里看到了自己。   少女的眼神暗了下来,她的声音低沉,透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喂,你在看着吧,恶趣味的家伙。”   “滚出来。”   咒灵的攻击,只要再近两厘米,就能贯穿绘里花的头颅。   世界的钟摆停止了走动。   [叮——欢迎宿主您的到来!代号4956号系统为您服务!]   [人物资料载入中……]   [武器启动准备……]   手中的枪突然变得沉重,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手臂涌入了枪中。   黑漆漆的枪口前,汇聚起了难以置信的金红色的光。   【“我还以为你会做出什么令我感到出乎意料的蠢事。”   半敞着衬衫领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的半张脸是冻伤留下的伤疤,额前凌乱的黑发下,猩红色的眸子里裹协着轻蔑与杀意。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这种渣滓能从我手中偷走彭格列的东西。”   四周的尸体早已丧失了生息,唯有温热的血液仍在汩汩流出。   瓦里安首领的情人,敌对家族从小培养的间谍。   “大概是因为我连出生都是因你而存在的吧。”   死一般的寂静里,少女抬起眼看他。那双平静的蓝眸里,倒映出黑漆漆的枪口。   “你喜欢我,不是吗,XANXUS?”   ……   寂静过后是一阵癫狂的笑意,没有理会耳麦那头部下焦急的询问,嫌对方烦人的XANXUS轻而易举地就切断了与部下唯一的通信渠道。   耳麦的碎片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还有从少女掌心穿出的子弹。   迹部绘里花企图捡起枪的动作被打断了。   趴在男人脚边的天空狮虎兽慵懒地甩了甩尾巴,它鬃毛上的大空之炎连同着月光一起映亮了XANXUS的半张脸。   敌人的断肢残骸里,他无趣地坐回了平日那把椅子上,像对待宠物一般朝着金发的少女招了招手。   “给我滚过来,垃圾。”】   在咒灵存在的踪迹消散的那一刻,绘里花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第6个BE副本载入中……融合已完成。]   [恭喜宿主您激活人物XANXUS的武器——]   [双枪。]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人物-迹部绘里花】   线索:五条悟手机里的不明照片   当前已死亡(疑似)   入学目的:待确认   兼职的同事:木之本■■   朋友:不明   咒具:枪(疑似,未携带在身边,原因不明)   咒术:不明   烦恼:噩梦、被咒灵缠身、暗处的窥视者、与新上司相处不融洽 第7章 (捉虫)   原本普普通通的枪上浮现出“X”的标志,指腹下枪身的纹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金红色的火炎吞噬咒灵的瞬间,击破了墙壁与石柱。预料之外的后座力使得绘里花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她咳嗽了两声,抬手挥开了拢在眼前的灰尘。   “锵锵——恭喜宿主您达成初次祓除咒灵成就!奖励积分点数+10!”   “温馨提示,目前宿主您的积分为28,可兑换物品为[侦探的零食库]、[黑手党首领的变态收藏]、[中二病同款小黄鸟]……”   绘里花:?   绘里花:等等,这把枪难道是……   “是!如您所见!宿主您在本副本内,可用积分购买您所攻略过的所有角色的有关产品。”   绘里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无敌了。   有关产品的话,也包括他们的能力吧?   先不说两面宿傩那样霸道的存在,就算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也派的上大用场了。   “很可惜,角色能力是一次性产品,而且价格较高,目前不推荐宿主您购买。”   绘里花:……   “不要气馁嘛宿主!积分点可以通过清除咒灵和日常任务获得!只要再攒50个积分点,宿主您就可以买得起[太宰治的小黄鸭内裤]了!”   绘里花:这是什么道具的别名吗?   “不,就只是内裤而已哦。”   绘里花:所以我拿着太宰的内裤能干嘛?   “唔,比如给他的仇家造成精神污染?”   糟糕,有画面了!   绘里花甩了甩脑袋,把脑中不得了的场景清空。   等等,说起来,刚刚你是不是还说了什么融合之类的话来着?   “是。宿主您手中的是人物XANXUS武器[双枪]中的一把,至于另外一把枪的下落,我想宿主您应该很清楚。”   系统的声音雀跃,丝毫没有考虑到肌肉僵住了的绘里花。   “不过,距离远在意大利的暴怒的XANXUS发现自己的武器被偷到找到死而复生的宿主您,大概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   这是什么地狱吗?   系统:“宿主不知道吗,为了避免乙女游戏由于过于平淡而造成的玩家流失,这第十七个副本又名——”   “绝地求生!”   绘里花:闭嘴,求你了。   “喔,这可真是令人惊讶呢。”   声音,从后面……   少女的睫毛颤了颤,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了眼,迅速转过身之际,映入眼底的是摸着下巴一副如有所思的样子的五条悟。   “不要那么惊讶嘛。”五条悟笑眯眯地开口道,“因为突然感到了强大的咒力,老师我还以为绘里花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悠仁他们也很担心你喔。”   绘里花一顿,她微微侧过脸,迟疑地盯了一会儿楼梯口。约莫半分钟过后,她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从楼梯上跑下来的三人组。   绘里花一向对自己的洞察力引以为傲,但半分钟之前明明没有脚步声,五条悟竟然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接近了吗?   是因为咒力?感知之类的?   系统:“不过是这种事情,等宿主升级之后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嘛。”   绘里花从系统的语气里听到了盲目的自信。   所以她现在是几级?   系统:“以五条悟为十级参考,这个世界的原身[迹部绘里花]约为四级,至于宿主您,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能力,但由于您还未完全掌握,目前只是新生村里的Lv.2而已哦。”   绘里花:为什么你要把这么丢人的事情用这么骄傲的语气说出来啊!   “啊,原来如此!”走近了的虎杖悠仁扫了一眼一层建筑内的惨状,头顶上突然冒出了一个灯泡,“刚才的动静是这么来的吗?”   绘里花看见虎杖悠仁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很强啊,迹部。”   绘里花被虎杖悠仁的笑闪了眼,她难得得出现了不好意思的情绪,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要说绘里花对于“虎杖悠仁”这个角色有什么印象的话,那就是——   天使!   虽然她原著看的不多,但也不妨碍她对虎杖悠仁的喜爱。   温柔又富有力量。   像这样的家伙,在病态的社会里已经是稀有生物了。   同是女孩子,钉崎野蔷薇很快地就观察到了绘里花的异常,她做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一把揽过不明所以的虎杖悠仁的脖子,“莫非迹部你看上这家伙了吗?”   虎杖悠仁:?   绘里花一顿,解释道:“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钉崎野蔷薇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她松开了钳制住虎杖悠仁的手,“前几天的那个女孩子也是,我还以为虎杖这家伙什么时候异性缘这么好了。”   绘里花:“?”   钉崎野蔷薇一脸理所当然:“不,只是在我交到男朋友之前,被虎杖抢先的话我会很不爽而已。”   “所以果然还是老师我比较重要吧?”   五条悟完全没有受到钉崎野蔷薇的影响,他摸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   然后得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结论。   绘里花犹豫了一下,“当然了。”   她浅淡如樱的唇带着笑意。   “老师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伏黑惠:……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说起来,刚才的事还没谢谢钉崎同学。”   被点名的钉崎野蔷薇有些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我?”   “钉崎同学是特地让我留在一层吧。”绘里花回忆了一下,“刚刚进来的时候,一层的诅咒大概是这栋楼里最弱的吧。”   相较起一脸震惊的“什么,原来她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吗”的伏黑惠与虎杖悠仁,没想到会被发现自己心思的钉崎野蔷薇却有一些分神。   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那个啊,只是随口说的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虎杖悠仁:咦,钉崎是不好意思了吗?   伏黑惠:那个钉崎原来会不好意思吗?   接收到同伴视线的钉崎野蔷薇回过了脸,她一脸平静地和虎杖悠仁与伏黑惠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毫不掩饰地撇下了唇角:“喂,你们两个的视线很恶心啊。”   出现了!传说中的双标!   “已经可以回去了。”五条悟啪地一下合十了手掌,打断了陷入斗嘴中的三人组,“不过老师我还得借用一下绘里花,没办法和悠仁你们同路了哦。”   绘里花不可置信:“我?”   不,与其说是不可置信,不如说“完蛋了”三个字已经敲在她的脑袋上了。   刚才的动静果然还是闹得太大了吗?   周围的空气倏地沉寂了下来,除去绘里花外,三人组似乎在得到五条悟的答案之前也没有动脚的打算。   而受到万众瞩目的五条悟却是恶劣地弯起了唇角,他竖起一根手指的动作浸着懒散之意,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不正经起来。   “这个嘛——”   “是大人的时间喔!”   绘里花:????   虎杖悠仁:?   钉崎野蔷薇:变态。   伏黑惠:原来这是能说出来的事情吗?   ……   结果到最后是去参加体检。   绘里花再一次亲身体会到了五条悟不说人话的特长。   “除了有一些营养不良外,各方面都很健康。”   穿着白大褂的家入硝子看了一眼夹板上的测验单,头也没抬地和五条悟说道。   由于距离过远,这是绘里花听到的唯一一句话。   还是根据关键词推理出来的。   也许新生入学的确有体检这一项,但绘里花并没有傻到认为五条悟带她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体检。   “老师不打算和我说说那位前辈的事吗?”   绘里花的手撑在病床上,她向后仰了仰脸,目光与突然出现的五条悟对上。   五条悟当然知道绘里花指的前辈是谁,他用一种委屈的语调拉长声音道,“诶——老师我被误会了吗?”   绘里花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只是惊讶世界上竟然有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存在而已。”   气氛凝滞了一瞬,五条悟沉吟了片刻,松松散散地笑起来:“啊,真的是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重生了一样。”   重生。   “不过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吧,毕竟那孩子可是我亲手了断的。”五条悟的语气像极了找不到乐趣的孩童,他的口吻里带着几分抱怨,顺势在检查室的床边坐了下来。   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的男人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异常。   “怎么想我都不会失手嘛。”   不对劲。   五条悟这人非常不对劲。   如果说绘里花一开始觉得五条悟的表现只是有些奇怪的话,现在已经是比奇怪更高的程度了。   虽然只是猜测……   五条悟该不会有之前她十多个副本的记忆吧?   那他岂不是看着她绿了他的学生加好友十几次?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觉得自己性命堪忧的绘里花忍不住向后挪了挪。   系统:“请宿主安心,目前并没有检测到BUG出现。”   系统:“再说了,本系统还是有最后的良心在的,考虑到宿主您的综合能力,并不会为您设置这样的难题。”   ……微妙的有被内涵到。   大概是有了十六次BE的经历,虽说系统是这么保证的,但绘里花对于后者的信任度几乎为零。   果然还是早点打通关回去的好吧。   绘里花一想到日后与XANXUS见面的可能性,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系统:“虽说我是人工智能,但宿主您这么想我也是会伤心的哦!我的用处可大了呢!”   绘里花:是吗?既然这样,那你一定知道这个副本的任务对象吧。   系统:“抱歉,为了保证宿主您体会到解谜的乐趣,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绘里花:狗卷棘?   系统:“……”   绘里花:那看来是五条悟了。   系统:“还有很多角色还没出场呢,宿主您现在下结论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哦。”   系统:“而且,人物狗卷棘和五条悟都是可攻略对象,理论上宿主您只要最后找到真正的任务对象,在此之前无论谈多少次恋爱都是可以的。”   绘里花:……   “看吧看吧,硝子。”五条悟的声音打断了绘里花的思路,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五条悟正招呼着家入硝子过来。   用手撑着下巴的男人苦恼地撇下了唇角,“你一定是漏了什么,绘里花看起来比起以前更呆了。”   绘里花:“……就算是偶像这么说我也是会生气的,老师。”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饱含可惜意味的鼻音,“什么啊,我还以为刚才那么大的动静,绘里花受伤了呢。”   绘里花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五条悟今年应当是二十八岁。   身为咒术届的顶点,明明五条悟比一般的咒术师还要忙碌许多。   可劳累皮肤就会变差之类的话放在他身上并不适用,别说战斗的痕迹了,五条悟的脸上连一点岁月的痕迹也没留下。他松松散散地撑着身体,唇边勾着的浅笑里带了些诞生于无聊的恹恹的味道。   五条悟活得就像是个活靶子,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很强的这一点的打算。   就是因为这样,绘里花才会觉得他很可怕。   “老师。”   “嗯?”   “请和我谈恋爱。”   ……   家入硝子手里的档案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可以哟。”   明明是她先问出口的,但得到了这样的回答的绘里花却反而愣住了。   家入硝子无情地把捡起来的档案拍在了五条悟的身边,她斜睨了脸色没什么变化的五条悟一眼,“别开玩笑了。”   “有什么关系嘛,硝子。反正上面那些人不也急了很久了。”   “那也不是让你对学生下手。”   五条悟举起了双手,表示了自己的无辜,“是绘里花先说的哦。”   绘里花观察着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的互动,不动声色地在脑海里喊了系统的名字。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既然是乙女游戏的系统的话,查个好感度还是做的到的吧。   “人物[五条悟],状态:可攻略。”   “经查询,目前对宿主您的好感度为18。”   绘里花沉默地注视着面前从和家入硝子的斗嘴中暂时脱身出来的五条悟。   男人扯开了唇角,笑眯眯地向她询问道:“怎么样,要和老师我交往吗,绘里花?”   绘里花:……   你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雪域之丹]的营养液!   【人物-迹部绘里花/好感度表】   五条悟:18   钉崎野蔷薇:32   虎杖悠仁:30   伏黑惠:27   狗卷棘:■■   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   *推推我的预收→《我超勇的》   又名《东京反派受难记》   巴利安的弗兰在暗杀任务期间划水终于翻车了,秉着大嗓门作战队长总是嚷嚷的巴利安高品质,青蛙头少年眼睛一闭两腿一蹬——选择了放弃挣扎。   他本以为自己将在轮回的尽头与总是想捅死他的凤梨西秀相遇,结果他一睁眼就看见了企图把他胳膊扯下来吃掉的不明生物体。   弗兰:?   从此之后伟大的(?)巴利安雾之守护者,幻术师弗兰开始了他的嘴炮之旅。   弗兰:明明都一把年纪了还维持着美少年的外貌什么的,完全就是作者的恶趣味吧?还有前辈你喜欢迟到这一点和ME认识的一个人实在太像了。   五条悟:?   从此五条悟干了惹人生气的事后总说自己叫卡卡西,迟到的理由不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就是在隔壁火影剧场搓麻将。   弗兰:你不应该叫童磨,你应该叫童·血丽魑·冰雪殇璃陌梦·樱雪羽晗灵·磨。   童磨:?   弗兰:是夸你的意思,毕竟你像玛丽苏。   当天晚上,童磨开心地跑去猗窝座那里告诉他原来自己是玛丽苏。   弗兰:不,比起害怕,ME觉得性别不明怪是个强者,毕竟在不穿衣服的情况下能泰然自若地表达人生理想没有强大的心理建设的话是做不到的吧。   真人:……(攻击穿透了幻术)   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的弗兰:没错,ME就是喜欢看你这种不爽又打不到我的样子   咒术师学员们:……那个,弗兰大人,你现在不该开始攻击了吗?   弗兰(面无表情):等等,ME还没想好摆什么POSE,不能使用能力。啊,想到了,ME,彭格列暗杀部队,巴利安的弗兰,仅在千分之一秒开匣,请观赏其开匣过程:两手向前——举起左手——再举起右手——喝!看匣!   东京的反派们:……拜托了,你去死吧 第8章   中计了。   在街边的蛋糕店等和太宰治接头的绘里花恨恨地咬了一口慕斯蛋糕。   【“……原来和学生谈恋爱是允许的吗?”】   【“理论上是不被允许的。”】   五条悟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不过我是站在绘里花这边的哦。”】   五条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平日里那些不正经的成分,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有打算掩饰自己在说这句话时真正的情绪。   如雪花一般轻和的语气,淡漠得令人生畏。   【“可是老师您根本不喜欢我吧,为什么要为了我特意做那么麻烦的事呢?”】   【“嗯?我可没有那样说。”】   【“在来东京之前,老师甚至都没听过我的名字吧?”】   【“可是绘里花在来东京之前也没有见过老师我吧?”】   【“那不一样。我仰慕老师您这点的确是真的。”】   【“所以绘里花刚刚说的喜欢我是假的么?”】   【“请对自己的男性魅力自信一点,老师。”】   玻璃杯中的冰块化开,燥热的空气在触及杯壁时化为小小的水珠。   绘里花吸了一口奶茶,焦糖味的珍珠使得少女的脸颊变得鼓鼓囊囊。   她记起在她离开之前五条悟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老师我之前是见过绘里花的哦。”】   穿帮了。   从她没有否认五条悟说的[迹部绘里花]来东京之前没见过他开始。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绘里花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她有些泄气地用手掌托住了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嘴里的珍珠。   “你的水果。”   “啊,谢谢。”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白瓷碟,绘里花坐正了身体。她下意识地向身边的人感谢道,可仰起脸的动作却僵在了半途。   木、木之本……   面前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工作制服,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前浅棕色的碎发下一双眼眸带着碎光。   大概是店长的要求,明明是一米八的个子,木之本桃矢此时却围着滑稽的粉红色兔子围裙。   绘里花突然就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迹部绘里花]的日记本里的打工狂魔木之本熟悉了。   毕竟她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迷于收集库洛牌。   目光触及明显呆住了的少女,并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对劲的木之本桃矢轻嗤了一声,他挑眉勾唇,棕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是你啊,呆子。”   “呆、呆子?”   绘里花回过神来,“不,那个,我是说好巧,你在这里打工吗?”   虽然在电车站旁边,但这家蛋糕店位置比较偏僻,加上不远处还开了个甜品连锁店,客人并不是很多。   “只是今天下午帮别人代班而已。”木之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绘里花绞尽脑汁地思考话题。   “当前有可攻略人物靠近,请宿主注意。”   脑海里系统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使得绘里花停止了思考,她的眸光动了动,视线向玻璃门外一扫,恰好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绘里花沉默。   “不好意思,可以把那个借我一下吗?”绘里花指了指木之本围裙口袋里折成三折的菜单。   木之本桃矢抬眼看了一下店外。   宽敞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三三两两地走过。对面的寿司店里走出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人,身后还跟着一只可疑的熊猫。   熊猫?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木之本微微挑眉:“我说,你不会又干什么坏事了吧?”   绘里花:?   “上次搞坏了我的自行车的家伙就是你吧。”某人冷淡地说道,“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结果只还了一个车把手回来。”   ……好像听起来是很过分啊。   “抱歉,我会赔你的。”   对于这样的话,木之本桃矢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更确切地说,他对于绘里花害怕看见的对象更感兴趣。   “是你的同学吧。”   木之本桃矢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暂时还没有领到学生制服的绘里花稍稍有些疑惑,但她转念一想,既然原来的[迹部绘里花]与木之本桃矢是打工的好伙伴,说不定也与他提过咒术高专的事。   “后门在那里。”木之本用圆珠笔指了指身后。   绘里花握着遮脸用的菜单的手一顿,她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木之本的意思。   “谢谢你。”绘里花拿着随身带着的小包站起来,她从里面摸出两张刚刚在系统那用积分兑换来的纸币,递到了面前木之本的手里。   “你真是个好人啊,木之本。”   学着日记本里[迹部绘里花]的语气,不等对方回应,绘里花行色匆匆地逃走了。   风铃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空中回荡,木之本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两张万元纸币,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真是没救了,笨蛋。”   木之本叹了口气,将纸币塞进口袋里,转身看向身后的客人。   他的目光没有在那只可疑的熊猫上做丝毫的停留。就仿佛看不见一般,木之本桃矢向并肩站着的狗卷棘和禅院真希点了点头。   “欢迎光临。”   -   好险。   从蛋糕店里逃出来的绘里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心跳,她靠在街边的路杆旁,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系统对于绘里花的举动非常不解:“这可是个增加好感值的好机会,宿主您跑什么?”   绘里花:……当然是因为没有做好面对狗卷的准备啊。   系统:“?”   绘里花:如果是你的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对不起的前男友之类的人物不会害怕吗?   系统沉吟了片刻:“虽然很想与宿主您感同身受,但是本系统是人工智能,并没有这样的烦恼。”   “再说了,宿主您迟早都要面对所有您攻略过的角色的,比如待会的太宰治。”   绘里花瞬间抓住了漏洞。   等等,恢复记忆的除了狗卷和XANXUS以外难道还有太宰治吗?   系统的声音听不出破绽,它像人类一样吹了吹口哨,表现出了十足的无赖,“这个嘛,谁知道呢。qvq。”   绘里花:卖萌可耻。   拿着手机编辑短信的绘里花顿了顿,她凝视着屏幕上变更见面地址的讯息,大拇指悬在发送键处,却迟迟没有按下。   绘里花犹豫了片刻,向系统查询了太宰治的好感度。   “经查询,人物[太宰治]对宿主您的好感度为9。”   “哦呼,宿主您创新低了耶!”   绘里花:我想换一个人工智能。   “QvQ。”   实际上,绘里花对于太宰治的好感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意外。因为是太宰治,所以好感度这种东西在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之前打出的关于太宰治的BE副本。   虽然有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是她记得太宰治的好感度是在某个瞬间直接从27飚到74的。   然后就再也没动过。   聊天框里的信息显示已发送成功,很快太宰治那边就显示出了已读的标志。   “绘里花?”   还没等到太宰治的回复,意料之外的声音使得金发的少女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   禅院真希就在她身后的五米处站着,她戴着眼镜,身后背了把木刀,制服熨烫严谨得看不出一丝褶皱。   绘里花在她的身边看到了注视着她的狗卷棘。   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惊愕不同,狗卷棘的目光清澈得像未沾染他物的水,没什么重量与实感,说不上友善,也不含敌意。   绘里花下意识地向后踏了一步。   而就是这一步,让她忘了身后的矮阶。   在失重感袭来之前,绘里花的手腕便被人扣住。   重获平衡的绘里花抬眼看向面前的狗卷棘。   “大芥?”   “啊,我没事。”   ……   握住少女手腕的手松开,止住的风里,狗卷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   ——要命。   绘里花一瞬间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蠢事。   ——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绘里花?   绘里花在心中这么痛骂着自己。   “原来你听得懂棘在说什么吗?”   禅院真希不知何时已经走近,她皱着眉,目光敏锐,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样。   绘里花开动了脑筋,她张了张唇,正想把事情推到狗卷语十级的伏黑惠身上的时候,脖子却被人亲昵地揽住。   清酒的味道。   柔软的黑发从少女的脸颊边划过,绘里花仰起脸,只能看见对方瘦削的下巴。   “不行哦,欺负可爱的女孩子的话可是会被茶泡饭之神报复的。”   太宰治轻轻地嗤了一声,唇角的笑意明媚。   天边烧红的霞光映亮了他的半张脸。   “对吧,小绘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欺负小绘里的话我会很为难的哟   绘里花(看了眼只有9的好感度):……我不信   #论我的攻略对象全是戏精这件事#   #东京大舞台,演戏你就来#   *最近考试尽量保持隔日更,等22号考完就恢复日更,等我555   【人物-迹部绘里花】   曾与五条悟私下见过面   当前已死亡(疑似)   入学目的:待确认   三份兼职:咖啡店、武装侦探社(事务不明)、■■   兼职的同事:木之本桃矢   朋友:不明   咒具:枪   咒术:不明   烦恼:噩梦、被咒灵缠身、暗处的窥视者、与新上司相处不融洽 第9章   在和同伴出来散心之前,狗卷棘去探望了[迹部绘里花]。   那个在一年前死去的[迹部绘里花]。   她的存在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装进狭小的骨灰盒里,弯弯绕绕地穿过树林,简简单单地埋葬在咒术高专山脚下的公墓。   这是[迹部绘里花]生前的愿望。   “我的人生,是因为这所学校的存在,才会变得不一样的。”   狗卷棘记得她这么说过。   [迹部绘里花]没有家人,她死后所有的遗物都暂存于高专内的储物间,第三架第二排,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   那是夜蛾校长专门为“无家可归”的学生开设的地方。   不大不小的纸盒上,用记号笔一笔一划地写上名字,就算是那些前仆后继的咒术师们所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了。   诅咒只能用诅咒袯除,生命也只能用生命填补。   这是每个咒术师都明白的道理。   但是——   “是、是这样的吗?”   那双水光朦胧的蓝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惊讶的情绪。   在同伴面前,[迹部绘里花]的笑容显露出了几分羞赧。   “我好像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欸……”   “……”   “不、不过我有去参加牺牲了的前辈的追悼会!”   “……”   见势不妙的[绘里花]迟疑地试探着开口,“比如前辈们的意志非常鼓舞人心……之类的?”   彼时听到对方发表了这样天真的言论的禅院真希扶额,她叹了口气,像严厉的长辈那样教训道:“给我有点咒术师的觉悟啊!绘里花!”   禅院真希顿了顿,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食指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出了可怕的白光。   她刻意摆出了恐怖的表情,用一种阴沉的嗓音说道:“说起来,七海老师让你写的作业你还没完成吧?”   金发的少女一怔,她心虚的视线移了移,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动作,就听见了禅院真希接下来的话。   禅院真希:“不准让棘帮你写。”   金发的少女瘪了瘪嘴,面对恋人求助的目光,那时的狗卷棘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事实上,狗卷棘非常容易心软。   这也不能算是他的错——狗卷棘心想。   毕竟他的恋人非常地爱撒娇。   “诶诶诶——!前辈你不喜欢我了吗?”   “如果是这样我会伤心的哦!”   “真的真的会伤心的哦!会哭出来也说不定呢!”   明明只是避开了视线而已,没想到会被对方理解成这个意思。   少年的睫羽轻颤,他抬起了眼眸,对上凑到跟前的[迹部绘里花]的目光。   完全没有一点伤心的模样。   于是这次连着他自己也一起被禅院训了。   “这种把戏一次也就算了……”   禅院真希忍无可忍地一掌拍到了桌上,手下压着的是写着[迹部绘里花]大名而字迹却截然相反的报告纸。   “你倒也不要次次上当啊!”   “……鲑鱼。”   “你有在听着吧,棘?”   “鲑鱼!”   狗卷棘向满脸写满了不信任的禅院真希竖起了“放心吧”的大拇指。   然后时隔一星期,这样的戏码再一次重蹈覆辙。   狗卷棘总是无法对自己的恋人说出拒绝的话。   何况是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琐事。   “下午的任务有七海老师在场,不用担心我啦,前辈。”   “明太子。”   “咦,这是什么新的词汇吗?”   “……木鱼花。”   “总之是让我小心一点的意思吧?”   “鲑鱼鲑鱼。”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的少女立即在她的《关于男朋友喜爱的饭团馅料的一百种理解办法》备忘录里添上了新的内容。   “啊,想到了。”   “?”   “前辈你觉得[绘里花绘里花]这个词怎么样?”   小鹿一样亮晶晶的眼神,使得狗卷棘下意识地将脸往衣领里埋了埋以掩藏发烫的耳垂。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的少女并不觉得气馁,她如狗卷棘记忆里的那样,一如既往的、朝气蓬勃地笑着。   “反正也不会造成误解,就像腌鱼子一样——”   “毕竟世界上只有一个绘里花嘛。”   独一无二的……绘里花?   -   被踩平了的草最近又冒出了头,狗卷棘将路上买的野雏菊放在了恋人的墓碑前。   [2017年12月25日]   狗卷棘的目光逡巡下落。   [迹部绘里花之墓]   少年的目光顿住。   在这样的字旁,摆着一束干枯的百合花。   大概是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花瓣已经枯黄蜷缩,七七八八地落在地上,零丁得不成样子了。   【“啊啊,你们也见到了吧?”】   【“是啊——听说是横滨来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啊。”】   自从迹部绘里花由五条悟亲自带回咒术高专以后,狗卷棘就不难听见这样的话。   【“简直就像死而复生一样。”】   和往日不同,这样毫无逻辑可言的话却使狗卷棘停住了脚步。   墓碑上的照片和五条悟身侧少女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狗卷棘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是棘吧?”   “喔。”胖达抬头向越来越近的那道人影看去,“看上去是有很重要的事啊。”   “金枪鱼蛋黄酱!”   “……什么?”   禅院真希和胖达的交谈因火急火燎地跑回来的狗卷棘而止住,她不太见到狗卷棘这样的模样,所以狗卷棘在开口前神色便变得严肃了起来。   然而显而易见地,狗卷棘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银发的少年顿了顿,他在手机上飞速地打下了一行字,然后展现在了禅院真希的面前。   “绘里花的术式?这种事情你比我要清楚得多吧。”   禅院真希顿了顿,她回忆道。   “大概是近似模拟之类的,不过没怎么见她用过。”   “鲑鱼!”   “毕竟那种计算算起来太过繁琐了啊。据我所知,绘里花还是使用咒具的时候比较多吧……”   禅院真希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在某个瞬间理解了狗卷棘的意思,因而神色也变得惊愕了起来。   “这种可能性……要和五条老师说一声吗?”   这话一说出来禅院真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烦躁地按了按后脖颈,   “啊——真是的,被耍了一道。”   “那家伙不可能想不到吧。”   “……鲑鱼。”   宇宙是由粒子组成的,而发生于宇宙内所有的事物,都是粒子随机的排列组合,正是因为这样,这世界上不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两种物品。在数学的定义里,为了方便,人们将0.4归为0.5,将0.9归为1,但实际上,所谓的0.9归为1,所代表的并不是0.9与1相等,而是0.9的无限循环构成了1。   如果这样的假设成立……   狗卷棘看向面前打闹的二人。   “为什么是茶泡饭之神?”   “唔,因为想说就说了。”   “原来如此……可以请你松一下手吗,太宰先生?”   “欸——真无情啊小绘里。我可是在为你撑腰哦。”   “……要窒息了。”   “嗯?我才不会上当呢,小绘里是想要逃跑吧。”   ……   【放开。】   蛇目的咒纹暴露在阳光下,少年的皮肤白皙得令女孩子都羡慕。他的身子浸在搅拌着尘埃的霞光里,一双灰紫色的眼眸被映得明澈透亮。   狗卷棘的声音低哑又克制,他未做出任何表情,只是向面前高高瘦瘦的黑发青年又重复了一遍。   【放开。】   钳制住少女脖颈的手垂下,太宰治有些惊奇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了一会儿。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头。   “喔,咒言师吗?”   黑发的青年缓慢地眨了眨眼,他将双手插进风衣外套的口袋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发出了一声嗤笑的鼻音。   太宰治笑眯眯地望着面前的狗卷棘,拉长了的甜腻尾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   “是诅咒吧,真是可怜的家伙啊。”   他与狗卷棘无声地对峙着。   “叮——检测到人物[太宰治]好感度有下降趋势。”   绘里花:?   “当前好感度为4,已达危险边缘线,请宿主您耗子尾汁。”   绘里花:??   绘里花:那变成0了会怎么样?   系统:“谁知道呢,大概会被杀掉也说不定。”   系统:“像我们这种正经乙女游戏,通常都是会给宿主您留个全尸的,这一点请宿主您放心。”   绘里花:……   “有意思。”   温和的伪装从那双蜜糖般的眼眸中剥脱,绘里花抬起眼,目光正中太宰治的视线。   青年的嗓音里带了些对探求谜题的欲望,炽热又锐利,像是对所有威胁都熟视无睹。   太宰治就这样若有所思地勾唇道——   “你露出了很害怕的表情啊,小绘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陆淮]的地雷!   *提示:绘里花的日记本里有重要线索哦   【情报-狗卷棘】   喜欢鲣鱼干,喜欢金枪鱼蛋黄酱,最喜欢绘里花。   【人物-迹部绘里花】   曾与五条悟私下见过面   当前已死亡(疑似)   入学目的:待确认   三份兼职:咖啡店、武装侦探社(事务不明)、■■   兼职的同事:木之本桃矢   朋友:不明   咒具:枪   咒术:不明   烦恼:噩梦、被咒灵缠身、暗处的窥视者、与新上司相处不融洽 第10章   所以说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银色的游戏币满满地装了一个杯桶,绘里花抬起了眼,她的视线从蓝色的杯桶移开,慢吞吞地落在了因为游戏输给了小学生而企图忽悠对方的太宰治身上。   “原来这就是您来找我的目的吗,太宰先生?”   “嗯?”   沉迷和小学生斗嘴的太宰治终于停下了动作,或许是懒得侧过身,太宰治直接将头向后仰了仰。   青年柔软的黑色发丝因重力而垂下,露出光洁平整的额头。   “那么绘里花以为我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太宰治这样反问道。   绘里花想了想:“总之是任务之类的吧。”   听到了这样的话的太宰治立即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啊,我才不会为了那么无聊的事特地跑到东京来呢。”   说到这里的太宰治顿了顿,他立直了身子,勾唇道,“不过原来绘里花上的是咒术师的学校,真是吓了我一跳。”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太宰治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绘里花稍稍沉默了一下。   在游戏和人声混杂的嘈杂声里,金发的少女啪地一下将装着满满的游戏币的被子拍在了游戏机旁边。   她做出了一副忍耐着的生气神色:“明明我有报备过吧,太宰先生又习惯性地将我的话忽略了吗。”   太宰治缓慢地眨了眨眼,他凝视着绘里花,笑意挟着短促的鼻音:“那是因为小绘里有的时候就像国木田君一样无聊嘛。”   他这样[理直气壮]的神色使得绘里花看上去更[生气]了一点。   “不过真令人意外。”椅子的滑轮在地上滚了一圈,太宰治看向绘里花,“在刚才那个孩子之间,绘里花竟然选择了我。”   “只是觉得太宰先生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绘里花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补充道,“给前辈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糕了。”   更何况,比起她这种刚入学的菜鸟,狗卷棘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时候就要感谢知名打工人伊地知先生,要不是他满头大汗地及时赶到,绘里花现在大概还处于混乱之中。   只是……   ——有些不对劲。   绘里花苦恼地想道。   那个时候,狗卷棘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注视着[迹部绘里花]。   明明有了五条悟的话,他应该不会搞错了才对。   “欸——”太宰治这一次倒是配合地做出了夸张的表情,他捂着胸口,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小绘里作为下属来说还真是无情啊,明明上次还说不管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来找你的。”   绘里花的眉眼一滞,她先是做出了努力思索的表情,才勉为其难地回应了面前之人的话。   “可是太宰先生一副看上去就没什么烦恼的样子,根本用不到我吧。”   “有的哦。”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的太宰治语气轻快。   “最近我经常梦到小绘里呢。”   “……您是变态吗?”   “这可真是伤到我了。”   太宰治轻促地笑了一声。   “不,准确地说,是梦到与小绘里一模一样的人哦。”   -   【“知道黑手党是什么吗?”   “是轻易就能让你死掉的人哦。”   昏暗的小巷里,十六岁的太宰治注视着浑身是血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这是他记忆中与迹部绘里花的初见。   “有问题的话问隔壁那个小矮子就行。”   “那太宰大人呢?”   “当然是不要来问我。”   “为什么?”   “因为很麻烦啊。”   “可是我明明是太宰先生的部下吧?”   港口黑手党的走廊上,金发的少女一路小跑着跟上太宰治的脚步。   虽然是听到了这样无情的话,但迹部绘里花的脸上并没有气馁之类的情绪。她只是稍加思索了一瞬,然后用比太宰治更加理直气壮的表情回答了前者的话。   “才不要呢,那样的话我加入港口黑手党99.99%的理由都没有了啊!”   炽热的,怎么也赶不走的,像极了酷暑里高悬的太阳。   彼时被充满欲望的眼神注视着太宰治,只觉得迹部绘里花棘手又缠人。   ——偶尔还很讨厌。   “你看上去很逊诶,太宰先生。是被中原先生揍了吗?”   “被爱丽丝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太宰先生您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   正是因为这样,太宰治总觉得迹部绘里花口中的喜欢,只不过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罢了。   “您不走吗?”   “啊,我还有点事情要做。小绘里就先和大家一起撤退吧。”   “……不,您绝对是打算自杀吧。”   大火中的少女按住了他的肩膀。   “织田先生还等着您回去和他一起喝酒呢,在这里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明明是那样冷静的语气,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少女的一双蓝眼睛被火烧得透亮,她白皙的皮肤上沾了些灰尘。   太宰治敏锐地注意到,迹部绘里花藏在袖子下的一只手。   那已经被火灼伤得不成样子了,翻滚的皮肉黏连在一起,是属于那种即使好好护理也会留下疤痕的伤口。   迹部绘里花刻意用另一只手拉住了他。   干净的,白皙的。   自卑的。   就像是一只被人讨厌了还要小心翼翼讨好的小流浪狗。   觉得有趣的太宰治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小流浪狗也知道自己脏兮兮的,所以连靠近都变得小心翼翼的呢。”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太宰治懒洋洋地托住了下巴,他眉眼稍弯,向身侧的友人说道。   “稍稍当做消遣的项目也不错吧,织田作?”   ……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在那之后的一个月,织田作之助死亡,太宰治叛离了港口黑手党。   又过了几年,他不出所料地在武装侦探社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唔,你的消息真灵光啊。”   “毕竟有首领的帮助嘛……不过首领说两年之内不把太宰先生带回去,我的存在也没有意义了。”   “呜哇,真是可怕的话啊~那么就由我向社长揭穿小绘里的间谍身份吧。”   “……啊啊啊请住手啊太宰先生!”   侦探社内闹作一团。   太宰治觉得迹部绘里花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她好像不管到哪里都能很快融入集体,又好像到哪里都会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因为我的目的是太宰先生啊,所以没有必要交朋友吧?”   “欸,原来小绘里这么喜欢我吗?”   “是。我非常喜欢太宰先生。”   她回答得过□□速,这使得太宰治有一瞬间的出神。   ——真是非常认真的神情啊。   少年的喉结滚动,太宰治笑道:“那么,要和我一起殉情吗,小绘里?”   “才不要呢。”   迹部绘里花注视着他,“我才不干这种遭人记恨的事。”   “和我不一样,太宰先生是被人爱着的,所以,要是太宰先生死掉的话,很多人都会因此而苦恼。”   “国木田先生也好,敦君也好,大家实际上都依赖着太宰先生。”   “啊……说到这个,果然太宰先生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吧?”   “唔,那样身为间谍的小绘里会很为难的吧?”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说道。“留在这里也可以哦,毕竟要是没有小绘里跑腿,江户川先生也会很失望的。”   “……真是不出意料的过分的话啊。”   太宰治哈哈哈地笑了几声:“不是哦,除此以外,敦君也非常在意小绘里。”   “那么您呢?”   澄澈的天空,云悠悠然地在前行。   “那么我是否走进了您的心里呢?”   日暮西山,侦探社外的乌鸦拍打着翅膀飞起,摇晃的树枝的影子投入窗口,遮掩住了细碎的光。   在太宰治回答之前,他便听见迹部绘里花自嘲似的笑声。   “果然……”   “是不可能的吧?”】   -   “梦不过是没有根据的幻想,这种事情太宰先生您应该知道的吧。”   “一定是因为最近太寂寞了,我是不会同情您的哦。”   “你听上去很肯定嘛,小绘里。”   “那是当然的,不过,如果您觉得是我的话……”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好像安静了下来。   “是这样吗?”   突然拉近的距离使得太宰治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   他垂眼看向面前的绘里花。   金发的少女背着光,她的眼角带着艳色,浅樱色的唇与过白的肤色混合在一起,眸底潋滟出被风吹动的碎光。   “能把喜欢的人认错。”   太宰治听见绘里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您也不过如此嘛,太宰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险中求胜第一人   *感谢[安定小天使]的地雷!   *刚发现不知道是哪个小可爱给我空投了月石,后台查不到就现在这里感谢一下啦!   *明天考完终于可以放假了5555快乐! 第11章   背后的游戏因长时间未操控而发出了“Game over”的声音,背倚着游戏机的太宰治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他笑得弯下了腰,甚至用一只手按住了眼睛。就这么过了半分钟,太宰治停了下来。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这样的动作使得二人本就显得亲密的距离更近了些。青年的气息缠绕住并没有退缩的意思的绘里花,太宰治垂着平日里那双看上去脆弱又可怜兮兮的眼睛,勾着唇笑道:“你比我想象得要更有意思呢,小绘里。”   绘里花顿了顿,拧着眉头试探地回了一句:“谢谢?”   系统:“检测到人物[太宰治]好感度有所提高,加了2的好感值哦,请宿主再接再厉,说不定今天有突破两位数的希望。”   绘里花: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心酸?   系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不过由于角色难度的缘故,宿主从人物[太宰治]这里获得的好感值可兑换双倍的点数哦。”   “决定了!”   太宰治的突然出声打断了系统的话,他站直了身子,立着手掌比了个打钩的手势。   就在绘里花以为太宰治终于要说点正事的时候,后者却弯着眉眼兴致勃勃地笑起来:“去看电影怎么样?听说最近上了重置版的《白雪公主》哦。”   绘里花疑惑:“……原来太宰先生你是喜欢童话电影的类型吗?”   “不是哦,完全没有兴趣。”   太宰治把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就好像提出看电影的规划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似乎是非常满意面前的少女表情里出现的缝隙,太宰治停顿了三秒又补充道,“但是小绘里应该会感兴趣才对。”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迹部绘里花]日记本里的内容。   她看上去不像是会和“讨厌的对象”太宰治谈论喜好的人。   于是绘里花整理了一下情绪,一本正经地拒绝道,“这是偏见吧,太宰先生。”   “嗯?”   “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看童话电影的。”绘里花顿了顿,“……不过作为消遣来说也很不错啦。”   太宰治起了兴趣,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推理道,“原来如此,小绘里是喜欢看《沉思录》的类型吗?”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摆在自己房间书架上的那本崭新的书。   ……不,那是会睡着的吧。   “《座头士》?”   “那是什么?”   “啊,那就是《因为写了就会被锁所以简称哔哔哔》了吧。”   绘里花震惊:“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太宰先生。”   太宰治无所谓地按了按后脖颈,“嘛,是以前在同事的电脑里看到的。”   系统:“出现了!传说中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之撒谎术!”   绘里花:……   “呐,告诉我嘛,绘里花。”   太宰治的鼻音里带着浓重的依恋。   绘里花敏锐地注意到太宰治对她的称呼变了。   她直视着面前的太宰治,却没能从那双鸢色的眼睛里再挖掘出任何其他的东西。   “也许你听说过光吗?”   “唔,那是什么?”   绘里花的气势变了,她板着一张脸,身后仿佛卷起了海浪。   “是奥特曼。”   “……”   太宰治在良久的沉默后选择了口,“那是什么?”   很难听到太宰治说出这种话。   绘里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系统:“忘了告诉宿主您了,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奥特曼的。不过不过!这个世界有蜻蜓队长哦,或许宿主您可以换个信仰。”   绘里花裂开。   陷入了人生的怀疑之中的绘里花并没有立即回答太宰治的话,她花了足足半分钟平静心情。   “大概可以理解成打击罪犯的正义英雄吧。”   绘里花这么解释道。   太宰治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绘里花还真是天真呢。”   “……”   “不过,原来如此。”太宰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就是小绘里喜欢跟在无聊的国木田君身后的原因吗?”   绘里花敏锐地抓住了太宰治话里的新情报。   “毕竟国木田先生看上去比太宰先生可靠多了吧。”   一根箭正中靶心。   太宰治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要是太宰先生什么时候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的话,国木田先生一定会感动落泪的。”   “……呕呕呕。”太宰治稍微想了想那个场景,然后就做出了恶心的表情。   “等着吧。”   太宰治面色严肃地说道。   “我会把绘里花撺掇我逃避任务来游戏厅玩的事告诉国木田君的。”   ……你是小学生吗!   而且就凭你的前科这种话国木田绝对不会相信的吧!   “不,至少乱步先生会站在我这边的哦。”   轻而易举地就读懂了绘里花脸上的表情,太宰治心情愉悦地哼哼了两声。   绘里花狐疑地打量了太宰治一会,“你教给乱步先生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没有哦。”   ——好的。   绘里花心想。   ——看来是和江户川乱步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了。   再问下去也从太宰治的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绘里花决定转移话题。   “快点把这些游戏币玩完就可以回横滨了吧,太宰先生?”   太宰治撇了撇嘴,兴致怏怏,“可是用完的话就没有理由可以偷懒了啊。”   明明打游戏也不是什么正经逃避工作的理由吧。   “请宿主注意,两百米内存在敌袭。”   绘里花将准备好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实际上,就算系统不说,绘里花也发现了所谓的“敌袭”了。   毕竟自从她继承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的能力后,就对咒灵的存在特别敏感。   “走吧。”   “嗯?”   绘里花将装着游戏币的杯筒放在了一旁的游戏机上,一改之前的态度道,“不是要去看电影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盘踞在墙角的漆黑的阴影。   与之前见到的不同,这是一只成型了的咒灵。   扭曲着肢干,黑漆漆的两只眼睛里看不见眼白。这只勉强称得上是人形的咒灵大张着嘴巴,黏稠的唾液从它尖锐的牙齿边流下。   不是适合打斗的场所。   绘里花很快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毕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这边是去电影院的路吗?”太宰治淡淡的瞥了一眼被绘里花握住的自己的手腕,并没有表现出抗拒。   “请安心吧,不会让您走丢的,太宰先生。”   这么说着的少女从街角的镜子中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咒灵的踪迹。   ——是冲着太宰治来的。   啊啊,这可糟糕了。   虽说从太宰治刚才对狗卷棘的态度看来,他应该是知道咒术师的存在的。   但是关于[迹部绘里花]是否在他面前使用过咒具这一点,绘里花并不是十分肯定。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不禁加快了脚步。   虽然不抱期待,但目前看来,能甩掉身后这只咒灵是最好的。   不过它看上去对太宰治很执着就是了。   肩膀在转角时与行人撞了个正巧,绘里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头顶上方传来的男声。   “抱歉。”   不是纯正的日本口音。   绘里花在拉着太宰治离开前用余光向后瞄了一眼。   他戴着黑色的爵士帽,帽檐洒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绘里花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见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弧度和颇具魅力的卷卷鬓角。   ——好像有点熟悉。   绘里花想道。   ——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吓死我了,jj后台又抽了,这章发出去的版本是没写完的八百字版,差点刷新我的短小记录(bushi)   *顺便推推我的预收→《诅咒之王有怎样》cp大爷【因为简介是很久以前随手写的所以以后可能会改的更有趣一点,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啦】   *简介→说出口你可能不信,绫小路葵当了十几年的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到头来却因为买桶泡面暴露了身份。   因为和虎杖悠仁身上的二面宿傩打了十几回合并压垮了整条街,绫小路葵顺利地被逮捕进了监狱。   在被五条悟审问的过程中,绫小路葵坦白了千年以前一把火把传说中的诅咒之王烧成光头的事。   五条悟:?   绫小路葵:不仅如此,我千年前扒了他的裤子。   五条悟:??   绫小路葵:至于他为什么记恨我,可能是我打他的名号去泡美丽咒灵小姐姐,泡完还没付钱的原因。   五条悟:???   绫小路葵:总不能是因为我在他被封印后在他坟头蹦迪放鞭炮的事吧?那也太小气了,听起来都掉他一个特级咒灵的价。   五条悟:……你是?   金发的少女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牢房内明明灭灭的光抚过她脸颊的伤口,在她琥珀色的眼里铺洒开一片暖黄。   她手上的锁链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劈开,在半跪的付丧神前,她冲五条悟竖起了一根手指,一点也不正经地笑道——   “是神明哦。”   ★是个神明少女x诅咒之王的故事   绫小路葵:毁灭吧,傻子才和那种家伙谈恋爱 第12章 (捉虫)   【“我想偷窃可不是个好习惯,可爱的小女士。”   二十世纪的意大利,刚刚从战争中恢复生机。绅士们西装革履地出没于歌剧院和小酒馆,浪漫的民谣与玫瑰一起充斥了大街小巷。   至于西西里,它拥有宝石般湛蓝而瑰丽的大海,云层上埃特纳火山蒙着厚厚的雪,每当星星蒙住眼睛,日升便会降临在那里。   “一杯玛格丽塔。”   他向酒保这么说道。   在因为惊讶而呆滞的金发少女面前,戴着爵士帽的男人动作从容又优雅地坐下。除去意大利男人对于女士与生俱来的宽容外,他显然还有别的目的。   “我是Reborn。”   如鹰隼般的,深不见底的黑眼睛。   ——这是[迹部绘里花]对于这位闻名世界的杀手先生的初印象。   “如你所见,受九代目的委托。”   他轻笑了一声,稍稍抬起了下巴,像一位绅士般介绍道。   “接下来我们大概会相处很长的一段的时间。”】   想、想起来了!   瞳孔地震!   回忆里愈发清晰的面容使得绘里花停滞住了脚步。   虽然只是停滞了一瞬间而已,但身旁的太宰治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   “说起来,从刚才起就有种讨厌的感觉一直跟着我了呢。”   太宰治微微侧过头,他看了一眼背后空无一物的景色,又缓慢地将目光移动在了绘里花的脸上。   他用一种轻快又无所谓的语气推测道,“是传说中的咒灵之类的吧?”   绘里花:“……太宰先生对于咒灵知道多少呢?”   太宰治:“啊,大概是像小矮子和狗一样讨人厌的存在吧。”   绘里花:“中原先生知道您这么拿他作比较的话会来找您算账的吧。”   太宰治露出了一副夸张的“原来如此!”的表情。他摸着下巴,看上去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了令人头疼的解决方案——   “果然我还是被咒灵吃掉比较好吧。”   就在太宰治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本已经被拉开了距离的咒灵突然尖啸了起来。它的身体膨胀着,不足两秒,便胀大到与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同高。那张令人感到恐惧与恶心的脸上,数只复眼僵硬地转动着。   几乎是在锁定太宰治的身影的下一秒,它踏碎了建筑物狂奔而来。   地面剧烈的颤动着,路过的人们不明所以地四散着发出了尖叫声。   绘里花默不作声地将太宰治护在了身后。   “这是二级咒灵,田淳里里!”   与绘里花不同,系统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激动。   “它值25个点数哦!宿主您运气还不错嘛!”   绘里花:是、是这样吗?   系统:“是的哟。根据资料库显示,它是从人对于世界的厌恶和失望中衍生出来的诅咒。原来如此,所以会对宿主您身后的人物[太宰治]这么执着啊。”   系统:“不如宿主您把[太宰治]当诱饵,等找到它的弱点后一发入魂?”   绘里花:……你说的是人话吗?   震慑人心的金红色的火光阻挡住了诅咒前进的步伐,大空的愤怒之炎裹挟住了那遮蔽天日的庞大身躯。   绘里花握住枪的手紧了紧。   倒映在少女眸中的火光平息了下来,浑身焦黑的诅咒褪下了外壳,它看上去没有受伤的迹象,复眼中的眼球微颤,看向绘里花的眼神中却是多了几分恐惧。   紧接着,这样的恐惧在触及太宰治的身影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愤怒。   【“啊啊啊啊啊——”】   绘里花听见了它的声音。   【“杀掉你杀掉你杀掉你——!”】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绘里花突然明白过来。   这个诅咒执着于太宰治的目的,好像并不是太宰治本身,而是……   系统:“咦咦咦!您在干什么啊宿主!会被干掉的啊!绝对会被干掉的啊!”   垂下握枪的手的金发少女目光坚定,她抿了抿唇,除此以外,脸上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田淳里里]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身躯庞大的怪物在一瞬间似乎显得十分茫然,它就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般,眼神中露出了对于绘里花十足的依恋。   【“生、生气……”】   【“妈妈在生气……是、是我……”】   【“咿呀呀呀呀——”】   它的瞳孔因痛苦而上翻,纯黑的颜色再一次占据了它眼白。[田淳里里]又一次改变了形态,变回了那个扭曲的婴儿的模样。   【“妈妈……妈妈……”】   它一遍又一遍地对着绘里花重复着这个词语,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燃烧着炽热的渴望。   与方才展现出的十足的攻击性不同,此时的[田淳里里]小心翼翼地向绘里花伸出了手。   【“您、您爱着我吗……”】   从那大张的血口之中,冒出了这样无厘头的话。   绘里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真可怜啊。   ——是因为被妈妈抛弃了吗?   绘里花蹲下了身,她的金发因刚才的动作有几缕沾在了唇瓣上。   “闭上眼睛吧。”   她触碰了这只咒灵。   “你会回到妈妈身边的。”   极尽温柔的呢喃,带着美好的希冀,[田淳里里]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在这所谓的诅咒被祓除的一瞬,绘里花似乎看到了一个皮肤白净的小女孩,她同她一样长着一头海藻般好看的头发,琥珀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奶声奶气地向她伸出手。   【“嘻嘻嘻。”】   【“里里是被妈妈爱着的呀”】   它没有痛苦地消失了。   绘里花默不作声地站起了身。   系统:“察觉到宿主您的心情有些低落,为什么呢?”   绘里花顿了顿。   ……你没有听见这只咒灵的声音吗?   系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咒灵是不会说话的哟,宿主。大概是您的幻觉吧?”   绘里花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了系统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   系统:“不过恭喜宿主您刚刚解锁了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的日记副本x1!宿主您要看看吗?”   眼前的日记本有着和绘里花在行李箱里找到的那本日记一模一样的红色封皮,有些不同的是,因为长时间的磨损,它的边角有些泛白了。   而在这本日记的第一页,写着这样的一行话——   【11月18日雨】   【真人说为我准备了一个名叫[田淳里里]的礼物。】   【他说,等我见到了,一定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无冬恋雪]的营养液!   *昨天太累了睡着了555,所以这章是补昨天的更新,晚点会再更一章,让我先快乐出门买奶茶【旋转】 第13章   【记录——2018年4月30日】   【涉谷出现二级咒灵[田淳里里],由我校新生迹部绘里花祓除。】   -   “因为那个时候绘里花没有放下[帐],所以现在伊地知去进行扫尾工作了哦。”   咒术高专办公室内,从午睡中悠悠地转醒的五条悟用手指勾下鼻梁上的墨镜。大概是换了个造型的原因,此时的五条悟看起来比平日里要温和不少。   然而尽管如此,绘里花的目光却没有在五条悟的新造型上停留太久。   金发的少女凝视着五条悟身下的那把椅子,沉吟了一会儿,疑惑地开口道。   “老师?”   “嗯?”   “您很有钱吗?”   路德维希·密斯·凡·德罗亲手设计的巴塞罗那椅,原作价值在6000-8000美金左右,如果要拿去拍卖的话,也许价格会再更高一些。   不会认错的,毕竟那把一模一样的椅子就摆在迹部景吾的书房里。   “唔。”   五条悟屈起了一只脚的膝盖,他将手肘搭在膝盖上,手掌懒洋洋地撑住下巴。   “大概吧。”   他这样无所谓地说道,打了个哈气,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   “总之好像没有花完钱的时候。”   绘里花的目光从五条悟踩着椅面的皮鞋上移开,“原来如此。”   五条悟:“?”   绘里花:“不,只是更坚定了要成为咒术师的决心。”   以及突然明白她以前为什么会被别人讨厌了。   “是这样吗?”五条悟轻笑了一声,他将勾下的眼镜重新推上鼻梁,掩住了那一双动人心魄的蓝眸,“那绘里花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啊。”   “毕竟距离我,绘里花还差得远嘛。”   ……   莫名的气人。   小小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绘里花又想到刚才被从横滨远赴而来的国木田捉回去的太宰治。   她顿了顿,向五条悟提问道:“那被太宰先生看见了,没有关系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点头,他拉长了尾音,声音里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愉悦,“你以为可怜的国木田君是为什么会从横滨来到这里的啊,绘里花?”   出现了!打小报告的小学生!   听到这里,绘里花忍不住就对被国木田独步揍了一顿而拖回去的太宰治充满了同情。   【“什么啊,老是板着张脸怪不得没有女人缘呢,国木田。”】   【“理直气壮地把任务丢给我的人没有资格说话,给我闭嘴,太宰。”】   【“嘁。”】   扎着小辫子的茶发男人额角冒出了愤怒的十字,他无情地朝抗议地太宰治头上来了一拳,然后向震惊的绘里花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迹部。”】   【“下次这家伙再来骚扰你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   丝毫没有被揪着后领拖着走的自觉,太宰治消失在绘里花的视线中之前,还弯着眉眼愉快地挥了挥手。   【“下次见面的时候要和我一起殉情哦~绘里花~”】   然后就又被国木田揍了一次。   “原来如此。”绘里花沉思了片刻,“老师和太宰先生是有过节吗?”   五条悟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别过脸去,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只是想做就做了。”   懂了。绝对是有的吧!   能让五条悟露出这种不想回忆的表情,太宰治究竟是对他做了什么?   “你又露出呆呆的表情了。”五条悟回过脸来,“是想到了什么东西吗,老师不介意绘里花和我分享的哦。”   绘里花沉吟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五条悟的话,只是切入了正题:“您特地找我来只是想找我聊天的吗?”   五条悟坐正了身体,他双手交叠着,手背撑住下巴,“真是令我伤心呢。不记得和老师我的初见也就算了,连和老师进行深入交流也不愿意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和上一次不同,早就想到五条悟会提起这件事的绘里花很快地就接上了对方的话:“毕竟在梦里见过老师太多次了,也分不清哪一次才是真实的初见了。”   “……”   “您在害羞吗,老师?”   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浅笑,五条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笑。   “原来如此,那就不能怪绘里花了。”藏在墨镜后苍蓝色的眼眸沉静下来,五条悟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好奇,“不过在绘里花的梦里,老师我是怎样的呢?”   这回别开脸的变成了绘里花,她的视线躲闪,恰到好处地装出了掩饰的模样:“……您不会想知道的。”   五条悟肆意地笑出了声。   他没再追究这件事,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绘里花的面前。   “可以把这个交给悠仁吗?”   绘里花移回了视线,她盯着那个盒子打量了一会儿,确定不是什么会突然蹦出小丑的恶作剧盒之后,才伸手拿起。   结果比突然蹦出小丑的恶作剧盒还要恶劣。   刚刚触碰到的一瞬间,绘里花便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   特技咒物。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宿傩的手指。   绘里花抬眼看向五条悟。   “因为是偷偷拿来的。”五条悟无辜地摊手,“要是我交给悠仁的话,上面的那群人又会找我麻烦的。”   ……你原来还会怕被找麻烦吗?这话说出来即使是虎杖都不会相信吧?   ——而且。   绘里花的额角暴出了忍耐的青筋。   ——难道她就不会被找麻烦了吗?!!这是大罪吧!   “也算是学习的经历嘛。”五条悟笑眯眯地耍赖,“绘里花之前还没见过特技咒物吧?没事的哟,有悠仁在,绘里花不用担心被吃掉的问题。”   ……真是受到了安慰啊。   “不。”绘里花将盒子推回了五条悟的面前,“我还想拿奖学金,所以不想被记过。”   她向五条悟认真地点了点头,“抱歉了,五条老师,这种会被谴责的坏事还是您亲自动手吧。”   “给你一万怎么样?”   “……”   “十万?”   系统在脑海中轻轻地“嗯?”了一声:“十万呢宿主!换成点数能买好多[太宰治的小黄鸭内裤]了!”   绘里花仍旧不为所动:“请安心吧,老师,我会向七海老师打小报告的。”   五条悟无趣地撇下了唇角,“真伤心啊~粉丝为偶像做任何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盒子收回了口袋里。   “您说的那是脑残粉。”绘里花正直地回应道,“我是支持老师您事业发展的理智粉。”   五条悟困惑:“那是什么?”   “就是如果有一天老师您能将这个世界的咒灵都消灭的话,我会为您放鞭炮庆祝的。”   五条悟露出了感到棘手的表情:“听起来真是麻烦啊。”   绘里花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五条悟让她转交宿傩的手指这件事本就很奇怪,有了之前被套话的经历,绘里花并不想惹麻烦。   更何况……   绘里花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攻略宿傩副本时一秒下跪还惨死的经历。   绝对、绝对不要再见到他了!   绘里花下定了决心。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在五条悟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之前,绘里花这么说道。   然而……   “听说山下开了家甜品店。”   糟糕。   绘里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五条悟用满心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她,鼻梁上的墨镜滑下,轻薄如雪的睫毛颤了颤,苍蓝色的眼眸之中映出绘里花僵硬的表情。   “如果是这件事,绘里花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   ——美色当头。   绘里花痛苦地捂住了脸。   ——无法拒绝。   -   等到绘里花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疲惫地将身子摔进柔软的单人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开始回忆一整天发生的事。   ……好像那本[迹部绘里花]的日记还没看完来着。   想到这里的少女腹部稍一用力,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让系统将[迹部绘里花]的日记具现化,交到她的手里。   【11月18日雨】   【真人说为我准备了一个名叫[田淳里里]的礼物。】   【他说,等我见到了,一定会喜欢的。】   在这段话的下面,是[迹部绘里花]的对于11月18日那一天的补充。   【11月18日雨】   【真人私自拿走了我的游戏机,他似乎非常疑惑我的塔麻可吉为什么离家出走了。我告诉他是我已经好久没有上线了的原因,大概是被讨厌了吧。】   【真人问我想不想要一个听话的塔麻可吉——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田淳里里]。】   【11月21日】   【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不见了,听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真可怜啊,明明有着一双那么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等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吧。】   【希望警察能早点把她找回来。】   绘里花翻页的手顿住了。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使得她冲进了厕所,她抱着马桶的边缘,难过的湿润了眼眶。   她就这样独自一人待了一会儿,当时针动了半个,才强打着精神站起来。她拧开了水龙头,清洗掉脸上污秽的痕迹。   在干完这一系列事后,绘里花直接将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   【11月30日】   【我见到了一个名叫夏油杰的男人,我知道他的名字,他是罪人,由五条老师亲手杀掉的挚友。】   【可是他为什么活着呢?】   【12月20日】   【夏油杰问我要不要和他合作。】   【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我让他去吃屁,并让他谷歌一下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是什么东西,毕竟我会用那东西打爆他的脑袋。】   ……   [迹部绘里花]的笔迹戛然而止。   【12月21日】   【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我有预感。】   【——我马上就要被诅咒杀死了。】   【得快点去东京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温十三]和[y.s]的营养液!   *想要摩多摩多的评论!   *塔麻可吉又叫“拓麻歌子”,是小时候玩过的那种小小的游戏机,可以养宠物让它去上学交朋友之类的   【人物-迹部绘里花】   与特技咒灵真人和夏油杰的关系不明   曾与五条悟私下见过面   当前已死亡(疑似)   入学目的:向五条悟寻求保护(已更正)   三份兼职:咖啡店、武装侦探社(事务不明)、■■   兼职的同事:木之本桃矢   朋友:不明   咒具:枪   咒术:不明   烦恼:噩梦、被咒灵缠身、暗处的窥视者、与新上司相处不融洽 第14章   【“头发不擦干的话会感冒的吧,杰。”   因为父母的缘故,夏油杰入学高专的那一年,恰好是迹部绘里花寄宿在夏油杰家的第三年。   穿着毛绒绒的棕色小熊睡衣的少女盘着脚坐在沙发上,她的小腿裸露,面前的电视机上正播放着当红演员六神通的晚间剧。   “是因为那个讨厌的五条家的臭小子吧。”   找不到任何夏油杰深夜外出的理由的绘里花,轻而易举地就将罪魁祸首锁定在了五条悟的身上。   虽然压着嗓音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但绘里花并没有阻止夏油杰的意思。   少女将嘴里的薯片塞得满满当当,没有再看向夏油杰。   她挥了挥手,声音含糊不清:“早去早回哦。还有要是看到单身的帅哥记得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柔软的毛毯劈头盖脸地遮挡住了视线,等到绘里花气愤地将脑袋上的毛毯扯下,看到的便是已经站在玄关处的夏油杰。   他穿着高□□服,没像往日那样将头发扎成丸子头。湿漉漉的黑发在脸颊两侧垂下,一滴一滴地落着水。   “记得喝牛奶,绘里花。”   脸上没有生气的痕迹,少年生得薄凉的唇角微弯。   ——夏油杰总是很温柔。   “你是傻子吗,杰?”   ——温柔得令人生气。   客厅的门被打开,朦朦胧胧的暖黄色的光与外界的漆黑交织成一体。   听到青梅竹马的咒骂的年轻咒术师侧过脸来,耳侧黑色的耳钉在黑夜中折出幽光。   “再暗示下去,我还不如把喜欢你的话直接说出口呢。”】   -   喉咙的恶心感尚存,绘里花盯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关掉了桌角的灯。   从[迹部绘里花]的日记来看,她今天杀掉的那个二级咒灵[田淳里里],原本应该是个人类。   [无为转变]——应当是那个名叫真人的咒灵的能力。   那么这个世界原来的[迹部绘里花]是否也是因此而死的呢?   金红色的“BE”两个字母不可抑制地浮现在了眼前,绘里花想起了自己操纵的角色曾被“青梅竹马”的夏油杰杀死的事实。   ……如果是夏油杰动的手也不奇怪。   “我懂了!”突然明白了绘里花在担心什么的系统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原来您是在担心被杀死的事吗,宿主?”   绘里花: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轻巧?   “因为很简单呀。”   虽然看不见系统的样子,但绘里花已经想象出机械球向她竖起大拇指的模样了。   “根据这个世界的战力排行,远在宿主您的怀疑对象[真人]和[夏油杰]实力之上的生物仍存在。”   绘里花仿佛知道了系统下一句要说什么。   “您去抱大腿就好了嘛!说不定还能因此获得意外的好感值呢。”   绘里花:我们迹部家的人从不抱大腿。   而且大腿是她想抱就能抱的吗?   就算是五条悟,也总不能二十四小时跟在他身边吧!被当成爱慕者也就算了,这种程度已经是变态了,是会被仰慕五条悟的咒术师抓起来进行思想教育的程度。   至于宿傩。   游戏角色也就算了,绘里花并不想自己跪下来还要被他劈成两半。   光是用语言描述,就可怕得令人窒息。   系统听见了绘里花的心声,它想了想,向绘里花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宿主您之前是攻略过人物[两面宿傩]的吧。”   “和人物[狗卷棘]一样拥有记忆也说不定哦。”   绘里花:“……”   系统:“唔,不过那样的话宿主您估计也当不了咒术师了吧。”   绘里花:“……”   系统:“是会把宿主您捆在生得领域里鞭尸的程度呢。”   绘里花:不,你是认真的吗?   系统:“?”   绘里花:关于宿傩可能拥有被攻略,不,被BE的记忆的事。   系统:“目前暂时没有检测到该副本融合,请宿主您放心。”   绘里花舒出一口气。   系统:“不过就像人物[Xanxus]一样,副本的融合是根据宿主您的行为决定的,所以即使是本系统也无法预测。”   绘里花决定等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就要把这游戏机砸烂。   系统:“顺便一提,宿主您欠人物[木之本桃矢]的自行车还没有归还。虽说咒术师也有工资,但下个星期一是宿主您打工的日子。”   绘里花:所以[迹部绘里花]打工的地方在哪里?   系统:“包括[迹部绘里花]在武装侦探社接到的委托在内,需要由宿主您自己查询。”   和陷入沉默的绘里花不同,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骄傲。   系统:“怎么样!宿主是不是充分体验到了本沉浸式游戏的参与感!”   绘里花:等着吧。   系统:“?”   绘里花:总有一天我会让铃木爷爷开除你的垃圾设计师的。   系统:“!Q..QAQ!”   虽然是这么抱怨的,但绘里花本来也有弄清楚[迹部绘里花]手机里的联系人的念头。   关于[迹部绘里花]在武装侦探社担任的角色,绘里花其实已经有了点头绪。   [迹部绘里花]给江户川乱步的备注是“乱步先生”,绘里花下午查看过聊天框的聊天历史,发现江户川乱步称呼[迹部绘里花]为“小助手”。   看来是和她以前攻略江户川乱步时一样的设定。   至于那个“聊天室”,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时不时地冒出一条新消息。   和太宰治在一起的时候,绘里花偶尔点开看过一眼,但因为太宰治也凑了过来,所以她又很快关掉了。   [雪女]:啊啊啊啊好无聊啊,陆生少主说的试胆大会怎么还没有结束。   [青田坊]:你就再忍耐一下吧。   [毛倡妓]:对了,少主让我调查的极乐教已经有了点头绪。等你们那边结束就麻烦过来调查一下吧。   [雪女]:啊,那我就先走一步,试胆大会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青田坊。   [青田坊]:等、等等!为什么就只有我……   [雪女]:反正阿青你本来也就是保护小孩子的妖怪吧,说不定试胆大会上除了我们还有真的诅咒存在哦。   [青田坊]:……   懂了。   原来是《滑头鬼之孙》副本里奴良组的妖怪。   但是为什么[迹部绘里花]会混进妖怪的聊天群啊!!   不,不对,重点应该是——   那群妖怪什么时候也会用LINE了啊!!   系统:“这你就不懂了吧,宿主。这叫与时俱进,就算是诅咒们也有自己的聊天群哦。”   绘里花:真的吗,我不信。   系统:“可恶!本系统可是二十一世纪最高级别的人工智能!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宿主您的联系人列表里不就……”   系统:“……啊哦。”   绘里花:不错,等的就是这句话。   心情稍好的少女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她关闭了聊天群的窗口,继而打开联系人列表。   虽然看不懂备注的都是些什么,但只要从聊天记录里推理……   很好,胜利就在眼前!   绘里花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绘里花同时收到了两条新讯息。   一条是陌生的号码通过短信发来的,内容非常简练,只是希望能和她见面谈谈,落款贴心地备注了禅院真希。   而另一条,直接跳到了聊天软件的最顶端。   [真人]:我听漏瑚说了哦!^-^   [真人]:果然,你还活着吧,绘里花?   ……   把手机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扔出去的绘里花站起了身。   “时间已经很晚了,您要去哪里,宿主?”   系统的声音显得十分疑惑。   绘里花的面色沉静。   “玩不下去了。”   “当然是去抱大腿。”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的绘里花:我们迹部家的人从来不抱大腿   发现完蛋了的绘里花:人要懂得变通,乙女游戏不就是要抱大腿吗   *这一章是过渡章,所以可能信息量有点大哈哈哈   *最后感谢[听说你说我可爱]的地雷和[21121]的营养液!啵啵! 第15章   “等到半夜十二点,就是百鬼夜行的时候哦!不过碍于五条悟的存在,估计宿主很难在这附近看到什么了不起的大诅咒啦。”   脑袋里的系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绘里花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大概是还未洗漱过的原因,金发的少女仍是白日里的穿着,她摘下了手腕上险些暴露身份的手表,将柔顺的发丝用黑色的皮筋挽成简洁的丸子头。   入夜的走廊外蝉鸣阵阵,这大概是春末入夏的第一批鸣蝉。   绘里花在走下二楼的拐角时顿住了脚步,装出努力回忆的模样,绘里花迟疑地开口道,“禅院……是禅院前辈吧?”   眉头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皱了皱,倚着墙的禅院真希立直了身子,她扯了扯身后咒具的背带,“称呼名字就好。”   绘里花这才想起来在设定里禅院真希与禅院家不合的事。   她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就听见禅院真希开口道,“因为你好像很忙的样子,稍不注意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性咒术师抬起眸,“所以我就想在这里等一会也许就能等到。”   系统:“宿主你的心声完全被听到了欸。”   绘里花:……   “怎么样。”禅院真希垂眸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她微微勾起唇,向绘里花提议道,“如果没有急事的话,换个地方谈一谈吗?”   -   “那个是打工的地方的前辈,虽然有着一颗很聪明的脑子,不过有时候比较爱开玩笑。”   清凉的夜风吹动了树叶,绘里花背靠着树干,不紧不慢地回忆道。   “啊,对了,下午的事还没有感谢过狗卷前辈……前辈们平常有空的时候也经常去涉谷那边逛街吗?”   “只是因为棘喜欢的寿司店今天下午恰好打折。”禅院真希解释道,“所以恰好看见了你从蛋糕店离开的样子。”   绘里花:……   绘里花:不该啊,明明她是特地让木之本打掩护溜走的。   似乎是看穿了面前少女的想法,禅院真希的眸光微动,她轻笑了一声,像是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棘他啊……”   “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敏锐地捕捉到[绘里花]的影子。”   睁大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缩小,绘里花原本为了从禅院真希那里打探狗卷棘的异常而准备的话梗在喉口。   “就长话短说吧。”禅院真希的视线落在了绘里花的脸上,“我们认为……”   “可我不是前辈们认识的[绘里花]。”   绘里花在一瞬间就作出了决断。她猜透了禅院真希的目的,因而打断了对方还未说出口的话。   “作为绘里花而言,我非常仰慕作为咒术师的狗卷前辈。但是,如果一直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果然还是会感到困扰的吧?”   温柔又腼腆的笑,像清晨雾气朦胧的时候,溪对岸眼神清澈的小鹿。   这是绘里花与迹部景吾的截然不同之处。   【“面对觉醒记忆的人物,虽然直接坦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样的话就等于宿主您间接承认了您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的事实。”】   【“您会被世界意志否认的,至于针对其他人物引起的蝴蝶效应,即使是本系统也无法预测。”】   “我听说狗卷前辈的咒言术是直接针对人的灵魂来作用的,所以,如果前辈认为我在撒谎的话……”   “就让狗卷前辈来问我怎么样?”   月光静静地流淌,面对空无一物的树林,在金发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之际,禅院真希扶着额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意外地是个倔脾气啊。”   她摘下了眼镜,微微侧过脸去,对着树丛里的黑暗说道。   “怎么样,要试试吗。”   “棘?”   -   “温馨提示,宿主您的心跳再快一点,血压就要爆表了哦。”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   ……完全没有作用。   所以这是她能控制的事吗?!!   绘里花心中的小人抱住了脑袋,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除了紧张的情绪以外,她对于狗卷棘的愧疚之情都要爆表了。   系统:“既然这样的话,索性宿主您就努力攻略人物[狗卷棘]好了。毕竟宿主您已经攻略了一遍,相信您这一次会得心应手了。”   绘里花:……可万一最终攻略的目标不是狗卷怎么办?   系统:“当然是分手了!本系统推出999种分手套餐!保证宿主您渣得明明白白!”   绘里花:想必你已经察觉到你刚刚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了。   系统:“……”   察觉到自己引火上身的系统心虚地哼哼了两句,它安静了一瞬,又突然想起来一个严重的问题:“不过宿主您刚才的举动很危险啊,要是人物[狗卷棘]真的对您使用能力的话,就凭宿主您现在的程度是无法抵抗的哦。”   绘里花:……我以为你有什么保险措施。   系统:“很抱歉,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呢。”   绘里花:所以你作为一个系统来说,存在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系统:“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会说话的移动商城,有喜怒哀乐的贴心小管家,还有和宿主您绑在一条船上的吐槽之魂!”   绘里花:……   果然钱不是无所不能,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绘里花现在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她日氪一万是尊贵的VVVVIP会员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这么烦人还废物的系统。   系统:“我伤心了!”   绘里花:你伤心吧。   系统:“嘤。”   系统:“虽、虽然本系统现在的功能不多,但是随着宿主您的成长,本系统也会升级的哦!再说了,宿主您的存亡关系着本系统的存亡,本系统可是为了宿主您打出HE结局的必胜目标而努力着呢!”   ……这听起来还像句人话。   系统:“察觉到宿主您正向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宿主您终于打算放下尊严做个变态通过夜袭来增加好感度了吗?”   绘里花:???   绘里花:为什么你的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系统:“纠正一下,本系统是人工智能,没有脑子,所以也不存在黄色废料。”   绘里花懒得与不讲理的系统争辩。   在绘里花的认知里,实力远在夏油杰和真人之上的存在仅有两个——五条悟和两面宿傩。   绘里花选择了后者。   原因很简单,比起五条悟,两面宿傩不会关心她与前任咒术高专学生[迹部绘里花]长得一模一样的事。   是适合交易的对象。   不管对方是否拥有被攻略过的记忆,他现下需要手指来摆脱“虎杖悠仁”的束缚的需求都是不变的。   虽然傍晚的时候她没有答应五条悟将手指转角给虎杖悠仁,但是那个时候……   尽管只是短暂地接触了一阵,如果是两面宿傩的话,应该会察觉到她身上残留的诅咒的气息。   系统:“唔,宿主您比我预测得要聪明一点欸。”   绘里花:所以原来我在你的预测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系统:“拥有氪金潜力的坐吃山空大小姐?”   就很气人。   “不过宿傩的话,怎么在虎杖君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叫他出来的确是个问题……”   暖黄色的街灯下,少女思索着停住了脚步。她摸了摸下巴,眉头苦恼地轻轻蹙起。   系统:“既然这样,本系统就负责在宿主您见到两面宿傩的时候帮您检测他的好感度好了。”   “要是低于1的话,宿主您还是撒腿跑吧。”   绘里花:……   系统:“是连话都说不上就会被杀掉的程度呢。”   绘里花:那真是谢谢你提醒我。   “从刚才起就一直叽叽喳喳地吵死了。”   绘里花:……刚刚是不是有人说话了?   系统:完、完全没有检测到气息……   玻璃制的灯罩在一瞬间爆裂开来,七零八落的零件擦着少女的脸颊落在了地上。暖黄色的光在一瞬间消散开来,绘里花没有抬起头,只是看见了地上突然出现的、被拉长的影子。   是两面宿傩的声音。   “你和你身体里的那个诅咒是在找我吧。”   完完全全地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把疑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检、检测系统被隔绝了。”   绘里花听见了系统惊慌失措的声音。   “看着还挺眼熟的,喂,把头抬起来。”   斜倚着的身影动了动,绘里花从地上的玻璃片中看到了粉发男人眯起来的猩红色的双眸。   系统:“要、要不宿主您还是跑吧?我、我给您兑换一个时速五百迈的逃跑技能?”   甚至都还没有动作,一股强烈的杀意裹挟住了绘里花的全身。   “闭嘴。”   话是对着绘里花脑子里的系统说的,两面宿傩抬起了手,他的指甲尖锐,只需一击就能轻巧地让面前的少女尸首分离。   “敢动一下,就杀了你。”   他这么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不敢动不敢动   *明天要回老家,更新可能会晚点,不要等太晚啦! 第16章   【“打不赢又想打,真是脆弱啊,小鬼。”   他坐在尸骨砌成的王座上,眯着眼睛看向血泊中的少女。   明明四肢尽断,看上去已经没了生息,流淌而出的血液却在下一秒涌回了她的身体。   因无趣而呈下垂趋势的唇角扯开,那位传说中的诅咒之王终于站起了身。   他和服的袖摆垂下,尖锐的犬齿映着癫狂又嚣张的笑意。   “有意思。”   他再一次抬起了手。   “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极限在哪吧。”】   如果说哪个副本是绘里花绝对不想再尝试一次的,那大概就是顶着宿傩名字的这个了。   “竟然污蔑本系统是诅咒,可恶,我生气了!”   在两面宿傩的威胁下,脑中系统的声音在沉寂一瞬后又聒噪了起来。   与往日的打闹不同,这一次绘里花倒是确确实实从系统的语气里听出了生气的情绪。   而就在绘里花以为它要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颠覆她对系统的废物印象的时候,伴随着清脆的响指声,盈黄色的月亮黯去,大片的天空被慑人心魄的深蓝色取代。   这是宿傩的生得领域。   脚下的头骨正对着绘里花,空荡荡的眼眶使得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趁我现在心情好,一次姑且饶你。”   白色的和服下摆在少女面前落定,看着面前之人金色的头顶,两面宿傩眯起了眼睛。   绘里花知道两面宿傩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所以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听话地抬起了头。   “嗯?”   黑色的指甲刮过下巴,两面宿傩慵懒地动了下眼皮。   就如同初见时的五条悟般,他似乎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但没过几秒就丧失了兴趣。   “我改变主意了。”   唇角扬起恶劣的笑容,在绘里花不动声色的注视下,两面宿傩慢悠悠地抬起了手。   下一秒,伴随着爆炸的巨响,绘里花身后尸骨砌成的小山被劈成了两半。   只有她是完好的。   金发的少女缓慢地眨了眨眼,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连视线也没有丝毫的偏移。   系统:“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就算是人工智能也是有脾气的哦!”   洋洋得意的话音落下,没过几秒,系统的声音又变得心虚了起来,“……不过宿主您现在账户的余额是负一千。”   绘里花:……果然还是高看你了。   “咒术师?诅咒?不……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脖颈被倏地握住,强大的压迫感使人难以呼吸。   两面宿傩一点一点地收紧了手,他尖锐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划过皮肤下血管掩藏的位置。   两面宿傩的脸上挂着戏弄的笑,他丝毫没有在意刚才自己被挡下的攻击,语气十分愉悦,“劝你想好再回答。”   说实话,比起没见到的时候,真正被两面宿傩掐住脖子的时候,绘里花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了。   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他的声音和她家那个华丽丽的哥哥很像的原因吧。   糟糕,这么一说,现在的情况好像变得奇怪了起来?   思绪仅飘忽了一瞬便很快回笼,没有忘记自己危险境地的绘里花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试试看啊。”她抬了抬眸子,声音也像两面宿傩一样慢了下来,“杀死我。”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在怒火挟着滔天的杀意席来之际,少女抬起了苍白又纤细的手腕。   她就这么握住了两面宿傩掐住自己喉咙的手。   “如果是你的话,杀死我这种事应该轻而易举吧。”   【“要是杀的掉我的话就尽管试试吧。”   青紫色的瘀痕散去,少女那双原本被折断的手缓缓地抬起。   她满身血污,却是紧紧地攥住了面前诅咒的衣摆。   美丽又张扬的笑意,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看吧。”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许是杀人的兴趣在无尽的死亡与复生的循环中都消磨殆尽了,那时候的两面宿傩表现得异常冷静。   他微微垂下眼,看向缓缓站起身,鼻尖凑近他的绘里花。   温热的鼻息一点一点地钻进他的毛窍,就是在这个时候,两面宿傩看见了面前这位年轻咒术师眼底不输诅咒的癫狂与执着。   “对你而言,我也算个特殊的存在吧。”   “宿傩?”】   手指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动了动,脑子里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使得两面宿傩松开了手。   脚尖触及地面,空气重新涌入肺部的感觉使得绘里花松了口气。   两面宿傩动摇了。   对于绘里花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现在。”   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绘里花说道。   “可以听听我的提议了吗?”   -   俗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绘里花知道两面宿傩不讲理,但是她没想到对方是一丁点的道理都不讲。   虽然提出了帮他搜集手指的建议,但两面宿傩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在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就待在这个地方。”   握成半拳的手抵住太阳穴,两面宿傩用手懒洋洋地支住脑袋,斜倚在尸骨堆上。   他眯着眼睛,看上去兴趣盎然,丝毫没有考虑坐立不能的绘里花的感受。   “头抬得太高了。”   “再多一个小动作就拧断你的脖子。”   诸如此类的威胁——虽然绘里花不知道领域外面的时间过了多久,但她感觉自己已经熬过了一个世纪。   系统:“没想到宿主您的吸引力比手指还大欸,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这奇妙的比较让绘里花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些地方开始吐槽起才好,她瞄了眼阖着眼睛看上去快睡着的宿傩,又想起他称呼系统为诅咒的事。   说起来,见到五条悟的时候,他也说了类似的话。   【“你身上的那个咒灵还蛮有意思的嘛。”】   系统:“伤心了,本系统的话在宿主的眼里还比不过那两个看上去就不可靠的人……不,生物体吗?”   绘里花:你有本事就说大声点,最好让宿傩听见。   系统很没骨气地销声匿迹了。   诅咒也好,人工智能也罢,系统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对于绘里花说都没有太大的探讨价值。   毕竟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支着下巴的少女动了动身子,她的动作不大,生怕身下垫着的骨头因此发出声音。   “想上厕所。”   她这么小声嘟囔了一句,悄悄地抬眼想去看看宿傩的反应。   ……   很好。   完全没有回答她的打算。   所以说是真的睡着了吗?   绘里花难受地连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吵死了。”   骨头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响就算是想忽略都难,两面宿傩因绘里花的小动作而睁开了眼睛。   “你不会想让我在你的领域里上厕所的吧。”绘里花威胁道。   两面宿傩对此意外地没有什么兴趣,他哼了一声,“随便你。”   ……   随便你星星个星星啊!怎么可能真的在这里上厕所啊!!   “我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想上厕所而憋死的咒术师。”绘里花冷静地和对方商量道,“我发誓我上个厕所就回来,你慢慢想,就算是想一年也没有关系。”   两面宿傩不为所动地用指尖点了点椅子的把手,顷刻,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恶劣地扯开嘴角笑起来。   “好啊。”他承诺道,“只要你跪下来求我。”   “求你了。”   尽管没有跪下来,但绘里花与刚才不要命的行为截然不同的言论还是使得宿傩愉悦的笑僵滞了一瞬。   老实说,换做别人,绘里花说这个求字可能还有点心理负担。   但是两面宿傩不同。   只要她闭上眼睛,完全可以把他当做迹部景吾看待。   在求迹部景吾这方面,绘里花那是得心应手。   “耍我么?”   两面宿傩的行动向来随心所欲,明明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他这会又心情糟糕了起来。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能再憋会。”   觉得系统可能挡不住两面宿傩的第二次攻击的绘里花诚恳地低下了头。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了绘里花的计划了。Plan A不起作用,她又没有Plan B。   原本只是打算让宿傩恢复一部分记忆好谈条件的……现在果然还是和盘托出才好吗?   不不不,不行不行,她可是在那个副本里干了不得了的事,全部记起来的话会完蛋的吧。   衣领突然从后面被人揪住,正思索着的绘里花只感觉身子一轻,下一秒就撞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宿傩掐着她的脸,强迫她转过头去面对着他。   太近了。   只差分毫,少女的鼻尖就能触及面前的诅咒。   沉默的半分钟过后,两面宿傩没有松开掐着绘里花的手,反而更加用力了。   “啊,想起来了。”   两面宿傩的眉头微挑。   “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已经死过一次了吧。”   明明是笑着的,绘里花却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小鬼?”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所以你们诅咒谁都不用上厕所的吗? 第17章   【记录——2018年12月25日,圣诞   神乐坂发生由未记录在案的特技咒灵策划的暴动,数百名普通群众及我校两名一年级生被困于[帐]内。经核实,涉案咒灵为三百四十九名低级咒灵、十八名一级咒灵,为保护群众安全,我校被困学生展开了英勇反击。   其中,我校一年级生迹部绘里花确认死亡。   派遣增援人员中,“容器”虎杖悠仁由于无法压制“两面宿傩”而由我校教师五条悟镇压。   经研究讨论决定,取消咒术师“虎杖悠仁”原死缓决议,将尽快执行死刑。】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事故记录报告书》   -   “啊,那个啊……”   【“顺带一提,如果宿主要在领域内撒谎的话,得先骗过自己才行。”】   【“倒也不是读心术啦……只是在对方的领域里,连微小的情绪变化都会被察觉的哦。”】   在绘里花做出拉拢宿傩的决定时,系统曾给出了这样的提示。   “大概就是你想得那样吧。”   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对方的话,绘里花学着曾操纵的角色那样笑起来。   “想我了吗?”   与面前的诅咒四目相对,不到一个指尖的距离,咫尺之间,温热的呼吸洒了过来。   “很痛啊。”少女的嗓音轻飘飘得像是挠人心肺的羽毛,她弯着眉梢,尾音亲昵,“死掉的感觉,是很痛的啊,宿傩。”   像极了在深夜海面之上歌唱的妖怪,明明有着一副美丽无辜的外貌,却怀着稍不注意便要将人吞噬的心思。   低哑的笑声先是从胸腔中发出,两面宿傩接着大笑起来。   “谁管你啊。”   他的指甲嵌入少女白皙的皮肤,粘稠湿润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最后在脚下苍白的头骨上一朵一朵地绽开。   “喂,再给我发出那种愉悦的叫声啊。”   声音凑近耳垂,宿傩恶劣的声音随着他说话时带起的轻微颤动一起传入耳中。   “'请饶过我吧,宿傩大人’——好好地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摇尾乞怜,说不定我就会放过你。”   少女发出了一声略带疑惑的鼻音。   绘里花侧过脸,看向颈侧毛茸茸的樱色短发,她假意地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不记得我有那样做过了,当然,如果你有这样特殊的需求的话,我会替你转告里梅的。”   “不过不奇怪吗——现在只有五月份而已哦,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呢。”   “怎么样,比起里梅,像我这样的怪物说不定更能派上用场哦。”   宿傩挑眉,“你也不过就是无趣的人类而已。”   绘里花语气意味深长地回应道,“纠正一下,是不管死多少次都会回到这里的人类。”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攻略宿傩的那个副本里,她是在这一年的冬天死去的。   ——也就是这个世界根本没发生的事。   得给宿傩营造一种她是轮回重生的“绘里花”的假象。   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利用价值。   “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楚你剩余手指下落的人了。”   回应绘里花的是两面宿傩松开的手。   至少这一次,这位传说中的诅咒之王愿意用正眼瞧她了。   “你在威胁我?”   漫不经心的语调,两面宿傩稍稍抬起了下巴。   “是商量。”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逗乐了面前的诅咒,他看似心情愉悦地扬起了唇角,猩红色的眼眸之中藏起了阴翳。   只是稍一不注意,两面宿傩就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他翘着脚,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座下的少女。   “可以。”   他支着脑袋,轻抬眼皮威胁道。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就听听你说的话吧。”   -   事实上,关于两面宿傩手指的下落,绘里花并不是十分清楚。   ……毕竟她真的没看完漫画。   但是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   “真人?”   高高在上的诅咒之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绘里花提到的名字。   “你就为了这么点事特地跑来求我?”   ——明明都说了是商量了,为什么合理的交易一到你的嘴里不是变成威胁就是变成乞求了?   绘里花在心里小声地吐槽道。   “虽然现在还没有成长完全,但真人未来会变得很强的哦。”绘里花一本正经地说道。   末了她又注视着宿傩笑起来,“当然,和你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宿傩无趣地轻嗤了一声。   “而且,我可是很抢手的。”绘里花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手指,“在被你杀掉之前,我可不想被其他人再宰一次。”   “那可是很痛的啊——”   “倒是说得像模像样。”宿傩嘲讽地笑道,他的食指抵在太阳穴的地方,白色和服的宽大袖子滑下,“你什么时候这么怕死了?”   也是哦,毕竟[迹部绘里花]在你的副本里被你在生得领域里宰了一百多次。   “虽然是这样说的。”   “明明你也舍不得我死吧,宿傩。”   空气一瞬间变得死寂。   两面宿傩眯起眼睛,面前眉眼弯弯的少女的身影与记忆里那道浑身是血的金色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你说……我死了以后会变成诅咒吗?”   在被血染红的神乐坂中,两面宿傩被虎杖悠仁绝望的呼喊唤醒了。   明明只需要使用术式就能像以往一样把损坏的身体修好,[迹部绘里花]却选择了沉默地死去。   失去焦点的蓝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天空,少女那平日里被阳光映得璀璨的金发早在战斗中被削得七零八落。   “要是变成诅咒的话,就能陪在你身边了吧。”   这是[迹部绘里花]彻底死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冲虎杖悠仁绽开了笑颜。   “你在看着我吗,宿傩?”】   无端地令人火大。   不是因为[迹部绘里花]的死才做的,只是因为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碰了,所以才花费大力气从虎杖悠仁那里夺过了身体。   被那种不值一提的诅咒杀死,真是丢他的脸。   “别太得寸进尺了。”   宿傩说罢站起身,他的神色冷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也就是说,你要和我定下[束缚]吗。”   绘里花受宠若惊。   她对于原作中[束缚]的设定有点印象——   与自己给自己下的[束缚]不同,违背了自己的束缚,充其量不过就是失去已得的利益。   但是,倘若违背了与他人定下的[束缚],会在何时受到何种惩罚根本不得而知。   就算是宿傩也不例外。   正是因为如此,绘里花一开始并没有奢望能与宿傩定下[束缚],只是想要个口头承诺罢了。   “可以吗?”绘里花眨了眨眼,企图从宿傩脸上找到戏弄她的痕迹。   “好啊。”   与绘里花想象得不同,宿傩答应得十分轻巧。   不对劲。   他才没这么好心。   “除了帮你收集[手指]以外,你还需要我替你做些什么吧。”绘里花语气坚定地说道,“先说好,类似于干掉五条悟这样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我是做不到的。”   “十二月。”   ——是个非常恶劣的笑容。   手指穿过少女柔软的金发,两面宿傩稍稍用力一扯,便迫使绘里花扬起脸来看他。   “在那之前,你做不到的话,我就把你变成诅咒。”   “数百年,数千年,在这见鬼的黑暗中无趣地活着,以恶心的人类为食。”   恶意携带着温热的鼻息,一点一点地钻进毛窍。   似乎十分满意这样的姿态,宿傩直接问道:“怎么样,怕了吗?”   “……”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好啊。”   片刻,绘里花语气轻巧地回应道。   “你可得把我变得好看点。”   在[束缚]结下的那一刻,绘里花把脑中沉寂的系统唤醒。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诅咒,目光温柔,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弄。   “原来你也会怕寂寞啊,宿傩。”   ……   座上的诅咒轻阖上了眼睛,他声音低哑地笑了一声,毫不在意地将绘里花踢出了领域。   “吵死了。”   “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  *被基友剧透了漫画情报,jjxx不是人,愿乙骨学长一刀一个高层   *看了眼评论,关于爽感这件事,我个人觉得叭,因为绘里花现在的金手指并不算大,穿越之前也不过就是个爱玩乙女游戏的毫无烦恼的大小姐而已,真的要面对太宰五条悟这种智商高到变态的角色,在人物[迹部绘里花]情报不全的基础上要不露出马脚是不可能的,毕竟绘里花所掌握的情报也不过就是我之前作话里弄过的那些【已知情报】而已。至于宿傩大爷,一开始不苟命是不可能的啊,按照绘里花的设想是最好宿傩记起一部分别全都记起来,不然在一堆好感满值的人里再加一个变态诅咒的注视,要攻略别人根本是地狱难度的事……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该A的时候自然会A的,不然被杀死就是被杀死了,绘里花在迹部家的时候连摔跤都没摔过,别说被杀死这件事了,惜命当然是摆在第一位的   *至于系统,剧透一点点,它并不是完全为了帮助绘里花而存在的,至于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会按照之前埋的伏笔一点一点写出来的   *以上,该说的说完了,我去快乐打游戏了(bushi) 第18章   宿傩在半夜出现的事似乎并没有惊动学校,绘里花在此之后小小地向虎杖悠仁打探了一下,发现对方也完全没有身体主动权被宿傩夺取的记忆。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好歹也算大成功。   绘里花在翌日清晨听说了五条悟被派往国外出差的消息,于是代课老师的任务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学校里唯一的正经长辈七海建人的肩上。   与五条悟不同的是,七海建人并没有因为[迹部绘里花]过去的咒术师经历而采取放任自由政策,而是认认真真地教导了她关于如何使用咒力的理论知识。   事情好像终于走上了正轨。   没有忘记自己还在系统那里赊着账的事实,绘里花在放学后就近找了一份兼职。   便利店的收银员——如果是这种简单的事,她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   “你究竟打了几份工,木之本?”面对着那张熟悉的脸,绘里花在沉吟了片刻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怎么,你很不希望看到我?”木之本桃矢的手里握着一罐牛奶,他停下了摆放货物的动作,斜过眼看向绘里花,声音冷淡,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只是有些自愧不如。”   “哦。”木之本收回了目光,他不知道在货物的收据上写了什么,大拇指按了下圆珠笔的按钮,将它放回制服的口袋里,“那还真是抱歉。”   “……”   出现了![迹部绘里花]日记本里描述的毒舌属性!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绘里花合上收银机的抽屉,打开了手机屏幕。   [真人]:我和你说哦,绘里花~漏瑚今天违背了计划,惹了个大麻烦~ ̄▽ ̄~   谢谢,但是并不想知道。   [真人]:真讨厌,明明是漏瑚的错,夏油杰那家伙竟然怪到我头上。   [真人]:怎么样,很过分吧?   不,一点也不过分,为了咒术界的和平,你们最好自己人之间打起来,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尽管绘里花一条消息也没回,但是手机对面的咒灵依然在坚持不懈地发着消息。   绘里花起初还会震惊一下对方快得离谱的打字速度,后来就已经麻木了。   “现在应该还是上课时间吧。”   显然注意到了绘里花表情细微变化,木之本桃矢问道。   绘里花一顿,很快反应过来:“我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所以下午的时间比较自由。”   事实上,咒术高专的学习时间都挺自由的。   除去理论课外,占据大部分时间的是实战,假如碰上咒灵活动较少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清闲。   木之本桃矢的目光在绘里花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大概是没找到什么端倪,他轻笑了一声,回过脸去没再说话。   但事实是,尽管木之本桃矢不是喜欢主动搭话的性格,却逃不了被搭话的命运。   看着不到一会儿就被穿着不同制服的女高中生包围的木之本,绘里花突然就明白了这家便利店时薪最高的原因了。   虽然最高也不过就是一千円而已。   系统:“这是东京的正常兼职收入水准哦,宿主您就不要嫌弃了。”   绘里花:真的吗,我不信。   系统:“?”   绘里花想了想,隐约记得自己以前和园子出去玩的时候,为了拜托别人照顾起司,开出的价格是一小时两万円。   系统:“什么是起司?”   绘里花:是路上捡来后养在花园里的起司猫。   系统:“可恶的资本主义。”   绘里花看了眼刚走过一格的时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绘里花:虽然但是,该骂人的难道不是我吗?   “啊啊,对了,木之本君!”绘里花听见木之本旁边的女高中生压低了音调,她的眼神闪烁,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不一会儿笑容变得害羞起来,“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虽然是被打乱了工作的节奏,但木之本桃矢并没有因此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垂下头看了女生一眼,额前的发丝落下,在棕褐色的眼眸中洒下一片阴影。   “抱歉,要打工。”   唇角带着微不可见的弧度,木之本桃矢礼貌地拒绝了对方。   绘里花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整齐划一又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除此以外,绘里花在被木之本拒绝的那个女生的脖子后看到了慢慢从头发中钻出来的小型咒灵。   十分弱小,不是会伤及性命的程度。   它刚颤颤巍巍地探出了个脑袋,在与绘里花的对视间,吸了吸鼻子。   不知是嗅到了什么,它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咕叽咕叽地叫着,又很快地钻回了女生披散着的头发里。   在这期间,绘里花一直用余光打量着木之本桃矢。   毕竟在[迹部绘里花]的日记本里,木之本桃矢应当是看得到咒灵的存在的。但是,不论是上次禅院真希一行人来时,还是现在,他的目光都没有在咒灵身上停留过分毫。   “木之本君知道咒术师吗?”   在客人们走后,绘里花向木之本桃矢问道。   并没有流露出多少诧异的情绪,注视着面前金发少女的木之本桃矢只是在沉默片刻后微微眯起了眼,“你是中二病吗。”   ……   别装了啊!!明明你都知道自家妹妹是魔法少女的事情了!咒术师和魔法少女比起来有什么可中二的啊!   绘里花放弃了从木之本那里打听消息的心思。   放在收银台上的手机再一次发出了震动,绘里花就算不看消息也知道是谁发来的讯息。   [真人]:好无聊啊~明明你还活着,夏油他们却不让我来找你。   [真人]:喂喂,你不会背叛我们了吧,绘里花?   背叛……?   绘里花解锁了手机屏幕,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不,不对吧,按照之前获得的[迹部绘里花]的日记副本一,她应该是没有答应与咒灵们联手才对。   难道日记本里缺失的那几天里发生了别的事吗?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过,绘里花第一次回复了对面真人的讯息。   [绘里花]:我说过的吧。   [绘里花]:谷歌一下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我用会那东西打爆你们的脑袋的。   是[迹部绘里花]的原话,应该不会露馅。   在等待对面的咒灵回复的期间,绘里花将客人所需的商品装进了袋子里。   “一共是一千三百円。”   她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客人说道。   下一秒,瞳孔因为诧异而微微缩小。   “Ciao。”   熟悉的意大利语。   面前的男人抬高了帽檐,他垂下黑色的眼眸,颜色浅淡的唇勾起风度翩翩的笑。   “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女士?”   脑子里闪过的一千八百种辩护方法戛然而止。   ——太好了。   “没有,是我失礼了,抱歉。”   ——Reborn没有被攻略过的记忆!   然而就在绘里花刚送了一口气之际,一声爽朗的男声再次提高了她的警惕。   “你在这里啊!Reborn。”   身后背着灰布扎起来的剑,山本武穿着得体的西装,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走进了这间小小的便利店。   他的脸上挂着与黑手党的身份截然不同的笑,目光在触及Reborn面前的绘里花时稍作停留。   “哟,没想到在这里碰面了,绘里花。”   “你认识?”   “啊,之前在老爸的店里帮过忙。”   “嗯?”   Reborn偏了下头,他用平静又冷淡的视线盯着面前的少女。   “绘里花。”   他重复了一遍山本武口中的名字,慢条斯理,仿佛是要咀嚼出什么东西来。   喉结滚动间,修长有力的手指拉低了帽檐,黑色的阴影落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绘里花听见面前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   “的确是个很适合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无冬恋雪]的营养液!   【小剧场-关于绘里花开始认真思考怎么赚钱以后】   绘里花:我发现了个迅速致富的方法   系统(思索过后):惊!犯罪的事我们是不能做的啊你清醒一点啊宿主!   绘里花(疑惑):买股票也犯法吗?   系统(假装没有不干净的思想):……原来如此   (几天过后)   系统:检测到可攻略对象出现,请宿主……   绘里花:闭嘴   系统:?   绘里花:你影响到我的股票涨停了   #关于既然我已经靠炒股发家致富了为什么要赚好感度来养活自己的这件事#   系统:……你清醒一点啊啊啊啊这是乙女游戏不是经商游戏啊!!! 第19章   “抱歉,这家伙是新来的。”   温热的触感从头顶上传来,在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绘里花的脑袋便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少年按低。   “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这倒是意料之外。   绘里花凝视着木之本的白色球鞋,在心里想道。   和[迹部绘里花]日记本里说的一样,木之本的确是个可靠的好人。   “哈哈哈,你吓到人家了,Reborn。”   丝毫没有黑手党的架子,山本武提过收银台上的袋子,亲切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英俊的意大利男人轻轻地哼了一声。   便利店的玻璃门发出叮咚的声响,绘里花知道是Reborn率先走了出去。   “老爸和阿纲他们都很想你。”   咦?   绘里花迎着木之本的力道抬起头来,山本武正对着她微微地笑着,黑色的西装大敞,露出里面的蓝色衬衫。   “抱歉,有空再一起聚餐吧。”   他对着绘里花做了简单的告别。   在玻璃门外的澄澈天空之上,绘里花看见了浑身燃烧着雨之火炎的小次郎。   大概是在警戒什么吧?   心情复杂.jpg   原来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还认识彭格列的一行人吗?   但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猝不及防。   至少知道了[迹部绘里花]曾在山本武家的寿司店打过工的事——虽然这个情报没有什么大用处。   还有就是……   并盛的咒术师们一觉睡醒看着被移平的建筑物,大概会以为自己错过了咒灵袭击。   系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咦,并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绘里花:没什么事的话云雀一个人就够了吧……光是这两个本该在意大利的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就很可疑。   决定了。   下次去横滨的时候要离并盛远远的。   “吓傻了吗,迹部妹妹?”   木之本的声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末了还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倒也没有。”绘里花下意识地就接上了话,她抬头看向木之本,然而由于身高的差距,她能看到的仅仅是对方线条凌厉的下颌角而已。   “虽然刚才的事很感谢木之本君,但是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啊。”某人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思考了一会,回应道,“因为你和我家那个笨蛋妹妹很像。”   不等绘里花回答,木之本将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推到了绘里花的面前。   斜睨着面前疑惑的少女,木之本愉悦地勾起唇角:“用两万日元吃蛋糕,你是笨蛋吗?”   绘里花迟疑了一会儿,“可是我还欠你一辆自行车?”   “已经有新的了。”   木之本桃矢不以为意地回应道。   薄薄的纸币又被强硬地推回到了木之本面前,绘里花在这方面表现得异常坚定:“不,这样我会寝食难安的。”   “寝食难安?”   “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袋里想的都是欠你钱的事的意思。”   木之本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你变性了吗,怪兽?”   绘里花沉默:“……还是迹部妹妹比较好听。”   木之本桃矢挑眉:“那么,你是变性了吗,迹部妹妹?”   “?”   “毕竟是会为了五十円去掏下水道的人。”   木之本回答道。   瞳孔地震!   虽然知道[迹部绘里花]穷,但是没想到她已经穷到这种程度了吗!   从木之本嘴里听到这件事的绘里花突然对这个世界的前身充满了同情。   不仅要受到生活的压迫、经济的打击,每天还得被一群危险的咒灵围绕。   ——实在是太励志了!   绘里花轻咳一声:“节俭是节俭,原则是原则。”   似乎等了这句话很久,木之本从容地将纸币收回了口袋里,他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你应该还记得两个月前问我借的路费吧。”   “还有打破咖啡店三个杯子的钱。”   “客人衣服的干洗费。”   ……   不、不见了!到手的时薪不见了!   在绘里花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里,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人物[木之本桃矢]好感度+10,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   啊啊啊,木之本这个讨厌的臭饼干!!!   -   下午五点,咒术高专女生寝室内。   看着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排版,系统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您在研究什么,宿主?”   绘里花托着下巴回答道:“当然是研究发家致富的方法。”   有了今天的例子,绘里花突然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里钱的重要性。   ……她才不要未来为了五十円去掏下水道啊!   “这个我当然知道。”系统不满地嘟囔道,“只是我看不懂您这个界面是……等等,为什么宿主您的余额翻了一倍?”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赢了呀。”绘里花腾出一根手指,指尖对着视频里的17号赛马,“接下来押21号。”   赢了。   “4号。”   又赢了。   看着商城里不断翻倍的余额,系统瞳孔地震。   虽然它并没有瞳孔这种东西。   “您用了什么作弊软件了吗,宿主?”   迟疑了一会儿,从诞生起到现在还没见过人的运气这么好的系统狐疑地问道。   “以前和埴之冢前辈他们在英国的时候,受人邀请稍微玩过一点。”绘里花回忆道,“因为输得太惨了,最后发现是被人骗了。”   “于是埴之冢前辈把负责的人揍了一顿。”   然后就明白了某些地下的规矩。   “埴之冢?”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绘里花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总之虽然长着可爱的外表,但实际上是比原子核弹还要强的超具毁灭性的人。”   “……”   值得系统庆幸的是,在它绝望之前,觉得差不多赚够了的绘里花就关掉了赌马的界面。   为了避免绘里花再想起其他快速赚钱的途径,系统抓紧时机切入了正题:“对啦对啦,那个叫真人的咒灵有回宿主您的消息吗?”   绘里花敲键盘的手一顿,她抿了抿唇,露出了麻烦的神情,“他说要来找我。”   “!”   “你似乎很高兴?”   “当然了。”系统哼哼了两声,“毕竟说不定剧情会因此有很大的进展哦。”   “是吗?”绘里花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离BE又进了一步而高兴呢。”   系统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忿忿不平:“……可恶,都说了本系统不是什么诅咒了。”   “就算你是诅咒也没有关系。”   诅咒也好,不是诅咒也罢,只要利益关系仍旧存在,就有联系的价值——绘里花在这种时候体现出了迹部家的商人思维。   令绘里花感到苦恼的是,她并不认为真人所说的来找她仅仅就是来找她。   在她的记忆里,咒灵们似乎在不久的将来有一场大行动。   地点应该在涉谷,但是在绘里花穿越前所看的剧透的帖子里,根本没有写上时间,只写明了会有重要的人物死去。   绘里花将目标锁定在了系统上。   这也就是她想要迅速致富的原因之一。   她记得系统说过,只要点数足够,不管是什么都可以从商城里买到。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原著剧情的情报。   不过就她目前的情况来看,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出现,能不用点数兑换的情报还是尽量靠她自己获得比较好。   “我说啊,关于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   绘里花屈起了膝盖,赤脚踩在木制的椅面上。   盈亮的手机屏幕上,是[迹部绘里花]与[奇妙生物君]的聊天界面。   “你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吗?”   系统:???   是昨天晚上将这部手机的所有联系人聊天记录统统翻了一遍的结果,绘里花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报。   那条奇奇怪怪的“捉迷藏的游戏马上就结束了”的讯息发送者[奇妙生物君],似乎曾与[迹部绘里花]交往过一段时间。   而关于对方身份的唯一线索,是那把闪着佛光的金色莲华扇。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我有发家致富的一百种方法   在这方面从来没赢过的伏黑甚尔:你不对劲   *[奇妙生物君]前面出现在第三章 哦   *关于埴之冢光邦,是樱兰里的角色,有着正太的外表,最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据说有一次在美国某个军营时,有一个不知情的军官在他睡觉时打扰了他,结果把整个军营给轰了。至今仍是美日建交的障碍。受日本军事部所托,不要经常在人前打斗。(来自百科)   *最后感谢[是酒啾啊]地营养液!啵啵! 第20章   【宽政十三年。江户。   巫女手里的神乐铃在空中发出轻响,戴着鬼面具的行人在路上招摇而过,明明是百鬼夜行的时节,却成了分不清神话与现实的无知之人眼里的狂欢。   “是不一样的哟。”   金色的莲花扇下是尖锐的獠牙,被鬼杀队称为上弦之贰的童磨坐在高高的观赏台上。   他看起来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不,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怪物不同,他的五官比起普通人来要更为精致些。   “我的绘里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哟。”   温润又稳重的语气,童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睫毛微微垂下。浅淡的阴影落入他琉璃般的瞳孔里,衬得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愈发白皙。   那个时候的绘里花,突然想起了池塘中漂浮着的红色金鱼。   “所以,你可不能无趣太久哦,绘里花。”   那一刻,睁大眼睛的金发少女仿佛明白了所谓的万世极乐。   那是从铺天盖地的红中诞生的冷意,犹如一朵金色佛像下旋转着的黑色莲花。】   -   “无事,童磨而已,相信宿主您一定苟的住。”   六本木的街道上,系统以一种肯定的声音向绘里花鼓励道。   绘里花:……你好聒噪   系统:“呜呜。”   没有再理会脑子里系统的声音,事实上,绘里花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太糟糕,毕竟……   “啊,在这里,迹部!”   粉发的少年率先注意到了姗姗来迟的同伴,虎杖悠仁从与钉崎野蔷薇关于地图的争论里抽出了身,他高抬着手臂挥了挥,弯着眼睛露出了爽朗的笑。   Good job绘里花!果然拉拢宿傩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绘里花心中的小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说到六本木,最有名的果然还是夜店吧。”   走近了的绘里花听见了钉崎野蔷薇若有所思的声音,感觉不妙的少女刚顿住脚步,就听见野蔷薇握着下巴压低声音道,“果然还是来得太早了吗。”   绘里花:???   绘里花:等等,我以为你们叫我来是因为这附近有咒灵。   完全把内心想的东西写在脸上的绘里花很快就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钉崎野蔷薇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摆了摆:“趁五条老师不在,当然是要出来好好玩一趟啊。”   ……所以说五条悟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   钉崎野蔷薇板着张脸一本正经:“是骗子。”   “决定了,就先去赤坂站附近逛逛,等晚上再到中城集合。”   不是夸张,绘里花仿佛在野蔷薇的眼里看到了一团火焰。   伏黑惠睨她一眼:“你自己去。”   钉崎野蔷薇:“什么啊!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   这么说着,她凑近了伏黑惠,手背挡在唇前,笑得神神秘秘,“虽然是这么说的,是因为你这跟不上潮流的家伙怕出丑吧。”   于是伏黑惠与野蔷薇杠上了。   虎杖悠仁看着同伴的打闹,哈哈地笑了几声,又忽然余光发现了什么,声音里带了几分讶异:“你收到制服了啊,迹部。”   绘里花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眼穿着便装的三人组,觉得自己仿佛格格不入。   ……穿着制服去逛夜店,被发现了会被扣分吗?   “看起来很奇怪吗?”   稍稍整顿好思绪后,绘里花向虎杖悠仁询问道。   与钉崎野蔷薇身上的制服有一些小小的不同,收腰的设计衬托出了少女流畅又纤细的腰线。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他咧嘴笑起来,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不会啊,很适合你。”   绘里花泪了。   要是那些被她攻略过的对象能拉一个群的话,她一定要艾特他们好好向虎杖悠仁学习。   这才是标准的完美男友啊!   系统:“就算这样宿主您攻略人物[虎杖悠仁]的时候不也BE了吗?”   绘里花沉默:……你闭嘴。   “攻略?”   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漫不经心的拖长了的尾音吓了绘里花一跳。   然而绘里花还没来得及做出相应的举动,她脑子里的系统就率先跳了脚:“呜哇哇哇哇——从我的程序里出去啊啊啊!”   两面宿傩打了个哈欠,“想死么 ?”   系统决定闭麦。   虽说两面宿傩竟然能通过系统与她对话这件事非常令人惊讶,但绘里花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情报——   既然宿傩的威胁真的起了作用,那么难道他可以杀死所谓的系统吗?   来不及细细思索,绘里花听见了宿傩“嗯?”了一声。   仿佛回到了生得领域内,绘里花似乎能看见宿傩坐在尸骨之上眯起眼睛的模样。   绘里花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交朋友的意思,之前和虎杖君交朋友失败了。”   沉默片刻后,宿傩发出了一声极尽嘲讽意味的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   所以说真的,能不能拉个群,她当时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这样恶劣的人设带劲?   自知骗不过这位活了千年的诅咒,迟疑了片刻后,绘里花换了种方式坦白:“之前暗恋过虎杖君一段时间,只不过是无果的单相思。”   ……   有、有杀气!   稍微有些被吓到,绘里花在脑子里与宿傩对话时声音多了些颤抖:“那是在来东京之前,因为听说虎杖君的咒力非常强大,所以就生了仰慕之情。”   少女顿了顿,思绪平静下来,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接着对宿傩说道:“不过果然是因为你在这里的缘故。”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所在意的对象都只有你而已。   这样的暗示使得宿傩在沉默半晌后冷哼了一声。   绘里花松了口气。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啊。”额间传来温热的触感,绘里花稍稍抬起眼,视线上移,目光在虎杖悠仁的手上落定。   樱发的少年担忧地皱着眉头,他收回了放在绘里花额上的手,又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神色略显担忧,“感冒了吗?”   暴击。   绘里花对虎杖悠仁的好感度+10086   掩在柔顺金发下的耳垂通红,绘里花对着虎杖悠仁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只是我有发呆的习惯而已。”   “是吗?”少年的眉间凝着的疑惑散去,得到了答案的虎杖悠仁垂下了手,“那就好。”   似乎发现了绘里花与虎杖悠仁间微妙的气氛变化,钉崎野蔷薇停止了与伏黑惠的斗争。她蹙着眉,思索了片刻:“真奇怪啊。”   虎杖悠仁:“?”   钉崎野蔷薇:“以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关心吧。”   这句话成功地使得虎杖悠仁自己也陷入了迷茫,他苦恼地挠了挠头,“总感觉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迹部。”   “扑通——扑通——”   心跳漏了半拍。   如夏日里渡漆般的叶,少年的眼底一片光明坦荡,他思索片刻后,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嘛,大概是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落泪握拳):这才叫乙女游戏!!!   两面·老婆没了·宿傩:?   【当绘里花真的拉了个群后】   太宰治:虎杖君实在有点碍眼呢   童磨:真可惜,我不吃男人呢,所以果然还是杀掉吧   江户川乱步:(咔嚓咔嚓吃薯片)   狗卷棘:(并不想和一二楼扯上关系)   虎杖悠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咦? 第21章   “我听到了哦。”   慵懒又上扬的尾音,包括绘里花在内,三人组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趁老师我不在好好玩一趟什么的,听上去难道不是很过分吗?”   五条悟穿着黑色的高领上衣,他散着头发,面带笑意,慢悠悠地站在了绘里花的身后。   作为最快回过神来的一个,绘里花清楚地看到了钉崎野蔷薇因不可置信而颤动的瞳孔。   “七海老师说距离你任务结束还有几天的时间。”   绘里花贴心地替三人组问出了他们内心的疑惑。   五条悟“嗯?”了一声,他鼻梁上的墨镜有下滑的趋势,但五条悟满脸的无所谓,看上去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弱了啊。”   苍蓝色的眼珠子动了动,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一天的时间就解决了。”   绘里花疑惑:“那剩下的几天……?”   “当然是顺便旅游了一下。”五条悟勾唇,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之处。   出现了!传说中的公费旅游!   望着面前兴致勃勃的男人,钉崎野蔷薇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感到后背一凉。   “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的眼皮跳着,小声地嘟囔道。   毕竟她上次喊着要去六本木的时候,就是被五条悟骗去了脏不拉几的地方祓除脏不拉几的诅咒。   “放心放心。”   五条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他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了自家学生对自己的突然出现而产生的不满情绪,“我还在休假期间。”   才不会管你们祓不祓除咒灵的事呢。   然而就在五条悟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眼尖的绘里花看到屏幕上闪烁的“伊地知”三个字。   电话不出意外地被五条悟挂断了。   只是不出三秒钟,还没彻底暗下去的屏幕就再次亮了起来。   绘里花和虎杖悠仁三人组一起看着五条悟任性地重复了三次挂断伊地知电话的动作。   终于在第四次,五条悟按下了接通键。   “吵死了啊。”没等那边开口,五条悟先声夺人地抱怨道,“我可是在做很重要的事。”   原来如此,是五条悟自己给自己放的假。   “我才不管呢。”   不知道那头的伊地知说了什么,五条悟的眼睫垂了下来。他的语气还是如刚才那般慵懒,只是突然笑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扑面的冷意。   “你也知道我的立场吧,把他们都宰了怎么样。”   似、似乎是在讨论很可怕的话题。   与见怪不怪的三人组不同,绘里花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与五条悟之间的距离。   顺便对于成了上层与五条悟之间的夹心饼干的伊地知充满了同情。   “嘟”地一声,五条悟又一次单方面挂断了电话。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按了按有些僵硬的后脖颈。   仿佛刚才散发出慑人的气势的不是他一样,五条悟笑得阳光明媚,“走吧。”   钉崎野蔷薇:“哈?”   五条悟理所当然:“要去夜店的话果然还是要有监护人在场吧。”   懂了,原来是想凑热闹的意思。   “谁要和你一起去那种地方啊!”钉崎野蔷薇率先抗议道,她叉着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怎么想学生和老师一起去夜店都很奇怪吧。”   “都说了我在休假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五条悟利用了自己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的优势,颇为委屈地回应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想和大家交朋友的寂寞成年人而已。对吧,绘里花?”   ……真亏你说得出口啊。   被点到名字的绘里花别开了脸,她无法直视五条悟的那张脸。   毕竟上次她直视他那张脸的时候,就被美□□惑,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专门下山去给他买甜点。   眨着眼睛看向这一幕的虎杖悠仁哈哈地笑了两声,“那五条老师也一起吧。”   钉崎野蔷薇:“不要擅自做决定啊你!只有土到爆的人才会带着监护人一起去夜店吧!”   虎杖悠仁吃惊:“咦,我以为我们是要去看电影。”   钉崎野蔷薇:“哦,看电影也不错,最近好像新上映了一部……不!原来你刚才没有听我讲话吗!”   伏黑惠露出了一副[随便吧,我哪里都不想去][好麻烦,我常常因为过于正常而与你们格格不入]的表情。   结果事情发展到最后,变成了吃东西-看电影-逛夜店的企划。   说实话,绘里花还蛮期待逛夜店这件事的。毕竟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刚兴致勃勃地打电话约上园子晚上到歌舞伎町会和,一回头就看见了一脸阴沉的迹部景吾。   甚至都不需要语言交流,迹部景吾一挑眉,绘里花就知道了大事不妙。   即使知道自家妹妹不华丽的秉性,但并不想承认的迹部景吾理所当然地把过错推到了明明是财阀继承人却组建了男公关部的须王环身上。   “绘里花很怕我吗?”   与前方的三人组拉开了一段距离,绘里花正慢悠悠地走着,突然听见了身侧的五条悟这么问道。   绘里花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刚才我和伊地知打电话的时候,绘里花悄悄地从我身边挪开了嘛。”   五条悟一脸无辜地看他,轻薄如雪的睫毛在阳光下被镀成金色。   “但是,万一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会被灭口的吧。”   回望着五条悟,绘里花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叫明哲保身。”   五条悟“唔”了一声,阳光在他苍蓝色的眼瞳中浮漾,目光交汇之间,绘里花却无法从他的眼底捕捉到变化的情绪。   “绘里花考虑得真多啊。”他心不在焉地说道,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明明这个年纪只要想着快乐人生就好了啊。”   ……你对JK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原来如此。”绘里花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老师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都在快乐人生吗?”   似乎没想到绘里花会这么说,五条悟稍微顿了顿,“那个时候我可是很努力地在把游戏打通关哦。”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到绘里花差点都觉得没什么问题。   “明白了,我会把这件事和群里的大家分享的。”   “群里?”   “是老师您的后援会。”   为了稳住人设,绘里花费了好大的劲才通过了审核。   不是她吹,就算现在问她五条悟洗完澡用那只手吹头她都答得出来。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的五条悟眨了眨眼,他笑出了声,看上去心情十分愉快。   不过片刻,他止住了笑声。五条悟单手扣住了绘里花的手腕,轻轻地向后一扯,另一只手接住飞来的皮球。   “啊抱歉抱歉,吓到你们了吗?”   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出现在了五条悟与绘里花的面前,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哈哈地笑了两声,“本来是爱丽丝酱用来砸我的。”   “哼,都是林太郎的错。”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绘里花怔楞了片刻,对上了面前男人的视线。   红酒般的颜色,森鸥外的瞳孔中映出绘里花的身影。他揉了揉身边气鼓鼓的金发孩童的脑袋,唇角的笑溢满了宠溺与幸福。   “要好好道歉哦,爱丽丝酱。”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我的码字心路历程:码字一分钟,逗猫半小时,字数从584→0→379→0,最后迫不得已把猫猫关在了书房门外(抱头) 第22章   “我才不要。”被称为爱丽丝的女孩子穿着可爱的小洋装,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冷漠地别过了脸,“要不是林太郎……”   爱丽丝的话被森鸥外的动作打断了,她拍掉了对方企图捏她脸的手,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明明就是被讨厌了,但森鸥外的背后仿佛冒出了幸福的粉红色泡泡,“爱丽丝酱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   这句甜得仿佛能溢出蜂蜜的话落入折返回来的钉崎野蔷薇耳朵里马上就成了“变态”的代名词,她打了个寒颤,表情因恶心而变得微微扭曲:“就算是父女也……”   “不是父女吧。”   五条悟落在爱丽丝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他的唇角衔着笑,目光却与往日比起来要冷淡几分。   空气凝滞了一瞬,回过神来的钉崎野蔷薇想到了某个不得了的可能性,打开手机就准备报警。   “不可以欺负林太郎哦。”   似乎是敏锐地嗅到了对方的敌意,爱丽丝直视着五条悟,将脸从怀中抱着的小熊后抬了起来。钉崎野蔷薇注意到,明明没有风,披散在爱丽丝身后的金发却有上扬的趋势。   “爱丽丝?”   “?”   刚翘起来的金发软趴趴地落下,爱丽丝眨了眨眼,歪着脑袋迷茫地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   她显然是刚刚才发现绘里花的存在。   “欸,绘里花认识吗?”   五条悟从与森鸥外沉默的对视中抽开了身,他做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夸张到一看就是假的。   绘里花努力地做出沉思的模样:“好像从太宰先生嘴里听到过。”   “太宰?”   重复了一遍绘里花话里名字的金发萝莉立刻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她腾出一只手,揪住了身旁男人的衣摆。   森鸥外受宠若惊地看了一眼爱丽丝。   “爱丽丝酱~QAQ。”   “好恶心啊,林太郎。”   被萝莉吐槽了的森鸥外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勾了勾唇,侧过脸看着绘里花说道:“原来是侦探社的新人吗?”   “只是在偶尔在那里帮忙而已。”   “原来如此,所以才看上去有点眼熟吗。”森鸥外若有所思地说道。   ……好险。   “走了啦林太郎。”被忽略了的金发萝莉揪着男人衣摆的手用力地扯了扯,她把脸颊生气地鼓成了包子,“要错过《汽水超人》的放映时间了。”   森鸥外安慰般地揉了揉爱丽丝毛绒绒的头顶,然后因为一不小心碰掉了对方脑袋上的蝴蝶结而再一次无情地被打了手。   他维持了一会儿可怜的哭唧唧的表情,才想起来自己还面对着绘里花一行人的事。   完全没有一点黑手党首领的架子,他扬起了眼睫,牵着爱丽丝的手,向绘里花做了简单的告别。   “替我向太宰君问好哦。”   森鸥外挥了挥手,瞳孔里的情绪因笑意而隐藏。   “绘里花酱……对吧?”   ……   这个熟悉又毛骨悚然的称呼使得绘里花仿佛回到了当初打出BE结局的时候,她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努力地维持着表情。   该说什么,幸好森鸥外并没有被BE过的记忆吗。   “没想到绘里花还认识黑手党。”   五条悟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使得绘里花立直了身子,进入人设的少女很快做出了反应,她的眉眼间流露出恍然大悟的情绪,锤手道:“原来是黑手党吗。”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绘里花觉得等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以后,就算迹部家不幸破产,她也能去靠演戏混口饭吃。   “也是,毕竟横滨是黑手党的天地嘛。”   不等五条悟回答,绘里花自顾自地肯定道。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看她两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看上去并没有深究的打算。   “还没有到吗?”他打了个哈欠,睫毛因生理性溢出的泪水而浸湿,“我累了。”   “这才刚开始吧。”钉崎野蔷薇扭过头,看了仍在视野范围内的起点,无情地吐槽道。   绘里花觉得五条悟下一秒马上就能任性地掏出手机打车,驾驶员还是刚刚被他冷漠拒绝了的伊地知的那种。   但是……   绘里花凝视着五条悟的侧脸。   ……好像是真的很困。   “难道。”绘里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老师您出差的这几天都没有睡觉吗?”   五条悟眨了眨眼,他眼里蒙着虹膜的雾气消失了,“莫非绘里花在监视我吗?”   “很遗憾,我付不起机票钱。”   大概是绘里花在说这句话的表情太惨了,五条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下次带着绘里花一起出差也不错。”   笼罩在五条悟眉间的困意消失了,他的笑声明朗,带着幸灾乐祸的成分。   “?”   “因为好像会很有趣的样子嘛。”   ……明明就是方便你监视我吧。   至今也没找到合理解释五条悟对自己微妙态度的原因的绘里花感到了一丝苦恼。   “不过既然老师很困的话,果然还是回去补觉比较好吧。”   ——拜托了,我还想刷虎杖君的好感度,这是我为数不多的正常攻略对象,你在这里我施展不开。   “你在赶我走吗,绘里花?”   五条悟做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所以说他这人实在是很擅长利用自己长得好看的天赋啊。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学着五条悟的模样回道:“怎么会,只是万一您因劳累过度而猝死,对于咒术界来说简直就是毁灭级别的灾难吧。”   少女用清甜的嗓音说着恶毒的诅咒,金色的阳光搅动着空气里的灰尘,亲吻着她长长的睫羽,将那双无辜的蓝眼睛映得粼粼发亮。   五条悟怔楞了片刻,很快又加深了唇角的弧度:“要不是绘里花拒绝了我的邀请,老师我就要以为绘里花在诱惑我了呢。”   “邀请?”   “唔,就是交往的提议呀。”   “那明明就是老师你的原因吧。”   “嗯?”   “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就答应了,根本就是骗我的嘛。”   五条悟停住了脚步。他侧过脸,垂首看向身侧的少女。   然而他实在是太高了,在过近的距离前,五条悟只能看见对方垂下的眼睫和小巧的鼻尖。   “那如果说我有好好思考过呢。”   五条悟的尾音轻巧得就像是一片羽毛,没有重量,咬着舌尖说出来的那种。   绘里花抬头看他。   兜头而来的一捧阳光笼在他的身上,默不作声地融入他微阖的眸底。   五条悟唇角的笑意在这样暧昧的光线下愈发浓了几分。   被美色震撼到的绘里花一时之间停止了思考,无法在脑中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回应的少女叹了口气。   “是我输了。”   绘里花选择了投降。   五条悟满意地弯起了眉眼。   “女仆咖啡厅。”   还没走两步,一张传单递到了面前。   花花绿绿的纸上印着穿着女仆装的可爱女高中生,右上角还有一个打折的标志。   绘里花发现前方的钉崎野蔷薇一行人也停了下来,他们显然也是收到了传单,正讨论着要不要去看一眼。   “谢……”   声音在看到眼前之人的时候戛然而止,绘里花注视着面前的一米八巨型女仆,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强忍着面部的抽搐,她发出了灵魂的疑惑:“你在干什么,木之本?”   浅褐色的瞳仁动了动,木之本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绘里花身侧若有所思的五条悟,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道:“打工。”   不,我当然知道你在打工,只是……   绘里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头上戴着的蕾丝头箍。   求你了,下次能不能挑个正常的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木之本桃矢·扮过灰姑娘的打工人   绘里花:求你了,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感谢[Gupunweny]的营养液和22号不知道哪个小可爱空投的月石!么么叽!   *还有想绑架我家猫猫的你们是魔鬼吗(震惊)她拉的粑粑超臭的哦   *最后放个新脑洞→《关于我攻略满值后重生了的这件事》cp是夏油杰(不过下本应该开的是宿傩大爷的那本)   简介→【第三人称】   “想要成为咒术师或普通人都随你。”   2006年,捡到我的便宜老爹在咽气前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五条悟,却放我在垃圾街自生自灭。   我觉得我可能天生与咒术师有仇。   加入咒术高专的那一年,五条悟和夏油杰在研究饲养精灵伊布的一百种方法,家入硝子在充斥着腐败味道的地下室研究人体。   说好的四人组,实际上并没有人想要理会我。   无人关心的凉子的一生——我本以为这是专门为我打造的词汇。   但是在我死去的那一年……   五条悟握着拳头缄默不语,家入硝子罕见地背过身去,夜蛾老师阖着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   至于夏油杰,他好像抱着我在哭。   我带着疑惑,注视着他们头顶满值的好感度合上了眼睛。   -   距离我重生已经过去了一年零一个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教主最近想了个“绝妙”的主意。   他打算拿我去和他被夏油杰抢走的教徒做交换。   童磨:用人类的话来说,这就叫联姻吧?   ……   实锤了,这个世界的生物脑子都有病。   我决定逃跑。 第23章   绘里花被木之本打工的大无畏精神打动了。坐在卡座最外端的少女手拿菜单,余光扫了一眼周围。   明明是女仆咖啡厅,但宽敞明亮的店内,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客人——并且无一例外地正拿着手机悄悄地对着主人公木之本桃矢拍照。   不过说实话……木之本这身衣服看久了倒的确挺和谐的。   怎么办,她也好想拍一张。可是大家都还在,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虽然是一副认真研究菜单的模样,但绘里花心中的小人正抱着脑袋纠结地在地上滚来滚去。   咔嚓——   闪光灯的声音吸引了远处和疑似店主的人交谈的木之本,他微微侧过脸来,目光在挥了挥手的五条悟脸上停留了一瞬后变得微妙了起来。   丝毫不受自家学生注视着自己的诡谲目光的影响,五条悟用食指将滑落鼻尖的墨镜推上,圆圆的黑色镜片将他眼底的情绪遮掩的一干二净。   绘里花怔楞片刻,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原来老师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钉崎野蔷薇勺子里的冰淇淋有融化的趋势,她有一瞬间因过于震惊而变成了豆豆眼。   五条悟用手支着下巴,食指点在太阳穴的地方:“我可没有这么说。”   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五条悟的语气散漫,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回答钉崎野蔷薇的话。   但是距离他最近的绘里花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上不悦的气息。   是因为被误解了吗?   绘里花思索了片刻,犹豫着开了口:“但是很可爱吧。”   钉崎野蔷薇抬眸看她。   “这个叫什么来着……反差萌?”绘里花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最后搜刮出了这么一个词汇。   没想到绘里花会说这种话的钉崎野蔷薇感到了些意外,不过倒是因着而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会儿木之本桃矢。   睫毛很长,眼睛很漂亮,身材也不错,看肤色应该是个运动型的帅哥。   钉崎野蔷薇立马就同意了绘里花的话。   这样就行了吧。   绘里花舒出一口气,微微侧过脸看向五条悟。   恰好五条悟也在看着他。   食指从太阳穴擦过眼尾,五条悟加深了唇角的弧度。虽然隔着墨镜,但绘里花感受到了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注视。   糟糕,他怎么看起来心情更差了。   “曲奇还是提拉米苏?”绘里花问他。   五条悟:“鲷鱼烧。”   “……那就曲奇吧。”   绘里花擅自做了决定。   五条悟就像被扎破的皮球一样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   “话说回来。”将冰淇淋上点缀的草莓用勺子切成两半,钉崎野蔷薇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蹙,“很少听说横滨那里有咒术师的存在。”   绘里花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祓除咒灵这种事不会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吧,迹部?”   ……大概?   没能从[迹部绘里花]的日记本里找到任何线索的绘里花在短暂的思索后开了口:“应该也有前辈的存在,但是我没有太注意。”   “毕竟迹部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工吧。”   咦?   绘里花看向虎杖悠仁。   樱发的少年似乎自己也愣住了,他一副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插话的苦恼模样,但没过一会,他眉间的皱痕便消失了。   虎杖悠仁揉乱了自己的发顶,开朗的笑容里多了一分少见的羞赧,“好像听上去很辛苦的样子。”   【“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才不想把迹部你扯进来。”   变红的乌桕树下,虎杖悠仁拒绝了迹部绘里花的告白。   他的笑容健气,眼睛因笑意而弯成两道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迹部绘里花却觉得,那时候的虎杖悠仁背对着她,在无声的黑暗里蜷缩出了坚硬的壳。   ——好想要哭啊。   “迹部的话,不是说过吗?”   ——一步的距离,怎么也踏不过去。   “想要平平安安地度过短暂的一生。”   少女扩散开的瞳孔里,虎杖悠仁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垂着眼睛的少年神色温柔,他安慰着面前突然崩溃大哭的青梅,扯大了唇角的笑容。   “但是,怎么办,我果然还是好喜欢迹部。”   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也好,任性的时候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也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甚至连对方讨厌的小脾气也会变得可爱起来。   正是因为这样,迹部绘里花才会绝望地嚎啕大哭。   ——就好像,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虎杖悠仁那样喜欢自己了。   在这无聊的、漫长的人生的旅途中,她预见了虎杖悠仁注定死亡的未来。】   “啊,糟糕。”   “喂,你做了什么啊,虎杖?”   “不,我什么也……”   “你什么也没做的话迹部会被气哭吗?!”   绘里花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是打闹的三人组。钉崎野蔷薇对着满脸无辜的虎杖悠仁怒目而视,就连伏黑惠也皱起了眉头。   绘里花抬手摸了摸眼角。   盯着指尖的那抹湿润,注意力一时无法集中的少女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崩溃的事实。   “只是因为不想打工。”   她用手按着眼睛,声音略显沉闷。   “生活真是太苦了呜呜呜。”   “……原来是这样吗。”   钉崎野蔷薇松了口气。   系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可是宿主您明明前不久才靠着赌博发家致富,在座的各位除了人物[五条悟]以外,宿主您是积蓄最多的一个。”   绘里花心中的小人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所以我是装的。   我哭了,我装的.jpg   系统:“……”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当初她选择了普通人女主的人设,大概在[虎杖悠仁]那个副本里,绘里花就可以脱离她BE的诅咒了。   系统:“不,按照宿主您的秉性,就算您选个天下无敌的角色也会BE的。”   绘里花:……你好烦。   “学校有设立扶助金哦。”   五条悟的后脑勺抵在透软的椅背上,他微微侧过脸。透过脆弱的镜架,绘里花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剔透的虹膜。   听到五条悟的这句话的钉崎野蔷薇一顿,她回忆道:“我记得那好像是要……”   “要没有可依赖的亲戚才行。”   简而言之,就是父母双亡。   丝毫不见任何的同情,五条悟的唇角含着笑,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绘里花的脸上。   绘里花一下就变得警惕了起来。   既然通过了入学考核,想必五条悟应当是知道[迹部绘里花]的家庭状况的。   ——但是绘里花对此一无所知。   不管是父母是否存活,还是他们的名字。   这家伙,实在是……   “不过那都无所谓吧。”五条悟打了个哈欠,两根手指捏了捏鼻根,“反正骗过去就好了。”   他说得坦然,又倏地坐直了身子。   “如果是绘里花的话,我可以帮忙的哦。”   不怀好意的,恶劣的笑。   “……为什么?”   “因为我对哭起来可爱的女性很感兴趣。”   “……”   “咦,你在干什么,钉崎?”   “报警,这里有一个人模狗样调戏女学生的人。”   奇怪的感觉。   【“有什么关系嘛,杰”】   与钉崎野蔷薇的反应不同,绘里花却是陷入了沉思。   【“反正绘里花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穿着高□□服的嚣张少年用食指勾下了墨镜,他一只脚踩着咒灵,身体微微向前倾。   绘里花苦恼地皱起了眉。   糟糕,记不清是哪个副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归期不定]的营养液!啵啵!   【关于我和基友的聊天记录】   基友:我在研究5t5的能力   我:哈哈哈,我也在研究(发了个链接)   (过了一会儿)   基友:我懂了,六眼=写轮眼,苍=万象天引,赫=神罗天征(?)   我:!   基友:宇智波悟竟在我们身边 第24章   绘里花凝视着面前的五条悟,她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出端倪,但是不出所料地失败了。   ——是巧合吗?   “原来如此。”绘里花接上了五条悟的话,她的表情平静,一点也没有被对方吓到的模样,“老师的兴趣就像您的性格一样恶劣呢。”   像是普普通通的正义的谴责,绘里花在这么说完后,还装模作样地发出了一声惋惜的喟叹。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也就是说,五条悟一直在试探的……   “而且比起我,大家应该更想看到老师你哭的样子吧。”   ——是她是否拥有和他一样的记忆。   绘里花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那应该比我要可爱多了吧。”   微微泛红的眼睑,带着水色的虹膜。   放在平常,根本无法将[五条悟]的名字和“哭”联系在一起。   脑补出不得了的东西的三人组仿佛受到了惊吓,他们的目光呆滞,连脊背都挺得笔直。   “……噗。”   “哈哈哈哈哈哈。”   轻巧的墨镜滑落鼻尖,大概是嫌麻烦,五条悟索性将它摘了下来。他用手捂住脸,肩膀因大笑的动作而一耸一耸。   他笑着笑着,眼角还真因生理性的反应溢出了几滴泪。   “这样也算是哭哦,老师。”   绘里花贴心地提醒道。   五条悟的手从脸上移开了,他垂下眼睛,苍蓝色的眼底带着还未消散的笑意:“这算是耍赖吧。”   绘里花反击:“毕竟和老师你待久了就会被同化。”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五条悟的时候,绘里花都会联想到漫天飞舞的雪和樱花——明明是两个极端时节的产物,可放在五条悟身上时,却又很合适。   被自己的学生暗暗嘲讽了的五条悟歪了歪脑袋,他轻轻地“唔”了一声,并没有因为绘里花的话而生气,反而转移了话题:“好饿啊,我的鲷鱼烧再不来我就要饿死了。”   绘里花纠正他:“都说了根本没有这道菜。”   五条悟决定假装听不见。   “曲奇。”   爱心形状的小饼干放在了桌上,木之本的声音插了进来。   绘里花抬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木之本头上的黑色蕾丝头箍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兔耳。   ……大概是那群捂着嘴尖叫的客人们的要求吧。   “这里薪水很高吗?”   看在木之本桃矢帮[迹部绘里花]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的份上,假如他是被威胁的,她一定会帮助他逃出去的。   “还行。”   木之本的回答就像他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波澜。   “……”   还没想出下一句寒暄的内容,绘里花就看见木之本的脖颈被揽住。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个小妹妹吗?”   女性?不,有喉结,应该是男性。   绘里花看着木之本身后别着店主铭牌的人,陷入了沉思。   [高木]   好像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木之本和你提起过我吗?”绘里花受宠若惊。   “嘛,只是偶尔提起过一句。”对方笑着回应道,“不过你比木之本描述得可爱多了。”   绘里花与木之本对视了三秒钟。   好的,按照木之本对她的“呆子”“怪兽”“笨蛋”的称呼,她差不多能想象出来木之本的描述是怎样的了。   “和男朋友吵架了吗?”高木的一只手撑在卡座的椅背上。   “?”   “因为木之本刚才一直在往这边看,所以我也注意到了。”   他的一只眼睛眨了眨,义正言辞地对着五条悟教训道,“这样是不行的哦,少年,美丽的小姐要放在手心里呵护才对。”   五条悟歪头,饶有兴致地“嗯?”了一声。他并没有否认对方的话,只是撑着下巴看向身侧的绘里花,似乎对于后者会怎样回答充满了兴趣。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小辈称呼作了“少年”,还是因为想看绘里花为难的样子,五条悟的心情比起刚才好像愉悦了不少。   “……其实这是学校里的老师。”绘里花如实告知了对方。   高木震惊:“什么,竟然这么年轻吗?”   绘里花又看了五条悟两眼。   的确是长了一张娃娃脸没错。要是她二十八岁的时候看上去也像五条悟一样年轻就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高木的手往口袋里摸了摸,没过几秒,他掏出了一张小纸片,递到了绘里花的面前,“刚才有个客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想和你交个朋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系统贴心地为绘里花提醒道:“报告宿主,宿傩在看着您哦。”   言下之意就是,您好自为之。   简简单单的名片在绘里花眼里突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沉默片刻后,绘里花并没有去主动接过桌上的名片,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抱歉”。   说实话,假如真的有人当面来和她交换联系方式,可能绘里花还会烦恼怎样拒绝——简而言之,绘里花没有被搭讪或者告白过的经历。   当然,乙女游戏里的角色除外。   不管是在英国的学校,还是在冰帝,光是[迹部]这个姓氏就能吓退不少人。   更不用说迹部景吾之前来班里找她的时候,还用漫不经心的目光瞄了一眼她那可怜的同桌了。   可能迹部景吾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他身上上位者的傲慢与生俱来。因此,那道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入别人眼里就和不屑划上等号了。   原来如此!她交不到朋友的原因原来是哥哥吗!   绘里花恍然大悟。   “哈哈哈,没有关系,我就放在这里,说不定您待会会改变主意。”   系统的声音在这时候又贴心地响起:“温馨提示,根据我受到的精神攻击,宿主您还是快点把面前这个NPC劝走比较好。”   不然他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被某咒灵像蚂蚁一样碾死了。   绘里花:……我觉得你在火上浇油。   “哦,对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高木的眼睛一亮,“您有兴趣来我这里打工吗?放心吧,桃矢这小子只在这里工作一天,其余的时候是月城值班,不会有人欺负您的。”   “还有还有,我也认识一些杂志社的人哦,兼职当模特之类的会更赚钱吧。”   月城?……雪雪雪雪兔!   月城雪兔=审判者月=幸运的话可以见到贴在床头的男神   一想到这里,绘里花的眼底就燃起了一团火焰。   “报告宿主,由于刚刚寄宿在人物[虎杖悠仁]体内的某咒灵打算拿我出气,为了维护宿主您与本系统的一体健康,本系统如实告知了它您现在的想法。”   不,你怕宿傩已经怕到连他的名字都不敢直接称呼了吗?   绘里花吐槽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   等等,这废物系统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绘里花的愤怒,系统的声音顿时变得谄媚起来。   “不是什么大问题啦。”   系统哈哈哈地笑了一声。   “只要宿主合理地解释[男神]是什么意思和[审判者月]是哪个垃圾就行了。”   “QVQ。”   作者有话要说:  绘里花:……你果然是为了让我打出BE而存在的吧   *安利朋友去看了咒回,她看了几集的感想竟然是“想看五条悟在国旗下讲话”   我:????那是能播的吗?   *感谢[阿呆不呆]的营养液! 第25章   绘里花决定今年的新年愿望就是祈祷两面宿傩早点从虎杖悠仁的身体里出去。   不,等等,她和宿傩定下的束缚期限好像在十二月……可恶,没有新年愿望了。   ——是真的神明哦。   ——有翅膀的那种。   绘里花在脑子里对着系统说道。   过了半晌,绘里花听到了系统的答复。   “他看上去挺不屑一顾的。”   ……   说的也是,宿傩大概不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神明的存在。   绘里花决定有机会的话把月的照片给宿傩看看,这样他就能相信她的话了。   “杂志社?”   “啊,因为我也算半个星探嘛。”   自然地接上了对方的话的高木在回答完后才发现不对劲。他眨了眨眼,意识到刚刚提出问题的似乎并不是他面前的绘里花。   “那我呢?”   有、有杀气。   高木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视线恰好与钉崎野蔷薇对上。在高木因害怕而缩到木之本身后之前,钉崎野蔷薇就像捉小鸡仔一样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喂,别跑啊,你觉得我怎么样?”   倒也没有威胁的意思,明明只是普通地问个话而已,高木已经要被钉崎野蔷薇的气势吓哭了。   伏黑惠见怪不怪:“又来了。”   虎杖悠仁的嘴里塞满了曲奇,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啊,好像之前在原宿也见过。”   绘里花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遥远的漫画剧情,过了半分钟才记起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果然当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在备忘录里记下重要剧情点是个明智的决定,要不然再过十天半个月,她就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能这就是考试月二倍速补番的坏处吧。   托着下巴看钉崎野蔷薇和高木围绕着木之本玩老鹰捉小鸡的绘里花笑了笑,余光瞥见五条悟手机上的聊天界面。   “您又要干什么坏事了吗,老师?”   聊天框上的名字是七海建人。   绘里花为可怜的伊地知庆幸他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怎么会,我可是有好好地在尽老师的职责哦。”大概是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了有些累,五条悟无所谓地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扔,仰头往后一倒。   椅背的顶端恰好卡在他后脑勺与脖颈连接的地方,他颈部的线条被拉长,下颌与喉结的轮廓格外明显。   “比如打听一下我的学生们的最新学习成果之类的。”   绘里花笑不出来了。   等等,五条悟出差回来了就等于又没有人正经教导她咒力的使用方法了!   认知到这一点的少女很快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偏偏罪魁祸首此时还兴致勃勃地对着虎杖悠仁说道“不如找个时间巩固一下上次说的控制咒力的方法”。   “那个,我也……”   五条悟愉悦地弯着唇角:“在控制咒力这方面,除了惠以外,最擅长的应该是绘里花了吧。”   “虽然是新生,还真省心啊。”   故意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绘里花疲惫地盯着自己杯子里的橙汁,仿佛从晃动的涟漪中看到了自己深更半夜对着树练习使用咒力的悲惨未来。   ——毁灭吧,我累了。   绘里花有一瞬间产生了索性把过去和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五条悟,然后任由蝴蝶效应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消极思想。   系统:“这样听上去您像个反派欸,宿主。”   反派也不错。   你看宿傩活得多滋润。   “说起来,过几天就是绘里花的生日了吧。”   咦?   四月底就过完了生日的绘里花缓慢地眨了眨眼,花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五条悟指的是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   5月5日,日本男孩节,   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云雀恭弥在同一天。   相比起绘里花,听到了这个消息的虎杖悠仁显然更兴奋些,他用力将嘴里满满当当的事物咽了下去,澄澈的眼睛亮了起来,头上仿佛长出了小动物的耳朵,。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迹部?”他问。   “……涩谷?”   完了,耳朵耷拉下来了。   “温、温泉?”   好像也不对。   “游乐园自助餐?”   耷拉下的耳朵支棱了起来,虎杖悠仁的背后仿佛溢出了幸福的泡泡。   猜对了!   绘里花呼出了一口气。   系统:“看出来了,宿主您真的很喜欢人物[虎杖悠仁]呢。”   绘里花义正言辞:难道你看到小天使难过不会有愧疚之心吗?   系统:“您上次骂人物[太宰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愧疚之心。”   绘里花:……天使这两个字你是听不懂吗?   “但是那天早上我要先去横滨交接工作。”绘里花想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回忆道。   “唔。”五条悟懒洋洋地改变了瘫坐的姿态,他抬了下眼皮,“都说了钱的事情我会帮绘里花搞定的吧。”   “……通过伪造资料吗?”   似乎是觉得绘里花说的有点道理,突然又有了良心的五条悟托腮,泄气地抱怨道,“那绘里花来给我打工就好了吧。”   ……这句话听起来更奇怪了啊!   “随随便便地就辞职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的。”   最主要的是,绘里花觉得太宰治并不可能放过她。   “而且,我也想尝试一下努力活着的感觉。”   ……   笑了。   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五条悟垂眸看向身侧的少女。   她低着头,海藻般柔顺的金发拢在耳后,只有几绺堪堪地晃在颊边,恰好遮掩住了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   真烦人啊。   五条悟忽然就没有理由地觉得烦躁。   从四月底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虽然也不是加班的原因,但这次出差的时候,五条悟就理所当然地把气洒在了讨人厌的高层身上。   反正全部杀掉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后续的处理会有些麻烦而已。   大概会有什么苍蝇蚊子之类的家伙四处散播他的坏话吧。   想到这里,五条悟的唇角不可抑制地耷拉了下。   “警告,人物[五条悟]的好感度下降一点,当前好感度为27,经换算,扣除宿主余额一万円。”   绘里花猛地抬起了头。   “今天的五条老师也非常帅气。”   没头没尾的话吸引了五条悟的注意力,他侧过脸,恰好对上绘里花注视着自己的格外认真的视线。   五条悟:?   “您要不要考虑笑一下。”   一万円!为了从系统商城里购买情报,绘里花觉得就算是一千円也非常重要。   她可不想到时候因为只差一点钱而泪洒当场。   五条悟眨眼的速度缓慢,连带着睫毛颤动的幅度极小。   他“噗”地笑了一声,“绘里花很希望我笑吗?”   “当然了,进您后援会的时候我可是发过誓的。”   甚至还背诵了并不想再重复一遍的赞美之词。   “可我听七海说了哦。”手指贴着发根向后,五条悟额前阻挡住视线的头发向后一拢,“在我出差的时候,绘里花完全没有想念我的意思。”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没有蠢到会和七海建人分享自己真实心理的地步。   推理可得,五条悟又开始随着自己的性子胡说八道了。   “我很想念您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离,绘里花说得异常的坚定,“说不定待会会更想念您。”   直白的,毫无隐藏的心思。   瞳孔有一瞬的缩小。   “好哦。”耷拉下的唇角有重新上扬的趋势,五条悟的手肘搭在身后的椅背上,笑容几乎无懈可击,“我很高兴听到绘里花这么说。”   绘里花松了口气。   现在的好感度呢?   系统:“还是27。”   绘里花:……   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神突然炽热,绘里花咬着牙,呼吸因气愤而变得急促。   可恶的五条悟。   骗子!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黎格]的地雷!啵啵!   *好了,关于五条悟和绘里花的关系的伏笔差不多埋完了,相信你们一定能够猜出来的(点头)【不懂也正常,因为埋了两条线所以有点难哈哈哈,后面还会有提示慢慢写的】   *以及!那个《冰帝vs立海》的PV你们看了吗!!沐浴的大爷我爱了5555 第26章   好像生气了。   五条悟托着下巴,很快就从绘里花的表情变化里得到了这样的信息。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他刚才难得地收敛了一下恶作剧的心思。   五条悟皱了下眉,苍蓝色的眸子微动,目光最后落在了从少女裸露在外的脖颈后钻出的一小缕咒力上。   具现化的,好像只有他才能看见。   真奇怪啊,明明给人一种像诅咒一样讨厌的感觉,但与诅咒又有一点区别。   与乙骨忧太的里香不同,绘里花身上的“诅咒”散发出的味道与她本身的咒力一模一样。   ——一体的。   连六眼都分辨不出来未知之物,以后要是成长起来可就麻烦了。   “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老师。”   敏锐地感知到了五条悟目光里渗出的寒意,绘里花在稍作停顿后很快地做出了反应。   “不然我很容易联想到一些不可言说的可能性。”   绘里花的话将五条悟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嗯?”了一声,唇瓣分离,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钉崎野蔷薇打断了。   从后方突然出现的茶色的脑袋直接分开了绘里花与五条悟,钉崎野蔷薇用一种极其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满脸无辜的金发少女:“下周六有空吗,迹部?”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绘里花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虎杖悠仁率先发出了好奇的疑问:“你们要去干什么吗?”   “当然是逛街啊。”钉崎野蔷薇叉着腰,绘里花侧过脸,视线越过她向后看,看到的是抱着木之本满脸惊魂未定的高木。   原来如此,应该是安排了面试之类的吧。   伏黑惠动了动眼皮,看钉崎野蔷薇一眼:“还真被你成功了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钉崎野蔷薇攥住了衣领摇晃,“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伏黑惠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不明白伏黑惠与钉崎野蔷薇之间的交流,虎杖悠仁满头雾水:“可是现在不也有空吗?”   伏黑惠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闭嘴,蠢货。”   虎杖悠仁:“?”   气气气气势变了!   不知道为什么,虎杖悠仁仿佛看到了钉崎野蔷薇身后燃起的黑色火焰。   “说的也是呢。”钉崎野蔷薇把手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她抬头微笑,在虎杖悠仁眼里显得十分恐怖,“刚好缺几个拎包的。”   伏黑惠:……   虎杖悠仁:……   五条悟:“啊我突然想到……”   后面的半句被钉崎野蔷薇极具杀伤力的眼神堵了回去。   至于绘里花,她完全不能明白面前的三人表情为什么会因痛苦而扭曲。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兴趣爱好和宿主您不同吧。”系统哼哼了两声,自满地说道,“如果让宿主您去网球场运动,您也会露出这样扭曲的表情的。”   绘里花:……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而且她也没有讨厌网球到这种程度吧!看在被罚走的零花钱的份上,她有时还会勉为其难地主动去帮迹部景吾捡球的。   当然,要是越前龙马那矮子在就当她没说。   绘里花永远忘不了被矮子叫矮子的屈辱。   金发的少女叹了口气,她就着吸管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站起身向木之本询问道。   “那个……洗漱间在哪?”   -   中午十二点,六本木。   “……你确定是在这里吗,雪女?”   穿着可爱制服的少女翘起了脑袋,似乎是对身侧同伴的质疑充满了不满,她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露出了因生气而变得鼓鼓囊囊的脸颊,“反正线索到这里就断了,要是阿青你害怕的话我自己调查也行。”   伪装成人类形态的青田坊沉默,他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用可爱字体写着“女仆咖啡厅”五个字的招牌——除非极乐教的那群家伙是变态!不然怎么也不会选这种地方做据点的吧!!   不,仔细想想,他们奴良组还没和这种鬼之类的存在接触过,说不定真的是一群变态。   嗯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少主才会让他们来调查这件事的。   一想到少主将任务交给的是自己而不是首无他们,深受信任的青田坊就感到了热血沸腾。   好的,快点把那群挑衅奴良组的家伙解决了,回去就可以参加庆功宴了。   虽然基础目的是一致的,但是不明白青田坊脸上的表情为什么会在一分钟之内变三次的冰丽在喊了一次对方的名字无果后,就率先展开了行动。   她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气,炎热的夏天里,细细碎碎的冰渣立刻掉落在了她的脚边。冰丽将半张脸埋进了柔软的白色围巾,背包带子上挂着的奴良陆生的玩偶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大概是和清十字团那群人混久了,明明是作为雪女的妖怪,冰丽却很快就混进了来往的客人里。   ……妖气的残秽。   在拐进洗漱池的时候,冰丽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的瞳仁变成了浅黄色,一圈一圈的黑纹在其中浮现。   周围空气的温度降了下来。   ——总算抓住了。   她躲在门后,啪地一声扣住出来之人的手腕。冰雪从皮肤接触的地方层层而上,却又在她看清对方样貌时戛然而止。   “怎、怎么可能……”   先是不可置信的低声呢喃,及川冰丽甚至后退了两步。   不明所以的绘里花用枪抵住了她的额头。   这是绘里花下意识的反击,毕竟她本以为是诅咒之类的东西……   没人告诉她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还会与妖怪有过节啊!   不对,既然她与妖怪有过节,是怎么混进对方的聊天群的??   完全没有担心绘里花会开枪的意思,冰丽的情绪甚至变得激动了起来,她靠近了绘里花,急切地想要问清楚:“你是二代目画像上的……”   脸颊出现了一道血痕,及川冰丽的话哽在了喉口。她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破碎的镜子,才缓缓地转过头,锁定攻击的发动者。   五条悟的双手插兜,他歪了歪脑袋,笑得愉悦。   “虽然不知道妖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揉乱了头顶的发丝,尾音慵懒地拖长。   而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及川冰丽的身后。   极具危险性的、压倒性的强大。   五条悟勾唇,垂眸一笑:“不好意思,可以把我家孩子还给我吗?”   【“不好意思,可以把我家孩子还给我吗?”】   与面前愣住的及川冰丽不同,绘里花却是因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而忘记了动作。   那是由高层的血绘成的冬天,家入硝子就像现在这样握住了她的手。   暖融融的泪一点一点地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目光越过面前的家入硝子,想要努力地透过模糊的视线看清五条悟的脸。   那抹由冰雪化成的苍蓝里看不到一点悲怆,五条悟只是扯开了唇角,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浸着少年意气的嚣张。   不知为何,那时候的绘里花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假如你等不到冰雪消融,我就放一把火将雪烧尽。   ——将冬天,烧成另一个春天[1]。   【记录——12月25日,圣诞,   一级咒术师迹部绘里花因加入诅咒师集团策划叛变,遭到围剿。   时年十六岁。】   作者有话要说:  *二代目是奴良鲤伴,超帅的5555   *[1]改自林清玄   *下一章就入v啦~是万字章,不要养肥我555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呐喊)   *推推基友的预收→《[综]瓦里安的纲吉君》by木铎屿(她是纲纲专业户!写的文都超可爱!超大声!)   简介→   业界龙头彭格列有一个特殊的制度,大空与他的守(自)护(然)者(灾)们(害)   大空包容一切调和一切,是组织能够凝聚的核心   而众所周知,瓦里安有两位大(祖)空(宗)   一位是被全瓦里安用老父亲一般的心包容的大祖宗Xanxus   一位是被连被包容的大空在内的瓦里安溺爱的小祖宗沢田纲吉   虽然脾气不好胡乱扔人被□□们包容,但他们还是合格的好大空   真的 第27章   【“有什么关系嘛, 杰。反正绘里花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二零零五年,秋。   经审核决定,迹部绘里花正式升为一级咒术师。   彼时的少女只有十六岁, 她身上的制服因刚才与特技咒灵的缠斗而变得破破烂烂的, 连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金发也因战斗而被削得长短不一。   五条悟的话显然激怒了悼念自己逝去的头发的迹部绘里花, 她拾起了身边破碎的瓦砾, 直直地往前者头上掷去。   “去死吧, 白痴。”   瓦砾在击中五条悟之前便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样改变了轨迹,戴着圆圆的太阳镜的少年好整以暇地站着, 末了还不忘嘲笑同伴因干涸的血迹和泪痕而变得狼狈的脸。   气愤不已的少女最后是被夏油杰从地上拉起来的。   “我赌一千円,像你这样恶劣的家伙一定在四十岁以后才能结得了婚。”   “啊?”五条悟勾着墨镜, 一脚踩在了企图溜走的低级咒灵上, 身体微微向前倾,“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事不做也无所谓。”   “倒是你,马上就要毁容了欸。”   “?”   顺着五条悟手指的方向,绘里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刺痛的感觉从皮肤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至全身,绘里花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下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食指长度的划痕。   “你最近在追那个什么云雀的吧,对方见到你这样子一定马上就被吓跑了。”   似乎是嫌面前的少女表情不够惊恐,五条悟恶劣地火上浇油道。   “……”绘里花瞳孔颤动。   “不要这样说, 悟。”夏油杰坐在召唤出的咒灵上,他屈着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 “脸对于女孩子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绘里花逐渐石化。   五条悟若有所思:“是吗?我以为你会说内在比较重要。啊, 不过绘里花也没什么内在啦。”   “……”绘里花在风中化为了尘土。   足足过了半分钟, 她才从同伴的言语攻击中回过了神。   绘里花一边哭一边喊“救命啊啊啊啊啊硝子”,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跑走了, 由于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中途还因为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五条悟的一只手搭着夏油杰的肩膀,一只手捂着肚子,他哈哈哈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注视着这一切的庵歌姬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   人渣。   这是庵歌姬对于自己这个一年级的学弟的印象。   -   迹部绘里花,十六岁,近期由于深陷爱情的漩涡而翘了五六七八节课,目前正忙于写检讨书以免被退学。   “我和你们讲哦!恭弥他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对于小孩子和小动物充满了耐心!”   “他上次喂云豆吃饭的时候我有试图偷偷拍过照,但是被他发现了,他追着我绕并盛跑了三圈,嘿嘿,这就是传说中的日剧跑吗?”   “倒也不是喜欢被揍,但是恭弥揍人的时候最有魅力,呜呜呜,紫色的火炎真的是很好看的颜色啊。”   “所以说翘课也不能怪我啊,人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就算是诅咒也一样。话说回来,并盛的咒灵被祓除得一干二净还要归功于我呢。”   ——以上,是迹部绘里花检讨书的内容。   “啊,她完蛋了。”   五条悟把脚搁在课桌上,他晃了晃椅子,视线中手里标注着“迹部绘里花”大名的检讨书上移开。   “我以为你早就预见这一幕了。”   夏油杰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紧不慢,他的唇边勾着浅浅的笑,虽然不像五条悟那样恶劣,但对于自己罪有应得的同伴也完全没有任何的同情心。   如果他设想的没错,迹部绘里花明天就会一边哭一边来找他和悟,将做出决定的老师骂得狗血淋头。   反正是绝对不会认识到自己的不对的。   然而……   “我才不像你们想得那么蠢呢。”第二天仍旧平安无事地踩着下课时间来上课的绘里花咧了咧嘴,她将课桌下上次留下的零食袋塞进了包里,毫不费力地甩到肩后。   并没有把话说完,绘里花反而是顿了顿,目光凝视着夏油杰。   被注视的夏油杰看她一眼,配合地鼓了鼓掌。   自得的金发少女因此而扬起了下巴,她一脚踩在了凳子上,背后仿佛是汹涌澎湃的潮水,“我当然是交了另外一份检讨书啊,非常正经的那种,还用了敬语。”   夏油杰忍俊不禁:“你在模仿悟吗,绘里花?”   被戳穿了心思的少女浑身一僵,她停顿了三秒,默默地把踩在椅子上的脚挪了下来。   还卑微地用口袋里揉成一团的纸巾擦了擦椅面。   五条悟“噗”地一声笑了,他的食指关节抵住下唇,饶有兴致地说道:“明明就是因为被夜蛾老师发现了,在被臭骂了一顿后通宵熬夜写的吧。”   “……”   “哈哈哈,猜中了。”   剪了一头齐肩短发的绘里花怒目而视:“你好烦。”   五条悟一点也没有因此而被打击道,他歪了歪头,看向对方柔顺的金发:“你换发型了啊。”   “这样战斗的时候比较方便。”   五条悟“哦”了一声,“我不喜欢。”   “……”   绘里花这次直接将整个书包掷向了对方的脑袋。   “谁管你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是在令人火大,少女的脸颊因此而变得通红。   然而绘里花还是在第二天去理发店接了发。   因为云雀恭弥对于她新发型的评价是“丑死了”。   -   说到云雀恭弥,绘里花是在逛街的时候遇见对方的。   “硝子和歌姬好像喜欢喝酒,冥冥……总之就买贵的吧,这个耳环给夏油好像还挺合适的。”在商城里转来转去的绘里花一边思索着,一边喃喃自语。   路过一家甜品店时,她稍稍停留了片刻。   五条悟那家伙好像喜欢吃甜食。   理所当然地迈开了脚步,似乎是找到了报复五条悟的机会,绘里花把面包里的红豆馅料挤得一干二净,又把从便利店买的一管芥末挤了进去。   要是吃了这个,表情一定很精彩。   活该。   正当绘里花这么心情愉悦地想着的时候,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颤动,建筑物的爆裂声穿透了耳膜。   和人流逃跑的方向相反,绘里花从店里探出了个头,发现商场内不远处的墙壁被炸了个大洞。   随即想起来的就是噼里啪啦的子弹的声响。   黑手党的火拼——既然不是诅咒造成的,就与她无关了。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正想装作普通人一样逃跑,转眼却瞥见了被一群黑西装包围的男人。   狭长的凤眼,黑色的碎发,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副精美的水墨画。   二十五岁,彭格列的最强守护者,云雀恭弥。   毫不夸张地讲,当云雀恭弥的拐子往她脸上招呼的那一瞬,绘里花连她和云雀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就叫云雀·人为什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叫什么都可以主要看你爸。   -   迹部绘里花的缠人程度是讨人厌级别的,从她夜袭云雀宅而被叼着草的飞机头男发现开始,她的名字就成了并盛黑名单的常驻嘉宾。   但好在她很强,在云雀恭弥发现这一点后,就经常逮着她打架。   绘里花把这亲切地称呼为“爱的切磋”。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彼时,坐在庭院里的云雀恭弥抬眸看了一眼墙头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但是你也不喜欢人类。”   “你不喜欢人类但是不会去揍他们,你不喜欢我却会来揍我。”仔细分析着的绘里花突然得出了振奋人心的结论。   她的背后燃着火焰,周围涌出一股火山喷发般慑人的气势。   “果然。”   “是传说中的傲娇啊——!!!!”   沉默一瞬,环绕在男人精致眉眼间的困意湮灭得一干二净。   当晚,铺天盖地的云之火炎笼罩了并盛,与之而来的还有天空中漂浮着的数不清的云针鼠。   绘里花因为伤势过重,由家入硝子亲自从并盛拖了回去。   -   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康复的绘里花一见到前来探病的庵歌姬就大哭着抱住了对方的腰。至于她有没有哭出眼泪,据庵歌姬后来的回忆,总之是只看到了疑似口水的液体。   虽然是假哭,但绘里花嚎得大声,嚎得撕心裂肺,悲痛指数是连路过的灰原雄听了都以为她是死了同伴的程度。   不过灰原雄想了想,绘里花的同伴总共就三个,两个是被誉为最强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剩下的一个是反转术式的少数掌握者。   正想敲门安慰的灰原雄联系了一下绘里花的跳脱性格,最后决定转身离去。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所以说我的礼物只有一个被压烂了的面包吗。”   五条悟搬了个凳子坐在窗前晒太阳,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掂了掂手里的面包。   年轻的咒术师在身侧的同伴打开礼物袋时就伸长了脖子,目光在触及夏油杰掌心的耳环时,唇角下撇。   搞什么嘛。不给他带事先说好的伴手礼也就算了,还给夏油杰买了一看就很贵的牌子货。   不是天天嚷嚷着自己穷吗?   还说穷到快要饿死了呢,哼,饿死最好。   “我在里面放了□□,你最好别吃。”   激将法,对于五条悟这种性格差劲的家伙最为适用。   绘里花在心中暗暗计划道。   “还有,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啊——”   绘里花大声控诉道,努力地挤出一滴眼泪。   “我就是因为买面包才会被卷入黑手党之间的斗争的啊呜呜呜。”   虽然真相与这句话其中的任何一个字都无关,但只要能激起五条悟的同情心……   哦,五条悟没有同情心。   银发的少年突然停下了手中掂面包的动作,他眯着眼睛,似乎是在考量着什么。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礼物。”   五条悟站起了身,笑容里带着少年气的猖狂。   啊……不妙。   绘里花下意识地往夏油杰的身后缩了缩。   然而这也改变不了……   “给我吃!”   “啊啊啊啊可恶我是病人啊五条悟——呸,呸呸呸,水,给我水——”   少女的唇瓣边残留着芥末的痕迹,她泪眼汪汪,痛苦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想要捉弄我再过一百年吧。”   五条悟如是说道。   -   “我觉得到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两个差不多也能升为特级了。”   踩着秋日的尾巴,咒术高专内是漫山遍野的金。   绘里花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里叼了根草,为了努力不让草掉下来,她的声音与往日比起来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贴心地扶住了差点侧翻的椅子,夏油杰在看向身侧的绘里花时,眼里充满了笑意。   翘凳子是从五条悟那学的,他指的是在嘴里叼根草这件事。   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绘里花只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会显得我很酷吗?”   夏油杰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你左半张脸比较用力,所以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   绘里花嘴里的草掉了。   夏油杰看她翕动着唇瓣,嘀嘀咕咕地不知道骂了些什么,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你的咒灵里有没有长得比较可爱的那种。”   “?”   “就是像小动物之类的啊,我可以拿来刷云雀的好感度。”   “绘里花。”   “嗯?”   夏油杰抬眸,话说得很慢:“你应该知道没有咒力的人是看不见诅咒的吧。”   “……忘了。”   习惯了同伴间歇性的脱线行为,夏油杰的表情并未因此产生变化。   “想吃什么吗?”他问。   没想到会听到这一句话的绘里花惊讶地瞪大了眼,“你要请我吃饭吗?”   “算是上次的回礼。”   绘里花一顿,这才注意到,夏油杰今天戴了她上次送的耳钉。   黑色的,在阳光下折射出闪耀的光。   “布丁!”她从凳子上跳起来。   “布丁吗……”夏油杰想了想,“悟应该会喜欢。”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吃烤肉,双倍辣的那种。”   为了不让五条悟得到好处,暂时割舍一下自己的兴趣也是可以的。   夏油杰并没有反对。   “不过话说回来,你都没有被五条悟那家伙气到的时候吗?”绘里花疑惑的目光里混杂了一些崇拜的情绪,“要是怒气值能转化成金币的话,我现在已经成了百万富翁了。”   被气到的时候啊……   夏油杰回忆了一下,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什么记忆特别深刻的事。   他和五条悟的共性挺好的。   大概是因为他的性格其实也挺差的吧。   -   涩谷有特级咒灵活动的痕迹。   绘里花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并不知道还有五条悟与夏油杰一起。   所以,当她蹦蹦跳跳地到达任务点时,停顿三秒,又蹦蹦跳跳地转身就走。   后领预料之中地被人攥住了。   五条悟仗着身高优势,毫不费力地就提住了她。   少年白皙的骨节分明,稍一用力,就将还没走出一米远的绘里花拽了回来。   他勾着墨镜,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不是小拖油瓶嘛。”   “……我拖你个布丁壳壳,一级!我可是一级!”绘里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拍掉了五条悟的手,她理了理起了褶皱的制服,站直了身子。   “喂,杰,她是这么说的呢。”就像对待玩偶熊一样,五条悟用手指戳了戳少女的额头。   夏油杰的声音平静:“虽然可惜,但的确是事实。”   如果可以的话,绘里花想用术式把五条悟的手指切断。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她非常清楚这不过是徒劳的浪费咒力的行为。   她白了后者一眼:“干嘛,你对我的评级有什么意见?”   “只是觉得明明你这么弱,却和我处在同一级别。”五条悟双手插兜,笑意十分嚣张,“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   “拜托了,夏油。”绘里花转过身,跳起来一本正经地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请成为最强咒术师然后给这目中无人的家伙上一课吧。”   “哦,挑拨离间啊。”五条悟的口吻随意,他挑了下眉,看向面前瞪着眼睛的少女,“怎么,你也要跳起来拍我的肩膀吗?”   “……”   这回没忍住笑出声的变成了夏油杰。   -   不管是在前辈里,还是和同辈的比较,五条悟和夏油杰作为咒术师来说都非常厉害。   用五条悟的话来说,就是“老子和这家伙是最强的”。   目中无人,但的确是有资本。   两个最强的咒术师总是混在一起出任务,怎么想都不会有失败的可能。   ……所以说她在这个任务里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啊!!   夏油杰:“比如活跃气氛之类的。”   五条悟:“你这样说实在是太抬举她了……啊!那边有一个毛毛虫一样的诅咒,怎么样,你感兴趣吗?”   夏油杰:“麻烦你说话的时候再正经一点……太弱了,没有吸收的必要。”   走在后面的绘里花同时收到了两道目光的注视。   绘里花:“……”   ——我以为我是来当混子的。   ——没想到混子这年头还得干打杂的活。   “我觉得你们在针对我。”绘里花一反常态地冷静分析道,“是因为嫉妒我的美貌吗?”   五条悟:“……”   夏油杰:“……”   在尴尬的沉默里,五条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捂着肚子,连腰也笑弯了。   绘里花从他嘲讽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哦,好像论美貌她的确是比不过五条悟和夏油杰。   “大概是因为我总觉得你把杰给绿了吧。”笑声平息下来的五条悟语出惊人。   夏油杰:“别扯上我。”   “我说真的啊,每次使用术式的时候,我都会看到奇怪的东西。”五条悟摸着下巴思索道,“除了杰以外还有个叫虎杖的,结果一清醒过来就变成了麻雀。”   夏油杰:“虎杖?”   五条悟无所谓地扯了下唇角:“没听过的名字,总是傻笑,总之看上去挺蠢的。”   绘里花再一次受到了二人的瞩目,她后退了一步,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叉,“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会变心的。”   “还有,不是麻雀,是云雀!给我好好地记住别人的名字啊!”   五条悟完全没听进绘里花的话,他把手肘搭在了夏油杰的肩上,“真可怜,你被抛弃了呢,杰。”   夏油杰垂了下眼,心情似乎非常愉悦:“听起来还不错,总比你四十岁以后才能结婚好。”   五条悟:……   -   和最强二人组待久了就会对自身的实力产生怀疑,绘里花当晚特地去找了云雀恭弥进行“爱的交流”。   “您真是坚持不懈,迹部小姐。”   这是草壁哲矢收拾残局时对于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绘里花的评价。   “你说有没有能让人变成动物的方法。”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绘里花腹部稍一用力,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的金发上沾了些青色的草屑,眼睛因映着月光而变得亮晶晶的。   草壁哲矢用脚想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要是变成可爱的小动物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钻进委员长的被窝。   开什么玩笑,他们委员长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你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欸。”绘里花顿了顿,眉间的皱痕加深,“我和恭弥爱情的火苗是不会因为你这株小小的野草而熄灭的哦。”   草壁哲矢恶心得连隔夜的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还有,您下次跟踪委员长的时候麻烦换个场合。”草壁哲矢点了根烟,目光里尽是沧桑,“总是挑在公共场合的话,赔偿金额会很高。”   “?”金发的少女歪头,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恭弥每天早上六点钟起床,七点钟散步,八点钟会在院子里喂云豆,下午一点开始寻找违反风纪的草食动物。我没有跟踪的意思,只是恰好想要锄强扶弱而已。”   全对。   草壁哲矢有时候真怀疑,面前这个家伙是不是在委员长身上放了定位器。   虽然有喜欢他们委员长的女性存在的确是好事,但草壁哲矢一想到账簿上红通通的赤字,就忍不住抛弃男子汉的气概痛哭流涕。   话说彭格列那边的账还欠着呢,难道要和委员长说因为他们快没钱了所以最近不要再打架了吗?   草壁哲矢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忍不住后背一凉。   会被咬杀的。   “您还在上学吧。”为了防止想象中的悲剧发生,草壁哲矢委婉地对着绘里花暗示道,“像您这样的年纪,还是在校园里找个男朋友比较好。”   绘里花用一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动作却因草壁哲矢的话而止于半途。   月下的少女拧着眉,睫羽轻颤,似乎是真的在考虑对方的话的可行性。   “那种事情我当然想过啊。”她白了草壁哲矢一眼,“本来想找个笨蛋谈恋爱的,毕竟那样既不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变得更漂亮些,也不用花费心血去研究对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草壁哲矢趁热打铁:“既然这样……”   “但是,理想型这种东西果然不可靠。”少女的杏眼弯成天边的月,“哎,你说,我要是把星星摘下来送给恭弥,他会对像对云豆一样对我笑吗?”   黑色的夜坠入池塘,草壁哲矢扩散的瞳孔在一瞬恢复正常。   云雀恭弥合着袖,站在不远处树下的阴影里。眉目如画,上挑的眼尾透着锐意。   他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要刻意降低自己近乎满值的存在感。   嘴上叼着的烟因震惊而落入了草堆里,在星星的火焰燃起之时,草壁哲矢才突然明白过来——   迹部绘里花这个名字,对于云雀恭弥来说,好像的确有那么点特殊。   -   要问绘里花为什么会喜欢上云雀恭弥的话,她每次的回答都是“谁不喜欢火辣辣的美人呢”。   并盛小辣椒,非云雀恭弥莫属。   ——虽然她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被云雀恭弥毫不留情地咬杀了。   “赌一根棒冰,这次断的是左手。”   每次绘里花去找云雀恭弥之前,五条悟都会这么和夏油杰打赌。   他不避着绘里花,绘里花也不避着他。   认真地拿了本《草药大全》的绘里花向家入硝子请教道:“真的吗,只要吃了一滴就会置人于死地?啊,要是能买到就好了。”   “你还不如问硝子有什么能使人快速昏迷的。”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是唯一让那个什么麻雀喜欢上你的方法。”   “……”   空气寂静了两秒钟,五条悟垂眼看着自己被绘里花握住的手。   他冷静地抬起头,面前是感激涕零的同伴。   “之前是我错怪你了。”绘里花热泪盈眶,“原来你一直在为我的终身大事而努力想办法啊呜呜呜。”   五条悟额角一痛,手上的青筋愈发明显。   “我被傻子碰了,傻气会传染。”   怎么办。   五条悟侧过脸,看向夏油杰:“宰了这家伙应该没问题吧,杰?”   夏油杰直接回答五条悟的话,他一反常态,没有跟着同伴一起捉弄痛哭流涕的绘里花。   “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吗?”   他问。   这个问题一说出口,不仅五条悟愣了,连绘里花自己也愣了。   但深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道理,绘里花抓紧机会举手道:“诅咒!送我一个诅咒吧!”   看来是还没放弃给云雀恭弥展示和小动物长得一样的诅咒的念头。   眼看夏油杰没有立即拒绝,绘里花得寸进尺道:“一定要是长得可爱的那种,最好是独一无二的。”   “好啊。”   预料之外的回答使得五条悟侧目看向身侧的同伴。   夏油杰弯着唇,鸦羽般的长睫垂下,细细碎碎的阴影恰好落入他的眸底。   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总觉得很奇怪。   “喂,你不会看上这没脑子的家伙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的心底突然冒出了一股危机感。   “说我们曾经是一对的好像是你吧。”夏油杰的话将好友堵得哑口无言,他的食指关节抵在太阳穴的位置,额前的一绺头发垂下,“后悔了吗?”   五条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我只是担心你被她拖后腿。”   -   事实证明,迹部绘里花的确能拖后腿。   由于翘的课实在是太多了,即使任务完成率达到了惊人的100%,也遮掩不了数学考了个个位数的事实。   夜蛾正道一本书砸在了那颗毛绒绒的金色脑袋上,并表示如果补考过不了,这个圣诞节她就自己一个人永远地留在一年级好了。   同为一年级生,家入硝子六点后要去实验室研究人体,所以六点后的补习任务就落在了绘里花一个人的头上。   要是自觉性强,自学成才的确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那是不可能的。   “明明我看你们上课也没怎么认真听,凭什么挂科的只有我一个。”   奋笔疾书的绘里花把话说得悲痛欲绝。   “别拿我和你比。”五条悟嚼着根棒棒糖,他手上打游戏的动作没停,只是慢悠悠地分给绘里花一个鄙夷的眼神。   听着游戏机里传出来的哔哔哔的声音,绘里花更加痛苦了。   就像是被羽毛挠了挠掌心,她连笔都有些握不住,“等着吧,等我补考过了一定会报复你的。”   五条悟不以为意。   晚上九点后的东京,五彩的霓虹灯将沉重的黑色扫尽。街道旁两排的灯亮着,长杆融进夜里,只剩一颗发亮的球高高悬挂,从下往上看,仿佛与月亮同高。   “看来明天得穿毛衣了。”   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湮没,绘里花默默地将夹克外套拉紧,小跑着跟上前方的长腿二人组。   “圣诞节出去玩吗出去玩吗?”   少女小巧的鼻尖泛红,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活力。   “我也邀请了硝子,夜蛾老师那天正好也没事。”   夏油杰稍微放慢了脚步:“我以为你会去并盛玩。”   “哦。”绘里花的声音沉闷了一些,“恭弥那天要去意大利。”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搞了半天我们是备胎啊。”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怎么你了似的。”绘里花不甘示弱,“只是我们都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等你们两个明天变成特级就更没有机会了。”   “只有土到爆的人才会在圣诞节那天邀请老师一起出去玩吧。”五条悟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决定了,那我就定四个人的位置,我要孤立你。”   “幼稚。”   “你这话语气和我爸一样,你果然老了啊,五条悟。”   绘里花故意用惋惜的语气说道。   “啊。”五条悟停下了脚步,他面无表情地勾下了墨镜,学着绘里花一样擅自做了决定,“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   银发的少年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只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   五条悟做了一个绘里花无比熟悉的手势。   沉默了一秒后,绘里花发出了尖叫。   “啊啊啊啊啊夏油救命!!五条悟这性格差劲的家伙真的想宰了我啊呜呜呜呜——”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我以为他姑且还是有良心的。”   这是绘里花第一次进入五条悟的领域。   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她到最后也没受什么伤,倒是在五条悟的领域里看到了——   美丽、缥缈、浩瀚的宇宙。   -   “是学生的话可以打五折。”   在和五条悟与夏油杰走回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家甜品店。   因为是新开的,所以优惠力度很大。   趴在橱窗前的少女摸着下巴。   “一份栗子蛋糕,还有一份提拉米苏……唔,再加一份……”   “不是说女孩子晚上都不会吃夜宵的吗?”难得地耐着性子等在门口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搭话道,“哦,忘了,绘里花不算女孩子。”   “顶多算长得还挺可爱的生物体。”   五条悟刚这么说完,就见两手空空的少女跑了出来。   “学生证。”她这么说道。   五条悟:“……你的呢?”   绘里花揪了揪头发:“找不到了,可能是之前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吧。”   就像喜欢拽女孩子辫子的幼稚小学生一样,五条悟又有了嘲笑对方的理由。   绘里花忍了一会儿,用学生证结完账后,立马翻脸不认人:“我后悔了,我不该说你四十岁之前结不了婚的,即使有这么一张好看的脸,你也肯定会孤独终老的。”   “哦,还有,说不定明年就有超新星诞生了,要是最强的名号换人,你可不要来找我哭。”   “哈?”五条悟嗤笑一声,仗着身高优势,弯下腰看面前的金发少女,“等着吧,明年的交流赛里就把你打得痛哭流涕。”   “……我和你是一个学校的。”   五条悟掏了掏耳朵,“老子才不管呢。”   绘里花突然对新年的到来充满了恐惧。   -   结果,圣诞节那天,留在东京的只有绘里花一个人。   夜蛾正道的电话一直是忙音,家入硝子的实验室找不到人,至于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突然收到了出差的指令,地点在遥远的英国。   真无聊啊。   绘里花坐在教学楼后方的树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丫。   不过至少她的补考通过了,虽然五条悟那家伙无赖又欠揍,但是俗话说得好,人要出淤泥而不染,她不能被五条悟影响,要做个知恩图报的人——   所以,等有机会,还是要请他吃一顿饭。   哦,要不再叫上恭弥?   绘里花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很快否决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说起来还挺奇怪,上次她见到草壁的时候,他浑身缠着绷带,一跳一跳得像个木乃伊。   绘里花先是无情地嘲笑了他一顿,才满脸正气地问他罪魁祸首。毕竟爱屋及乌,看上云雀恭弥的份上,她一定会帮她报仇的。   然而草壁哲矢只是看她一眼,表情沧桑得像是度过了九十年悲惨人生。   “因为我做错了一些事,所以被委员长咬杀了。”   这是受害人的陈词。   “哦,那你是挺活该的。”一听到云雀恭弥的名字,绘里花立马改变了立场。   不知为什么,草壁哲矢看向她的眼神里突然燃起了一团愤怒的火焰,这团火烧着烧着,自己就突然熄灭了。   绘里花觉得他的表情突然又绝望了一点。   -   五条悟和夏油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关于对一级咒术师[迹部绘里花]展开的围剿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小时。   “前段时间有个高层被杀害了,应该是诅咒师集团的人干的。禅院家的人追踪着诅咒的残秽,最后在线索断了的地方发现了迹部绘里花的学生证。”   “她没有不在场证明,说是一个人在家待着认真复习功课,但是根据调出来的监控看,她半夜偷偷地溜了出去。”   五条悟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可能嘛,那个笨蛋怎么也不会蠢到去暗杀咒术界的高层啊。   只是个玩笑而已。   五条悟的笑声止于七海建人毫无变化的表情。   那个叫嚣着他会孤独终老的迹部绘里花没能活过这个冬天,在他们本该像家人一样团聚的圣诞节里,她用鲜血绘出了绝望的歌。   ——反正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家伙而已,所以就算是误杀也无所谓。   腐败得令人想要大笑一场。   “你这语气好像我爸哦。”   那时的五条悟不知怎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对方这句没心没肺的戏言。   二零零五年的冬天。   一向没违反过校规的家入硝子出乎预料地大闹了一场,庵歌姬一改平日里怕他的模样,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知道这是迁怒,但不管他怎样努力,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好意思,可以把我家孩子还给我吗?”   二零零五年的冬天,五条悟第一次亲手杀了人。   鲜红的颜色染红了东京的雪,远远地望去,就像是原野上燃烧的一团火焰。   生生不息,世世不灭,荒唐得像一场闹剧。   夏油杰是最后为死不瞑目的少女阖上眼睛的人,记忆的片段在脑子里迅速地闪回,好像有什么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个时候的夏油杰,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诅咒迹部绘里花。】 第28章   【“谁管你啊!圣诞节的话当然是要穿红色啊!”】   【“对吧, 夏油?”】   ——又来了。   颇为愉悦的心情一扫而尽,五条悟轻轻地皱起了眉,唇角抿成一条细细的线。   “咒术师吗?不要妨碍我!”   偏偏眼前这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妖怪还不肯松开握着绘里花的手。   混着冰雪的寒流擦着五条悟的脸颊而过, 他额前的发丝被轻轻吹起, 除了愈发不悦的心情外, 雪女的攻击几乎对五条悟没有任何影响。   这预料之外的结果使得对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五条悟察觉到, 还有另外一只妖怪正在向这边靠近。   啊,好不爽。   既然是自己跑到他面前的, 应该已经做好被宰掉的觉悟了吧。   五条悟的手指动了动,他正想做些什么的时候, 余光却瞥见金发的少女以极为痛苦的姿态捂住了腹部。   不像刚才与他说话时装出来的神情, 剧烈的疼痛使得绘里花的眼眶发红,小小的雾气贴着虹膜,她咬着下唇,握枪的手有一瞬的不稳。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绘里花这幅模样。   还挺可爱的。   咦,难道他真的是变态吗?   五条悟难得地开始质疑起了自己。   虽说他一开始接到的命令是[监视迹部绘里花并评判其危险程度],一旦[迹部绘里花]身上的诅咒成长到了难以应付的地步,即由他亲自祓除。   但是……   强大的咒力在面前少女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最后汇入那把看上去很沉的枪里。   突然注入如此巨大的咒力,那把枪还没有坏掉的迹象真是个奇迹。   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想道,对于绘里花而言, 他好像的确是没尽过作为一个老师的职责。   “再不松手的话就把你碾碎哦。”   五条悟的语气淡淡的, 若不是那双眼眸里的确流露出了杀意, 冰丽下意识地就要以为对方只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   实力差距太大了, 如果要强行把面前这个和二代目画像中一模一样的女人带回去的话, 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要先把消息带回去告诉大家才行。   ——在攻击失效的那一刻,冰丽清醒地认知到了这点。   她松开了扣住绘里花手腕的手,警惕地凝视着五条悟,慢慢地向后退。   铺天盖地的雪花霎时间遮挡住了视线,在雪女身影消失的瞬间,凝在空气中的妖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刚刚开枪的话说不定能把她杀掉。”   五条悟的表情又回到了往日那般,他的手收回了兜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冷汗浸湿了绘里花的后背,她垂下了握枪的手,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因为雪女的威胁——在回忆起五条悟的记忆可能来自于她攻略云雀恭弥的那个副本时,绘里花的灵魂仿佛受到了震荡。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了她的后脑勺,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接踵而来的是锐器贯穿腹部的痛感。   就好像她刚刚经历了一次真实的死亡。   “那样会引起大麻烦的吧,我可不想晚上买夜宵的时候碰上百鬼夜行而死掉。”绘里花冷静下来,“而且是误会也说不定。”   实际上她是想要再听冰丽说一点线索的。   因为那个什么二代目画像上的女人不可能是她。   应该是[山吹乙女]才对。   那是绘里花唯一没有用自己的脸来设定角色的副本。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唔,可是刚刚有一瞬间绘里花的确是想出手的吧。”   就在雪女展开攻击的一瞬。   五条悟的话使得绘里花顿了顿。   “……因为被吓到了。”   所以不小心忘了你好像是个无敌的存在。   更何况,对于只能用术式和妖刀铲除的妖怪来说,她所使用的xanxus的愤怒之炎好像也起不了作用。   “倒是老师你。”绘里花转移了话题,她直视着对方,“刚刚是生气了吗?”   “嗯?没有哦。”五条悟移开了视线,满脸的无所谓,“只是因为总是听到奇怪的声音,所以有点烦躁而已。”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   即使是五条悟自己,也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行动。   明明对于整个咒术界来说,迹部绘里花的死去无疑是个好事——但当五条悟将“死亡”这个词与“迹部绘里花”的名字联系上的时候,他的心又开始变得动摇不定。   五条悟生来就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强于一般咒术师的地方之一就在于他会做出一定程度的牺牲。   可他的身体在抗拒着迹部绘里花死亡的可能性——五条悟无法想明白这件事。   难道是她身上的那个诅咒对他做了什么吗?   啊啊,不想思考,真是火大啊。   “应该是太久没睡所以出现了幻觉吧。”绘里花转移了五条悟的注意力,“或许可以去家入小姐那里看看。”   五条悟懒洋洋地笑:“硝子会的我也会哦。”   绘里花并不相信:“原来老师你还会看病吗?”   五条悟就差把我什么都会写在脸上了。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五条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主动开口。   他耷着眼皮,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会是在等着她夸他吧?   绘里花疑惑地皱起了眉。   不,虽然五条悟平时总是随着性子做事,但应该也没幼稚到这种程度。   那么他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看呢?   绘里花迟疑地看向身后的镜子。   发型没乱,妆容也没花,脸上更没有沾着奇怪的东西。   难道他是记起来了所有的事所以在主动等她坦白?   好像也不对,五条悟刚才在说那句“总是听到奇怪的声音”时苦恼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绘里花猜不出对方的心思,于是直接开口问道:“您在看什么呢,五条老师?”   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五条悟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   “只是想看看如果我突然不说话的话绘里花会做出什么表情。”五条悟说。   ……   绘里花的额角蹦出了一个十字,她的太阳穴跳动着,牙关咬紧。   有点讨厌啊,这家伙。   -   系统从刚才起就变得有些奇怪,本想询问那种濒死的感觉从何而来的绘里花罕见地在呼唤名字后没有得到回应。   死水般的平静,不知道是它所谓的程序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因为宿傩对它做了什么。   但绘里花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了一股悲伤的情绪。   存在于她的脑子里,但不是她的。   “你在哭吗?”   可就在她这么疑惑地询问的时候,就连那股悲伤的情绪也不见了。   真奇怪啊,搞不懂。   难道是因为那个副本的缘故吗?可是那个副本也没什么特殊的啊。在绘里花的记忆里,游戏在[迹部绘里花]看到五条悟到来后就结束了。   大失败,连云雀恭弥的好感度也才刷到六十几而已。   “妖怪?”听说了绘里花碰见妖怪的钉崎野蔷薇一脸的不可置信,“我还以为那是骗人的东西。”   没听说过也正常。毕竟和诅咒不同,妖怪有固定的活动根据地,大多时候不会在人前出没。   至少在东京是如此。   伏黑惠瞥她一眼:“我以为你知道刚才的空气变冷是因为什么。”   钉崎野蔷薇:“……原来不是空调坏了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猛地回头看向伏黑惠,“等等,你知道刚才迹部碰到妖怪的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竟然刚才什么反应也没有。   伏黑惠移开了视线:“因为老师去了。”   虽然性格差劲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   所以没有插手的必要。   钉崎野蔷薇沉默,觉得她还是不要把以为五条悟是尾随的变态的想法说出去好了。   似乎是感到了些心虚,她主动地转移了话题:“你有推荐的店吗,迹部?”   她指的是服装店,饰品店也行。   没想到会被点名的绘里花一顿,迅速回忆了一下在六本木周围的逛街经历。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东京和她所在的东京是一样的话……   啊,想起来了。   “不记得了。”绘里花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曾经逛过的店现在逛不起。   泪了。   没有得到答案的钉崎野蔷薇当即下了看到一家逛一家的决定,被迫提着粉红色购物袋的伏黑惠的脸阴沉得像刚烧完的碳,以至于看向手拿沙冰戴着小葵花太阳镜一脸无辜的虎杖悠仁的眼神都充满了仇视。   绘里花在一家饰品店的橱窗前停下了脚步。   一条银制的项链,中间镶着蓝水晶,设计有点巴洛克风格。   绘里花一眼就觉得是钉崎野蔷薇喜欢的类型。   对此,钉崎野蔷薇的回应是:“果然逛街还是和有品味的朋友一起才好啊。”   不知道是被质疑了品味还是突然被开除了朋友籍的虎杖悠仁和伏黑惠:???   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钉崎野蔷薇回头看向绘里花:“买二赠一,迹部你戴着应该也挺好看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顿了顿,“就当是我送你的好了。”   显然是还没忘记绘里花刚刚因为打工而痛哭的事。   绘里花摇了摇头:“不,我比较喜欢红色。”   话音刚落,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绘里花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项链。   “这不是挺好的嘛。”   像是像远处无限延伸的天空,又像是波光粼粼的海。   “和你的眼睛一个颜色。”   只是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   五条悟自己也说不出个理由。   明明毫无依据可言,但五条悟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幸运的是,清醒的前意识[1]支配了他的身体。   五条悟想起手机里那张绘里花的照片[2],拍摄于横滨,他死去的学生[迹部绘里花]的墓前。   他突然就有点后悔自己把绘里花身上的事告诉了上面的那些烂橘子。   “老师。”绘里花开口叫住了他。   五条悟低下头,恰好对上对方含笑的视线。   浸着无奈,又带着孩童般想要分出个胜负的天真与执拗。   “您对谁都这样吗?”   “……”   夏日的风实在很燥热。   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而不是因为他懒得思考哦。   五条悟孩子气地自己给自己解释道。   【“无法估计的危险性,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五条悟。”】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很强嘛。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东西是想得明白的。   也许是被自己幼稚的举动逗笑了,少顷,五条悟弯起唇角。   他的语气相当随意,随意得令人有些捉摸不透是真是假。   “不。”   五条悟说道。   “只有你哦。” 第29章   像是恋人间动听的承诺。   这句话要是是从别人嘴里冒出来的, 绘里花说不定还会有些动心。但正因为是五条悟说的,所以绘里花不仅半个字不信,还开始思考起了他是不是又想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东西。   毕竟她上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时候, 就因为弄错了第一次见面的地点而差点暴露了马甲。   “是调情吧。”   “咦、咦?!!五条老师和迹部吗?”   “……的确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唔, 不过迹部好像没什么反应。”   “当然不会看上这种笨蛋啊, 嗨, 为了庆祝变态的计划落空——”   “这是什么奇怪的姿势吗?”   “当然是庆祝啊。就像自由女神一样。”   “原来如此!那伏黑也……”   “别看我。”   “你这样会被孤立的。哈哈哈你做起来好呆哦, 伏黑。”   “……”   糟糕,憋笑好辛苦。   暧昧的气氛消失得杳无踪迹, 绘里花只有稍稍侧过脸,才能用散落的金发遮掩住自己抽搐的唇角。   可显然, 身为五条悟的学生, 虽然钉崎野蔷薇三人组因前一轮的默契而鼓起了掌,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相声般的交流。   “鼓掌怎么够,当然是要吃冰淇淋庆祝。”   “可是钉崎你不是刚刚才吃过吗?”   “你懂什么啊,装甜品的胃是没有限度的!而且趁他心情好,现在不用自己付钱。”   “哦!那我要吃超大份的!”   不行。   忍不住了。   绘里花的肩膀因笑意而轻颤,她大声地笑了出来。   这还是五条悟第一次见。   墨镜后的眼睛轻轻眨了眨,五条悟直起了身子,他的手指贴着发根揉乱了发型。   “作为小孩子来说, 你们真的很不可爱啊。”   他语气散漫地抱怨道:“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嘛。”   伏黑·五条悟带大·惠:?   -   从夜场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绘里花因一时之间受到了不得了的熏陶而变得晕乎乎的,和须王环组建的男公关部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总之就是非常刺激——她下定决心, 等回到原来的世界后, 一定要带着园子和小兰她们去一次。   值得一提的是, 五条悟真的请了客, 甚至连夜场的门票都是他掏的腰包。   因为他的动作过于熟稔,使得钉崎野蔷薇下意识地怀疑他是不是那里的常客。   对此,五条悟给出的回答是——   “只是以前和朋友来过一次,老师我可是也有青春的哦。”   青春,五条悟现在二十八岁,要说得上青春,那就得再往前推个十年。   “原来是古董店吗。”钉崎野蔷薇当即开始吐槽。   五条悟竖起了一根手指,擅自做了决定,“嗨~钉崎同学今天的发言次数到上限了哦!接下来请保持禁言。”   如果要问钉崎野蔷薇本人对此的感受的话。   两个字,后悔,就是后悔。   她应该把时间花在帅哥身上,而不是花在和五条悟斗嘴上。   不过五条悟捉弄学生的快乐很快就随着伊地知和七海建人的到来结束了。   “竟然叫人,伊地知。”他一脸平静地对着企图把自己的身影藏在七海建人背后的伊地知说出了可怕的话,“等着被我掌掴吧。”   魔鬼!魔鬼开口了!   伊地知被吓成了一摊不明液体。   至于伊地知有没有真的被五条悟掌掴,绘里花不得而知。   毕竟在送走五条悟以后,他们被伊地知强制性地送回了学校。   理由是为了保证学生的身心健康。   青春期的学生需要什么身心健康啊!!   伊地知显然没有听见绘里花心中的呐喊。作为一个严肃靠谱的成年人,他直到目送着学生们走进学校大门才开车离去。   ……其实主要是怕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五条悟。   当然,如果这个时候的绘里花知道自己待会会碰见谁,她绝对不会因为口渴想买汽水而和钉崎野蔷薇一行人分开。   咒术高专的结界一点也不靠谱。   看着面前树上的白发娃娃脸少年,绘里花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虽然因为没看过漫画而不知道他是干嘛的,但绘里花清晰地记得,他曾经在她打宿傩的副本时出现过。   好像是叫……   “里梅?”   对方一顿,皱着眉点了点头。   “不,宿主您和主角团分开才是正确的哦。”   脑子里一直沉默的系统突然发出了声音,它恢复了往常的活跃,光凭语气找不出什么异样。   不和我分享你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绘里花问道。   “只是程序出了点小故障,不过本天才人工智能已经修复了BUG!”   系统哼哼了两声,上扬的尾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骄傲。   “为了弥补人物[迹部绘里花]死亡的痛苦错误地反馈在了宿主身上,接下来将会发放商城优惠体验券。”   所以原来刚刚不是好像死了一次,是真的死了一次吗?   绘里花迟疑了一瞬,重新看向了面前的里梅。   从他刚刚听到自己名字的反应来看……   她的语气肯定:“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没有直接回答绘里花的话,里梅只是平淡地开口说道,“宿傩大人让我来协助您。”   翻译一下,因为宿傩大人知道您不会好好地收集手指,所以特地让我来监督您。   话说自从上次以后,宿傩根本就没有从虎杖悠仁的身体里出来过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被托梦吗?   绘里花震惊了,她开始认真思考今天要不还是和以前一样通宵打游戏算了。   “太危险了。”即使心里是这样想的,绘里花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要是你被发现了,我也就被发现了。”   里梅不以为意,他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地方蔓开一层薄薄的冰:“除了宿傩大人的□□外,其他人我可以帮你全部杀掉。”   他说完这句话后抬起了手,眉间皱痕加深,语气十分的暴躁。   好像是想这么做挺久了。   绘里花突然就明白了系统刚才说的话的意思。   “至于你。”里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你要是敢蒙骗宿傩大人,我就让你下地狱。”   ……你究竟对他是怎么说的啊宿傩!!   “在此之前,我会按照宿傩大人所说的保障你的安全。”   绘里花明白了。   虽然她与宿傩定下了束缚,但毕竟现在的宿傩受到了虎杖悠仁的局限——可能是怕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挂掉吧。   ……还挺贴心。   “你都不好奇吗?”绘里花向里梅问道,“关于宿傩为什么选择了我这件事。”   不出所料,里梅的脸色更臭了。   作为活了千年的存在,以侍奉宿傩为己任的里梅最近一直致力于复活宿傩的大计,正是因为这样,他加入了以夏油杰为首的诅咒师集团。   只要计划顺利,再过不久,宿傩大人就能重现于这个世上。   而精心策划着这一切的里梅,前不久在奇怪的指引下见到了从虎杖悠仁身体里出来的宿傩。   他半跪在了地上,满怀激动——然而宿傩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   但是!   没有关系!   至少当他抬起头时,宿傩懒洋洋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月下的诅咒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里梅有幸见过宿傩展开领域的模样——明明是将一切生命斩成肉泥的暴力,宿傩本人却拥有闲庭信步般的优雅。   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的目光。   理所当然地立于百万咒灵之上的存在。   所以,即使是等待了千年也没有关系。   里梅的目标就是让那样的宿傩复活。   “既然你还活着,就替我做件事吧。”   面前的诅咒之王哑着声音,里梅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于是他本就激动的心情又更加激动了几分。   如果是收集手指的这件事——   “虎杖悠仁身边的那个金发小鬼,要是她在十二月之前轻易死掉,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   迹部绘里花可能在为宿傩收集手指,这件事不是宿傩说的,是里梅自己猜的。   关于宿傩的命令,仅有保护迹部绘里花到十二月而已。   为什么?   里梅忍不住上上下下地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   咒力不错,也就是还不错的水平,看上去还没有他的二分之一强。   那么她的特殊之处究竟在哪呢?   宿傩大人的话是绝对不会出错的,难道这个年轻咒术师身上有他看不到的潜力吗?所以宿傩大人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一想到自己要亲手保护日后可能会取代自己位置的人,里梅就忍不住想要去找那些无聊又弱小的人类发泄怒火。   “宿主您不说答案吗?”   在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绘里花的下半句话后,系统疑惑地开口问道。   绘里花:我故意的。   系统:“?”   绘里花:你看他现在表情多精彩,估计是自己想到了气人的答案。   让他刚才威胁我。   气死他。   系统:“……”   大概是和五条悟在一起待久了,绘里花的有些举动也开始变得幼稚了起来。   她本打算等里梅的脸色更臭一点再走,可里梅却率先展开了举动。   他张开一只手,护在她的面前。   里梅微微侧过脸,目光里带着寒星:“你逃吧。”   没过一秒,绘里花甚至还没做出反应,就听见里梅自顾自地接话道:“算了,你逃不掉了。”   面前的黑暗中浮现一道人影。   “好巧,你也在啊。”   分不清是对绘里花说的还是对里梅说的,来人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袈裟,眼尾上挑,黑色的中长发在脑后扎成了小小的丸子。   夏油杰眯着狐狸眼,愉悦地勾着唇角,对着里梅身后的绘里花打了个招呼,“今晚的月色很美吧,绘里花?”   他的语气不徐不缓,表情却是突然变得可怕:“可一想到那些愚蠢的猴子也在享受着这一幕,就令我止不住的火大啊。绘里花,你也是这么想着的吧。”   耳垂上的黑色耳钉折着月光,夏油杰向前踏了一步。   “话可不能这么说。”   预料之外的声音阻止了夏油杰的动作,绘里花从里梅的身后探出了个头。   “我跟你可不是一路的。”   一反常态地,迎着融融的月光,绘里花用轻快的语调回答了对方的话。   与此同时,她打开了系统商城。 第30章   “原来如此, 看来交涉是失败了。”   夏油杰轻笑了下,他的眉眼舒展,并没有因绘里花的话而恼怒, 反而是揣着手站在原地。   “这样看来, 你已经把我们的计划告诉悟了吧。”   ——不,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更确切地说, 绘里花并不知道[迹部绘里花]对于夏油杰一行人的计划清楚到了哪种地步。   ——是试探吗?   绘里花抬起眼:“五条老师是被你支走的吧。”   伊地知那么着急找五条悟, 一定是出了只有五条悟才能解决的事情。   唇角的笑凝滞了一瞬,夏油杰停顿片刻,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加深的笑容里多了分无奈的意味:“啊, 等漏瑚和真人回来要好好犒劳他们一下才行。”   果然如此, 所以来见她的人从真人变成了夏油杰。   “你要插手吗?” 夏油杰侧脸,他看向挡在绘里花身前的里梅。   里梅反问:“你要杀了她吗?”   这个尖锐的问题使得夏油杰短暂地思考了一瞬,他扶着额头,“好歹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家人——”   他捏了捏肩膀,额前垂下的细长刘海在眼中落下小小的阴影,“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死绘里花。”   夏油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温柔, 神色哀戚,就好像杀死[迹部绘里花]这件事,是他不得已做出的决定一样。   ——骗子。   虽然攻略夏油杰的那个副本是很久以前打的了, 但绘里花清晰得记得, 夏油杰就是用这样的表情杀死[迹部绘里花]的。   明明掐着对方的手在一点一点地收紧, 十七岁的夏油杰却低垂着视线, 温柔地凝望着失去力气的少女。他那上扬的眼尾泛红, 黑色的眼眸里像是落了朔冬的雪。   夏油杰分明是为她而哭了,那悲戚的眼神里也分明透着爱意。   可当[迹部绘里花]拼尽全力,将刺入胸口的短刃拔出,刺向他时——夏油杰却轻易地折断了一同长大的青梅那纤细的脖颈。   温凉的唇瓣碰了碰少女光洁的额头,夏油杰向恋人做了最后的告别。   【“晚安。”】   就是这句晚安,气得绘里花差点心肌梗塞。   被美色骗了一次那叫情有可原,被骗两次可就是傻子了。   绘里花并不想做傻子。   更何况,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夏油杰已经死在了二十七岁的冬天。   至于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据论坛里的人所说,应该是个叫“脑花”的不明生物体。   自从绘里花做了Plan B以后,她已经等着扬眉吐气的这天很久了。   “滚吧。”   发出声音的是里梅,他凝视着夏油杰,话却是对着绘里花说的。   里梅上前一步,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和夏油杰发生冲突并不在他的计划内,但摆在里梅行动准则第一位的永远是宿傩的命令。   像是为了防止身后的绘里花误会一般,里梅发动攻击之前还不忘侧过脸补充道:“要不是宿傩大人,我才懒得管你。”   ……倒也不必说出来。   绘里花在心里小小地吐槽了一句。   “你们在讨论我的生死之前有考虑过我的意见吗?”绘里花问,她抬手按住了里梅的肩膀,越过他走上前,“在动手之前,我还有个问题。二级咒灵[田淳里里],虽然是真人制造的,但故意放到我面前的是你吧。”   少女的眉目本就生得极冷,绘里花不笑的时候,那与迹部景吾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间便透出了一股极具压迫力的威严。   “一直不让真人来见我也是,是怕我和他说什么吗?”绘里花的手指搭上了扳机,她说得很慢,条理清晰,“果然,是因为你瞒着大家杀了我一次吧。”   原本寂静的风中突然响起了蝉鸣。   “是。”夏油杰揉了揉耳垂,既然答案已经由对方亲口说出来了,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谁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呢,为了大义,你的牺牲是必要的。”   绘里花一顿。   虽然她猜出了[迹部绘里花]死亡的原因与夏油杰有关,但那句“谁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的确出乎她的预料。   “我明白了。”绘里花在分神片刻后又很快地集中了思绪,她抬起了眼皮,唇边带着笑,语气却是冷的,“还有最后一个疑惑——”   “你究竟记起了几个副本的事呢,夏油?”   立夏,风静树止。淡淡的月光被揉成了碎银,如雾般在万物间铺散开。   夏油杰幽幽地笑了。   “全部哦。”   “这里。”男人用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你每死去一次,就多记起一点。”   “令我感到惊奇的是,每个世界的我都因为多余的感情而做了不必要的事。”他张开了双臂,注视着绘里花的目光深邃,“不过也要多亏了你自己,这样的杰作是我们共同创造出来的哦。”   两米高的咒灵在他的身后忽然显现,夏油杰慢悠悠地抬起了手。   他像对待亲昵的恋人般,宠溺地笑起来:“所以,如果是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吧,绘里花。”   我理解你个大鬼头。   绘里花下定了决心。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宿傩选择了我吗。”绘里花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里梅说道,“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在系统商城的[技能]分栏里,陈列着一排绘里花所攻略过的人物的能力。   价格昂贵到即使打骨折也买不起。   但是,有一样东西,是她不仅能够买得起,还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出原理的。   来源于十六个副本的[迹部绘里花]本身,咒术师的咒力、守护者的死气之炎、妖怪的畏,还有与科学背道而驰的异能。   即使不能熟练掌握,也能拖到高专的人发现不对劲。最不济,反正旁边还有个里梅。   愤怒之炎在枪口星星点点地汇聚,与此同时,夏油杰竖起了两根手指。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   「污浊残秽,皆尽祓褉」   浸着虚假爱意的声音和缓,带着势在必得的从容。   【记录——2018年5月2日21时37分,咒术高专内出现不明来源的[帐]。】   【至22时05分,由施术者自行解除。】   -   “……你没告诉我会有这样的副作用。”   柔软的病床上,绘里花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   使用异能很帅没错,死气之炎很帅也没错,但如果控制不好这样强大的力量的话,就会像绘里花现在这样——   把自己炸了。   很痛的啊呜呜呜。   不过夏油杰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一想到对方那震惊的表情,绘里花就有种大仇得报的舒适感。   让你害我BE,让你害我因为BE的痛苦多干了三碗饭而导致体重飙升。   系统震惊:“我以为宿主您的快乐来自于您为咒术界的和平出了一份力。”   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的绘里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的确做反派比较合适。   话说回来,那个时候夏油杰是不是说他和[迹部绘里花]创造了杰作?什么杰作来着?   “有人来了哦,宿主。”   系统的声音不恰适宜地响起。   “请您放心,不是里梅也不是五条悟,是人物[禅院真希]一行人。”   五条悟大概因为她惹出来的麻烦而被叫去谈话了,说起来,在[帐]解除后,还是迟到的五条悟亲自把她带去家入硝子那里的。   【“意外地干得不错嘛,绘里花。”】   这是五条悟看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绘里花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双手插兜,把腰弯成九十度,微弯的眉眼里不见一点担忧之意。   绘里花看着他鼻梁上的那副墨镜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往下滑,最后啪嗒一声无情地敲在了她的脸上。   【“老师。”】   【“嗯?”】   【“就在刚刚,我决定换一个精神偶像。”】   【“是吗?那绘里花就自己爬回去吧。”】   【“……我又后悔了,请看在我是您忠实粉丝的份上大发慈悲地救救我。”】   五条悟被绘里花逗笑了。   所以她现在才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   没有要歌颂五条悟的意思,绘里花只想歌颂家入硝子了不起的医术和反转术式。   连条疤都没留下,夏油杰,不,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那个奇怪生物一定气死了。   ——既然你有这个功能,为什么我之前碰到Reborn的时候你不提醒我?   她指的是察觉到禅院真希一行人靠近的事。   系统:“……因为太困了。”   绘里花:我以为你是人工智能。   系统:“我是会吃喝拉撒睡的人工智能。”   绘里花抓住了华点:等等,在我的脑子里吗?你好恶心。   系统:“啊啊啊我只是口嗨而已。”   系统:“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还没升级,在人物刻意隐藏气息的情况下,检测系统可能会忽略对方的存在。”   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菜是原罪”。   系统:“呜呜。”   系统假惺惺的哭声光凭用枕头蒙住耳朵无法隔绝,但好在禅院真希一行人走进后它就已经停了下来。   禅院真希的手中提着慰问品,她的身后是狗卷棘,狗卷棘的身后是身影巨大的熊猫。   绘里花率先开了口:“早上好,前辈。”   这句话的回应是禅院真希的一句“真是太乱来了。”   她推了推眼镜,单手叉腰,表情十分严肃:“听说你昨天晚上因为喝醉了酒而自己设了个帐在里面研究反转术式?”   明明禅院真希说的每个字绘里花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面前少女迷茫的表情映入眼底,禅院真希严肃的神色松动,她叹了口气:“就算要研究反转术式,也不能故意让自己受伤吧。”   ……   “大家都知道了吗?”绘里花问。   “啊,都已经传开了。五条老师说……”禅院真希的话说到一半,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的脸阴沉下来,咬着牙,“那个笨蛋该不会无赖到连这种事情都开玩笑吧。”   绘里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其实也差不多啦。”   禅院真希一顿,她看出了绘里花撒谎,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说的意思。   “虎杖他们在执行任务,可能晚上才能回来。”禅院真希转移了话题,“有什么想吃的吗?”   绘里花摇了摇头:“我还不饿。”   不过,有件事情绘里花想做很久了。   绘里花炽热的目光锁定了站在门外的熊猫。   她现在是病号,想要寻求小动物慰藉的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可以让我摸摸吗?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   少女的声音清甜,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二年级的三人组因此一顿,禅院真希回头,目光与门口的同伴交汇。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   绘里花的目光逐渐由期待转变成了疑惑,最后又从疑惑里浮现了小小的惊恐。   ——等、等等,狗卷为什么走了过来?不会吧,他不会真的要对我用咒言术吧?赌输了,完蛋了,可恶。   短短的几秒钟,绘里花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性。   然而狗卷棘只是在她的床边蹲了下来。   他用那双无辜的、清澈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没关系,不用紧张,棘不会生气的,绘里花。”   禅院真希含笑的语气里带了些欣慰。   “……鲑鱼。”   绘里花突然就明白了对方误解了什么。   血液唰得一下涌到了脸上,绘里花只觉得耳垂热得有些发痒。   她、她要摸的是熊猫啊,是以前排两个小时的队才能看到的熊猫啊!   但是。   绘里花的眸子动了动,目光落在狗卷棘看不出表情的脸上。   狗卷……   好可爱。 第31章   少年的发质又细又软, 穿过指间的时候有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虽然是令人大汗淋漓的夏天,但狗卷棘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柑橘味,衬着那双干净又清澈的紫眸, 让绘里花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河岸两边拂过脚踝的青草。   然后绘里花的脸就更红了。   默默移开了视线的绘里花并没有注意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狗卷棘的半张脸隐在竖起的衣领后, 除了那双微微动容的眼睛, 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禅院真希却说:“耳朵又红了啊, 棘。”   狗卷棘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一顿:“……鲣鱼干!”   才没有那回事!   这样熟悉的对话好像在很久以前发生过,禅院真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空气静默一瞬,她在微微地停顿后, 很快又翘起了唇角:“说起来, 你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吧。”   病房内的矛头顿时指向了门口那只体型巨大但毛绒绒的生物。   禅院真希:“好臭。”   “不臭。”   “好臭。”   “……我每天都有用除臭喷雾。”似乎有被打击到,他脑袋上黑乎乎的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而且伏黑也说我身上的是太阳公公的味道!”   啊,可恶,好想摸。   绘里花泪了。   “大芥?”没事吧?   虽然刚才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同伴的身上,但狗卷棘仍旧敏锐地察觉到了绘里花微妙的情绪变化。   他侧过头,歪了歪脑袋。   绘里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擦过面前少年的脸侧。   那里有一束发丝被削短了。   “狗卷前辈刚出完任务回来吗?”她问。   狗卷棘愣了一下, 他的瞳孔随着绘里花目光注视的方向动了动。没想到绘里花会发现这点的狗卷棘将脸往高领里埋得更深了一点,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鲑鱼。”   禅院真希与熊猫对视一眼,趁热打铁:“因为听说你受伤了的消息, 所以棘比平时还要充满干劲。”   狗卷棘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木鱼花!”   禅院真希推了下眼镜, 语气平淡:“明明就是少见地连喇叭都用上了吧。”   熊猫:“还吐血了。”   禅院真希:“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巧妙。少年张了张浅樱色的唇,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所能用的词汇不过是饭团馅料而已。   狗卷棘抿了抿唇, 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绘里花的目光里带了点求助的意味。   绘里花一愣:“我、我吗?”   紧张得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明明国文是最拿手的学科,闭着眼睛都能把莎士比亚的剧本台词背出来的绘里花此时却努力地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过了半晌,她放弃了无用功。   她的唇瓣开合,话是对狗卷棘说的:“谢谢。”   到底还是顺着禅院真希的话来了。   狗卷棘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扩散,他的睫毛颤了下,剔透的虹膜在寂静中倏地亮了起来。   “大芥。”   没关系。   和刚刚的用法有微妙的不同,生怕绘里花无法理解自己意思的狗卷棘微微蹙起了眉,对自己的独特术式产生了烦恼。   但是出乎意料地,绘里花又一次熟稔地接上了他的话:“不过狗卷前辈的能力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吧,还是不要太勉强才好。”   狗卷棘愣了两秒:“……鲑鱼子。”   算是答应了。   他用余光看了眼同伴,发现禅院真希正和熊猫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用阴暗又炽热的目光对着他看。   在被狗卷棘发现后,一人一熊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狗卷棘一下觉得天更热了。   “啊,对了,上次的事还没有和你道过歉。”想起上次小树林里的对峙,禅院真希的神色正经了起来,“抱歉,因为你和我们的同伴实在是太像了,所以总是不由自主地把你当成她。”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禅院真希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的,绘里花就不知道了。   至少表面看来,她没有赌输。   绘里花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没有关系,毕竟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不可置信。不过既然和前辈们是同一届,迹部学姐肯定比我厉害很多吧哈哈哈。”   禅院真希:“不,她是笨蛋。”   绘里花的笑容僵住了。   熊猫:“据她自己说,要是没有棘的话,她的终极目标是当个摸鱼怪……什么是摸鱼怪来着?吃鱼的怪兽吗?”   绘里花裂开。   禅院真希:“虽然在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但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偷懒,比如让棘代写作业之类的。”   绘里花想把头钻进被子里。   系统在她的脑子里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被鄙视了耶,宿主。”   绘里花:闭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系统:“我懂了,这就是人类所说的恼羞成怒吗?”   绘里花内心的小人满地打滚。   这也不能全都怪她嘛,所谓的乙女游戏,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剧情,ABCD四个选项中,绘里花只是选择了看起来最舒服的那个。   原来如此,不用脑子随心所欲的代价就是BE吗?   “木鱼花!”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狗卷棘的声音,他皱着眉头,一副想要努力辩解的样子。   绘里花是最努力的绘里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拨开晨雾的小太阳!   绘里花很少看到狗卷棘焦急的神色,但此时他的的确确板着张脸正企图用肢体语言比划出想表达的东西。   禅院真希别过了脸,面色冷静:“所以我都说了棘会生气。”   熊猫:“……”   熊猫:“等、等等!明明就是真希你先……”   禅院真希:“作为补偿,今天的晚饭你请。”   熊猫就像几分钟前的绘里花一样在风中裂开了,他蹲在门口,背对着同伴,正致力于数他的小青蛙钱包里干巴巴的纸币。   绘里花忍不住笑了,她笑着笑着,缩在被窝里的手划过腰侧——空空的,好像没了什么东西。   几秒过后,绘里花的笑僵住了。   X……Xanxus的枪不见了!   绘里花瞳孔地震。   不,仔细想想,昨天晚上使用最后一击的时候……   哦,和她的手臂一起炸了。   炸了!!!   完蛋了,要是Xanxus知道她把他的武器弄坏了。   系统:“您死定了,宿主。”   绘里花:……   绘里花:你不是人工智能吗,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   系统:“这种小事我当然做得到,但修复武器需要动用您之前冻结的资金。”   它指的是绘里花为了买涉谷情报而分成两份存起来的钱。   绘里花默认了。   上次赌马钻漏洞的事情网站估计已经察觉了,得换个赚钱的方法才行。   系统:“您可以打工。”   绘里花:那没有前途。   “对了。”禅院真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按亮了手机屏幕,“乙骨给我发了消息,他下周做任务的时候可能会路过东京,要聚一聚吗?”   气氛立即活跃了起来。   熊猫:“哦!忧太终于要回来了啊!”   狗卷棘:“腌鱼籽!”好耶!   [乙骨忧太],四名特级咒术师之一。绘里花原本选择攻略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一个像虎杖悠仁一样阳光又积极向上的少年。   以至于直到打出了BE,绘里花才发现对方似乎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病态属性。   当时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的绘里花盯着天花板看了两小时,才恍然大悟地发现原来漫画还有0卷这种事。   【“不可以哦,里香。”   站在人潮彼端的少年声音温润,他的眼睑下泛着乌青,眷恋的目光冰冷得像条吐信的蛇。   “绘里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我很喜欢她。”   金色的身影逐渐被人潮湮没,乙骨忧太站在原地,他攥紧了刀具的背带,沉默地细细咀嚼着最后的一句话。   旧金山午后的阳光里,他突然笑起来。爽朗、温柔,将一切阴暗面掩尽。   “为什么……”   “因为绘里花说过啊,会和我们一起去到那个世界。”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像是咬着舌尖发出的。   “所以,你也得喜欢她才行。”】   系统幸灾乐祸:“原来如此,宿主您的攻略对象真是没几个是正常人呢。”   绘里花没有理会系统的话,她只是裹紧了被单,企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禅院真希点名了:“迹部你应该还没有见过乙骨吧?”   这个世界里,[迹部绘里花]除了狗卷棘逝去的恋人的身份外,还是与乙骨忧太同级的伙伴。   绘里花点了点头,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要一起来聚餐吗?”禅院真希问。   突然受到了三人瞩目的绘里花沉默片刻:“下周?”   禅院真希又看了眼手机:“啊,下周三,应该是下午。”   下周三,也就是5月5号。[迹部绘里花]生日的那天!   绘里花的眼睛亮了:“那天要和五条老师他们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禅院真希转过脸去低声骂了一句“那个笨蛋”。   “有什么关系嘛。”蹲在一旁的熊猫脑袋上冒出了个电灯泡,“忧太应该也好久没见过老师了,正好大家一起聚餐。”   禅院真希突然振作:“说的也是。”   “说起来忧太应该还不知道虎杖的存在吧。”   “鲑鱼。”   “管他呢,他们应该挺合得来的。”   于是绘里花再次感受到了三道炽热的视线。   拒、拒绝不了。   绘里花僵硬地点了点头。   系统发出了无情地嘲笑的声音。   与此同时,绘里花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在哪?]   傻子才会回复这种不明来源的讯息。   [哦,算了,我看到你了。]   绘里花:???   她微微侧过脸,视线越过医用屏风,最后落在了窗户外的梧桐树上。   里梅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但对方的脸上仿佛已经写上了“你竟敢背叛宿傩大人”几个大字。   绘里花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不懂就问。   这是什么地狱修罗场吗? 第32章   [为什么你会有我的号码?]   针对突然出现的里梅, 绘里花发出了灵魂的疑惑。   话说回来,自从昨天晚上那件事发生过后,咒术高专应该重新布置了结界才对, 也就是说, 里梅的闯入此时应该引起了高层的注意。   但身穿袈裟的白发诅咒师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别说躲着人了, 绘里花觉得下一秒他当着禅院真希一行人的面大大方方地翻窗进来都不奇怪。   于是绘里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一直在咒术高专里吗?]   从昨晚到现在。   聊天框的那头停顿两秒后总算是冒出来了消息。   里梅回得理所当然:[不然再找你会很麻烦。]   ……你是被夏油杰他们扫地出门了吧?   不过他对宿傩的命令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这里可是咒术师的摇篮,他混在一堆咒术师里, 要不被发现肯定连觉都睡不好吧。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结合了里梅那张娃娃脸,对于对方顿时充满了同情心。   然而,下一秒, 她再一次收到了里梅的消息。   [在你房间。]   系统比绘里花反应得更快, 它哈哈哈地笑:“恭喜宿主,您以后睡觉的时候都不用被担心受到咒灵的袭击了。”   毕竟你的室友会帮你处理掉的。   绘里花裂开。   她再一次用余光瞥向站在枝头的里梅,他的神色平淡,不像是开玩笑。   [我还没有弱到你要寸步不离地看着我的地步吧。]   [没有。]   里梅这一次回得很快,他触及手机屏幕的手指一顿,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他回忆了一下昨晚绘里花与夏油杰战斗的场景, 虽然由于后来五条悟的赶到,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插手,但是,那个时候, 他的的确确地从绘里花使用的术式里看到了宿傩大人的影子。   不是说使用的术式和宿傩像, 只是风格有些类似。   里梅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一千年以前宿傩懒洋洋地坐在檐廊下, 耷着眼皮指导庭院中的少女的画面。   【“看吧看吧,我就说我很有天赋的,宿傩!”】   和服宽大的袖子随着少女雀跃的动作而扬起,那抹金色像极了翩跹的蝴蝶。她的声音里透着得意,两手叉在纤细的腰上,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不用敬语,绝对会被杀的。   里梅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尸首分离的画面了。   然而下一秒,宿傩只是站起了身。他唇角扯开的笑里充满了不屑,语气却十分慵懒。   【“啊。”】   里梅瞳孔地震。他“啊”了啊!!!!虽然只是一个连音节都不完全的字而已!但是宿傩大人竟然给了对方回应。   更令里梅震惊的是,在这么做完之后,正欲离去的宿傩却没有要迈开脚步的意思。他没有伸出手,只是侧过脸看向那抹笑嘻嘻的金色。   【“过来。”】   发哑的声音,带着里梅陌生的情愫。   怎、怎么可能?这个叫迹部绘里花的人和宿傩大人究竟……   由于过度的震惊,里梅的大脑出现了少见地空白。他睁大了眼,迟钝到连五条悟的逼近都差点没察觉,要是再晚一秒,他就不可能带着重伤的夏油杰全身而退了。   不不不,不可能,宿傩大人最瞧不起女人和小孩,一定是把对方当成食物而已。   ……这话连他自己都骗不了啊!!!   冷静下来的里梅将重伤的短期合作伙伴无情地扔出咒术高专外后,开始努力地搜索自己的回忆。   在他的记忆里,千年前的宿傩大人身边根本没有女性的存在,更别说能用撒娇般得意洋洋的语气和宿傩大人说话的女性了。   错觉?不,那个画面太过真实了,不可能是错觉。   里梅迟疑片刻,将目标锁定了绘里花在咒术高专内的宿舍。   当晚[账]的出现吸引了咒术高专内所有人的注意,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不引人发现地潜入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甚至都懒得用术式。   然而,出乎里梅预料的是,迹部绘里花的房间构造异常简单。除了换洗的衣物和生活必需品外,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   这合理吗?不合理。   于是里梅把枕头拆了,床也拆了,连墙壁也没放过。   然后他就在床后上锁的保险柜里找到了绘里花的日记。   ——很好,就让他来看看能让宿傩大人在意的人类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么想的里梅彻夜通读了绘里花的日记,他本着研究的精神,甚至比研究术式时还认真。   然而,日记的内容却是打工打工打工。   其中最常出现的名字是里梅并不陌生的真人,至于宿傩,连一个笔画都没出现过。   虽然也无法接受宿傩大人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普通人类咒术师的可能性,但里梅更无法接受宿傩大人被绿了的可能性。   ——先把这背叛宿傩大人的女人宰了,然后再和真人打一架。   这是里梅一开始的念头。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论是绘里花,还是真人,都是他现如今不能发生冲突的存在。   真人的存在对于他们的计划有大用场,而绘里花,是宿傩大人指明要他保护性命的存在。   里·小丑竟是我自己·梅沉默片刻,坐在一堆废墟里,惆怅地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然后第二天,等到五条悟从咒术高专内离开,里梅就立即动身踏上了寻找绘里花之路。   他本打算亲自向这个人类咒术师问清楚她与宿傩大人的关系,结果一眼就是她和白毛咒术师有说有笑的画面。   里梅用审慎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房间内的三个人。白毛咒术师似乎就是那个咒言师的末裔,有些麻烦的能力,但现阶段不足为惧;后面那个巨型会说话的熊猫,应该是个咒骸,没什么威胁,用两三个术式应该就能搞定;至于那个戴眼镜的人类女性,他感受不到她身上的任何咒力,里梅立刻将她与废物划上了等号。   压抑着汹涌的杀意,里梅冷淡地瞥了一眼绘里花完好无损的手臂。   应该是用了反转术式,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哦,也就是说,明明[迹部绘里花]都已经恢复了健康,却一早上都在浪费时间和所谓的同伴在聊毫无意义的话题,完全没有要为宿傩大人寻找手指的意思。   背叛!这不就是对宿傩大人的背叛吗!   此时的里梅完全忘记了绘里花在为宿傩收集手指的这件事是自己凭空推测出来的事实,他动了动手指,起了杀意。   他不能杀绘里花,又不代表他不能杀其他人。   他这是为了宿傩大人!   里梅这么坚定地想着,正要使用术式,就看见手机上又跳出来了条消息。   他只有一个联系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绘里花。   [我也就算了,你要是敢对我的同伴出手,下次见到宿傩的时候我就向他告状。]   狐假虎威,绘里花一点底气也没有,完全是胡说八道。宿傩根本不会在意别人死活,也不会在意她说的话,自从上次见面以后,绘里花深知要不是有[束缚]存在,宿傩说不定一个不开心连着她一起宰的道理。   但是里梅就不一样了。   从他变得七七八八十分精彩的表情里,绘里花突然悟了点什么。   空气中凛冽的杀意在微微一滞后,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里梅冷眼看向病床上的少女:[你以为我会受你威胁吗。]   受不受的,你不是已经受了吗。   [不是威胁,是正常收取你寄宿在我房间的报酬而已。]   里梅看着这条新跳出来的讯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等等,他好像把她的房间给炸了来着。哦,也不是炸,也就是枕头的羽毛飞了,床塌了,墙壁被凿了一尺而已。   应、应该不是很过分吧?   不,如果在这家伙真的是宿傩大人的女人的话……   他在宿傩大人女人的房间里待了一夜。   里梅再次瞳孔地震。   虽然什么也没做,但里梅觉得面前这个对宿傩大人三心二意的女人绝对会恶毒地在宿傩大人面前添油加醋地说自己的坏话。   里·绿了宿傩大人的竟是我自己·梅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被做成菜的一百种烹饪方法。   不是妥协,只是暂时的权宜之策而已!   里梅心不甘情不愿:[我对宰杀无聊的弱者没有兴趣。]   说得好像刚刚要使用术式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里梅板着张脸,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脊背不知是因为什么而紧张得挺得笔直。   绘里花将对方的反差看在眼里,突然觉得里梅还有点可爱。   除了脾气差了点,至少脸还是很可爱的。   对于这种类型的“暴娇”,为了防止他自己把自己气死,绘里花决定送他一份贴心地礼物。   ——她从系统那里花了一千円兑换来的表情包。   她随便选了一张,发送给了对面的里梅。   Q版的粉发小人脸上有着黑色的咒纹,他板着张脸,一本正经地竖起了大拇指。   [GOOD JOB!]   里梅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宿傩,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   他的目光不断地在手机屏幕与绘里花脸上切换,在这么来往了十几次后,里梅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这家伙……   真的是宿傩大人的女人啊!! 第33章   “朋友吗?”禅院真希问。   余光瞥见绘里花唇角的弧度, 大概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绘里花关掉了聊天框,她摇了摇头, “是前不久刚认识的人。”   “是这样啊。”   禅院真希风轻云淡地推了推眼镜, 目光却是有意识地向身后瞄了瞄。   前不久认识的人都交换了联系方式, 而她的同伴却还在——   熊猫:“怎么样!果然不臭吧!”   狗卷棘扯下衣领, 吸了吸鼻子:“……木鱼花。”   过度的打击使得熊猫一时之间变成了豆豆眼, 他先是不可置信的石化了一下,才比划着反驳道:“我懂了!是报复吧!”   为了表达自己坚定的想法, 本来缩在地上的一团毛茸茸站了起来:“刚才带头说绘里花坏话的是真希哦,我只是附和她一下而已!”   ——以为她听不见吗!   禅院真希的额角冒出一个十字,她握紧了拳头, 冲绘里花笑了一下, 然后唰地一下拉上了病床旁的帘子。   绘里花听见砰的一声。   再拉开帘子时,熊猫已经趴在地上成了一滩不明液体了。像是为了确认同伴的生存情况,狗卷棘用手指戳了戳对方。   少年泛白的指尖陷进毛茸茸里,熊猫的耳朵跟着动了动。   看到这一幕的绘里花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是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啊, 对了, 既然下周一起的话。”疏泄完心中愤怒的禅院真希恢复了正常, 她看向绘里花,扬起了手中的手机,“要交换联系方式吗,迹部?”   绘里花一愣:“当然好啊。”   然后她就在禅院真希的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LINE账号。   蹲在熊猫边的狗卷棘接收到了禅院真希的视线, 短暂的疑惑后,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同伴的意思。   银发的少年眼睛亮了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动作却又在刚按亮手机的时候顿住。   狗卷棘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僵住了。   ——LINE账号!   ——注销了!   由于里面储存了太多与[迹部绘里花]的回忆,在狗卷棘决意告别过去的时候,申请了账号注销。   狗卷棘抬起头,看向绘里花床边也在交换联系方式的熊猫,背影一时之间要多凄惨有多凄惨,禅院真希甚至看见了他背后凭空出现的枯黄的落叶。   总之就是非常萧瑟悲凉。   禅院真希迟疑地喊了一声:“棘?”   被喊到名字的后者站起了身,他的神色严肃,向禅院真希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会儿。   禅院真希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刚刚棘的身形是在按亮手机后顿住的,也就是说,收到什么消息了吗?任务?咒灵?不,咒术高专旁边的结界昨晚由五条悟亲自巩固了,不可能会有咒灵能闯得进来。   但是……   禅院真希回忆起一年级的时候,以夏油杰为首的诅咒集团也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学校里。   并不愉快的回忆使得她的目光沉下来,在叮嘱满脸疑惑的绘里花和熊猫待在房间里后,禅院真希在狗卷棘离开的两分钟后跟着走出了门。   她在拐角处看见了狗卷棘的身影。   周围没有诅咒的气息,但从狗卷棘的背影来看,似乎他正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身为他们中评级最高的咒术师,禅院真希很少看见这样的狗卷棘。   在禅院真希目光的注视之下,年轻的咒言师拉下了遮住脸的高领,他小小地吸了口气,唇线分离,唇瓣分开,蛇目的咒纹隐在少年脸颊旁的碎发下,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   由于狗卷棘刻意压低了声音,禅院真希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是眼尖地看到了他空白的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账号页面。   她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来狗卷棘注销账号的事。   少年紧绷的背松了下来,狗卷棘舒出一口气,默默地将领子拉了回来,然后一转身就对上了禅院真希的目光。   沉默三秒后,狗卷棘的背后闪着小星星,对着同伴竖起了大拇指。   禅院真希抬手扶了下额头。   ——虽然这样的确很方便,但……   ——都说了不要把咒言术用在奇怪的地方啊!!   ……   禅院真希微妙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和绘里花正式告别。   “哦!还能这么用吗!那我上次删除的图片也……”成功被带偏的熊猫想起了上次看到的雌性同类照片,他嘿嘿地笑了一声,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又挨了一拳。   他委屈地抱住脑袋在墙角蹲了下来,无精打采地长出了蘑菇。   “真不温柔啊,真希。”他抱怨道。   狗卷棘安慰般地拍了拍熊猫肩膀。   拳头又硬了。   禅院真希斜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狗卷棘身上。   虽然按迹部所说,她和他们死去的同伴[迹部绘里花]是两个人,但自从上次棘提出了关于绘里花的术式的可能性后,禅院真希总能从她们身上找到共同点。   不管怎么说,世界上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也太奇怪了。   大概棘也是这么觉得的吧——即使他拒绝了对迹部使用咒言术的提议。   “不加把劲的话可要完蛋了。”禅院真希突然郑重其事地握住了同伴的肩膀。   “鲑鱼?”   狗卷棘歪头,清澈的目光中带着些茫然。   禅院真希轻轻阖眼,声音和刚才比起来要正经几分:“大概是身为女性的直觉吧,我嗅到了情敌的味道。”   狗卷棘一愣。   熊猫立刻打起了精神:“索性色/诱吧!棘!以前的绘里花不是说最喜欢你涩气的样子了吗!”   回应熊猫的是禅院真希爱的铁拳。   捏着拳头的禅院真希对着他的耳朵大喊道:“你在教些什么东西啊!!!”   熊猫委屈:“唔,可这是最快的方法了啊。不然万一被别人抢先了怎么办。”   禅院真希一顿,开始沉思:“……好像有点道理。”   “是吧是吧!我们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哦!就那天聚餐的时候怎么样,我到时候和乙骨也说一声。”   狗卷棘突然就受到了来自同伴的两道炽热的目光。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将脸往衣领里又缩了缩。   “鲣鱼干。”   不能这样。   即使声音艰涩,耳垂透着粉红,狗卷棘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同伴开玩笑般的提议。   他垂下了眼睛,看向手机屏幕上绘里花的账号。   五颜六色的,有路上偶尔碰见的小动物,有看上去就很好吃的草莓蛋糕,还有她自己的自拍。   笑容灿烂,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帘上,映得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   这让狗卷棘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迹部绘里花]的时候。   ——只一眼就被夺去了心跳。   所以,偷看、躲闪、心动,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垂下目光的狗卷棘并没有发现禅院真希和熊猫在对视一眼后叹的气,他悬着的指尖按下,偷偷在对方的照片下点了保存,然后开始紧张地思考应该怎么聊天。   他以前是怎么和绘里花聊天的来着?   就在狗卷棘苦恼地这么想着的时候,肩膀却突然一沉。   他回过头,禅院真希和熊猫正对着他阴暗地笑。   三秒过后,狗卷棘艰难地使用术式从同伴那里夺回了手机,阻止了同伴给绘里花发送不得了的讯息的行为。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个戴着帽子的皮卡丘头像。   明明只是简单的[你好]两个字而已,狗卷棘却如临大敌般得紧张。   他动了动手指,重复了对方的话。   [金枪鱼蛋黄酱]:你好。   ——天气好热。   站在走廊上的狗卷棘看向窗外。风在肆意地吹,叶在沙沙地摇,越来越响的蝉鸣掩住了少年懵懂青涩的心思。   ——快到秋天吧。   狗卷棘想道。   -   [4:00p.m,英国,伦敦。]   “抱歉抱歉,因为刚才被找去做无聊的报告了,所以没有接到电话。”   电话那头是五条悟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带着慵懒的笑意,沉下的尾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大概是交谈得并不愉快吧。   乙骨忧太记起之前自己刚入学的时候,有一次五条悟接到电话也是用得这种语气。   想把高层全都杀了,但是那样的话就无法取得人心,所以才会从老师做起——乙骨忧太第一次听五条悟这么说的时候,吓得从凳子上坐到了地上。   “绘里花啊——大致就是禅院同学说的那样吧,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哦,是连我第一次见都大吃一惊的程度。”   “总之忧太回来的话就能见到了。”   五条悟的语气轻松,他在说完这一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乙骨忧太从嘈杂的背景音里听见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好像是在骂五条悟“笨蛋”,从声音来看,似乎是之前见过的歌姬老师。   至少确认了一点。   乙骨忧太凝视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标志,片刻后,轻笑了一声,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距离他的同伴[迹部绘里花]的死去,已经过了一年。有关对方的事,乙骨忧太只剩下了[对方似乎很喜欢狗卷同学]之类的记忆。   直到上个月,在他执行任务结束的时候里香突然对他说——   “你忘记绘里花了吗,忧太?”   这是乙骨忧太第一次从里香嘴里听到除自己以外的名字。   “绘里花是家人啊,要是忘了绘里花的话,绘里花会伤心的。”   她好像非常着急,以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语调对着乙骨忧太重复着这一句话。   这个时候,乙骨忧太意识到,里香口中的绘里花,好像并不是他所认识的迹部同学。   里香的记忆出现了错误,但好在影响并不是很大。   乙骨忧太本打算这次任务结束后,向五条悟咨询这个问题。   但是,就在昨天,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那道金色身影在他的面前弯下了腰。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样貌却已经有了乙骨忧太所认识的迹部绘里花的影子。   【“所谓结婚呢,就是要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的意思。”】   【“所以,忧太。”】   【“要快点长大才行哦。”】   不知是觉得哪里有趣,乙骨忧太轻笑了一声,阖着的眼睁开。   他抽刀的动作优雅又凌厉,刀身在注入咒力时发出一声铮鸣,映着烧红的半边天。   “不好意思,我还有个约会要赴。”   晚霞的光将少年的影子拉长,面对着四周蠢蠢欲动的诅咒,乙骨忧太温柔地笑着。   “所以,可以快一点吗?” 第34章   【“在这里哦, 里香,忧太!”   二零零六年,大暑, 天气闷热得让人一动就要流汗。   那一年, 乙骨忧太刚好过了六岁的生日。听母亲说, 隔壁家[山崎]的牌子被摘下, 取而代之的, 是一户名叫[迹部]的人家。   不,说是人家也太过热闹。实际上, 在那栋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住着的,只有八岁的绘里花一个人而已。   ——因为是私生子,所以才会被单独安置吧。   ——有什么病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一个人也太可怜了。   大人们扎堆地站着, 他们的语气里充满同情,唇角却衔着虚伪的笑。   那个时候,绘里花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她温柔地笑着,冲他和里香挥了挥手。   这是乙骨忧太对于绘里花最初的印象。   她将长长的金发扎成辫子, 白衬衫的领口松松垮垮地耷着, 高高抬起手的时候, 袖口便会顺着她纤细的手臂划下,露出手腕处绕着的一圈红绳,   ——那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里香早早地便扑进了那抹金色里,在乙骨忧太迈开脚步之间, 他听见了大人们的窃窃私语。   ——所以, 被大人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   “为什么不生气?”   “嗯?”   “那些老太婆总是会在背后说绘里花的坏话啊。”   在公园的沙堆里致力于艺术创作的乙骨忧太被里香直白的话语惊得直接捏碎了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城堡, 他僵硬地抬起头, 首先看到的就是同样惊讶的绘里花。   “所以绘里花也没必要给他们好脸色看吧。”   六岁的祁本里香穿着漂亮的黑色连衣裙,她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是吵架了吗?   对于女孩子间的吵架完全没有经验的乙骨忧太偷偷地往旁边挪了挪,他用沾满碎沙的手扒拉了两下头发,结果把本就乱蓬蓬的头发弄得更糟了。   “哈哈哈,里香这样很有大人的样子哎。”似乎并没有因里香的话感到困扰,绘里花并没有立即回应对方的问题,只是将眼睛弯成两道月。   “不是不生气。”在里香变成河豚之前,绘里花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只是我不想和里香和忧太分开,要是发脾气的话,会被他们讨厌的吧。”   绘里花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那群自诩大人的家伙,乙骨忧太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要是和他们吵架了,里香和忧太就不会被允许来见她了。   “有的时候,努力生活的方式就是不抵抗。”   那个时候的乙骨忧太,还不能理解绘里花这句话的意思。   明明只是大了两岁而已,在凭哭闹和任性就能得到喜爱之物的年纪,绘里花却好像和这个世界隔开了。   ——为什么呢?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离开绘里花呢。”里香小声嘟囔着,稚嫩的童声里透着满满的不甘,“我要和绘里花还有忧太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的祁本里香,是刚上小学的年纪。和绘里花的遭遇有点类似,她在五岁的时候失去了母亲,刚到六岁,父亲又在山中下落不明。   ——不祥。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里香非常依赖大她两岁的绘里花。   用里香的话来说,就是“绘里花像妈妈一样,是能够让她安心地闭上眼睛睡觉的人”。   “我知道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里香的音调高了几分,她的眼睛亮亮的,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我们结婚吧!”   小萝卜丁乙骨忧太眨了眨眼:“什么是结婚?”   绘里花罕见地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大概就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辈子在一起吧?”   乙骨忧太恍然大悟:“那等我长大以后要和里香还有绘里花结婚!”   里香和绘里花几乎是同时回过了头,映在孩童澄澈的虹膜中的是乙骨忧太满头的沙子。   沉默两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乙骨忧太听到了两声爆笑,他悲愤地直接坐在了湿漉漉的沙堆上,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但是,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覆在了他的头上。   少女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唇角的笑像一泓春水。   她用食指关节拭去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弯下腰来对他说——   “那忧太要快点长大才行哦。”   -   绘里花在乙骨忧太十岁那年搬离了东京,乙骨忧太刚从清晨的鸟鸣中醒来,听到的便是这样的消息。   他从二楼卧室的窗外看去,里香一边哭一边追了她一路。   听大人们说,绘里花是因为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才会要去国外治疗。   但里香执着地认为——   绘里花是被他们赶走的。   所有年少时的承诺都似乎成了空纸,那时候的乙骨忧太咬着下唇,看着新搬来的人家将[迹部]的牌子摘下,没忍住红了眼眶。   在那以后,他和里香时不时会收到绘里花寄来的信。   信上有漂亮的邮戳,英文写的地址却有些晦涩难懂。   “今天同病房的孩子出院了,为了庆祝,我偷偷地买了一桶泡面。”   “因为医院的护士小姐说我不能吃辣的,所以比起以前,我倒了很多很多水。”   “结果还是被辣哭了哈哈哈。”   信纸的末尾皱巴巴的一片,那是干涸了的水渍留下的痕迹。   “抱歉,因为想着忧太,所以一不小心就讲了很多废话。”   乙骨忧太坐在阳光明媚的公园里,他在长椅上低下了脑袋,眼泪一滴一滴地在纸面绽开。   在信纸的最末尾,迹部绘里花一如既往地用着轻快的语气述说着最难过的话。   “我偷偷听到护士小姐说,我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怎么办,看来我们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重聚了。”   她画了一个笑脸。   乙骨忧太对着太阳举起了信纸,努力地从被划掉的一行字中拼凑出了绘里花的笔迹。   “我好害怕啊,忧太。”   这是乙骨忧太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惧。   又过了一年,祁本里香在他的面前丧失了生息。她的头骨被碾碎,漂亮的黑发下,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乙骨忧太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抱在了大人的怀里。   他似乎尖叫了很久,所以连哭也哭不出声音。   十一岁的乙骨忧太,成了[特级被咒者]。   -   “拜托了,快回来吧,忧太。真希也只有在你在的时候才会温柔一点”手机那头的熊猫语气蔫蔫的,背景音里还能听见几声禅院真希的咆哮,“好吧,也就一点点。”   二零一八年,作为四名特级咒术师之一的乙骨忧太被派往国外出差。   同伴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的传导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他的耳里,乙骨忧太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不喜欢听从高层那些家伙的命令,但成为咒术师让他收获了预料之外的同伴——光是这一点,乙骨忧太觉得频繁的出差也不是什么值得困扰的事了。   通话时长只有短暂的一分二十秒,乙骨忧太听到机械的嘟嘟声的时候,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记录——2018年6月17日,美国,旧金山,渔人码头,出现特技咒灵活动踪迹,由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进行调查。]   ——快点结束吧,然后回去睡觉。   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对于那时候的乙骨忧太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诅咒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了。   前方的建筑物不断传来爆破的声响,乙骨忧太单手抓住长剑的背带,不紧不慢地朝人流涌动的相反方向走去。   在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眼中,那些被捏住喉咙扔到墙上的人,可以被定义为暴乱的受害者。   恐惧和弱小使得他们无法抵抗,能做出反应的动作不过就是下意识地逃跑而已。   手中的长剑随手掷去,在诅咒的手臂落下的时候,乙骨忧太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小孩子。   哭喊着跑来的家长很快地从他的手中牵过了孩童的手,乙骨忧太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等到周围的嘈杂声逐渐平息,乙骨忧太微微侧过了脸,余光瞥向身后不远处的诅咒。   就是在那个时候,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蜷缩在建筑物角落里,恐惧地睁大眼的,是迹部绘里花。   愤怒使得他的血液沸腾,乙骨忧太唇角的弧度不见了,他的表情阴郁,视线冰冷得像一把刀子。   “里香。”   诅咒之间的厮杀从这栋建筑物挪到了那栋建筑物,可乙骨忧太只是收敛起了方才那副可怖神情,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在闭着眼睛的绘里花前顿了下来。   乙骨忧太温柔地笑着,对她递出了手帕。   “好久不见,绘里花。”   -   “是医学奇迹。”   乙骨忧太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绘里花。   “虽然在那之后也给忧太寄过信,但一直没有回应,所以我想是不是搬家了。”   少女的声音清甜,虽然极力克制着动作,但乙骨忧太仍发现她的手因刚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那里了。”   想到之前因里香而死去的人,乙骨忧太垂下了眼睫。   “嗯?是这样吗?”   似乎并没有要问下去的意思,绘里花只是在停顿片刻后,重新振作起来:“不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忧太,真是太好了啊。”   心跳漏了一拍。   乙骨忧太足足花了半分钟,才发现了自己看着绘里花睁大了眼出神的事实。于是他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回过了脸,少年用食指刮了刮脸颊,企图压下夏季的燥热。   “总而言之,我现在在这里的大学读书,忧太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哦。”   乙骨忧太的瞳仁动了动,他用余光瞥见绘里花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找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她在上面撕了一个小小的角,然后将写着联系方式和地址的纸条交给了她。   乙骨忧太怔楞片刻,郑重其事地将纸条放在了胸口处的口袋里。   “我会好好保管的。”   明明只要输到手机里就不会弄丢,但那时候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的乙骨忧太却这样认真严肃地对着绘里花承诺道。   这下愣住的变成了绘里花。   童年玩伴毫不避讳的目光使得乙骨忧太第一次萌生了退意,他的目光躲闪,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对方眼角未擦干的血迹上。   鬼使神差地,当乙骨忧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冰凉的指尖已经摩挲过少女的眼角。   于是乙骨忧太的脸更红了,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有些想要挖个洞钻进去躲起来的念头。   “噗哈哈哈哈。”   爽朗、朝气的笑。   乙骨忧太抬起头的时候,绘里花也在注视着他。   “你长大了啊,忧太。”   -   乙骨忧太一直目送着绘里花离去,就像他小时候注视着那辆装着家具的车越开越远一样。   反光镜里的金发孩子捂着脸好像在哭,可当他大声呼喊她的名字时,她却又从车窗中探出了个脑袋,竭尽全力地对他笑。   “为什么——为什么忧太对……”   里香的声音尖锐,透着蠢蠢欲动的暴躁。   “不可以哦,里香。”   他还是笑着的,语气却冰冷了下来。   “你忘了绘里花吗?绘里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我很喜欢她。”   “所以,你也得喜欢她才行。”   -   在乙骨忧太十一岁的那年,他诅咒了祁本里香。因此,里香变成了所谓的诅咒。   里香的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所以,在绘里花发现之前,乙骨忧太索性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有关咒力,有关咒术师,唯一不同的,是他将诅咒美化了一些。   “等、等等,也就是说里香并没有死?唔,也就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守护所爱之人的背后灵吧?”   似乎理解出了另一层含义的绘里花侧了侧身子,她向乙骨忧太身后的一片空旷望去。   “里香就在这里吗?”   在乙骨忧太的注视下,绘里花抬手触碰了里香。   尽管她没有咒力,实际上能碰到的不过是一团空气而已。   但是,掌心的温热,却好像是的的确确传达到了里香身上。   她阖着眼,用额头抵住了里香,温柔地拥抱了她。   “我很想你哦,里香。抱歉,明明说过要陪在你身边的。”   “……”   那一刻,窗外悠悠飘动的云好像停了下来。   乙骨忧太听见了里香尖锐的哭声,时间仿佛回到了二零零五年酷热的夏,里香声嘶力竭地跑着,好像要将一切愤怒和孤独都宣泄出去。   绘里花回过头问:“里香有说什么吗?”   乙骨忧太轻笑。   “里香说,她也很想你。”   -   乙骨忧太的脚步停在了美国,为了能和绘里花多相处一段时间,乙骨忧太有时候甚至会故意拉长任务时间。   “没有地方住的话住我家也可以。”   听说了乙骨忧太正在度假的绘里花这么提议道:“反正我也想和忧太聊聊天。”   乙骨忧太没有拒绝。   他在通讯录里,绘里花的名字前多打了个字母,确保她一直待在通讯录的最顶层。   “想吃什么吗,忧太?啊,还有里香。”   “里香不用吃饭。”   “是吗?那我回来的时候就随便乱买了哦。”   “我和你一起去。”   这样的对话时常在乙骨忧太和绘里花之间出现。在完成一天的任务后,乙骨忧太会按照购物单上的条目去超市里抢购商品,然后拎着购物袋在绘里花的学校门口等她。   就如同小时候那些大人们说的一样,绘里花长大以后实在是很好看,所以有很多追求者也不奇怪。   乙骨忧太静默地注视着跟在绘里花身边的同龄男生,却又在绘里花踮起脚尖向他挥手之间,重新勾起了唇角的弧度。   “杀了他们吧,忧太。”   里香瞪大了眼,强烈的愤怒使得她的身躯又膨大了些,她用孩童般天真的话语陈述着残忍的事。   “这样绘里花就会永远和里香还有忧太在一起啦!”   “不可以那样。”   “为什么?”   “因为会被绘里花讨厌。”   里香一顿,扭曲着身子大叫起来:“里香不想被绘里花讨厌——!”   乙骨忧太垂下了打招呼的手,他的眉眼松弛开,注视着走近的那道金色的目光眷恋。   “所以啊,里香。”   “要好好忍耐才行。”   掩在温柔之下的恶意,乙骨忧太明明站在阳光之下,却阴郁得像条毒蛇。   -   乙骨忧太和绘里花的交往顺理成章,他已经不记得是谁告的白了,只记得在绘里花那到全A的成绩单的那天,蹦蹦跳跳地向他跑来,突然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反射性地绷紧,怀中少女说话时胸腔带起的共鸣传入了他跳动的心。   “再不回去就要被上司骂了哦。”   带着戏谑的成分,绘里花扬着脸看他。   “我会想你的,忧太。”   要是时间能停在那一秒就好了,多一秒,再多一秒,让他的爱意沸腾,就算用他的灵魂献祭也无所谓。   “我也会想你。”   乙骨忧太抬起了手,他轻轻地拥住了怀中的少女,手臂一点一点地收紧,带着希望让她一同融入他的血肉的祈愿。   ——我很想你。我比任何人都想你。   懵懂的心思从五岁那年就摇曳在了风里,一直到十岁那年汇成了时间的河。   乙骨忧太将头埋进了少女的颈窝。   ——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绘里花?”   “嗯?”   “我可以亲你吗?”   乙骨忧太问。   -   乙骨忧太十九岁那年,绘里花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根本就没有什么医学奇迹,绘里花知道,他也知道。   “说不定我也能变成守护忧太的背后灵哦,就像里香一样。”   她带着红色的围巾,在闪烁的圣诞树下许下了愿望。   乙骨忧太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忧太说的同伴。”说这句话的时候,绘里花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她的目光黯了下去,眼睛却是笑着的,“要是能在明年春天,樱花盛开的季节和大家相遇就好了啊。”   乙骨忧太凝视着她,半晌,又将目光挪到了圣诞树最顶端的星星上:“会的。”   “嗯?”   “因为我刚刚许了愿。”   绘里花没忍住笑了出来:“里香里香,你看忧太,好幼稚哦。”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明,能够听见愿望。   -   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据说他逝去的恋人非常的温柔。   她永远美丽,永远善良,永远快乐,永远正义。   永远地停留在了大雪纷飞的冬天。】   【终末之花(乙骨忧太线 BE)】 第35章   “新的一天开始了, 在生日这样快乐的日子请打起精神哦宿主!”   系统的声音随着闹钟的滴滴声响起,把头埋在被子里的少女翻了个身,她腾出一只手, 摸索着按下了闹钟的按钮。   就这样过了半分钟后, 绘里花才将那颗金色的脑袋探了出来。她无力地凝视着天花板, 眼睑下方浮现了少见的青黑。   快乐你个小饼干。   一想到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事她昨天一晚上都睡不着。   更别说——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的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身往窗边走了几步, 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日光下,里梅面无表情地蹲在她的窗口前。他正准备敲窗的手悬着, 显然是纠结了很久。   不管怎么说,女生宿舍外的窗户边有个性别不明的白毛也太过奇怪,在被人发现之前, 绘里花打开了窗户, 把里梅放了进来。   “今天我会出学校,你还是待在这里好了。”   里梅皱了下眉,他满脸警惕,声音里还带了些警告的意味:“见谁?”   于是绘里花索性说:“宿傩。”   几乎是在宿傩的名字出现的下一秒,里梅一改对绘里花的态度, 他自告奋勇:“那我也去。”   绘里花:“会被其他人发现的。”   里梅双手环胸, 一本正经:“我不会再给你背叛宿傩大人的机会的。”   ……为什么要用再?你们诅咒师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绘里花的太阳穴一痛, 她转过身,凝视着里梅的眼睛:“像上次那样的照片我还有五百张。”   “……”   里梅非常自然地在靠床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拿起了绘里花随手扔在地上的游戏机,抬头看她:“用户名。”   动作熟练得就像是之前排练过一样。   绘里花合理怀疑里梅一开始的执着根本就是为了让她说出还有五百张照片的事。   毕竟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指的“去见宿傩”实则是去见虎杖悠仁, 也不可能不知道虎杖悠仁的身边总有五条悟出没。   怎么办, 突然就觉得自己有点亏。   -   [8:00a.m, 横滨]   当绘里花抱着资料夹来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 那扇有些破旧的大门还是紧闭的状态。她试着敲了敲门,但即使是过了半分钟也没有回应。   不会是出事了吧?她记得好像当初看动画的时候这里经常会被炸来着?也不对啊,要是被炸了的话门应该不是完好的。   觉得有些奇怪的绘里花皱起了眉,她进入了戒备的状态,手指搭上门把手,正要推门而入之际,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的声音却制止了她。   “你在这里啊,迹部。”   是国木田的声音。   他看了眼绘里花手中的文件夹:“是乱步先生拜托你整理的资料吗?辛苦你了。”   国木田独步的步子很大,他穿着以往那件浅茶色的马甲,在绘里花身边站定:“稍微让一下。”   绘里花:?   虽然不明白国木田独步的意思,但绘里花还是听话地往旁边挪了挪。   等等,莫非武装侦探社有什么独特的开门方式?   这种没在动画中见过的场景使得绘里花有些兴奋,她握着文件夹的手紧了紧,一双蓝眼睛清澈透亮。   似乎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炽热目光,国木田独步愣了下,他沉默片刻,表情突然阴沉下来:“可能还需要往后退一点。”   绘里花:“?”   绘里花:“好的。”   几乎是在她往后又退了一步的同时,国木田独步一脚踹开了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伴随铁桶落地的声音响起,绘里花沉默地看着蔓到脚下的水,然后又抬起头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国木田独步。   他的衣服好像被溅湿了。   即使能看到的只不过是对方的背影而已,绘里花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国木田独步身上的怒火。   他推了推眼镜,压抑着声音:“让你见笑了,迹部。”   绘里花突然意识到了国木田刚才的表情为什么会变得阴沉。   原来是因为丢脸啊。   伴随着国木田的一声“太——宰——!!”的怒吼,绘里花看见了从最里侧的办公桌后慢悠悠地探出来的一个脑袋。   “扰人清梦可是会遭报应的哦,国木田君。”   太宰治抱怨般地揉了揉耳朵,他那双鸢色的眸子中带着倦意,黑色的发丝乱糟糟的打着卷。和国木田独步熨烫妥帖的马甲截然不同的是,太宰治身上那件褐色的长风衣处处都是皱巴巴的褶子——很显然,他昨天是在这里过夜的。   丝毫没受到国木田杀气的威胁,太宰治在看到国木田身后的绘里花时眼睛亮了亮,他弯起眉眼,抬起了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哟,早上好呀,绘里花。你比我预料得要来的早了一点。”   这么说完后,他看了眼没过同伴鞋底的水渍,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为国木田君准备的哦,与绘里花无关。”   太宰治在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骄傲地扬起了下巴,他唇角的笑比起以往要真实几分,背后似乎摇着条尾巴:“那么我报复国木田君的理由是什么呢?快问我。”   绘里花:“……为什么?”   太宰治理所当然地竖起了一根手指,像模像样地说道:“当然是为了报复国木田君上次打搅我和绘里花约会的事啊。”   绘里花: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国木田身上的杀气都要具现化了啊!   “乱步先生呢?”绘里花这次没有沿着太宰治的话说下去,她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环顾了下四周。   太宰治对此早有预料,大概是真的很困,他站了没两分钟,又在旁边的沙发上瘫了下来:“乱步先生啊……大概快到了吧,三、二,在你后面哦。”   国木田独步到底还是没忍下去,他拽着太宰的领子摇晃:“给我振作点啊你这家伙!!”   ——反正他是不可能今天再一个人去出任务的。   “我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国木田。”   “……你又想用这种苦情戏骗过我吗?!”   “不,我是真的努力过了哦,在梦里。”   “砰——”   绘里花眨了眨眼睛,她的视线从国木田和太宰的身上移开,转了个身,最后落在了身后之人的脸上。   就如太宰治所说的,江户川乱步就站在她的身后。   他脑袋上的帽子歪歪扭扭地戴着,领口的扣子没系,一条浅紫色的领带扎得松松垮垮。在与绘里花的视线对上的下一秒,江户川乱步那双好看的绿色眼眸动了动。   他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绘里花还是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他:“这是您上次让我找的东西,时间拖得有些久了,抱歉。”   “啊,还有。”绘里花提起了拎着袋子的另一只手,“路上看到有在卖泡芙的,乱步先生还没吃早饭吧?”   面前的名侦探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振作了起来。   “看在泡芙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真的生气。   在文件夹和泡芙之间,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因为乱步先生有没有资料都无所谓,只是想找借口见绘里花而已吧。”这是正致力于抵抗国木田独步爱的教育的太宰治的发言。   乱步的笑容僵住了,他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才没有!”   “是吗?我以为乱步先生是为了弥补单独一个人会迷路所以找不到绘里花的遗憾呢。”   “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这是什么小学生级别的对话吗?   江户川乱步抱着泡芙,他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末了又变得有些无精打采了起来。   人总是会为可爱的生物而打抱不平。   包括绘里花。   “乱步先生不是那种人。”绘里花反驳道。   毕竟按手机里漫游的聊天记录看,[迹部绘里花]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只是个跑腿的助手而已。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江户川乱步的眼睛短暂地睁开了一瞬,他心虚地别过脸,不让绘里花看见他的表情。   然后又在绘里花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太宰治做了个鬼脸。   “欸,绘里花在我和乱步先生之间竟然选择了乱步先生。”太宰治突然板起了脸,“我可是很伤心的哦。”   ——真的吗,看着你那可怜的好感度我还以为我们是陌生人。   “唔,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是绘里花的生日吧……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好好地翻了下部下的简历而已哦。”太宰治的话成功地使房间内的三人同时愣了下,“真可惜,要不是国木田君非要拉着我出任务的话,我就能和绘里花约会了。”   绘里花觉得有必要纠正太宰治对于“约会”这个词的定义。   最先从怔楞中反应过来的是国木田,他理了下因刚才的大幅度动作而变得有些不整的衣服:“生日快乐,迹部。”   绘里花受宠若惊地微微点头:“啊,谢谢您。”   墙上的时钟动了半格,绘里花看了眼时间,张唇道:“那我就先走了。”   国木田独步点了点头。   然而,绘里花刚走出一步,袖子便被突然拉住。   是江户川乱步。   在绘里花震惊的目光中,江户川乱步打开了他的保险柜。   五颜六色的糖果哗啦啦地倒了一桌子。   “是我攒了很久的哦。”   “是、是?”   “全都是珍藏版的!就算是太宰也买不到!”   “原、原来如此!”   绘里花因那双绿色眼眸中认真的神色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等等,他的意思是?   “生日礼物。”   他头上并不存在的猫耳朵耷拉了下来,声音闷闷的。   就像是多看一眼就会后悔一样,江户川乱步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移开了自己黏在满桌糖果上的视线。   突、突然就变得好贵重。   绘里花看着那些不同品牌的糖果,回忆起她攻略江户川乱步的那个副本。   【好感度40%】   【“竟然让名侦探等了你这么久。”   青年的棕色贝雷帽戴得歪歪斜斜,距离江户川乱步走丢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他一直在这个地方站着,站累了就蹲下来蜷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让人一看就有戳一戳的冲动。   金发的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乱步先生要是借个手机打电话给我的话会更快些。”   “唔,才不要呢。反正绘里花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啊——这可是超推理的结果。”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像只阳光下矜傲的猫一样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心情十分地愉悦。   “但是,可没有下次了哦。”   “小助手。”】   ……她究竟是怎么打出BE的来着?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非常感谢您,但是我只拿一颗就行了。”   “你不喜欢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绘里花思索着解释道,“因为这看起来对乱步先生很重要,我不想看到乱步先生失落的样子嘛。”   少女的目光非常真诚,阳光的碎屑抖落入她的眼中,映得那水色的虹膜愈发剔透。   这是江户川乱步看到的绘里花。   年轻的侦探罕见地红了耳朵,他迟疑了一下,变得更加执着了:“不!我还有很多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在国木田的注视下,搬出了放在架子上写着“绝密”二字的资料盒。   然后又哗啦啦地倒了一桌。   太宰治抓住了机会:“竟然利用公共资源!快谴责他,正义的国木田君!”   国木田独步:“……闭嘴。”   太宰治往自家可怜的搭档脑门上加了个“双标”的标签。   过度的震惊使得绘里花一时之间组织不了拒绝的话,她抬起头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已经重新合上了睁开的眼睛。   他叉着腰,连眉梢里都透着骄傲之情。   “所以,不必担心我哦!”   绘里花抿了下唇。   糟糕。   他为什么能这么可爱啊呜呜呜。   -   抗拒不了可爱生物体的结果就是,绘里花从武装侦探社走出来已经是八点四十了。她抱着个小箱子,里面满满当当地塞满了糖果、美味棒,甚至还有红豆面包。   系统发出了无情的嘲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去批发零食了,宿主。”   绘里花:等着吧,我看待会宿傩在你要怎么嘲笑我。   系统:“……”   系统:“可恶,我就一点点怕他而已!就一点点哦!”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绘里花没有理会系统的话,她腾出一只手,按亮了屏幕。   是禅院真希的消息,问她在哪里见面。   绘里花回忆着前几日和虎杖悠仁约好的游乐场自助餐,艰难地用一只手编辑了消息。   然而,就在她点击发送的时候,她的肩膀被人撞了下,没握紧的手机顺势就飞了出去。   是个行色匆匆的西装男,对她说了句抱歉后就很快地跑开了。   绘里花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还好,至少屏幕没有裂掉。   绘里花松了一口气。   系统:“我觉得我还能再笑会。”   绘里花:?   系统:“您看看您的消息界面,宿主。”   不明白系统在说什么的绘里花疑惑地点开了刚才还没编辑完的界面。   等等,怎么发送成功了?   不,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绘里花的大脑颤抖了。   那个[群发]的标志是认真的吗??? 第36章   ——我完了。   绘里花僵硬地站在原地, 绝望到连等了很久的公交车驶过都没注意。少女两侧散落的金发随风晃了晃,远远地从背影望去,她就像一座惨白的艺术石膏像。   系统:“没关系的宿主, 游乐园那么大, 您可以每个项目设施约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它的声音突然澎湃, 充满了激情:“这就是海王的自我修养!!很好, 本系统十分欣慰,宿主您终于走上了乙女游戏的正轨!”   绘里花:你去死。   每个项目约一个人然后一不小心转角遇到爱, 最后变成妖魔鬼怪大乱斗吗?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绘里花就想现在买张机票逃到国外。   攻不攻略的,就算她一辈子困在这个世界里也挺好的, 说不定还能在国外找到商机发家致富组建新的迹部帝国呢。   哦不对, 那好像太显眼了。   绘里花放下了手里的箱子,重新打开了手机,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然而——   [真人]:咦?我吗?(●v●)   [真人]:好耶,那我叫上漏瑚一起~   [绘里花]:没有你,发错了   [真人]:好吧, 那就不叫漏瑚了。   ……给我听懂人话啊!!!   夏油杰, 那个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家伙应该还活着吧, 快阻止他,求求了。   系统:“请宿主您时刻注意您温柔善良端庄的大小姐人设,您的表情要崩坏了哦。”   绘里花:不,现在谁会在意那种事情啊, 而且我本来就没有那样的人设吧。   [里梅]:哦, 你现在反悔了吗?   [绘里花]:没有, 只是发错了而已, 请务必在房间里好好待着。   [里梅]:我只听从宿傩大人的命令。   绘里花反手筹码加倍。   里梅表示只要她好好活着就算十二月再回来也没事。   [山本武]:哈哈哈,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迹部?   [山本武]:抱歉,我现在稍微有些抽不开身。Reborn应该离那里很近,我会拜托他来救你的。   绘里花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她颤抖着指尖打字。   [绘里花]:不不不,不是求救信号也没有被绑架,只是不小心发错了而已。抱歉,打扰你了。   山本武并没有再回复她的消息,绘里花猜想他可能是重新陷入了战斗中。   系统没忍住笑出声:“您完了,宿主。”   绘里花:……倒也不必重复一遍。   绘里花决定向神明祈祷,要是能让山本武看见她的回复的话,她愿意回到原来的世界以后每个月拿一半的零花钱供奉给神社。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绘里花期待中的山本武的头像框并没有再次亮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知名打工人的消息。   [木之本桃矢]:没空。   看这精妙的两个字!每个笔画都透着感人的绝情!连末尾那个圆润的句号都比中秋的月亮美好!   绘里花感动得热泪盈眶。   [绘里花]:其实是发错了。但是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木之本桃矢]:……   很好,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她马上又能重新活过来了!   系统:“您太天真了,宿主。”   绘里花:?   连疑惑的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系统的声音落下的下一秒,无数条消息湮没了少女刚刚冒头的喜悦之情。   [SHARK]:这什么,垃圾短信吗?喂,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中原中也]:我?太宰那家伙又用什么威胁你了吗,迹部?   [伊地知洁高]:?   [伊地知洁高]:等等!原来这就是那个瘟神今天又要罢工的原因吗?   [伊地知洁高]:不好意思,刚才那个瘟神的称呼请不要告诉五条先生。   ……   绘里花沉默地翻了下将近三位数的联系人。   啊,这得回到什么时候去。   她下拉的手指顿住,[奇妙生物君]的头像下,显示的是已读。   虽然没有回应,但光[已读]这两个字,就足以让绘里花改变策略了。   那可是童磨啊!会被吃掉的童磨啊!   不过现在是早上,大太阳的应该还好……不,不能报侥幸心理。   算了,果然还是说突然生病了在房间里和里梅一起打游戏好了。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打开群发面板,正打算把自己当初为了逃避礼仪课而骗迹部景吾的说辞拿出来的时候——   “要吃吗?”   装着和菓子的袋子。   五条悟身上还是以往那件黑色的高领,他散着头发,视线被墨镜隐藏,后脑勺抵在电线杆上,整个人松散地站着,背后是等着过马路的拥挤人群。   和来往的路人比起来,他的身高实在是鹤立鸡群。   “我收到短信了喔。”   五条悟咧嘴敷衍地笑,露出一排白牙,忽然靠近弯腰看她。   “你看上去很惊讶嘛,怎么样,我可是亲自来接你的哦,被老师我感动了吗?”   他上扬的尾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玩闹成分,呼出的鼻息洒在她的脸上,有点酥酥痒痒的暧昧意味。   ——逃不掉了。   绘里花悲哀地想道。   一滴、两滴。   在五条悟逐渐僵硬的表情里,绘里花蹲在装满零食的箱子旁抱头痛哭起来。   于是五条悟瞬间成了人群的焦点。   他苦恼地抓了两下头发,没有在意行人异样的目光,只是疑惑地思考着绘里花为什么要哭。   明明他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毕竟绘里花每次那副想要和他比出个高下的生气样子还挺可爱的。   唔,是他太过分了吗?   可是他每次这么逗歌姬的时候她也不会哭呀?   最多就是气急败坏地把热茶水往他脸上泼而已。   五条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最后在绘里花身边蹲了下来。   既然手边没有热茶……   “我可以让你打一拳哦。”他说。   绘里花的哭声止住了。   系统憋笑:“他中计了,宿主。”   绘里花偷偷揪了自己一把,她红着眼眶,将脸从臂弯中抬起来。   五条悟的脸近在咫尺,他故意摘下了墨镜,雪色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星光浩瀚的水色虹膜中倒映出面前少女的模样。   绘里花握紧了拳头,毫不留情地往这张好看的脸上挥去。   泛白的指关节在距离五条悟还有一厘米时停住,怎么也前进不了。   时间静止了两秒,五条悟解除了术式。   “现在可以了哦。”   似乎是一开始没想到绘里花真的会动手,五条悟蔫了下来,震惊又委屈的情绪在他的眼眸中流转。   绘里花顿时感受到了路过的成年女性们充满爱意的谴责目光。   她握紧的手松开,最后无力地垂在了两侧。   “算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五条悟又笑嘻嘻地扬起了唇。   “这可不能怪我。”   五条悟重新戴上了墨镜,他一副一切都在计算之中的模样,因此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欠揍了。   “是绘里花自己没有抓住机会。”   “这是为了广大女性考虑的结果。”绘里花说。   才不是因为看着你那无辜的眼神下不了手。   五条悟眨眨眼睛:“真可惜,我以为是绘里花要报答我呢。”   绘里花一愣,想起五条悟散播的那个她因为练习反转术式而在学校里放了个[帐]的谣言。   ——高层应该是不会信的吧。   那天晚上,五条悟在捡她回去的时候甚至没有问她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将她送去了家入硝子那,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就以困了为由离开了。   “老师?”   “嗯?”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五条悟将手插回了兜里:“因为我差不多想明白了啊。”   五条悟在被伊地知送往任务地点的途中就下了车,被偷偷跟了一路的感觉并不美妙,但反正他一肚子长期失眠的火气无处发泄,和他们玩玩也无所谓。   改变五条悟态度的,是“绘里花”的名字。   那个满脸缝合线的咒灵抱怨着明明是他先提议的,见到绘里花的机会却被无情地夺走了。   【“你们对我的学生很感兴趣吗?”】   那时的五条悟摘下了眼罩,虽然唇角仍衔着笑,他的目光却如月色般冰凉。   他故作烦恼地揉了揉脑袋,于是原本被梳到脑后的发丝便落了几绺到额前。男人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终于抬起,他修长的手指微弯,声音比起往常要低几分。   【“那就稍微认真一点吧。”】   本来可以轻轻松松一网打尽的,结果最后还是被他们突然冒出来的同伴救走了。   虽然立即追上去也不是不行,但要是绘里花死掉可就糟糕了。   毕竟她又菜又弱,和他比起来实在是差的远了。   不过出乎五条悟的预料的是,在他赶回学校的时候,绘里花正满身血迹地躺在草地上,睁着双熟悉的蓝眼睛看他。   竟然还活着。   但是她身上诅咒的气息好像弱了些。   原来如此,是那个诅咒保护了她啊。   五条悟正这么认真地思索着,就听见绘里花开了口。   【“我决定我要换个精神偶像。”】   还有力气和他撒娇,看来是没事了。   于是五条悟看着绘里花的惨状笑出了声音。   [帐]消失的地方存在着咒力的残秽,初步推断,缠上绘里花的应该与和他交手的那几个诅咒一样是个未登记的特级。   看来能看见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的并不是他一个,和悠仁一样,他的学生又被奇奇怪怪的东西盯上了。   “但是下次可不能再随便暴走了哦,迹部同学。”五条悟改了称呼,强调道,“我可是答应了他们,下次绘里花再做出奇怪的举动的话就由我亲自除掉。”   “……您好可怕。”   五条悟维持着唇角的弧度,他移开了目光,不知道编辑了条什么短信:“放心吧,为了防止那种事情出现,明天开始我会对你进行特训的。”   绘里花的眼睛亮了起来。   五条悟他终于干人事了!   感动的绘里花抱起了地上的盒子,正想走上面前停下的公交车,却突然被人拽住了辫子。   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看五条悟。   五条悟满脸无辜地盯着她:“本来是想拉领子的。”   是因为你的头发挡住了。   所以不是我的错。   绘里花看了眼自己长长了不少的辫子,觉得五条悟说得有点道理:“我过几天就去剪头发。”   五条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绘里花还是长发好看。”   绘里花直接自信:“我短发也好看。”   “不是哦,绘里花短发像呆子。”五条悟坚持己见,看着绘里花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他在稍稍的停顿后还补充了一句:“我在梦里见过的。”   绘里花噤声。   不妙了,五条悟这人好像回忆起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   在事情的发展更加奇怪之前,注视着开走的公交车,绘里花转移了话题:“我们要飞回去吗,老师?”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唔,那样伊地知会因为无证驾驶被抓的吧。”   绘里花:“……您刚才是在给伊地知先生发短信吗?”   五条悟毫不介意地把屏幕展示给了绘里花看。   除了发的定位外,五条悟只打了简单的“过来”两个字。   “不过他好慢啊。”五条悟就像孩子般抱怨道,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个键,拨通了伊地知的电话。   绘里花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伊地知用头撞方向盘的画面了。   “为什么——因为你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吧,这是对我的补偿。”   五条悟的声音懒散的,带着轻飘飘的威胁的意味。   绘里花突然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悄悄地往五条悟身边挪了挪,听见电话那头的伊地知颤颤巍巍的声音。   “什……迹部同学告诉您了吗?”   五条悟垂眼看向心虚地别开视线的绘里花。   他说为什么要偷偷地跑过来偷听呢,原来是干坏事了啊。   不过绘里花干坏事是可以被原谅的。   “竟然是真的啊。”   五条悟压下喉间短促的笑意,他慢悠悠地开口,牙齿咬住舌尖,故意使得声音听起来阴沉些。   “你死定了,伊地知。”   实际上对于和伊地知动手并没有什么兴趣,五条悟只是想看绘里花被吓到的样子而已。   果不其然,她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打了个寒战。   五条悟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饱含不明意味的笑通过电子设备的传导,落入伊地知耳中完全变了个意思。   悄咪咪地踩下油门的伊地知陷入了对死亡的恐惧:   瘟神笑了!一定是想到了折磨他的新方法!   活不下去了,索性多买几份保险然后去跳海吧。   和伊地知有些感同身受的绘里花趁五条悟不注意悄悄拉开了距离,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山本武的回复。   [山本武]:哈哈哈,原来是这样。但是我已经到了。   绘里花:到哪?游乐场吗?等等,刚才不是还在执行任务吗?   “在这里。”   绘里花抬头,山本武正站在马路对面朝她挥手。他背着剑,眼角下方带了道血痕,显然是刚刚结束任务而来的。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系统温馨地提醒道:“不要小看彭格列的高科技哦,宿主。”   信号灯由红变绿,山本武很快就走到了绘里花的面前。   似乎是看出了绘里花的惊讶,他温润地笑着:“因为瓦里安他们正好在附近,所以就借用了一下他们的交通工具。”   绘里花震惊了。   虽然知道[迹部绘里花]曾经是山本武家寿司店的打工人,但她和彭格列的交情到底深厚到了哪种地步?   她愣了下,正打算介绍五条悟和山本武互相认识,后者却率先开了口。   山本武迎着五条悟打量自己的目光看去:“是男朋友吗?迹部。”   绘里花摇了摇头:“不,是学校的老师。”   山本武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是吗?也是,毕竟看上去是位年纪很大的先生了。”   ……   有杀气。   绘里花抱紧了怀中的零食,她悄悄地抬眼看向五条悟,只见他唇角的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刚刚想了个绝妙的游戏,绘里花。”   五条悟凝视着面前的山本武,兀自任性地宣布道。   “猜猜我能宰了这家伙几次吧?” 第37章   众所皆知, 山本武是在国中时代加入的彭格列。在那个大家还为成绩与恋爱头秃的年纪,身为棒球部王牌的他已经捏着个指环参加成年人的殊死搏斗了。   然而,尽管经历了这一切, 山本武仍旧经常把黑手党之间的火拼定义为——黑手党游戏。   所以。   “哈哈哈,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那把本来背在背后的时雨金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山本武笑得爽朗,语气轻松得好像不过是要帮老爸送个寿司外卖罢了。   五条悟眉心一跳:“我生气了。”   山本武茫然歪头:“这也是游戏环节吗?”   不不不,糟糕了, 这两人要是打起来横滨的这一片建筑都别要了。如果横滨被毁掉的话,港口黑手党一定会把这看做是对他们的挑衅,然后中原中也一出手——   “等等!”   绘里花强硬地插进了两个人之间。   “山本君,你知道咒术师的吧,这位是对于咒术界来说很重要的咒术师。还有还有,老师, 既然你认识太宰先生, 应该也知道彭格列吧, 这位是对于彭格列来说非常重要的成员。”   绘里花一口气说完了一长串的话,她的心怦怦地跳着, 加重了“重要”两字的读音。   这样他们就知道对方身份的特殊性了!很好, 她挽留了横滨的和平, 希望下次能给她送一面锦旗。   “嗯?我知道五条君。”山本武说。   绘里花再次愣住了:“咦?那……”   “但是,迹部是我重要的同伴。”他笑着,看向五条悟时的神色认真,“我看到了哦, 迹部刚刚被他气哭了吧。”   山本选手发动了彭格列专属同伴式攻击。   绘里花选手的良心收到了谴责, HP-10086。   系统笑得满地找头:“哈哈哈哈, 原来宿主您才是罪魁祸首, 真可惜,您的锦旗没有了。”   绘里花决定回宿舍后在马桶刷刻上系统两个字,然后天天用它刷马桶。   “那个啊……”绘里花心虚地别过头,她的声音低微,半张脸埋进了怀中的零食箱后。   “我装的。”   她嗫嚅道。   明明周遭的人流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绘里花却觉得自己这边的空气一瞬间冻结了。   对不起,她忏悔。   她不应该抛弃她那根本不存在的温柔善良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人设,也不应该心血来潮报复五条悟上次戏弄她的事的。   这是迁怒,这不对。   系统:“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宿主您很有相声天赋诶!我帮您找找附近有没有喜剧演员的兼职?”   绘里花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透了。   “原来是这样。”山本武失笑,燃着蓝色火炎的雨燕拍打着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   等、等等,他是什么时候使用的匣兵器?   系统:“在刚刚和宿主您打招呼的时候。”   完全没有任何的预兆和杀气,那抹跳动的蓝像洗净万物的恩惠之雨,无声地湮没在匣子里。   绘里花看着山本武唇角不变的弧度,突然意识到他的确是天生的暗杀者。   “那么我呢?”五条悟身上的气势早在绘里花想挖个洞钻进去的时候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对山本武瞬间丧失了兴趣,用手比划了一下,兴致勃勃地问道,“是那个吧,女孩子之间非常流行的打情骂俏?”   ——所以绘里花才会想揍我。   不,只是单纯因为你欠揍。   绘里花转移话题:“伊地知先生快到了吗?”   直觉告诉她接下五条悟的话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要去你发给我的那个游乐场吗?”山本武问。   五条悟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他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撇着唇角:“什么啊,身为黑手党你都没有工作的吗?”   “啊哈哈,五条君也一样吧。”   五条悟理直气壮:“不,我这是课外教学。”   骗人,刚刚伊地知还说你又翘了任务。   绘里花正在心里这么吐槽着,突然回忆起山本武之前说过的话,她迟疑了一下:“山本君短信里说的Reborn前辈……”   “嘛。”山本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脑勺,“Reborn他拒绝我了。”   男人微弯的眉眼下那道浅浅的血痕已经快要结痂,从伤口旁的小小灼伤来看,应该是子弹擦伤导致的。   啊,绝对是Reborn的手笔吧。   绘里花松了口气,按照Reborn的性格,他的确不会好心到没有报酬就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也就是说——   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果然这个世界上神明还是存在的!等她回去就给神社捐钱!不,捐钱不够,她要造个十七八座的,然后号召冰帝的大家天天去参拜!   “不过斯库瓦罗他们应该在之前你发给我的地址等我。”山本武风轻云淡地扔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绘里花刚刚粘起来的一颗心又破碎了。   等等,仔细想想,刚才山本武说的是他是借用瓦里安的交通工具来这里的,也就是说——等他和斯库瓦罗他们汇合后,应该就会走了。   瓦里安的那群人应该对游乐场不感兴趣吧。   吧。   “所以,可以捎上我吗?”山本武问,连一个目光也没分给旁边的五条悟,只是垂下眼注视着绘里花。   五条悟歪了下脸:“打扰年轻人谈恋爱是不可饶恕的哦,山本君。”   山本武一脸天真:“那下次再见,五条君。”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友好地朝五条悟挥了挥手。   很显然,山本武再一次把五条悟排除了年轻人的行列。   他在等着五条悟自己打辆车回去。   五条悟把牙磨得嘎吱嘎吱响,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笑容满面的山本武,气愤地歪着嘴看向身侧的少女:   “喂,绘里花,我可以和他打架吗?”   -   绘里花一路上自觉地坐在山本武和五条悟中间,伊地知从看见满脸阴沉的五条悟开始就不断地冒汗。绘里花数了数,半个小时的路程,可怜的伊地知一共用手帕擦了三十五次的汗。   绘里花猜他心里对五条悟的吐槽一定没停过,所以才会等他们一下车,就一脚油门以难以言喻的速度溜走了。   告别山本武后,绘里花系紧了自己的衬衫外套。腰间别着的那把修复好的XANXUS的枪此时变得滚烫了起来,绘里花下定决心,今天她就算热死也不会把外套脱掉了。   “呀~大家都到齐了啊~”五条悟抬起一只手,敷衍地朝人群里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挥了挥,他跟着绘里花走近,目光左右扫视了一圈,“忧太呢?”   禅院真希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他说可能会迟到一点。”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那就不等他了,反正忧太自己也能找得到的吧。”   虎杖悠仁看上去非常迷茫:“忧太?”   五条悟咧开了唇角,他抬起的手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虎杖悠仁的脑袋上,揉乱了对方的发型:“哈哈哈,悠仁还没见过吧,是和真希他们同一届的学生哦,不过现在已经变得很强了。”   明明这话没什么问题,但从五条悟的嘴里吐出来总是带了点内涵的味道。   禅院真希的额角冒出了青筋。   只听到了“很强”两个字的虎杖悠仁配合地鼓了鼓掌,他的背后冒着赞叹的小星星。   本想说些什么的禅院真希目光在触及绘里花怀里抱着的零食箱时顿住,她的脑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十分冷静:“迹部。”   “是?”   “你怀里的那个是?”   突然就备受瞩目的绘里花一愣:“是一位重要的前辈送的生日礼物。”   说起来,刚刚应该拜托伊地知先生帮忙带回去的……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寄存的地方。   和绘里花的脑回路不同,面前的六人组已经抓住了重点开始在脑子里迅速分析。   重要!前辈!生日礼物!   禅院真希当即一把把身边的同伴给推了出去:“棘也有准备生日礼物。”   毫无防备的狗卷棘微微睁大了眼,他先是一愣,然后开始努力地用手比划着动作,努力地用贫瘠的“鲑鱼”两个字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鲑鱼!”   伏黑惠:“狗卷前辈说没有带在身上。”   “鲑鱼鲑鱼!”   伏黑惠:“因为准备的时候想着迹部会喜欢什么,所以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堆。”   “鲑鱼鲑鱼鲑鱼!”   伏黑惠:“本来是打算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再送给迹部的,结果突然就被真希前辈推了出来。”   禅院真希:“……”   绘里花震惊。   她可是攻略过一遍狗卷棘的人,虽然比一般人要好些,但很多时候仍旧不能准确理解对方的意思。   伏黑惠是……天才!   “即使没有礼物也没关系。”绘里花收起对伏黑惠短暂的崇拜目光,“狗卷前辈能来陪我过生日我就很开心啦。”   少女微微泛红的鼻尖处冒着小小的汗珠,大致是因为感到了炎热,罩在她身上的那件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散着,露出纤细精致的锁骨。   狗卷棘耳廓通红,他紧张地捏着领口,突然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钉崎野蔷薇似乎发现了端倪,她用手挡住嘴巴,伏在禅院真希耳侧压低声音问道:“狗卷前辈和迹部……”   有戏!   禅院真希自信握拳。   她点了点头,回应道:“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下瞳孔地震的变成了钉崎野蔷薇。   听力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特别好的虎杖悠仁好奇地向钉崎野蔷薇询问道:“什么什么?哪个样子?”   他看上去一头雾水,显然是听不懂女生间的加密交流。   于是钉崎野蔷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好心地压低声音给他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虎杖悠仁恍然大悟,“狗卷前辈在追迹部吗!”   完全没有要小声一点的意思。   “……”   “砰——”   这是虎杖悠仁的脑袋被钉崎野蔷薇正义的铁拳打进地里的声音。   禅院真希捏紧了拳头   这家伙……   绝对是故意的。   -   乙骨忧太的航班有些延迟,眼圈青黑的少年在飞机上小憩了一会儿,一落地又打起了精神赶往禅院真希给他发的定位的地方。   游乐场里人来人往。   不知怎的,这位年轻的天才咒术师突然变得有些紧张。   “绘里花。”   他轻轻念了一遍少女的名字,尾音在舌尖缠绕,暧昧又酥痒。   乙骨忧太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马上就能见到绘里花了!”里香兴奋地喊道,“忧太忧太,我好开心!”   “我也很高兴,里香。”   乙骨忧太的声音温柔,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定位,正要迈开脚步,却猛然嗅见诅咒的气息。   不,更确切地说,最先引起乙骨忧太注意的——   “绘里花~绘里花~在哪里呢~”   长发的诅咒哼着不成调的歌。   “你也在找绘里花吗?”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是下一秒,乙骨忧太就笑着挡在了他的面前。   真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虽然身上有很强的诅咒的气息,但对方的确是人类没错。   是没见过的咒术师啊~   真人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是哟,是绘里花约我来这里的。”   目光霎时间冰凉了下来。   “里香。”   乙骨忧太反手握住了刀柄,他唇角的笑容维持,轻轻地呼喊了里香的名字。   “听见了吗?是尸体在说话。” 第38章   ——情况好像有点糟糕。   在各种建筑物间跳跃着的某咒灵想道。   他目前正致力于急速逃跑, 背后还追了个身形巨大同为特级的诅咒,叫嚣着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早知道就应该把花御他们带来的。   几分钟前,那个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轻咒术师笑眯眯地问他找绘里花什么事。   作为一个诚实的咒灵宝宝, 真人无所谓地摊开了手:“当然是叙旧呀, 绘里花可是最喜欢我了~”   “喜欢?”   “是哟, 虽然一开始绘里花总是一副戒备的样子,想法设法的除掉我——唔,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想把她当成无聊的人类除掉啦。”他扯动唇角, 脸上的缝合线因着他的动作而起了不平整的褶痕,“但是!我竟然无法触碰到绘里花的灵魂欸!怎么样,很有趣吧!”   和他身上相似的味道,有点像人类与诅咒的混合体。   但是夏油说的没错,和他比起来,绘里花要笨多了。   只不过随手在她打工的咖啡店里放根手指, 让她所爱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死去, 然后再假惺惺地帮她找出凶手, 等她亲手祓除那些不值一提的诅咒,再蹲下来拥抱她、安慰她, 让她把悲伤和呜咽统统都发泄出来。   [真可怜啊, 绘里花。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然后然后!他就变成绘里花最新的好朋友啦!   那时候的真人兴致勃勃地跑回根据地和漏瑚分享自己的“新朋友”, 并发表了一系列“可是我觉得绘里花还是精神崩溃的样子最可爱啊”、“我知道了!绘里花好像挺喜欢隔壁的那个小孩子的,要是我把她做成咒灵送给绘里花再告诉绘里花真相的话,绘里花的表情一定会更可爱的吧!”的危险言论。   漏瑚对此的评价是“离我远点,变态会传染”, 然后他就在午后小憩的时候脑袋被真人哈哈哈地摘下来当足球踢了。   这样可怖的回忆在真人的脑海中却显得十分甜蜜, 他翘着唇角, 异色的瞳仁中闪着天真的情愫。这一系列极端的东西在那张缝合而成的俊秀脸蛋上一点点汇聚, 显得怪诞又诡异。   “我明白了。”   乙骨忧太说这话时,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   然而话音刚落,真人发现自己的右半边身子不见了。   ……咦?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过了两秒才露出了然的表情。   这个没见过的咒术师,好像很强啊。   但对他来说,这样的攻击是无效的。   光秃秃的肩膀处,新的手臂扭曲着长出,他正准备向乙骨忧太炫耀自己的能力,顺便再嘲笑一下对方的无知——   然后他的左半边身子也不见了。   “是吗。没有作用啊。”年轻的咒术师握着下巴,他垂着眼,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不过片刻,乙骨忧太又笑容满面地扬起了脸:“哈哈,无所谓了,就实验一下吧。”   他没有停手的打算。   ——这家伙好像是个疯子。   在试图使用[无为转变]然而连对方的头发丝都摸不到后,真人逐渐笑不出来了。   更糟糕的是,他感到了五条悟的气息在逼近。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的脚底抹油跑酷式逃跑的画面。   “这次试试看破坏大脑能不能恢复吧。”   真·墙头跑酷的真人脚底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皱着眉,看向身后不远处慢悠悠地走着的乙骨忧太。   ……他真的是咒术师吗?   根本就比他还像个诅咒啊!   -   “那边好像很热闹啊。”   钉崎野蔷薇用手背遮住阳光,她稍稍踮起了脚,看向时不时发出巨响的西区。   “嗯?”五条悟将赢来的小熊玩偶夹在臂下,他推了下太阳镜,随意地瞄了一眼野蔷薇看的方向,“那里是忧太啦。”   “哦,这样。”钉崎野蔷薇刚应了一句,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瞪大了眼,“等等,也就是说……”   “不要大惊小怪嘛,钉崎同学。”五条悟竖起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教育道,“不能因为一只小老鼠就分心哦!你看,输了吧。”   他指的是钉崎野蔷薇面前浮现“game over”几个字的格斗机。   很显然,在五条悟眼里,游戏的输赢>关心学生的安危>承担咒术师的责任。   出现了!传说中虚假的老师!   绘里花咬着吸管,正在心里这么吐槽着,却听见了禅院真希的声音。   “你不热吗,迹部?”她问,目光落在绘里花身上罩着的白色衬衣上。   绘里花差点捏爆了手里的饮料,她咳嗽了一声,回复平静:“最近空调吹得有点多,所以感冒了。”   事实上感冒一点边也没沾到,快中暑了倒是真的。   绘里花决定什么项目也不参与,走路就是她最后的极限。   “感冒?”   粉色的脑袋凑了过来。   虎杖悠仁穿了件黄色的短袖,小臂裸露在外,手臂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   伏黑惠转头看他:“你没得过吗?”   “不。”虎杖悠仁用食指刮了刮脸颊,回忆道,“但是出去跑了个步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虎杖悠仁就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他举起了戴着拳击手套的右手:“要和我一起玩吗,迹部?”   “打、打拳?”   虎杖悠仁摸了摸后脑勺:“因为出汗的话会好得更快吧。”   他咧嘴笑着,声音里装满善意,一双溢着少年气的眸映得透亮。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失智地戴上手套了。   对于运动神经发达到超越任何一个奥林匹克选手的虎杖悠仁来说,游乐园拳击机根本换算不了他的分数。从他戴上手套的那一刻起,那台机器已经无数次发出超标的警报声了。   绘里花清楚地看见老板将一个个奖品递给虎杖悠仁时眼里含的泪水。   但是绘里花不一样。   看着屏幕上那可怜的两位数,系统最后还是没憋住笑:“您在身体素质方面也太菜了,宿主。”   不,她才是正常人吧。   有本事让园子打,园子保证也和她差不了多少。   即使是小兰……小兰就算了。   绘里花在脑子里和系统聊天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很快地就变了意味。   虎杖悠仁上一秒还在投币,下一秒就被人揽住了脖子,强硬地拖到了后面。   钉崎野蔷薇和禅院真希举行了“挽救绘里花自尊心”作战会议。   钉崎野蔷薇:“你是白痴吗,虎杖?”   虎杖悠仁“?”   熊猫:“迹部好像因为打击过大而呆住了耶。”   禅院真希:“这也是没办法的吧,迹部的能力是远程型,平时应该没怎么锻炼。”   狗卷棘:“鲑鱼!”   伏黑惠:“……”   五条悟:“什么什么,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吗,不可以孤立我哦。”   一拍即合的年轻咒术师们很快地就商量好了对策,在众人炽热目光的注视下,虎杖悠仁僵硬地走上前,他抬起手臂,腕关节微动,挥拳。   拳头在击中测试点前就停住,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往前推了推手。   1KG。   短暂的沉默过后,绘里花的身后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五条悟努力地憋笑:“不错嘛,你超越悠仁了哦,绘里花。”   看着试探着对她竖起大拇指的虎杖悠仁,绘里花突然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   哄小孩吗!她看起来是会被骗的样子吗!……不过感觉还不错,不不不,不对!他们迹部家的人要靠实力赢取别人的尊重!   绘里花的自尊心突然燃烧了起来。   “来比其他的项目吧,虎杖君!”绘里花主动提议道。   “嗯?好啊。”虽然不知道绘里花身后为什么突然冒火了,但虎杖悠仁还是好好回答了。   他摘下了手上的拳击手套,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便被对方扣住。   虎杖悠仁被绘里花拉去了射击游戏的地方,她颇有兴致地率先付了钱,将装好塑料弹的枪递到了虎杖悠仁手里。   与聚精会神地想着怎么十发十中的绘里花不同,虎杖悠仁盯着绘里花的手,眨了眨眼,开始发呆。   好小。   这是虎杖悠仁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比他的手要小了一圈,指甲盖泛着粉色,边缘修剪得圆润,显然是平时有好好打理。   女孩子的手都是这样的吗?   虎杖悠仁陷入迷茫,他好奇地在脑子里将钉崎野蔷薇与绘里花比较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对于前者的手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于是虎杖悠仁兴致勃勃地将脑袋转向钉崎野蔷薇:“钉崎!”   “啊?”   “把你的手借我看一下!”   “不要 。”   钉崎野蔷薇拒绝得非常无情。   大概是预料到了对方的回应,虎杖悠仁“哦”了一声,倒不觉得有什么失落的。   他观察了一下绘里花的姿势,像模像样地学着架起了枪。   没中,准心偏了,对于新手来说倒也在情理之中。   而就当绘里花准备这么告诉虎杖悠仁的时候,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熟悉的声音。   “Voi——路斯利亚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好吵啊,ME的耳膜要裂了,斯库瓦罗队长。”   “为什么这样的天气王子却要待在这里啊——”   “请闭嘴,白痴王子,这次要是再找不到BOSS的枪,大家都会被杀掉的。”   虽然绘里花没敢回过头,但光听到他们的对话,绘里花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次了。   不,不对,不是说XANXUS早就有新的枪了吗!!   眼前有什么一瞬间闪过,绘里花想起系统说的修复的事情,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喂,你说的修复,该不会是把XANXUS刚重新拿到手的枪再偷一遍吧。   系统:“啊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宿主。”   ……猜中了。   “我想了一下。”绘里花放下了手里的枪,胜负欲消失得一干二净,“东区那边人好像比较少,我们去东区吧。”   禅院真希一愣,她在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一下东区的娱乐设施。   摩天轮、旋转木马、鬼屋。   很好,怎么看都是非常适合增进感情的场所。   “好啊。”禅院真希和熊猫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忧太到了一起出发吧。”   绘里花一愣,这才发现西区那边的动乱平静下来很久了。   乙骨忧太……   ——可以查询好感值吗?   绘里花在脑中向系统问道。   系统:“要在测量距离范围内才行,如果宿主需要,待会会自动帮您测量人物[乙骨忧太]的好感度哦。”   绘里花决定吸一口饮料压压惊。   “你好慢啊,忧太。”   随着熊猫的抱怨声响起,绘里花一愣,侧过头向后看去。   乙骨忧太穿着白色的短上衣,身后的那把剑用布完完整整地裹着。他被同伴包围在了中间,身形纤瘦,笑容羞赧,看上去与普通高中生无异。   “你不在的时候真希总是用拳头威胁我。”   “哈?!!”   “就像现在这样!”   被夹在熊猫和禅院真希中间的乙骨忧太轻笑,他抬起两只手,安抚道:“因为真希同学总是很认真嘛,对吧,狗卷同学?”   收到乙骨忧太求助信号的狗卷棘一愣,他坚定地竖起了大拇指:“鲑鱼!”   与一年前刚入学时的样子不同,现在的乙骨忧太多少有了点学长的沉稳。   他的目光在陌生的三人组间扫过,最后在绘里花的身上停下。   “忧太!是绘里花!”里香的音调比起刚才还要高亢几分,她十分兴奋,“不会错的!是绘里花的味道!”   找到了啊。   乙骨忧太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一想到他的绘里花是刚才那只讨厌的诅咒的觊觎对象,那些阴暗的情绪便与恋人失而复得的喜悦纠缠在一起,像肮脏的野草般疯狂滋生。   他向前踏了一步,却又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注视。   带着小心翼翼的爱慕。   是吗,原来是狗卷同学在看绘里花。   “不能把绘里花让给别人!”与乙骨忧太心意相通的里香尖叫了起来,“只要把想要抢走绘里花的人……”   不可以那样。   狗卷同学是我的恩人。   乙骨忧太轻轻阖眼,即使胸腔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却将默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强硬咽下。   果然,还是要忍耐才行。   就像以前一样。   乙骨忧太放弃了走上前的打算,他始终与绘里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礼貌又恰到好处,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怎么样怎么样,你也吓了一跳吧,忧太。”五条悟从绘里花身后冒了出来,他像第一次给禅院真希他们介绍绘里花那样,向乙骨忧太介绍道。   “哈哈哈,是啊。”   少年攥住背带的手悄然收紧,他向绘里花友好地笑道:“你好,我是乙骨忧太。”   “是迹部同学……对吧?”   这个称呼。   绘里花一愣。   应该是没有恢复记忆吧?   “测量结果出来了哦!人物[乙骨忧太]对宿主您的好感度为——”   “91。”   绘里花心脏骤停。   看着面前笑容温和的少年,一股说不出的恐怖感油然而生,从指尖到发梢,生生地生出惧意。   绘里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瓦里安在哪,我要自首。   ——就现在。 第39章   乙骨忧太很危险。   直到走进鬼屋的前一秒, 绘里花依旧不明白为什么恢复了记忆的乙骨忧太表现得这么正常。   不像是太宰治也不像是两面宿傩,他甚至连试探的打算都没有,就好像笃定了她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迹部绘里花]。   “你在看忧太吗?”   似乎察觉到了绘里花漂移的目光, 五条悟“嗯?”了一声, 大大方方地转过头, 向不远处的乙骨忧太看去。   游戏入口处的阳光被遮挡,光线很暗,他又戴着墨镜, 绘里花觉得五条悟没有被刚才的台阶绊倒简直是个奇迹。   “因为有些奇怪。”绘里花把纸质的吸管咬得扁平,面不改色地接上了五条悟的话,“乙骨前辈是和真希前辈他们同一届的学生吧?”   “是哟。”   “也就是说,乙骨前辈也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迹部前辈]的同伴?”   五条悟低头看了下她,哄骗般地笑起来:“嫉妒了吗,绘里花?”   ……这都哪跟哪的事。   她只是想确认一下乙骨忧太好感值的来源罢了。   “如果指的是我那可怜的学生的话, 忧太和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五条悟的口吻轻松, “那个[绘里花]的目的比较明确, 完完全全只看得到棘一个人。”   也就是说,她对于自己打的游戏副本的记忆并没有出错, 乙骨忧太对她高得离谱的好感度和她的名字与外表没有任何关系。   由此可得——   他果然还是恢复了记忆啊!!   更可怕了。   绘里花轻轻地咬了下蜷起的指关节, 有些想不通乙骨忧太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话说回来, 她攻略乙骨忧太的时候,直至打出BE结局,他的好感度其实也才83而已。   为什么现在会比那个时候更高啊!   “绘里花。”五条悟喊她的名字,“不害怕吗?”   金色的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 绘里花一瞬间以为本就无敌的五条悟最近又学会了读心术, 她低着的头抬起来, 思绪回笼的那刻, 她听见了身后同伴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都什么……喂,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才淘到的鞋子,赔给我!!”   “有谁看见虎杖了?”   “咦,不见了吗,说不定是鬼吃掉了哈哈哈。”   “……”   “啊啊啊啊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啊你!”   原来如此,五条悟指的是鬼屋里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鬼。   “可是不是已经知道是人假扮的了吗?”绘里花感到奇怪,她停下脚步,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源,向不知何时被分散了的同伴看去。   虽然有她刚刚在发呆的成分在,但好像她的身边并没有冒出来的鬼?   莫非!   绘里花恍然大悟般地看向五条悟。   是因为五条悟性格差劲到连鬼屋的工作人员都一眼看出来了吗!   “欸,绘里花是这么觉得吗?”五条悟跟着她停了下来,他摸着下巴,语气轻飘飘的,“可惜是真的哦。”   真的?什么是真的?鬼吗?   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的绘里花瞪大了眼睛。   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绘里花提高了警惕,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别在腰间的枪,“老师,如果你在讲笑话的话,这听起来并不好笑。”   五条悟歪了下脑袋:“不,我是认真的。”   他双手插兜,也不开手电,就随意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做任何事情的打算。   “不过除了忧太,这应该是大家第一次见到鬼吧。”五条悟捏住下颌,若有所思地说,“嘛,就让大家练练手也无所谓。”   绘里花突然想起了他和山本武所说的“课外教学”。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做好打算了吗?   “虎杖君不见了。”绘里花有往回走的打算,提醒他道,“现在重要的应该是去找虎杖君吧?”   “哦!不错的表情嘛,绘里花。”五条悟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像夸奖小学生一样敷衍地鼓起了掌。   绘里花从他的声音里清楚地听到了嘲讽的意味。   “都是些低级的家伙而已,悠仁可以自己解决的啦。倒是绘里花……”   五条悟的眼神闪了下,继续没心没肺地说道:“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可是鬼的最爱。”   ……你把野蔷薇和真希前辈置于何地?   不。   绘里花听懂了。   她还困惑五条悟为什么一直跟在她身边呢,原来是因为她最菜,是唯一可能被所谓的鬼杀掉的家伙吗?   可恶,她倒也没有菜到这种程度吧。   在之前的战斗结束后,绘里花偶尔会在深更半夜偷偷地跑出宿舍对着小树苗练习术式,虽说光凭她自己对咒术的掌握能力可能的确比不过野蔷薇他们,但她有系统在,点数也还算富裕,即使发挥不到之前的程度,可怎么说也不会轻易地狗带。   “你的话听起来很可疑,老师。”绘里花抬脚往回走,“还是来帮忙一起找虎杖君吧。”   绘里花走着走着,脚尖突然就悬空了。   ……   是侮辱!是对她身高的侮辱!   她沉默地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去,用手电筒照着五条悟的脸:“我要生气了。”   五条悟看上去没花什么力气,他松开了拎着绘里花的手,像模像样地解释:“走回去的话会被鬼抓走哦。”   “你刚刚还说都是些低级的家伙。”   “但是绘里花不一样嘛。”   五条悟说得漫不经心,他的唇角仍旧挂着笑,语气却有微妙的变化。思索了一会儿的五条悟垂下了捏着下巴的两指,他凝视着面前的人,突然做了个浮夸的吓唬人的动作。   果不其然,绘里花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五条悟哈哈大笑:“就像这样,会被吃掉的。”   这可不是他撒谎。   那只鬼已经跟着绘里花很久了。   最开始是在绘里花第一次课外学习的时候,偷偷地躲在暗处,似乎是在确认绘里花就是绘里花一样。   竟然当着他的面正大光明觊觎他的学生,怎么想都很气人。   反正也睡不着,给自己找了夜间休闲活动的五条悟当晚索性就坐在了咒术高专结界外的树上。他屈着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小的雪花就这么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白色的一团,在四月底东京燥热的空气里消融成了透明的水珠。   五条悟缓慢地抬起了眼,他的视线透过山间的雾气,最后定格在那抹渐渐清晰的影子上。   与他之前随手除掉的家伙不同,五条悟光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只实力极为强大的鬼。   月下的鬼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明明他才是坐在树上的那一个,五条悟却有种被居高临下地小瞧了的错觉。   无端地令人火大。   早知道那个自称童磨的家伙也在这里的话,他就另外挑个课外教学的场所了。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比了个喇叭的手势,对着身后不远处的学生大声宣布道:“好慢啊~我要抛下你们了~”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这些鬼是真的鬼,小心不要死掉哦。”   他想了一会儿,脑袋上突然冒出了个灯泡。   五条悟继续补充:“对了对了,为了公平起见,忧太和棘禁止插手。”   正准备拉下拉链的狗卷棘顿住:“……大芥?”   五条悟:“因为棘要是出手了大家连练习的机会都没有了嘛。”   钉崎野蔷薇的额角冒出青筋,她一锤挥在从天而降的鬼脸上,还不忘转头对五条悟怒吼:“谁要那种机会啊!白痴!”   明明说好的出来玩,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   早知道她今天就穿制服了,血溅在衣服上可是很难洗的啊!   “真过分,这是对老师我的人身攻击了吧。”面对钉崎野蔷薇的话,五条悟完全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他轻轻敲了下掌心,翘着唇,背后粉色的小花花愉悦地转着圈圈,“决定了!钉崎同学扣十分!”   钉崎野蔷薇气得以扔垒球的姿势把手电筒往他脑袋上砸。   五条悟眨巴眨巴眼睛,连脚都没挪动一下,侧了侧脸就躲开了。   可怜的手电筒在水泥地板上滚了两圈,白色的光闪烁了一下,最后无力地暗了下去。   于是房间里本就微弱的光源又暗了些,空气中很快回荡着更为惨烈的尖叫声。   五条悟唇角的弧度恶劣地扩大了,他没有要停留的打算,目光与隐在黑暗中的乙骨忧太交汇了一瞬,又缓缓地收回。   “走吧。”他对绘里花说,“我们去找悠仁。”   绘里花一愣,跟上五条悟的脚步。   “我以为你说虎杖君可以自己解决?”   “是啊。”五条悟直视前方,好整以暇地笑着,“所以是骗你的。”   “毕竟不这么说的话绘里花会跑回去的吧。”   “……”   身后是房间门合上的声音,绘里花仿佛见到了五条悟头上长出来的恶魔的角。   算了,虽然五条悟平时看起来很浮夸,但应该不会拿学生的安全开玩笑。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她向前踏了一步,鞋底踩在钉崎野蔷薇摔碎的手电筒上。圆柱体咕噜咕噜地向前滚着,绘里花差点跟着一起劈了个叉。   五条悟早有预料般地把她拉了起来,他伸出的手在触及对方的后领时停顿一瞬,最后转而揽住了她的腰。   揪领子的话绘里花好像会生气。   五条悟从上次的失败中汲取了经验,他稍稍一用力,就将对方揽进了怀里。人体自然散发的暖意与独特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五条悟的下巴不经意地蹭过那抹柔顺的金,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在脑中搜索起比对物。   桔梗的味道。   洗发露?香水?啊!是香水吧。   毕竟绘里花这么穷,洗发露用的应该是宿舍里提供的那种。   这样的动作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因此不显得亲昵,倒显得自然又贴心。   在绘里花保持了平衡后,五条悟很快收回了手。   快到他自己也有点分不清刚才故意诱导绘里花摔倒的是不是他自己了。   明明一开始想的是顺手戏弄一下,结果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懒得去想为什么的五条悟打了个响指,面前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刺眼的阳光顿时充斥了整间屋子。   他站在原地,直到绘里花站在门口喊他名字,才慢悠悠地抬起腿。   五条悟在绘里花视线的死角扭过了头,他对着房间角落的监控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拜拜~童磨君~]   总之就是非常幼稚。   绘里花没管五条悟在做什么,她本想绕路去入口处看看有没有进入鬼屋的普通人,目光却率先锁定了蹲在栏杆旁的那抹粉色影子。   还没来得及等她做出反应,五条悟透着愉悦的声音就率先响起。   “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一点嘛,悠仁。”   虎杖悠仁的身形一顿,他本来无精打采地垂着的脑袋突然扬了起来。   “哦!五条老师!迹部!”像小动物一样蹦起来的少年左右看了看,确认五条悟身后的确没有走出来的其他人后,他迷茫地挠了挠脑袋,“伏黑他们呢?”   “还在和鬼殊死搏斗哦。”   “鬼?是工作人员吗?”   虎杖悠仁表现得非常困惑。   绘里花震惊,她试探着向虎杖悠仁问了一句:“你刚刚去哪里了,虎杖君?”   “嗯?”虎杖悠仁按在脖颈后的手顿住,他的视线上移,回忆了一下,“刚刚进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抓住我说我中奖了,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把我带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好意思地弯起唇角,“不过他们好像搞错人了。”   ……意外地好骗啊。   “要来合照吗?”   “咦?”   “是胜利的纪念!”   五条悟晃了晃手机,俨然一副把被自己狠心丢下的学生们当做失败者的模样。   虎杖悠仁不解:“啊,可是我是被工作人员带出来的。”   五条悟不由分说地揽住了他的脖子,“有什么关系嘛,悠仁。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虎杖悠仁的语气里仍旧带着疑虑:“是吗?”   “是哟。”   “原来如此!”   ……   被骗了。   她刚刚目睹了奇怪的大人诱骗可爱小孩的一幕。   绘里花的唇瓣刚刚张开,却又因相机的咔嚓声顿住。   他拍了!他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拍了!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不不不,应该也不会太糟……糟透了啊!!   绘里花看着五条悟手机屏幕上的自己,眼球震颤了一下。   不仅左眼没睁开,右眼还被头发糊住了啊!还有这个嘴巴张了一半的动作是什么鬼!   ——我原来……这么丑的吗?   绘里花兀自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她周围的气压变低,连一头好看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   “哈哈哈。”   这是凑近看到照片的虎杖悠仁的笑声。   要被嘲笑了。   绘里花有种想用愤怒之炎把五条悟烧成光头的冲动。   “刚刚发现,迹部你和兔子很像啊。”   “……牙齿白吗?”   “不。”   虎杖悠仁似乎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他想了一会,眉间的皱痕松开,笑容明朗耀眼。   “大概就是很好欺负的感觉吧?”   少年的头发柔软蓬松,线条硬朗的颈上带着薄薄的汗。他的身后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还有缓缓转动的摩天轮。   虎杖悠仁对于自己说了怎样的话完全没有概念。他的声音真诚,大大方方地把内心的想法分享了出来。   绘里花捏了捏滚烫的耳垂,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这是在五条悟之后,第一个走出鬼屋的乙骨忧太所看到的画面。 第40章 (捉虫)   “宿主, 人物[乙骨忧太]在看着您。”   系统的声音不恰适宜地响起,绘里花一愣,她下意识地回过头, 目光正巧与乙骨忧太对上。   少年的几绺黑发在额前垂着, 唇角的弧度浅淡, 好似清风与明月,用阳光将邪恶与贪婪一掩而尽。   他好像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呢?   “干得挺不错的嘛,忧太。”   闷热的空气里率先响起的是五条悟的声音, 他站直了身子,轻轻抬了下眼,语气拉得悠长。   “我以为你会和真希他们一起出来。”   “本来是想找虎杖君。”乙骨忧太自然地向前走了几步,“真希同学他们很强,所以我不在也没关系。”   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他们待在一起时,成长起来的锋芒会小心翼翼地敛起, 温柔得就好像还是一年前那个因为担心里香会伤害别人而想要死去的孩子一样。   作为当下最年轻的特级咒术师, 他在回答五条悟的话时语气成熟又稳重, 俨然一副信赖同伴的样子。   但是五条悟却发现了不对劲。   六眼可以轻易感受到对方咒力的变化,因此拥有超强的洞察力。   乙骨忧太一直在注视着绘里花。即使他刻意地拉开了与绘里花的距离, 一直与同伴打打闹闹——五条悟仍旧发现了这一点。   被压抑着的、起伏的咒力, 刚刚有一瞬间有涌向虎杖悠仁的打算。   唔, 要不是他有六眼的话,估计他也要被忧太骗过去了吧。   真是成长速度惊人。   不过究竟哪里出了错呢,明明在他的设想中,忧太应该会对悠仁感兴趣的才对。   五条悟回忆了一下虎杖悠仁刚才的话, 然后将视线锁定在了绘里花身上。   这么想通之后, 他身后本快要枯萎的小花花又重新舒展开了花瓣, 五条悟浮夸地敲了下掌心, “原来如此。”   绘里花被吸引了注意力:“什么?”   五条悟笑眯眯,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绘里花是小小的一只,但意外地有引起骚乱的潜质嘛。”   绘里花:“???”   “悠仁。”五条悟转过头去,看向满脸天真无辜的虎杖悠仁,做了个苦恼的表情,“忧太因为你刚刚说要欺负绘里花的话而生气了哦。”   粉色头发的小动物眨巴眨巴眼睛,他愣了一下,眼睛因脑子短暂的短路而变成了两颗黑豆豆。   他摸了摸后脑勺,努力回忆道,“我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不,只是五条悟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已。   绘里花刚想阻止五条悟蒙骗小动物的举动,虎杖悠仁却率先开了口。   “抱歉,迹部。”他的声音非常认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我不是那个意思。”   绘里花一愣,飞快地摇头,“不,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似乎被五条悟洗脑了的虎杖悠仁却没有听进绘里花的话,他抬起了头,正色道,“作为补偿,我请迹部吃沙冰吧。”   五条悟的声音幽幽地插了进来,“忧太好像更生气了呢,悠仁。”   虎杖悠仁疑惑地歪了下头:“……咦?”   “他发现了,忧太。”里香在他的脑子里对他说道。   ——我知道。   苍白纤细的少年将眸底流转的情绪收敛。   喜欢绘里花的狗卷同学也好,擅自将绘里花从他的视线中带走的五条老师也好,不论哪个,都是他的恩人。   要比蝴蝶、鲜花更加小心地对待。   但是虎杖悠仁不一样。   刚才绘里花看向对方的眼神,让乙骨忧太突然产生了危机感。   无法忍受,绘里花会被抢走的可能性,光是想象就无法忍受。   先说不会离开他的是绘里花,所以,即使耍点手段也无所谓吧。   “我没有生气,老师。”在五条悟继续发言之前,乙骨忧太接上了他的话。   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五条悟的动作,他的表情并未因此出现裂隙。   乙骨忧太在虎杖悠仁身边站定,友好地对对方笑了笑。   “真希同学和我提起过虎杖君,虎杖君是个温柔又强大的人,总有一天会超过我,同样成为特级吧。”   不,真希前辈的原话绝对不是这样的吧。   绘里花心中的小人无情地吐槽道。   她发现了,大家的阅读理解好像在某一个方面都有种微妙的默契。   “所以,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嫉妒。”   背着剑的少年眸光明澈,他说的坦诚,唇边挂着羞赧的笑。   绘里花直接瞳孔地震。   一旁的虎杖悠仁跟着一起瞳孔地震。   “不,我……”得到了惊人的夸赞的虎杖悠仁飞快地摆手,他想要否认些什么,声音却湮没在了乙骨忧太接下来的话里。   “哈哈哈,不过并不是因为虎杖同学可能会超越我而嫉妒。”乙骨忧太的目光沉稳下来,他直视着五条悟,“只是因为虎杖同学说出了我没有勇气说出的话。”   他在演!他在演!   同样是演员的绘里花在脑中和系统分享自己得到的结论。   “是这样啊。”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想了下,他轻轻松松地把绘里花提到了面前,顺手还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可是这可不是忧太你认识的绘里花哦。”   “我知道。迹部同学在一年前的暴乱中牺牲了。”   乙骨忧太轻阖了下眼,他短暂地悼念了一会儿自己逝去的同伴,又很快地扬起了睫毛。   “所以,和以前的迹部同学无关。”   夏日的风陡然掀起,它呼呼地吹着,吹过少年眼中的坚定。   就像是真正陷入恋爱的少年一样,他过白的皮肤上染着一层绯红,阳光落入那双黝黑的眸里,迅速驱散了水雾,映得本就清澈的虹膜愈发剔透。   “这种感情……是叫一见钟情吗,老师?”   乙骨忧太烦恼地揉乱了头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说出了害羞的惊人发言。   在周围小孩子的嬉闹声里,裂开的绘里花突然意识到,光凭演戏,她好像是演不过乙骨忧太的。   他把青涩的喜欢演绎得太好了,要不是她不是第一天认识乙骨忧太,深刻地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她几乎就要信了。   系统恨铁不成钢:“为什么在这么少女心的时刻,宿主您脑子里想得却是自己在演戏方面输了。”   空气寂静了片刻,五条悟收敛了笑意,他凝视着面前自己的学生,若有所思道:“嗯?原来忧太是会一见钟情的类型吗?”   对于这两人的对话,虎杖悠仁一头雾水。   “一见钟情?那是什么,喜欢吗?”他真诚地发问道,眨了眨眼。   五条悟语气随意:“啊~不知道,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就想要待在一起的意思吧。”   虎杖悠仁看看五条悟,又看看绘里花。   “可是迹部长得很可爱啊,谁第一次见了都会想要待在一起吧。”他说得理所当然。   在这么说完后,虎杖悠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在脸上写了[等等,难道我喜欢迹部吗]几个大字,自己先把自己给震惊了。   他苦恼地拧起眉头,突然想起野蔷薇之前说的话。   【“之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关心吧?”】   虎杖悠仁突然就熟了。   出现了!传说中后知后觉系男主角!   “哦呼。”系统发出了惊喜的声音,“人物[虎杖悠仁]比本系统预测得要有潜力耶,恭喜宿主您达成中级海王……不,中级乙女玩家成就[进退两难],再接再厉,再接再厉哦!”   中级,这算中级的话那你资料库里的终极要可怕到哪种程度?   待不下去了。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要逃跑吗,绘里花?”   察觉到了绘里花往栏杆外走的工动作,五条悟饶有兴致地拉长了语调。   他的语气不明,听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幸灾乐祸。   “没有。”绘里花悄悄地加快了脚步,“趁大家还没出来,我去给大家买沙冰。”   然后不会回来了。   至少在她进化成更高级的演员之前,她是不会回来了。   注视着金色身影消失的方向,乙骨忧太眼里的笑意卸去,他垂下眼帘,眸色漆黑如墨。   “忧太,绘里花跑走了。”里香的声音里带着惴惴不安的担忧,“绘里花会回来吗?”   ——当然啦。   乙骨忧太安慰里香时的声音温柔。   ——绘里花是不会说谎的。   -   “不回去是不可能的,宿主。”   炎热的太阳下,系统兴致勃勃地与绘里花聊着天。   “除非您逃离地球。”   绘里花:……   绘里花:身为一个系统,你现在不是应该给我出谋划策吗?   系统哼哼唧唧地没说出个所以然,大概是远离了宿傩的缘故,即使想不出反驳的话,系统的声音也比往常要活跃。   绘里花在脑子里迅速地搜寻自己十几年来玩过的乙女游戏的剧情,她思考着对策,拎着沉甸甸的一袋饮料,磨磨蹭蹭地慢悠悠往回走。   “喂,玛蒙的粘写显示的的确是这个方位吧。”   绘里花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震惊地回过头,在夏日拥挤的人群里,穿着长款瓦里安制服的一群人格外显眼。大概是入乡随俗,即使是纯种的意大利人,斯库瓦罗在哑着嗓子说这句不耐烦的话时用的仍旧是日语。   “看什么看,再看宰了你们啊垃圾——!!”   这是他对于行人奇怪的注视的回应。   瓦里安的雨之守护者与山本武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他举起了装着假肢的手,锋利的剑顿时在炽热的阳光下暴露无遗。   伴随着孩童的哭声,绘里花听见弗兰无情的吐槽:“你吓哭小孩子了哦斯库瓦罗队长,会变成梦里的怪兽的。”   贝尔难得地没有反驳弗兰的话,他在旁边嘻嘻嘻地笑。   弗兰的眸子懒洋洋地动了动,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话说回来,变态雷老头呢?”   说到列维,贝尔的发言显得十分无情:“索性快点找到BOSS的武器然后把他扔在这里吧。”   弗兰挪正了一下自己的青蛙头套:“列维前辈会哭的哦,白痴王子。”   他毫无波澜的话音刚落,脑袋上就多了几把银质的小刀,他瞥了一眼贝尔,继续吐槽道:“很痛的啊,前辈。真是扭曲啊,作为生物来说简直是坏透了。”   贝尔:“xixixi,小心我烧了你。”   弗兰像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斯库瓦罗队长,我可以申请杀死贝尔前辈的许可吗?”   画风好像突然变得不太对。   刚刚斯库瓦罗提到了玛蒙的粘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一种用鼻涕绘制成地图来确定物体方位的能力。   也就是说,她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背到一定程度喝凉水都会塞牙吗?   虽然本来也有把枪还给XANXUS的打算,但根本不是在瓦里安几乎全员到齐的情况下啊!   哦,不过XANXUS好像不在,暂且还活得下去。   绘里花紧张地收紧了握住塑料袋的手。   绘里花:你说,我要是和他们说这是我在古董市场淘到的东西,他们会相信我吗?   系统:“宿主您不如直接说我是你们BOSS的女人,这样他们就不会对您下手了。”   绘里花面无表情:哈哈。   系统:“实在不行,您和他们进行一场男人般浪漫的对决!您要是打赢了就不用还枪了!”   绘里花:然而第二天上新闻头条变成引起骚乱通缉犯吗?   绘里花沉思了片刻,既然XANXUS不在,斯库瓦罗他们又有粘写在手,那么即使她把枪藏在没有什么人的角落里,他们应该也能发现吧?   想通了的绘里花又振作了起来。   很好,再写一张道歉的纸条,这样就可以避免正面交锋了!   不愧是她!迹部家的头脑天才!   系统笑出了声:“可是怎么想宿主您哥哥的头脑都比您好吧。”   绘里花一本正经:凡人不要和神比。有本事你让哥哥来玩乙女游戏。   系统沉默了一瞬。   绘里花震惊:你不会真想让哥哥来打乙女游戏吧,我哥哥只喜欢像我一样可爱又上进的女孩子!   虽然迹部景吾要是听见她这么说,一定又会骂她不华丽,然后皱着眉头拿本莎士比亚,坐在她旁边盯着她写作业。   绘里花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怀念那样的日子了。   不不不,不对,要专注当下。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她降低了存在感,随着人潮顺利地躲进了偏僻的角落。   她从口袋里拿了张纸,垫在爬满青苔的石头上,然后把XANXUS的枪放在了上面。做完这么一系列的事后,绘里花又用两百円兑换了支笔,在收据的背面简短地表达了歉意。   虽然她觉得瓦里安那群人也不会看就是了。   大功告成的绘里花站起了身。   “果然如此,幻术之神的直觉是准确的。”   ……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绘里花转过身,目光落在弗兰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上。   “虽然凤梨西秀说对女性要有绅士风度,但是很可惜,BOSS让ME带你回去,可怜的小偷小姐。”   带、带她回去?   弗兰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紫色的匣子,他点燃了指环的火炎,好心地解释道,“就是那个吧,被BOSS看上了之类的。拜托了,请可怜的小偷小姐和ME一起到意大利走一趟吧。”   绘里花在手上凝聚了咒力:“不去的话会怎样?”   弗兰突然面色严肃:“会死。”   绘里花:“……我吗?”   “不,是ME会被宰掉。”   系统在绘里花脑子里打了个嗝:“商城物品准备就绪,本系统随时为您提供帮助哦,宿主。”   绘里花难得地感到了系统的温暖。   她动了动手指,正要有动作,但在那之前……   【别动。】   ……   少年微弱的声音穿过拥挤的人潮,准确地传达到了耳中。   僵硬了的弗兰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耳侧突然刮过了一阵风。   绘里花以奇快地速度脱离了他的视野。   奔跑着的少女握住了狗卷棘的手。   “玩过末日逃亡的游戏吗,狗卷前辈?”   “……木鱼花?”   “没玩过也没关系,准备好了吗?要一起逃跑了哦!”   亮晶晶的目光和充满朝气的笑容,狗卷棘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扩大。   恍惚之间,狗卷棘仿佛听到了电车驶过轨道的声音,金发的女孩跳跃着向他跑来,白色的球鞋上沾了青色的草屑,潮湿的空气中尽是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是绘里花。   是同一个绘里花。   狗卷棘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拉上了领口的拉链,反手回握住绘里花的手,霎时间反客为主。   “明太子。”要小心一点哦。   他带着绘里花奔跑起来。 第41章   狗卷棘的突然反客为主在绘里花的意料之外, 虽说逃跑的动作是她下意识做的,狗卷棘看起来却十分认真。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少年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极为干净的紫眸。   作为咒言师的末裔, 由于狗卷棘能力的特殊性, 绘里花有的时候总会忘了实际上他的身体素质十分优秀。   相比之下,绘里花就是传说中那种不爱运动所以跑完八百米一天都会无精打采的选手。   这也就导致——   当身后的弗兰放弃了追踪的时候, 绘里花已经气喘吁吁了。   “大芥?”   狗卷棘站在她的面前,关切地皱起了眉头。   绘里花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直起身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呼吸频率:“不, 抱歉,让前辈你见笑了。”   “鲑鱼?”   “啊,因为刚刚前辈有刻意放慢脚步等我吧。”   不仅如此, 还准确地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迅速地选择出了最利于逃跑的路线。   绘里花看了一眼四周——虽然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不过狗卷前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她问。   “鲑鱼鲑鱼!”   因为听说绘里花自己一个人走了所以有点担心。   狗卷棘回忆了一下。   钉崎野蔷薇和禅院真希浑身是血地走出鬼屋后就开始和五条悟玩“今天我们就替□□道”搏斗小游戏,除了稍微正常点的熊猫和伏黑外, 不知道为什么, 乙骨和虎杖表现得也很奇怪。   他们一个人虽然笑着但气势十分恐怖, 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一会变成石头一会冒粉红泡泡。   想了想绘里花也许一个人拿不动那么多饮料的狗卷棘在略微的迟疑后,做了溜走的决定。   意外地顺利,还正巧撞见了巨型青蛙欺负绘里花的画面。   他总是迟到,但这次幸好赶上了。   想到这里, 狗卷棘稍稍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花了足足一分钟, 从鲑鱼两个字推理对方本意的绘里花终于有了头绪,“前辈是来帮我拿饮料的吗?”   狗卷棘眨了眨眼, 他朝绘里花点点头, 竖起了肯定的大拇指:“鲑鱼!”   映在紫色虹膜中的少女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振作了起来, 她的眉梢间流露出小小的骄傲情绪,又很快地在反应过来后收敛了起来。   狗卷棘思考了一下禅院真希教导他的话,决定装作没看到。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人的手上是不是有一瞬间燃烧起了青色的火炎?   绘里花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   “狗卷前辈知道回去的路吗?”   狗卷棘的思路被打断,他回过神来,迷茫地看向四周陌生的建筑。   “木鱼花。”   这是因回答不出绘里花的话而变得有些萎靡的声音。   “……鲑鱼!”   这是突然想到了解决方案而又振作起来的声音。   狗卷棘想到了查询地图的方法,他按亮了手机,刚打开了一瞬又迅速关上。   绘里花疑惑地皱眉:“那是我的LINE头像吗?”   “……鲣鱼干。”   就非常地心虚。   狗卷棘的手机锁屏是和绘里花聊天记录的截屏。   只有简单的“你好”两个字而已。   没错,自从上次加了绘里花好友后,狗卷棘就没有再和绘里花聊天的机会。   不,倒也不是没有,只是狗卷棘不知道应该怎样进行一段聊天的开头罢了。   绘里花和真希说过,如果把她当做以前的[迹部绘里花]的话,她会很困扰的。   于是困扰的对象就变成了狗卷棘。   晚上八点结束任务后盯着手机屏幕成了狗卷棘的必修课,年轻的一级咒术师每天都干劲满满地力图找出一个完美的聊天话题,他从八点想到十点,再从十点做心理建设到十二点,事情发展到最后,结果就变成了——   [00:01]   [金枪鱼蛋黄酱发送了一条消息]   [00:03]   [金枪鱼蛋黄酱撤回了一条消息]   [金枪鱼蛋黄酱又发送了一条消息]   [金枪鱼蛋黄酱又撤回了一条消息]   ……   生怕绘里花早上睡醒的时候会发过来一个问号,挫败的狗卷棘最后能编辑出来的只有一句“抱歉,发错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狗卷棘与熊猫只差一个物种的区别。   “说起来,上次加好友后好像都没怎么和前辈聊过天。”既然怀疑被对方否认了,绘里花很快地转移了注意力,“也没怎么看到前辈发动态,啊,真希学姐也是,难道大家都不喜欢发动态的吗?”   完全没有在意过别人的账号的狗卷棘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他移开了视线,嘴上却还是回了句“鲑鱼。”   连吃饭都要拍照的绘里花慌张:“那我下次也少发点。”   睡觉前要刷十遍绘里花有没有发新动态的狗卷棘更加慌张:“木鱼花!”   [大家只是太忙了。]   他迅速地解锁,在备忘录里打下这么一行话,亮给绘里花看。   [但是看到绘里花的照片就会很开心。]   焦急的情绪在打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稍稍平息,还没等绘里花做出反应,狗卷棘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点过,又补充道。   [没有说绘里花在偷懒的意思。]   狗卷棘注视着绘里花的目光格外的认真,认真到绘里花都不忍心说出“你如果不补充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个意思”之类的话。   “不,比起这个,我刚刚发现——”绘里花凑得离手机屏幕近了些。   狗卷棘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微微侧过了手机,确定他那羞耻的屏保没有跳出来后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前辈你对我的称呼是绘里花吗?”   真希学姐和熊猫学长都是喊她迹部的。   狗卷棘成功地成了和刚才的弗兰无异的木头人,绘里花那天在树林里与禅院真希的对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要被讨厌了。   他沮丧地想道。   [抱歉。]   狗卷棘挣扎着在备忘录里打下这么两个字。   “嗯?啊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似乎明白了面前的狗卷棘身边突然低下来的气压来源,绘里花连忙摇头,“绘里花挺好的,倒是叫迹部的话总会让我联想到哥哥。”   等等,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是不是没有哥哥来着?   绘里花沉默片刻:“我那在我三岁那年因为捉蝌蚪一不小心掉进水里死掉的哥哥。”   狗卷棘:“?”   “因为我想做个生态瓶,所以才拜托哥哥帮我跑去池塘里捉蝌蚪的,现在想起来都是我的错。”   绘里花讲的绘声绘色,说到动情之处时还不禁湿润了眼眶。   然而事实上,三岁的时候跑去捉蝌蚪而掉进池塘的是她自己。因为是自家的庄园,所以那时候的小绘里花很快就被管家抱了上来。   穿着湿漉漉的裤子回房间的路上,绘里花遇见了穿着马术服的迹部景吾。   同样姓迹部,走廊上站在一起,她和迹部景吾在滴滴答答的水声里就形成了鲜明地对比。   那个时候的小绘里花打死不承认自己是掉进了池塘才会变得湿漉漉的,她总觉得那样是愧对于“迹部”这个姓氏的失败。   于是大声地对迹部景吾宣布了——   【“看什么看!你以前也尿裤子!”】   那个时候的迹部景吾是怎样的表情呢?   啊,记起来了。他好像挺咬牙切齿的,连整张脸都扭曲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华丽的妹妹。”】   这是他的原话,连“本少爷”的自称都省略了。   【“那就算我赢了吧?你就摊上我了,略略略。”】   迹部景吾冷漠地看着她做鬼脸,然后无情地叫来了管家2号,拎着她去换衣服了。   三岁的绘里花气愤地宣布她以后会长得高高的,至少比迹部景吾要高,然后天天拎着迹部景吾甩着玩——结果她天天喝牛奶也只长到一米六。   这也就直接导致,升入冰帝之后,迹部景吾严禁她谈恋爱。   理由是为了防止冰帝未来的人才被她带歪。   什么嘛,她也就只有在他面前才会礼仪尽失而已。   哈哈哈,也不知道哥哥要是发现她穿越进了乙女游戏有何感想。   绘里花这么想着,唇角忍不住地上扬,眼眶却是真的湿润了。紧接着,她的脑袋一沉,温热的触感从发根处传来。   狗卷棘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即使是在攻略狗卷棘的那第十六个副本里,他也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   他看上去有些无法适从,却还是想将笨拙的心意传达给她。   绘里花突然就装不下去了。   系统在她脑子里默默开口:“您有罪,宿主。”   绘里花:……我有罪。   从恍惚中恢复神智的少女迟疑地开口道:“是真希前辈教你的吗?”   脑袋上的手顿住了。   看来猜对了。   绘里花想了想,继续回忆道:“那前辈总是撤回消息也是因为这个吗?”   狗卷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看她,抿了抿唇。   绘里花这次轻易地就看出了他想要问些什么:“其实我每天四点才睡觉。”   主要是游戏实在太好玩了,里梅还时不时来她窗户敲一下确认她还活着。   所以,也就发生了——   [00:01]   [金枪鱼蛋黄酱]:晚上好。   狗卷竟然主动找她讲话!   本来在打着游戏的绘里花立刻关掉了游戏界面,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聊天框。   [00:03]   [金枪鱼蛋黄酱撤回了一条消息]   绘里花的那句“晚上好”还没打完,就默默地被她删掉了。   大概是狗卷想要和谁聊天却不小心发送给了她吧?   这么想想还有些失望。   绘里花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再次打开了游戏界面,她打定主意在游戏里大杀特杀,以平复自己失落的情绪。   [00:15]   [金枪鱼蛋黄酱]:睡了吗?   绘里花觉得在游戏里大杀特杀没意思,人不能总想着杀生,要有一颗慈悲为怀的心,你看,深夜聊天频道不就挺好。   绘里花退出了游戏,在聊天框里寻找着可爱的表情包。   [00:16]   [金枪鱼蛋黄酱撤回了一条消息]   绘里花直接裂开。   可恶,难道是她的头像和狗卷想要聊天的对象太像了所以总是搞错吗?   仔细想想,皮卡丘的头像好像的确挺常见的。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在网上搜索了windows的古老屏保,看着那片草原和蓝天,绘里花想总不会有人和她一样没品味到这种地步吧。   绘里花松了口气,再一次打开了游戏。   虽然因为刚才的退出而失去了一条命,但是凭借着仅存的一条命,她依旧能成为第一个通关的玩家!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她盲目地自信。   [00:25]   [金枪鱼蛋黄酱]:什么是奥特曼?   出现了!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仅在她的动态里出现过的奥特曼!   所以说狗卷的确是想要和她聊天的!   绘里花从床上蹦了起来。   人果然是要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女孩子游戏里打打杀杀的多不好,乙女游戏当然还是要和喜欢的人聊天啦。   绘里花这次兴致勃勃地打了一大段话,然而就在她要点下发送键的时候……   [00:27]   [金枪鱼蛋黄酱撤回了一条消息]   绘里花:……   绘里花:可爱的生物是不会有错的,一定是她回复得太慢了。   当时自认为找到原因的绘里花打起了精神,她把下巴搭在玩偶熊的脑袋上,盘腿坐着,打算一个晚上什么也不干,就盯着消息回复了。   然后一盯就是一个晚上,狗卷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发来消息。   等到凌晨四点,绘里花终于打算睡觉的时候。   [04:13]   [金枪鱼蛋黄酱]:抱歉,发错了。   别问,问就是把五点钟来叫她起床的里梅打了一顿。   “事情就是这样。”绘里花说,她沉思了一会儿,结合狗卷棘刚才的举动,很快得出了结论,“如果是担心没有话题的话,没有关系,我非常能聊天。”   狗卷棘:“?”   绘里花抬起了胳膊,非常有雄心壮志地宣布道,“要是前辈你不介意,我可以和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困惑的情绪使得狗卷棘脸上的热消退了些。   他从绘里花的话中很快地捕捉到了重点。   [会困的。]   他在手机上打下这么一行字。   [不睡觉的话。]   懂了,狗卷棘完全没有听她后面两句话,他还停留在她四点才睡觉那里。   绘里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都习惯了啦。”   [睡眠不足的话会猝死。]   狗卷棘打字的速度飞快,罕见地板起了脸。   系统惊呼了一声:“我突然想到宿主您新的BE的可能性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绘里花:……不要乱套话啊你!   “其实因为五条老师上课总是迟到,所以我经常会赖床。”绘里花狡辩道,“从总体来看!我是不会猝死的!”   狗卷棘疑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他拧着眉头,没能从对方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来。   “倒是狗卷前辈。”绘里花抓住了反击的机会,“明明四点也没睡吧。”   狗卷棘:“……”   狗卷棘:“木鱼花。”   其实是因为想到绘里花早上会看到一连串消息所以睡梦中被惊醒了。   [是失眠。]   他打字道,没有说明原因。   绘里花:“!”   绘里花:“要去找家入小姐检查一下身体吗?”   狗卷棘一愣,摇了摇头。   绘里花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她低着头努力地思考着。从狗卷棘的角度来看,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女额间的细汗和遮掩住眼眸的卷翘睫毛。   绘里花是在关心他吗?   “我知道了,原来狗卷前辈是怕看医生的类型。”面前的少女自顾自地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她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前辈,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狗卷棘很少看到绘里花这样严肃的表情。   就像是有根羽毛轻轻地挠了挠他干涩的嗓子,狗卷棘抿了抿唇。   “当然啦,我不会告诉真希前辈他们的,相信家入小姐也……”   “绘里花。”   大概是因为刚刚才使用过咒言术,狗卷棘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他小声地、试探着喊了一遍绘里花的名字,除了绘里花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眸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绘里花绘里花!”   他像是受到了鼓舞,在绘里花的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前辈你觉得[绘里花绘里花]这个词怎么样?”】   曾经的恋人这么对他说。   【“这样我就可以把它放在《关于男朋友喜爱的饭团馅料的一百种理解办法》的最上面啦!”】   以绘里花的名字所命名的,是[不要为我担心]的意思。   绘里花拿着饮料的手差点就松开了,比起熬夜,她现在的心跳频率才更像猝死的前兆。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果不其然地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迹部?”   在绘里花因心跳过速而爆炸之前,熟悉的男声插了进来。   中原中也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胸,背后是一群戴着墨镜的西装男。   他看了眼绘里花身边的狗卷棘,本想问的那句“太宰的陷阱在哪里”在看到绘里花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后咽了下来。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神情微妙:“……你中暑了吗?”   绘里花:……   绘里花:啊啊啊啊快闭嘴。   好丢人。 第42章   中原中也收到绘里花短信的时候是上午八点四十三分, 那时候的他与芥川正对着樋口一叶准备的一份点心陷入微妙的沉默,旁边的立原聒噪地大叫着“中原大人也没有小到你只看得到芥川一个人的程度吧!”。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中原中也看见广津柳浪自然地背过身子, 借着清嗓子的动作在偷笑。   中原中也一瞬间就想毁灭世界。   而就在他这么做之前, 标注着[迹部绘里花]名字的头像亮了起来。   [九点丰岛园见呀。]   末了还有个打了一半没打完的可爱表情。   中原中也盯着手机屏幕,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回忆了一下上次见到迹部绘里花的场景, 金发的少女抱着小小的盒子,盒子的底部躺着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红酒的标签。   中原中也忍耐着用两指捏起,太宰治似乎是担心中原中也看不出是他的手笔,还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在背后写了[记得付账单哦~中.也]。   ……   中原中也气得直接把港口黑手党大厦前的路给掀了。   因此, 在中原中也的记忆里,“迹部绘里花”的名字总是和太宰治挂上钩,总之就是十分得令人不愉快。   除了他四月底开始频繁地梦到对方笑意盈盈地捧住他的脸的画面以外。   觉得奇怪的中原中也去武装侦探社找过绘里花一次, 他的突然造访使得武装侦探社的全员都陷入了警备状态。面对着各式各样指着自己的武器, 中原中也连手都懒得从口袋里伸出来,他拧着眉, 目光扫过武装侦探社破旧又寒酸的办公室, 莫名其妙就产生了一种“绘里花怎么可以待在这种地方”的诡异想法。   中原中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眉间的皱痕加深,唇瓣微张,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背后太宰治幽灵般恶心的声音。   “不用这么紧张啦, 敦君。中也大概是来找绘里花的吧。”   中原中也眸光微动, 他转过身去看着太宰治,等着他把下一句话说完。   结果太宰治当着他的面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果然小矮子的视线很让人反胃啊。”   于是太宰治在中原中也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人呢?”他额角的青筋暴起, 忍耐着问。   “去上学了。”太宰治罕见地诚实回答道, 他立直了身子, 垂眼睨着对方,唇角挂着狡猾的笑,“看来我的目的达成了。”   中原中也哑着嗓子:“啊?”   “中也是因为梦见绘里花的事才来的吧。”   男人眉间的戾气凝滞了一瞬,中原中也几乎把“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嘛,这就是我总让绘里花跑腿的目的。”太宰治的口吻轻松,无所谓地摊开了双手,“日久生情,然后再把中也你无情地甩掉,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你痛哭流涕的画面了。”   传说中的人渣发言。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不靠谱的话从太宰治嘴里吐出来,中原中也一下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似乎是被太宰治的厚脸皮震惊了,除了偷吃中岛敦桌子上的和果子的江户川乱步外,大家默契地忽略了中原中也潜在的威胁性,开始不约而同地进行着工作。   国木田独步没有要同情太宰治接下来的遭遇的打算,他推了推眼镜,对中原中也说道:“抱歉,你们可以去楼下吗?”   五月初,武装侦探社楼下的街道上放起了“鞭炮”。   中原中也并没有完全相信太宰治的话,也觉得自己的梦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至于喜欢上迹部绘里花这件事,中原中也觉得这完全是可笑得无稽之谈。他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可能因为仅仅见过几次面就生了喜欢的情愫。   “这个气泡……是女孩子吗?”   这是偷看到中原中也手机屏幕的立原道造八卦的声音。   “女孩子?……咦,中原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是目光终于从芥川龙之介身上移开的樋口一叶震惊的声音。   “是吗,中原大人也到谈恋爱的年纪了。”   这是转回身子倍感欣慰的广津柳浪的声音。   “……”   这是并不想参与讨论的芥川龙之介的声音。   “不,只是疑似女孩子而已。”似乎看到了中原中也身上冒出来的黑气,立原道造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他咳嗽了一声,“正常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拿蓝天草原当头像吧哈哈哈。”   樋口一叶一愣:“那是迹部吧?”   樋口一叶下意识说出口的话成功地使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她被异常火热的视线吓得后退了几步,摆摆手,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是以前在咖啡店打工的女生,好像是个女高中生来着,不过后来因为兼职太多所以辞职了。”   应该只是巧合而已,毕竟中原中也不可能喜欢那种类型。   樋口一叶天真地想道。   结果她眸光一转,发现中原中也正皱着眉看她:“兼职?”   樋口一叶:“……好像背了很多的助学贷款,所以上学的同时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   中原中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切答案瞬间不言而喻。   樋口一叶震惊得连芥川龙之介走了都没发现。   作为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重力使……竟然喜欢的类型是女高中生吗?!!!   不,这样就说得通了,怪不得在黑手党的酒会上中原大人对那些贴上来的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己说服了自己的樋口一叶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她和立原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与广津交换了眼神。   樋口一叶:“如果中原大人要去约会的话,那孩子喜欢吃甜食,可以带她去甜品店。”   中原中也奇怪地看了樋口一叶一眼:“我没有去的打算。”   广津柳浪:“我记得中原大人今天休假。”   中原中也:“……不,不是那个原因,反正估计是太宰那个垃圾的计谋罢了。”   立原道造:“也就是说,您怕中太宰的陷进吗?”   广津柳浪和樋口一叶对着立原道造露出了[不愧是你]的赞赏眼神。   激将法对于中原中也来说很管用,这大概也是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和他的格调完全不搭的游乐场的原因。   “不,和中暑没有关系。”绘里花回答了中原中也的话,她的脸颊还是红红的,虹膜中带了点水色。   中原中也产生了一瞬间的愣神,他的喉结动了下,转移了话题:“太宰呢?”   “太宰先生?”绘里花的目光逐渐从迷茫转为了心虚,她露出了一副愧对于中原中也的神色:“啊,那个……和太宰先生没关系,是我发错了消息。”   因为错发了将近一百条消息,绘里花本打算在伊地知的车上一条条回复,结果那个时候光顾着阻止五条悟幼稚地要和山本武一决高下的小学生行为了。   再后来……由于聚集的人物太过可怕,她索性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完蛋了,罪上加罪。   “抱歉,打扰您工作了吗?”   似乎是看出了绘里花想要钻到地底下的心情,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就接上了她的话:“不,反正我正好也要过来逛逛。”   这句话一出,不仅中原中也背后的西装男们震惊了,中原中也自己都震惊了。   他是中了什么异能力魔怔了吗?   “鲑鱼?”   少年清越的嗓音响起,中原中也一愣,这才把目光聚焦到了绘里花身边的狗卷棘身上。   鲑鱼?哪里有鲑鱼?   正当中原中也这么疑惑的时候,绘里花却是非常自然地接上了他的话。   “啊,忘了介绍了。这位是中原先生,之前在横滨时因为工作的原因偶尔见过几面。”   狗卷棘眨了眨眼,他看向中原中也,礼貌地点头:“海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海带。”   虽然听不懂这是什么加密对话,但觉得重复一遍总没有错的中原中也如是说道。   然后他就收到了绘里花亮晶晶的注视:“中原先生听得懂狗卷前辈的话吗?”   不,完全听不懂。   但是并不想承认地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紧接着,绘里花身边的狗卷棘眼神也亮了起来。   ……   不知道为什么,中原中也仿佛看到了两只可爱的小动物。   莫名地般配?   想到这里的中原中也倏地就感受到了夏日的烦躁,他拧着眉头,无意识散发出的不爽的气息使得他身后的部下们都默契地后退了几步。   狗卷棘敏锐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   他稍稍一愣,然后挡在了绘里花面前,干净的紫眸中尽是认真的神色。   “明太子。”   他修长的手指按住了拉链,看上去随时都有进入战斗的打算。   像什么呢?像是条保护心爱之物的幼犬。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个比喻的中原中也一下更不爽了。   不,他为什么要不爽来着?   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中原中也僵硬了。   喂,他不会真的喜欢迹部吧?   对比自己小七八岁的女高中生下手,他难道是人渣吗?   陷入沉思的中原中也并没有发现狗卷棘疑惑的目光。银发的少年歪了歪脑袋,在确认威胁消除后垂下了手。   绘里花努力了半天终于从狗卷棘身后探出了个头,她小声地喊了一遍中原中也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倒是她脑袋里的系统笑到满地打滚。   绘里花:?   系统:“哈哈哈哈哈,总之宿主您要是知道人物[中原中也]的心理活动也一定会笑出声的。”   绘里花:……你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有陷阱。   系统:“不,我怎么会干那种事。话说回来,宿主您见到曾经攻略过的人物心情意外地平静啊。”   绘里花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他是正常人啊。而且,经历了刚刚那种事情,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震惊了。   她指的是演技派选手乙骨忧太以及直觉系选手虎杖悠仁类似告白的话。   啊,她都还没想好待会见到他们应该怎样开口呢。   现在去跳海是不是来不及了?   [要回去吗?]   狗卷棘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他趁着绘里花发呆的空档查询好了路线。   [好像要走十五分钟。]   绘里花震惊:“咦,我们刚才跑了这么远吗?”   狗卷棘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对方裸露在外的白皙脚踝,又回忆了一下绘里花刚刚跑完步气喘吁吁的样子。   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的狗卷棘紫眸一亮,半蹲下了身。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绘里花一愣:“狗卷前辈是担心我走不动路吗?”   “鲑鱼鲑鱼。”   “但、但是我最近长、长胖了一点……”   为什么呢?人为什么要在入夜以后喝奶茶吃蛋糕呢?   绘里花陷入了人生的沉思。   狗卷棘完全不明白绘里花此时内心的挣扎,他向绘里花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没有关系。   中原中也冷漠地看着这粉红泡泡快要溢出来的一幕,他掏出了手机,不知道编辑了条什么消息。   连半分钟都没到,直升机发出的噪音在游乐场上空响起。   中原中也掩唇咳嗽了一声,面色平静地对着狗卷棘和绘里花提议道:“一起吗?”   ……   螺旋桨带起的大风吹过道路两旁蓊郁的树,一排西装男目送着直升机的远离,开始面面相觑。   ——好巧,你也被中原大人遗忘了吗?   ——好家伙,那可不。   -   绘里花和狗卷棘回到鬼屋的时候,钉崎野蔷薇和禅院真希已经换了件衣服了,和整体的搭配非常得不和谐,大概是从附近的纪念品店里买来的短袖。   平常心平常心。   绘里花远远地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她就听见了五条悟愉悦地拉长的声音。   “绘里花,抛下同伴偷偷地跑去和狗卷同学约会是不对的哦。”   ……   突然就有点体会到钉崎野蔷薇他们想要为民除害的心情了。   “木鱼花。”   狗卷棘提着饮料袋,抢在绘里花之前率先开了口。   他并没有因为五条悟故意说的“约会”这个词害羞,反倒是一本正经地比划着动作为绘里花反驳。   场面一下子就转换成了你画我猜小游戏。   熊猫:“青蛙?”   禅院真希:“不,是绘里花吧。”   熊猫:“明明就是青蛙!”   伏黑惠:“……”   伏黑惠:“不,是迹部被青蛙袭击了。”   狗卷棘:“鲑鱼!”   伏黑惠:“逃跑的时候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所以找回来的时候稍微花费了点时间。”   禅院真希:“……不,为什么会被青蛙袭击啊?”   伏黑惠:“是长得像青蛙的人……还有青色的火焰。”   钉崎野蔷薇忍不住吐槽:“更奇怪了啊。”   绘里花看着面前围成一团猜谜的同伴,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似乎插不上话。   “黑手党。”乙骨忧太的声音响起,他一直倚在鬼屋出口处的栏杆上,身影掩在阴影之下,他冲绘里花关切地笑起来,“你被黑手党袭击了吗,绘里花?”   不可饶恕。   绘里花张了张唇,她刚要说些什么,声音却被野蔷薇打断了。   她奇怪地看着乙骨忧太:“为什么你对迹部的称呼突然变成名字了啊?”   虎杖悠仁的脊背突然僵直了。   五条悟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他往禅院真希那走近了些,“因为忧太刚刚和绘里花告……”   等等等,快住口!!   大概是神明这一次终于听到了绘里花的心愿,在五条悟将完整的话说出口之前,空气中传来了一声颇具威慑力的怒吼。   “VOI——”   以银发剑士为中心,周围十米内的行人自动地散开。   绘里花不难看见斯库瓦罗举着剑的模样,他的笑容嚣张,像是锁定猎物、露出尖牙的鲛。   “就是你吧,混蛋BOSS让我带回去的人。”   五条悟轻轻地“嗯?”了一声。   “惹上不得了的人了啊,绘里花。”   虽然是这么说的,五条悟却是难得正经地直起了身子。   “就不能偷偷地把她绑了吗,在这里打架会很麻烦的,斯库瓦罗队长。”   弗兰的身影在禅院真希的背后显现,不到一秒,他的头套上出现了锋利武器造成的一道口子。   禅院真希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出手了,她注视着弗兰,笑了一声,“有点意思嘛。”   “哼,说什么丧气话。”列维的身影出现在了鬼屋的顶棚上,“这样的敌人,只要我一出手,就可以轻松……”   他的声音因里香的袭击戛然而止了。   偌大的鬼屋,霎时间坍塌了一半。   周围的人群尖叫着散开。   乙骨忧太唇角的笑容不见了,他走出了阴影,苍白的指尖搭上刀柄。   弗兰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列维:“那就请你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任务吧,我们看着就好,列维前辈。”   列维:“……”   “咒术师么。”   斯库瓦罗眯起了眼睛,他唇角的笑容扩大,显然是战意更加强烈了。   系统发出无情地嘲笑:“噗哈哈哈哈哈,现在宿主您还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您都不会觉得惊讶了吗?”   “哦,对了,恭喜宿主您刚刚达成终极海王成就,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绘里花:……闭嘴。   毁灭吧,世界要毁灭了。   绘里花:说起来,你不是自称什么都能做到吗,为了拯救世界,你快点把时间倒流。   系统:“哼,这点小事本系统当然做得到。”   绘里花:!   系统:“不过就宿主您目前的余额,您大概只能倒流时间一秒钟。”   绘里花:出现了,传说中的废物系统。   系统:“……”   系统:“可恶,针对目前的情况,本系统还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绘里花:比如?   绘里花看着自己面板上的余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一半,紧接着,她的手机自动拨通了陌生的号码。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实际上,绘里花觉得已经没救了。   除非电话那头是奥特曼,不然怎么想都没救了。   正当绘里花这么垂头丧气地想着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人声。   “摩西摩西,我是海藤瞬。”   ……   绘里花的目光变得炽热了起来。   她按捺下一颗激动的心,压低了声音,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漆黑之翼吗?Dark Reunion出现了……” 第43章 (捉虫)   齐木楠雄, 十六岁,梦想是成为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最近因校舍翻新获得了意外的假期, 本想通过打游戏度过悠闲的一天, 然而……   “咦?你是小楠的同学吧?”   “是!阿姨你好,我是海藤瞬。请问齐木在吗?”   齐木楠雄觉得自己手里的咖啡果冻瞬间就不香了。   海藤瞬=中二病   中二病=麻烦   麻烦=他好不容易脱离了学校的悠闲时光不见了   齐木楠雄瞬间使用超能力, 给楼下的齐木久留美传递信息。   [我不在。]   听到齐木楠雄声音的齐木久留美眨了眨眼,她看着海藤瞬,心情愉悦地捧住了脸蛋:“小楠在楼上哦,小楠~你的同学来找你玩啦。”   齐木楠雄:……   随着楼梯木地板蹬蹬蹬的声音, 在海藤瞬唰地一下拉开他的门并大喊“齐木——!”之前,齐木楠雄已经从他聒噪的心声中得出了他想干嘛的结论。   于是齐木楠雄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瞬移去外太空了。   “和我一起拯救世界吧!齐木!”   这是不知道为什么把脸颊旁边的头发扎成了小辫子的海藤瞬慷慨激昂的发言。   齐木楠雄看他一眼,默默地把视线移到游戏画面上。   【我拒绝。】   由于回答得过于干脆, 导致海藤瞬的表情有一瞬间出现了空白。他显然是没有考虑到会被拒绝的可能性, 当前正在头脑风暴要怎么说服面前的齐木楠雄。   呀咧呀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不会参与的。   “但、但是, 酷毙火辣的纯白之翼告诉我齐木你是对抗Dark Reunion的关键。”   不, 酷毙火辣就算了, 纯白之翼又是什么东西?   “哼哼,纯白之翼的话是不会有错的,她是数次阻止人类分类计划实施的我的挚友,和我一起在暗□□同作战的伙伴。”   海藤瞬用缠着红色绷带的手扶着额头, 摆了个POSE。   “所以!和我一起战斗吧!齐木!”   并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   你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吧。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吐槽道。   他微微侧过脸, 看向滑跪到身边的海藤瞬。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戴着海盗眼罩。   “是为了封印力量。”似乎发现了齐木楠雄的目光的海藤瞬如是说道。   [其实是长了麦粒肿。]   这是齐木楠雄听见的海藤瞬的心声。   齐木楠雄一下子觉得更麻烦了。   这种怎么听都像是被骗了的事情他是不可能会……   ……   结果还是去了。   临走前齐木久留美左手拿着他的游戏机, 右手拿着锅铲站在门口和他挥手告别。   “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哦~”   齐木楠雄, 男, 十六岁,几乎什么都能做到的超能力者,世界第一不幸男,今天也在沉思——   所以说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   齐木楠雄将时间往前倒流了一天,换做平时,他并不会花费大力气做这种麻烦的事。   但这次海藤瞬说的没错,世界的确快要毁灭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天空上飞的鲨鱼,无处不在的钢丝绳,还有一拳打倒三棵树的功夫熊猫。   即使是齐木楠雄,在看到这一幕后也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他听见了这群奇妙生物的心声。   [xixixi,这可是王族的鲜血,决定了,我要把这些家伙都做成带刺的仙人掌。]   ——你是什么新型中二病吗?   [BOSSBOSSBOSS——要是我能把这个女人带回去,BOSS就会对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寒。   [这次做得太过火也没有关系,里香,把他们全都杀掉吧。]   ——你是反派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绝对要保护迹部!不会像以前一样让迹部死……咦,迹部以前死过吗?]   ——少女漫男主麻烦去隔壁。   [啊啊啊啊可恶,那个耍小刀杂技的竟敢弄乱我的发型。]   ——这是世界末日该想的东西吗?   [好麻烦,快点结束吧,反正ME混过去应该也没人发现吧。]   ——……   ——看来还是有正常人的。   在发动超能力之前,齐木楠雄藏在绿色镜片后的眼眸动了动,他的目光挪动,准确地根据周围人群的心声,将视线锁定在了战场后方的金发少女身上。   迹部绘里花。   齐木楠雄从别人的心声里听到了她的名字。   而下一秒,他的视线与绘里花对上。   齐木楠雄瞬间被“啊啊啊是楠雄A梦!”“比奥特曼还厉害的存在!”“5555我有救了!”“你说我找他交换LINE账号他会不会答应?”的弹幕刷屏了。   齐木楠雄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呀咧呀咧,没想到世界上还存在比照桥更加麻烦的生物体。   要离她远一点。   -   绘里花被神明讨厌了。   当绘里花从系统那里得知齐木楠雄的好感度的时候,时间已经回到了五月五日上午七点半。   她抱着人形玩偶在床上痛苦地滚来滚去,里梅就冷漠地站在床边看她滚来滚去。   “结束了吗?”他声音冷淡地问,“我记得你说过今天要出门。”   绘里花一愣,腹部稍一用力,借力从床上坐了起来。   七点三十二分,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编个理由鸽了接下来的游乐场之行。   总之就算今天天塌下来了,她也不可能踏出咒术高专一步了。   裂开的地面和被一剑斩断的钢筋水泥显然给绘里花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齐木楠雄在回溯时间的同时还消除了当时在游乐场的所有人的记忆,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   咦,那她为什么还记得来着?   “这个问题问得好。”系统骄傲地清了清嗓子,“当然是有超强的本系统存在。”   绘里花选择直接无视。   “臆想症?”在绘里花跳下床之前,里梅的目光缓缓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他显然也收到了绘里花的短信,并从对方比他还要好的脸色上推测出了撒谎的事实。   “算了,与我无关。”里梅的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里,他盯着绘里花,神情没什么变化,“既然没有事,就和我一起找出通往保管宿傩大人手指的仓库的门。”   由于天元结界的影响,那道本就无人知晓的门每天会变一次位置,加上有数千道其他的门作为障眼法,里梅忙活了几个晚上仍旧一无所获。   绘里花奇怪地看他:“既然你都找不到,我怎么会找得到。”   里梅:……拳头硬了。   随手丢到枕头上的手机发出了震动,绘里花刚刚发出去的消息很快收到了回复。   [禅院真希]:感冒?   [禅院真希]:不,不用说抱歉,棘让我告诉你好好休息。   过了几秒钟,绘里花正要回复,禅院真希撤回了这条消息。   [禅院真希]:棘他要自己发。   绘里花被可爱到笑出声。   她打开与狗卷棘的聊天框,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反复撤回的系统提示,有了上次的先鉴,绘里花这次直接率先发出了讯息。   [绘里花]:前辈回来的时候可以帮我买杯奶茶吗?   [绘里花]:[猫猫探头.jpg]   [金枪鱼蛋黄酱]:生病可以喝奶茶吗?   绘里花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有点道理。   生病应该吃点什么好呢?   系统:“惊!宿主您没有生病的时候吗?”   绘里花:你在想什么,当然有。但是哥哥说我的体质坚强得像猴子,不管生什么病胃口都很好。   系统:“……然后呢?”   绘里花:我和他说那他就是猴子山大王。   网球部的那群人怎么想都比她能吃。   绘里花和系统聊了会天,等到她重新打开键盘输入的时候,狗卷棘已经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金枪鱼蛋黄酱]:。   [金枪鱼蛋黄酱]:[猫猫试探.jpg]   [绘里花]:?   [金枪鱼蛋黄酱]:你生气了吗?   [绘里花]:?   [绘里花]:当然没有啦。   聊天框那头许久都没再有动静,绘里花想了想,可能是电车上太挤了不太方便拿手机。   里梅的余光瞥见了绘里花挂在唇边的笑,他眸光一凛,靠了过来:“你在干什么?”   绘里花大大方方地把聊天界面展示给她看:“在聊天。”   里梅的唇瓣刚刚张开,绘里花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不想再听“你竟敢背叛宿傩大人”那一套的绘里花抢答道:“我现在要给宿傩发消息了。”   里梅一愣,他拧眉疑惑道:“你怎么给宿傩大人发消息?”   绘里花义正言辞:“给虎杖君发呀,反正宿傩也看得到的吧,所以四舍五入就是给宿傩发消息。”   里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在绘里花身边蹲了下来,从背影看神奇得显得乖巧。   [虎杖悠仁]:生病?很难受吗?迹部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绘里花]:咦?   [虎杖悠仁]:本来就是为了迹部才举办的活动嘛。   【“可是迹部长得很可爱啊,谁第一次见了都会想要待在一起吧。”】   少年的口吻太过理所当然,使得绘里花不禁回想起这句引人心跳的话语。   她迟疑了一瞬,指尖在屏幕上点过。   [绘里花]:可是票都已经买好了吧?   [绘里花]:虎杖君要把我的那份也玩回来哦!   只要她不在,乙骨忧太就不会说出那种话,虎杖悠仁就不会跟着乙骨忧太一起变得不对劲。   好了,等式成立!世界和平!   系统疑惑:“唔,可是人物[乙骨忧太]说不定能刺激人物[虎杖悠仁]恢复记忆哦!这样宿主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好感度,从而暴富啦!”   绘里花:……我还不如去买股票。   这个暴富的方法听起来就很修罗。   系统:“可恶,说人物[虎杖悠仁]适合谈恋爱的不是宿主您自己吗!”   绘里花觉得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和虎杖悠仁谈恋爱的话画风就可以转变成轻松校园恋爱喜剧了。   绘里花:可是我更希望大家是因为我是现在的绘里花才喜欢我的啊。   系统:“?”   绘里花:毕竟之前的人设和现在的我还是有点区别的吧。   系统:“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宿主您上次面对宿傩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绘里花:他不一样,和谈恋爱无关,那叫求生的必要手段。   而且那个副本的人设和她自己就挺像。   更何况——   这次她的脑袋被砍掉就是被砍掉了啊!不能像以前玩游戏的时候靠氪金来把脑袋粘回去了啊!   和别人谈恋爱费头发,和宿傩谈恋爱费头。   [虎杖悠仁]:OK!   [虎杖悠仁]:钉崎说会给你发照片的。   绘里花松了口气。   系统:“话说回来,宿主您怎么没收到五条悟的回信。”   绘里花冷漠:因为我没有给他发。   系统:“???”   绘里花:他看上去是不会相信我这套说辞的人,我怕他会直接来宿舍捉我。   然后世界末日接着重演。   反正等五条悟反应过来他也应该在游乐场了,这么一说——   绘里花竟有种微妙的赢了五条悟的成就感。   系统:“您这是作弊。”   绘里花:略略略。   脱离了修罗场浑身舒畅的绘里花决定好好利用五月五号这一天,比如研究一下术式之类的。熬过这一天,乙骨忧太应该就回美国了,只要她好好待在咒术高专的结界内,玛蒙的粘写应该也找……   等等!   意识到了什么的绘里花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当着里梅的面,连滚带爬地打开了床头矮柜的抽屉。   XANXUS的枪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天真。   回来了!好不容易还掉的枪又回来了!   “里梅。”绘里花喊了一声身边乖巧坐着的白毛和尚的名字。   里梅:?   绘里花呆滞:“你说,要怎么在不被前男友发现的情况下把前男友的东西还回去呢?”   里梅:“……”   里梅:“什么是前男友?”   绘里花震惊:“你活了一千多年竟然没有谈过恋爱吗?”   里梅皱眉:“我侍奉的对象永远只有宿傩大人。”   懂了,鸡同鸭讲,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从之前瓦里安众人所说的话推断,XANXUS应该是恢复了记忆。   作为一名脾气差得离谱的大空,假如他记起来了全部的内容,他那强烈的自尊心大概会让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一道。   也就是说,绘里花即将达成与斯库瓦罗相同的成就。   抡墙之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绘里花打了个寒战,开始沉思保障自己人身安全前提下的还枪方法。   方案一,找到瓦里安在西西里的地址,把枪漂洋过海地寄过去,再以[迹部绘里花朋友]的名字表示[迹部绘里花]已经逝世了。   最后!附上一封迹部绘里花感人肺腑的遗书!   不,她在想什么,XANXUS那家伙不看到遗体是不可能信的。   方案二,主动承认错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表达一通对他的忠心与思念,说不定他心情一好……   不对,XANXUS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方案三,改名迹部钮钴禄绘里花,当个大恶人,索性不还了。   系统打了个嗝:“这就是传说中的静坐等死吗?”   绘里花:你好像笑得很开心。   系统:“怎么会,本系统可是尽心尽力地在想办法解救宿主您于水火之中哦。”   绘里花:然后你想出来了吗?   系统:“我看宿主您投靠人物[乙骨忧太]就挺好,看在好感度91的份上,他绝对不会让任何危险接近宿主您一步的,说不定还能借此达成好感度百分百的成就哦!”   好感度百分百。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在她玩过的十六个游戏副本里,只有夏油杰的好感度达到过一百。   然后她就被夏油杰捅死了。   由此可得——   绘里花面无表情:你在害我。   系统:“可恶,本系统是清白的,只是宿主您太非了!”   系统:“在攻略对象达到好感度满值的情况下,会有20%的几率触发黑化线,很不幸的是,宿主您恰好是那20%中的第一个幸运儿。”   绘里花:……我现在该哭吗?   “有人来了。”   里梅的声音打断了绘里花的思路。他站起身,身上不伦不类的袈裟微晃,他的唇瓣抿起,目光凌厉。   他笼在袖子下的纤长手指动了动,房间内的温度便骤然下降。   里梅的术式在夏天真的很方便,都不需要开空调就能气到制冷的效果。   咦,这么一说,还能省空调的电费。   绘里花突然发现了里梅的新用法。   不过从里梅的架势看,他似乎是有直接把不明身份的来人杀死的打算。在他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情之前,绘里花抬手拽了拽他的衣摆。   里梅低下头来看她。   绘里花:“你要是再把我的宿舍毁一遍我就去宿傩面前说你坏话。”   里梅:“……”   在沉默的对视中,白发的诅咒师最后败下阵来,他啧了一声,满脸写着不爽,盘腿坐回了地上。   绘里花松了口气。   她看向紧闭的宿舍门,禅院真希和钉崎野蔷薇此时应该在去往游乐场的路上,也就是说,这个时间点会来找她的,应该是宿管阿姨。   虽然不知道会说点什么,但总之说几句就会走了吧。   绘里花在心里打着小算盘,静静地等待敲门的声音响起。   然而,出乎绘里花意料的是,半分钟过后,响起的是敲窗户的声音。   什、什么情况,不会真的是敌袭吧?瓦里安那群人找到她了?不,按照他们的作风,应该是直接踹碎玻璃才对。   绘里花提高了警惕,她将咒力集中在了手上,缓慢地往窗户那边移动。   下定了决心的少女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夏日清晨的阳光耀眼,狗卷棘穿着高专的制服,他站在窗户边里梅常驻的那棵树上,满脸无辜地看着她。   “鲑鱼?”   少年的神色中带了点小心翼翼的紧张成分,紫眸透彻,就好像是生怕绘里花会生气一样,举起了右手的奶茶。   绘里花从震惊的情绪中很快恢复了过来,她没有立即打开窗户,只是对着狗卷棘比了个 “等我一下”的手势,然后又很快地拉上了窗帘。   疑惑的狗卷棘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乒铃乓啷的声响。   没过几秒,绘里花打开了窗户。   “请、请进。”   和狗卷棘想象中女孩子的房间不同,绘里花的房间意外地简洁。   他踌躇了一会儿,想到了禅院真希的话,单手撑着窗台,轻轻松松地就跳了进去。   而此时此刻,被绘里花不由分说地塞进床底下的里梅努力地给自己催眠道——   一切都是为了宿傩大人。   为了宿傩大人这样的忍耐是值得的。   ……   不,不行,我果然还是要宰了这家伙。 第44章   狗卷棘的造访过于突然, 在里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绘里花塞进了床底下。   和他一起被塞进床底下的,还有绘里花刚刚抱在怀里的和人一般大小的玩偶, 她美名其曰是怕里梅一个人待在床底下孤单。   面无表情的里梅和玩具熊的豆豆眼对视了几秒, 然后无情地用术式把它的头砍断了。白色的棉花散落了一地,透过缝隙, 里梅看到了轻巧地跃过窗户的狗卷棘。   十几岁的少年显然是第一次进女生的房间,他一时之间思考不出下一步的动作,索性就在窗边正直地站得笔直。   绘里花突然想起来,自从上次宿舍被里梅毁了之后, 她好像没有买过新的坐垫。而她的房间里,能坐的只有那张刚买不久的床。   坐是不可能坐的,她有种预感, 她还没坐上去, 里梅就会从床下一脚把她踹上天。   绘里花一时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她的金发垂下,遮掩住牙齿轻咬着的指关节。   这样的动作落入狗卷棘眼中, 成了绘里花不舒服的证明。   “大芥?”   少年的声音清润, 溢着满满的关心。   绘里花回过神来的时候, 狗卷棘已经将手里的奶茶放到了一旁的矮柜上,他与她保持着一米的距离,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绘里花正奇怪着狗卷棘为什么要问她有没有事,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设定似乎应该是正生着病。   绘里花:……   金发的少女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她冲狗卷棘摆摆手, 露出宽慰的笑容:“我没什么问题啦,倒是狗卷前辈不和真希前辈他们一起吗?”   狗卷棘眨了眨眼, 他刚张开唇瓣, 又忽然意识到绘里花听不懂的可能性。   [真希说你在生气。]   他在备忘录里打下这么一行话, 用真诚的目光注视着绘里花。   [所以要好好道歉。]   绘里花震惊地立刻翻了下和狗卷棘的聊天记录。   没错啊,她没有少打一个字,的确说的是没有在生气。   绘里花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真希前辈为什么说我在生气?”   狗卷棘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禅院真希在看到他和绘里花的聊天记录后,和熊猫对视了一眼,然后——   [因为没有生气就是在生气的意思。]   懂了,是被骗了。   而本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绘里花叹了口气,没有拆穿禅院真希的话,只是转移了话题:“所以前辈你就翻进女生宿舍了吗?”   “会被宿管阿姨骂的哦。”   狗卷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竖起了大拇指,背后是闪亮的小星星:“鲑鱼!”   [没有被发现。]   在狗卷棘还是一年级生的时候,五条悟经常以调查诅咒的残秽的名义,唆使他们三人私闯民宅。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真希同学。”】彼时的五条悟摇了摇竖起的食指,以老师的口吻教育道,【“只要不留下证据罪名就不成立哦。”】   所谓名师出高徒,更何况狗卷棘本来身体素质就很好。   面前少年背后的星星过于闪耀,绘里花只能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紧接着,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里梅的消息,内容言简意赅。   [里梅]:[宿傩猫猫之你头没了.jpg]   [里梅]:[附件][图片1]   是她被砍了脑袋的玩具熊。   绘里花一时之间没控制好咒力差点把手机捏碎,她尝试着深呼吸,深知现在的情况不能刺激床底下的那位诅咒师。   于是——   [绘里花]:[宿傩猫猫之拜托拜托.gif]   [里梅]:……   [里梅]:呵,宿傩大人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里梅]:[宿傩猫猫之拜托拜托.gif]   没到一秒钟。   [里梅撤回了一条消息]   [里梅]:你什么也没看见。   呵,会不会做出动作的,你明明就偷偷保存了吧。   绘里花差点没笑出声。   虽然她也很想和狗卷一起玩,但一直让里梅待在床底下好像有损他作为一名诅咒师的名号。   “听说今天乙骨前辈会回来。”绘里花问,“前辈不去见乙骨前辈吗?”   狗卷棘听到乙骨忧太的名字时明显一愣,他拧起了眉,沉思了片刻。   而就在狗卷棘唇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绘里花看到了标注为[真希]的来电提醒。   “……海带?”   这是略带疑惑的打招呼的声音。   “腌鱼子!”   这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的欢呼声。   “鲑、鲑鱼?”   这是充满了震惊和紧张意味的试探声。   被单方面挂掉了电话的狗卷棘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明明半张脸被衣领遮得严严实实,绘里花却惊奇地在他抬起来望着自己的那双紫眸里看到了委屈的神色。   绘里花一哽。   她看着狗卷棘,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前逛街路上偶遇的被抛弃的小白狗。   同样可怜巴巴的眼神,但狗卷棘的眼睛要更清澈些。   绘里花试探着出声:“因为赶不上集合时间所以真希前辈把你的票退了吗?”   “……鲑鱼子。”   似乎是觉得有些丢脸,狗卷棘说这句话的时候别过了脸,连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但是他们说下午就会回来。]   狗卷棘打字道。   [乙骨也想见绘里花。]   绘里花脑中因为狗卷棘过于可爱而尖叫的小人顿住了,她的眼神里一瞬间就充满了惊恐。   系统磕着瓜子优哉游哉:“看吧,宿主您的命运是注定的,无论重开多少次都是逃不掉的。”   绘里花寻思着下午要不然还是找个理由从学校里溜出去算了。   在学校外面遇到瓦里安的可能性至少比在学校里碰到乙骨忧太的可能性要小。   “那前辈要和我一起玩游戏吗?”绘里花提议道。   狗卷棘看着绘里花手里的陌生游戏机,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系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宿主您不管床底下的里梅了吗?”   绘里花回答得非常无情:我现在急需排解即将面临乙骨忧太的压力。   而狗卷棘=天使   天使=不食人间烟火   不食人间烟火=不会玩游戏   不会玩游戏=她可以教天使玩游戏   教天使玩游戏=成就感爆棚   成就感爆棚=愉悦度超级加倍   绘里花满怀信心地在狗卷棘身边蹲了下来。   “这个是角色设定,按自己的喜好选择职业就可以啦。”   狗卷棘迷茫地操纵着手柄,最后一不小心在[半兽人]那一行点下了确定。   狗卷棘选手看着屏幕上狰狞的脸沉默了。   狗卷棘选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绘里花。   狗卷棘选手发现绘里花裂开了。   一只垂头丧气的狗卷棘出现了!   “不,那个,半兽人的话也有很多优点的,比如防御值和敏捷度。”绘里花立即鼓励道。   有了这次的经验,她先给狗卷棘介绍了一下各个按键的用处,然后才指引着他进入游戏剧情。   “这个是虫草,收集到999株就可以拿去npc那里交换下一个任务道具。”绘里花顿了顿,看着狗卷棘异常认真的神色补充道,“不过一般一级玩家一次只能搜集到6到10……”   [恭喜您获得虫草999株!]   绘里花:……?   “鲑鱼?”我做错了吗?   狗卷棘的手捏住了袖口。   “不……”绘里花开始怀疑自己和狗卷棘是不是玩得同一款游戏,“是狗卷前辈你太强了。”   狗卷棘捏着袖口的手指松开了,他拿出了祓除咒灵的气势,心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好了起来。   [恭喜您从npc处获得特级武器“屠龙宝剑*1”!]   [恭喜您触发隐藏支线任务“失踪的娜塔莎”!]   [恭喜您获得稀有级物品“精灵的祝福”!]   ……   不到半小时,绘里花看着狗卷棘从1级直接跃升到了99级。   绘里花捡起了地上的碟片盒,怀疑自己是不是拿成了无敌版。   “鲑鱼。”   狗卷棘将游戏手柄递给了绘里花。   绘里花指了指自己:“给我玩吗?”   他已经打到游戏最终的副本了,打倒最终BOSS的物品都已经收集完毕,通关的几率据说是100%。   “鲑鱼!”   狗卷棘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鼓励的意味。   ……好像不经意间角色就反了。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从狗卷棘那里接过了手柄。   既然这样!她绝对不会让天使失……   [很遗憾,由于您的攻击造成了火山的活动,人类村庄灭亡,屠龙任务失败。]   ……这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设定啊!!!   系统:“看吧,都说了不能怪我吧,宿主您不管玩什么游戏都很非。”   绘里花决定这就去厕所拿雕有系统名字的马桶刷刷马桶。   顺带平息一下她狰狞的表情。   在她这么做之前,绘里花拿出了装满游戏碟片的箱子,交给了狗卷棘。   里面全都是她通关失败的游戏。   狗卷棘被这惊人的数量吓了一跳,他向绘里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个人没问题,顺便暗暗记下这些游戏的封面。   这样他下次就可以送绘里花这些啦!   虽然狗卷棘不明白游戏的乐趣在哪,但通关了绘里花似乎会很开心。   下定了决心的狗卷棘随手挑了个游戏。   [love love,平安京恋爱物语欢迎您的回来!]   狗卷棘眨了眨眼。   [检测到玩家您上次登录时间久远,请问是否回溯故事线?]   [是][否]   狗卷棘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是]的按钮亮了起来。   年轻的咒术师脊背一僵,他下意识地看向绘里花走进的厕所,有些心虚。   没找到退出按钮的狗卷棘就这么呆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的游戏飞速闪过。   [哈哈哈,xx酱,作为一级除妖师的你该不会喜欢上一个妖怪吧?]   [不,你可别误会,我可是双手赞成,最好你和那个妖怪双宿双飞,这样花开院家就由我来继承。]   花开院的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狗卷棘涣散的注意力集中了一些。   紧接着,狗卷棘通过二倍速播放的动画看到了身为除妖师的“xx酱”与妖怪的恋爱过程。   [妖与人的结合受到了两界的反对,尽管如此,身为除妖师的“xx酱”仍旧在妖怪们袭击京都的那夜以花开院的名义选择了出战。]   [她死于黎明前的黑暗,撑着被腐蚀的身体,尖叫着一遍一遍地请求同伴杀死自己。]   【“好痛苦……请杀了我吧……”】   尘封的记忆盒子被打开,那缕血染红的金发重现在了狗卷棘的面前。   【“拜托你,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五条老师。”】   啪嗒一声,游戏手柄掉在了地上。   绘里花打开了厕所的门,她探出了个头,疑惑地喊了一声“前辈”。   狗卷棘回过头看她。   时间在刹那间静止,当绘里花看清狗卷棘的脸时,僵硬得都忘了动作。   他在哭。   狗卷棘在哭。   他的眼眶微红,紫眸中水雾汇聚,朦朦胧胧地罩住了那片干净剔透的虹膜,最后从开阔的眼尾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狗卷棘在哭——他自己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又或许说,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绘里花的身上。   他的恋人死了。   她死去的那天早上,还笑意盈盈地说“要是前辈任务结束不来接我的话,我就跟着别人跑了哦。”   即使禅院真希他们说了很多安慰他的话,但狗卷棘执着地认为,[迹部绘里花]的死是由于他的迟到造成的。   面前的少年有情绪崩溃的趋势,绘里花回过了神,她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有、有人欺负你了吗,前辈?还是游戏被骂了?没关系,越菜的人越爱骂人,我帮你骂回……”   她的声音止于一阵天旋地转。   狗卷棘扣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拥抱住了她。   少年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柑橘的味道和温热的体温纠缠在了一起,连同胸腔内的心跳一同传达给了绘里花。   “绘里花。”   不同于回溯前游乐园的呼喊,狗卷棘的声音沙哑,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他执拗地,一遍一遍地喊着绘里花的名字。   绘里花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她尝试着用僵在空中的手拍拍对方的背。   除了虚拟的游戏以外,这是绘里花第一次真正拥抱别人。   不明所以的少女放松了语气,“是,我在,前辈?”   咔嚓一声,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生日快乐!Surpris……e?”   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瞪大了眼睛站在门口,除了吱呀作响的门以外,绘里花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咦,你们堵在门口干嘛?”   虎杖悠仁疑惑的声音插了进来。穿着橘黄色短袖的少年走近,瞳孔却在触及宿舍里的一幕时倏地收缩。   虎杖悠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连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迹……部?” 第45章   【“喂, 迹部?迹部!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学生会活动室内,迹部绘里花迷茫地眨了眨眼,她的视线从桌子下藏着的手机屏幕上移开, 不紧不慢地落到长桌前汇报工作的某不知名的学生会长身上。   至于为什么是某不知名, 是因为迹部绘里花自从进入学生会以来,还没好好地听别人说过自我介绍。   “听到了啊。”绘里花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灵异现象研究会]因为没有满足同好会规定的最少三人的要求, 理应立即遣散。”   似乎没有料到绘里花真的认真听了汇报, 本来板着张脸准备生气的学生会长愣住了, “既然这样,那么就由我……”   “但是, 会长。”绘里花拖着下巴, 她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报名表, “[灵异现象研究会]实际上已经有三名成员了。”   “……虎杖悠仁?不,他是田径社的。”   “是我。”穿着制服的少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摆了个和严肃的会议截然不同的大胜利的POSE,“就在刚刚,我加入了[灵异现象研究会]。”   空气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站在黑板前的学生会长推了推眼镜,他的声音平稳,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时不时的脱线行为。   “迹部?”   “嗯?”   “你应该知道加入社团是需要我同意的吧。”   摆着POSE的少女僵住了,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试探着看向自己手里的报名表。   在她的签名下方,的确还有一栏学生会长的签名。   绘里花默默地缩回了高举的双手, 她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快签名, 某不知名的会长君。”   “不, 要是签名了你根本就不会来参加学生会的活动了吧。”   “我会的。”   “你不会。”   “你不签我就揍你。”   “……”   “呜呜呜,拜托了,这可是我获取虎杖君好感度的第一步啊——”   “……”   “你直接滚去告白不好吗!!”   当然不好。   现在的虎杖悠仁大概都不知道她是谁。   -   在考入杉泽第三高校之前,绘里花就认识虎杖悠仁。   那个时候的她戴着厚重的眼镜,不会化妆也不会做造型,因为作息不规律,额头上还总是长痘痘。   长相的自卑使得她的性格变得阴暗,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垃圾桶前,只有老师上课点名时才会有人注意到她。   “幽灵迹部”。   这是绘里花国中时期的外号。   但是虎杖悠仁就不一样了。   粉发的少年那时起就有接近一米七的个子,笑容健气,运动细胞也很发达。每到情人节,就会有女生借着义理巧克力的名号红着脸与他搭话。   这样的人,怎么想也不会与她有交集吧。   “幽灵?”   “哈哈哈,虎杖你不知道吗?就是我们班坐最后一排的那个女生。”   黄昏的学校被火红的霞光映亮,绘里花在走廊的转角处停下了脚步。她抿了抿唇,拽紧了书包带子,打算等走廊上的男生们走光了再回教室拿落下的课本。   “那是迹部吧。”   是虎杖悠仁的声音。   少年的嗓音中带着满满的困惑,他靠着窗,柔软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为什么要叫迹部幽灵啊?”   “什么为什么,因为她看上去很阴暗啊。”同样穿着制服的男生回答得理所当然,“反正虎杖你刚刚答应了大冒险了吧,把这个东西放进迹部的柜子里就行。”   又来了。   手指不断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绘里花背过身,隔着书包靠在墙上,她的手机屏幕盈亮,消息界面上是被班主任告知了近况的母亲关于她是否需要转学的询问。   “不要。”   虎杖悠仁回答得干脆,他拧着眉,眉间隐隐有点生气的迹象。   “除了这个以外我都可以做。”   “哈?那家伙又不会告诉老师……”   “但是迹部是女孩子吧。”   “我才不要做欺负女孩子的人渣。”   ……   “喂!走廊上有人打起来了!”   “快去叫老师!虎杖!佐藤!你们在做什么啊!”   操场上的草被吹得俯下了身,光和影子的界限被割裂。   绘里花愣愣地站在原地,松开了攥紧的手。她的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连掌心渗出了丝丝血液都没有发现,直至奔跑的人群撞到了她的肩膀,教导主任的怒吼声在走廊上回荡,她才回过了神。   她一动不动,目光始终锁定着那抹樱色的影子。   与其说是打架,实际上虎杖悠仁只是在躲避对方的拳头而已。他灵活地侧身,甚至还抬手与赶来的教导主任打了个招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佐藤好像就突然生气了。”   这是虎杖悠仁满脸无辜的解释。   “少装蒜了!明明是你先骂我人渣的!”   “咦,有吗?”   面对着愤怒的同伴,虎杖悠仁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这个人真是……   藏在影子里的绘里花突然笑了,她忍耐着不笑出声,于是张口咬在了大拇指下方的大鱼际上。   她咬得很用力,所以血腥味很快在口腔内弥漫开来。   原来突然喜欢上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吗?   就好像追逐光一样,明明她之前最不屑做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想要让这个人一直注视着自己。   如果是为了这个人的话,她好像什么也可以做到。   书包里系着红色细绳的稻草人无缘无故地消失了踪影。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回应了母亲的讯息。   [好。]   [我要转学。]   -   绘里花如愿以偿地加入了灵异研究会,原因是承受不了沉重的腿部挂件的学生会长在拖着她行走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被她扯掉了裤子。   她为此在广播站发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道歉宣言,并写了一千字的“绝对不会错过学生会的任何活动”的保证书。   于是研究会的前辈们看见她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出现了!传说中把浮游生物会长裤子拽掉的女人!”。   绘里花配合地给自己放了个礼炮,她将目光集中在二年级的佐佐木和井口身上,尽量不去看一旁的虎杖悠仁。   她怕她过于炽热的目光吓到对方,毕竟她现在的设定是第一次见到虎杖悠仁的同年级新……   “想起来了!”   在玩闹声中,虎杖悠仁一敲手掌,背后冒出了小星星。   “在广播里听到迹部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果然是你吧?之前同一个国中的,说起来你后来为什么转学了啊?”   绘里花的大脑颤抖了。   她花了整整一年做好的《虎杖悠仁攻略计划》就此破灭。   金发的少女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对方明朗的笑容,“认、认得出来吗?”   明明她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啊。   换了隐形眼镜,头发有好好得保养,花了大价钱做了造型,化的妆也很完美,脸上也不再有痘痘了。   是连路过厕所都会被惊呼“那个女孩子好可爱”的绘里花。   “嗯?”虎杖悠仁歪了歪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这么一说,迹部你好像的确是大变样了啊,我记得你以前……”   绘里花窒息。   她咬着后槽牙,突然红了眼。   “忘掉!”她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力度使得活动室内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不准想起我以前的样子!”   虎杖悠仁因这逼人的气势而微微向后仰了仰,“是、是?”   绘里花松了口气。   佐佐木八卦地凑近到了虎杖悠仁的耳边,她压低声音问道,“喂,既然大变样了,虎杖你怎么认得出来啊?”   虎杖悠仁一愣,他捏了捏鼻根,回想道:“啊,虽然样子变了,但迹部身上的气质一点也没变嘛。”   扑通、扑通——   虎杖悠仁爽朗地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绝对的好人的感觉。”   扑——心碎了。   被发了好人卡的绘里花因打击过大而蹲在角落里种蘑菇。   -   虎杖悠仁是绘里花第一个喜欢的人,她没有恋爱的经历,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喜欢别人,简单地说,迹部绘里花或许是脸蛋天才,但可能是恋爱白痴。   她试着和同班的女生一样□□心便当,但家政课上她差点点燃了整个教室,连课程作业都是在凑过来看的虎杖悠仁的帮助下完成的。   简直就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可以的话,绘里花想直接从四楼跳下去,最好直入地核,死了一了百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迹部你真的很厉害。”这是拿着桶水把火扑灭的虎杖悠仁的感言,“我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在电影里出现呢。”   绘里花:“不准说。”   “嗯?好啊。”虽然不明白绘里花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虎杖悠仁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对方,他的视线下移,最后落在了绘里花面前的锅子上,“但是那是糖吧?煎豆腐应该放糖吗?”   绘里花手一抖,半瓶糖直接把小得可怜的豆腐淹没了。   迹部绘里花,十五岁,目前因为过于羞耻而爬上了四楼的窗户准备自杀。   自杀失败的原因在于受到惊吓的虎杖悠仁一把把她扯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皮肤接触时的暖意确确实实传达给了绘里花。   她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教育她“要珍惜生命”的虎杖悠仁。   “再握一下!”   虎杖悠仁:?   青春期的少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但是对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是只毛绒绒的兔子一样。   这么想着的虎杖悠仁疑惑地将手抬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伸到对方面前,掌心就被对方用两只手握住了。   女孩子的手,没有茧子,皮肤细腻,柔软得就像是他前几天刚从游戏城赢回来的玩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虎杖悠仁体温忽然有些升高,他张了张唇瓣,正想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绘里花却毫无预兆地松开了他的手。   不顾老师阻拦跑出教室的少女振臂高呼。   “好耶!这辈子也不洗手了!”   虎杖悠仁忽然瞳孔地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教室开着的门。   迹部她该不会……在此之前都没洗过手吧?   -   “虎杖,你觉得迹部怎么样?”   有一天的社团活动上,井口和佐佐木突然面色严肃得这么问他。   虎杖悠仁从瞌睡中清醒,他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前辈们为什么会这样问。   “好像有点奇怪。”   他想了想,诚实地评价道。   “不过和以前比起来——似乎是好的变化吧?”   国中时期的迹部绘里花,活得像个隐形人,她不在意别人的捉弄,也不会因此而告状或生气,就好像就算世界毁灭了都与她无关一样。   虎杖悠仁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他在放学的路上遇到绘里花。   不,更准确地说,他先遇到的是一群霸凌别人的国中生。   是没见过的制服,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子被一把推到了电线杆上。她的眼镜摔到了地上,被带头的女生一脚踩碎。   虎杖悠仁皱了皱眉,他正打算上前,一抹金色的影子却率先闯入了他的视野。   迹部绘里花,那个在学校里担任学生会干部的女孩子,被男生们称为“千年一遇美少女”的女孩子,狰狞着一张脸,此时正拽着人头发把人往地上砸。   身手好到一看就是打了几百场架。   虎杖悠仁一时之间震惊得连色彩都没了,他像个石膏一样站在原地,看着那群女生仓皇而逃。   “不好好反抗的话可是会被一直欺负的!”   他是在绘里花饱含愤懑的声音中回过神来的,少女凌乱的金发垂在脸颊两侧,从虎杖悠仁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她纤长的睫羽和水光朦胧的眼眸。   就是在这个时候,迹部绘里花发现了他。   她在风中变成了和刚才的虎杖悠仁一样的石膏。   “都看见了吗,虎杖君?”她沉声问。   虎杖悠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忘掉。”   和第一次在活动室内见到的那样,绘里花的神色认真得就像是在讲一件关乎生死的事一样。   “不,就算你这么说……”   “不然我就要哭出来了。”   “……”虎杖悠仁僵硬了一下,他的鼻尖耸动了一下,悄悄地咽了口水,难得地撒谎道,“已经忘掉了。”   绘里花绷紧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她别过了脸,嘀嘀咕咕地喃喃自语道,“可恶,太丢人了,下次一定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即使是听力比一般人要好许多的虎杖悠仁也没听清。   但是。   “丢人?不会啊。”   突然意识到绘里花是因为什么而变得沮丧的虎杖悠仁说道,他用食指刮了刮脸颊,笑得真诚。   “我觉得那样的迹部很帅气。”   十五岁,是少年气最足的年纪。   虎杖悠仁的声音明朗,像是夏日的风吹过浅浅的河流,几颗石子在河面上越过,扑通一声沉入了河底,处处透着满满的生机与活力。   绘里花一愣,背过了身子。   “不许看我!”   她摸着发红的脸尖叫。   -   绘里花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虎杖悠仁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不是不生气,只是我生气的程度阴暗到连自己都吓一跳。”她抱着膝盖,坐在河岸旁的青草地上,声音低低的,带了点沮丧的成分。   “长得不好看,存在感低,不喜欢说话——那个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我就坐在后排发呆。”   “凭什么因为这样就要被讨厌呢,要是那些人也变得和我一样,就会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吧。”   “那时候不是有地狱少女的传言嘛,我真的想过哦,把这些讨厌的家伙拖进地狱,至于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虎杖悠仁侧过头看她。   明明是很痛苦的事,但绘里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角却勾着浅浅的笑。   她双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尽,高扬着脑袋的青草轻柔地拂过她裸露的脚踝。那件和别人一模一样的学生制服,套在她的身上却仿佛变了个味道,张扬却不失可爱,像昼与夜交界时,天空上企图与太阳一争光辉的星星。   “但是,有了喜欢的人以后,我就在想——”   “凭什么我要因为报复这些家伙而下地狱呢,我还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天堂。”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我怕在那样的环境下一激动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所以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转学。”   “听起来很像个胆小鬼吧,哈哈哈。”   她扒拉了两下头发,笑得弯起了眉眼。   “到后来,我变成了现在的迹部绘里花。我在网上找到了以前嘲笑我的那些人的信息,本来打算回去好好嘲笑他们一番。”   “结果——”她的两只手撑在草地上,脑袋向后仰,睁着眼睛望着天空,“他们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很可笑吧,记了这件事这么久的只有我一个人。”   她仰着脸,侧过头来看虎杖悠仁。傍晚的风越来越大,她笑得也越来越肆意。   虎杖悠仁听见背后电车的指示灯滴滴作响,他忽地记起,在很久以前,那个戴着厚重镜片的迹部绘里花也是这么笑得。   那时的绘里花应该只有国一,浑身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泼了桶水。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金发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她抱着膝盖,戳了戳面前吃着罐头的小白猫,忽然就弯起了唇角。   她笑得很大声,就好像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道路两旁的路人用奇怪地眼神望着她,虎杖悠仁身边的同伴催促着他快走。   迹部绘里花,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崩溃都只在一瞬间,积少成多,毫无预兆。   虎杖悠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紧抿的唇角松开。   “抱歉。”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作为旁观者。   他也有罪。   -   虎杖悠仁对于自己曾经拯救了绘里花的行为一无所知,但是在那次的聊天后,他和绘里花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这是什么?”   “是章鱼,可爱吧,我学了好久才会做的。”   粉发的少年看着绘里花便当里焦黑的“煤炭”,突然就对她的人身安全充满了担忧。   “……你要吃我的吗?”虎杖悠仁让出了自己的便当。   “可以吗!”受宠若惊的绘里花连声音都高了点,她抬起了筷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放下,“虎杖君。”   “嗯?”   “你该不会是觉得我的厨艺烂吧?”   “……”   “啊啊啊果然如此!可恶,我会变强的!变强到让你刮目相看的程度!”   绘里花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格外认真。   虎杖悠仁对此完全没有头绪。   “对了,虎杖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啊?”   虎杖悠仁没想到绘里花会突然问这个,他愣了下,在脑中迅速搜索看过的电影女主角,“……詹尼佛·劳伦斯那样的吧。”   个头高屁股大的。   虎杖悠仁在心里总结道,他试图找出更恰当的比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浑身湿透的少女温柔地对着小白猫伸出手掌的模样。   虎杖悠仁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他和绘里花一起在活动室里表演起了石膏艺术。   姗姗来迟的佐佐木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尊石膏:“你们在聊什么啊,虎杖,迹部?”   绘里花率先回过了神:“……聊人生。”   佐佐木:“?”   佐佐木:“啊,对了,你们班的班长让我提醒你交作业。”   井口哈哈地笑了一声:“你又没交作业吗,迹部?”   绘里花:“我的名声已经烂到连二年级都听说了的地步吗?”   佐佐木心虚地别过了目光,“不,只是因为你也算风云人物吧。”   “作业?”虎杖悠仁甩了甩脑袋,将脑海中不得了的画面清空,才将视线转移到了绘里花的身上。   绘里花突然就有点害羞,她把头埋得低了点,声音闷闷的,“啊,就是作文之类的,什么人生梦想——可是我的人生梦想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平平安安地度过短暂的一生啊。”   她这么狡辩道。   就这么点咸鱼的理想。   哪里憋得出来三千个字。   -   关于喜欢虎杖悠仁这件事,绘里花告诉过很多个人。   “虎杖吗?好像有点印象,如果是迹部你的话……”   绘里花打断了同伴的话,“住嘴,不要拿我这个凡人和应该被供奉起来的神比较。”   “……”   恋爱经验为零的少女有自己的一套。她每次告诉别人自己喜欢虎杖悠仁的时候,总是说“理想的对象就是虎杖君啦,千万不要告诉他哦!”   她的表情含羞,目光却是直率又炽热。   然而没一个人能领悟她的真正意思。   可恶,这些不上道的家伙。   都二十八个人了。   怎么没一个传到虎杖悠仁的耳朵里的。   -   虎杖悠仁在两个月后转学了,绘里花告白的计划就此中断。   她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并约定了以后一定要再见后,就常常跑到那个什么所谓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山脚下蹲点。   结果这个破烂学校竟然是住宿制。   要不然还是把他们的宿舍烧了吧,这样就可以经常见到虎杖君了。   “这位同学,你刚刚好像冒出了很阴暗的想法嘛。”   带着被拉长的尾音,五条悟出现在鬼鬼祟祟的绘里花身后。   金发的少女一愣,转过身去看他。   “你就是传说中和女学生搭讪的变态吗?”丝毫没有心思被戳穿的愧疚,看着笑得一点也不正经的五条悟,绘里花摆出了防备的姿态,“我和你说,我打架很强的哦,你要是敢对我下手我就暴打你一顿然后把你拖去警察局。”   五条悟哈哈大笑,笑到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和悠仁说的一样,脾气意外地暴躁呢,绘里花酱。”   “好恶心啊,不要直呼我的名字……等等,悠仁?你认识虎杖君吗?”   “嘛,我算是悠仁的老师吧。”   绘里花脸上的敌意瞬间消失了,五条悟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表演了一秒变脸。   她谄媚地笑着,哥俩好似的凑到了他的身边。   “那么,五条老师~可以告诉我虎杖君在哪里吗~”   五条悟一阵恶寒。   -   绘里花找到虎杖悠仁的影子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傍晚。   LINE上发送的消息没有任何的回应,少年身上的制服并不是她记忆里的那套,他背对着她,侧着身与同伴交流。   这是绘里花第一次见到钉崎野蔷薇。   茶色的短发,身材很好,妆容精致,完全不像虎杖悠仁短信里描述得那样。   这些对于绘里花来说,都无所谓。   对她来说重要的是,虎杖悠仁笑得很开心。   迟疑片刻,绘里花高高举起的手就这么放了下来,她将那句到嘴边的“虎杖君”咽下,声音湮没在嘈杂的车流中。   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呢?   尽管她努力地在LINE上找对方聊天,但对方回复的间隔越来越长,聊天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9:00 a.m]   [绘里花]:今天高木老师扔铅球的时候砸到了自己,哈哈哈,你要是看到他扭曲着一张脸挽回尊严的表情的话也一定会觉得很好笑。   [绘里花]:对啦对啦,佐佐木前辈休学结束了!我们一起招了很多的新社员,计划下周去找找那个都市传说。   她靠在墙壁上,翻看着与虎杖悠仁的聊天记录。   [10:30a.m]   [绘里花]:你在忙吗,虎杖君?   [绘里花]:。   [绘里花]:我试探一下有没有被屏蔽。   [11:00a.m]   [绘里花]:中午好。   [4:05p.m]   [绘里花]:刚刚碰见你的老师啦!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截止到刚才的讯息,虎杖悠仁都没有回复。   自从转学以后,他忽然变得忙了起来。虎杖悠仁从来不说他在忙些什么事,也不会和她分享在学校的日常。   当绘里花疑惑地问的时候,对方只有心虚的一句“因为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嘛,倒是迹部,多和我讲讲上次的社团活动吧”。   结果又变成她的单方面聊天了。   都说异地恋经不起考验,更别说他们之间谁都没有告过白。   她沉默地站在原地,太阳西斜,屋檐落下的影子笼罩住了她的身体。   明明打扮得光鲜亮丽,绘里花却觉得,她好像某个瞬间,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自卑又阴暗的迹部绘里花。   连她自己都讨厌。   -   虎杖悠仁是在五点十分看到绘里花的讯息的,彼时他刚刚结束任务,在路边借了个充电宝,一开机就发现了无数条弹出来的消息。   他嘲笑走错路的伏黑惠的笑容僵在了唇边,整张脸都写满了“完蛋了”三个字。   偏偏这个时候钉崎野蔷薇看了聊天记录后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绝对是生气了,要是我的话五分钟没收到回复就会把你拉进黑名单。”   “话说回来,和虎杖你说得完全不一样嘛,这孩子脾气看起来比我好很多啊。”   虎杖悠仁迷茫地抬起头,“我有说过迹部脾气不好吗?”   明明说的就是迹部打架的时候很帅气,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   钉崎野蔷薇没理虎杖悠仁的话,她瞄了一眼对方的头像,上面是绘里花的自拍。   凭借着“都市丽人”的敏锐时尚洞察力,钉崎野蔷薇一眼就看到了绘里花身上的那条裙子。   “迹部一直很时髦。”   “我也很时髦。”   “……反正你身上的搭配又是从哪本杂志上扒下来的吧。”   钉崎野蔷薇拳头硬了:“伏黑,我要宰了这家伙,不要阻止我。”   伏黑惠露出了一脸“随便你”的表情。   钉崎野蔷薇最终正义的铁拳也没有落到虎杖悠仁身上,看在他们那浅薄的同学情的份上,当下重要的是怎么帮虎杖悠仁这个白痴追回女朋友。   然而……   “我和迹部不是那种关系。”虎杖悠仁皱着眉头说。   钉崎野蔷薇沉默:“……那是哪种关系?”   虎杖悠仁想了想,“是重要的同伴。”   钉崎野蔷薇冷笑了一声,她看向伏黑惠,“既然这样,这反正也是你喜欢的类型吧,加把劲,伏黑。”   虎杖悠仁疑惑地看向冷漠的伏黑惠,还没等对方开口,他先“噗”地笑了一声。   他摆了摆手,“不行啦,迹部才不会看上伏黑这种家伙呢。”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白痴小瞧了。   伏黑惠的那句“别扯上我”被他咽下,他冷静地做了个手势:“动手吗,钉崎?”   “附议。”   虎杖悠仁:?   -   女朋友。   和伏黑他们分开以后,虎杖悠仁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词,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紧张地等待着屏幕那头绘里花的回复。   他喜欢迹部吗?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好像每个人都说迹部很好看。虽然这话是没错,但他每次看向对方的时候,首先看到的都是那个湿漉漉的,单薄瘦弱的影子。   【“你没救了,虎杖。”】   佐佐木将书卷成一个纸筒,轻轻地敲在他的头上。   【“迹部可是很喜欢你的啊。”】   他当然也喜欢迹部。   分不清是恋人的喜欢还是同伴的喜欢。   想要和对方待在一起,连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会变得沉不住气。   ——快点结束,然后就可以回去和迹部聊天了。   迹部说的所有事情他都觉得很有趣,收到讯息的时候,他会躺在床上看着屏幕哈哈大笑,连头发也忘了擦干。   他也想要和迹部分享有趣的事啊。   但是那样的话,会把迹部扯进不得了的事情里的吧。   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虎杖悠仁就会沉默地将聊天框里长长的一串话删掉。   【“咒术师可不像普通人一样能轻而易举地谈恋爱。”】   随时都会死去。   虎杖悠仁已经做好了那样的觉悟。   【“但是,只要强大到能够保护恋人就行了吧。”】   五条悟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虎杖悠仁的瞳仁缩小,玻璃窗外,绘里花背对着他站着,令人作呕的诅咒从地上缓缓地爬起,贪婪地对她伸出了手臂。   宿傩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哦?你喜欢这种类型吗,小鬼。”】   “滚开——!!”   心脏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刺痛感,那一夜井口和佐佐木的遭遇再一次浮现在了虎杖悠仁的面前。   想要靠近她,想要抓住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拥抱她。   于是他向她伸出了手,强大的咒力汇聚在了他的手上,击碎了玻璃窗,直击那道诅咒的头颅。   他的手臂张开又合拢,虎杖悠仁紧紧地抱住了那道金色的身影,他的力度很大,掌心按住对方的后脑勺。   绘里花听见了他因恐惧而凌乱的心跳声。   人群的惊叫声中,她不明所以地抬手扯了扯虎杖悠仁的衣角。   “你还好吗,虎杖君?”   -   被虎杖悠仁拥抱住的时候,绘里花突然又不气了。   “人生总是处处充满了意外,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出意外死掉。”变红的乌桕树下,绘里花说出了封藏已久的话,“因为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所以我刚刚下定了决心,要向虎杖君告白。”   虎杖悠仁应该也是喜欢着她的吧。   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她就很满足了。   “很突兀吧哈哈哈,虎杖君不用急着给我回复,我可以等……”   “抱歉。”   绘里花的话被少年的声音打断。   虎杖悠仁的嗓音颤抖,唇角却是翘着的。   他努力地挤出宽慰又健气的笑,就像绘里花记忆里的那样。   “正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我不想将迹部你扯进来。”   “我、我是乱说的啦,意外的发生率也没那么大吧。”   “不,和我待在一起的话,迹部会很危险。”   绘里花完全不明白虎杖悠仁的意思,但她总觉得,她与虎杖悠仁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她在这头,虎杖悠仁在那头。   “迹部的话,不是说过吗?”   “想要平平安安地度过短暂的一生。”   绘里花突然就很想哭,她想要尖叫,用威胁般的口吻让虎杖悠仁不要对她笑。   但是在那之前,虎杖悠仁却率先按住了她的脑袋。   那是虎杖悠仁第一次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他毫不意外绘里花的崩溃大哭,只是拼了命地扯大了唇角的弧度。   “但是,怎么办,我果然还是好喜欢迹部。”   任性地让他忘掉她之前的样子的迹部。   帅气地使出上勾拳叫嚣着见一次打一次的迹部。   还有虎杖悠仁最开始的记忆里,明明自己都一团糟,却拼了命地对着流浪猫温柔地伸出援手的迹部。   这样的迹部,是值得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的吧。   -   绘里花真正明白自己被拒绝的原因,是在大雪纷飞的圣诞。   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虎杖悠仁的身影。   明明是熟悉的肌肉轮廓,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听见有人喊他“宿傩”。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绘里花却突然笑起来。   原来不是虎杖君不喜欢她。   虎杖君是喜欢她的啊。   她是那个被温柔地保护了的人。   这样想的话,她觉得附在虎杖悠仁身上的那个杀人的怪物也没那么可怕了。   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吧。   绘里花蹲下了身,她从身边尸首分离的警察手里捡起了枪。   可她不想做那个被保护的人。   想要站在他身边,分担他的痛苦,告诉他不管怎样她都永远爱着他。   这些东西,能够早点传达给虎杖君就好了啊。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下地狱也好,只要能够报复那些嘲笑人的家伙——拯救了这样阴暗的她的是虎杖悠仁。   本该成为潇洒肆意的光的少年,凭什么要和她一样陷入令人作呕的黑暗里。   “还给我。”   她对着宿傩举起了枪。   “把虎杖君还给我。”   -   虎杖悠仁亲眼目睹了绘里花的死亡。   日出破晓,笼罩着东京的[帐]撤去,目之所及,满是希冀与荣光。   而虎杖悠仁却不再微笑了。   他的眼里没了光彩,颤抖着手,一点一点地爬到了那抹金色身边。   “迹部?”   “迹部……”   “迹部!!”   在五条悟的面前,所有的同伴的簇拥下,虎杖悠仁却蜷缩起了身体。   ——你要被众人簇拥着死去。   明明是因为害怕寂寞才会下定决心成为咒术师。   此时此刻的虎杖悠仁,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   那个张扬地笑着的女孩子不见了,在被宿傩杀死以前,她试着对他张开了双臂。   “不是你的错,虎杖君。”   这是迹部绘里花的遗言。   她笑着,以幸福的姿态死去。   可虎杖悠仁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背负了无数死去的人的罪孽。   他已经……   回不到过去了。   -   虎杖悠仁,十五岁,和死去的绘里花一样。   没有未来。】 第46章   “鲣鱼干?”   虎杖悠仁的声音使得狗卷棘从回忆中惊醒,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眼中暗下去的光重新亮起,神色恢复清明。   接踵而来的就是迅速升高的体温。   少年的抬头伴随着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愈发震惊的目光, 他们对视了一眼, 默契地开始启用了心灵交流。   钉崎野蔷薇:是我看错了吗?   伏黑惠:不,狗卷前辈好像的确是哭过的样子。   钉崎野蔷薇:喂,快问问怎么回事?   伏黑惠:你自己问。   钉崎野蔷薇:哈?不拒绝可爱的女性的要求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绅士准则吗!   伏黑惠用微妙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似乎是因为这句话的槽点过于密集而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好了。   他抿着唇, 在收回看向钉崎野蔷薇的视线时, 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绘里花背后的游戏机屏幕。   凭借着良好的视力,伏黑惠看到了上面[死亡]的两个字。   他沉默片刻, 结合了一下自己听说的传言, 再联想到刚才狗卷棘抱住绘里花时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可怖气势。   伏黑惠得出了结论。   但是很显然, 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提及[迹部绘里花]的死亡,对于狗卷棘和现在的绘里花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伏黑惠将话题转移到了身边明显不对劲的虎杖悠仁的身上。   “中暑了吗, 虎杖?”   因为非常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伏黑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带什么感情,他的眼皮微阖,垂下来的睫毛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浓密好看。   这句话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被众人注视着的虎杖悠仁一愣,他紧蹙的眉头松开,疑惑地用食指刮了刮脸颊:“不,刚刚好像突然记起来了什么东西……”   他的视线穿过面前的伏黑惠, 最后落在绘里花的身上:“你以前在杉泽三校读高中吗,迹部?”   刚刚活跃起来的空气又很快寂静了下来。   绘里花疑惑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她对于虎杖悠仁突如其来的疑问先是变现出了迷茫, 紧接着, 这些迷茫又汇聚成了恐惧。   这这这不是她攻略虎杖悠仁时选择的人设吗?   他记起来了?不, 既然他这么问,那应该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而已。   绘里花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她刚刚因狗卷棘而产生的害羞情绪消散得一干二净,脸颊的绯红也降了下来。   “不,国中毕业后我就直接来这里了。”她装模作样地露出努力思考的表情,“不过以前有朋友在那边附近,所以可能偶尔会路过那里。”   虎杖悠仁将信将疑地摸了摸后脑勺:“是吗?我记得以前学生会也有个叫迹部的,可能是记错了吧。”   钉崎野蔷薇瞟了他一眼:“你被东堂传染了吗?”   尽搞些并不存在的记忆什么的,然后下一步就是挚友了。   提到东堂的名字,虎杖悠仁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并不想回忆的东西。粉发的少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在确认东堂不会像上次一样边喊着“挚友”边向他跑来后才松了口气。   短信的提示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在将手机屏幕解锁以前,绘里花瞥见了狗卷棘局促不安的神色。   他的紫眸湿漉漉的,耳垂还带了点未消散的粉红。狗卷棘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间带了点紧张与懊恼。   绘里花觉得就算她不看手机也知道是谁发的消息了。   大概是因为道歉没有专用的饭团用语,所以诚恳地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段吧。   “不用刻意和我保持那么远的距离啦,我没有生气,前辈。”绘里花顿了顿,想到之前的聊天,又加了一句,“是真的。”   “不过前辈你刚刚是被什么吓到了吗?”   狗卷棘一愣,秉着只要他移动得够慢,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静止的原理,心虚地往旁边挪动了脚步,身影刚好遮住游戏机。   看到这一幕的伏黑惠:……   伏黑惠:“可能是虫子吧,狗卷前辈好像特别怕昆虫之类的。”   狗卷棘:“?”   钉崎野蔷薇一哽,她看向狗卷棘的眼神中充满了诧异,末了还带了点作为女性的关怀:“原来狗卷前辈还有这种设定吗?”   狗卷棘:“??”   钉崎野蔷薇:“我以为只有喜欢恶作剧的设定。”   绘里花:“恶作剧?”   钉崎野蔷薇漫不经心地回忆道,“啊,就是上次,和五条老师那个笨蛋一起偷了我和真希前辈的裙子。”   狗卷棘直接瞳孔地震。   他下意识地看向绘里花,而后者此时正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狗卷棘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鲑鱼。”   都是五条老师的主意。   “鲑鱼鲑鱼。”   他是被迫的。   “鲑鱼鲑鱼鲑鱼。”   才不是觉得和大家一起玩很有趣。   一口气说完这些的狗卷棘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绘里花。   而一个字也没听懂的绘里花此时此刻露出了仓皇的神色。   完蛋,作为一个曾经副本的女主角,说听不懂会不会很丢人?   绘里花迟疑片刻,她的目光心虚地移开,“原、原来是这样啊。”   心虚到人形狗卷语翻译机伏黑惠一听就知道她是在撒谎。   他停顿了一下,正思考着要不要帮狗卷棘挽回一下在绘里花心中的形象,却听见了野蔷薇疑惑的声音。   “那是什么?迹部的头像吗?”   她指的是狗卷棘的锁屏,在刚刚狡辩的过程中,狗卷棘一不小心按亮了手机屏幕。   虎杖悠仁被激起了兴趣,他好奇地挤进宿舍门:“什么什么,哪里有迹部的头像?”   黑漆漆的影子笼罩住了狗卷棘单薄的身影,眼看着羞耻的小秘密马上就要被人发现,这位年轻的咒术师果断地拉下了领口的拉链。   【不许动。】   ……   ……   床底下异常配合的里梅: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恶,要不是看宿傩大人的肉/身在外面的份上,你们今天都得死。   -   “事情就是这样。”   咒术高专的树荫下,包括绘里花在内的五个人齐刷刷地做成一排,正认认真真地写着检讨。   “因为闹得太大,所以被宿管阿姨抓住了。”   绘里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悲戚,显然是在哀悼她那可能失去的奖学金。   说到底,爬树的狗卷棘也就算了,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到底是怎么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啊。   不过也好,要是宿管阿姨不来抓他们,里梅就要开启无差别大屠杀了。   “原来如此。”   五条悟背对着阳光,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但是,我问的好像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游乐园门口等吧。”   “……”   这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五条悟这个人存在的钉崎野蔷薇。   “……”   这是故意不告诉五条悟以为他赶回来要好久的绘里花。   ——结果他竟然会瞬移。   总而言之,不管是哪一种理由,一旦说出口,迎接他们的大概都是在花圈搭建而成的花丛中一边愉悦地奔跑一边说“宰.了.你.们.哦~”的五条悟。   “而且,我听真希同学说你生病了。”五条悟的笑容灿烂,他把唇角弯成U字,语气爽朗得过了头,“看起来很精神嘛,绘里花。”   绘里花达成了徒手折断笔的成就,墨水在她的检讨书上散开,狗卷棘见状贴心地又给她递了一支笔。   “就、就是那个啊。”绘里花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受到惊吓感冒就会突然变好之类的,对吧,狗卷前辈?”   狗卷棘:“……”   狗卷棘:“鲑鱼。”   五条悟的背后飘起了粉红色的小花,当他拿出手机的那一刻,绘里花几乎见到了自己的亡灵。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五条悟只是对着他们的脸拍了一张。   “不要愁眉苦脸的嘛,各位,我会把照片洗出来钉在你们的耻辱墙上的。”   虎杖悠仁天真地问了一句:“学校里有那种东西吗?”   “嗨~虎杖同学的问题问得好!”五条悟将手插进了裤兜里,他松松散散地站着,语气却温凉了下来,“是我刚刚决定的,就布置在每一层的厕所里怎么样。”   不容置喙的口吻,硬生生地把疑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绘里花愈发地觉得五条悟是魔鬼,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像五条悟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的报复不可能只有简单的耻辱墙而已。   “啊,差点忘了。”五条悟看了眼时间,“既然大家不想在游乐场进行课外实践,刚刚我替大家从伊地知那里接下了方圆百里以内的二级任务。”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魔鬼。   他笑眯眯地将头转向狗卷棘,说出了和绘里花记忆里在鬼屋时一模一样的台词:“顺带一提,为了保证大家有充分的锻炼机会,狗卷同学不许插手哦。”   狗卷棘:“……鲑鱼。”   绘里花:你还是杀了我吧。   所以说时间回溯到底有什么用,她要是再给她心心念念的改造人汽水二号超人打电话的话好感度是不是要变成-100了。   可恶,她前不久还在说这辈子都不要踏出学校一步,结果转头五条悟就打破了她的计划。   绘里花微妙的表情变化落入狗卷棘眼中变了个含义。   他的手掌落在了绘里花的肩膀上,在绘里花抬起头之际,狗卷棘对她竖起了闪亮的大拇指:“鲑鱼!”   ——不用紧张。   ——我会保护你的!   想传达这些的狗卷棘眼睛刚刚亮起来,就被五条悟无情地浇了一桶冷水。   “对了,我之前还没有指导过绘里花同学吧,那么这次绘里花同学就由老师我亲自监督。”   言下之意,偷懒是不可能偷懒的,摸鱼也是不可能摸鱼的,至于让狗卷棘帮忙,想都别想。   绘里花生平第一次希望检讨书的规定字数能够长一点,最好长到她今天一整天都写不完。   少女无厘头的期盼在伊地知急促的刹车声中终止。   五条悟的脸上写满了[我又不用写检讨书所以你们写不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被耍吗?   疑惑地观察着五条悟的表情的绘里花并没有发现虎杖悠仁异常的动作,他是最后上车的那个,身影融入黑暗的阴翳之中。   虎杖悠仁握紧了拳头,他的面部肌肉绷紧,下颌线条此时显得格外明显。   要离迹部远一点。   他的直觉这么在脑海中叫嚣。   如果他靠近迹部的话,会发生什么让他后悔的事的。   在看到被狗卷棘抱住的绘里花的那一瞬间,虎杖悠仁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段记忆。   虽然模模糊糊地记不清前因后果,但虎杖悠仁清楚地看见——   宿傩用他的身体杀死了和迹部一模一样的少女。   不,更确切地说,那就是迹部。   她红着眼,颤抖着手端起枪,大声地喊着“把虎杖君还给我”。   虎杖悠仁以第三者的视角注视着这一幕,从枪口冒出的子弹在击中宿傩以前就落在地上,鲜红粘稠的血液溅在了他的脸上。   在金发的少女张开双臂的那刻,虎杖悠仁看见,那位对人类不屑一顾的诅咒之王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   他那充斥着冷漠和不屑一顾的瞳仁骤然缩小,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是想抬起手,但最终也没抬起。   站在尸体中央的两面宿傩癫狂地大笑起来。   悲伤吗?不,虎杖悠仁从他的脸上看不出那样的情绪。   他好像非常、非常地愤怒,愤怒到下一秒展开领域把所有的生灵斩切殆尽也不奇怪。   可是他到最后什么也没做。   两面宿傩只是冷静地看着那具丧失了生息的尸体,就这么过了良久,他忽然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虎杖悠仁。   他看着虎杖悠仁的崩溃,看着虎杖悠仁绝望地呼喊绘里花的名字,他注视着那个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爬向绘里花的粉发少年,冷漠得就好像是在看一出已知结尾的可笑闹剧。 第47章 (捉虫)   “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偷偷盯着我看。”五条悟戴着熟悉的小圆墨镜, 他徒脚踩爆一个刚刚从地上冒出头的咒灵,语气随意,“是在打什么主意吗, 绘里花同学?”   ……   注意力被五条悟所分散, 绘里花差点因为面前横冲直撞的诅咒而摔了一跤。她悄咪咪地看了一眼五条悟脚下的可怜生物,不动声色地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刚才就应该坚定地拒绝分组行动的,这下好了, 只有她一个人和五条悟这魔鬼一起。   连称呼都变了, 说不生气她都不信。   但是五条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其实看到钉崎同学他们的时候, 我有准备给老师你发消息。”   看在五条悟可能是她通关这个副本的关键的份上,绘里花决定试图挽救一下五条悟那低得可怜的好感度。   “但是因为大家马上就被宿管阿姨发现了, 所以后来又忘了。”   实际上绘里花非常庆幸钉崎野蔷薇他们也默契地忘了五条悟, 不然就凭五条悟的六眼, 藏在床底下的里梅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吗。”五条悟发出了声鼻音,“但是好像除了我以外, 大家都收到了绘里花生病了的消息吧。”   大意了,没想到还有这茬。   绘里花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因为老师很忙吧,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麻烦您嘛。”   五条悟忙是真的,他任性也是真的。   “不,老师我可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空。”五条悟一本正经地摇了摇手指,“所以很遗憾,回答不合格, 要不要马上再想一个呢?”   穿着便装的男人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双手环胸倚在墙壁上,他看上去十分有耐心, 像是在等待着绘里花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绘里花看穿了他的打算, 但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大概就是她之前玩游戏的时候打死不选择攻略五条悟的原因吧。   想都不用想, 绝对会BE。   绘里花想了想, 选择直接询问最坏的结果:“……想不出来的话会怎样?”   “扣你奖学金。”   ……   哇,他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五条悟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是连想都没想就说出了答案。他勾着唇,明明笑容愉悦,绘里花却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不,她怕他干嘛啊。五条悟就算生气也不会打死她吧。   突然得出了这个结论的绘里花振作了起来。   “身为老师您后援会的一员,私联偶像是后援会绝对禁止的行为。”绘里花抛出了那个自从进群后就再也没发过消息的聊天群。   “撒谎。”   “反正我不管说什么老师你都觉得我在撒谎吧。”绘里花躲开诅咒的攻击,侧过脸非常有底气地说道,“不如直接告诉我您想听什么,我重复一遍就好了。”   系统嗑瓜子的声音停了下来:“宿主您这样刺激角色会提前开启黑化线的哦。”   绘里花:……   绘里花:你不是说好感度满值后才会吗,五条悟的好感度离那里有十万八千里   系统:“宿主您忘了吗,人物[五条悟]成为教师以前,疯批属性一直居高不下。”   “我刚刚乱说的。”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绘里花的笑容立刻灿烂了起来,“老师您想吃喜久福吗,等结束任务了我请你吃吧。”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他的两指捏着下巴,好奇的目光透过黑色的镜片落在了面前的金发少女身上。   刚刚绘里花态度转变的时候,她身上的那个诅咒的咒力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   原来如此,和他猜想的一样,那个诅咒能和绘里花交流吗?   得到了不得了的发现的五条悟立直了身子。   “不,我刚刚是故意吓你的。”五条悟轻浮地笑起来,他丝毫不管绘里花的感受,心情因确认的猜测而变得好转了起来,“不过绘里花还真容易被吓到啊,这样以后可是会吃亏的哦。”   绘里花沉默。   她在脑子里冷静地与系统对话:你又骗我。   系统:“……可恶,我也被他骗了。”   绘里花呸了一声。   她这次出学校的时候故意没带上XANXUS的枪,而很显然,这个英明的决定给了她发泄愤怒的机会。   她的双手交叉,食指与拇指相对,咒力通过血脉流淌全身,最后汇聚在了她泛白的指尖上。   将近两米高的诅咒在下一秒以肚脐为分界被拦腰斩断。   ……成功了?   绘里花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她之前对着可怜的树练了那么久都没一次完全成功的。   “因为刚才绘里花生气了嘛。”似乎是看出了绘里花的疑惑,五条悟慢悠悠地笑了一声,“咒力可是从负面情绪中提取出来的哦。”   绘里花疑惑地转头看他,发现此时的五条悟笑容扩大,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都是因为我你才成功的”之类的字眼。   说起来,五条悟不愧是咒术界的顶点,要不是他强到没有人能打败他的话,他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不,不对,五条悟刚才说那些话是为了教学吗?   绘里花疑惑地皱眉。   虽然他之前的确有说过为了防止她暴走要教她使用咒力的方法的话……不,总感觉不光是为了这个。   啊,怎么突然变成侦探游戏了。   要是攻略对象真的是五条悟,她还是趁早跳海算了。   绘里花这么绝望地在心里想道。   系统很快地就察觉到了她消极的想法,挥舞起了并不存在的小旗子给她加油道:“不要放弃嘛宿主,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这次您撞大运了呢!”   说得对,人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身为迹部,要有迹部的尊严,不能认输!   绘里花心中的小人立即跳起来打了套军体拳。   “嗯?你好像很高兴嘛。”五条悟察觉到了绘里花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细细地打量着她,不,更确切地说,他是在打量着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   虽说从上次高专内[帐]的事件看来,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似乎没有要危害她的生命安全的意思,但既然绘里花能与这个诅咒交流,为什么一开始他笑眯眯地说她身上的那个诅咒很有趣时她要装作不知道呢?   达成了什么协议吗?唔,还是像乙骨和里香的关系一样?   “因为新的术式成功了啊。”   高兴是理所当然的吧。   绘里花这么想着,突然对周围的诅咒丧失了兴趣。   她兴致勃勃地看向五条悟:“接下来呢接下来呢,老师您还有什么要教给我的吗?”   毫不遮掩的期待目光,和刚才在高专时不一样,少女那清澈干净的蓝眸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五条悟本打算戏弄她的话突然就哽在了喉口。   拒绝不了。   他皱着眉,不解又烦躁地抓乱了头发。   啊,说不定是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搞的鬼,就连他没有理由的失眠也是。   倒不是他祓除不了,只是那个诅咒似乎与绘里花融为了一体,强行祓除的话,绘里花会死也说不定。   五条悟一愣。   他垂眼,困惑地看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指尖。   不,为什么他要这么在意绘里花会死的事情啊?   五条悟抿唇,决定将烦躁的情绪发泄在可怜的诅咒身上。   他这么想着,就当着绘里花的面捉来了一只玩具大小的诅咒。他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这只咒灵的脖子,强大的压迫力使得对方的脑袋瞬间膨胀了起来,它咕叽咕叽地叫着,手脚乱踢,显然是十分难受。   “对诅咒产生同情心可不行哦,绘里花。”五条悟向她走近,表面上若无其事地道,“用刚才的术式再来一次吧。”   绘里花一愣,虽然不明白五条悟的用意,但还是抬手照做了。   咒灵的尖啸声短暂地停止了一瞬,紧接着,挂着半个脑袋的它发出了更加尖锐的叫声。   似乎是嫌弃它的叫声刺耳,五条悟的唇角下撇,心情不悦地把他捏爆了。   “果然,绘里花不生气的时候咒力就会变弱啊。”五条悟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的目光左右逡巡,似乎是在寻找下一个教学素材,“嫉妒、厌恶……除了愤怒以外的负面情绪,我好像都没有在绘里花身上见过,明明绘里花从国中起就开始承受打工的折磨了吧,真神奇,不是吗?”   “……”   “唔,莫非绘里花是神话故事里的圣人吗?”   五条悟的声音里含着笑,他随手捏起一个咒灵,后仰着身体看她。   “作为咒术师来说,这样可是很不妙的哦。”   “那不是神话故事吧,老师。”   沉默片刻,绘里花低笑了一声,她用无所谓的口吻纠正了五条悟的错误,缓缓地抬起刚才垂下的眼眸。   “而且也没有那么严重。”   她重新做好了手势,指尖对准五条悟手中的诅咒。   空气寂静了一秒,紧接着,五条悟手中的诅咒与背后的石柱一病应声而断。   建筑物轰塌的声音吓了绘里花一跳,她没想到这次的术式范围会这么大,因而下意识地去看五条悟有没有事。   结果五条悟像观赏奇景的游客一样站着,他抬手遮在额上,装模作样地惊呼道:“喔,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看上去是没事的样子。   不,凭她的水准,怎么样也伤不到五条悟吧。   绘里花正在心里这么吐槽着,却听见了系统疑惑的声音。   “……您是怎么做到的,宿主?”它问。   绘里花眨了眨眼。   当然是因为她很生气啊。   系统:“?”   绘里花:你不会觉得毫无预兆地把我拉进这个“绝地求生”的副本我一点怨言都没有吧。   系统:“……”   绘里花:绝地求生就算了,还在我没带信用卡的时候拉进来。   绘里花对于自己的情绪一直管理得很好,即使是在来这个世界以前也一样。   她学的东西比别人要多很多,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和园子一样,绘里花觉得倘若输给别人的话会很丢脸。   突然的世界和角色转换没给她带来压力是不可能的,但有了自己赚钱的机会对她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毕竟也不能一直依靠着哥哥啊。   最重要的是,能去到屏幕的那边,和喜爱的角色有接触的机会——   也算是等价交换吧?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忍不住地笑起来,结果她还没开心多久,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五条悟轻轻地敲了下脑袋。   她转过头去看他,五条悟板着张脸一本正经。   “得意忘形可不行哦,绘里花同学。”   绘里花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鼻尖耸了耸,学着他装模作样地抱住了脑袋,“很痛的啊,我会变笨的。”   五条悟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但他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得出了什么结论——   绘里花在他高扬的手落下之前成功躲开。   她后退两步,冷静地说道:“关于老师您想谋杀我的事我会报告给夜蛾校长的。”   五条悟愉悦地弯起了眉眼,他看着绘里花往和大家约定的集合点走,正要说些什么,瞳孔却陡然睁大。   从未感受过的恐惧从脚底窜起,在大声喊出绘里花的名字之前,五条悟就发动了术式。   建筑物的承重梁被彻底斩断,他环抱着怀中的少女,向后一跃,避开二层砸下来的石头。   五条悟身上的气势变了,他卸下了虚伪的笑,视线注视着地上被斩断的金发。   “真是的,跟到这种地方来,我会很苦恼的啊。”   明明还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五条悟此时的目光却冷漠得可怕。   绘里花脑中来自系统的警报依旧响个不停,她抬起头来,企图找到敌袭的源头。   明明没有感受到咒力……   “是鬼哦,所以绘里花察觉不到也正常。”   五条悟的语气轻飘飘的,光从声音之中判断不了他此时的情绪。   绘里花一顿。   她的第一反应是游乐园之中的鬼屋,第二反应才是该不会童磨来找她了吧。   “不,按危险程度来说应该只是个实力接近下弦的鬼而已。”   系统这次迅速地做出了判断,它顿了顿,末了还不忘贴心地补上一句。   “人物[童磨]的话,大概会挑在宿主您身边没人的时候出现。”   “毕竟那样吃了您比较方便。”   绘里花:……真是谢谢你安慰我。   “失败。”   巨大的烟尘散去,绘里花终于看清了袭击她的鬼的模样。   鲜红的颜色占据了他的整片眼白,他慢慢从地上爬起,半个身子显然是被五条悟刚才的一发赫给轰没了。   仅凭一招,他就得出了无法杀死绘里花的结论。绘里花不记得自己与他结过仇,所以这大抵和童磨脱不了关系。   她回忆了一下童磨那个副本的结局。   和其他所有的攻略人物都不一样,只有童磨是不会在意她的生死的。   【“如果我说我全身心都是绘里花的呢?”】   莲花座上的鬼一步一步地踏下了神坛,他用冰凉的指尖摩挲过少女的眼角。   【“这样的话,绘里花愿意和我融为一体吗?”】   ——哈哈,让你喜欢变态,遭报应了吧绘里花。   当时的绘里花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片鲜红,吓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现在噩梦来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会与童磨交往,只知道童磨要是恢复记忆她就死定了。   “童磨大人说您喜欢烟花。”   那只鬼摇摇晃晃地立直了身子,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目的却因无法为童磨带去绘里花的尸体而发生了改变。   在绘里花惊愕的目光中,他的身体不断地膨大。   一句“不要”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绘里花的眼睛就被五条悟遮上。   淅淅沥沥的肉块在天空中炸开,落入阳光中的几片湮没成灰。   五条悟嘁了一声,似乎因自己没有亲手解决讨厌的家伙而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不过也好,既然那只鬼提到了童磨的名字,他也想问问绘里花是怎么认识那只难缠的鬼的。   这样他就不用每天晚上拿在结界外的树上数星星当娱乐项目了。   五条悟的视线从满地的肉块上移开,他张了张嘴,唇瓣却又在目光触及弯着腰干呕的绘里花时合上。   她的头发因刚刚那只鬼的偷袭而被削断了,捂着嘴的少女眼角微红,参差不齐的短发遮掩了她的半张脸。   【“你换发型了啊。”】   【“我不喜欢。”】   【“我见过的哦,绘里花短发的时候像个呆子。”】   脑海中的迷雾散开,比他使用领域的时候还要夸张,巨大的信息量一次性地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五条悟终于看到了他所有断断续续的梦的开头与结局。   “原来是这样啊。”   绘里花听见了五条悟的笑声。   她奇怪地抬起头,捂着嘴的手一时之间却因惊愕而忘了放下。   直觉告诉她,五条悟很危险。   不是刚才叫她绘里花同学时的危险程度。   和他带着笑意的语气截然不同,此时的五条悟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用那双蓝眼睛注视着她,像要将她一同拉进无尽的深渊。   绘里花是想要逃跑的,但是在那之前,看穿了她的意图的五条悟便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高大的男人伏下了身。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十七次了吧。”他的嗓音被压到最低,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耳侧,“这一次你又要欺骗谁的感情呢,绘里花?” 第48章 (捉虫)   不爽, 火大,烦躁。   他就说嘛,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轮回也好, 死而复生也罢, 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的五条悟现在只想一脚踏平这栋建筑物再捉几个咒灵打棒球玩。   “不,您又出现幻觉了吧,老师。”   偏偏面前的人还用一脸无辜的表情看他。   绘里花疑惑地拧着眉, 注视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 似乎是真的充满了关切。   看来是对他恢复记忆的事早有预料了。   她又想用什么拙劣的谎言来骗他吗?虽然绘里花努力的样子的确很可爱, 但这次他可不会好心到放过她了。   毕竟要是放过她的话——   “你死掉的时候,歌姬和硝子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来。”五条悟低笑了一声, 他立直了身子, 后退几步, 与绘里花拉开了距离,“但现在想想, 根本就是绘里花的错吧。”   “说什么要请我和杰吃大餐,却擅自一个人死掉了。”   “我可是会难过的哦,绘里花。”   ——五条悟也会难过吗?   说出来五条悟自己都不可置信,他对谁也没说,却在那场被血染红的大雪后时常做噩梦。   梦里他把脚搁在画满了涂鸦的课桌上,双手枕在脑后,无所谓地对着昏昏欲睡的少女说“只要把高层的那些烂橘子统统捏爆就好了吧”。   金发的少女被惊得脑袋撞到了桌板, 她满脸奇怪地看着他,犹豫再三, 最后惊恐地扯动了杰的制服。   【“五条悟这家伙又发疯啦, 你快去通知夜蛾老师, 我会拖住他的。”】   【“什么啊, 再吵就连你一起宰掉哦。”】   那时候不过一年级的他,像以往那样对着自己的同伴威胁道。   在五条悟的记忆里,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绘里花就会被吓到哭着找硝子告状。   她好像总是很配合他的游戏,眼眶红红的,却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虽然五条悟总爱揪她辫子骂她爱哭鬼,但在五条悟的记忆里,绘里花只在那次被他喂芥末面包的时候哭过——   【“可是我已经死了哦。”】   ——甚至连精疲力竭地被围剿至死时,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黄昏的光映亮了整间教室,在五条悟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眸中,绘里花的身影逐渐消散。   他试图去抓住她的肩膀,可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冷汗淋漓的惊醒罢了。   在那个世界里,五条悟清楚地知道绘里花已经死去的事实。   可夏油杰不同。   他昔日同窗的挚友在临死之前用无比怀念的语气说了一句——   【“绘里花要是知道我们变成这样,一定又要自不量力地和我们单挑了吧。”】   五条悟不知道夏油杰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但他知道,要是绘里花还活着的话,他和杰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抱怨是一回事啦——但这种诅咒我来就好了。”】   【“看上去恶心巴拉的,吃起来一定更恶心。”】   五条悟看不到的地方,硝子说不出的东西,在绘里花还活着的时候,被无声地填补了。   正是因为这样,那天绘里花死后,夏油杰和她的尸体独处了很久。   大概是说些什么告别的话吧。   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那些话根本就听不到啊。   即使连硝子都丧失了希望,夏油杰却坚定地相信他和绘里花会再次相见。   起初五条悟以为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直到他有一天终于弄懂了自己曾不经意间说出口的那句“因为我总觉得你绿了杰啊”是什么意思。   【“除了杰以外还有个叫虎杖的,结果一清醒过来就变成了麻雀。”】   他的学生,虎杖悠仁,是某个世界里的绘里花的恋人。   那时的五条悟几乎是在见到虎杖悠仁的下一秒就弄清了前因后果,他自嘲般地捂着肚子大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渗出来了。   五条悟十分自信地下定决心,等到下个世界,他一见绘里花就要把她揍得稀巴烂以报他失眠之仇。   结果下个世界一来,五条悟又忘了。   虽说每次使用术式的时候都能模模糊糊地记起点影子,但记起全部的事总是在绘里花死亡之后。   于是五条悟为绘里花收了十六次尸。   每多一次,五条悟的自信就少一些,   第一个世界,绘里花是他的学生。   明明到了开春就可以实现她那“要是我评上一级的话老师要给我打一下哦”的愿望,结果却偏偏要放弃逃跑的机会待在帐里保护普通人。   直到两面宿傩暴走,五条悟才知道自己的学生的死因与她身上沾染了宿傩的味道脱不了干系。   第二个世界,绘里花和他姑且算得上朋友。   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天天指着他的鼻子骂都是因为他所以杰才没有时间和她约会。五条悟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当他带着喜久福去找她打游戏的时候,见到的只有他挚友指尖拈着的那缕被血染红的金发。   ……   五条悟始终不明白,明明他才是最强的,杰却能先他一步想起所有的事。   是因为她和杰曾经是恋人的缘故吗?   啊啊,更火大了啊。   杰就算了,那个垃圾诅咒怎么想都没有他长得好看吧。   看在现在的绘里花还没有死掉的份上,要不他还是把她套个绳子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好了。   他才不要再为她收一次尸呢。   “所以,不觉得很过分吗,绘里花?”   五条悟勾着唇,表面上恢复了平静,而脚下的地面却是砰地一声凹了进去。   绘里花假装风轻云淡地瞥了一眼蔓延到自己脚下的裂缝,努力地使心跳保持平静。   很好,至少截止到目前,五条悟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早在那次在女仆咖啡厅的对话后,绘里花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秉着防患于未然的原则,她每天晚上做梦都在假设五条悟可能会说什么话。   “不,我的确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说谎的孩子会被打断手脚哦。”   “……真可怕。”她皱着眉,抱怨般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撒娇似的,“可是撒谎的明明就是老师你啊。”   “……嗯?”   “您刚刚露出了被抛弃一样的表情,应该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同伴吧。”明明语气里充满了关切,绘里花却露出了大大咧咧的笑容,“所以我想,老师您应该想问的是别的吧?”   绘里花的笑容与五条悟记忆里那个会叼着根草和他斗嘴的[迹部绘里花]重合在了一起。   什么啊,明明就是记得的吧,为什么不承认呢?   想到这里的五条悟唇角下撇,他正要不悦地说些什么,目光在触及绘里花背后的黑色诅咒时却罕见地一愣。   有一个念头在五条悟的脑海中闪过。   他哈哈地笑起来,打量般地眯起了眼睛:“你被威胁了吗,绘里花?”   “……”   “承认真相就会被立即杀掉之类的。”   “您再这样我要给家入小姐打电话了。”   猜中了。   墨镜后微阖的眼睛中情绪深沉得可怕,五条悟唇角的笑意却一点不减。   “不过我确实有其他的问题想问绘里花哦。”   空气里的那股压迫力消失了,脚下的裂缝也没有再扩大的趋势。   绘里花抬眸看向五条悟,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把鼻梁上的那副小圆墨镜摘了下来。   “我和悠仁比,谁要更好看一点?”他问。   又来了,这家伙又想用美□□惑她吗?   绘里花从这突兀的问题中回过神来:“您和虎杖君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五条悟连头都没回,他伸出一根手指,对准天空中慢悠悠飘着的诅咒。   是他平时随手就能捏爆的三级咒灵,但五条悟却又一次地使用了赫。   “答错了,再来。”   懂了,他是小学生。   明明按照年龄来说,她才是应该任性的那个啊!   绘里花突然就体会到了迹部景吾和她相处的痛苦。   原来如此,报应是个圈,风水轮流转,一转还是得转回她头上。   绘里花这次记起了自己的人设,她没有被吓到,反而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身为您的忠实粉丝,我认为您的美貌和您的术式一样,是咒术界无人能敌的。”   彩虹屁到位,这下小学生总该消气了吧。   “那么和悠仁身体里的那个诅咒比呢?”   ……这不是同一个问题吗?!   绘里花刚这么吐槽完,突然意识到她好像还没见过宿傩原身长什么样。   听说是有四只手的怪物——咦,那其他的器官也会多几个吗?   咦,画风突然转到了奇怪的地方。   绘里花甩了甩脑袋,回答得比上次快了些:“当然还是您。”   “那么为什么不选我呢?”   “……”   完全没预料到五条悟会问出这种问题的绘里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注视着五条悟,而后者此时正捏着下巴,认认真真地分析着他的问题实现的可行性。   “绘里花说过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吧,既然这样,明明我才是最好的人选啊。”   他的声音笑嘻嘻的,不正经得有些讨人厌。   可绘里花分明看到,五条悟那双湖泊般漂亮的蓝眼睛里布满了碎冰。   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呐,绘里花,为什么不选我呢?”   似乎十分满意绘里花的反应,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   他这次靠近了些,用气息纠缠着她,冰凉的手指掠过了她的耳后。   就像以前一样,五条悟用泛白的指关节绻住她的一缕金发,拇指轻捻。   他这次故意用了可怜兮兮的口吻。   为不为什么的……   绘里花认真思考了一下。   五条悟有钱,帅气,实力又强,除了性格恶劣一点以外也没什么别的缺点了。   光从这里来看,好像的确是一个很适合谈恋爱的对象。   ——如果她之前玩游戏的时候看不见五条悟的好感度的话。   她也好,硝子也好,甚至连夏油杰也是,当好感度达到一个中等偏上的水平后,五条悟的好感度就很难再变化。   都说情绪易使人冲动,但五条悟永远是理智先于情感。   他懂得取舍,也知道必要时刻得做出牺牲。   正是因为这样,他有意地保持了和所有人的距离。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天才。   她要怎么攻略五条悟呢?   这家伙的理智真的会被击溃吗?   “抱歉。”绘里花如实地回答道,“我想象不出老师您喜欢人的样子。”   五条悟迷茫地眨了眨眼。   “我懂了,是那个我四十岁以后才能结婚的诅咒吧。”   丝毫没有任何检讨的意思,五条悟恍然大悟道。   绘里花没有上他当的打算:“真可怜,您被诅咒了吗?”   绘里花在这方面表现得和五条悟一样没心没肺。   完全没有一点那句台词是她选出来的愧疚之心。   毕竟五条悟又不是真的被她诅咒了。   五条悟对于绘里花的反应似乎有些吃惊,他低头看她,语气轻快:“嗯?你变聪明了嘛。”   “……我一直很聪明。”绘里花侧过了脸,她看向刚刚被五条悟的术式破坏了个彻底的墙壁,视线下移,最后在倒坍的楼梯上落定,“倒是您,我们是要跳下去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点头。   差点忘了,这个世界比她哥哥的神奇网球还要魔幻,虎杖悠仁一跳就能跳两层楼,狗卷棘不仅能飞檐走壁还能单手上树。   ……可她是个正常人啊!!   绘里花正咬牙纠结着,却听见不远处集合点传来的钉崎野蔷薇的声音。   “迹部!五条老师!你们还好吗!”   显然是对他们这栋破破烂烂的建筑产生了疑惑。   绘里花从墙壁上的大洞旁探出了个头,她朝钉崎野蔷薇挥了挥手,后者立刻松了一口气。   算了,跳就跳吧,反正也不是会摔死的程度。   相信好心的大家看她落地姿势不正确一定会努力地救她的。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给自己打了口气。   五条悟将她的表情揽入眼底。   他知道现在的绘里花体能不好,也知道三米的高度对她来说太过勉强,总结来说,关于轰掉楼梯这件事——他是故意的。   本意是想看绘里花可怜兮兮地求他的样子,结果她好像宁愿把希望寄托在楼下的狗卷棘和虎杖悠仁的身上。   什么嘛,他刚才的话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   五条悟幼稚地阴沉下了脸。   之前那只鬼也是,喜欢看烟花的话,只要好好求他,就算把全日本的烟花放给她看也没关系。   这可是特权。   明明他都暗示到这种地步了。   五条悟刚刚好转的心情立即又差了起来。   他简单地回忆了一下记忆里绘里花攻略狗卷棘和虎杖悠仁的过程,在绘里花迈开脚前,就揪着她跳了下去。   他用了咒力,落地的时候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五条悟在这个时候又打起了坏心思。   “嗨嗨~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这是迹部同学。”   空气寂静了一瞬,钉崎野蔷薇无情地别过脸对伏黑惠说话:“他以前也这么脱线吗?”   伏黑惠:“……我以为他已经好了一点。”   和正吐槽着的大家不同,绘里花看着五条悟,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会是要说她就是他们认识的二年级的[迹部绘里花]吧。   算了,随便他,反正关于这种可能性她已经处理过了。   五条悟的唇角愉悦地弯起,绘里花只感觉身体一轻,下一秒,她被五条悟像狮子王一样举了起来。   “这是我死去的挚友的遗孀哦,所以,大家要格外尊.重迹部同学才行。”   “……”   绘里花看着自己脱离地面的脚尖,沉默片刻,一个术式就往五条悟的脸上砸去。   等着吧,要是有一天她真的撞大运了攻略了五条悟,她就把他嘴缝上手打断绑在咒术高专大门口给别人参观。   拍一张照片一千円。   你看,她说不定还能暴富。 第49章   虽然是在内心里想象着鞭尸五条悟的场景, 但绘里花实际上对于五条悟所说的话并不担心。   因为就和她想象得一模一样——并没有人信他。   “咦,五条老师的挚友是谁?”   这是显然没有抓住重点的虎杖·五条悟的唯一捧哏·虎杖悠仁疑惑的声音。   “大概又是胡乱说的吧。”   这是小时候就和五条悟待在一起含辛茹苦地将五条悟养大的伏黑惠无所谓的声音。   “鲑鱼。”   这是碍于语言限制只能赞同伏黑惠并企图把绘里花从五条悟的手里解救的狗卷棘的声音。   虽然钉崎野蔷薇什么也没说,但她已经着手录音存证发给妖妖灵好让五条悟早日被抓进去了。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 显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在他的想象里, 挚友的遗孀=他照顾的对象=绘里花的前男友们退散=他可以独占绘里花了。   “真过分啊。”他嘴上抱怨道,“这算是对于我身为老师的威严的挑衅了吧。”   绘里花遗憾着自己的术式对五条悟起不了作用,她双脚落地, 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五条悟的距离。   你哪里有威严这种东西吗?   “伏黑。”钉崎野蔷薇无情地按下发送键, 她侧过脸看向伏黑惠, “你不是养了两条狗吗?”   伏黑惠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   钉崎野蔷薇一脸严肃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放狗的时候到了。”   正好顺便报她精致地打扮了三个小时却被五条悟拉来课外实践的这件事。   伏黑惠沉默了一瞬:“玉犬不是拿来做这种事的。”   说完以后,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事实上他小的时候的确有放过式神追杀五条悟, 原因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育儿心得的五条悟在他睡觉的时候把灯一开一关说是给他重现“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结果伏黑惠梦里环绕的都是五条悟那欠揍的脸。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伏黑惠其实还能忍耐。   但是五条悟完全没察觉到当时的伏黑惠失去了表情, 他变本加厉地把小星星编成了摇滚版,末了还指责黑眼圈都起来的幼崽没有欣赏艺术的眼光。   于是小学二年级的伏黑惠决定放狗咬人。   说起来还有点丢脸。   因为最后的结局是他冷漠地和玉犬一起排排坐被迫听五条悟演奏迪斯科版小星星。   “啊,想起来了,惠小的时候……”   “闭嘴。”   伏黑惠眼疾手快地打断了五条悟的回忆。   要是这件事被他们知道,伏黑惠都可以想象出虎杖和钉崎憋着笑嘲笑他的样子了。   至于五条悟,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自称年度最受欢迎教师的他看了眼自己其乐融融的学生们,他们似乎在讨论着午饭去哪里吃的问题——总之完全没有想考虑他的意见的意思。   【“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来老师您喜欢人的样子。”】   原来如此!原来问题出在这个地方!   灵光一闪的五条悟打开了联系人列表。   [五条悟]:喂, 歌姬,你喜欢我吗?   [庵歌姬]:……   [庵歌姬]:这又是什么陷阱吗?只要我一回答就会把我的黑历史和丑照贴到新闻上去?   [五条悟]: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   [庵歌姬]:因为你是人渣。   交流会的时候说她很菜所以不可能是内奸也就算了。在高专读书的时候, 明明她才是学姐, 五条悟却和夏油杰一人一句“歌姬, 你在哭吗”“欺负弱者可不好”唱起了双簧。   觉得自己总算是出了一口气的庵歌姬心情愉悦地盯着手机屏幕。   然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五条悟那边却没有任何的回复。   ……她说的太过分了吗?   作为难得的正经人,庵歌姬的内心突然冒出了愧疚的绿芽。   她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发了条消息。   [庵歌姬]:人呢?   [五条悟]:在哦。不过因为你没用了,所以懒得回复。   庵歌姬捏爆了手机。   [庵歌姬]:你想做什么?   [五条悟]:不,只是想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做什么而已。   [庵歌姬]: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你?   [五条悟]:咦,不是吗?   [庵歌姬]:不,我很认真地在讨厌你。   五条悟保持着愉悦的微笑,然后熟练地将庵歌姬的名字拉进黑名单。   反正歌姬太菜了,他也就只有在有用得到她的可能性的时候才会把她拉出来。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接着翻了一下自己的联系人列表。   [五条悟]:七海~   ……   [五条悟]:我看见了哦,你刚刚把状态设置成隐身了吧。   [七海建人]:什么事?   [五条悟]:你说,有什么办法在赶走苍蝇的同时又不惹人生气。   [七海建人]:……你在问我怎么追人吗?   [五条悟]:我可没有那样说。   [七海建人]:对象是谁?   五条悟迷茫地眨眨眼,他看向不知道为什么和狗卷棘又玩起了你画我猜小游戏的绘里花,抬手拍了张照片。   屏幕上的少女表情介于自以为猜对了的兴奋和实际上猜错了的苦恼之间,她颜色浅淡的虹膜中阳光浮漾,耳垂的一缕金发打着格格不入的卷。   那是五条悟的杰作。   [七海建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迹部吧。   [五条悟]:是啊。   [七海建人]:那么我还有个问题。   [五条悟]:?   [七海建人]:你和她有什么仇,以至于你要这样报复人家?   报复,竟然说是报复。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啊!   五条悟郁闷地撇了撇嘴。   [五条悟]:我可是认真的哦。   [七海建人]:不,你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吧。   [五条悟]:你在小瞧我吗?   因为五条悟不由分说的请假而正被迫加班的七海建人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七海建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很喜欢扯迹部的辫子吧。   [五条悟]:……   [七海建人]:虽然知道惹她生气会被讨厌,但是因为好奇她被气哭的样子结果还是下意识地做了。   [五条悟]:……   [七海建人]:简直连小学生都不如。   [五条悟]:我要生气了哦。   [七海建人]:更何况,这些事情你对歌姬也做过吧。   五条悟当即发了个呕吐的表情。   [五条悟]:歌姬太弱了,我才不喜欢她。   总之就是非常欠揍和不可信的回答。   看来是还没有反省到他自身的幼稚行为。七海建人本打算回条消息,五条悟那边的头像却率先闪了起来。   [五条悟]:我知道了!果然还是邀请绘里花和我一起住比较好吧!   ……   失策了。   他不是没有反省。   他是太过自恋了所以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也就直接造成了——   当五条悟明目张胆地邀请绘里花搬到五条家后,他得到了绘里花毫不留情的“我拒绝”的回答。   五条悟:“为什么?”   钉崎野蔷薇:“虎杖你说的那个牛排店早就关门了吧。”   五条悟:“和我住一起的话还可以省钱哦。”   虎杖悠仁:“那么吃寿司?”   五条悟:“或者我搬来和你住也可以。”   伏黑惠:“同意。”   “……”   突然意识到自己微妙地接上了五条悟的话的伏黑惠动作一滞,他的眸子动了动,立即和五条悟撇清了关系:“我是同意说虎杖说的话。”   意识到忽略五条悟的存在并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后,钉崎野蔷薇粗暴地揉乱了头发,“说起来,从迹部入学开始,你对迹部的骚扰行为就没有停止过了吧。”   她看向五条悟:“你干嘛这么执着于捉弄迹部啊。”   五条悟顿时收到了众人的瞩目。   意识到五条悟即将发表惊人的发言的绘里花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疯狂使眼色。   然而五条悟一个字符也没看懂。   “嘛,因为我在追绘里花嘛。”   ……   他说出来了!这家伙竟然又直接说出来了啊!!   钉崎野蔷薇:“……你刚刚还说迹部是你挚友的遗孀吧?”   “反正杰又不会介意。”五条悟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更确切地说,他大概也没有不好意思这种多余情绪的开关,“而且,是我先喜欢上绘里花的哦,在高专的时候就。”   伏黑惠迅速地发现了盲点:“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等等,好像得出了不得了的结论。   “迹部十年前的时候才五六岁。”钉崎野蔷薇摸着下巴,分析道,“也就是说——”   无言的默契里,以五条悟为中心,半径两米以内的生物自动退散。   虽然五条悟说的话十有八九是假的,但这种可能性想想就很恐怖。   狗卷棘敏锐地发现了绘里花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眉间的皱痕加深,担忧地抿了抿唇。   “大芥?”他问。   绘里花一愣,她咬着的牙松开,对着狗卷棘摇了摇头。   “抱歉,可以让我和五条老师独处两分钟吗?”   果然暗示他真相来拉拢他的行为就是错的。   她完全预料不到五条悟这家伙的脑回路。   钉崎野蔷薇看出了绘里花想要胖揍五条悟的行为,她朝绘里花挥了挥手,率先迈开了步子,“需要帮忙的话就大喊一声哦,迹部。”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绘里花唇角的笑也终于卸了下来。   她冷漠地看着五条悟:“你在做什么,老师?”   这次连敬语都省略了。   看来是生气了。   五条悟想起七海建人说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反驳。   可是他这次不是故意的啊。   “如果说是真的只是为了告白的话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信他才有鬼。   就算五条悟觉醒了记忆,在所有的副本里,他作为NPC对她的好感度最高也不过就是攻略云雀那个副本时的57而已。   还没云雀高。   云雀就算到了60也天天按着她揍。   正常的攻略角色,一般只有在好感度到70以上时才会告白。   但是像云雀恭弥这样种,就算到一百估计也听不到说喜欢她的话。   综上所述,五条悟大概只是在报复她骗他的事。   所谓的他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的幼稚园行为。   五条悟歪了歪脑袋,神色无辜,“反正绘里花这次要追求的对象是我吧。”   “……”   “你要勾引我吗,绘里花?”他的唇角弯起,静静地注视着她。   五条悟仔细地观察着绘里花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我可是很好勾引的。”   绘里花认真地思考着五条悟所说的话的可行性。   “像这样吗?”   她踮起脚,一把扯住五条悟的领子,将毫无防备的对方扯了下来。她的脸上没有笑,只是认真而专注地对着他的眼睛,将鼻尖凑近他,直到快要触及他的皮肤时才停了下来。   五条悟罕见地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绘里花就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手。   “看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脸红心跳,但你根本什么表现都没有嘛。”她说。   最重要的是,五条悟的好感度一点没变。   她刚刚拿术式往他脸上砸的时候还涨了2呢。   等等,懂了,攻略五条悟原来要用那种方法吗?   绘里花惊恐了一瞬,她看向五条悟的眼神微妙,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再来一遍吧。”五条悟敛起了笑,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连翘着的唇角都平了下来,“这次我会照你说的做的。”   绘里花:“……”   倒也不必这么较真吧。   绘里花叹了口气,“而且,谁说我的追求对象是你了。”   只是高度疑似而已。   她为了防止五条悟真的是攻略对象,每天都会去神社摇铃祈祷。   “我才不管。”五条悟任性地说,“不是我也得是我。”   他的唇角抿起,周围的咒力波动,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而且,我可是为了绘里花你着想,按照之前的经验,不管怎么样,你都会莫名其妙地死掉吧。”   ……他说的竟然有点道理。   “童磨君可是很难缠的哦,那只脸上有缝合线的诅咒也总是缠着绘里花吧。”五条悟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比别人强的地方,因而底气也足了起来,“除了我以外,就算是忧太也庇护不了绘里花。”   绘里花一哽,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五条悟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笑不出来了。   “绘里花。”   “……”   “你去求宿傩了吗。”   不是疑问句,五条悟这次用了肯定的口吻。   他看着绘里花漂移的目光,心里得到了答案。   空气里的咒力波动得更厉害了,五条悟咬着牙,就像下一秒就会暴走一样。   “你去求他都不来求我吗?”   五条悟非常不爽,他现在就想让悠仁把身体交给那个诅咒好让他彻彻底底地打一架。   ——谁知道你会这么快就恢复记忆啊。   要是和五条悟说,她去求宿傩就是不想让他追寻她的身份而恢复记忆……   五条悟会不会掐死她?   毕竟她倘若攻略其他人,只要宿傩看不见就不知道,不知道就报复不了她,   但五条悟又没有身体的限制,他总是奇妙地无处不在。   “哼。”   五条悟发出了声烦躁的鼻音,他似乎是怕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吓到面前的少女,因而抬手将有滑落迹象的墨镜推上。   “搞不懂啊,他可是对你做出了那种事,怎么样都是求我比较靠谱吧。”   那种事?哪种事?把她的脑袋切着玩吗?   绘里花疑惑地看着五条悟,而五条悟显然也接收到了她疑惑的目光。   “什么啊,原来你不知道吗?”   连他都要吓一跳的可怕眼神,占据了虎杖悠仁身体的两面宿傩先五条悟一步夺走了[迹部绘里花]的尸体。   五条悟看着面前绘里花天真的脸,不爽的情绪烟消云散,他突然就有了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知道真相了的话,绘里花就会离那讨厌的家伙远一点了吧?   五条悟弯起了眉眼,他的嗓音甜腻,语气轻巧得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在你死后。”   “那个恶劣的家伙可是诅咒了你哦。” 第50章   她被诅咒了。   ——在五条悟笑着这么对她说的时候, 绘里花有一瞬间以为他在开玩笑。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一周目的游戏终止于[迹部绘里花]死前对虎杖悠仁的笑。   她注视着少年那双盈满了恐惧的眼睛,透过清澈的虹膜, 直直地望向那位生得领域内的诅咒之王。   【“你在看着我吗,宿傩?”】   ——但是五条悟是认真的。   “说起来,绘里花你死掉的原因说不定也与他有关哦。”   “……什么意思?”   “因为你死的时候, 身上有高专内失窃的宿傩手指的味道哦。”   不可能。   游戏是她玩的, 她偷了宿傩的手指怎么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更何况, 那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是个咒术师, 身上携带者特级咒物怎么都不可能发现不了吧。   在五条悟赶到之前, 是别人放在她身上的吗?为什么?   不,应该说,是她究竟是先被宿傩诅咒的还是先被别人放上手指的?   不管是哪一种, 绘里花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些游戏的周目,在她打出BE后,并没有结束。   绘里花一下就变得惊恐了起来。   她试图从五条悟那里问出更多的信息,但是他却罕见地心虚了起来。   [迹部绘里花]的尸体在交给家入硝子不久后, 被人偷走了。   绘里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掉了, 她坐在湖边,仰着脸看向树干上柔软地垂下的枝条,有一瞬间产生了把上面的叶子全部揪光的冲动。   他们刚从寿司店出来, 狗卷棘去接结束了活动的禅院真希他们了,钉崎野蔷薇兴致勃勃地提议索性弄个划船比赛。   这样晚饭就不用自己付钱了。   烦恼的绘里花企图把脑子里的系统叫出来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它惊奇地再次挂机了。   挂机好啊, 每次挂完机都会送给她一堆优惠卡。   问题什么时候都可以问, 但优惠卡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 这么一想——   她赚了!   绘里花瞬间又打起了精神。   “绘里花绘里花。”五条悟的声音从头顶侧上方传来, 他的心情显然由多云转晴了,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她,“你在生气吧?”   没有。   虽然很想这么回答,但是绘里花有些好奇五条悟为什么会因为她生气而感到高兴。   她揪着地上的小草,侧过脸回望他。   五条悟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他的小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颧骨,连眼底的颜色都亮了几分,“不,只是看到绘里花在生那个诅咒的气,所以就非常高兴。”   幸灾乐祸。   这次可不是他的错,明明他才是和绘里花交集最多的那个,却被彻彻底底地无视了,怎么想都很不公平吧。   没错,人类史上最强咒术师,五条悟,非常的小心眼。   “诅咒?”   虎杖悠仁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在远处的树荫下,明明上一秒还在和伏黑惠打赌谁会赢,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五条悟的声音。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你被诅咒袭击了吗,迹部?”   “只是刚刚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一个诅咒突然爆炸了,场面有点恐怖而已。”   绘里花很快接上了虎杖悠仁的话。   她警告地瞪了五条悟一眼,又下意识地看向虎杖悠仁。   少年脸上的裂隙没有张开的痕迹,两面宿傩对于五条悟的挑衅表现异常得平静。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她刚刚与五条悟谈话的时候,宿傩并不在场,大概也不知道五条悟嘴里的那个诅咒就指的他自己。   绘里花刚松了口气,却忽然发现虎杖悠仁紧绷的神色松弛了下来。   说起来,他从刚才起,是不是就有些不对劲?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五条悟把她像狮子王一样举起来的时候,虎杖悠仁明显一愣。   少年那双棕褐色的瞳仁中并没有焦距,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又在目光恢复清明的一瞬缩了回去。   “虎杖君?”   “嗯?”   “你没事吧?”   “诶,我吗?”   似乎没想到绘里花会突然问这个,虎杖悠仁怔愣了片刻,他的食指刮过脸颊,又忽然露出笑容。   像太阳一样,坚毅又坚定的笑。   “我没事啊。”   结果反而像是她被安慰了。   “狗卷前辈他们还没回来吗?”钉崎野蔷薇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风扇扇着风,她倔强地不让炎热的天气破坏她精致的妆容,目光落在吹着微风的湖面上,“要不我们先开始吧。”   毕竟那里看上去比较凉快。   绘里花抓住了机会,“那我和虎杖君一组。”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坚定,她看向一脸呆滞的虎杖悠仁,轻笑着询问,“可以吗?”   虎杖悠仁顿时收到了众人的瞩目。   他扒拉了两下头发,倒是没有避开绘里花的视线,“啊,当然可以,只是……”   为什么?   “因为虎杖君体力很好吧。”绘里花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看上去和虎杖君一组是会赢的样子。”   钉崎野蔷薇瞬间被激起了斗志。   她的背后仿佛冒出了黑色的火焰,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伏黑惠的肩膀,“给我打起点精神,伏黑!绝对要赢!”   伏黑惠侧过脸去看她,抿着的唇瓣张开,“为什么?”   钉崎野蔷薇理不直气也壮:“因为我没带晚饭钱。”   输了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伏黑惠:“……”   五条悟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他难得地没有参与的打算,更确切地说,从钉崎野蔷薇提出划船比赛的那一刻起,“五条悟不许参加”就成了硬性规定。   理由是“你看上去一副绝对会作弊的样子”。   把他们统统打进水里获得胜利之类的。   他们真是越来越能猜透他的心思了。   “但是我也想和绘里花一起划船嘛。”   五条悟嘟囔着抱怨,他揉揉头发,不爽地直接揪秃了一片草地。   旁边带着小孩的游客立刻把五条悟当成了绝对禁止的反面教材。   五条悟一脸的无所谓,他懒散地支着下巴,看向虎杖悠仁。   算了,毕竟他还有身为教师最后的良心在,等绘里花安慰完悠仁,他就把绘里花抢走。   最好是在棘和忧太回来之前,反正对他来说上天入地都是小事,就直接带着绘里花飞走好了。   多一秒都等不了,如果绘里花愿意直接跟着他回家就再好不过了。   五条悟懒得考虑被拒绝的可能性,他这么春风得意地想着,绘里花那头却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她本来是打算借着划船的机会和对方聊天的,什么“因为看上去会赢”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   但是虎杖悠仁非常认真,更别说在钉崎野蔷薇的敦促下,伏黑惠还放了鵺出来。   “哦啦哦啦哦啦!”   “就差一点了!我们不会手下留情的哦!虎杖!迹部!”   “不,那个,等……”   绘里花的声音终止于船桨带起的巨大水花。   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女沉默片刻,她默默地把头发拧干,被激起了微妙的好胜心。   “要反击了哦,虎杖君。”   “诶?好的。”   事情演变到最后,变成了她来阻挡鵺的干扰,虎杖悠仁划船的手臂以非人类的速度变成了幻影。   绘里花人生第一次突然醒悟,原来她是会晕船的。   “抱歉。”虎杖悠仁挠了挠鼻尖,他关切地看向趴在船边干呕的绘里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迹部的病刚好吧,是我太自顾自地玩了。”   绘里花一顿。   ……他还真信了。   她还以为她那套“感冒被吓吓就没了”的说辞后没人信她呢。   “不。”绘里花喉咙里的恶心感消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不关虎杖君的事,是我太菜了。”   光学术式的确不行,体能训练好像要提上日程了。   “……”   船在湖面中央静静地飘着,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虎杖悠仁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是不擅长聊天的人,只是自从脑子里多了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后,他每次和迹部说话之前都要小心翼翼地先考量一番。   迹部分明还活着,那么他脑子里的那个迹部又是谁呢?   转世?   他害死了另一个世界的迹部?   “你在想什么啊,虎杖君?”   少女的嗓音清甜,她纤细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连身体又凑近了些。   “不会是和五条老师一样做什么奇怪的梦了吧?”   虎杖悠仁迷茫地眨眨眼,“五条老师?”   “哈哈哈,因为五条老师说梦见我吃饭团的时候被噎死了,所以要一步不离地看着我。”   绘里花的语气轻巧,她弯着眉眼,看不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虎杖君不会也梦见我被噎死了吧?”   “……”   绘里花装模作样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我猜对了吗?”   虎杖悠仁听见她小声地嘟囔道“我不会真的被噎死吧”“好丢脸”“要不还是离饭团远点算了”。   夏日的阳光非常耀眼,绘里花那刚刚被湖水打湿的头发已经快被晒干了,只有末梢一点一滴地掉着水珠。它顺着少女线条优美的脖颈滑下,隐入敞开的衣领之中。   等到虎杖悠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温热的指尖已经触上了对方皱着的眉心。   “……”   “……”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虎杖悠仁迅速地收回手,他捏了捏后颈,语气轻得都能被他的心跳声覆盖。   “抱歉。”   他心虚地说,连视线也移开了。   “不,没关系。”   结果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话题没能朝她想象的地方发展,绘里花在脑中迅速思考着对策。   按照规则,她不能直接告诉虎杖悠仁她与其他[迹部绘里花]的关系,也就是说,她只能……   “虎杖君在害怕我吗?”   她这次没有皱起眉,绘里花握着船桨的一只手松开,放在膝盖上。   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一副较真的样子。   “该不会我死的时候很丑吧?”   “众叛亲离?”   “言情小说好像都是这么写的。”   虎杖悠仁听见她这么说道。   不是那样的。   他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虽然是和他贴在宿舍里的詹尼佛完全不同的类型,但迹部也很可爱。不,就算迹部长得不可爱,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很受欢迎的类型。   虎杖悠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总觉得在此之前,绘里花不长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如果他用外表来评判对方的话会有些失礼。   “不。”他揉乱了柔软的发丝,似乎是为了不给对方增加烦恼,虎杖悠仁诚实地回答道,“我以前好像认识一个和迹部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但是,她后来好像被我害死了。”   虽然只是段奇怪的记忆而已,但虎杖悠仁却越想越真实,真实到仿佛他的指尖有湿润滑腻的血液淌过。   “欸,什么时候?”   和虎杖悠仁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反应,他抬眼看她,可对方的脸上只有小小的惊讶和疑惑而已,连一点恐惧的痕迹也找不到。   “钉崎桑和伏黑君也在吗?五条老师呢?”她捏着下巴,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索,“不,肯定是虎杖君你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吧。”   映在少年眼底的人笑起来。   “虎杖君怎么可能会害人嘛。”   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像是全身心地信任着他一样。   “如果是仅仅因为这样就害怕我,也太不公平了吧。”虽然是抱怨,但绘里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轻柔的尾音中带着亲昵的笑意,“我可是很强的哦,认真起来虎杖君说不定也打不过我呢。”   开玩笑一般的口吻,像羽毛一样触动了对方的心。   她像玫瑰一样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海蓝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虎杖悠仁突然记起来,在第一次和对方出任务的时候,对方就用她的咒具轰掉了半层建筑。   “啊,我知道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绘里花的脑袋上却突然冒出来了个灯泡,“难道是虎杖君身体里的那个诅咒的缘故么?”   两面宿傩。   虎杖悠仁的瞳孔增大,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那个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悠闲地坐在尸骨之上的诅咒。   “你的梦一定出错了吧,虎杖君。”   虎杖悠仁直觉地远离的动作被绘里花的声音制止了,他迷茫地看着她,而对方此时正竖着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   “五条老师可是最强的啊,就算是虎杖君身体里的那个诅咒,也打不过他的吧。”她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用担心啦。”   伏黑,钉崎,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迷茫地歪了歪脑袋。   在他的那段记忆里,不管是谁都没有出现。   所以只是个噩梦而已吗?   是这样啊。   虎杖悠仁突然振作了起来,他棕色的瞳仁闪亮,正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船体一阵倾斜。   不过是眨眼之间,五条悟凭空出现在了船头,绘里花的背后。   他拿着手机,背后仿佛闪着小星星,“再说一遍。”   “?”   “我是最强的,快点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当来电提醒。”   绘里花被五条悟的笑容闪瞎了,她默默地远离,声音平静,“不要。”   “诶?我伤心了。”虽然是这么说着的,五条悟背后的小星星却一点也不减。   阴谋,他绝对是有阴谋。   “所以作为弥补,我们私奔吧,绘里花。”   虎杖悠仁一时因巨大的信息量而变成了豆豆眼,他看着五条悟就要抓住绘里花的手,突然想起钉崎野蔷薇交代的“不能让那个变态祸害女高中生”的叮嘱,正想阻止。   结果他们的船突然被劈成了两半。   虎杖悠仁:?   绘里花:!   湖边的围栏后,穿着白色上衣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他的声音里饱含歉意,苍白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   “里香在发脾气。”   “抱歉,吓到你们了吗?” 第51章   木船的破裂使得船体一瞬间失去平衡, 在绘里花掉进水里之前,她和虎杖悠仁被五条悟一手一个拎到了岸上。   ……还不如就让她沉进湖底算了,   “脾气变差了啊, 忧太。”   头顶上是五条悟懒洋洋地拖长的声音,他松开了抓着虎杖悠仁衣领的手,却没有松开绘里花的打算。他将下巴抵在对方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头顶上, 单手环过她的脖颈, 朝乙骨忧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像什么呢?   像只慵懒地磨着爪子宣誓主权的猫。   乙骨忧太的脑中突然蹦出了这个比喻。   有点生气。   他的眉眼不可抑制地冷淡了下来, 少年的眼睫垂下, 长长的睫羽洒下的阴影融入眸底的黑暗之中。   “忧太?”   里香担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于是乙骨忧太飘远的思绪被拉近, 他的神色柔和下来,抬眸之时,湛蓝的眼眸中盛满了疑惑。   他没有看向努力地用掌心鱼际将五条悟脑袋推远的绘里花, 反而首先看向虎杖悠仁,“我听说一年级的新生里有一个吞了特级咒物还活下来的人,是你吗?”   “诶?是。”   虎杖悠仁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回答了乙骨忧太的话,他眨眨眼, 奇怪地看向面前与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少年。   “乙骨忧太。”似乎是看出了虎杖悠仁的困惑, 五条悟满是愉悦的嗓音插了进来,“是悠仁你的学长哦。”   又来了。   这熟悉的自我介绍。   绘里花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在悲剧重演和楠雄a梦好感度负一千中艰难地抉择着。   “咦?那就是和狗卷前辈他们同一届的……”   “是特级哦。”   “!”   虎杖悠仁楞了一下,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身形单薄的乙骨忧太,发出了“好厉害”的由衷赞叹。   乙骨忧太善意地笑了下, 视线这才转向正致力于金蝉脱壳的绘里花。   “五条老师和迹部同学看上去感情很好啊。”   虎杖悠仁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迷茫地看了一眼仗着身高优势打算化身树袋熊挂在绘里花身上的五条悟, 忽然想起绘里花刚才对他说的话。   于是他那颗粉色的脑袋上冒出了恍然大悟的灯泡:“可能是五条老师担心迹部噎死吧?”   ……糟糕, 这微妙的骗人的愧疚心是怎么回事?   绘里花的动作一顿, 她看向虎杖悠仁,而对方却再一次陷入了困惑之中。   “但是迹部现在也没在吃东西吧?”   五条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难得地没有拆穿绘里花蹩脚的谎言,反而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以为棘去接你了。”   乙骨忧太自然地接上了话:“狗卷同学还有些事情要做。”   “是吗?”五条悟歪了歪脑袋,他勾着唇,掩在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乙骨忧太,“我还以为是忧太想要和绘里花独处所以故意把大家支开了呢。”   “……”   空气霎时间寂静了下来。   “他知道了,忧太。”   里香的声音难得的沉静,她趴在乙骨忧太的背上,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五条悟的敌意。   ——嗯,我知道。   乙骨忧太唇角温和的笑容一点也没变,他弯着眉眼,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就在绘里花聚精会神地想要向他学习一点演技的时候,出乎她的预料,被戳穿了心思的乙骨忧太却没有任何掩饰的打算。   他哈哈哈地笑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五条老师啊。”   虚伪的外壳褪下,没有了掩饰的必要后,他就像一条扬着脑袋盯紧猎物的蛇。   想要触碰更多。   在乙骨忧太的记忆里,绘里花是在苍白的病床上死去的。她洁白暇净的肌肤上还带着融化的雪水,连着胸口的监护仪却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五条悟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他的肩膀上落满了白色的雪,与那件黑色的高领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果然,又死了啊,绘里花。”】   男人焦急的神色还未卸下,盛着星空的海蓝色眼眸在一瞬间睁大又恢复正常。五条悟的腔调散漫,明明语气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可当绘里花的名字从他的唇边吐出的时候,乙骨忧太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朝红着眼睛的乙骨忧太笑起来。   【“抱歉,忧太。可以把绘里花交给我吗?”】   五条悟也许比他认识绘里花更久。   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乙骨忧太都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五条老师是一个,狗卷同学也是一个,甚至连那个曾经想要夺走里香的家伙都算一个。   那么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绘里花都和谁在一起了呢?   无法忍受,一想到这点就无法忍受。   因此他才想要触碰更多。   指尖对着指尖,就像以前那样,坐在床边给她讲着睡前故事,等到她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而悠长,然后再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他比任何人都要爱她。   这种爱意在绘里花死去后日积月累,甚至扭曲成了诅咒。   如果五条老师要阻止他的话……   “咦,迹部和乙骨前辈认识吗?”   打断乙骨忧太阴郁的想法的是虎杖悠仁充满朝气的声音,他看了看五条悟,又看了看绘里花,最后视线落在乙骨忧太的身上。   很显然,唯一没有搞清那段记忆是怎么回事的虎杖悠仁还在状况外。   绘里花心如死灰,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是第一次见。”   五条悟随意地附和道:“嗯嗯嗯,的确是第一次见,差不多大打个招呼就行了吧。”   乙骨忧太看穿了五条悟的敷衍,他慢悠悠地张口:“老师有什么打算吗?”   “哎呀,这个嘛。”   五条悟故作苦恼地抿了下唇,他装模作样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停顿两秒,又像以往那样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当然是和绘里花过二人世界啦。”   乙骨忧太垂下了握紧背带的手,他的指尖穿过发根,将垂落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和绘里花叙叙旧。”   “欸,初次见面的话应该喊迹部同学吧?跟我念,迹~部~同~学哦。”   “我听真希同学说,太过较真的男人会被女性讨厌。”   五条悟拉了下领子,做出了一副夸张的惊讶神色:“忧太竟然会听至今找不到男朋友的真希的话吗?”   乙骨忧太并不意外五条悟会说这样的话,他从容地张开唇瓣,“我会如实把老师的话告诉真希同学的。”   “随便你。”五条悟掀了下唇角,他无所谓地摆摆手,完全不在意禅院真希追着他揍的可能性,“那么我要去和绘里花过二人世界了,拜拜,忧太。”   乙骨忧太皱了下眉,他温和的语气中透着几分为难,“但是,我还没有好好地和绘里花说过话。”   “反正把绘里花交给忧太的话,绘里花就会被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的吧。”   “那是老师你才会做的事。”   “哈哈哈,你要和我打一架吗,忧太?”   “不,我和老师你不一样,那样会吓到绘里花的。”   “诶~明明就是害怕输给我吧。”   ……   面前的五条悟和乙骨忧太不知道为什么完全陷入了你一句我一句的“二人世界”,虎杖悠仁悄悄地往绘里花这边挪了挪。   “看上去好像很不妙的样子啊。”   他一脸天真地说。   何止是不妙,她还不如不回溯时间呢,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世界毁灭了痛苦结束得比较快。   话说回来,她究竟是怎么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啊?   难道冥冥之中有些东西是不管怎么样都避免不了的吗?   绘里花冷漠地想着,掏出了手机,默默点开了联系人列表。   [绘里花]:在吗?   聊天框对面的头像很快亮了起来。   [木之本桃矢]:真稀奇,又卷进什么麻烦的事了吗,迹部妹妹?   绘里花沉默了一瞬。   [绘里花]:为什么说是又?   [木之本桃矢]:因为你上次主动找我的时候是让我去女装店给你买能穿的衣服。   ……   看来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和她一样倒霉。   她在表情包里翻了翻,最后找了张猫猫鞠躬的图片发了出去。   总之先卖个惨。   [绘里花]:可能因为木之本君是唯一能帮得上我忙的人了吧。   [木之本桃矢]:……   [绘里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木之本君一件关乎我性命的事。   [木之本桃矢]:帮你报警吗?   [绘里花]:不,请装作店长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工作。   [绘里花]:非我不可的那种。   [绘里花]:最好用生气的口吻。尽情地把对我积累的怒火发泄出来吧!木之本君!   木之本桃矢那边沉默了。   他可能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大概被她的变态属性震惊了。   “绘里花。”   熟悉的嗓音。   乙骨忧太喊了她的名字。   “你也这么觉得吗,绘里花?”   少年的眼眸像朔冬的夜,他温柔地凝望着她,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而被叫到名字的绘里花就像刚才的虎杖悠仁一样迷茫,她一点也没听乙骨忧太刚才与五条悟的对话,因此对他的问题没有任何的头绪。   于是乙骨忧太又重复了一遍。   “和我待在一起的话,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大概是一直没有好好睡觉的缘故,乙骨忧太的眼袋上蒙着浅淡的雾黑,他垂下的眼睫纤长而卷翘,可怜兮兮地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绘里花一下就想起了那个牵着里香的手,红着张脸在[迹部绘里花]家楼下喊着她名字的孩童。   在那个世界里,里香总是从很远的地方就加速向她跑来,个子小小的女孩子会扑进她的怀里撒娇,而乙骨忧太就像现在这样与她保持着距离。   他踌躇着,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紧张得连脖子都红了。   ……她是不是把乙骨忧太想得太危险了?   绘里花疑惑地自我反省道。   “我没有感到不舒服。”   她神色认真地回应道。   乙骨忧太放心地舒展开眉眼,他的声音如玉般温和,“是吗?我还以为绘里花会害怕里香。”   不,她最喜欢里香了。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绘里花还是疑惑地皱了下眉,她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道,“啊!是五条老师之前提到过的那个……”   诅咒。   说不出口。   她总觉得像里香那样可爱的女孩子不应该和讨人厌的诅咒混为一谈,可是如果称呼里香为背后灵的话,乙骨忧太就知道她也有攻略他的记忆的事了吧。   ……不,仔细一想,他知不知道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反正他早就认定了她是他的[迹部绘里花]了。   “这是作弊吧,忧太。”五条悟对于自己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学生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他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手势,抱怨道,“竟然利用女孩子的同情心。”   乙骨忧太咳嗽了一声,反驳五条悟的话的同时又没有失礼,“可是,先提出这个话题的,明明是五条老师吧。”   绘里花疑惑地开口,“你生病了吗,乙骨前辈?”   “不,只是有点累而已。”乙骨忧太弯起的眼睛睁开,“因为五条老师最近推掉了很多任务,所以我出差的频率要比以前高许多。”   言下之意,我身体不好都是五条悟的任性害的。   将军。   这句话一出,甚至连一向无条件信任五条悟的虎杖悠仁都露出了谴责的表情。   五条悟感觉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崩断了,他不爽地撇了下嘴,有些后悔告诉乙骨忧太绘里花的事了。   要是他再早点恢复记忆,他就使点手段,让这家伙再出一百年的差。   反正乙骨忧太身体不好也是装的,他去年去硝子那里检查的时候,各项指标比他还健康。   深知和乙骨忧太直接起冲突会被更加讨厌的五条悟改变了策略,他捂住胸口,耍赖般地拖长语调,“我也很柔弱的哦,绘里花,因为熬夜都快要猝死了。”   所以快来安慰我吧。   绘里花看他一眼。   “上次说的那个冒险游戏最后一关我总是打不过去。”   “那个啊,我通关了哦,要……”   五条悟背后旋转的小花突然停了下来。   糟糕,忘记绘里花变聪明了的这件事了。   五条悟失去了卖惨的机会。   他又想找诅咒出气了。   大家都不禁打,还是上次那个火山口和缝合脸坚持得久一点。   要不找时间去找他们玩一玩吧。   趁着五条悟出神的机会,乙骨忧太再接再厉。   “里香想要和你说话。”   这倒不是撒谎,在里香听说绘里花的消息后,她就一直期待着与绘里花见面。   “忧太忧太,绘里花会忘了里香吗?”   “就算绘里花忘记了里香也会原谅她哦。”   “毕竟又不是绘里花的错。”   “绘里花现在和忧太一样是咒术师吧,那么里香就能碰到绘里花啦!”   脑海中那个嗓音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里香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什么情绪都不会隐藏。   突然出现的诅咒使得虎杖悠仁吓了一大跳,强大的咒力甚至使得远处努力地把船划回来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都下意识地摆出了使用术式的姿势。   那个扭曲的黑影就在乙骨忧太的背后,她的身躯庞大到遮蔽了阳光。   它迫不及待地向绘里花伸出了手,可又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缩了回去。   里香在害怕伤到她。   绘里花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很想你哦,里香。”】   【“抱歉,明明说过一直要陪在你身边的。”】   跨越了时间和世界,绘里花抬手触碰了面前的诅咒。   她无法做到对里香撒谎。   既然乙骨忧太知不知道她有记忆都无所谓,那她也就没有撒谎的必要了。   她温柔地笑起来,阳光落尽她的眸底,将那双蓝眼睛染成蜜糖般的颜色。   “要和我一起堆沙子吗,里香?”   树叶,天空,青草,每一帧的画面都被敲碎,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迅速地倒流回那个满是蝉鸣的夏日。   绘里花揉着他满是沙子的脑袋,和里香一起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   【“你要快点长大哦,忧太。”】   乙骨忧太睁大了眼睛,他只感到心脏一阵狂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哪道金色的影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绘里花。”   “是、是?”   “要和我结婚吗?”   “……”   在绘里花和虎杖悠仁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氛围里,率先反应过来的是五条悟。   他以压倒性的力气把绘里花扯了出来,脚下的地面裂开了。   五条悟难得地咬牙切齿。   得想个办法把忧太弄出国才行。 第52章   [喂喂, 听说了吗,五条悟那个魔鬼和乙骨打起来了。]   [乙骨?那个特级吗?]   [不然还是哪个乙骨。]   [可是那个乙骨应该在外面出差才对吧。]   [听说是提前结束了任务,特意赶回来见东京那边今年的一个一年级新生的。]   [一年级新生?交流会上的那三个吗?]   [不是吧, 听说是叫迹部的。]   [原来如此!是爱情!不,等等,那他们打起来该不会是……]   [据知情人士透露, 据说是因为乙骨当着五条悟的面说要和那个一年级新生结婚。]   [不仅如此, 听说连在美国的公寓都买好了, 还是传说中的学区房。]   [诶——特级真有钱啊。]   [人家是劳模, 你行吗?]   [可是那个一年级新生是怎么和乙骨认识的啊?]   [谁知道呢, 乙骨说是一见钟情,但他根本就不是一见钟情的类型吧。]   [你怎么知道?]   [乙骨现在心情很好,你问什么他都会回答你的。]   [总觉得他就差给大家发喜糖了。]   [不, 重点难道不是在五条悟和那个一年级新生什么关系吗?]   [好像是邀请人家同居被拒绝的关系。]   [对学生下手,这是道德的沦丧吗?不愧是瘟神五条悟。]   [你这么说不怕五条悟来追杀你吗,伊地知?]   [……]   [不,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五条悟倒也没有这么恶劣吧。]   [三轮, 上大号说话。]   [……可恶,不要把我的名字说出来啊!]   绘里花看着咒术师聊天群里越来越多的消息,默默地关掉了手机。   结果五月五号这天还是在一片混乱中结束的。   五条悟凭借一己之力, 通过误伤不明所以来劝架的钉崎野蔷薇的头发,伏黑惠的钱包, 禅院真希的咒具和熊猫脑袋上暖烘烘的毛, 把场面变成了大混战。   绘里花选了个安全的位置, 与虎杖悠仁和狗卷棘排排坐, 默默地啃着后者给她带来的鲷鱼烧。   期间虎杖悠仁还在谷歌海姆立克急救法, 生怕她被噎死。   要是没有后来的木之本解救她的话,绘里花觉得噎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总之是这辈子也不想再过生日了。   乙骨忧太是在次日清晨的时候离开的,他一点也不怕赶不上快到点的飞机,从容不迫地与绘里花告别。   “我和里香很快就会回来见你。”   乙骨忧太弯着眉眼,乌墨的发有几缕垂在额前,他的身姿挺拔,背对着橙红色的晨光。   少年的眼中带着毫不避讳的欣喜与眷恋,就算下一秒把面前的少女抱在怀中轻蹭也不奇怪。   倒是在那之前,绘里花的身影被狗卷棘彻底阻挡了。   狗卷棘的紫眸清亮,高领下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乙骨忧太轻笑了下,倒没有生气。   “狗卷同学。”   “鲑鱼?”   “真狡猾。”   “……”   看热闹的五条悟在旁边拍了拍狗卷棘的肩膀,他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干得不错嘛,棘”,末了还不忘对乙骨忧太说“我会想你的”。   显然就是在炫耀他能待在绘里花身边的时间比乙骨忧太要多出许多。   “说不定等忧太回来的时候我和绘里花都已经结婚了。”   五条悟笑容灿烂,他小心眼地拿乙骨忧太昨天说的话刺激他。   黑发的少年眼睑微垂,他的眼眸之中雾色沉沉。   “是吗?”乙骨忧太的瞳仁动了动,他的目光跃过五条悟,落在拉着绘里花逃跑的狗卷棘身上,“比起老师,我倒是更担心狗卷同学。”   言下之意,你根本没有一点的竞争性。   乙骨忧太抬起了手,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微笑着地朝跑远了的同伴挥了挥。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虽然想快点结束任务,但老师他一定给他准备了意想不到的礼物吧。   乙骨忧太叹了口气,他瞄了一眼手机上突然活跃的聊天群,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和绘里花的名字。   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总觉得乙骨他就差给大家发喜糖了。]   那种事情无所谓,婚礼什么的都可以之后再办。   乙骨忧太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毫无心理压力地想道。   虽然很对不起狗卷同学,但下次见到绘里花,果然还是得先藏起来才行。   ……   相比乙骨忧太,五条悟这边就有些不爽了。   他早就发现绘里花和狗卷跑远了,似乎还是绘里花的主意,但对于会瞬移的五条悟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问题是他要怎么把行动派的乙骨忧太留在国外。   这样他就少了个强力竞争对手了。   不,他才是最强的,不管是精神方面还是物质方面。   这也就造成了当绘里花添油加醋地用“有人在撒播你没穿衣服的照片哦,老师”为理由打算支开五条悟的时候,五条悟只是摸了摸下巴,考虑了一会儿,笑得更灿烂了。   “我真人更好看,你要看吗,绘里花?”   ……   你的廉耻心呢!!   虽说知道五条悟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绘里花每次还是会被短暂地惊得说不出话来。   值得一提的是,系统在乙骨忧太离开后终于从漫长的待机状态开启。   绘里花发挥了迹部家的商人精神,通过讨价还价从它那里获得了不少好处,顺便把之前的疑惑也问了。   “唔,大概是每个周目的世界发展出了自己的意志吧。”   系统思考着解释道,似乎比绘里花还要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它顿了顿,迟疑打了个比方。   “就像本来凭借本能行动的咒灵也会发展出人类的思维一样。”   绘里花不由自主地想到笑眯眯的真人,突然背后一阵恶寒。   她得快点变强才行。   有了之前游乐场逃跑的惨痛经历,绘里花决定将体能训练提上日程。   她每天放学后绕着山脚跑步,然而当她跑了十圈累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以飞一样的速度达成二十圈成就的虎杖悠仁却一滴汗也没流。   少年在她的身边蹲下,对着她露出了充满鼓舞与朝气的笑容。   “加油啊,迹部。”   绘里花用沧桑的目光盯着湛蓝的天空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听到了宿傩饱含嘲讽意味的冷哼声。   可恶,她才是正常人啊!   不过正常人在咒术师的世界里大概是活不下去的,绘里花现在更想当个肌肉猛男。   听说了她的这个想法的五条悟想象了一会儿,然后当着她的面捂着肚子扶着树笑。   “不行哦。”他否决了绘里花神奇的想法,一本正经地竖起手指说道,“那我说不定就抱不动绘里花了。”   ……谁要你抱啊,而且你想象的究竟是哪种肌肉猛男?   五条悟无辜地眨了眨眼:“像东堂那样的。”   绘里花想象了一下。   然后她自己也笑了。   不对,话题好像扯远了。   自从发现有人指导术式的成效比她自己钻牛角尖快多了之后,绘里花就试着向里梅寻求帮助。   结果他露出了一副“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天生就会了的吗”的表情。   绘里花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别人凡尔赛到。   “你或许可以问问宿傩大人。”   里梅的话插得突然,但事实上,这是他在反复斟酌脑子里的那段并不存在的记忆后得出的结论。   他始终不相信宿傩大人会指导一个人类使用术式,尤其是一个看上去除了被宰之外没什么用处的女人。   可是那天绘里花和夏油杰对战时,所使用的招数的确很有宿傩大人的风格。   连里梅自己都没有这个荣幸。   他恶毒地诅咒着绘里花因此惹怒宿傩而被杀了最好,这样他就可以早点从这该死的结界里出去了。   然而绘里花拒绝了。   她拒绝的理由很简单——   总不能去对虎杖悠仁说,因为我想学习术式所以麻烦你把宿傩换出来吧。   她不被抓进去审问才怪。   “而且你一副想让宿傩宰了我的样子。”绘里花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咬牙切齿的里梅的肩膀,“下次记得别把心里想的东西写在脸上了。”   打开了窗户的少女露出了笑意,她对着里梅比了个请的手势,“祝你晚上睡个好觉。”   显然是对在树上睡觉的里梅的挖苦。   系统惊奇地说道:“宿主您和五条悟越来越像了诶。”   其实和五条悟待久了,包括野蔷薇在内的大家都会和他变得挺像的。   五条悟为人师表的意义,就是让咒术高专内瞬间就没了正经人。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绘里花并不会因此就错过五条悟一改之前什么也不交的态度给她开小灶的机会。   空旷的训练场内,绘里花拉开门。木地板上躺着的是气喘吁吁的伏黑惠,五条悟笑眯眯地站着,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还不忘转过身来对着她打招呼。   “下午好呀,绘里花。”   绘里花看了眼咒力明显所剩无几的伏黑惠,突然对自己的特训生活充满了恐惧。   五条悟一定和Reborn很聊得来。   “和惠一组也没关系。”人类最强好整以暇地站着,他的双手插在兜里,显然是没有攻击的打算,“打空一招就要说一个我的优点哦。”   绘里花和伏黑惠从五条悟的脸上看到了可疑的红晕。   “在那个歌姬把我踢出去的咒术师群里。”   伏黑惠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他的目光紧盯着五条悟,纤长睫帘下的瞳色深沉几分。   “迹部。”   “在。”   “做好名誉全失的准备。”   “……”   五条悟究竟给你留下了怎样的童年阴影。   然而绘里花很快就连吐槽的力气也没有了。   整个训练场破破烂烂的,她和伏黑惠以失败者的姿态跪倒在地上,双眼失去了焦距。   那个下午,她和伏黑惠失去了在所有东京和京都咒术师心目中的形象。   [五条老师是永远的神。]   [只可远观不可近看的高岭之花。]   [咒术界的奇才,谁骂他我和谁急。]   ……   群里沉寂了几秒钟。   [伏黑,迹部,你们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她眼睫毛都快眨飞了啊!   说起来伏黑的睫毛为什么那么长啊,是天生的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身侧同伴疑惑的目光,伏黑惠转过头,同样疑惑地看着她。   于是绘里花毫不避讳地向伏黑惠讨教了睫毛的保养方法。   “……”   伏黑惠的神色微妙了一瞬。   他想起钉崎之前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还问他是不是用了什么隐形款假睫毛。   然后伏黑惠的表情就更加微妙了。   纤细挺拔的少年抿了下唇,“你可以去问钉崎。”   “?”   “是她告诉我的。”   绘里花恍然大悟,没有发现对方撒谎的痕迹。   伏黑惠感到肩膀一沉,接着就听见了绘里花给他发的好人卡。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受到了五条悟无情的嘲讽。   由于戏弄了学生所以心情十分愉悦的五条悟兴致勃勃地给绘里花分享:“惠小的时候……”   伏黑惠太阳穴一跳,他一脸沉郁:“给我适可而止。”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弯起唇角:“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幼稚园的老师误以为你很凶的嘛。”   绘里花:“幼稚园?”   伏黑惠的手肘搭在膝盖上,仿佛适应了五条悟的行为,声音冷淡。   “他编的。”   那时候他都还不认识五条悟。   绘里花会意。   懂了,是和她一样的技能。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绘里花和伏黑惠直到傍晚时分才从训练场里爬出来,不,更准确地说,爬出来的只有绘里花,伏黑惠是扶着墙走出来的。   绘里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猝死了。   只有好好地泡个热水澡再打把游戏才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而就在她这么想着,一只手打开宿舍门的时候——   某只巨型猫科动物正叼着棒棒糖,坐在她新买的坐垫上,拿着她的游戏机玩。   ……   一定是她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深吸了一口气的绘里花默默地关上门,还没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面前的木门就由里侧打开了。   五条悟的脑袋靠在门框上,他俨然一副宿舍真正主人的态度,侧身让绘里花进来。   “……为什么?”   “因为绘里花走得太慢了,我就先从窗户翻进来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   五条悟无辜地眨眨眼,他用后槽牙咬碎了棒棒糖,草莓甜腻的味道在他的口腔弥漫开来。   “我说过的嘛。”他理所当然地弯着唇角,“我搬来和绘里花住也可以。”   绘里花沉默了一瞬。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吐槽五条悟好,还是先庆幸里梅一般要到入夜后才会来找她好。   “我才没有同意吧。”   她反驳道,一点也没有受五条悟美□□惑的打算。   五条悟毫不意外地被赶出来了,他对此早有预料,因此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毕竟他来这里的目的是……   “把手伸出来,绘里花。”   绘里花将信将疑地看他,“你又要做什么恶作剧吗?”   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在绘里花心中的形象不知道什么时候毁了。   一定都是歌姬的错。   反正他是不可能出错的。   “来嘛来嘛。”   五条悟哄骗般地促使绘里花伸出手,他满意地弯起了眼睛,目光透过黑色的小圆镜片落在她泛着粉色的掌心。他握住她的手,指腹似有似无地擦过那里。   五条悟将术式留在了绘里花的身上。   “你做了什么吗?”   绘里花奇怪地盯着五条悟的手看,结果什么端倪也没看出。   她等着五条悟的回答,结果对方笑嘻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恶劣。   “是恶作剧。”   “……”   砰的一声,绘里花把五条悟关在了门外。   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过,绘里花决定在梦里把五条悟那头好看的头发统统剃光。   ……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比她的东堂式肌肉身体好。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更气了,她连洗完的头发都没吹干,索性一头倒在了床上。   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剥夺了她大部分的精力,温凉的夜风从微敞的窗户溜进,吹起了窗帘上的纱。   “宿傩大人。”   白发的诅咒师半跪在窗边,他不敢抬起头,目光却是锁定在出现在绘里花床边的那道黑影上。   两面宿傩对于里梅的出现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眯着眼睛,猩红的眼眸低垂,幽深的目光顺着偏移的月光逡巡下落。   沾着水的金发,还有稍一用力就能折断的纤细手腕。   全是六眼的味道。   两面宿傩的脸上出现诡谲的笑,他没有转过身,话却是对着身后之人说的。   “被发现了啊,里梅。”   一瞬间压倒性的杀意与怒火,却又很快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面宿傩又恢复了那副闲庭信步般悠然的姿态。   他扯唇,露出锐利的犬齿,尖锐的指甲从少女脖颈血管上的皮肤擦过,最后一寸寸地上移,最后落在那瓣浅樱色的唇上。   在虎杖悠仁身体里无聊地看着绘里花白天的所有行径的两面宿傩低头,他注视着少女清瘦的脸颊,就像是注视着耍脾气任性玩闹的孩子一样。   他嗓音低哑地笑了声,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倒是很能说。” 第53章   绘里花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化身迪迦奥特曼, 铲除邪恶弘扬正义,正快乐地在宇宙之间飞来飞去,结果一不留神就被可怕的小怪兽掐住了脖子。   锐利的指甲划破她的皮肤, 那双手缓缓地上移,最后擦过她的唇角。   事情的发展好像一下子变得诡异了起来。   而就在绘里花打算用光之魔法把面前的怪兽打倒的时候——   “被发现了啊,里梅。”   和迹部景吾有几分相似的声音。   是两面宿傩。   绘里花从睡梦中吓醒了。   她的鼻尖微微耸动, 两面宿傩的气息环绕着她, 一点一点地钻入她的毛窍。   ……原来不是梦啊。   这家伙是想要趁她睡着把她生吞活剥了吗?   装睡的想法仅存在了一秒钟就被绘里花自己否决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 湛蓝色的虹膜中还染着晕散不开的雾气。   她眉间惊恐的神情停滞, 缩小的瞳仁中倒映出两面宿傩脸上的黑纹。   “醒了啊。”   他挑了下眉,突然直起身子,兴致索然地松开了捏着对方脸的手。   绘里花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 她的眸子动了动,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视线顺带瞄到了窗边半跪着连头也不敢抬的里梅。   于是她在自己该不该抬头的问题上纠结了一会儿。   床边突然陷下去了一块,两面宿傩背靠着墙, 屈着一条腿坐在她的床上, 悠闲地抬手打了个哈欠,才不紧不慢地侧过脸看她。   “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那些话见到我就说不出口了?”   说什么?她最近当着宿傩……不, 虎杖悠仁的面说了什么吗?   被迫从睡梦中清醒的少女脑子仍是混沌一片,她呆坐着想了半分钟, 才恍惚明白过来宿傩的意思。   绘里花哽了一下, 神色微动, 仔细地观察着宿傩脸上的表情。   两面宿傩没有吃醋这种情绪, 多半是占有欲作祟。   可他看上去非常的冷静,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可怕。   明明可以和她脑子里的那个系统直接交流,但不管是回溯前的游乐场,还是回溯后的湖边,宿傩好像都没有理会她的打算。   绘里花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两面宿傩在某些方面与五条悟有些相似,相比后者来说,他甚至要更恶劣一点。   侍从也好,食物也罢,只要是两面宿傩认为属于他的东西,他都容忍不下他人的触碰。   如果不是宿傩这家伙在虎杖悠仁的熏陶下转性了,那就是他在给她下陷阱。   可是她也没什么值得他骗的东西呀。   别说她了,假设两面宿傩突然对乐器什么的产生乐趣,就算把京都那边的乐严寺校长的吉他抢走也不过就是动动指头就能做到的事。   反正也没谁能奈何得了他。   “在想五条悟?”两面宿傩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扯了过来,眼瞳饱含威胁之意,“回答是的话就杀了你。”   绘里花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他们之间还有束缚存在,十二月之前要是她死掉,宿傩他自己也不好过。   不过她确实也没在想五条悟。   “我为什么要想五条悟。”绘里花用了赌气般的口吻,她皱着眉奇怪地看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两面宿傩没有回答她的打算,他盯着绘里花的掌心看了一会儿,那里有五条悟的术式,只要绘里花的生命遭到威胁就会被触发。   “啧。”   他冷笑了一声,暂且打消了把绘里花的手砍下来再装一个的念头。   “来不来是我决定的。”他的瞳仁动了一下,半张脸被倾斜的月光映亮,“头发呢?”   绘里花一愣,她下意识地去摸散在背后的头发,结果除了刚刚做噩梦时被冷汗濡湿的后背外什么也没摸到。   被童磨麾下的那只鬼削断了。   平时扎着的时候还好,散下来就有些歪歪斜斜的,一看就是战斗中留下的痕迹。   绘里花知道骗不过宿傩,也知道他早就有答案了,于是睁着眼睛故意反问道:“不好看么?”   “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看的啊。里梅,你有没有点想法?”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里梅一愣,他察觉到了宿傩心情的变化,因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抬起头来。   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金发的少女半个身子歪在宿傩边上,她睡衣的第一颗扣子没有系上,露出锁骨边大片雪白的皮肤。   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的危险性。   第一次看到宿傩与女性生物这样亲近的里梅以为自己本该震惊,但当他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却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就好像他已经见过这幅画面很多次了。   还是他亲手关上门,叮嘱家仆们散开的那种。   “里梅?”   不知道里梅在想些什么的绘里花又一次呼喊了他的名字。   里梅回过神来,而宿傩正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看他。   里梅假装冷静地低下头。   “宿傩大人觉得丑就是丑。”   “他哪里有说丑。”   “请不要用你的审美来揣度宿傩大人。”   “……可恶。”   绘里花决定下次玩乙女游戏的时候就把女主角设置成光头造型。   五条悟也是,云雀也是,甚至连宿傩也要在她的造型上插一脚。   说起来,要不是她的头发被削了,五条悟说不定到现在都找不回来那些记忆。   绘里花突然悟了。   原来这才是打出he的方法!   光头肌肉猛女!   就在绘里花这么开心地想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   绘里花想起了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见到宿傩的时候。   【“他可是诅咒了你哦。”】   他知道系统的存在,甚至能与它对话。   两面宿傩和五条悟不同,他凭借把她关在生得领域里的那点时间,光靠自己就想起了被攻略的记忆。   因为一切源于他自己。   绘里花甚至不需要求证。   可是这样她就更想不通了。   绘里花疑惑地凝视着面前的诅咒,身子下意识地前倾。   她张了张唇,“为什么之前的时候……”   ——为什么之前在领域里的时候你不直接诅咒我啊?   绘里花本是想这么问的,但在那之前,里梅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绘里花为了报复里梅而偷偷换的消息提醒铃声,具体内容是“从前有个魔仙堡”“有个宿傩不洗澡”……   沉默片刻,绘里花直接一个鲤鱼打滚就打算跳窗逃命。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她脚都还没碰到地,就被宿傩一把扯了回来。   这次被禁锢在怀中的少女的的确确是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   “不洗澡?”   “是我不洗澡。”   “哦,我还以为你想和我一起洗澡。”   “……”   两面宿傩瞥了面如死灰的里梅一眼:“拿过来。”   他指的是里梅想要销毁物证又不敢的手机。   盈亮的手机屏幕上,以夏油杰为首的诅咒师集团聊天群内,最上方赫然是里梅发的表情包。   [宿傩猫猫之呵,都是凡人.jpg]   绘里花感觉自己苍老了一百岁。   从背后箍住她脖颈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两面宿傩呵地笑了一声,胸腔的振动连同着杀气一起传递给了默念清心咒的绘里花。   “你们两个倒是相处得不错。”   绘里花避开了里梅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视线。   哈哈,至少这次她下地狱有个伴了。   -   鲤之口峡谷,八十八桥。   “是这里没错吧……”   手机上的导航显示她已经成功地抵达了目的地,绘里花看了一眼站在桥上向下看,结果除了缓缓流动的溪水和两侧整齐排列的鹅卵石外什么也没看见。   十分钟前,被出差的五条悟勒令在训练场自己练习的绘里花接到了伊地知派遣任务的电话。   “伊地知应该是让他们撤退了才对。”坐在车上的时候,绘里花没见过的辅助监督新田一边检查着路况一边对她说,“嘛,不过估计也不会听就是了。”   “……”   绘里花对这一段的剧情没有任何的印象,她对于论坛的剧透的记忆也只有涉谷一役而已。   也就是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么自信地想着的绘里花单手撑着栏杆,从桥上一跃而下,她在落地之前将咒力集中在了腿上。十几米的距离,她竟然连一点麻痹感都没有感到。   那天晚上被宿傩发现她和里梅不可告人的勾当后,强硬地霸占了她的床的某诅咒慵懒地托着下巴,微微扬起脸。   【“想学术式?好啊。”】   他眯起了眼睛,唇角挂着恶劣的笑。   【“首先得活下来才行。”】   他倒没有亲自出手,然而被里梅单方面地虐了一个多星期的绘里花现在对咒力的掌握已经能够像呼吸一样自然了。   真是痛并快乐着。   她在心中吐槽着,追寻着咒力的残秽,跳过浅浅的河,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伏黑惠。   也就是说,虎杖和野蔷薇应该也在附近。   绘里花抬腿走去,边走边翻找伊地知的电话,打算先告知一下伏黑惠的情况。   少女的指尖悬在了数字三上,她的神色一凛,脚下的地面因汇聚的咒力渗出蛛网般的裂隙,在肉体落地的闷声响起的同时,绘里花挡在了伏黑惠的面前。   断落的手臂在脚下滚落了两圈,真人丝毫不受影响地歪了歪脑袋,他的伤口很快地恢复,饶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夏油说的没错,你学会新的术式了啊,绘里花。”   就差一秒。   虽然只是吓唬一下绘里花而已,不过这个惊恐又愤怒的表情还真是美妙啊。   真人像个拿到满意的玩具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他弯着唇角,弧度无限地扩大,身子微微向前倾。   而就在下一秒,他嗅到了令他恐惧的味道。   真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喂喂,不会吧,夏油可没说绘里花和两面宿傩有关系。   巧合?   啊,说的也是,毕竟绘里花似乎和虎杖悠仁走的挺近的,偶尔沾上两面宿傩的味道也不奇怪。   那么就好办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夏油杰说,再这样下去,他们的计划就要失败了。   所以,绘里花必须死掉才行。   也不知道绘里花上次是怎么让夏油伤得那么重的,但夏油说那样强大的力量估计只能使用一次,更何况——对他这样特殊的存在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别这么轻易上火嘛,我只是来找你叙旧而已的哦。”真人微微低下了头,脸上浮现诡谲的笑,“毕竟我可是绘里花最好的朋友啦。”   “少自说自话了。”   “欸,真无情,明明上次的礼物绘里花也很喜欢吧。”他摊开手,噘着嘴抱怨道,“夏油说已经送给绘里花了,那可是我准备了好久的杰作。”   “你来就是特意和我说这些的?”   “不是哦~”   声音从身后传来,长发的诅咒将脸凑到了她的耳侧。她微微侧过脸,瞳孔下意识地放大,在真人的手触碰到她的肩膀之前,绘里花的身体比思维更先一步行动了。   五米。   是她在一瞬间与真人拉开的距离。   然而对于这个诅咒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都说了我是来和绘里花叙旧的。”   绘里花扬脸,真人正稳稳当当地站在她的面前,收着下颌看她。   他没有攻击的动作,只是抬手捏了捏脖颈,似乎不急着动手。   绘里花突然想起一句话——   反派死于话多。   于是她也不急着动手,慢悠悠地直起身,认真的目光凝视着他,“首先说明,我不想和你叙旧,也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绘里花一直都很好奇,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与真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明明她在日记本上写道要将他的存在报告给上层,结果前不久真人才以“缝合脸的特级咒灵”被登记在案。   面对绘里花撇清关系的言论,真人无辜地眨了眨眼,他捏着下巴,细细地打量着她:“可是哭着说只有我了的明明就是绘里花吧。”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就在我帮绘里花除掉那些伤害绘里花朋友的诅咒之后。”   真人兴致勃勃地说道,他的眼里满是虚情假意的眷恋,声音在夏日燥热的空气里缱绻弥散。   “全都死光了哦——绘里花在咖啡店交的朋友,连眼球都爆出来了,绘里花那个时候还尖叫着哭了好久。”   记忆的片段涌入了她的脑海里。   就像上次那样,绘里花感受到了不属于她的感情。   【“哈哈哈,上了高中以后,绘里花就不会来这里打工了吧。”】   【“不要露出难过的表情嘛,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要是想我们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找我们,店长也同意了你随时回来打工的事哦。”】   【“总觉得如果绘里花在的话,这里就像家一样。”】   ……   一张张陌生的笑脸被残忍的碾碎,那道金色的影子站在被血色笼罩的咖啡店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许久才摇摇晃晃地向前踏了一步。   苍白的骨头突出肌表,滚落在地上的眼球还带着鲜红色的结缔组织。   她听见了[迹部绘里花]的惨叫。   那道金色的影子跪倒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将地上的血泊拉开长长的一道。   长发的诅咒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真人垂着眼睛,蹲在她的身边拥抱住了她。   【“真可怜啊,绘里花。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剧烈的悲伤使得她的呼吸变得凌乱,即使绘里花努力地压制这并不属于她的感情,但到最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是你吧。”   绘里花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面前诅咒扩大的唇角上。   如果说她和那个[迹部绘里花]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她熟知真人的秉性——   他绝不会好心到来安慰一个朋友被咒灵屠戮光的人类。   把[迹部绘里花]所有爱的人杀光,然后再在她最悲伤的时候接近她。   因此那个[迹部绘里花]才会将他当做朋友。   真是天真又可悲。   “但是为什么?”   她张开唇,胸腔内凌乱的心跳平复了下来,她的瞳色比刚才更深几分。   “我有什么值得让你这么做的吗?”   “只是好奇而已。”他将眼睛弯成一条缝,“人类在极度悲伤的时候,灵魂也会变得脆弱,我非常好奇,在那个时候,我是否能触碰到绘里花的灵魂呢?”   “——结果还是不行啊。”   真人拖长了语调,可惜的语气就像是绘里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绘里花的灵魂就像是根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连我都分不清你是诅咒还是人类了。”   他这么说着,食指擦过唇瓣,“听夏油说,以前高专里有个和绘里花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不过好像早就死掉了。”   “呐,绘里花。”   满是缝合线的脸被放大,真人俯下身,凑近了面前的少女。   他像个顽劣的孩童一样笑起来。   “我说,你该不会根本就是她的术式创造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吧?”   ……   砰——   绘里花和真人几乎是同时动的手,她的术式被真人所制造的巨大咒灵挡下了。那两米高的扭曲生物遮蔽了阳光,它的额顶上长着数十只眼睛,向她冲来时张大了嘴巴。   “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角色,叫吉野顺平。”   她垂着手,从地上缓缓地爬起。   “所以我向神明许愿——”   ——要是能打出一个大团圆的HE就好了啊。   微阖着眼的少女并没有后退的意思,她抬起手,六指交叉,食指和拇指抵着。   ——可是等她到这里的时候,吉野顺平已经死了。   欺辱和悲伤使他产生了恶念,可是他到死手上也没有一条人命。   “我总觉得,既然神明实现了我的愿望。”   “那么一定有某些结局是我能够改变的。”   首先,真人的存在就是对她身边所有活着的人的威胁。   ——不然她到底是为什么努力到现在的啊。   只有愤怒就够了。   她一直都很愤怒。   咒灵掀起的巨大气流吹着她的金发。细小却尖锐的碎石擦着她的脸颊而过,缺失阳光和微笑的眼眸有点迹部景吾的影子,与那淡淡的血痕和过冷的肤色一起,组成了贵族式的冷淡。   在咒灵张大的嘴完全将她吞没以前,绘里花掀起了垂下的眼睑。   [领域展开-双生佛陀]   “我记得你的能力是改造人的灵魂吧?”   黑色的空间将一切包裹,她和真人脚下升起金色的莲花。   “你也试试看吧,被自己的能力迫害的感觉。”   所有对她的攻击都将以无限接近一的倍数反馈到对方的身上,也就是说——   她慢悠悠地将及肩的金发扎起,冲不远处的真人笑起来。   “打个赌吗,我的朋友。”   “你和我到底谁先下地狱?”   -   四肢被碾碎的感觉并不好受,领域解除的一瞬,绘里花痛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下次,下次一定要学会反转术式。   挂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绘里花看着湛蓝的天空,默默地在心里数着伏黑惠要过多久才会醒来。   这样她就可以被捡回家入小姐那里去了。   说起来,那片云是不是有点像棉花糖……   绘里花眨眨眼睛,轻飘飘的黄色羽毛落在了她的脸上。   圆滚滚的小鸟扑闪着翅膀,在她的头上打转。   这不是云豆嘛。   ……   等等,这是云豆!   绘里花愣了一下,她挪动不了四肢,只能稍稍向后仰起脖子。   染着血的青草,黑色的皮鞋,再往上看,就是云雀恭弥那张水墨画般精致的脸。   她沉默地和他对视了两秒钟,然后得出了自己“云雀一定没有记忆”的祈祷失效的结论。   男人的黑眸中看不出什么感情,绘里花回忆了一下攻略副本时的内容。   “你不会在生气吧?”   “我现在打不了架。”   “你这样是胜之不武。”   ……   她憋了半天,也只干巴巴地憋出这几句话。   可云雀恭弥一句话也没说,他面无表情地蹲了下来,绘里花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被揍毁容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身体一轻。   云雀恭弥的身上有淡淡的茶香,绘里花疑惑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对方流畅的下颌弧度。   云雀恭弥就算是下颌角也很好看。   云豆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它好奇地打量着绘里花,左右歪了歪脑袋,最后就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欣喜地拍打着翅膀。   “绘里花~绘里花~”   “回家~回家~”   绘里花觉得自己的疼痛感突然加倍了。   明明忍耐了好久。   却当着云雀恭弥的面很没骨气地哭出了声来。   丢人。 第54章 (捉虫)   【“看什么看, 再看我也不会变心的。”   “还有,不是麻雀, 是云雀!给我好好记住人家名字啊!”   黄色的小鸟落在窗棂上,小巧的录音器里传来少女清甜的嗓音。   像是真的生了怒意,迹部绘里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向雀跃上扬的尾音都压得低低的。   云雀恭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身上黑色的浴衣扎得松松垮垮,抬手之际,宽大的袖子便向下滑落, 露出男人纤细却又不失力量感的手腕。   他的凤眸垂下,锐利的眼瞳中却并无困意。云雀恭弥不过稍稍用力,那小巧的录音器便湮没成了粉末。   迹部绘里花, 十六岁,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一年级生, 一级咒术师。   本以为是闲不住的咒术界针对彭格列的什么计划, 结果只是小女孩心思而已。   无聊。   -   云雀恭弥对于谈恋爱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不管是国中的时候还是现在。   但送上门的架不打白不打。   迹部绘里花称此为“爱的交流”。   金色的少女站在庭院的墙头, 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那双被风一吹就起波澜的蓝眸映着他的身影, 溢着炽热且真诚的爱意。   她好像总是能毫不避讳地将喜欢两个字说出口。   对于云雀恭弥来说, 迹部绘里花烦人的程度简直比六道骸还要更胜一筹。久而久之, 他对于她的挑衅也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步。   “哎, 你说, 我要是把星星摘下来给恭弥,他会对像对云豆一样对我笑吗?”   黑沉沉的夜藏在她的眼睛里, 肆无忌惮的少女晃着根草, 她温柔地弯着眉眼, 想要从草壁哲矢那得到答案。   但是在草壁哲矢回答之前, 她自顾自地伸了个懒腰。   “真羡慕啊~”   “为什么我要和一只小鸟争宠啊。”   带着灰心丧气的哭腔。   -   迹部绘里花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快乐。   云雀恭弥从她的嘴里听到过很多陌生的名字,比如狼心狗肺的五条悟,比如偶尔还是很贴心的夏油杰,又比如从认识起就很厉害的家入硝子。   咬杀完无聊的草食动物的云雀恭弥在家里的院子捡到了醉醺醺的绘里花。   她好像在檐廊下坐了很久,脑袋倚在柱子上,怀里还不忘抱着个空了的清酒瓶子。   她一见到他就兴奋地跳起来,陶瓷制的瓶子咕噜咕噜地滚落,在他的脚边停下。   “恭弥!来和我打架吧!”   云雀恭弥盯着她泛红的脸,沉默了一瞬。   “丢出去。”   虽然没有回头,但话却是对身后的草壁哲矢说的。   头上缠着绷带还不忘嘴里叼着根草的草壁哲矢迟疑了一瞬:“……迹部小姐吗?”   云雀恭弥微微侧过脸,掩在黑色碎发下的双眸锐利,他颇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哇哦,你在质疑我的决定吗,草壁哲矢?”   “……”   草壁哲矢左右为难。   毕竟他才刚刚经历过云雀恭弥单方面的暴揍,虽然理由是打扰他睡觉了,但草壁哲矢深知,这和那天委员长听到了他与迹部绘里花的对话少不了关系。   他劝迹部绘里花放弃云雀恭弥。   代价是手上到现在还打着个石膏。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是真把迹部绘里花丢出去,然后醉醺醺的后者又被别人捡走……   就在草壁哲矢这么苦恼地揣测着云雀恭弥的心意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少女却扑进了云雀恭弥的怀里。   她像只小动物一样阖着眼,呼吸匀称而悠长,不知道是在梦游还是保持着最后一缕意志。   “恭弥。”   她又喊了一遍云雀恭弥的名字,声音沙哑缱绻,带着浓重的鼻音。   难闻的酒味使得云雀恭弥皱起了眉头,他低下头看,少女鸦羽般的睫毛在月光下轻颤。   今天的迹部绘里花身上也比昨天多了些伤口。   咒术师是个比黑手党死亡率要更高的职业,云雀恭弥对此本不感兴趣。   直到迹部绘里花出现了。   她笑眯眯地说一定要找一只比云豆还可爱的咒灵送给他,这样他每次见到咒灵的时候,就能想起她了。   ——就像她在云雀恭弥身边保护着他一样。   彼时感到被小瞧了的云雀恭弥起了咬杀绘里花的心思,他打架起来毫不留情,体力跟不上的少女到最后总是会身上青一片紫一片。   小动物也有小动物的生存之道。   就像迹部绘里花一样。   她总在最后一击前缴械投降,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他,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   “不过,我从很早以前就想问了,那个能燃起火炎的戒指是什么特殊的构造吗?”   彭格列的云之指环。   云雀恭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抬眸却见绘里花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狭长的凤目眯起,云雀恭弥像逗弄小动物一样弯起了唇:“想要?”   “如果这个很重要的话别的也行。”   话音刚刚落下,银制的浮萍拐擦着她的脸颊而过。   “打赢就给你。”   云雀恭弥的承诺激发了绘里花的斗志,她摆着手势,信誓旦旦地宣布道:“那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   结果毫不意外地输了。   躺在地上数云的少女无精打采地思考着人生,仿佛精神上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直到小小的指环落在她的额头上,轻微的疼痛感使她回过神来。   雕刻精美的云之指环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她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满血复活般地跳了起来。   “恭弥!”   云雀恭弥被她叫住了,他没有停下的念头,但背后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像今天醉醺醺的迹部绘里花一样,那时候的迹部绘里花也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喜欢之类的话云雀恭弥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但这次不同。   “哎,等等。”   握着云之指环的少女期待地看着他,   “你还没说喜欢我呢。”   云雀恭弥挑了下眉。   所以说。   小动物真的很容易得寸进尺。   -   “总感觉再过不久,就要被五条和夏油彻底甩掉了。”   “夏油也就算了,凭什么五条悟那样性格恶劣又臭屁的家伙会比我强啊。”   “还嘲笑我长得矮,难道长得矮是我的错吗?不过看在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了。”   喝醉酒的少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不想被甩掉啊……”   她即使在睡梦中也皱着眉,抱怨的声音突然低弱了下来。   “我真的有很努力。”   紧闭的双眸中渗出些水意。   迹部绘里花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重复着,重复着,就哭了出来。   于是云雀恭弥罕见地打算记住五条悟的名字。   -   在云雀恭弥出发去意大利之前,绘里花偷偷翻进云雀宅的频率要更高了些。   云雀恭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事情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绘里花当着他的面绑架了在茶桌上滚来滚去的云豆。   小黄鸟在少女的手中发出了控诉的尖叫,它那绿豆大小的黑眼睛眨啊眨,仿佛不明白撑着下巴的云雀恭弥为什么要装睡。   “绘里花。”   “咬杀~咬杀~”   “什么咬杀,是绘里花啦,你这只笨蛋鸟,快跟我念,绘——里——花。”   “咬杀~”   “……”   尽管隔着一道门,绘里花充满了气馁的声音仍旧一字不落地落入云雀恭弥的耳中。   他听着她努力了一下午,才教会了云豆念她的名字。   Erika。   虽然云豆总是把E发成A。   -   “欸,等等,云雀前辈吗?”   昂贵红木制成的办公桌上堆着尚未处理的文件,二十四岁的沢田纲吉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自从他继任彭格列后,他已经很少这样直接表露自己的情绪了。   只是他实在太过震惊。   沢田纲吉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云雀恭弥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云雀那家伙真是太乱来了。”   狱寺隼人的面色阴沉,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把指环给毫不相干的人吧。”   沢田纲吉温和地笑了。   云雀恭弥从国中起就一直很任性,代理战的时候对上XANXUS时也一样,因为想痛痛快快地打一架,索性自己把代表参赛资格的手表给破坏了。   他丝毫不意外云雀恭弥会把云之指环给别人的行为。   不,应该不能将那位小姐称为“别人”了。   “真好奇啊。”橙红色的火焰在额间跳跃,沢田纲吉轻笑了一声,“能让云雀前辈在意的人,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   结果别说沢田纲吉,连云雀恭弥都没能见到绘里花最后一面。   经历了单方面的屠戮的男人站在簌簌白雪中,铺天盖地的云之火炎像是愤怒地要将一切都烧尽。寒冬地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发,在一切都归于平静后,云雀恭弥终于注意到了被绘里花称为“五条悟”的少年。   “喂,你很强吧。”   和雪一样的颜色,穿着和绘里花同款制服的五条悟扬起了下巴。   “要不要和我打一架?”   五条悟同样的愤怒。   就像歌姬和硝子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来一样,五条悟想问云雀恭弥同样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那个笨到无可救药的家伙多喜欢你啊?   为什么不来救她?   要是你能陪在她身边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一切的质问在这个时候都变得无力了起来。   云雀恭弥在少女攥紧的掌心中找到了那枚被血液染红的云之指环。   就好像迹部绘里花还在对他笑着。   ——你看呀,云雀。   ——我有好好地保管你送给我的东西哦。   她都在拼尽全力保护些什么啊。   云雀恭弥在那个愤怒的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一瞬间觉得十分可笑。   “五条悟?”   “怎么。”   “她说不想被你们抛下。”   “……”   那双映着天空与海的蓝色眼眸睁大,五条悟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少年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地按住了眼眶。   “搞什么啊。”   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好歹说点让人讨厌的话啊。”   -   “绘里花让我送她一只独一无二的诅咒。”名叫夏油杰的少年在云雀恭弥临走前叫住了他,比起五条悟,他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说是要长得可爱的那种,像小动物一样。”   “云雀恭弥。”   “你明明拥有咒力吧。”   云雀恭弥不置可否。   -   绘里花的尸体被家入硝子带走了,妄图阻止这一切的高层被疯了的五条悟强硬地制止。   “处罚?那种事情无所谓啦。”   嚣张的少年露出了烦躁的神情,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对于自己屠戮的行径丝毫没有任何的忏悔。   “只是,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他压低了眉心,翻滚的墨色将他的眼眸染黑,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我可是永远都站在绘里花这边的哦。”   但尽管是这样,绘里花的尸体仍旧被偷走了。   五条悟站在空旷的停尸房里,身边肆虐的咒力掀翻了所有的摆设。   他转过头,阴沉着脸看向身边的同伴。   “你干的吗,杰?”   夏油杰笑了笑。   “是啊。”   -   那天过后,五条悟和夏油杰打了一架。   他们打架的动静惊动了夜蛾,差点毁掉了半个学校的两人的争斗是在家入硝子冷静的一句“绘里花会想看到你们变成这样吗”后结束的。   绘里花的尸体到最后还是没找回来,夏油杰说他把绘里花埋在了她生前最想去的地方。   五条悟顺着线索在咒术高专的山脚下看到了块碑。   五条悟说他真是疯了,夏油杰也觉得自己疯了。   在他为死不瞑目的少女阖上眼睛的时候,他的脑中突然闪回了记忆的片段。   “再这样下去我还不如直接把喜欢你说出口呢。”   “笨死了啊,杰。”   和绘里花一模一样的脸。   夏油杰突然就知道了让绘里花回到身边的方法。   他不像五条悟。   他喜欢绘里花,而五条悟那个胆小的家伙却至今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   对于恋爱没有任何经验的五条悟总是在绘里花提起云雀的名字时生闷气,于是他故意气她,用欠揍的话编排她,就好像这样,她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一样。   夏油杰卑劣地想过——   五条悟要是再恶劣一点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被绘里花再多喜欢一点。   -   夏油杰诅咒了绘里花。   就像他的记忆里,亲手杀了绘里花的自己一样。   不,也许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还有许多的人也对绘里花这么做过。   可不能怪他啊。   毕竟话是绘里花先说的。   “送我一个诅咒吧!”   “可爱又独一无二的。”   没有人知道,诅咒的味道就像发霉的抹布一样。   夏油杰吞噬每个咒灵的时候,都感到止不住的恶心。   只有绘里花不一样。   对于夏油杰来说,她是可爱且独一无二的。   -   云雀恭弥没有再使用过云之指环。   对他来说,咬杀弱小的生物甚至都用不到火炎。   他像绘里花曾对草壁说的那样,早上六点钟起床,七点钟散步,八点钟开始在院子里喂云豆,下午一点开始寻找违反风纪的草食动物。   日复一日,除了战斗以外,感受不到任何乐趣的无聊人生。   云雀恭弥在五月五号那天见到了五条悟。   看上去气质沉稳了一些的少年一见他就不悦地撇了撇嘴,然后把写着迹部绘里花名字的日记本丢在了他的怀里。   “烦死了。”   五条悟嘟囔道。   “全都是麻雀的名字。”   -   就像五条悟说的那样,迹部绘里花的日记本里全是云雀恭弥的名字。   她根本写不来日记,所以在整张纸上都写满了[云雀恭弥]四个大字。   先是歪歪扭扭的字体,然后逐渐变得娟秀隽永,一笔一划,仿佛能看见那道金色的影子认真严肃的模样。   “7月3日,晴,今天被恭弥揍了。”   “8月1日,多云,今天还是被恭弥揍了。”   ……   “9月11日,雨。硝子问我为什么会喜欢恭弥,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啦。”   “好吧,其实不止是因为好看。”   “恭弥好像只有在咬杀猎物的时候才会笑,他笑起来很好看,我想看他笑,所以天天找他打架。”   “啊,糟糕,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粗俗。”   “划掉划掉。”   “虽然恭弥说不喜欢群聚,但我果然还是好担心他。不找人聊天的话可是会憋疯的啊,所以让恭弥说话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今天恭弥也没说喜欢我。”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我不管,他不喜欢我也不能喜欢别人。”   “五条悟那个白痴说我根本不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样的,他才不知道呢。”   “我想要每时每刻都和恭弥待在一起。清晨的第一句早安也好,夜幕降临时的一句晚安也好,真奇怪,见到恭弥以后,我好像开始畏惧死亡了。明明咒术师不应该怕死的啊。”   “马上下一个夏天就要到啦,等过了这个冬天,我就开始挑给恭弥的生日礼物!”   “啊啊,他喜欢什么呢?”   “听说彭格列有个十年后火箭筒,要不我去偷来试试。”   “希望十年后的这个时候,我还能陪在恭弥身边。”   ——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想要把星星和月亮摘给他。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呢,整颗心脏都会因他而跳动。就好像摘星揽月,无所不能。   云雀恭弥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彭格列的云,是不受任何事物束缚、贯彻己道的浮云。   云雀恭弥一直认为,他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脚步,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可当他真的开始在意起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以勇敢无畏的姿态拥抱了死亡。   云豆在榻榻米上蹦蹦跳跳,它歪着脑袋,看不清楚云雀恭弥的神色,于是开始重复绘里花教它的话。   Arika。   ArikaArika。   云雀恭弥抬起了眼,云豆拍打着翅膀落在了他屈起的食指关节上。   “Erika。”   他纠正了云豆的发音。   这是云雀恭弥第一次叫绘里花的名字。   就像国中时代闲来无事教云豆唱并盛校歌那样,云雀恭弥教会了云豆念绘里花的名字。   黄色的小鸟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死离别。   “来——跟我念,云雀,回家。”   少女含笑的嗓音犹在耳畔。   记不清绘里花究竟说了些什么的云豆眨眨眼睛,将错乱的两句话组合在了一句。   “绘里花~绘里花~”   “回家~回家~”   檐廊之外已是一片勃勃生机的春景,湛蓝的天空被夕阳染红,温暖的霞光拥着急着归巢的鸟儿,不紧不慢地跃进窗棂,映着云雀恭弥的半个身子。   他的身形轮廓因光而模糊,那是草壁哲矢第一次看见云雀恭弥那样的笑。   就像迹部绘里花期待的那样,除了战斗以外——   他找到了新的乐趣。】 第55章 (捉虫)   下午两点, 彭格列论坛。   [喂,听说了吗, 夏马尔先生被绑架了。]   [回1L,你这么震惊干嘛,他的国际通缉令现在还挂在那里呢。]   [哈哈哈,毕竟是勾搭X国皇妃,脚踏2062船的男人。]   [说起来,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去拿他换赏金。]   [……彭格列赤字有救了!]   [不不不,你们怎么歪楼了, 夏马尔先生是被云守大人绑架的。]   [放屁,不要给我们云守大人扣帽子。我们云守大人向来只揍人,才懒得干绑架这种事。]   [云守部门和雷守部门要打起来了哈哈哈。]   [是真的是真的, 据说是为了救一位金发的小姐。]   [等等,也就是说——]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比雾守大人正常上班还要劲爆的消息。]   [诶?云雀有喜欢的人了吗?]   [只是猜测啦猜测。]   [哈哈哈, 是这样吗?正好我也在日本, 那我去看望一下云雀好了。]   [楼上的谁啊,竟敢直呼我们云守大人的名字, 不怕被云守大人咬杀吗?]   [回楼上的, 那个id好像是雨守大人。]   [……]   [哈哈哈哈, 楼主吓到跑路了。]   [你们很闲吗?]   [这是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楼上的不懂得生活的乐趣。]   [楼上走好。]   [?]   [那是Reborn先生的id。]   [……]   [本帖已被删除]   夏马尔百无聊赖地刷着论坛, 这是失去了勾搭可爱女性的机会的他剩下的唯一的乐趣了。   结果那群胆小的家伙竟然被Reborn的名字吓到删帖。   他嘟囔着抱怨了几句, 把手机塞进了白色的西装外套里。   虽然作为医生, 帮忙治病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   不让他借此机会和可爱的女孩子有肢体接触就太过分了!   那他当医生的99.99%的理由都丧失了啊!   什么?你说男性?   他从来只管给女性看病,男人管他是骨折还是发烧, 吐个口水擦一擦就行了。   这么愤愤不平地想着的夏马尔发现了床上少女转醒的迹象。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境地一样, 迷茫地眨了眨眼, 刚想借力坐起来, 就被牵扯的伤口疼得小小地吸了口气。   “我劝你还是躺一个星期比较好哦。”   绘里花听见有人这么说,她微微侧过头,恰好对上凑近了的夏马尔放大版的脸。   ……糟糕,变态。   被吓到的结果就是下意识地一巴掌挥了过去,经常经历这熟悉的一幕的夏马尔灵活地避开了。   他摸着下巴,看向绘里花的目光惊奇:“哦!你恢复得比想象中的快嘛,是那个什么咒力的缘故吗?”   “……”   清醒过来的绘里花盯着面前男人的脸看了几秒,才从记忆里翻出他的身份信息。   世界一流的黑市医生,夏马尔。   似乎看出了面前少女的疑惑,夏马尔随手抓乱了头发:“除了咒术师外,我可想不出你是怎么做到外表完好骨头却被碾碎的。”   绘里花沉默片刻,她稍稍仰起脖子,看了一眼自己手脚上的石膏:“一星期?”   夏马尔本来对于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从绘里花质疑的语气中听到了“庸医”两个字。   事实上绘里花的确觉得一星期太久了。   要是家入小姐在这里的话,夏马尔就能亲眼见证医学奇迹了。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并没有发现夏马尔神神秘秘的凑近。   “冒昧地问一句,你和云雀是那个关系吗?”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的下巴上冒着些胡渣,身上带着并不浓郁的香水的味道。   绘里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握住了手。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这位美丽的小姐,相信我,我一定会解救你脱离那家伙的魔掌的。”到了擅长的领域,夏马尔的声音不由地高亢起来,像浪漫的意大利男人那样,他的背后旋转起了红色的玫瑰花,“等到晚上我们就私奔去意大利,请放心,和我约会很有趣的。”   “医生?”   “是!”   “他在你后面。”   “……”   和室的门大敞着,贴身的黑西勾勒出男人流畅的腰线,紫色的衬衣映得他的肤色愈发白皙。   云雀恭弥斜倚在那里,狭长的眼尾上挑,黑色的碎发下,浅樱色的唇微微地勾着。   “魔掌?”   他的喉结动了下,泛着银光的浮萍拐从他的袖中滑出。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绘里花却觉得处处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正好我现在心情很差。”   云雀恭弥冷淡的目光落在了夏马尔握住绘里花手腕的那只手上,不到一秒,云之火炎赫然覆盖住了整根浮萍拐。   “咬杀。”   -   绘里花目睹了极为残忍的一幕,躺在庭院里的夏马尔一动不动,草壁哲矢见怪不怪地拨打了并盛医院的急救电话。   躺在床上的绘里花左看看又看看,觉得按照以往,现在这个时候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了。   可惜她的腿上打着石膏,动也动不了。   不过既然她这么惨,那大概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绘里花腹部用力,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就嗅见了云雀恭弥的味道。   彭格列的最强守护者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绘里花心虚地瞄了他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按照她晕过去前最后的记忆,她的马甲无疑是暴露了。   云雀恭弥一旦认定一件事情,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更何况那个时候觉得“亲人来了”的她还忍不住把他的外套哭湿了。   臭脾气的云雀恭弥没把她咬杀真是人间奇迹。   “恭弥?”   熟悉的名字被喊出,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道与梦里一模一样的声音使得云雀恭弥眸底的墨色愈发浓厚了几分。   “什么?”他问。   云雀恭弥其实很早就恢复了记忆,之所以没有主动去找绘里花,是他认为小动物也需要小动物的空间,太早的拘束只能适得其反。   直到他从草壁那听说了瓦里安一行人来到日本的消息。   [迹部绘里花]   没想到他是从他们嘴里听到绘里花的名字的。   紧接着,云雀恭弥在八十八桥捡到了重伤的绘里花。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冬天一模一样,这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也在用生命打赌。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一眼远处昏迷的伏黑惠。   ——上次是一枚指环,这次是一个人吗?   这个认知使得云雀恭弥感到愤怒。   对于让他感到愤怒的生物,他从来都是直接咬杀。弱者归为尘土是理所当然的,云雀恭弥从来没有产生过手下留情的念头,更别说要保护谁了。   但是他暂且想听听对方的狡辩。   于是云雀恭弥垂眸直视着她,他将浮萍拐收进匣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看上去非常平静稳重,连一点怒火的影子也没找到。   绘里花哽了一下,将那句“有没有人来找过我?”咽下,换成了“你怎么会在东京?”。   系统惊讶于绘里花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力,它吃瓜的动作停下了,疑惑地问道:“在本系统升级期间宿主您是参加了什么乙女游戏速成班吗?”   绘里花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条悟的脸。   ……算是吧。   “哇哦。”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云雀恭弥并没有忽略掉面前少女短暂的发愣,他像注视着猎物那样凝视着她。   “迹部绘里花,你在透过我看谁?”   ……   周围的空气冷得都能结出冰渣,草壁哲矢见势不妙拉着夏马尔就往医院的方向走,他拉上了和室的门,决定待会还是让医疗部在门外待命算了。   系统无辜地眨眨眼睛:“路漫漫其修远兮,宿主您在攻略人物方面还是不行啊。”   绘里花:哈哈,你看我下次理不理你。   系统哽咽了一下,它委屈地滚来滚去,滚到一半又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停了下来。   “宿主。”   绘里花:?   “XANXUS来并盛了。”   绘里花:……   “听说彭格列有个十年后火箭筒。”   并没有被云雀恭弥吓到,经历了大风大浪的绘里花已经能够平静地应付着这一切了。   她毫不避讳地回应了对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说道:“倒过来用的话,是不是能看到十年前的恭弥?”   “……”   狡黠的笑,就好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看穿,还义无反顾地用开玩笑的语气企图糊弄他一样。   云雀恭弥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但他奇妙地并不觉得火大。   云雀恭弥其实比想象中的要好哄很多。   抓住了机会的绘里花再接再厉,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的道理,   真人的学习能力快到可怕,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不学的比他更快的话,下一次她会输得一败涂地也说不定。   “我认识一个能展示医学奇迹的医生。”   云雀恭弥等着她说下一句话。   绘里花期待地看着他,“我的手机在战斗的时候弄坏了。”   结果还是想逃跑。   “不不不,我对逃跑没有任何的兴趣。”   有过无数次在游戏里被云雀恭弥咬杀经历的绘里花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她试图抬起手否认,不过在瞄了一眼沉重的石膏后又担心自己的动作太过滑稽。   “只是快点好了就能和你比试了。”   她毫不避讳地对云雀恭弥说道。   “我想要变强。”   “如果是输了就毫无意义——这话不是恭弥你说的吗?”   凤目中有一丝光亮闪过,云雀恭弥稍稍提起了点兴趣。   他回忆了一下草壁从那部破损的手机里提取出的信息。   “与谢野晶子?”   “……倒也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   如果要被大卸八块才能治好手脚的话,绘里花宁愿在床上躺一个星期。   不,躺一年都行。   “是家入小姐,全名叫做家入硝子。”   “可以帮我联系她吗?”   绘里花努力地扯开了唇角,竭力保持表情的完美,不露出任何破绽。   毕竟在她的设想里,只要联系到家入硝子,待在咒术高专内的里梅就一定能发现她行踪的线索。   XANXUS谁爱见谁见,她宝贵的头发一根也不能再掉了。   里梅,救命。   -   五条悟现在很不爽,非常地不爽。   八十八桥下,他盯着那摊有些发黑的血迹看了很久,不悦地抿起了唇角。   然后在伊地知恐惧的眼神中见一个咒灵折磨一个。   “你说,她为什么能招惹那么多人呢?”   “……”   “快回答我,伊地知。”   伊地知决定拿昏迷的伏黑惠当挡箭牌,他抛弃了大人的尊严,悄咪咪地挪到了背靠着墙的黑发少年的身后。   他对于五条悟为什么突然发疯没有一点头绪,甚至都不知道他口中指的“她”是谁。   不过既然是女性用词……   伊地知想到了前几天那个聊天群里八卦的内容。   [迹部绘里花]。   等等,这个瘟神该不会真的觊觎自己的学生吧?   伊地知对于五条悟有道德上的谴责,但碍于对方的压迫感太强,他完全一个抱怨的字眼都不敢说。   “如、如果是指迹部小姐的话……可能因为十五六岁正好是青春期?”   五条悟踩着一只二级咒灵的脑袋,回过脸来看他。   伊地知仿佛见到了自己接下来的惨状。   他咽了一口口水,干涩着声音道:“就就就是那个啊,青春期的孩子会对异性产生好感很正常吧。”   掩在墨镜后的眼睛眨了眨,五条悟松开了紧抿的唇角,他的小腿稍一用力,咒灵的尖叫声湮没在脑袋爆裂的声音里。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五条悟愉悦地笑起来,他歪着头,笑眯眯地拍了拍僵硬的伊地知的肩膀,“干得不错嘛,伊地知。”   “……谢谢。”   地面的裂痕没有再扩大的迹象,五条悟将一只手插进了口袋里,他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对着伊地知挥了挥。   “那么惠就交给你了哦。”   “……您要去哪,五条先生?”   五条悟稍微停了一下脚步,他后仰着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调,“当然是去英雄救美。”   ……   不,只是,那个,你确定迹部小姐想见到您吗?   伊地知默默地别过脸。   至于五条悟,他才懒得管伊地知是怎么想的。   他一心想把那个截了他胡,破坏了他英雄救美来刷绘里花好感度大计的家伙找出来,然后再痛殴一顿。   不,痛殴一顿也解不了他的气,索性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当下届甲子园的首发球好了。   五条悟想通了,既然绘里花总是莫名其妙地招惹讨厌的家伙,那就索性由他一一除掉好了。   反正她也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不是吗?   五条悟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他追寻着自己在绘里花身上术式残留的咒力,从东京一路追到了并盛。   满打满算的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他那落到谷底的心情又变得愉悦了起来。   ——如果没有碰巧见到也来劫人的瓦里安一行人的话。   五条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和他们见过。   游乐场?   不,他只不过在游乐场门口走了一趟而已吧。   并不觉得自己的感觉有错的五条悟忽然意识到,绘里花似乎又对他的记忆动了什么手脚。   决定了,他要生气了。   “ME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白痴王子。”   第一个停下脚步的是弗兰,凭借着幻术师的直觉,他并不想和面前拦路的男人扯上关系。   会死的。   绝对会死的。   “嘻嘻嘻,临阵脱逃的话可是会被BOSS杀……”   贝尔菲戈尔的话止于一阵强烈的杀意。   裹挟着巨大的压迫感,似乎有一瞬间暂停了时间。   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强。   贝尔菲戈尔在沉默之中忽然明白了弗兰的意思,他打了个冷战,僵硬着唇角,小心翼翼地看向被斯库瓦罗护在身后的XANXUS。   那毫无预料地发动的一击被斯库瓦罗挡住了。   “喔,你们比我想象都要强呢。”   五条悟虚情假意地赞叹道,他像模像样地鼓了鼓掌,翘起的唇角却在下一秒松了下来。   “不过很可惜,我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是不会对你们放水的哦。”   猩红色的眼眸锁定了五条悟的声音,在斯库瓦罗叫嚣着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之前,XANXUS沙哑着声音笑起来。   “有点意思啊,垃圾。”   那把象征着身份的枪竖起,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五条悟的脸。   五条悟从枪身上看到了与绘里花的咒具一模一样的标志。   [X]。   原来如此,那就是他了。   五条悟看了眼阴沉下来的天空。   好像有下雨的迹象。   那就十分钟结束吧。   刚好还能带绘里花去吃下午茶。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不紧不慢地竖起了手指,红色的能量在他的指尖汇聚、   术式反转……   街边的树丛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五条悟抬起头,穿着不伦不类的袈裟的白毛诅咒师背上,赫然是笑得十分开心的绘里花。   只不过那样开心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秒钟而已。   五条悟:……   XANXUS:……   里梅:?   神色突然呆滞的绘里花只感到喉咙一阵干涩,生的希望促使她拍了拍里梅的背。   “快逃。”   她目光沧桑地说。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第56章   少女的眉眼比记忆中的稍显稚嫩, 在与他的目光对上的瞬间,XANXUS发现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娃娃头的肩膀。   像是做了坏事却猝不及防地被抓了包的孩子, 她将声音压得低低的,XANXUS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火大。   【“XANXUS,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XANXUS?”】   【“斯库瓦罗去出任务竟然都不知道给你买喜欢的红酒,真是太过分了,换成我就不会, 我连做梦的内容都全部是你呢。”】   【“我觉得斯库瓦罗去行政部门就很合适,你看雨之守护者的名号和迹部放在一起就很合适。”】   【“你生气啦?我真的不会背叛你的哦。”】   记忆中的那道金色的影子灵动狡黠,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从贝斯塔毛绒绒的鬃毛中爬起,笨拙地板起了一张脸。   宣誓时的单膝礼。   她额角的发垂下, 右手手掌覆在胸前。   【“我全身心都属于您。”】   西西里的阳光亲吻着年轻剑士的那双含笑的眼睛, 少女精致的眉眼虔诚又纯净,她扬起脸, 直视着那双腥红的、藏着散不去的阴霾的眼睛。   【“向您效忠。”】   【“BOSS。”】   ……   很好, 他要亲手把这玩弄人心的垃圾轰成渣滓。   XANXUS不是会忍耐的脾气, 他这么想着, 索性就这么干了。   然而愤怒之炎连少女的发梢都没触及就被拦下, 五条悟没有要追上里梅的打算, 他站在原地,连脚也没挪动一步。   “我家绘里花胆子很小的, 不可以吓到她哦。”   轻和含笑的语气, 五条悟笑眯眯地对着面前的男人宣誓了主权。   未完成的赫被他随手丢了出去, 混着钢筋的建筑物被轻而易举地摧毁,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并盛的半条街道被瞬间移为了平地。   五条悟的心情显然是多云转晴了,他随手挥开了呛人的烟尘,掩在墨镜后的那双冰蓝色眸子浸着无辜。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绘里花刚才那副绝望到快哭出来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吧。   真可惜,要是拍下来当屏保就好了。   实际上,早在五条悟踏进并盛的第一步前,他就差不多猜到了打乱他完美的英雄救美的计划的是谁。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并盛和那只讨人厌的麻雀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   他还想着要怎么样毁掉云雀恭弥在绘里花心里的形象呢,结果绘里花竟然主动逃跑了。   得出了这一结论的五条悟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伊地知口中绘里花那“青春期的骚动”。   “咒术师吗。”   烟尘中的身影在阳光下逐渐清晰了起来,男人低哑的声音里带着嘲讽般轻蔑的笑意。   伴随着狮子的一声低吼,澄净的大空之炎跃起,将阻挡视线的灰尘彻底驱散。   似乎是感受到了驱使者的愤怒,身为XANXUS的匣兵器,贝斯塔的身上出现了黑纹,它不悦地甩着尾巴,咧嘴露出了獠牙。   五条悟两指捏住下巴,他打量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动物,思考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然后忽然得出了结论。   “哎呀,这不是十年前被国中生打败的XANXUS君嘛。”   他打了个响指,翘着唇角看向贝斯塔,尾音顽劣地上扬。   “那这个一定就是传说中狮子和老虎混血而成的杂种了吧。”   ……   ……   被沢田纲吉打败,混血,杂种。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五条悟精准地踩中了XANXUS的雷点。   陡然冷下来的空气里,瓦里安的众人默契地后退了两步。   路斯利亚:你们觉得待会打起来BOSS还会记得有我们几个活人在吗?   列维:哼,能近距离观赏BOSS战斗是你们的荣幸   贝尔:是吗?那王子我给予你挡在我面前的权利。   斯库瓦罗:喂!!你们这群垃圾想临阵脱逃的话我就先宰了你们啊!   见势不妙的弗兰像小学生一样默默地举起了手。   “报告,斯库瓦罗队长。”   “ME要是死掉的话就没有人给捡破烂的凤梨西秀养老了,倒也不是想逃跑——总而言之,ME可以去上厕所吗?”   “……”   “我也去。”   -   身后不远处的爆炸范围越来越大,绘里花甚至都不用思考,就知道XANXUS一定被五条悟气得不行。   她坐在公园里,紧张地咬着指关节,觉得自己离完蛋不远了。   里梅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紧张。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颗毛绒绒的金色脑袋上冒出来的闪亮灯泡。   “你说,要是我说是被绑架的,五条老师他会放过我吗?”   非常紧张的表情,里梅从绘里花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里看到了求救的成分。   写满了“我不想被抓去审讯”的几个大字。   他沉默了一下,开始好奇起她脑子的构造。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也对女人不感兴趣,但五条悟怎么也不可能把面前这个人抓去审讯。   “没有必要。”里梅移开了目光,“他早就发现我了。”   尽管他有小心地收敛起自己的咒力,但咒术高专毕竟是五条悟的地盘,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能逃过五条悟的六眼的程度。   不被发现是一回事,有没有被抓现行又是一回事。   要是那天绘里花再回来得晚一点的话,他可能已经死在了五条悟的手下。   【“我说你,在绘里花的房间里做什么啊。”】   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到来,等到里梅反应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已经站在他的背后了。   那个六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常戴的小太阳镜不见了。   ——动不了。   明明对方还什么都没做,里梅却感觉周围的空气一点一点地被抽走。他的身体好像浸在了冰冷的海水里,除了下沉外,连抬手反抗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五条悟慢悠悠地蹲下身来,将他手里的游戏机抽走了。   【“虽然很想宰了你,但绘里花马上就要回来了。”】   五条悟非常自然地坐了下来,他懒散地弯起眉眼。   【“要感恩戴德地逃跑哦,给宿傩看门的诅咒师君。”】   不仅他被抓了个现行,连带着宿傩大人也暴露了。   里梅一想起那天晚上宿傩看他的眼神,就冷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早就发现你了是什么意思?”绘里花从里梅的话里回过神来,她收敛起了震惊的神色,疑惑地皱起了眉,“难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你的亡灵吗?”   就像是在说“既然被五条悟发现了你怎么可能会活到现在”一样。   里梅愤恨地咬着后槽牙:“害我在宿傩大人面前丢脸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   绘里花:“……”   绘里花:“要不是你得意地乱用,我们现在说不定还能看到[宿傩猫猫之旋转跳跃我闭着眼.jpg]。”   想起自己逝去的手机,里梅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不,不对,等等,他好像被这女人带偏了。   里梅沉默了一下,将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你和真人动手了吗。”   是肯定的语气。   绘里花失踪的不到一小时内,沉不住气的里梅回了一趟夏油杰的诅咒师集团。   真人半死不活地爬了回去,夏油杰笑眯眯地扒拉开了他抓着自己袈裟的手。   被摆了一道的里梅本打算动手,但一想到他们复活宿傩的目的是一致的,他最后还是冷哼着忍了下来。   至于绘里花,她似乎没想到里梅突然会问这个。   她先是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里梅表现得异常平静,“我会教你术式的。”   ……这个转变是不是太快了。   等等,也就是说——   绘里花震惊:“原来之前你根本没有打算好好教我吗?”   被戳穿了心思的里梅理直气壮:“宿傩大人只是说想学术式就活下来,没说你活下来我就一定要教你术式。”   可恶,毫无漏洞。   “但是身为宿傩大人的女人,竟然被一个新生的诅咒打成那样子。”   里梅越说越生气,他用灼热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语气里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看上去简直恨不得魂穿绘里花,好把宿傩的面子赢回来。   “……那你觉得我应该强到哪种程度?”   绘里花只是随口吐槽一句而已,结果里梅真的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至少比那个六眼要强吧。”   懂了,在里梅的眼里,宿傩强于五条悟。   为了不给宿傩丢脸,她要比五条悟强。   绘里花锐利地指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你自己也打不过五条悟吧。”   而且她要是比五条悟强,她还担心什么生命安全,别说真人和夏油杰了,她都能去童磨面前横着走。   还有太宰治,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她还怕他算计什么。   里梅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   太阳的位置和刚才比起来要往下落了点,树的影子斜了一个度,越来越厚的乌云使得气压也变得低了起来。   爆炸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绘里花觉得并盛大概被那两个人形兵器毁得差不多了,云雀看到的话估计会当场暴走。   咦,话说回来,她逃出来的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果然还是快溜回咒术高专里比较好。   绘里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她刚下定决心,余光就瞥见了里梅突然冷冽下来的表情。   “有人来了。”   他说着就抬起了手,按流程询问了一下绘里花的意见。   “要帮你杀掉吗?”   “是五条悟怎么办?”   “……”   里梅的气势一下子消失了,他用咒力感知了一下,得出了不是五条悟的结论。   于是有了底气的少年表情变得凶恶了起来,他瞪了绘里花一眼,瓮声瓮气地回应道:“快滚,你会扯我后腿。”   绘里花毫不推辞地抬腿就走,结果她还没走几步,就又被里梅捉了回来。   模样俊秀的少年面色阴沉:“不行,万一是敌人转移注意力的手段就中计了。”   绘里花没再反驳他,她在脑中冷静地呼唤了一下系统的名字。   系统这次回应得很快:“按气息判定,应该是人物[山本武]。”   出现了!目前并盛唯一可靠的存在!   逃跑大概是来不及了,山本武要是见到她狂奔的背影大概会觉得更奇怪。   绘里花扯住了里梅的袖子,“还是你先走吧。”   里梅:“你在小瞧我吗?”   绘里花:“不,来的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在的话总感觉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里梅冷静思考:“你究竟给宿傩大人戴了几顶帽子?”   “……山本君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你已经用这个借口打发我好几次了。”里梅双手环胸,“就算在床底下,我也看到了你和那个咒言师之间发生的事。”   “你为什么要把躲在床底下的这件事用这么骄傲的语气说出来?”   绘里花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手。   “而且,你老是不请自来地在我的房间打游戏,一定要给宿傩戴帽子的话最可疑的也是你吧。”   “……”   里梅被噎住了,他低垂着目光打量着绘里花,却没能从对方的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他沉默片刻,语气有了松动的迹象。   绘里花和真人打起来的事宿傩还不知情,里梅暂时猜测不出宿傩对此的态度。   虽然原本的命令是只要让她活着就行,但那天晚上亲眼见证宿傩将那团小小的金色抱在怀里之后,里梅开始变得心虚起来。   “我会盯着你的。”   白发的诅咒师没好气地威胁道,身影消失之前还不忘瞪她一眼。   绘里花当然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先走,大概只是在哪里隐蔽气息躲了起来。   这招她也想学,这样她下次打不过的时候,就可以把逃跑游戏规划成捉迷藏游戏了。   系统趁机插了句话:“我们要有志气,宿主。”   绘里花:?   系统:“就算打不过,怎么能逃跑呢!身为主角,当然是要在语言上压倒对方!”   绘里花正想反驳几句,却感受到了身后靠近的气息。   紧接着,温热的掌心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山本武爽朗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果然是你啊,迹部。”   绘里花抬头,率先看见的是对方下颌上的刀疤。   她停顿几秒,迅速地进入了角色,演技比起她刚来这个世界时要炉火纯青许多。   “好巧,山本君也来吃寿司吗?”   按照之前和山本武几次见面时获得的情报,她与山本武的父亲山本刚关系似乎还不错。   就如她所料——   “嗯?你来找老爸吗?”山本武温和地笑起来,他低下头,黑色的碎发散落额前,“但是,刚刚附近好像发生了战斗,迹部的话还是快点到安全的地方去比较好吧。”   他稍稍侧了下脸,锐利的目光在刚才爆炸的发生点停留了一瞬又收回。   似乎是不想让面前的少女感到担忧,山本武刻意用了轻巧的语气。   “要我送你去车站吗?”   他礼貌地询问。   BingGO。   迹部绘里花,今天也是计划通。   整场对话的发展都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自诩乙女游戏十级玩家的绘里花自信心又回来了。   系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质疑的精神:“不,宿主您只是玩得多吧,据统计,所有游戏中,您打出HE的可能性是21.99%。”   绘里花:……   绘里花: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   系统:“嘤。”   “山本哥!”   稍显稚嫩的少年的声音,绘里花回头去看,恰好发现了山本武身边陌生身影的风太也在看着她。   他疑惑了一下,随后从记忆里找出来绘里花存在的踪影。   “啊!是阿纲哥的那张合影里的人!”   ……合影?什么合影?   “看样子是忘了。”山本武一点也不介意绘里花的疑惑,他拉紧了背后时雨金时的带子,“之前我们出发去意大利之前,迹部你听说我们是黑手党后,开玩笑地说大家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所以就留了张合照。”   他凝视着绘里花,含笑的目光中带了些怀念,“说起来,蓝波还在为你拒绝了加入彭格列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面前少女的视线明显飘忽了一瞬。   山本武忽然发现,绘里花比起几年前好像一点也没变。   明明看上去像是生活在温室里的玫瑰,却意外地有着穷到到处打工的反差。   即使是这样,老爸也说没有听到过她抱怨一句。   甚至在偶然发现他们是黑手党后,也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反倒是原地发呆了许久。   【“只是没想到黑手党也会平易近人地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吃饭。”】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阿纲也愣住了。   紧接着,那位年轻的黑手党教父忍不住笑出了声。   【“迹部桑的脑回路还真是奇怪啊。”】   不管是山本武还是沢田纲吉,他们都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了。   在他们成为手上沾满了血腥的黑手党后,山本武没想到还能和普通人做朋友。   这么想着的山本武发现面前的少女头顶上沾了一片小小的落叶。   年轻的雨之守护者眨眨眼,抬手将它摘下。   而就在这个动作发生的下一秒。   “山本武。”   是云雀恭弥的声音,故意将绘里花放跑好看看那个瞬间她究竟把他看成了谁的云雀恭弥握紧了浮萍拐。   他冷淡的视线从绘里花和风太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山本武迷茫的脸上。   “你在对我的东西做什么。”   不管回答什么都会被他咬杀的语气,云雀恭弥已经替山本武想好他的死法了。   察觉到了云雀恭弥的怒火,山本武疑惑了几秒钟,忽然反应过来那个帖子的内容。   [夏马尔先生被绑架了。]   [似乎是为了一个金发的小姐。]   恍然大悟的山本武连语气都惊喜了几分。   “原来如此。论坛上说的云雀你在意的人原来是迹部吗?”   山本武的笑容扩大。   “既然这样的话,云雀的家属就算是彭格列的一员了吧。”   云雀恭弥:……   绘里花:?   在绘里花震惊的目光中,山本武向她发出了邀请。   “要来彭格列参观吗,迹部?”   明亮的太阳彻底被乌云罩住了,风吹动了公园里干枯的枝丫,绿油油的叶摇晃着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五条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挖墙角的话可是会被正义的我谴责的哦,山本君。”   “就先把你那烦人的燕子捏爆怎么样?” 第57章   五条悟竖起根手指, 天空中翱翔的雨燕被他用术式轻飘飘地打了下来。也许是碍于绘里花的在场,即使他现在心情极度不爽, 也没有下重手。   小次郎除了掉了几根羽毛外并没有受什么伤,它停在了山本武的肩膀上,向五条悟拍打着翅膀示威般地吱吱叫。   五条悟露出了后悔的表情。   早知道就让它变成秃鸟。   “早就听说过五条君的名字,没想到五条君还有欺负动物的喜好。”   山本武将雨燕收回了匣子里,他倒也不气恼,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向来温和的眼瞳却是锐利了几分。   “所以被女性讨厌也不奇怪吧。”   这是什么意思?   暗示他被绘里花讨厌了吗?   上次说绘里花不可能喜欢他这种年纪的男人也就算了, 这家伙也没比他小几岁吧。   竟然还企图诱拐绘里花到鸟不拉屎的意大利去。   五条悟脸上的笑消失不见了,他抬起眼皮,看向山本武的目光冷淡。   他原本是打算动手的, 如果云雀恭弥没有先他一步一拐子抽过来的话。   五条悟稍稍向后仰了仰,他轻轻地眨了下眼, 视线转向被他划入没有威胁力的情敌行列的云雀恭弥。   “再聚集在一起就把你们统统咬杀。”   臭脾气的云之守护者这样宣布道。   五条悟丝毫不受他的威胁, 兜头而来的影子笼罩住了少女的身形,等到绘里花反应过来的时候, 五条悟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   “我可以把麻雀的毛拔光吗, 绘里花?”   他像模像样的问道, 像极了干坏事之前向家长汇报的顽童。   绘里花沉默了一瞬, 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   毕竟云雀恭弥已经被五条悟惹毛了。   那场大雪之中没有约成的架被强硬地挪到了现在, 云雀恭弥还是云雀恭弥, 但五条悟已经不再是整天想着怎么逃课好把夜蛾的血压气上一百八的高中生了。   虽然性格还是一样的任性。   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绘里花也不知道。   不过既然五条悟出现在了这里。   XANXUS该不会被他弄死了吧。   不不不, 五条悟既然认识山本武, 应该也知道XANXUS的身份, 怎么也不会任性到那种程度。   ……可恶, 为什么她这么没有底气。   绘里花扬起脸,看向不远处打得游刃有余的两大最强。   “五条老师!”   “嗯?”   “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   五条悟的身影停顿了片刻,他想了想,若无其事地回应道:“不知道,因为感受到了有诱拐前科的山本君的气息,所以我就稍微认真了一点。”   燃着云之火炎的浮萍拐朝着他的脸抽了过来,五条悟耍宝似的蹲下身,镜片后的眼睛中闪起一丝兴味。   “好险好险。”   他的语气里带着对云雀恭弥毫不掩饰的挑衅,末了还不忘春风得意地翘起唇角,继续回答绘里花的话。   “没关系。”他打了个响指,“要是XANXUS君不幸身亡,和绘里花一起亡命天涯的剧本也不错。”   ……   谁要和你一起亡命天涯啊!!   五条悟的漫不经心惹怒了云雀恭弥,他凤眸中的战意深沉,唇角的笑意却是愈发深刻了。   “破坏风纪,群聚,在战斗中分心。”   彭格列指环上的火焰跃起,云雀恭弥当着五条悟的面打开了匣子。   “咬杀。”   ……   完蛋了,云雀认真了。   绘里花抱头痛哭。   怎么办,世界又要毁灭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绘里花的觉悟,看热闹的系统认真地分析了形式:“或许宿主您可以直接冲进他们两个中间。”   绘里花:我真的不会被打成残疾吗?   系统:“看在您被打成残疾的份上,他们有46%的可能性会停手。”   绘里花:?   绘里花:为什么只有46%?   系统:“因为还有54%的可能,他们会互相推卸把宿主您打成重伤的责任,接着引发更大规模的战斗。”   绘里花:……   “哈哈哈,你果然很受欢迎嘛,迹部。”   山本武向前走了一步,他将绘里花的半个身子挡在了背后,那把传说中的时雨金时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中。   东方的剑豪仍旧轻松地笑着,他并没有要动手的打算,只是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误伤而已。   “……你不去帮忙吗,山本君?”   山本武思考了几秒:“我插手的话,云雀会先把矛头对准我吧。”   意外地很有道理。   云雀恭弥追求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从国中时代起,他打架就从来不看对象,也不管打不打得赢,总之先打了再说。   唯一能让云雀恭弥稍微停下来听听意见的,大概也只有Reborn了。   “不过迹部是什么时候和云雀认识的?”山本武摸着下巴思索道,“是之前在并盛打工的时候吗?”   绘里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噎了一下,别开了视线:“……说来话长。”   紧接着,绘里花感到肩膀一沉。   山本武低头凝视着她,温和下来的目光含笑,宛若包裹万物的镇魂之雨。   他好像并不在意她究竟是怎么和云雀认识的这件事,只是友善地发出了提问。   “迹部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不,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为什么这么问?”   “嘛,要是新婚礼物送错了就不好了。”   山本武的声音不大不小,是刚好能传进打得热火朝天的云雀恭弥和五条悟耳中的程度。   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热衷于打架的两个人同时停下来了。   绘里花改变主意了。   他们还是继续打吧,只要不注意到她这边,打到世界末日也无所谓。   天塌下来了有强的人顶着,她反正只有一米六,先砸到的怎么也不是她。   山本武的话精准地踩中了五条悟的雷点。   他刚把直接略过交往就理所当然地向绘里花求婚的乙骨忧太弄出国,又突然出现了个山本武。   五条悟突然就不想和云雀恭弥分出个胜负了,他要让山本武看看乱说话的代价。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沉吟片刻,朝山本武的脑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出乎意料地被云雀恭弥拦下了。   五条悟咬牙:“我以为麻雀君对保护同伴不感兴趣。”   确实不感兴趣。   云雀恭弥的本意并不是要保护山本武。   他只是看到五条悟气得要死就心情愉悦而已。   绘里花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平静得有些沧桑。   有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系统:“?”   绘里花:人家的乙女游戏都有读档功能,为什么我没有。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沉浸体验式游戏,而且,本副本的名字就是[绝地求生]。”系统骄傲叉腰,“总是回档多没意思。”   绘里花气得头都要秃了。   “而且,根据检测,人物[五条悟]似乎拥有宿主您上次回档前游乐场的记忆。”   绘里花沉默。   这游戏真的有人能打出HE吗?   该不会根本就没有HE的线吧?   绘里花正这么想着,余光忽地瞥见脚边滚落的碎石反重力地飘了起来。   不到几秒钟,它又啪地一声落下,咕噜咕噜地滚着,滚到了她之前一直没有怎么注意的风太的脚下。   [排名风太]   糟糕,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绘里花睁大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少年疑惑的嗓音就飘散在了空气里。   “咦,可是迹部小姐喜欢的人排行榜第一并不是云雀先生。”   这下不管是五条悟还是云雀恭弥都不想打架了。   如芒在背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倘若要绘里花解释,就是差不多想一刀捅死自己的程度。   “绘里花。”   “……是。”   “迹部景吾是谁?”   五条悟毫不费力地抽走了风太手上的书,他的动作十分迅速,快到连风太都来不及反应。   男人说话时的腔调散漫,唇角翘着的弧度却小了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透过墨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苦恼地思索着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绘里花的答案。   “……三岁的时候抓蝌蚪一不小心被淹死的哥哥。”   已经在狗卷棘面前编排过迹部景吾一次的绘里花毫无心理负担。   “是吗?”   五条悟微笑着,指尖顺着书页下移。   “那熊猫呢?”   “……没有人不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吧。”   刚才拿燕子出气的五条悟沉默了一瞬。   “藤冈春绯?”   “这个是女孩子。”   “铃木园子?”   “还是女孩子。”   “毛利兰。”   “这个一听就是女孩子的名字吧!”   五条悟沉思了一下。   他对“排名风太”的名字有点印象,应该是不会出错的才对。   也就是说——   绘里花原来喜欢女孩子吗?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的五条悟呆滞了一瞬,无数个想法在他脑中打来打去,作为最强咒术师的五条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困扰过。   原来如此!所以大家在一起的时候绘里花才总是偷看钉崎吗?   那毫不掩饰的崇拜的目光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懂了,原来追到绘里花的关键不是把那些围绕在绘里花身边的讨厌的臭男人们赶走。   是要把一切女性生物赶走。   五条悟下定了决心,等回到高专,就把绘里花和钉崎野蔷薇一起出任务的机会隔绝开。   啊,还有真希。   硝子也算。   索性把雌性的鸟类也统统扔出去吧。   想通了的五条悟顿时不觉得不爽了,他眼皮一抬,唇角愉悦地弯着,一看就是打起了精神。   绘里花对于这样的笑实在是太熟悉了。   五条悟背后飘出粉红色的小花的时候,就是他一肚子坏水的时候。   “您又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吗,老师?”绘里花死死地盯着他看,企图让他打消不得了的念头。   五条悟的食指抵在唇边,笑得更加灿烂了:“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嘛。”   五条悟刚刚得出了个结论。   在他那十六段恢复的记忆里,绘里花总是绕过他,追求不同的人。有些名字五条悟已经记不太清了,更准确地说,因为他觉得他们太弱,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记住。   五条悟偶尔也质疑过自己,为什么绘里花选谁都不选他呢。   想不通的五条悟在绘里花生日结束的那天后决定去骚扰别人。   虽然换了个手机,但家入硝子一听他的声音就挂断了他的电话。   完全没被打击到的五条悟施舍般地把歌姬从黑名单拉了回来。   没到半分钟,五条悟单方面地挂断了气愤地大骂“现在是凌晨两点”的歌姬的电话。   只有七海建人的答案暂且能听。   【“作为男朋友就算了,把你的名字和这个头衔放在一起就听上去很没安全感。”】   【“嗯?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难道不是我长得太好看所以让绘里花自卑了吗?”】   七海建人学着家入硝子的样子把五条悟拉黑了。   行动派的五条悟当即去堵了加班回家的七海建人的门。   忍着暴揍五条悟的冲动,七海建人一见到那在自己公寓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看动画片的五条悟就觉得头疼。   【“你该不会还没有发现吧?”】   七海建人的语气平静,话里带了点报复的意味。   【“发现什么?”】   【“如果对每个人都是那副不正经的态度的话,说再多告白的话也是不会被相信的。”】   【“……”】   哪有,明明他对绘里花是特别的。   虽然偶尔也会答应和来搭讪的女孩子合照,但在绘里花以前,五条悟对搭讪女性向来没有兴趣。   清心寡欲到咒术界甚至有“五条家六眼后继无人”的传闻。   换做别人被莫名其妙的奇行种们追杀,五条悟才懒得管呢,更别说花费心思偷偷在别人身上留下遇到危险就会触发的术式了。   一想到绘里花可能会像前十六次一样,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死掉,五条悟就恨不得在她身上绑根绳子,另一头系在自己身上。   要是绘里花愿意住在五条家就更好了,他在外面布它个十七八个结界,反正是自己家,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也说不了什么。   难道!是在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的时候对待绘里花的态度太随便了,所以让她觉得他是个轻浮的人了吗!   可那又不是他的错。   即使失去了记忆,五条悟潜意识里仍藏着“喜欢”的这种情愫。   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背叛他的理智,先一步地接近她。   综上可得!   七海说的话全都是狗屎!   坚信这一点的五条悟一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直到现在——   既然曾被某个世界的绘里花喜欢过的云雀恭弥都不在这本排名书上,也就意味着他已经被绘里花踢出局了。   很好,由此推理,忧太那些曾经被绘里花喜欢过的人统统都没有了威胁力。   那么剩下的还有谁呢?   只要他把绘里花身边的女孩子都踢走,绘里花就只能喜欢他啦!   对自己无与伦比的魅力恢复了自信的五条悟春风得意地挑了下眉,他在绘里花惊恐的眼神中献宝似的举起了风太的排名书。   五条悟和表情冷淡的云雀恭弥说话时,语气里带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味道。   “快看,小麻雀!”   “你在绘里花心里连只熊猫也不如诶!”   -   云雀恭弥想要把她咬杀的目光是在风太恍然大悟的一声“快下雨了啊”中结束的。   按山本武所说,下雨的天气会扰乱风太与排名之星之间的通讯,造成他能力的紊乱。   虽然绘里花觉得风太的排名的确也没有什么毛病。   就是排名第一的明明应该是奥特曼,而不是她那华丽丽的哥哥。   “请宿主放心,检测到人物[XANXUS]的生命迹象,您不必跟着人物[五条悟]一起亡命天涯了。”   系统的话罕见地让绘里花感到了安心,她松了一口气,却又突然听见系统接下来的话。   “不过本系统觉得,等人物[XANXUS]伤好了以后,宿主您会被追杀得更惨。”   ……   可恶,好像很有道理。   她好想逃,却逃不掉。   绘里花沉思了片刻,忽然下定了决心。   既然XANXUS恢复了记忆,一味地逃下去也不是解决的办法。   与其在他有力气抓她抡墙的时候去找他,还不如趁现在他没什么力气的时候。   绘里花的眼睛亮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的少女下定了决心,她借着山本武挡在自己身前的时机,悄咪咪地打算溜走。   结果连一步都还没踏出,斗嘴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包括风太在内的四个人注视着她,在尴尬的沉默里,绘里花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五条悟忍着笑。   “抱歉抱歉,我家绘里花还会学会隐蔽气息的方法,让大家见笑了。”   云雀恭弥凤眸微凝,他瞥五条悟一眼:“你家?”   “小麻雀已经享受过恋爱的感觉了吧,怎么说也该轮到我了。”   云雀恭弥唇角那嘲讽般的笑□□裸地写着“做梦”两个字。   山本武倒是不在意五条悟的称呼,他贴心地询问道:“是饿了吗,迹部?”   绘里花差点熄灭的希望之火又燃烧了起来。   山本武,GOOD JOB!   绘里花点点头,就差没把“你们先打着让我去吃个饭”写在脸上了。   五条悟在这方面异常积极。   “那我也……”   愉悦的尾音湮没在云针鼠的突袭里。   五条悟不满地嘁了一声,他看向云雀恭弥,抱怨道,“你也想凑热闹吗?”   “我没有群聚的习惯。”   超过三人在场第二天就会被恶心得全身出疹子的云雀恭弥说道。   “是吗?”五条悟略微思索,“那就是想和绘里花过二人世界吧。”   “真可惜,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绘里花没什么底气地插了句话:“其实我一个人吃饭就可以。”   “会被奇奇怪怪的人抓走的哦,绘里花。”   五条悟恶作剧似的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草壁先生?”   迄今为止一直致力于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好不被卷进战场的草壁哲矢愣住了,他看向绘里花,一脸“你很恨我吗”的表情。   但这样的表情也只是维持了片刻罢了,在收到了云雀恭弥的注视后,草壁哲矢恭敬地垂下了头。   “是,请交给我吧,恭先生。”   绘里花看向山本武,“山本先生和风太君要一起吗?”   装模作样地问一句而已,毕竟就像她预测的那样,山本武的回答应该是——   “抱歉,下次吧。”年轻的剑士抬起了眼,他用时雨金时的刀背敲了敲发酸的肩膀,“我稍微有些担心云雀。”   “……”   杀气。   直到绘里花跟着草壁哲矢走了个拐角,她还听得见背后三人组的声音。   “哇哦,你要插手我的战斗吗,山本武?”   “哈哈哈,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出手的。”   “诶,快点结束吧,我还想和绘里花过二人世界。要是又有讨厌的家伙把绘里花拐走的话我就宰了你们哦。”   三、二……   砰——   绘里花甚至都不想回过头看身后的爆炸。   她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不愧是她!大预言家绘里花!   系统:“我似乎感受到宿主您想做坏事的念头了。”   绘里花:怎么会。   系统:“老实人草壁会哭的哦。”   绘里花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草壁先生。”   “?”   “抱歉。”   草壁哲矢疑惑地停住了脚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嘴里叼着的草就落到了地上。   绘里花差点没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   里梅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他没有要帮绘里花将草壁哲矢拖到旁边去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你想做什么?”   他问。   绘里花看了眼延伸向远处的街道。   她该回答什么呢?还债?面对悲惨的人生?   绘里花悲伤地发誓——   等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再也不要攻略那些反手就能把她掐死的人了。   -   五条悟和XANXUS打架的地方不难找到,大概是彭格列的幻术师还没来得及赶到的缘故,并盛的居民非常自觉地绕道而行。   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深陷下去的地方说是被陨石砸了也不为过。   绘里花看到了半截身子被踹进墙里的列维,他的两条腿在空中荡啊荡,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看上去是被瓦里安的众人遗忘了。   说起来,如果列维要是再长得好看一点,就按他那独具搞笑天赋的忠犬属性来看,一定能和狱寺隼人一样成为人气超高的待攻略对象。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不由对他泛起了同情心。   她一脚踩在墙上,企图将列维向后拉。   拔一下,没拔动。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这回用上了咒力。   墙壁直接沿着原来的裂缝碎开了,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她向后踉跄几步,撞到了身后的电线杆。   鲜血和龙舌兰的味道。   绘里花忽然意识到,自己撞到的也许并不是什么电线杆。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恰好XANXUS也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男人那双猩红色的眼眸中凝着怒火,他白色衬衣的扣子悉数散开,黑色的风衣倒是还在肩上披着。   湿润滑腻的红色从他的额角滑落,绘里花发现,XANXUS的胸膛上除了将肌肉筋膜一分为二的伤口外,还有许多陈旧的伤疤。   血液簇拥着那些狰狞的开口向下流,他却一点没有要让远处探头探脑的路斯利亚用晴之火炎帮他疗伤的意思。   “喂,那个大垃圾呢?”   他沙哑着声音问,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所以说黑手党真奇怪,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打架。   绘里花奇妙地没有感到任何的恐惧,她蹙着眉,凝视着那些可怖的伤疤。   “不治疗的话会死的,XANXUS。”   多么亲近的口吻,充满了担忧与关切。   XANXUS却只觉得可笑。   他的喉结滚动,先是轻蔑地嗤笑一声,紧接着,一连串极尽嘲讽意味的笑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撕拉——   XANXUS的笑声在衣物撕裂的声音中止住了。   他冷着眼,看向绘里花一把死掉他衬衣的手。   “找死吗,渣滓?”   少女那纤长的手指收紧,揉成团的衣物被她强硬地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就像XANXUS记忆里的那样,绘里花毫不避讳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我说真的,会死的哦。”   她又重复了一遍。   金发的少女眉梢带着艳色,她的嘴唇嫣红,水蓝的虹膜干净到剔透。   【“你喜欢我,不是吗,XANXUS?”】   那个接近他只是为了彭格列的资料的女人,上一秒还肆无忌惮地拉着他的手臂撒娇,下一秒就能毫不留情地背叛他。   于是从枪口冒出的子弹穿透了她的掌心,XANXUS像对待瓦里安以往的叛徒那样对待了她,却大发慈悲地留了她一口气。   结果她还是死了。   【“这是我为彭格列做的最后一件事。”】   密鲁菲奥雷内部遗留的监控录像中,她用那双充满了雾气的眼睛凝望着他,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要是能活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大发慈悲地原谅我哦,BOSS。”】   弱小的垃圾躲在他背后摇尾乞怜就好,偏偏要学人家赎罪。   温热的血渗进了白色的雪里,它将那抹冰冷一点一点地融化,顺着流水飘向了远方。   XANXUS眼中的怒火消退,又在一瞬间猛地燃起。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愤怒,伸手掐住了面前少女的脖子。   “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雨水随着雷声落在了绘里花的脸上,她按在男人腹部伤口上的手报复般地悄悄用力,剧烈的疼痛使得XANXUS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灿烂而绮丽,像是盛开在西西里那片罪恶土地上的玫瑰,有一种令人目不转睛的美。   “打个赌吧。”   她的笑容狡黠,泰然自若地对着远处的路斯利亚招了招手,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面前的这位黑手党。   “一百次你也上当。” 第58章   【“绘里花, 我要你知道,你是为了复兴家族而生的。”   -   二十一世纪,意大利的西西里被称为南方的珍珠。随着政府与制度的建立, 这片被瑰丽海水包裹的岛屿逐渐摆脱了贫穷与动乱的头衔。歌剧和珠宝成了它的代名词, 却再也璀璨不过“mafia”的标签。   MAFIA,黑手党, 在意大利帕勒莫的方言里, 意味大胆、自信、美丽。   迹部绘里花便是在这样的土地上诞生的。   -   作为最早一批跟随XANXUS的瓦里安成员,绘里花起初整天脑子里想的并不是怎样才能让Xanxus继承彭格列, 而是想着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斯库瓦罗从瓦里安排挤出去。   原因说起来倒也不复杂,他们之间的矛盾起源于斯库瓦罗初见XANXUS的那个聚会上。   银发的剑士不仅叫嚣着要跟随XANXUS的脚步,还莫名其妙地立下不剪头发的誓言。   当时的绘里花面无表情地捏爆了玻璃杯, 醇香的红酒沿着她的指缝一点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她没注意到碎开的玻璃割裂了指尖,倒是咬牙切齿地称呼斯库瓦罗为“不怀好意的迪士尼小公主”。   未来的二代剑帝, 斯贝尔比·斯库瓦罗哪里受过这个气,他提着剑与穿着精致礼服的绘里花来来回回地过了几招。   然而正当他觉得还有点意思的时候。   像洋娃娃一般的少女突然柔柔弱弱地倒在了地上。   双眼通红,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水光潋滟,她那纤长的睫羽上挂着楚楚可怜的几滴泪。明明还是十几岁的年纪, 那个时候的迹部绘里花却已显露出了摄人心魄的美。   在斯库瓦罗惊愕的眼神中,她把手里的剑像垃圾一样扔掉了,飞扑进了那个拥有冷冽眉眼的少年的怀里。   “好痛啊, XANXUS。”   恶人先告状。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斯库瓦罗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扯进女人的这些麻烦事里。   喂喂喂, 他刚才可是一根指头都没碰到她啊, 是她自己左脚拌右脚摔倒的啊。   就在斯库瓦罗想着要不要辩解几句的时候, 低哑的一声嗤笑却从少年的喉间滑出。   XANXUS用温热的指尖托着她的耳后, 另一只手穿过她柔软的发丝, 按在她的脑后。   仿佛要亲吻般的姿态。   斯库瓦罗政府瞪大眼睛看,下一秒,那抹金色却被拽着头发无情地扔了出去。   毫不怜香惜玉的始作俑者坐在椅子上,指尖搭着高脚杯的杯沿,嘲讽般地眯起眼睛。   “输了就别滚回来丢脸。”   挺着顽强生命力的少女从被砸坍的桌椅中跳了起来,她一点也没被打击到,反而捡起了地上的剑,用愈发闪亮的目光盯着他看。   “好的!我这就把迪士尼公主的脑袋砍下来给您当搁脚凳!”   斯库瓦罗:……   斯库瓦罗:喂,他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吧。   -   年轻的剑士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却没有丝毫发挥的打算,整天除了“XANXUS在哪”就是“XANXUS只喜欢我你们都死心吧”,变态程度比起列维还要绰绰有余。   总而言之,斯库瓦罗一看到她就火大。   “BIG胆!你竟敢对未来的彭格列夫人不敬!我要派我的跟班贝尔把你剃成光头以消我心头之恨。”   半个身子探出二楼栏杆外的少女单方面地嚣张宣布道,丝毫不顾恼羞成怒的贝尔向她掷来的小刀。   逐渐习惯她这样行为的斯库瓦罗已经懒得回她的话了,吵得要死的垃圾,等瓦里安的人手再多一点,他就把她派到后勤部门去捡垃圾。   至于XANXUS那边,斯库瓦罗觉得他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斯库瓦罗不止一次看见夜袭XANXUS房间的少女以标准的抛物线的姿态撞破三楼的栏杆飞出,她有的时候还会在空中来个炫耀般的三百六十度转体,末了还准确地砸到正在吃夜宵的斯库瓦罗头上。   牛排的酱汁顺着银色的发梢落下,斯库瓦罗额角的青筋暴起,徒手掰碎了餐桌。   “我要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垃圾。”   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的贝尔抬头看他一眼。   “那你等到明天早上吧。”   年仅六岁的贝尔菲戈尔小朋友宣布道。   “王子的仆人绘里花今天晚上还没给王子讲睡前故事。”   -   与斯库瓦罗不同,绘里花自认为自己的工作完成得非常恰当。   她是瓦里安为数不多的文职人员,不怎么出外勤,偶尔出的几个外勤,遇到的也都是连贝尔都比不过的无名小卒。   她早上六点起床,八点前会去瓦里安的后院里练练剑,到了九点就去处理公文,下午一点睡个午觉,偶尔去后勤部门转一圈,然后和路斯利亚一起逛街,末了还不忘把列维藏在床底下的XANXUS观察日记烧个精光。   瓦里安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深蓝的颜色染上整片天空,从三楼的露台向下望,可以轻而易举地一览瓦里安后花园的全貌。   冰凉的星辉淌过少女纤细的手腕,迹部绘里花在那里一次一次地练习着挥剑,月光落满的窗前,XANXUS站在那里看她。   美丽的东西会有一种让人想要破坏的冲动。   被誉为西西里的玫瑰的十六岁少女长得的确很好看,就是总是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有点聒噪。   不知道哭起来的声音会不会好听点。   -   迹部绘里花从XANXUS被九代目接进彭格列起,就跟在他的身边了。   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头子说相差不大的年龄,他和这个吵闹的小鬼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XANXUS?名字里有两个X的话,一定就是下一任十代目的继承者了吧?”   “欸,你的火炎为什么和九代目爷爷的不一样啊?哈哈哈,不要生气嘛,我觉得你的更好看哦!”   那时起XANXUS就觉得不爽,在撞破他身世的谎言后,就更觉得愤怒。   迹部绘里花是彭格列九代目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她总用那双笼着薄雾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干净得找不到一点杂质。   “我喜欢你呀,XANXUS。”   从十岁到十六岁,她说了六年。   她越这么说,XANXUS越觉得胸膛之中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燃烧。   想要将她的手腕折断,拆穿她的谎言,让她匍匐在脚下,用那嫣红饱满的唇瓣说出呻/吟求饶的话。   那样的话,面对那张满是泪痕的美丽脸蛋——   看在她为瓦里安的建设作出贡献的份上,他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地替她毫无痛苦地结束生命。   -   黑手党之间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虽然绘里花有试图改变过这个习惯,但每到她捧着蛋糕出现在当日的寿星面前的时候,对方都会露出一副好麻烦啊的表情。   “我不会给你报销的。”   这是抠得用粘写把大家藏得私房钱统统找出来的玛蒙。   “嘻嘻嘻,这种蛋糕怎么配得上将来成为王的王子的身份。”   这是中二病还没过身上一股奶香味的贝尔菲戈尔小朋友。   “哼,我才不需要。”   这是认为绘里花在麻痹他的神经好趁他不备对BOSS下黑手的列维。   “小绘里做蛋糕竟然不叫我吗~真伤心~”   这是搞错了重点扭来扭去的路斯利亚。   只有斯库瓦罗,看到那张被烛火映亮的笑颜时才会稍稍一愣。   “……谢谢。”   绘里花把蛋糕放在了他的桌上,压着一堆未签署完的文件,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用谢。”   反正是用上次被XANXUS用来砸她脑袋的蛋糕残料做的。   还放了点老鼠药。   -   春末夏初,是绘里花的生日。   不知道藏在意大利的哪个角落的母亲给她寄来了信,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张羊皮纸,叮嘱她不要忘记复兴家族的使命。   结果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说。   绘里花面无表情地把信纸烧掉了。   粗纤维燃烧的味道充斥了整间办公室,直到看着纸张的最后一角化为了灰烬,她才从椅子上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被夜色笼罩住的少女懒洋洋地舒展着身体,她拿起放在桌边的剑,打开窗户,径直跳了下去。   打扮精致地出去,浑身是血地回来。   在斯库瓦罗震惊的目光里,她将彭格列长老定下的三位十代目候选人的头颅扔在了XANXUS的脚下。   长款的瓦里安制服勾勒出少女流畅的腰线,鲜红的血液从她肩膀撕裂般可怖的伤口流出,淌过她纤细的小臂,沿着温热的指尖,顺着她手中那把剑滴落在地。   她的脸上毫无惧色,也并未因伤口的撕扯而感到疼痛。   “今天是我生日。”   她慢悠悠地弯起唇角,将长剑扛在肩上。   “他们问我要什么生日礼物,我说把你们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我就好了呀。”   “有什么东西比生命还宝贵呢。”   抱怨般撒娇的口吻。   像斯库瓦罗记忆里的那样,她像只雀跃的小鸟,一蹦一跳地在XANXUS身边蹲了下来。   血迹在她身后拖成了长长的一条线。   “你一定要成为伟大的十代目哦,XANXUS。”   那是毫无保留的笑,天真且残忍,罪恶的灵魂刻着黑手党的标志。   XANXUS凝视着她。   被染上肮脏的红色的少女似乎比平时更加美丽。   -   绘里花因谋杀十代目候选人而暂时入了狱,没人告诉她叛变的计划,等到她从看门的小辈那里套出情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满头白发的彭格列九代目一点也不显苍老,他拿着那柄权杖,精神矍铄地领着她去见被冻在冰里的XANXUS。   “……还挺搞笑的。”   这是她对XANXUS新造型的第一句评价。   “和XANXUS成为朋友了吗,绘里花?”   “没有。都是九代目爷爷您的错啦。”   被戳中痛点的少女蹦了起来,她身后的锁链摩挲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脚下的镣铐擦过她的皮肤,留下青紫的一圈淤痕。   “XANXUS因为讨厌你,所以也不信任我了。”   九代目温和地弯起了眉眼,他抬手让身后想要上前的岚守退下,目光落在冰中阖着眼的少年脸上。   XANXUS,他的儿子,因为没有拥有彭格列的血统而注定了无法继承彭格列。   这块遮羞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了。   “是你说的吗,绘里花?”   “……”   少女的眉眼沉静下来,她抬起手,掌心贴在由死气之炎凝结而成的冰棱上。   “XANXUS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继承彭格列的人选。”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这么认为。   他冷静沉着,足够残忍,猩红的眼睛里藏着将一切东西都碾碎在脚底下的傲气与欲/望。   那抹纯粹的橙红色火炎映亮了西西里的整片天空。   子弹穿透了她的手腕,那柄刺向九代目的闪着银光的短刃掉落在了地上。   “等着吧,我可不像斯库瓦罗那个考虑来考虑去的大傻瓜,谁拦在了我的面前我就杀了谁——”   在被九代岚守拖回牢房前,浑身血污的少女失态地大吼道。   “——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啊!彭格列!”   -   绘里花出生在贫民窟,那个西西里肮脏到老鼠都不愿意走的地方。   从她出生起,母亲就魔怔一般地念叨着“彭格列”的名字。   他们的家族是被彭格列摧毁的,所有的金钱与财富在一夜之间被剥夺,除了逃出来的她和父亲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可尽管母亲这样一遍一遍地念叨着,那时候不过三岁的绘里花心中却并没有仇恨。   她对于那样的生活非常满足,虽然父亲与母亲总是吵架,但当打开她的房门的时候,父亲却会温柔地蹲下身来摸着她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熊玩偶。   那是绘里花收到的第一个玩具。   直到穿着和他们一样破破烂烂的衣服的人们踹开了她家的大门,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外,除了家具被砸坏的声音外,剩下的是母亲和父亲的求饶声。   绘里花抓紧了怀里父亲偷来的玩偶,努力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知道吗,绘里花,这就是人类的世界。”   “如果你想要一件东西,就得站得高高的。”   “我希望你知道,我和母亲都非常爱你。”   “但是啊,绘里花,你生来就与众不同——你要为复兴家族而活着,努力地活着,将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统统踩到脚底下。”   她的父亲死于不见天日的贫民窟,伴随着隔壁家婴儿的啼哭声,她跪在他的尸体身边,路过的人因腐臭的味道而不满地往她头上扔石子。   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来说,只有美貌能够成为武器。   八岁的绘里花在被送往彭格列某长老房间的路上被截下,纯粹的愤怒之炎席卷了西装革履的人们,她睁着眼睛,坐在一堆尸体中央,疑惑地看着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喂,昨天的宴会上不是很敢说吗,大垃圾们?”   “给老子看好了啊,我可是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   他非常强大,因此比任何人都要狂妄。   少年唇边是嚣张又极具血性的笑,他似乎谁都没放在眼里,宛若一头蛰伏的幼狮。   实际上,绘里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她只是被那抹光亮迷了眼。   说不上羡慕,也说不上嫉妒,同样出生贫民窟的XANXUS,好像是她这种没有志向的人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存在。   那时年幼的XANXUS总算是发现了绘里花的存在,他对她的样貌和打扮完全不感兴趣,也不关心她本该去向哪里。   愤怒之炎在他的手心汇聚。   “垃圾,你也想死吗?”   ……   好想成为他啊。   -   绘里花被路斯利亚从彭格列的监狱里接出来的时候,指环战已经结束了。   听说了XANXUS被彭格列指环拒绝了的少女只是沉思了片刻,就用真诚又疑惑地目光注视了不知为何全身都是绷带还坐在轮椅上的斯库瓦罗。   “所以你们是因为打不过一个国中生,特地把我叫出来打架的吗?”   “暗杀是吧,我最擅长暗杀了,那个叫沢田纲……”   绘里花嚣张的气焰止于“Reborn”的名字。   她一咬牙,不服气地一脚揣在了斯库瓦罗的轮椅上,被缠成了木乃伊的银发剑士应声倒地。   “可恶,竟然拉拢Reborn先生,这已经是开挂的程度了吧!举报,为什么不能举报!”   “VOI——你这混蛋快点把我从地上弄起来啊!”   “为什么?”   “……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差点被鲨鱼吃掉的家伙没有资格说话。”   瓦里安向来胜者为王,别说打架输了,就算是任务失败了,瓦里安的成员也没脸回来。   很好,她取代斯库瓦罗位置的机会出现了!   决心要去XANXUS那里说斯库瓦罗坏话的绘里花心情愉悦地迈出了步伐。   浮在半空中的玛蒙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你说她几秒会被轰出来。”   “嘻嘻嘻,按BOSS现在的心情,估计三秒就被轰成渣滓了。”   然而,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贝尔菲戈尔逐渐笑不出来了。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该不会是直接被掐死了吧?   -   绘里花倒是没有被掐死,她溜进XANXUS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在椅子上小憩。   瓦里安的制服被他随意披在肩上,白色的衬衫扣子散了三颗。XANXUS似乎比她记忆里又成熟了不少。   男人的脸部线条硬朗,眉骨微突,左半张脸是冻伤留下的疤痕,两根很没品味的红色羽毛轻飘飘地搭在他的衣领处。   说斯库瓦罗坏话的计划可以暂缓,她现在比较想把那两根没品味的羽毛拽下来。   然而很不幸的是,她的指尖甚至都还没触碰到对方的肩头,那双猩红色的眼眸便倏地睁开了。   吓得失去了平衡的绘里花一下子就倒在了他的身上,她的额头在他的胸膛上撞了一下,疼痛似乎使得她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迷茫地跨坐在他的腿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XANXUS想起绘里花那句当着九代目的面不要命般的宣言。   ——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啊!彭格列!   这家伙大概还不知道,虽然他是被封印了,但他看得见外面发生的一切,也听得到她说的话。   莫名觉得烦躁的XANXUS并没有第一时间让斯库瓦罗把她从牢狱中解救出来,在日本和沢田纲吉那个小鬼争夺指环的时候,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玛蒙的回报。   ——她昨天除了睡觉什么也没做。   ——今天快乐地在和狱友打牌。   ——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个游戏机,最近整天都很快乐。   于是XANXUS一下更加烦躁了。   瓦里安居住的酒店里短暂地开展了生存游戏,其中以斯贝尔比·斯库瓦罗为代表,他飞出了二十楼三次,差点没被XANXUS直接摔死。   “滚下去。”   他冷眼看着跨坐在自己腿上的少女,并没有挪动悠闲地撑着脑袋的手。   “……哦。”   动作进行到一半又被拉了回来,少女白皙的肩膀上是因为暗杀十代目候选人而留下的丑陋伤疤。   那双映着月色的红瞳深沉,里面莫名的情愫翻滚着翻滚着,最后化为了满腔的愤怒。   血腥味充斥了口腔,尖锐的虎牙刺进那格格不入的黑色伤疤。   “怕了吗,大垃圾?”   “还是列维穿路斯利亚的裙子的时候比较可怕。”   干啥啥不行,扫兴第一名。   觉得无趣的XANXUS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   没预料到这一动作的少女再次失去了平衡,她朝后倒在木地板上,在落地时用手肘稍稍减轻了冲击力。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撑地跃起,却偏偏要装可怜。   时隔多年一点也没变,那些把戏也不知道要用多少次。   XANXUS没有耐心等她表演。   “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他问,语气里藏满了杀意与戾气。   有那么一瞬间,绘里花觉得自己八年前偷了藏在房间里的彭格列机密被发现了。   但XANXUS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他注视着她的目光冷淡又默然,与凝视着那些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敌人的目光无异。   她能活到现在,全是他兴致所致。   “地位,权力。”   玫瑰这么回答道,她全盘不顾掌心灼伤带来的疼痛,第一次握住了那抹橙红色的火炎。   少女的手指强硬地挤进他的五指之间,握紧,再握紧。   “我也能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吗,XANXUS?”   ……   “嗤哈哈哈哈。”   脸上的伤疤因月光的角度显得扩大了几分,XANXUS狂笑着,手腕用力,再一次将玫瑰扯进了怀里。   “好啊。”   在将她的花瓣一片一片揉碎之前,XANXUS暂且想看看她的野心能促使她到达怎样的程度。   “那你就赌上性命追上来吧。”   “瓦里安和那群玩过家家的黑手党小鬼可不同——想要什么就去抢,无论用哪种方法,达到目的就算是胜利。”   他的手从她的唇瓣下滑,最后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在绘里花因强烈的窒息感昏过去之前,她听见了XANXUS的轻笑。   “但是,要是输了的话——”   “杀了你。”   -   瓦里安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春后是夏,夏后是秋,黑手党届不知道从哪里兴起了“迹部绘里花是瓦里安首领XANXUS的情人”的流言。   于是绘里花正大光明地像赶小鸡一样赶斯库瓦罗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在长达数十年的失败中,绘里花总结出了不被XANXUS拒绝的经验。   如果在晚上抱着枕头去找XANXUS睡觉,XANXUS只会给她一枪然后让她滚——但下午就不一样了!   反正XANXUS下午只是想偷懒把工作都扔给斯库瓦罗而已,并不是真的想睡觉。   只要带上龙舌兰和好吃的牛脊肉,她就能在那里待很久。   贝斯塔的鬃毛软软的,当枕头很舒服,是个列维不敢来找她让她工作的补觉好地方。   “所以这就是你垃圾的目的?”   “不是,我是来说斯库瓦罗的坏话的。”   丝毫不打算掩饰的绘里花如是说,她掰着手指数着斯库瓦罗的缺点,数不出来就胡编乱造,天马行空的程度让XANXUS有的时候都觉得可笑。   “还有还有,下次集体叛变记得带上我。”   XANXUS慵懒地抬眼看她。   “你放心吧,我背叛谁都不会背叛你的。”   西方的剑士在宣誓时似乎都是一个得性,XANXUS实际上对那什么单膝礼不感兴趣。   但对方跪着的样子好像还不错。   腥红的眼眸中凝气散不开的阴霾,觉得喉咙一阵干涩的XANXUS将杯子里的龙舌兰一口饮尽。   “不准起来。”   “?”   “动一下就宰了你。”   “……”那颗疑惑的金色脑袋歪了歪,绘里花似乎一时之间没跟上对方的脑回路,不仅如此,她的思绪还飘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不是说意大利男人都很怜香惜玉的吗?果然是我最近变丑了的缘故?”   XANXUS等着她说下一句话。   “也没什么,只是前段时间见了个名叫夏油杰的游戏网友,他说我长得还没他好看,眼瞎的人才会被我的美色诱惑。”   绘里花没带钱时的惯用伎俩。   只要抓住身边最近的男人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问一句“您喜欢我吗,先生”,99%的男人就会为她买单。   但自称夏油杰的五条悟不一样,他非常无情地抽回了自己的衣服,用那双比绘里花还要好看的蓝瞳注视着她。   ——欸,但是我和你不熟吧,直呼名字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哦。   ——而且,我对主动的女性完全不感兴趣啦。   ——尤其是金头发的。   XANXUS倒也不是第一天听说了,但听别人说和听她自己讲是两码事。   占有欲颇强的黑手党冷笑了一声。   绘里花被全面碾压,连自己是怎么被灌进半瓶龙舌兰的都记不起来了。   -   绘里花的悠闲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母亲没告诉她便展开了行动,针对彭格列总部的攻击被九代目直属暗杀部队瓦里安以强硬的手段镇压。   绘里花放跑了那个苍老了许多的金发女人,女人颤抖着手抱了她一下,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父亲死后,她好像偷偷地又和别人生了很多孩子。   那些可怜的倒霉蛋将来要和她走一样的路。   绘里花恍然觉得,这个时候要是父亲在就好了啊。   至少会喊一喊她的名字。   母亲好像并不像父亲那样爱她。   支撑那个可怜的女人活下去的,只有那个她奋斗了一生想住进彭格列的庄园的愿望。   “我还以为你会做什么令我感到出乎预料的蠢事。”   是XANXUS的声音。   那双猩红色的眸子里裹挟着轻蔑与杀意。   绘里花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生气。   “彭格列倒了,瓦里安就是下一个彭格列。”   叛军的尸体在脚边堆满,他们的胸膛早已失去了起伏,身下却还汩汩地流着血。   “你为什么要生气,XANXUS?”   她似乎是真的很疑惑,秀气的眉蹙起,搅拌着灰尘的光落进了她剔透的虹膜。   “彭格列在危难的时刻总是一体的。”   身体短暂地失重,等到绘里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Xanxus扔到了墙上。她和身后漏下的碎石一起落到了地上,还没爬起,就又遭到了疼痛的一击。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这种渣滓能从我手中偷走彭格列的东西。”   被背叛和玩弄的怒火点燃了XANXUS的每一根神经,只要他扣动扳机,那颗金色的脑袋就会立马开花。   但他却没有动手。   “……我没有想从你的手里偷走。”   事到如今,这个垃圾还在说着狡辩的话。   “不是你说的吗,黑手党不论想要什么都会不折手段地得到。”   “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偷走彭格列的。”   “对我来说你就是彭格列。”   距离指环战结束已经过了十年,可迹部绘里花却仍旧执着地认为,XANXUS是继承彭格列的最佳人选。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就连XANXUS自己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所以,我没有背叛你,XANXUS。”   这么说着的少女就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般地笑起来。   “诶,你看,大概我连出生都是为了你存在的。”   ……   寂静过后,是近乎癫狂的笑意。   XANXUS捏碎了耳麦,细小的碎片落在他的脚边,与此同时还有从少女掌心穿过的子弹。   她捡枪的动作被打断了。   在意大利有一句老话,漂亮的女人大多都是骗子。   就像迹部绘里花。   她总是在撒谎。   仿佛用弱小和可怜包裹她的野心,他就会一味地容忍她的任性一样。   一开始对她的让步也许本就是个糟糕透顶的决定。   “滚过来,垃圾。”   玫瑰就该被减去烦人的刺,躲在玻璃罩子里,供人观赏。   于是XANXUS像对待瓦里安以前的叛徒那样对待了她。   他碾碎了她的掌骨,折断了她漂亮的手腕,为她戴上镣铐,关在瓦里安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XANXUS想要看着她哭着求饶,但被折断了的玫瑰却一滴眼泪也没流,就好像她经历过比这更痛苦的事一样。   干裂的唇瓣张了张,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憋了半天,也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我做错什么了吗?”   -   绘里花的思维有些异于常人,她生于贫民窟,除了“彭格列是敌人外”没受过什么教育。   再长大一些,她学会了杀人。   没有人教过她表达情绪的方式,倒是教过她应该怎样利用漂亮的外表得到想要的东西。   可她不想靠那样卑劣的手段得到啊。   她也想要像XANXUS一样,想要什么就光明正大地抢过来啊。   绘里花八岁的时候就想成为XANXUS,于是她在杀人时模仿着XANXUS的一举一动,可直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她好像永远也成不了XANXUS。   所以,为了让她想要成为的XANXUS拿到想要的东西,绘里花愿意做任何事,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实际上,到现在,她对于彭格列那莫须有的仇恨也并不明确。   如果将XANXUS的名字和彭格列放在一起,那点轻飘飘的恨就更加不见踪影了。   她替死去的父亲感到悲哀,也想要永远地留在瓦里安。   她喜欢小时候用命令般的口吻缠着她讲故事的贝尔,喜欢告诉她女孩子不一定要穿一片式的裙子的路斯利亚,喜欢总是偷偷跟在她身后防止她对XANXUS做坏事的列维,喜欢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忽悠她交出工资卡的玛蒙。   甚至连斯库瓦罗都喜欢。   吃了她掺了老鼠药的蛋糕的斯库瓦罗并没有把住进医院的事怪在她头上,他反而在出差回来时为她带来了精美的糖果。   “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吗。”   银发的剑士皱着眉头说,末了还将自己扎头发用的皮筋分了她一个。   可是啊。   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糖果的,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是由糖果制成的。   总有人说她长得好看,可绘里花却觉得,她好像永远地待在了那个充满腐臭味道的贫民区。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了肮脏与卑贱,注定要做那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她想要成为那些由蛋糕和糖果组成的女孩子,可那样的话,父亲的死就好像变得微不足道。   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证明父亲存在过了。   她想要那只破破烂烂的小熊,也想要跟在XANXUS身边。   像她这样太贪心的人,果然是不能有好结果的吧。   -   在那之后不久,绘里花听说了沢田纲吉死去的消息。   先是雨守,然后是晴守,就连那个六道骸都败给了那个名叫密鲁菲奥雷的家族。   然后呢?   马上就要轮到瓦里安了吧,   无法忍受,一想到又要有人把她喜爱的东西夺走就无法忍受。   那是被关押了许久的绘里花的第一次反抗。   和XANXUS有几分相似的愤怒之炎燃起,将那坚硬的镣铐烧得灼热,连同她剥脱的表皮一起,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绘里花也不记得她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个人,她赤着脚,浑身是血,纯粹的火炎顺着她被风吹起的衣角而高高跃起。   白兰杰索露出了赞叹的目光。   “原来如此,这就是XANXUS君一直藏着的小玫瑰啊。”   紫罗兰般的眼睛睁开,他不过是轻轻地拍了下掌,强烈的火炎便在空气中熄灭。   手臂从少女的胸膛中传出,白兰笑眯眯地看向监控,“碾碎美丽事物的快感,真亏XANXUS君能忍受这么久啊。”   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本应死去的少女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更加绚烂的橙红色冲碎了玻璃,密鲁菲奥雷的顶层发生了爆炸。   绘里花在燃烧着。   她用生命燃烧着愤怒之炎,用尽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骼,拉着白兰杰索一同燃烧着。   “离我的彭格列远一点。”   她恶狠狠地说,花瓣连同呼吸一起凋零了。   迹部绘里花的一生,宛若无人问津的野草,自盛而衰,好像从没为自己活过。   直到衰亡的那一刻,她也不懂得如何表达尖锐的情绪。   委屈的话应该哭吗?把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的话,就会被扔石头的啊。   她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却没来得及抓住。   可即使是那样,她也盛开出了属于自己的荣光。   她的名字永存于她认为的彭格列——瓦里安的历史上。   孤独地、如英雄般死去。】   【西西里玫瑰(XANXUS线 BE)】 第59章   和绘里花之前一直想象的不同, XANXUS既没有让贝斯塔吃了她,也没有拿她抡墙。他可能是的确没有了力气,也有可能是觉得无趣, 总而言之, 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在一声冷哼后便松开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意大利呀?”   绘里花在路斯利亚那只开屏的孔雀边蹲了下来。   XANXUS瞥她一眼,等待她说下一句话。   “你的枪我放在学校了, 离这里有点远, 可能下次见面才能还你。”   学校。   XANXUS这才发现绘里花身上穿着的似乎是学生制服。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垃圾还是上学的年纪吗?和沢田纲吉那群家伙一样的过家家游戏, 无聊。   那双血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绘里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学生制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XANXUS那个副本里的她应该是从来没有上过学的, 小的时候是因为没钱,长大后斯库瓦罗企图把她扔去黑手党学校历练, 但被她以“我对那种幼稚又浪费时间的东西不感兴趣”为理由拒绝了。   “上学挺好玩的。”少女弯着眉眼笑起来,“我交到了很多新朋友,你呢,XANXUS?”   你呢?   这种废话也是需要问出口的吗?   XANXUS本想这么回答, 可面前的人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眸底的情绪真挚坦荡,似乎是真的很好奇。   “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种东西?”   他冷笑了一声, 抬眼看向绘里花,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不, 只是觉得你要是体会过上学的乐趣的话, 脾气一定比现在好很多。”   XANXUS想了一下那些黑手党学校里被他脑袋按进马桶里的不知名ABC, 觉得面前能说出这种天真的话的家伙愈发可笑了。   处处都很相似, 又似乎有些地方不同。   她身上好像有令人着迷的谜团, 虽说XANXUS一点也不感兴趣,但白兰杰索那个大垃圾大方地愿意用抓到的彭格列门外顾问来换。   彭格列的人要死就死,被抓了头疼的是沢田纲吉,关他什么事。   那个世界里的XANXUS收到白兰杰索的信时,只瞄了一眼就用愤怒之炎烧成了灰烬。他让斯库瓦罗看好地牢里的绘里花,结果还是被绘里花溜了出去。   没人想到她会觉醒火炎,和他一模一样的愤怒之炎。   同归于尽的想法真亏她想得出来。   觉醒了这段记忆的XANXUS当天晚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斯库瓦罗整理好的公文从三楼扔下去,被迫担起文书工作的二代剑帝的咆哮声响彻了整栋瓦里安。   喜欢倒也称不上喜欢,XANXUS根本就不知道喜欢为何物,他向来凭心情作势,有想要的东西就掠夺过来,有感兴趣的事就稍稍睁开眼看看。   [迹部绘里花]对于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一直在模仿着他,虽然不知道是出于哪种原因,但那种炽热的目光他并不讨厌。   在XANXUS看来,美貌的皮囊并不是最可怕的武器,野心才是。   她生来就该做黑手党。   因此,XANXUS想看看那朵脆弱的玫瑰究竟能爬到哪种程度。   倒是没让他失望,连沢田纲吉都没做到的事,她倒是做到了。   尽管是这样,XANXUS却并不觉得高兴。   他看向面前的绘里花,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姑且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明天。”   他说。   绘里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愣了下,她试探着商量道,“那、那我寄给你怎么样?”   倒是很能得寸进尺。   “不需要。”   他冷声说,因晴之火炎而略微长长的头发有些遮掩住了眉眼。   XANXUS注意到了绘里花裸露在外的小臂。   没什么肌肉,手指上也没有茧子。   更菜了。   XANXUS沉默了一瞬,   “离意大利远一点。”   他站了起来,不知是什么忽然改变了他的想法。   XANXUS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昏迷的列维身上踩过。   远处借着上厕所为名号开溜的贝尔和弗兰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堆满了碎石的废墟动了动,紧接着,斯库瓦罗从里面跳了出来。   “喂!!混蛋BOSS!!给我看好目标再开枪啊!!”   他挥舞着义肢上的剑这么对着XANXUS吼道。   然而XANXUS完全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他低眸,赤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绘里花略微惊愕的脸。   “还有,转告那个垃圾咒术师。”   “下次见面,我要把他轰成渣滓。”   -   雨有了下大的趋势,五条悟看了眼天空,无聊地倚着高高的单杠。   他鼻梁上的小墨镜不见了,额前的发因雨水而变得湿漉漉的,和睫毛晕成了同一颜色。   真慢啊~绘里花~   五条悟撇了下嘴,本想打个电话问问,突然又想起来绘里花的手机好像烂掉了。   果然还是过去看看吧?   五条悟歪着脑袋想。   他这次可是特地没有像对待名字里有两个X的XANXUS君一样和那只小麻雀认真打。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绘里花最初喜欢小麻雀的原因就是因为小麻雀的那张脸。   ……   咦,等等!   那他把小麻雀打成大猪头,小麻雀岂不是就没有竞争力了!   恍然大悟的五条悟一敲掌心,突然就有些后悔。   早知道被小麻雀发现他分心而追着他揍的时候就还手了。   【“不行啦,绘里花只有待在我身边才会安全,所以我是不会把绘里花交给小麻雀的哦。”】   面对包裹着云之火炎的浮萍拐,五条悟并没有躲闪的打算。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云雀恭弥眯着眼睛停了下来。   【“你看不到吧,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   【“嘛,虽然小麻雀也有咒力,但还是太弱了啊。”】   五条悟的话说得自信又欠揍,云雀恭弥立直了身体,他垂下了握住浮萍拐的手,指环上的火炎却是燃烧得更旺盛了。   除了Reborn外,绘里花的名字是第一个能让他主动停止攻击的存在。   【“小麻雀还记得绘里花死掉的日子吧。”】   十二月二十五日,柔软的雪因温热的血液而融化,自那以来,云雀恭弥便觉得圣诞节三个字刺眼。   【“你想说什么。”】   男人的凤眸微凝,西装下衬衫的领口被雨水打湿了。   【“不,只是推测啦推测,绘里花在那个日子死了十六次,怎么说也太巧了吧。”】   十六次。   这还是云雀恭弥第一次听到准确的数字。   他沉默了一瞬,又冷哼了一声。   五条悟的意思显而易见。   只有他才有办法对抗绘里花身上的诅咒。   咒术师。   云雀恭弥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觉得比之前还要烦人。   【“唔,虽然有点晚,但是如果小麻雀低声下气地求我教你术式的话我说不定会同意哦。”】   回答五条悟的话的事往他脸上招呼的云针鼠。   五条悟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刺猬背上的刺,和对方的豆豆眼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久。   然后他撤去了无下限术式,偏了偏头,膨胀的云针鼠擦着他的脸而过。   真是没有幽默感啊。   他瞥了一眼身后被刺猬撞断的树,抱怨道。   五条悟决定还是不跟云雀恭弥开玩笑了。   实际上,比起XANXUS,凭着记忆里其他时间的自己和云雀恭弥的短暂交流,五条悟倒不是很讨厌他。   ——当然,要是绘里花真的要和他搬来并盛就另当别论了。   【“我是认真的哦。”】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腔调散漫。   【“小麻雀来咒术高专的话,就可以教绘里花打架了。”】   云雀恭弥瞥他一眼。   【“我对群聚没有兴趣。”】   五条悟嘴上说着真遗憾,唇角的弧度却是抑制不住地扩大。   云雀恭弥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五条悟眼尖地看到了草壁哲矢的名字。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家绘里花一定又忽悠人把人甩掉了。   五条悟假装着急地丢下云雀恭弥去找绘里花,然后一个拐角又慢悠悠地饶了回来。   哼哼,果然他才是最了解绘里花的人。   ——毕竟他的学生的坏心眼都是跟着他学的。   地面低洼处蓄满了积水,五条悟在一片绿意中找到了那抹金色的身影。   “这里哦~绘里花!”   他笑眯眯地抽出一只手挥了挥,晃晃悠悠地走上前。   金发的少女低垂着脑袋,她拧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直到五条悟走近了才发现。   “和XANXUS君聊完天了吗?”   在五条悟看来,迷茫的绘里花过于可爱,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抬起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绘里花露出了震惊的目光,仿佛就在说“你怎么知道”。   不过这样的目光只维持了片刻,绘里花似乎自己想通了。   毕竟她去找XANXUS之前还问过他XANXUS在哪。   于是绘里花的目光变得更加奇怪了。   按五条悟的性格,他知道的话应该会跟上来才对。   五条悟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笑容扩大。   “因为我怕我一不小心把濒死的XANXUS君打死嘛。”   ……   绘里花想到XANXUS让她转告五条悟的话,沉默一瞬,决定还是烂在肚子里好了。   “恭……不,云雀前辈呢?”   奇妙地没有找到云雀身影的绘里花问,她稍作停顿,不等五条悟回答,再次震惊地睁大了眼,“老师你不会把云雀前辈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吧?”   现场没有谁受伤的痕迹,这是绘里花下意识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毕竟云雀恭弥不像是没分出胜负就丧失战斗乐趣的人。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五条悟,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噗的笑了一声。   “绘里花知道我的术式是什么吗?”   “……”   不太清楚。   绘里花思考了一会儿,坦诚地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总觉得不管什么都能做到。”   就是很厉害的样子。   比预料的要更好的回答,面前的人毫无保留地注视着他,五条悟本来准备好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里,它被他下咽,滚入胸腔,然后化成了一声胸腔发出的低笑。   “没错,我把小麻雀扔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五条悟的承认反而使绘里花松了一口气。   他的话大多都要反着听。   这么看来,云雀恭弥大概是没事了。   “云雀前辈是去找我了吗?”   “诶,真伤心啊,绘里花总是问小麻雀的事,反正以后也会见到嘛。”   “?”   “我邀请他来咒术高专当老师了哦。”   “……真的吗?”   “真的哦,但是他拒绝了。”   “……”   一听就假,你根本就不是那么说的吧。   结果问了一圈还是没问出什么,绘里花正打算换个问法,身后鞋子踩过水洼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那、那个……请问你们需要雨伞吗?”   一张没见过的娃娃脸,扎着两根辫子,长相非常秀气。   绘里花下意识地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然后得出了似乎只是个普通路人的结论。   她的问题是向绘里花问的,眼神却时不时瞥向绘里花身边的五条悟。   五条悟低眸看了她一眼,好心借伞的女孩子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出现了!传说中少女漫男女主相见的经典画面!   绘里花本打算往旁边挪一挪,好给这她一直都想见证的经典一幕让出发挥空间。   结果她连脚都还没有抬,肩膀就被五条悟按住了。   “那么,我要怎么还给你呢?”   五条悟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他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看上去很是亲切。   “如、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   “好歹生气一下啊,绘里花。”   抱怨般的语气,尾音里带着恋人般的亲昵。   五条悟半个身子靠在了绘里花身上 。   红透了脸的女生一顿,当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绘里花的面猛地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   她颤抖着提高音调,似乎觉得太过丢人,不等绘里花回答,就飞快地跑走了。   绘里花:……   “老师。”   “嗯?”   “你害我们失去了避免淋雨的机会。”   五条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来在绘里花心里我是随随便便凭一把雨伞就能交出联系方式的人吗!”   不,说到底是因为那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绘里花数了下。   “要求太严苛的话会孤独终老的,老师。”她掰着手指说,“长得没你好看的不喜欢,主动的不喜欢,金发的也不喜欢……”   “等等。”   五条悟唇角的笑不见了,他打断了绘里花的话,疑惑地注视着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   话音刚落,五条悟就想起来了。   啊,XANXUS君的那个副本。   他盗了夏油杰的号去找网友面基的时候似乎说过,那个网友是谁来着……好像长得挺可爱的……哦,是绘里花啊。   等等!是绘里花吗!   五条悟瞳孔地震。   他原来当着绘里花的面说过这些话吗!   人类最强咒术师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可不得了了。   “那是杰说的。”五条悟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我只是懒得想所以盗用了他的话。”   他垂下了银色的睫毛,被雨水打湿了头发的男人摆出了委屈的姿态。   “但是!实际上我和杰能成为朋友的原因是我们的理想型截然相反的缘故哦!”   言外之意!他五条悟就喜欢金发的,长得没他好看的,要是主动的就更好了。   五条悟用亮晶晶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然而绘里花一个字也不信。   这大概就是狼来了的故事。   她没想再和五条悟在这方面纠结,仍旧沉思着XANXUS的那句话的意思。   ——离意大利远一点。   意大利有什么吗?   绘里花的思绪被眉间的温热打断,抬起眼,五条悟正好垂下点着她眉心的手指。   “不要皱眉,绘里花。”   他冲她笑着,水珠顺着银色的发丝一点一滴地往下掉。   绘里花第一次发现,五条悟蓝色的虹膜周围还布着一层浅淡的银色光圈,星星点点的碎屑,恍若浩瀚的银河。   “要回去了哦。”   “咦?……不,等、等等!”   耳边传过呼啸的风声,地面的建筑不断变小,惊恐的情绪使得绘里花下意识地抓住了五条悟后背的衣服。   绘里花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除了恐高。   恐高到很长一段时间里坐飞机前都要吃镇静的药。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   意料之外的收获使得五条悟轻轻地眨了眨眼,他银色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唇角愉悦地弯起。   “没事的,绘里花。”   绘里花稍稍睁开眼看他。   那双苍蓝色的,本应映着银河的眼眸,此时正映着她的脸。   “绘里花只要看着我就好啦。”   不要皱眉,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东西。   “再依赖我一点吧。”   ……   糟糕,五条悟突然变帅了。   “老师?”   “叫名字啦。”   “……”   “绘里花叫小麻雀也是叫名字的吧。”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而绘里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还是没有克服恐惧,又把脸埋了回去。   金色的发丝抚过他的耳侧,有些痒痒的触感。   绘里花声音颤抖地又喊了他一声“老师”。   剩下的内容五条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毕竟他脑子都是——   糟糕,比起名字,好像绘里花颤抖着声音喊“老师”更让他想做危险的事了啊。 第60章   仔细想想, 在日本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吧。   也就是说,要是绘里花同意的话他们明天就可以去领证,总之是不可能让忧太和麻雀抢先的。   孩子就叫五条绘里花。   会不会太草率了?好像那样就和绘里花同名了。   那就不要孩子好了, 反正他也不感兴趣。   更确切地说, 在绘里花之前,五条悟对组建家庭这种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事情几乎是避而远之的态度。   就像之前绘里花当着杰的面诅咒他时说的那样, 正常情况下, 五条悟大概到四十岁以后才能结婚。   反正到那个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 五条家的那些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给他掰扯个未婚妻出来。   但有了绘里花就不一样了!   五条悟决定下次有机会把绘里花骗去五条家,然后给那些快入土的老头子看几眼。   就在他这么兴致勃勃地想着的时候,怀中少女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五条悟微微侧过脸, 然而只能看见对方那掩在散落金发下的长长睫毛。   睡着了吗?……不,好像是晕过去了。   为什么?   五条悟疑惑地思考了一会儿, 忽然记起来刚刚绘里花好像颤抖着声音说了什么东西。   “不行,我果然还是恐高。”   “放我下去啊啊啊老师。”   哦,恐高啊。   咦,绘里花原来恐高吗!   五条悟的身形在半空中顿住了, 他沉默片刻,突然改变了策略。   直接越过了宿管阿姨瞬移到女生宿舍里的五条悟轻飘飘地落地,他把怀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鼻尖微微耸动,嗅到了空气中诅咒的残秽。   两面宿傩的味道。   他瞥了一眼味道最浓的床角, 从范围看, 两面宿傩似乎在那里坐过。   五条悟捏着下巴想了一会, 他蹲下身, 把咒力聚集在掌心, 拍一下,再拍一下。   很好,现在领地又变成他的了。   他还想着两面宿傩能在悠仁的身体里慢悠悠地看戏到什么时候呢,结果还不是没忍住嘛。   五条悟得意地想着,忽然又只在绘里花身上留一个术式是不是不够明显。最好全身上下都留一遍比较好吧,最好让IMAX激光大屏后的两面宿傩气死。   反正他又出不来,就算出来了凭他现在的程度也只能被他揍一顿。   这个主意使得五条悟心情愉悦,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到宿傩那阴恻恻的眼神了。   不过那样的话别说宿傩了,大概是个一级咒术师都能发现。   那些正直感爆棚的家伙一定会在绘里花面前多嘴。   他还是不要再气绘里花好了。   五条悟遗憾地撇了下唇,垂着眼睛看向床上的少女。   她的双目轻轻地阖着,额前沾湿的发丝被拨向两侧,露出光洁小巧的额头。   “绘里花?”   五条悟蹲在床边,手掌托住下颌,脑袋微微地歪着。   没有反应。   “会感冒的哦,绘里花。”   他又试图喊了一遍,变本加厉地用温热的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结果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五条悟得寸进尺了起来。   他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又扯了扯打着卷的额发。   噼里啪啦的快门声响起,五条悟比了个耶,偷偷地把合影设成了手机壁纸。   在干完这一系列事之后,五条悟才开始认真思考该怎么办。   [五条悟]:喂,七海,你说,如果我给绘里花换衣服的话,绘里花醒来会讨厌我吗?   ……   [五条悟]:不理我的话我就继续来你家看蜡笔小新哦。   [七海建人]:我在报警。   [五条悟]:真无趣啊你。   虽然是这么抱怨的,但五条悟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自己的表达方式有点问题。   于是他补充了一下前因后果,包括绘里花被他吓晕了的这件事。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所以说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瞬移。   五条悟无辜地眨了眨眼。   [五条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当然是为了抱得更久一点啊。   他说得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到七海建人都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糟糕,他好像要被五条悟带偏了。   五条悟就是狗屎。   [七海建人]:钉崎他们应该还在学校吧,你可以拜托他们。   [五条悟]:不行,我刚刚下定决心了,要让绘里花离女性生物远一点。   [七海建人]:……为什么?   这话刚发出去七海建人就后悔了,反正按五条悟那神奇又任性的脑回路也说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回答。   正如他所料,没过半分钟,五条悟的消息发了回来。   [五条悟]:因为比起我,绘里花好像更喜欢女孩子。   [七海建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在两者之间选择你的存在吗?   [五条悟]:哼,整天被加班折磨的社畜七海是体会不到像我这种受可爱女孩子青睐的人的感觉的。   这一长串没有标点符号的话让七海建人读了两遍才读通。   他还没来得及回些什么,就继续受到了五条悟的短信轰炸。   [五条悟]:而且而且,上次绘里花当着悠仁的面说我是最强的,要不是忧太,我就录下来当来电铃声了。   [五条悟]:绘里花还说加入了我的全国粉丝后援会哦,我偷偷地试着加了一下,发现竟然连我脱衣服的时候先用左手还是先用右手的题目都有欸。   [五条悟]:综上所述,绘里花果然还是喜欢我的吧,反正是不讨厌,不然怎么写得出一千五百字夸赞我的论文呢。   [七海建人]:……你费尽心思潜入自己的后援会就是为了干这种无聊的事吗?   [五条悟]:才不是无聊的事呢,换做七海也会这么做的吧。喜欢的女孩子加入了自己的后援会还写了一千五百字的赞美之词,谁都很想看啊。   [七海建人]:不,我不会。   [五条悟]:总而言之!我已经看了三遍了!我还给硝子寄了一份哦!你说我要不要打印出来给大家发一份。   ……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我攻略吗?   疯了,这家伙又发疯了。   七海建人仿佛听到了五条悟“嘿嘿嘿,嘿嘿嘿嘿”的笑声。   他平静地关掉了和五条悟的聊天框,看着那个浮夸的头像闪啊闪,却没有再点开的念头。   就算五条悟再深更半夜在他的公寓里放蜡笔小新他也没意见了。   下定决心要惩恶扬善的七海·可靠的大人·建人从伊地知那里问来了女生宿舍宿管阿姨的电话,然后无情地按下了拨通键。   “喂,您好,我是一级咒术师七海……”   “是,三楼有个变态正在女生宿舍里,麻烦处理一下。”   “没错,又是五条悟。”   “……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过了五分钟,七海建人接到了来自五条悟的电话。   白毛咒术师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的传导,幽幽地落入七海建人的耳朵里。   “我会报仇的,七海。”   五条悟这么说,声音里还夹杂着滴滴哒哒的雨声。   估计是被赶到了外面淋雨。   七海建人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活该。   -   “阿、阿嚏——”   炎热的太阳炙烤着绿油油的草地,绘里花却在树荫下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这回是真的。   不过除了鼻子有些痒外倒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果然是哥哥所说的她的体质好得像猴子的原因吗?   “总是事情就是这样!”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吸引了昏昏欲睡的虎杖悠仁三人组的注意力。   “绘里花同学因为玩得太过火了,所以一不小心把手机也给弄烂了,好孩子不要学哦。”   排排坐的三人组默契地抬头看五条悟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听说迹部你和那个脸上有缝合线的咒灵交了手?”   “那个时候伏黑应该也在旁边吧?”   “……”   “昏过去了啊,真丢人。”   五条悟幸灾乐祸的笑插了进来。   “不要这么说嘛,惠他可是因为错过了战斗而生了好久的闷气。”   “……我没有。”   “咦?意外地幼稚嘛。”   “不,都说了我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伏黑是受五条老师熏陶长大的。”   忍无可忍的伏黑惠握紧了拳头,阴沉着脸说了句“闭嘴”。   钉崎野蔷薇闭嘴了。   倒也不是受到了他的威胁,只是钉崎野蔷薇突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她撑着身体后仰,侧了侧头,看向发呆的绘里花:“那迹部没有手机的这段时间联系方面是个大问题吧。”   “哼哼,这点老师我早就想到了哦!”   五条悟的背后突然亮了起来,他变魔术般地从手上变出了一个新手机,不论是款式还是壳套都和绘里花原本的那只一模一样。   他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再扩大。   钉崎野蔷薇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想法。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她问。   五条悟捏着下巴,坦诚地回答道:“大概就是绘里花生日那天结束吧。”   好家伙,一个多星期前就开始盼着别人的手机坏掉了。   钉崎野蔷薇被他的不要脸再次震惊了。   五条悟自然知道自己的学生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他不在意,毕竟那都是事实。   从他想起所有有关绘里花的记忆起,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了怎么把绘里花据为己有的念头。   首先,那部存了三位数联系人的手机就是他最大的阻碍。   受到了五条悟炽热目光注视的绘里花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她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新手机,“那个,其实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顺手买了一部。”   虎杖悠仁:那五条老师是不是白买了?   钉崎野蔷薇:我已经开始期待他的表情了。   伏黑惠:……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五条悟心情一点也没有变得糟糕,他的背后仍然不停地冒着小花。   “欸?是吗?借我看看?”   五条悟亲切地向绘里花伸出了手。   一道裂缝,两道裂缝。   绘里花新买的手机在他的手里化为了灰烬。   虎杖悠仁:?   钉崎野蔷薇:我对笨蛋的认知又高了一个境界。   伏黑惠:……算了。   看着她再次报废的手机,绘里花倒不觉得生气,毕竟新买的确是新买的,里面什么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存和下载,换一个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她觉得五条悟糟糕的性格不改的话下一次被他弄坏的就不止是手机了。   要教会他社会的险恶!   掏空他的小金库!   “那是限量版的。”   绘里花开始胡说八道,她算了一下,买那部手机似乎花了七万块,也就是说——   “要十四万円哦。”   五条悟笑了一声。   “欸,只有十四万吗?”   “……二十万?”   绘里花莫名其妙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糟糕,没事先了解过手机的行情,难道价格报得太低了吗?所以被他看出来了?   五条悟将面前少女的小表情悉数纳入眼底。   虽然他很讨厌绘里花因为别的人而对他撒谎,但不得不说,绘里花撒谎的样子也很可爱。   “怎么说也得一百四十万吧。”   五条悟说得随意,他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相当满意地看着学生们呆滞的目光。   绘里花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五条悟这家伙……比她还要浪费啊。   放在她身上,是会被迹部景吾思想教育让她去体验两天人间疾苦来提高购物品味的程度。   绘里花想到了这个世界里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存款,虽然靠股票赚了点钱,但怎么也没到一百四十万的程度。   “老师。”   “我在听哦。”   “我可以再去买一部手机给你摔。”   发家致富新方法。   五条悟看着绘里花格外认真的眉眼,没忍住噗地笑了一声。   “好啊。”他轻巧地答应了,“我觉得绘里花宿舍里的东西也该全部换一次了。”   从他家里搬点东西过去就不错,五条家有很多他看着不顺眼的收藏品,一直被他当废物拿来垫桌角,但放在绘里花那里一定就能派上大用途。   比如下次宿傩趁他不注意去找绘里花的话,看到满屋子五条家的东西,一定当场气得心肌梗塞。   “……这个人这么有钱的吗?”   钉崎野蔷薇把手拢起,压低了声音向身边的伏黑惠问道。   “啊。”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目光里还有些沧桑。   这辈子也没见过人用一百四十万円买手机的虎杖悠仁不禁惊呼了一声“好厉害”。   绘里花打开了五条悟交给她的手机。   屏保是五条悟的自拍照,他比了个耶,头发湿漉漉的,下颌隐入黑色的高领。   ……还在预料之中。   咦,等等,这是她的宿舍吧?   不,那后面那个在睡觉的根本就是她自己嘛!   意识到这一点的绘里花额角一跳,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心等待会大家分头行动后要把五条悟手机里那丢人的照片删掉。   “嘛,不过绘里花之前手机里的信息我恢复不了,所以就先存了我的联系方式哦,啊,还有硝子的。”   不,其实是恢复得了的,都在小麻雀那里,但五条悟是绝对不会和绘里花说的。   很好,这么一来,他就是绘里花唯一的——   “咦,这是乙骨前辈吧?”   钉崎野蔷薇的手肘搭在绘里花的肩膀上,女孩子间的情谊向来比较情谊,她毫不掩饰地就看到了绘里花满满当当的邮件信箱。   “啊,真的,狗卷前辈也在。”   “哈哈哈,这是真希前辈吧。”   “熊猫前辈怎么把自己的大头照发来了啊。”   “乱步又是谁?”   “可能是迹部打工的地方的同伴吧。”   眼前的学生们突然三言两语地就讨论了起来。   五条悟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从绘里花手里抽回了手机,苍蓝色的眼眸下移,目光一行一行地扫过信息。   [乙骨忧太]:睡醒了吗,绘里花?记得要吃早饭。   五条悟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绘里花]:忧太是怎么找到这个号码的呢?   虽然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乙骨忧太却很快地回复了信息。   [乙骨忧太]:又把绘里花的手机抢走了吗,老师?   [绘里花]:不要转移话题,是硝子告诉你的吧。   非常肯定的口吻。   毕竟为了防止绘里花突然受伤找不到人,五条悟勉为其难地告诉了家入硝子他给绘里花换了新号码。   知道这一点的乙骨忧太并没有掩饰的打算。   [乙骨忧太]:稍微答应了家入前辈带点东西。   叛徒!硝子这个叛徒!   他可是特意叮嘱了不许告诉别人不然会有人来挖他墙脚的!结果竟然因为要买东西就背叛了他吗!   五条悟气得要死。   咒力从他的指尖注入这方方正正的电子产品,咔嚓一声,完好的屏幕在炽热的阳光下裂开。   五条悟抬手一扔,报废的手机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当当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爽了。   这次连硝子他都不会告诉了。   五条悟垂下眼,笑着注视着面前震惊的少女。   “再挑一个吧,绘里花,就算是两百万的也给你买哦。”   ……不,她只是不知道行情,又不是没有常识,哪里来的两百万的手机。   镶钻的吗? 第61章   “受害者总共四人, 在下班途中回家的路上遭到咒灵袭击,且生前都在这家酒吧打工。”   驾驶座的伊地知在介绍着任务情况,绘里花低头看了一眼资料上印刷的照片。   “总而言之, 是横滨那边的委托。如果遇到危险, 请迹部同学先保证自身安全。”   伊地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格外沉重,觉得奇怪的绘里花抬起头, 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他惨败的肤色。   金发的少女沉吟了片刻。   “伊地知先生。”   “是?”   “您又被五条先生威胁了吗?”   伊地知的眼睑青黑, 眼镜下的瞳仁中仿佛失去了高光。   他微微侧过脸,看到镜子里少女拿着的那部手机。   很好, 是五条悟前几天威胁群主放他进群后给所有咒术师们展示的他和“可爱无敌你们要是敢觊觎就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绘里花”的定情信物。   ……那个魔鬼真的对女学生下手了啊!   没有人管管他吗!   一想到这里伊地知的压力更大了。   “本来不是指派给你的任务。”伊地知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参加评级前的咒术师理应避免单独行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在上面的人将这个任务交给伊地知的时候,指明了由迹部绘里花来执行。   就在五条悟被调出差后的第一天。   伊地知觉得有些奇怪,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   虎杖悠仁的情况特殊,但迹部绘里花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咒术师而已吧。   【“你知道的吧,伊地知?”】   记忆里那座瘟神的脸浮现在眼前。   机场的广播里不断循环播放着登机公告,五条悟却并不急着下车。他坐在后座上, 懒散地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透过后视镜与伊地知恐惧的眼神对视。   知道什么?这瘟神又把他当他肚子里的蛔虫了吗?   【“我这个人性格相当任性,所以如果有人惹我生气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报复回去的。”】   不, 这他应该怎么回答?回答是的话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掉的吧!绝对会被杀掉的吧!   【“要是绘里花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意外,我就把你和那些快入土的老家伙一起碾碎哦。”】   出、出现了!这尊瘟神的差劲发言!   这是他能控制的事吗!!   如果可以的话, 他宁愿代替那座瘟神去出差啊!   绘里花不知道此时的伊地知在想什么, 但是他的脸色越来越糟糕了。   伊地知踩了刹车, 手仍握在方向盘上, 却是一副被生活吸干了灵魂的凄惨姿态。   说起来, 明明伊地知的年纪比五条悟要小吧。   ……难道这就是被社会压榨的打工人吗?   绘里花正这么想着,伊地知却突然正了神色。他转过头来看她,面色严肃,郑重其事地压低了眉头。   “关于我刚才说的优先保证自身安全,还有一点要补充的——”   过于认真的语气使得绘里花不禁挺直了脊背,她集中了精神,等待着伊地知的下一句话。   然而面颊瘦削的男人用食指推了推眼镜……   “如果五条先生问起来,请务必说您的头发十万八千根。”   少一根都不行!   虽然不知道五条悟那个瘟神对自己学生的头发有什么执念,但年纪轻轻的伊地知还不想被五条悟吊起来笑着掌掴。   那个差劲的家伙说不定还会嘲笑他太弱了一掌就晕过去了!   伊地知眼里的高光又少了些,他的手握紧了方向盘,像是说服自己般提高了音调,和绘里花分别时的语气急促。   “拜托了!祝你顺利!”   “……”   汽车的尾气里,绘里花沉默地朝一脚油门踩到底离去的伊地知挥了挥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伊地知有种亲人般的感觉。   绘里花沉思。   难道是因为伊地知和她一样,都在这个迫害他们的世界里努力地活着吗?   -   虽说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但实际上绘里花的心情和上次去八十八桥支援野蔷薇他们时没什么差别。   倒不觉得恐惧,只觉得兴奋。   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去酒吧!   虽然是为了调查诅咒的痕迹。   小巷一眼望不到头,绘里花站在资料上显示的酒吧门口,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发旧的标志。   [Lupin]   好像有点眼熟。   风铃的声音响起,想了一会没想出是在哪里见过的绘里花推门而入。   可能是时间还有些早的缘故,和绘里花想象中的热闹场面有些不同,昏暗的光线下,木制的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吧台上放着擦拭干净的玻璃杯,冷冷清清地看不见什么人。   不,不是看不见什么人,是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绘里花向前踏了一步,正想绕到吧台后面去看看。   可在那之前,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吧台下伸了出来。   先是手,然后是茶色的风衣袖子,接着是对方有些凌乱的微卷发丝……   “中午好呀,绘里花。”   瘦弱精致的青年在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后便很快弯起了眉眼,太宰治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风衣的腰侧还沾着红色的不明液体。   根据她所了解的太宰治的恶作剧史——   应该是番茄酱。   “……您在这里做什么,太宰先生?”   面对少女的提问,太宰治理所当然地张开了唇:“当然是在尝试自杀新方法呀。”   绘里花又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那抹红,“被番茄酱淹死吗?”   太宰治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睛亮了起来。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   绘里花沉默了一下,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像被太宰治带歪了。   “不,我想问的是,太宰先生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侦探社吗?”   “什么啊,原来绘里花以为我在翘班吗。”他的语气里带了些抱怨,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我可是在认真工作哦。”   【“受害者共四名,且生前都在这家酒吧打工。”】   绘里花想起伊地知说的话。   太宰治说他在工作,也就是说,他也在调查这件事吗?   绘里花疑惑了。   “太宰先生看得见咒灵吗?”   “完全看不见哦。”   “那咒具……”   “啊,那些东西太重了,我才懒得带呢。”   太宰治任性地摊开了手。   他全身上下除了衣服外就只剩下了绷带。   排除他的绷带是什么隐藏的特级咒具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太宰先生说的尝试自杀新方法是被诅咒吃掉啊。”   人面对看不见的未知事物时,总是会怀抱着恐惧心理,因而保持避而远之的态度。   这是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   然而在太宰治身上似乎并不受用。   他那双鸢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假装的惊异,他发出了点赞叹声,然后给绘里花鼓了鼓掌。   “几天不见,绘里花又聪明了点嘛。”他的手托着下巴,整个人松松垮垮地倒在吧台上,歪着脑袋笑,“是绞尽脑汁想要避开修罗场的结果吗?”   绘里花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太宰先生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词汇?”   “唔,听说绘里花喜欢玩游戏,所以无聊的时候就尝试了一下绘里花喜欢的游戏类型。”   “……乙女游戏?”   “诶,可以这么说吧。”   “通关了吗?”   “不,完全没有。”   太宰治非常可爱地一歪头。   “我觉得里面的选项都很无聊,所以就选了不那么无聊的那个。”   的确是太宰治的风格,但是绘里花觉得他话里有话。   明明自从回溯时间后,见他都是上个月的事了。   这可怕的家伙都自顾自地推理出了什么啊。   她眉间的皱痕下意识地加深,绘里花没再和太宰治纠结游戏的话题,反而学着伊地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么,太宰先生在这里工作的期间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太宰治颇为认真地想了一会。   “中也那个小矮子来过。”   “看到我在这里就露出了讨人厌的表情,还说晚上也没胃口吃饭了。”   “很过分吧?于是我偷偷地在他背后贴了写着[处男]的纸条。”   ……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能从太宰治的嘴里问出有用的东西?   绘里花不禁地反思道。   她用咒力在周围探测了一圈,发现一无所获后默默地收起了纸和笔。   还是先沿着其他的线索找吧。   “那么,我先走了,太宰先……”   最后一个音符卡在喉咙。   在太宰治套着的那件茶色风衣的腰侧,她刚刚看到的那抹红变黑了。   是血被氧化的痕迹。   绘里花又往前面走了几步。   这下是彻彻底底地闻见了血的味道。   太宰治真的受伤了,而且他还一点也没有治疗的打算,站在这里跟没事人似的和她说话。   “诶,不走了吗,绘里花?”   只有她一个人在紧张,太宰治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少年漫的主角们都不知道失血过多会死的常识吗!   “如果是故意的话我是不会同情你的哦。”   绘里花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上前,她双手环胸地站着,企图从太宰治的脸上找出什么端倪。   “爱惜身体的道理幼稚园就学过吧。”   “这次我是不会被您骗的了。”   “不仅如此,我还要向国木田君打小报告。”   面前的少女滔滔不绝地讲着,她浅樱色的唇瓣开开合合,连沾了缕金发也没发现。   太宰治轻笑出声。   怎么都没有人教过绘里花,这个时候说越多的话会显得越心虚啊。   伤口的确是他自己弄的,目的是把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造访的咒灵引出来。   只不过没想到绘里花会来。   “绘里花是在担心我吗?”   黑发的青年没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酒吧里暖黄色的灯光下,那双鸢色的眸子被映得透亮。   太宰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用了亲昵的口吻。舌头轻轻抵住上颌发出尾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充满了撒娇般的意味。   他弯起的眉眼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如果我现在躺在血泊里的话,绘里花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吗?”   非常恶趣味的提问。   但太宰治仿佛真的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一样。   就好像如果回答不会,他就立即赌气地放任伤口继续流血,然后像绘里花没来的时候一样躺在吧台后面的地板上等死。   这样的太宰治和绘里花攻略副本时的太宰治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的太宰治不过十六岁,明明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整天想着怎么寻死。   于是[迹部绘里花]每天的日常不是在河里捞东西,就是拿着一氧化碳检测仪看看哪里是不是有煤气泄漏。   在港口黑手党时是那样,加入武装侦探社后也一样。   她是看着[迹部绘里花]脸上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的那个人。   【“与谢野小姐,你说,如果我死掉的话,太宰先生会记得我吗?”】   喜欢本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太宰先生之后,我好像变得更加胆怯懦弱了。”】   太宰治似乎十分坚信,[迹部绘里花]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对他伸出手。   于是他跳河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虽然大家倡导要见义勇为,但严格意义上来说,阻止不想要活下去的人自杀,好像也是一种罪过。”   和其他动物比起来,人似乎是种更加复杂的动物。   同情心、同理心,看到弱小的事物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伸出援手。   和太宰治想象的截然不同,那双如宝石般瑰丽的眼眸异常平静。   “我没有太宰先生那么聪明,也猜不透太宰先生的想法。可能是因为我和太宰先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吧。”   生气了吗?   好像没有。   太宰治从绘里花的身上看到了点和他梦里的那道影子不一样的东西。   “虽然有的时候也会产生不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她的睫毛颤了颤,思绪好像飘远。   “要是我死了的话,会有人为我伤心吗?一想到这里,我就丧失了一了百了的勇气。”   ——要和我一起殉情吗,小绘里?   记忆里他好像这么问过对方。   那时候她的答案是怎样的呢?   【“我才不干遭人嫉恨的蠢事呢。和我不一样,太宰先生是被人依赖着的。”】   【“要是太宰先生死了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伤心的吧。”】   “喜欢的漫画老师说不定明天就会更新,看着和朋友的聊天记录就又充满了活下去的欲望。”   啊,找到了。   和他记忆里的绘里花不一样,站在他面前的绘里花,眼睛是亮着的。   “所以,既然无法感同身受,我就没有评判和改变别人行为的资格。”   像是被阳光映亮的溪,太宰治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愣了一会,又轻笑了一声,垂下的眼睫遮掩住眸底复杂的情绪。   真的是成长了很多啊。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有些微妙的区别吧。   “那么绘里花想让我活下来吗?”   吧台上的吊灯微微摇晃,太宰治的影子被无声地拉长。   “太宰先生。”   “嗯?”   “在您眼中的我已经自大到觉得我的存在会改变您的想法了吗?”   最后的平静被打碎了,太宰治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诶,那么是什么让绘里花觉得我不会为你改变呢?”   ……你头上39的好感度?   绘里花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却没有说出口。   “绘里花喜欢的游戏里,似乎有针对每个角色的好感度系统。”   “我一直很好奇,好感度究竟是用什么判定的呢?”   “呼吸?心跳?还是体温?”   冰凉的手指拂过耳畔,在绘里花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鸢色的眸子已经近在咫尺了。   太宰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尾音仍带着往日的甜腻。   皂香和血液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太宰治温热的呼吸笼罩了她。   “人在正常情况下,呼吸每分钟大约在12-20次,心跳平均75次。”   “就像现在这样。”   扑通、扑通——   太宰治仍在笑着。   “而在见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呼吸会变得急促,连心跳也会变得凌乱起来。”   声音变了。   绘里花震惊地发现,太宰治这个人,似乎能控制心跳的频率。   “那么现在,是否代表我比刚才更喜欢你了呢,绘里花?”   太宰治的头又往下低了些,他的一只手扶在对方的下颌和耳后,另一只手穿过少女那柔软的金发,掌心按在她的脑后。   只差一点,太宰治就能亲上去。   “既然呼吸、心跳、体温都是可以骗人的,那喜欢的情绪也是可以骗人的吧?”   哄骗般的语调。   太宰治微微地弯起唇,他的虹膜中有什么在粼粼闪耀,却又在一瞬间沉了下去。   就好像绘里花见过的看不到底的海,妄图将她一同扯进。   诅咒的气息在这一刻忽然包裹了她的所有感官,她看到了出现在太宰治背后不远处的咒灵。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太宰治的禁锢,可明明感受到危险的太宰治却没有放开她。   【“请拯救我吧,太宰先生。”】   ——说着要拯救他的人,却抢先他一步纵身而跃。   “呐,绘里花。”   太宰治像小动物般蹭了蹭她的头发。   “你现在还要救我吗?” 第62章   【“明明是五条悟上课折纸飞机, 凭什么我要一起陪着罚站?”   咒术高专的长廊内,扎着高马尾的金发少女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忍不住地嘟囔道。   “这话我也想问, 绘里花, 你对我的刘海有什么意见。”   罚站四人组里,夏油杰从口袋里掏出被揉成一团的纸飞机。五条悟的简笔画上, 红色的是绘里花新添上去的痕迹。   是被咖嚓一刀剪了刘海的夏油杰。   “……五条悟陷害我。”   “哈?我才不干那么无聊的事。对了,杰,绘里花还说你睁着眼睛的时候也像闭着眼睛睡觉,她骂你眼睛小哦。”   “闭嘴!还打小报告,你小学生吗!差点忘了, 硝子, 你的培养皿是五条悟打破的,打破了还不算,他还踩了一脚。”   “你以为我会怕硝子吗,绘里花?”   “吵死了, 五条悟大猩猩。”   和五条悟径直吵起来的绘里花并没有注意到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默契地保持了沉默,直到家入硝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夜蛾老师在我背后对吗?”   五条悟瞥她一眼,倒没有回过头。   “你才发现啊。”   “你发现了不也和我吵架。”   “那是因为他是在我回第一句的时候出来的,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罚写检讨。”   “可恶, 你这家伙居心叵……”   绘里花的话没能说完,忍无可忍的夜蛾正道以一种可怕的气势打断了她,他示意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先回去,然后无情地表示如果他们两个再不好好悔改就让他们站到天荒地老。   背后教室的门关上了。   绘里花沉默片刻:“现在呢?”   “的确走了。”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四个人都罚站他对着空着的教室讲课没意思,所以出来拉了两个人回去。”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 难得地赞同了她的观点。   “说起来, 大白天的也就算了, 太阳落山了你还要戴着墨镜吗?”   “怎么,你嫉妒我吗?”   “不,完全不。”   “哈哈,明明就是嫉妒了吧。”   “今年年度最受欢迎新生是夏油杰,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同为最强为什么会落选吧。”   “……你死定了。”   说出口有些丢人,绘里花在咒术高专的日子,是从被夜蛾正道罚和五条悟手牵手增进感情中开始的。   -   二零零六年的夏天,□□得不成样子。   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温度的差异搅散了空气,恍惚看去,连建筑似乎都变得扭曲。   “弹珠汽水、冰淇淋,还有两包原味的薯片……”   “买错了吧,悟。”   “哈?”   “我记得绘里花让你买的是那种放在杯子里的雪糕。”   “……”   记起来了,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五条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化了一半的冰淇淋,塑料的包装上滚着水珠,随手一捏就能把里面的糕体捏得粉碎。   但是他已经懒得再折返回一条街外的小卖铺了。   “你们打架的时候注意一下。”   已经预料到将会发生的一幕的夏油杰单手打开了汽水,他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擦着五条悟的身边走过。   “硝子和我已经不想再陪着你们写检讨了。”   好像被排挤了。   五条悟想了想,决定把责任推卸到自己那还在外面执行任务赶着回来上课的同伴身上。   有了。   他恶劣地隔着塑料包装把手里的雪糕捏成了一堆泥。   就说是因为她太慢了所以连雪糕都等化了吧。   -   咒术高专的二年级生总共有四个人,被称为最强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医学方面颇有造诣的家入硝子,还有未来大概只能成为辅助监督的迹部绘里花。   比起其他三个人,绘里花的咒力实在是太弱了,她在咒术方面没什么天赋,一年级的时候努力了一年,结果却在交流会的时候差点被一只偷袭的二级咒灵吃掉。   “什么嘛,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弱啊。”   从天而降的五条悟轻而易举地就踩爆了咒灵的脑袋,他蹲在原地,两只手松散地搭在膝盖上。   苍蓝色的眼眸中映出对方惊魂未定的脸,实际上躲在一边偷偷观望了许久的五条悟嗤地笑了一声。   他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笑容里满是兴味。   “想哭的话把肩膀借给你也不是不行哦,绘里花。”   上扬的语调,带着少年恶劣的嘲讽。   以压倒性的速度清扫完所有咒灵的五条悟后半场的交流会是在被身后的少女追杀中结束的。   他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只是觉得对方想追上他又追不上的努力样子很有趣。   但迹部绘里花一点也没被打击到。   “神明是平等的。”她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在咒术方面比不过你,但总会有赢得过你的地方。”   然而实际上五条悟不管是什么都很擅长。   ——绘里花毕业以后会成为一名辅助监督。   这不是她的想法,是五条悟的想法。   毕竟除此以外,他想不到她能活下去的出路了。   “意思就是以后我不管想去哪里打电话给绘里花就行了吧。”   “……我不会开车。”   “那还真没用啊你。”   “……”   “啊啊啊啊硝子!夏油!我要雇个人暗杀这恶劣的家伙!!”   鸡飞狗跳的交流会是在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人拦一个中结束的。   “不要总是打击别人的梦想,悟。”   那时的夏油杰随口说了一句。   而现在……   “我没有听说过雪糕还能连着塑料杯一起融化的。”   “那一定是因为你太弱了。”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傍晚的走廊上,几只鸟雀因少女陡然提升的音调而惊起。   五条悟打了个哈气,丝毫没有因私自使用咒术斗殴而被罚到教室门口站着的自觉,微微低下头,看着面前愤怒地气红了一张脸等着他的少女。   棕色的制服鞋上沾了点泥和草屑,金色的发尾因浸过水而黏成了一撮。   墨镜下的眼睛稍稍眯了眯,五条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欸,你又被咒灵追到水里去了吗,绘里花?”   “……我没有。”   “撒谎。”   “不,都说了是见义勇为地跳河救人啊!”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吧。”   似乎是觉得对方的找借口技术太过低劣,五条悟嫌弃地摆了摆手。   “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   “你好烦啊。”说不过对方的绘里花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冷哼了一声,“我突然就对未来要与你共事的咒术师们充满了同情。”   “……”   这毫不留情的挖苦般的口吻使得五条悟额角一跳,“怎么,你很有意见吗,臭丫头?”   他决定了,这次就算是写一万五的检讨书也要把她揍到服气为止。   他写五百字,剩下的一万四千五留给夏油杰。   一反常态的,迹部绘里花没有反驳他的话。   “随便吧。”她说,“反正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是咒术师了。”   少年纤挺鼻梁上的墨镜向下滑了点,五条悟没能从对方的身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咒力、神态,不管是什么都很稳定。   她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就好像这个决定是很早就做出的一样。   所以是来通知一下他吗?   “喂。”   “干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原本准备好的嘲笑的话说不出口了,纤细的少年站在原地,明明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做,脚下的地面却陷进去了些。   伴随着砰地一声,裂缝从五条悟的脚下开始,逐渐延伸向远处。   背后教室的门被唰地一下拉开了,五条悟一点也不关心夜蛾正道隐忍的吼声,他转过头去,用食指指着那道有些被吓到的金色影子,目光却落在了课桌后静静地坐着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身上。   “听说了吗?杰,硝子,这家伙说她要退学。”   五条悟的本意是拉帮结派。   好让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一起来谴责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性决定。   但是出乎意料地——   “哦,你终于和悟说了吗,绘里花?”   笔在夏油杰的手里转了一圈,从小指转到食指,最后无声地握在了掌心里。   ——好像到现在才被通知到的只有他一个人。   “什么时候?”   五条悟阴沉着脸问。   夏油杰回忆了一下,狭长的眼眸眯起,口吻轻巧。   “啊……大概是去年吧。交流会结束后不久。”   夏油杰看向愣住的五条悟。   “都让你不要打击别人的自信心了啊。”   咒术高专三楼的走廊毁于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混战。   -   虽然夏油杰是那么说的,但绘里花从咒术高专退学的原因实际上倒和五条悟没有一点关系。   只是加入黑手党的话就得一心一意忠于组织,不能与其他组织有利害关系罢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加入黑手党,简而言之,是为了太宰治。   这是只有家入硝子才知道的秘密——   绘里花经常会梦见一个人。   这大概是她使用术式的后遗症,每到夜幕降临,她的灵魂会离开身体,至于飘到哪里,连她自己也预测不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即使是夜蛾,对于她术式的特殊性也束手无策。   从那个时候起,绘里花开始有意识地避免使用咒术。   她的灵魂有一天可能会找不到回来的路——光是这一点,她就注定成为不了咒术师。   她一面嘴上说着无所谓,一面又在晚上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看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的自己,愤恨地将镜子砸成了两半。   “是心理问题也说不定。”   家入硝子曾这么对她说。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医生。”   她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啦。说起来,听说隔壁新开了一家甜品店,硝子有没有兴趣?”   她逃避了问题。   绘里花一直认为,向别人诉苦不过是徒劳的行为。   除了赧于开口外,和陌生的人分享烦恼不过是平添灾难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和五条悟斗嘴成了绘里花发泄情绪的途径。   她努力地笑得很大声,就好像这样就不会想到烦恼的事了一样。   有些人,光是过完平凡的一生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即使是这样,十六岁的绘里花却始终找不到自己因何而存在的答案。   ——直到她的灵魂三番四次地找到太宰治。   和日本大部分其他城市不同,汇聚了大部分异能力者的横滨,一到晚上便会战火纷飞。堆砌了生锈集装箱的港口是子弹横飞的天地,她的灵魂孤零零地站着,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那抹黑色的身影。   彼时的太宰治只有十六岁,他坐在一堆尸体中央,缠着绷带的手上握着把枪。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顺着雨水落进了脚下的低洼里,沿着沟壑一点一点地飘向远方。   少年那白色的衬衫上蔓开一层薄薄的红,他看起来似乎是被落在脸上的雨点惊醒了,没什么表情地抬眼望向天空,那双仿佛缠了蜜糖般的鸢色眼睛里看不见光彩,只映出了广阔天空上浓重的乌云。   “接下来怎么办?”   出现在他身后的赭色影子这么问道。   “不知道。”   “……”   “喂!!别开玩笑了,给我严肃一点!太宰!”   黑发的少年弯起了眉眼。   他笑了,身上那种飘飘忽忽的孤寂感被切得七零八碎。   太宰治偏过了头,他就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冷淡的目光跃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落在瞪大了眼睛的她身上。   只一眼,灵魂就被紧紧地抓住。   绘里花忽然觉得,如果是太宰治的话,一定能拯救她。   -   太宰治被跟踪了。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你说,中也,人死掉的话会变成鬼魂吗?”   “……”   重力的操控有一瞬间的失误,中原中也皱着眉回过头,太宰治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倚着栏杆慢悠悠地发呆。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工作而太宰治却在偷懒啊!!   “你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沉下了脸,他咬着牙,决定根据对方的回答决定殴打对方的程度。   “不,只是觉得我手下的亡灵可能来找我报仇了。”   中原中也愣住了。   太宰治原来是会想这种事情的人吗?   他抿了抿唇,正想告诉对方不要胡思乱想,话却被太宰治打断了。   披着黑色西装的少年随意地将手里的游戏机扔了出去,他身后的部下手忙脚乱地接着,场面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滑落。   “算了,反正像中也这种没有脑子的蛞蝓是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在中原中也爆发之前,太宰治溜走了。   他左拐右拐,绕进一条小巷,身影忽地湮没在了拐角处的黑暗之中。   过了两秒,他见到了他的跟踪者。   她浑身是血,一双眼睛却被阳光映得透亮。   炽热的,毫不掩饰欲望的目光。   就好像他是她的所有物一样。   这样贪婪的视线放在黑手党身上非常常见,但用来注视黑手党的人,太宰治还是第一次见。   他沉默一瞬,唇角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抵住对方后腰的枪口又往前推了推。   “我说啊,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你知道黑手党是什么吗?”   他的手指按下了扳机。   “是能让你轻易死掉的人哦。”   -   太宰治第一次见到绘里花的时候想要杀掉她。   金发的少女时常借此来抱怨。   “虽然不知道那个时候太宰先生为什么会看得见我,但要不是忽然又变回了灵魂状态我就死掉了啊。”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回了一句“真可惜”。   不知道是在可惜他没能解决掉对方,还是在可惜对方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黑手党里总要有一个派的上用场的咒术师。”   这是听了绘里花的愿望的森鸥外给太宰治的答复,太宰治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过程,只听到了结果。   “没想到第一个被女孩子追到黑手党里来的竟然是你呢,太宰。”   是揶揄吧,绝对是揶揄。   总而言之,太宰治是不会甘心接手这个大麻烦的。   “上次你看到的和我一起的那个小矮子就在前面拐角,再往前走可以看到红叶大姐。”   “那太宰大人呢?”   “我没有办公室。”   “那我就一直跟着您好了。”   真的是甩也甩不掉。   “我的职责是保护太宰大人免受诅咒的袭击。”她说的理直气壮,听上去倒是的确有几分道理。   太宰治对于诅咒的事情不太了解,但略有几分耳闻。   由恶念而生的怪物,自然会被携带有恶念的人吸引。   这么一说,太宰治大概就是人形自走诅咒吸引机。   “那么现在呢?”   “什么?”   “现在我的身边有那什么诅咒吗?”   有那么一瞬间,太宰治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找到了,弱点。   烦躁的感觉忽然降下,太宰治稍微打起了点精神。   “给我展示一下吧,你的术式。”   他说,疏离又尖锐的眼瞳中映出对方的脸。   “你在恐惧什么呢,咒术师?”   在太宰治的设想里,迹部绘里花应该露出震惊而恐慌的神色,她会下意识地后退,而理智又将强撑着她支撑在原地。   但是没有。   “好漂亮。”   “……什么?”   “第一次见到太宰大人的时候就觉得了。”   那抹本应暗下去的光又亮了起来。   “太宰大人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   太宰治对于迹部绘里花的追随毫无头绪,甚至觉得对方的喜欢也来得无厘头。   “不觉得中也和我比起来更加可靠吗,小绘里?”   “的确是那样,您看上去很逊诶,又被中原大人揍了吗?”   “嘛,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既然这样,那小绘里就交给中也了。”   “请恕我拒绝,太宰大人。”   “可是我不需要没用的人嘛。”   “那就拜托太宰大人让我变得有用起来吧。”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被打击到,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做出聪明的反击。   根本就不是喜欢他吧。   说是派来折磨他的倒是有可能。   “不,我的确非常喜欢您,说是仰慕也可以,只有这一点,请您不必怀疑。”   迹部绘里花的确证明了她的忠心,在太宰治第不知道多少次尝试自杀的时候。   虽说自杀只是顺手,太宰治实际上在完成任务。   “我还有点事要做,小绘里就和大家一起先汇合吧。”   他甚至都没有回过头,单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背对着对方挥了挥。   火焰灼烧人体的时候,先是薄薄的表皮开始脱落,然后是真皮层开始收缩,最后脂肪泄露,痛苦到一心想要求死。   满打满算,人最长可以燃烧七个小时。   太宰治想要自杀没错,但他是想在清晨充满朝气且爽朗地死去,而不是经受漫长又痛苦的折磨。   但是迹部绘里花不知道。   “不,您又在想着怎么自杀了吧。”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原来女孩子的力气也可以这么大。   她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强硬地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   “死了的话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非常冷静的口吻,太宰治本想回过头去反驳她,却意外地看到了对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织田先生还在等着您,您可不能放那位先生鸽子啊。”   ——可怜可怜我吧。   ——就算看在织田作的份上。   太宰治似乎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情绪。   “为什么?”   他忽然有了点兴趣,无视了周围呛人的烟尘,慢悠悠地问道。   “你很想让我活下去吗,小绘里?”   远处传来部下惊慌的呼喊声,背后的建筑物有一部分轰然倒塌。   火光映亮了太宰治的半张脸。   “看嘛,你也根本不知道答案吧。”   “与其说喜欢我,想让我活下去,倒不如说小绘里是想要拯救些什么东西。”   “人啊,明明不了解对方,却还要一厢情愿地自我燃烧着,到别人死了还要为别人朗诵悼词。”[1]   “真可怜啊,小绘里,我都要忍不住为你哭泣了。”   太宰治非常擅长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残忍的话。   可是那双蓝色的眼眸却只是微微睁了睁,透露出了些迷茫。   “您觉得我是要拯救您?”   她皱了下眉,歪着头问。   原来太宰治也会出错。   意识到这一点的绘里花忽然觉得自己和对方的距离近了些。   溢着满足与欣喜的恍然大悟般的笑容。   火焰噼里啪啦地跳动着,太宰治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烧断的横梁砸在了他的脚边,太宰治冷漠地看着,又忽然注意到了对方掩在袖子下的手。   那是一只多么可怕的手啊。   皮肉绽开,翻滚着黏连在一起,就算事后好好地处理也会留下很难忽略的疤。   迹部绘里花是用另一只手来扯住他的。   指甲圆润,五指纤长,皮肤白皙。   浸满了她藏得小心翼翼的自卑情绪。   就像是一只被人讨厌了还要费尽心思讨好的小流浪狗。   你踹它一脚,它偏还要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你,它为你叼来易拉罐,叼来垃圾桶里废弃的衣物,它把它仅有的,心爱的玩具和越冬的温暖全部送给了你。   “小流浪狗也知道自己脏兮兮的,所以连靠近也变得小心翼翼了呢。”   少年的食指没入酒面下,他按低了冰球,慵懒地托着下巴,眉眼稍弯,看向身侧的友人。   “稍稍当做消遣的项目也不错吧,织田作?”   -   “不用等了。”   那件事情发生后的一个月,织田作之助死亡,太宰治叛离港口黑手党。   “太宰那家伙已经走了。”   就连消息都是好心的中原中也告诉她的。   ——被抛弃了。   ——不过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能走进太宰治内心的,好像只有织田作之助。   是她太笨了吗?   绘里花坐在港口黑手党门口吹了很久的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在太宰治见到她以前,她的灵魂已经见过太宰治数十次了。   他近乎疯狂地对着尸体开枪的时候,企图用言语说服森鸥外别把任务交给他的时候。   还有晚上一个人坐在集装箱上看月亮的时候,满身血迹地躺在积水汇聚的低洼里的时候。   有的时候,绘里花会忍不住想要触碰他。   可是她的灵魂穿过他的身体,最后连发梢都没摸着。   她明明见过太宰治那么多的样子,却连他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都不知道。   “我可没有在哭,小绘里。”   少年那漫不经心的笑容里总是透着仿佛要溢出来的绝望。   绘里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废墟里,看到了安静地停止呼吸的织田作。   除了织田作之助以外,他看待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样的。   太宰治比她更加孤独。   被遗留在了她所看不到的世界的太宰治,好像永远地待在了触碰不到的虚空里。   能够拯救她的太宰治还活着,能够拯救太宰治的人却不见了。   绘里花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   要是他的内心也像那时候一样笑着就好了啊。   仰慕的心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   她低垂着眼,看向自己留着可怖的掌心。   目光晦暗。   -   太宰治离开港口黑手党的第三个月,绘里花在港口黑手党大厦的门口见到了夏油杰。   少年的身形纤长,高高悬挂的月亮将他的影子拉长,再拉长,最后拉到了她的脚下。   绘里花想起了前不久硝子转发给她的消息。   夏油杰背叛了咒术界,杀了父母,甚至也杀了很多普通人。   双手沾满了血腥的少年此时正温柔地对着她笑。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问。   “嗯?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现在是凌晨一点,周围没有行人和警察,是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最好时机。”   夏油杰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觉得她说的话听上去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很可惜,我只是来和你告别的。”   夏油杰这么说,抬手轻而易举地就接住了绘里花忽然挥过来的拳头。他温热的手掌包住对方的掌骨关节,狭长的眼睛愉悦地眯起。   “你走掉以后,悟可是大发了一通脾气。”   “他只是因为失去了他未来的专属司机了吧。”   “这么一说,我原本和悟一样,以为你会成为辅助监督。”   “……”   攻击统统失效的绘里花悻悻地收回了手,她的睫毛垂下,掩住眼睛里的光。   “我做不到。”   在进入咒术高专以前,绘里花还没有意识到,所谓的咒术师,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注定死去的,用于填补这个世界无止境的空洞的存在罢了。   太痛苦了,一想到要亲手送去的同伴也许会永久地长眠,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就想要愤怒地呐喊。。   ——像你这种弱小的家伙怎么还活着啊。   ——如果是在意的人,拼上性命去救也无所谓吧。   十七八张嘴在她的脑子里绕来绕去。   可是她做不到啊。   她既不想同伴死去,也不想因此丢掉性命。   “既然如此,要和我一起吗?”   沉寂的空气里,夏油杰慢悠悠地开了口。   绘里花抬头看她。   他们之间就保持了这样的姿势许久。   “夏油?”   “嗯?”   “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吗?”   -   绘里花在几年后重新见到了太宰治。   托森鸥外的福,这次她的动作比他快了一步。   “是两年。”她从办公桌后探出了个头,试探着看向门口的太宰治,“首领说两年内不把太宰先生带回去,我的存在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嗯?他对你倒是很有信心嘛。不过还真是可怕的话啊。”太宰治向前走了几步,他关上门,整个人熟练地倒在沙发上,“那么就由我来揭穿小绘里的间谍身份吧。”   “……啊啊啊啊请住手啊太宰先生,一秒钟暴露的话我会因为太过丢人被中原先生杀掉的。”   “咦,真的吗?”   “真的。”   “那太好了。”   太宰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他作势就往门口走,结果腰部被重力一撞,整个人又倒回了沙发上。   侦探社的门在这个时候被拧开了。   国木田独步沉默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过了几秒,又沉默地把门合上。   太宰治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怀里的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忍不住抬手揉乱了它。   “胆子倒是大了很多嘛,小绘里。”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听不真切的笑意。   他还以为小流浪狗会永远把他放在神坛上供奉呢。   -   太宰治并没有立即告发绘里花是港口黑手党的人的事。   毕竟他觉得过不了多久,她自己就能露出马脚。   “说到底还是看不起我吧,太宰先生。”   “唔,我只是对你惊人的毅力有些吃惊而已。”   “比起太宰先生您对自杀的热爱,我还有得学呢。”   被反驳了的太宰治倒也不生气,更确切地说,比起生气,他有更想知道的东西。   “不生气吗,小绘里?”   “什么?”   “小绘里是因为我才加入黑手党的吧,结果可是被我无情地抛弃了啊。”   “……”   似乎没想到太宰治能把这句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即使是绘里花也有一瞬间的发愣。   黑发的青年睁开了鸢色的眼眸,他的唇角是熟悉的浅笑,眼睛里却是虚假的情意。   “把人生浪费在我身上的话最后只会后悔到满地打滚哦。”   太宰治非常好奇。   究竟打击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小流浪狗才会露出受惊的表情。   为了满足好奇心,太宰治说过比这还要恶劣许多的话。   ——这种事情找中也就好了吧,别来找我。   ——就算小绘里死了我也不会为你难过的,如果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东西,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十六岁的太宰治,甚至在她剩着一口气被中原中也抱回来的时候,还恶劣地戳了戳她的脸颊。   ——活成这样,小绘里的父母在天之灵一定很难过吧,   统统没有用。   “人生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有一次出乎太宰治预料的答案,他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垂下头,目光飘远,就好像是回忆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   迹部绘里花又一次当着他的面笑了。   “倘若不是为了爱着的人活着的话,活着的每一天,躯体就好像被滚烫的阳光一点一点地腐蚀着,就好像路上被踩烂的干枯的树叶一样,反正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   垂下的金发遮掩住了她的眼睛,太宰治看见对方唇角的弧度忽然又小了下去。   她好像并不是在说她自己。   太宰治稍稍动了一下脑子就想明白了。   咒术师啊。   真可怜。   -   两年的时间早就过了,悠闲自得地在武装侦探社摸鱼的太宰治几乎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绘里花那一天一遍的“港口黑手党的待遇比这里好的多”的理念不见了。   他记得好像是某一天的下午,不知是接到了谁的电话的金发少女惊愕得连呼吸都忘了。   那是太宰治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毫不掩饰的恐惧。   她疯了般地跑出去,却是蹒跚着走回来的。   闪电将夜幕残忍地撕开道口子,瓢泼的大雨下,迹部绘里花却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支撑着没有立即倒下去的一样。   太宰治站在二楼的窗边看她。   “没有了。”   她这么嗫嚅着说道。   一同消失了的,还有那双与天空同色的眼眸中残存的光。   -   “夏油杰死了。”   硝子这么告诉她的时候,绘里花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虽说他们已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路人了,但夏油杰很强,绘里花从高中起就知道。   那么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死掉。   才二十七岁吧,咒术师的平均年龄是四十岁,夏油杰那么强,怎么也得活到八十岁。   就在绘里花这么说服自己的时候,她却从家入硝子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名字。   “五条悟。”   啊,如果是他的话,夏油会输也没什么奇怪了吧。   明明是这么想着的,眼泪却突然掉了出来。   她跑出武装侦探社的时候,摔跤了两次,还滚下了楼梯。   明明哪里都在痛,可为什么哭不出声音呢?   真奇怪啊。   她之所以从咒术高专退学,和所有的咒术师切断联系,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因为知道迟早要与死亡带来的悲痛相遇,绘里花选择了在源头上一刀两断。   可是为什么还会难过?   她的牙齿没入掌心的鱼际之中,血腥味弥漫了口腔,鲜红色的血液一点一滴地往下掉。   可尽管是这样,她也哭不出声音。   “不知道。”   港口黑手党大厦门口的那个夜晚,夏油杰回答了她的问题。   像他们都还是无忧无虑的一年级生时那样,少年揽住了她的脖颈。   “不过要是知道答案的话可以随时来告诉我,绘里花。”   如玉般温润和缓的声音,夏油杰临走之前,还开玩笑般地对她说道。   “但是不可以对我的刘海下手。”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   浮漾于海面的光逐渐黯淡了下去,却又在某一个瞬间,绽放出了比之前还要热烈的光芒。   太宰治。   如果是太宰治的话,一定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随便什么都好,请让她抓住一点东西吧。   -   “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呢?”   太宰治垂着眼睛,他的口吻亲昵,眼神却十分冷淡。   原来如此。   小流浪狗的弱点,原来是咒术师的朋友啊。   她一直追随他到现在的理由,也是这个吗?   “我可不会说安慰你的话哦。”   早在听她说完最后一话起,太宰治就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让她重新打起精神。   可他并不想那么做。   面前的少女有着苍白的侧脸,她被毛巾擦干的头顶蓬松,可怜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   搞了这么久,原来在她眼里,他存在的理由,就是为了有一天她爱的人死去时,他能够成为开导她活下去的人吗?   “毕竟听上去夏油君的死的确是小绘里的错嘛。”   “不仅是夏油君,五条君说不定哪天也会死掉。”   会被他击溃的吧?   嘛,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小流浪狗就不会不会再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了。   寂寞?那种东西才不会啦。   太宰治这么想着,恶劣地翘起了唇角。   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并不是想象中少女那副哭喊的样子。   倒是与那场大火中的神色有些相似。   迹部绘里花愣了一下,接着疑惑地望着他,歪了歪脑袋。   “您在难过吗。太宰先生?”   -   太宰治觉得迹部绘里花真是个神奇的人。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好像既没有把他带回港口黑手党的打算,也没有认真地和武装侦探社的人交朋友的打算。   “因为我的目标只是太宰先生而已。”   “欸,原来小绘里这么喜欢我吗?”   “是,非常喜欢。”   非常迅速的回答,与其实在是过于肯定了。   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真是看不透啊。   她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又或许说,那个已经死去的,真正被她爱着的人,已经重要到了她连悲伤都不愿意分享的地步了吗?   太宰治的喉结滚动,他笑了一下。   “那么,要和我一起殉情吗,小绘里?”   这还是太宰治第一次这么问迹部绘里花。   结果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才不要呢。”她注视着他,“我才不干这种遭人嫉恨的事,和我不一样,太宰先生是被人依赖着的吧,国木田先生也好,乱步先生也好,太宰先生要是死了,大家会难过的。”   “啊,说起来,太宰先生还是待在侦探社里比较好吧?”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比他还要悲观的人啊。   太宰治有一瞬间想要忍不住地大笑。   从港口黑手党到现在,负责他的衣食住行的一直是迹部绘里花。   要说依赖的话,她也是被依赖着的吧。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这样想着的太宰治存了点逗弄的心思。   “绘里花不想回港口黑手党的话,留在这里也可以哦。毕竟要是没有小绘里跑腿,江户川先生也会很失望的。”   “……真是不出意料的过分的话啊。”   太宰治哈哈哈地笑了几声:“不是哦,除此以外,敦君也非常在意小绘里。”   “那么您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太宰治愣住了。   “那么我是否走进了您的心里呢?”   日暮西山,侦探社外的乌鸦拍打着翅膀飞起,摇晃的树枝的影子投入窗口,遮掩住了细碎的光。   太宰治忽然有种预感,如果他这个时候再把他的小流浪狗踢远了的话,它或许就再也不会找了回来了。   于是太宰治张了张唇,他想要回答,可在第一个音节发出之前,他便听见迹部绘里花自嘲似的笑声。   “果然……”   “是不可能的吧?”   -   倒也不是没有留恋,也不是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只是在某个时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抓住了她的心脏。   在绘里花决定去死的时候,她给家入硝子打了电话,给夜蛾正道打了电话,也给五条悟打了电话。   五条悟没有接。   “你在做什么?”   就在她准备重新按下通话键的时候,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太宰治却出现了。   于是盈亮的手机被收起,站在高高天台上的少女回过头温柔地对着他笑。   “如果我死了,太宰先生会为我而难过吗?”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哭泣。   就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一样,她并没有等待睁大眼睛的太宰治的开口。   “不,我不是想问这个的。”   柑橘的味道笼罩了鼻腔,那抹金色小心翼翼地拥抱住了他。   她就像小动物那样蹭了蹭青年那柔软地的黑发,最后的遗言宛若情人般的呢喃。   “请拯救我吧,太宰先生。”   ——是要和他一起殉情吗,小绘里?   本来想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的指尖擦过对方翻飞的衣角,迹部绘里花抢先一步,在他之前纵身而跃。   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好像是早就做好的决定。   迹部绘里花就像抓不住的鸟儿一样,不可预料地死去了。   一步的距离,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怎么也跨不过去。   “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生日蛋糕后,暖黄色的烛火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生机勃勃地振臂高呼。   被人践踏的小流浪狗到最后也没爬起来。   所以他才会讨厌狗啊。   自顾自地接近,又自顾自地离去。   她在最绝望的时候祈求般地向他靠近,而他也回应着像她伸出手——   却是为了扼住她的咽喉。   他本以为,他对迹部绘里花的死亡乐见其成。   但无论他怎么小心翼翼地呼唤,对方都不会再醒来了。   最后什么也没抓住的变成了太宰治。   鲜红的颜色将她的金发一点一点地染红,她的鬓角沾上冬日的初雪,扩散开的眼眸变得深邃。   刺耳的警笛声里,太宰治听见了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   有的人在惋惜,有的人在责怪,责怪她年纪轻轻就任性地死去,连一点贡献也没有为社会做出。   还有的人,拉着朋友的手,吵闹着待会要去哪家餐厅吃饭。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请不要再吓我了。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这么对他说的是迹部绘里花。   太宰治用手按住了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比起流浪狗,她更像猫也说不定。   就好像他在某个时候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偶尔一时兴起揉一揉她的脑袋,那只猫便翘着头用渴望的目光望着他。   ——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了,人类。   ——但我有九条命。   ——所以送你一条吧。   ——是最后一条了。   “您死了的话,会有人难过的,”   迹部绘里花用她的死亡证明了这一点,她藏在温柔之下的阴暗面歇斯底里地让太宰治远一点,用尽全力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推开,告诉他要努力活下去。   ——但是,搞什么啊。   冬日的光像洪水一般充盈了整条街道。   太宰治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鸢色的眼眸中映出远处男人苍白的脸。   毫不掩饰的恐惧,出现在了那个名叫五条悟的男人的脸上。   ——看啊,小绘里。   ——有人是爱着你的。   ——即使你平凡,弱小,你也是被人依赖着的。   他的掌心抚过少女的眼睫,太宰治为折断翅膀的鸟儿合上了眼。   ——再见。   世间的一切就这么归于平静,平静得令人落泪。】   【一步之遥(太宰治线 BE)】 第63章   “你现在还要救我吗?”   几乎是在太宰治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 绘里花就做出了决定。   她身上的咒力翻涌着,术式从指间发出。扭曲的咒灵发出了一声尖啸,它的手臂被斩落在地, 暂时性地后退了几步。   “您在说什么啊, 太宰先生。”   绘里花收回了视线,她直直地对上太宰治的目光, 语气中略有些无奈。   “您要是在我面前被诅咒杀死,我可是会被处分的啊。”   保护普通人免受诅咒的伤害是咒术师的职责。   对象不管是不是他都一样。   打击倒也算不上,只能说稍微感到有些遗憾。   说起来,现在的绘里花应该是有以前的记忆的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成为咒术师呢?   比起其他职业, 咒术师可是痛苦得许多。   近在咫尺的距离, 太宰治凝视着她,想要从那水色的虹膜中找到答案。   然后他就想到了五条悟。   【“不仅是夏油君,五条君说不定哪天也会死掉。”】   记起来了。   在他为绘里花合上眼的时候,五条悟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涂抹了鲜奶油的甜点从里面滚落,太宰治隐约记得,那是绘里花和他说过很多遍的草莓塔。   被誉为最强的咒术师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好像是知道自己拨回去的电话再也不会被接通一样, 他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手机。   五条悟每向前走一步,地面就向下陷进去一点点。   【“打个电话的时间,我这次只不过晚想起来了一点点。”】   温柔缱绻的语气,透着浸满了无奈的抱怨。   【“怎么又死了啊,绘里花。”】   他的唇角微微地弯着, 一点也没透露出悲伤或愤怒。   有些奇怪。   太宰治本打算随口问几句, 意图却被五条悟率先发现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绘里花?”】   他蹲下身来,歪着脑袋问死去的少女。   【“要我帮你杀了这个家伙吗?”】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地笑了一声,用温热的指尖戳了戳少女柔软的脸颊。   【“真是的,都让你不要那么积极地见义勇为了啊。”】   [迹部绘里花]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五条悟也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是说给太宰治听的。   黑色的镜片下,那双蓝眸中翻滚着凛冽的雪,与那愉悦地翘起的唇角截然相反,在某一瞬间,五条悟眼中柔软的雪凝结成了刺骨的冰棱。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来。   这个看上去在发疯的男人并不是不悲伤,也并不是不愤怒,他正是愤怒悲伤到了极致,所以才会表露出那份孩童般的天真与顽劣。   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绘里花是因为五条君所以才想成为咒术师的吗?”   “……您又联想到了什么?”   “只是想知道嘛。”   绘里花狐疑地看着他,过了几秒还是诚实地回答了问题。   “在认识五条老师以前,我就是咒术师了。”   太宰治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绘里花没搞懂影响他心情的因素,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应该把不远处那个探头探脑的诅咒先祓除了再说。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张了张唇瓣,正想开口让太宰治放开她,太宰治却率先一步发出了声音。   “我要亲你了哦,绘里花。”   黑发的青年一脸可爱地打断了她,鸢色的眼眸湿漉漉的。   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总之没过两秒,太宰治呜咽着惨叫了一声。   他捂着发红的额头蹲在角落里,看着绘里花和空气……不,他看不见的咒灵斗智斗勇。   要是他看得到咒灵的话,大概是一副非常帅气的场景。   但是太宰治没有咒力。   于是在他的眼中——   吧台不知道为什么被一阵风掀翻了。   绘里花把迎面飞来的吧台切成了两半。   头顶上的吊灯同时碎了。   绘里花直接在墙壁上轰了一个大洞。   大约过了五分钟,酒吧变成了废墟。   结束了吧?应该是结束了吧?   那么就到他的表演时间了!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兴致勃勃地开口。   “就算是我,被打了脑子的话也有可能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的哦!”   非常委屈的控诉,黑发青年那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快来安慰我”“安慰我的话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之类的话。   “……是太宰先生您先说吓人的话的。”   太宰治才不承认,他哼哼唧唧地打混,却发现绘里花在扫视着周围。   “怎么了吗?”   太宰治问。   金发的少女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她的手覆在了残破的墙壁上,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颜色浅淡的眉皱起。   “不,可能是我想多了。”她的语气里有些苦恼,“总觉得那个诅咒应该再更强一些。”   能让伊地知先生严肃地说出打不过就跑的话,怎么说至少也应该是二级以上的咒灵。   但刚刚与她交手的这个诅咒,似乎是新生的。   不仅没达到二级的强度,也不像是伤害过很多人的样子。   “我可以帮忙的哦。”   太宰治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绘里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太宰先生你隐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吗?”   “嗯?没有。”   绘里花不信。   太宰治没有咒力,这么自信的原因只能是……   “但是我比绘里花聪明嘛。”   “……”   打扰了。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   “而且,既然那个诅咒喜欢攻击在这个酒吧打工的人的话,把我当成诱饵就好了吧。”   理所当然的语气。   太宰治的脸上一点也没有担忧之类的情绪。   “反正绘里花会保护我的吧。”   他弯着眉梢,用毫不掩饰的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被人寻求保护还是第一次。   换做别人,绘里花现在已经一口应下了。   但对方是太宰治。   “让你失望了,太宰先生。”她说得十分冷静,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太宰治的心思,“学校有门禁,所以我晚上是不会住在横滨的。”   “欸,真可惜。”   太宰治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喟叹。   “我已经和乱步先生说了绘里花会去找他玩,他都开始活蹦乱跳地准备了吧。”   “……你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绘里花狠心拒绝了我之后哦。”   太宰治真诚地看她。   “绘里花一定不忍心看到乱步先生失望的吧。”   “……”   “会哭出来的呢,别看乱步先生那样,实际上还是小孩子。”   “……”   这个人还真是抓住了她喜欢可爱的事物的弱点啊。   绘里花沧桑地看着摇曳着残破吊灯的天花板。   “向老师请假就好了吧。”   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就猜出了绘里花心里的想法,他竖起一根手指,分析得有模有样。   “看在完成任务的份上,相信明事理的老师一定会答应的。”   言下之意,不答应就是蛮不讲理。   可五条悟就是蛮不讲理的。   他大概都不知道她现在在横滨。   看在可怜的伊地知先生的份上,她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他。   少女的嘴唇翕动,她正打算说些什么,酒吧的风铃声却再次响起。   赭发蓝眸。   中原中也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残破的酒吧。   一滴酒都没有了。   中原中也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啊,是他踩到了什么木板的残渣吗?   中原中也略微低头。   哦,什么也没有。   那看来就是他那一颗通宵了两天加完班好不容易想来喝杯酒放松放松的心碎了。   深吸气,深吸气,不能在这里发火。   红叶大姐说了,连续熬夜加上心情不好容易猝死。   中原中也这么对自己说道。   他想要无视这个狭小空间里某个讨厌的家伙,转头而去,可下一秒,那个讨厌的家伙却十分没有自觉地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中也,你也来喝酒吗?”   ……   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是取笑吧,绝对是取笑!   啪嗒,是理智崩断的声音。   黑红色的光覆在了他的身上,中原中也身后披着的风衣无风自动。   决定了,就宰了太宰治以平息他睡不了觉的怒火。   中原中也阴沉着脸抬起手,酒吧里被破坏得七零八碎的桌椅浮在了半空中。   “下午好,中原先生。”   熟悉的嗓音。   中原中也的瞳孔缩小了一瞬。   他微微侧过头,向声源处看去。   和他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迹部绘里花就站在他面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抱歉,刚才的咒灵移动得太快了,我抓不住它。”   “回过神来的时候,这里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敢看他。   他看上去很可怕吗?   对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到处乱瞟,溢着满满的心虚。   浮在半空中的桌椅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变得更加粉碎了。   “不,我只是路过看看。”   中原中也回答道。一点也没有刚才那样恼怒的样子,他的语气沉稳,看上去十分可靠。   “哼,居心叵测。”   太宰治嫌弃地冷哼了一声。   ……   不行,果然还是得发泄一下怒火。   中原中也额角的青筋暴起,他忍耐着咬牙,勉强冷静地拼凑出了一句话。   “抱歉,迹部,可以让我和这家伙说几句话吗?”   不管怎样,把普通人卷进来就不好了。   中原中也本来是这么想的。   结果太宰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对方的身上。   “中也要谋杀我。”   “绘里花会救我的吧会救我的吧。”   “我好痛啊,肚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无理取闹。   但的确非常受用。   就如太宰治所说,她要找到那只诅咒,可能还需要他的帮助。   要是太宰治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过去就糟糕了。   她还和虎杖君他们约了一起吃晚饭呢。   中原中也对太宰治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本想对绘里花说不要同情这种耍无赖的家伙,却发现对方的神情松动。   中原中也刚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下。   他目光冷淡地看着太宰治,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套。   “正好,我也懂一点急救术。”   中原中也按住了想逃跑的太宰治的肩膀,他的眼睑抬起,剔透的虹膜中没什么情绪,只是阴测测地看着对方。   “喂,太宰,你想要用针缝一缝还是用火烧一烧?”   -   太宰治最后选择了附近的诊所。   理由是他没有被男人看裸体的癖好。   至于那个诊所,大概是港口黑手党的产业,也有可能是受了港口黑手党的庇护,总之在中原中也提着太宰治去的时候,穿着白大褂们已经恭敬地等候在门口了。   阵仗大得绘里花都吓了一跳。   不过还挺帅的。   “你换手机了?”   冷不丁的询问使得绘里花抬起了头,手机里的小游戏因为她的分神而出现了game over的字眼,但绘里花对此并不在意。   “之前战斗的时候一不小心坏掉了。”   战斗。   哦对,之前听太宰说她去上学的时候,中原中也就稍微调查了一下。   好像是什么咒术师学校。   虽然中原中也不怎么和咒术师打交道,但他对于这份死亡率一点也不低于黑手党的工作也略有耳闻。   中原中也打量了一眼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臂。   有锻炼的痕迹,但似乎没什么肌肉线条,不是近战的类型。   继上次的[绘里花怎么可以在武装侦探社那种破旧又寒酸的办公室待着]的想法后,中原中也的脑子里又突然冒出了[咒术界是没人了吗为什么要让高中生去战斗]的惊人想法。   中原中也皱了下眉。   不妙,他魔怔了吗?   咒术界的东西关他什么事,他和迹部也就不过几面之缘吧。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中原中也下定决心,还是离面前的少女远一点才……   “迹部绘里花是哪位?”   从急诊室里走出来的护士小姐拿着单子喊到。   绘里花举起了手。   一张单子就这么递到了她的面前。   “里面那位病人说你是他的家属,可以麻烦填一下基本信……”   哗啦。   纸张被中原中也撕了个粉碎。   “没有必要。”他语气略为不爽地说,“给他缝几针就让他滚出来。”   “……是。”   这么说完后的中原中也心中的怒火却没有任何平息的迹象。   他看向绘里花,用教训下属般的语气教训道。   “不要随便给别人留联系方式。”   中原中也刚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对方换了个手机,似乎也换了个号码。   也就是说,他没有她现在的号码。   中原中也:……   倒也不是有什么必须的,只是说不定以后有派的上用场的时候。   嗯,要不还是让立原去查好了。   反正看他挺闲的。   中原中也自顾自地决定了这点,心情稍微畅快了些。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中原中也蹙眉,看向屏幕上陌生的号码。   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资料向来都是机密,能打通中原中也手机的应该只有他认识的人才对。   中原中也神色一凛。   他向远处的部下比了个手势。   “抱歉,我接个电话。”   “嗯?好。”   绘里花目送着中原中也的背影消失,正想打开手机继续失败的小游戏,太宰治却从诊室里探出了个头。   “中也走了吗?”   “好像有重要的电话。”   就在她这么说完后,太宰治像个没事人一样跑了出来。   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动作迅速地捉住了她的手。   “那我们私奔吧,绘里花,我找到后门的出口了哦。”   绘里花突然想通了什么。   “电话是你给中原先生打的吗?”   太宰治神色骄傲:“简单的调虎离山都看不出来,和中也这种用脚思考的家伙待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时间。”   ……可恶,好像被内涵到了。   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失神,太宰治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绘里花?”   总不能说是她也没看出来吧。   绘里花心虚地别开了目光:“思考太宰先生的[人间失格]对咒术起不起作用。”   太宰治恍然大悟。   “欸,那绘里花要试试看吗?”太宰治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也挺好奇的。”   他松开了握住绘里花手腕的手,转而笑眯眯地揉乱了她的头顶,“来嘛来嘛,刚才绘里花对那个诅咒用的招式,对我用一遍吧。”   太宰治暂且想感受一下咒术师的世界。   倘若能起到作用,他以后就更加有理由粘着绘里花了。   太宰治想到这里就兴奋起来。   那双鸢色的眼眸之中,燃烧着的欲望太过炽热。   配上太宰治那昳丽的面容。   就好像拒绝他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一样。   绘里花沉默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她的指尖上冒出了一缕非常微弱的红光。   打到人身上大概只是挠痒痒的程度。   她把这道光对准了太宰治。   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朝着她的背后袭来。   绘里花来不及回头,她下意识地挡在太宰治面前,手中的咒力轰然聚集,她本打算以此挡下莫名其妙的突袭。   但是太宰治的神色却变了。   他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下来,唇角的笑也消失不见了。黑发的青年强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扯到了背后。   黑影在触碰到太宰治的一瞬间就湮没在了空气之中。   “还是老样子毛毛躁躁的啊。”   太宰治轻嗤一声,皱了皱鼻子,对着门口愣住的人露出了一副厌烦的表情。   “没有脑子至少也学学敦君读空气吧,芥川。” 第64章   太宰治抱怨般的话使得门口的少年愣住了, 芥川龙之介稍稍睁大了眼,他的呼吸从听到“敦君”两个字时就变得不平稳起来,紧接着抬手捂住了嘴, 看上去是在忍耐着不咳嗽出声。   绘里花刚从太宰治突然变大的力气中回过神来, 她侧了侧脸,刚从太宰治身后探出半张脸, 视线又立即被太宰治阻挡了。   也不知道是不想让她看到芥川,还是不想让芥川看到她。   太宰治转过身,他的目光一与绘里花对上,脸上那副冷淡的表情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走啦走啦,绘里花。”   他看上去完全没有理会受到打击的芥川龙之介的意思, 甜蜜的味道缠绕在剔透的鸢色虹膜中。   “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的话可是会完不成任务的哦。”   芥川龙之介的脸色立刻又苍白了几分。   他局促地握紧了拳头,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更确切地说,他对于会在这里见到太宰治的事根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建设。   他十分钟前刚结束港口那边的任务,虽然只有二十岁,但看上去有些病弱的芥川龙之介轻松地就横扫了刚冒出头的反动派。   紧接着, 他接到了尾崎红叶的电话。   “中也似乎去喝酒了。”   “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你也知道中也如果喝醉的话会是怎样的灾难吧。”   言下之意,芥川龙之介的新任务是在中原中也喝醉酒前将他安全地带回港口黑手党。   于是芥川龙之介按照尾崎红叶给的地址去找,前脚刚踏进酒吧, 后脚又迈了出来。   芥川龙之介如实汇报了中原中也喝醉酒暴走砸了酒吧的可能性。   本来到这里,他今天一天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   结果在回港口黑手党的路上,芥川龙之介遇到了守在医院门口的一帮同事,据说是在帮暂时离开的中原中也保护一位女性的安全。   芥川龙之介对于中原中也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是在这里等着似乎能等到中原中也。   迟疑了一会儿的芥川龙之介就这么越过了人群, 径直地走进医院的大门。   少年古井无波的眼眸在那一刻掀起了波澜。   太宰治这个人, 光是名字就能让芥川龙之介失去平时的冷静, 更别说有人当着他的面想要伤害对方了。   罗生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动的,芥川龙之介抱着的是为太宰治抹消一切威胁的决心。   结果一如既往地又被太宰治讨厌了。   “……他看上去被你打击到了,太宰先生。”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芥川龙之介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凭借着过人的眼力,芥川龙之介成功捕捉到了太宰治没挡住的那一片学生制服的裙摆。   高中生?   是太宰先生的约会对象吗?   太宰先生竟然有了约会对象!那个人虎肯定比他要先知道一步!   想到这里的芥川龙之介手有些痒了。   “嗯?芥川吗?才不会啦,他只不过是老缠着我的……”   ——狗而已。   太宰治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他又回想到,似乎在绘里花追随他的那个世界里,绘里花也总像个小流浪狗一样缠着他。   “可爱的小狗。”   太宰治纠正了措辞,他掰过对方的身子,一边推着她往后门走,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没错没错,芥川君是一只可爱的小狗,我最喜欢小狗啦。”   芥川龙之介并不介意被太宰治骂。   但这句话从生平最讨厌狗的太宰治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令人震惊。他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甚至连嘴都忘了张开。   “不告诉中原先生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中也只会捣乱而已。”   “……”   “而且他才不会在意这种事呢,中也那种老好人就算绘里花把他车子炸了都不会生气的啦。”   “我是不会帮您去炸中原先生的车的,太宰先生。”   “欸,真可惜,明明绘里花以前都会帮着我一起捉弄中也的啊——芥川君~记得告诉中也我们走了哦~”   二人交谈的声音渐渐地远了。   但芥川龙之介还站在原地。   ——太宰先生刚刚是认可他了吗?   芥川龙之介沉思了一下。   可爱似乎是个褒义词,也就是夸赞的意思。   也就是说——   太宰先生认可他了!   得出这一结论的芥川龙之介振作起了精神,虽然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背后似乎有春风拂过,还愉悦地转着小花。   “……芥川?”   芥川龙之介背后的小花因为中原中也疑惑的声音停止了。   中原中也站在他的身后拧着眉看他,“你怎么在……”   本来是想问你怎么在这里的,但中原中也一看到芥川龙之介的脸就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向对方问道:“你脸红什么?”   芥川龙之介:“在下刚刚遇到了太宰先生。”   哦,太宰治啊,那按芥川的崇拜程度倒的确是情有可原了……不,等等,太宰治那条讨人厌的青花鱼人呢?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太宰呢?”   中原中也按捺着脾气问。   芥川龙之介回忆了一下,太宰先生好像让他转告中原中也他走了的事情。   太宰先生拜托的事情一定要好好达成!   于是芥川龙之介用真诚的目光看着中原中也。   “太宰先生带着他的恋人一起走了。”   忍耐。   中原中也:“有说去哪吗?”   芥川龙之介愣了一下:“抱歉,在下没有听到,但既然是恋人的话,应该是去约会吧。”   ……   俗话说得好,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选择了前者的中原中也到最后还是没能忍耐下来。   继酒吧外,港口黑手党的又一产业被中原中也炸了。   -   绘里花没能听见医院急诊室里的爆炸声,毕竟中原中也回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带着她七拐八拐拐过了几条街了。   于是她开始认真思考要怎么把那个狡猾的咒灵引诱出来。   从理论上来说,咒灵是从人类的一切恶念中诞生的,每到人再次产生类似恶念的时候,就会循着负面情绪而来。   也就是说,如果说那个诅咒的那个目标是太宰治的话,就得让太宰治产生负面情绪。   但是……   绘里花看了一眼面前兴致勃勃的黑发青年。   太宰治的手掌按在玻璃橱窗上,他看着面包店里毒蘑菇样的面包,眼睛闪闪发光。   他看了一眼绘里花,又看了看面包,然后再看看绘里花,再看看面包——太宰治把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五六遍,把“渴望”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在面包店里坐了下来。   面容昳丽的青年坐在她的对面,慵懒地托着下巴,弯着眉眼,兴致勃勃地给她分享武装侦探社的趣闻。   太宰治乐意的时候,可以轻易讨任何一个女孩子欢心。   光是他那张脸就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味道。   绘里花下意识地想,怎么在以前攻略太宰治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难道真的是那个吗?   ——死亡会让怀念日积月累,让人分不清喜欢和害怕失去这两种情绪的区别。   “在想什么,绘里花?”   空调的冷风带着青年略带笑意的声音,准确地传达到了绘里花的耳朵里。   她回过神来,看着太宰治,诚实地回答道:“在想怎么样才能把诅咒引诱出来。”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接着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鼻音。   “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绘里花迟疑了一瞬:“大概吧。”   “但是绘里花好像在纠结着要不要和我说。”   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为什么?”   提出了这个问题的太宰治苦恼地皱起了眉,他并不想从绘里花那里得到答案,似乎是为了证明刚刚自己说的“因为他比较聪明”的观点,太宰治自顾自地苦想着。   他晃了晃手里的银制叉子,没过几秒,眉眼突然明亮起来。   “是怕破坏我的心情吗?没关系的哦,因为和绘里花在一起,所以我对今天一整天都充满了期待。”   这还是绘里花第一次从太宰治嘴里听到“期待”两个字。   他那双鸢色的眼眸中,情绪柔和得不可思议,温和的光在他的睫羽上碎开,显得他唇角一向浅淡的笑都真实了几分。   ……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绘里花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负面情绪,恨、后悔、愤怒,什么都好,如果太宰先生能产生这些情绪的话,说不定能将那个诅咒引过来。”   太宰治可爱地眨了眨眼。   金属的叉子落在瓷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太宰治凝视着面前少女格外认真的眼眸,捂着肚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太宰治一点也不介意自己颇为愉悦的心情即将被破坏的这件事,他率先站起了身,垂下眸看绘里花。   “走吧。”   “?”   “我知道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其他人被诅咒误伤啦。”   太宰治的语气格外轻巧。   绘里花疑惑又震惊地看他。   “咦,怎么了吗?”   “……不,总觉得太宰先生您今天格外得好说话。”   换作平时,太宰治怎么也得任性得插科打诨几句,或者索性倒在座椅上拖长尾音抱怨着“好麻烦”之类的话。   听到绘里花这句话的太宰治沉思片刻。   “我伤心了哦,绘里花。”   他捂着胸口,做出了一副夸张的受伤表情,“我平时工作也很积极的,就连国木田君都夸我[忙得找不到人影]呢。”   熟悉的欠揍语调。   绘里花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看来太宰治正常了。   -   其实对于太宰治来说,倒也没有什么正不正常的。   他只是觉得要是绘里花有上个副本的记忆的话,再任性下去会被更讨厌而已。   太宰治从觉醒记忆起就开始搜集情报。   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还有和绘里花同个学校的叫狗卷棘的少年。   森鸥外可能也算一个,但当太宰治笑眯眯地试探的时候,森鸥外却同样笑着将他的问题挡了回来。   同为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行动总是一致的。   于是太宰治短暂地和江户川乱步结成了同盟。   比如利用这个世界的绘里花对于那位可爱的名侦探的好感而把她拐来横滨之类的。   从中原中也之前主动来侦探社找绘里花的举动看来,他恢复记忆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个小矮子到底哪里好,但似乎挺受女孩子欢迎的。   要在小矮子恢复记忆以前把绘里花的好感度挽救回来!   这是太宰治的打算。   所以,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牺牲的话,太宰治倒是非常乐意。   更准确地说,太宰治希望绘里花的要求更过分一点。   那只咒灵能把他打得半死就更好啦。   那样事后就利用绘里花对他的愧疚心来靠近绘里花。   写了一出完美剧本的太宰治心情愉悦。   但他越是愉悦,废弃的教堂里就越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绘里花看了眼时间。   恰好四十五分钟,再过五分钟,就是她要睡着的程度。   这么想着的少女将视线缓缓地从屏幕上移开,一点点地上移,最后落在盯着她看的太宰治身上。   在这漫长的四十五分钟里,绘里花的思想已经从“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转变为了“这家伙为什么能盯着她的脸看这么久都不觉得无聊吗”。   她上一次这么聚精会神地盯着同一个东西看,还是在第二次冰帝月考,面对那张超越正常难度的试卷的时候。   “太宰先生。”   “嗯?”   “我决策失误了,这个方法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那只诅咒狡猾地没有留下任何的咒力残秽,因此她光用咒力来探测的话也追踪不到她。   要是在她晚上离开横滨的时候有人被袭击的话就糟糕了。   绘里花在十分钟前给看上去经验丰富的七海建人发了短信,询问了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   但对方似乎很忙,直到现在仍旧没有回信。   “和我说说话吧,绘里花。”   太宰治开口了。   绘里花敏锐地发现,青年那双干净剔透的虹膜中有什么悄然发生了改变。   阳光铺洒而成的金中,有什么在暗暗地涌动。   可太宰治还在笑。   “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吧,现在不说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哦。”   残破的教堂中,彩色的玻璃将光线割裂,那落在地上的一束光搅拌着灰尘,打破了虔诚的宁静。   太宰治似乎是在透过她与他那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对话。   那只向他祈求拯救,却被他伸出的手残忍地折断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的金色小鸟。   “我不会再追随您。”   阖眼之际,绘里花身上的气势变了。   和演技没有多大的关系,打游戏副本的是她自己,在ABCD中做出选择的也是她自己,只要她愿意,就能将太宰治记忆里的[迹部绘里花]展现在他面前。   “我不会再追随您。”   她凝视着面前的青年,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也不会再喜欢您。”   “所以,太宰先生的一些任性的要求,我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答应了。”   “这一次,不管太宰先生说什么,我都会朝前走的。”   ——像我这样弱小的人,总得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要是看到我死去的惨状,太宰先生也许会因为厌恶死亡的痛苦打消自杀的爱好。   那个因为预见了所有朋友未来的死亡而感到痛苦的孩子,已经永远长眠于初雪之下。   太宰治出乎意料的冷静,他垂下眼眸,安静地等待绘里花把话说完。   “那就按你说的做吧,绘里花。”   和想象之中截然不同的态度,太宰治的眉眼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他仗着身高优势,衔着笑,微微俯下身来和她讲话。   “但是我喜欢绘里花哦。”   “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正因为是绘里花,所以我才好好地想了。”   在那个世界,绘里花死后太宰治漫长的人生里,他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绘里花究竟把他当做了什么呢?   是因为想要逃避友人的死所以才追随着他吗?如果他存在的意义仅止于此的话,他才不会想要告诉她她想要的答案呢。   于是太宰治告诉她,绘里花的那个名叫夏油杰的友人的死亡,全都是她的错。   是因为她追随着他,拒绝了夏油杰的邀请。   有的人说,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就抛一枚硬币吧。   因为在你抛出硬币的那一瞬间,就能得到答案了。   在指尖擦过少女翻飞的衣角的刹那,太宰治忽然明白了他恶劣地想要看到绘里花崩溃的样子的原因。   ——原来是嫉妒啊。   原来他也会有嫉妒的情绪吗?   那个世界的太宰治在三十九岁,独自一人孤寂地拥抱了死亡。   一个人死去的感觉并不美妙。   所以这次不想一个人了。   “怎么办,绘里花?”   太宰治的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感。   他将声音压到最低,带着哄骗般的暧昧味道。   “原谅我吧。”   乱步先生也好,和他有些相似的五条君也好,只要不是那个他看不顺眼的蛞蝓,这一次绘里花注视着谁都无所谓。   只要能同样注视着他就好了。   恶念如疯狂滋生的野草。   在太宰治冒出这样的念头的下一刻,绘里花感到了可怖的咒力。   教堂彩色的玻璃被打碎,悬浮在空中的人形咒灵遮蔽了阳光。   它空洞的心脏处,插着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而虎杖悠仁体内的两面宿傩正透过那根手指,注视着她。 第65章   推开太宰治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青年额角的一缕黑发被削断,悄然无声地落在地上。   [人间失格]失效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绘里花从地上爬起,她握紧了拳头, 目光锁定漂浮在半空中的诅咒。   特级。   为什么特级诅咒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不是指派给你的任务, 参加评级前的咒术师理应避免单独行动。”】   伊地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犹豫, 语气有一瞬间的迷茫与为难。   绘里花抓住了脑子里闪过的那个危险的念头。   咒术界的决策层里有人要除掉她吗?   胸腔内的心脏砰砰跳动着,它的节奏失去了控制,使得少女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凌乱了起来。   【“我可是答应他们,下次绘里花再做出奇怪的举动的话就由我亲手除掉。”】   【“你不知道吗?那个家伙可是在你死后诅咒了你哦。”】   五条悟的话在耳边响起,绘里花的瞳孔有一瞬扩散的迹象, 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咦, 是个特级嘛。需要我帮忙吗,宿主?你已经好久没有借用过我的力量了欸,是要攒钱买什么东西吗~”   脑海里的那个系统语调高亢起来,它喋喋不休地和绘里花说着话, 看上去十分兴奋。   “唔,不过宿主您是不是答应过人物[伊地知]打不过就跑来着?经计算,宿主您带着人物[太宰治]逃跑的可行性为1.6%,正在为您规划……”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心跳和呼吸恢复了正常的节奏, 绘里花冷静下来。   本来是想等一切结束后回去再问的,但绘里花已经忍不住了。   她打断了系统的话,湛蓝的眸色像极了阴沉的深海。   系统的声音显得无辜又疑惑:“您指什么?”   开始了,装傻充愣。   已经和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绘里花熟知它的套路。   她知道它是诅咒,之前也说过不论它是不是诅咒都无所谓, 只要有利益关系存在就可以共存之类的话。   但现在看来, 它大概不是普通的诅咒。   五条悟能看得见它, 却没有将它祓除,在没有恢复记忆以前,甚至说的是亲手除掉她而不是除掉她身上的诅咒。   这个诅咒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了。   如果它被祓除,她也可能死掉。   ——我说你,是为了让我打出BE而存在的吧。   绘里花在脑子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冷静。   ——好感度也好,[迹部绘里花]的日记也好,是你编造出来误导我的吗?   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绘里花只是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而已,她很聪明,但没有什么需要努力思考的时候。   可现在不一样。   巨大的信息量在她的脑中汇聚,慢慢地构建出一条逻辑链。   【“谁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呢。”】   在咒术高专里遇见“夏油杰”的时候,他曾经这么对她说。   这是他杀掉[迹部绘里花]的理由。   绘里花之前一直想不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放到现在,就很简单明了了。   除掉她身上诅咒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她作为载体而死去。   如果那本日记是假的话,那么[迹部绘里花]也许根本就不是被别人杀死的,她可能是想要通过自杀除掉身上的诅咒,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失败了。   大概是那个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诅咒搞的鬼。   ——不想回答我吗?   “……”   自称“系统”的诅咒在绘里花问出第一个问题后便陷入了沉默,绘里花有些生气,但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   “请帮我一个忙吧,太宰先生。”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胸膛起伏着,声音沉静下来。   至少得让太宰治活……   “已经做了哦,绘里花。”   青年的腔调散漫而轻松,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完全没有一点因面对看不见的事物的恐惧。   太宰治本来也并不畏惧死亡。   “十分钟之前,在绘里花玩手机的时候,我就让中也去找与谢野小姐啦。”   绘里花惊愕地回过头去看他。   该说什么呢,太宰治的确比她聪明太多了。   “但是对于太宰先生来说,与谢野小姐的异能力要起作用的话会很麻烦吧。”   绘里花突然安心了下来,她看向太宰治的目光中浮着一层浅淡的笑意。   “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太宰治的眼眸不可抑制地睁大。   跟在他身后的小流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操纵人心。   绘里花在他发愣之际一把将他推远了,落下的[帐]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身影抹除。那抹金色的背影明明纤细而瘦弱,看起来却挺拔又坚毅。   她回过了头,没再看他。   “所以,请稍微等待我一下吧。”   -   绘里花不想太宰治在场的原因很简单。   一级咒灵还好,但对于特级咒灵来说,光是交手,她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   上次和真人交手时也是一样。   所幸真人似乎并没有想要伤害当时昏迷的伏黑惠的意思。   在她落下[帐]的那刻,一直观察着她的特级咒灵下意识地冲向太宰治,但在它冲出[帐]的范围前,就被绘里花的术式拦在了半路。   失去了想要得到的目标的诅咒开始变得愤怒。   【“我要杀了你。”】   像遇见[田淳里里]时那样,绘里花再次听到了咒灵说话,绘里花觉得这可能和她脑子里的“系统”脱不了干系。   【“拆散我和XX君的家伙——我要杀了你——!!”】   它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声音大到似乎要刺穿绘里花的耳膜。   周围的空气急速地流动起来,诅咒掀起的风刃割裂了水泥地,制造出了一米多深的巨大沟壑。   是和她的术式有些相似的能力。   避开了的绘里花触了触脸颊上的伤口,盯着指腹上的那抹鲜红,开始思考着怎么样对付对方才好。   【“对,没错,只要把你杀掉,XX君就只属于我啦。”】   【“把你的脸划花的话,XX君一定就会喜欢我了。”】   人形的诅咒突然瞪大了眼睛,它的喉咙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   它就这么在半空中张开双臂,癫狂地笑着。   下一秒,它的脸上爆开一道血痕,绘里花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它皮肉翻开,半个眼球孤零零地挂在外面。   “真可惜。”   绘里花拉长了尾音,神色显得十分遗憾。   “因为你笑得太不华丽了,所以我想着把你的脑袋切掉会不会好一点。”   寂静的空气中,响起的唯有少女合掌时的声音。   她冲抿唇的诅咒弯起了眉眼。   “啊,要我教你受欢迎的技巧吗,是迹部家的独特美学哦。”   “是因为我和你特别投缘才想告诉你的,要心存感激地收下,毕竟是别人没有的待遇。”   她十分可爱地歪了下脑袋,扬起的眉梢中却并没有笑意,那双湛蓝的眼眸里,似乎刮着凛冽的冬雪。   “首先,说出划花女孩子的脸的话是非常恶毒的行为,女孩子是世界的珍宝,要好好爱护才对。”   “说出这种话可是会被毫不留情地讨厌的哦。”   “所以——来吧,改造的第一步,就让你闭上叽叽喳喳的嘴好了。”   ……   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割裂了平静,就如绘里花所料的那样,失去理智的诅咒放弃了与她进行远距离的战斗,它尖啸着向她冲来,妄图用那黑色的指甲掐进她的脖子。   她冲面前这只诅咒胸口处宿傩的手指笑了一下,那平静的神色中显露出难以接近的锋锐感。   几乎是她的脖颈被折断的同时,金色的莲花在她的脚下绽开。   绘里花再一次展开了领域。   反正在她的领域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反馈到锁定的咒灵身上。   既然光凭她自己做不到打败它的话。   至少同归于尽吧?   -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所谓咒术师,就是祓除诅咒的存在。然而诅咒全世界都是,而咒术师却大多集中在了日本。   于是日本所有的咒术师都成了社畜。   这也是身为特级咒术师的乙骨忧太虽然才十几岁,却经常出差的原因。   出差也就算了,每次出差还要持续几个月。   和兢兢业业的乙骨忧太比起来,身为最强的五条悟就任性许多,他只在想做的时候做,时常以[今天天气不宜出行][隔壁神奈川的蛋糕店明天有限量和菓子出售]为理由拒绝。   甚至还有说着“摩西摩西~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哦”就挂断暴怒的对方的电话的经历。   但这次不同。   因为是英国政府那边直接发来的邀请,高层的那些家伙以两国的友谊为理由在他耳边念念叨叨了几个小时。   “真是麻烦死了。”   随手把一只咒灵捏成球形来打保龄球的五条悟这么抱怨道。   “都是你们的错啦,所以不许有怨言哦。”   五条悟抬脚踩了踩滚到脚底下的咒灵,他毫不留情地把它踩扁了,却故意没有踩爆。   接着,他像踢皮球一样把脚下快要哭出来的诅咒踢了出去。   正中七海建人的后脑勺。   脑袋被砸了一下的七海建人握紧了拳头,他将周围的咒灵除尽,转过头盯着五条悟。   “你又发什么疯?”   五条悟哼哼两声。   “像七海这种没有可爱女孩子陪伴的人是不会懂的,我啊,离开绘里花一秒钟就会非常寂寞。”   “而且而且,一想到我不在的时候烦人的苍蝇们会在绘里花身边绕来绕去,我就很不爽啊。”   “都是七海的错,要是上次七海不打小报告的话,我和绘里花的感情一定能飞速发展的。”   七海建人沉默地看着五条悟把装死的咒灵晃醒,接着像打棒球一样打出了全垒打。   空中的咒灵噼里啪啦地炸成了一堆。   七海建人推了下眼镜,“如果你指的是你的学生的话,我倒觉得比起你,他们和迹部更加合适。”   毕竟是同个年龄的。   最近东京台的深夜档在播一部叫《到了三十岁还是处男似乎会变成魔法师》的电视剧,七海建人看了几眼,觉得五条悟再过两年也差不多要变成魔法师了。   怎么想追求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学生都很不合适。   七海建人是这样正直地想的,但空气似乎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五条悟抿着唇,下颌微微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他墨镜后的那双蓝色眼睛紧紧地盯着七海建人,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却体现出了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快说是开玩笑的。”   “……”   “不说就真的宰了你。”   周围的咒灵还没聚集过来,存在就一瞬间被抹消。   七海建人没有受到五条悟的威胁,倒是皱起了眉头。   “迹部入学到现在不过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你怎么突然对她变得这么执着?”   之前在电话和短信里,七海建人一直以为五条悟只是在变态地耍宝而已。   但他刚刚是认真的。   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喜欢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是半个月。”五条悟移开了视线,他双手插兜,松松散散地站着,“如果按我每次活到六十岁算的话,我已经认识绘里花几百年了。”   好了,五条悟彻底疯了。   七海建人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和上面汇报一下这件事。   毕竟咒术师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问题,知道咒术师存在的人又不多,心理医生的时间预约还是挺紧凑的。   像五条悟这种自信过头的家伙,一看就是从没看过心理医生于是越来越变态了。   五条悟完全不在意七海建人的举动,他用脚尖将踩扁的咒灵碾来碾去,就像对待解压用的玩具一样。   “很过分吧,明明我才是认识绘里花最久的人,绘里花却没有一次选择我的。”   “有的时候想着干脆把绘里花绑在我身边就好了,但是绘里花太胆小了,说不定脑子里又会冒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死掉。”   “喂,七海。”   七海建人抬起头,看到了五条悟凑近的放大版的脸。   “快说是开玩笑的。”   “……”   这家伙怎么又绕回去了。   七海建人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道。   他可不会因为五条悟的威胁就违背自己的良心。   这么想着的七海建人刚张开嘴,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迹部绘里花的信息,七海建人简单地浏览了一下,似乎问的是追踪咒灵的方法。   怎么突然问这个,任务吗?没有指导的高级术师?   七海建人眉间的皱痕加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迹部绘里花应该还没接受过咒术师评级,理应是不能单独执行任务的才对。   有些不妙。   “五条。”   “嗯?”   “迹部身上有什么秘密是你没告诉我的吗。”   “……”   五条悟盯了七海建人两秒,一把抢过了他的手机。   他把七海建人的手机捏碎了。   这次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过于火大而没控制好咒力罢了。   “我会赔你的。”   五条悟将报废的电子产品扔给了七海建人,他试着打给绘里花,但电话那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五条悟的表情冷淡下来,他垂下眼睛,翻出伊地知的电话。   “绘里花在哪里?”   “要是敢骗我的话你就死定了哦,伊地知。”   “我不管,把车开回去,让我听到绘里花的声音就原谅你。”   声带压抑着颤动,五条悟的五指收紧,他唇角一直维持的透着不正经意味的笑容消失了,眉眼冷漠下来,透着一股凌厉的危险感。   五条悟没有挂断电话,也不准伊地知挂掉电话,他听到了汽车疾驰的声音,忍耐着抿唇。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过去的十六个世界里,他每一次都亲眼见证了绘里花的死亡。   他的记忆在少女的鲜血中复苏,像诅咒一般加深了爱意。   但这个世界不同。   他在绘里花还活蹦乱跳的时候就记起了所有的事。   这个世界,他一定能够改变什么。   没有人能再从他手里夺走绘里花。   但是现在,五条悟的理智和自信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他身体里的咒力乱窜着,五条悟费了很大的劲才没将自己的手机也捏碎。   不过还好,他在绘里花身上留下的术式并没有触发,也就是说,绘里花现在应该还没有生命危险。   五条悟这么安慰着自己。   电话那头刹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伊地知急促的脚步声。   五条悟一言不发地等着,可在伊地知汇报给他情况之前,啪地一声,五条悟脑中绷着的那根线断了。   他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轻颤的手指。   他留在绘里花身上的术式,在刚刚触发了。   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撕裂,有那么一瞬间,连五条悟自己都分不清心中翻涌的到底是杀意还是痛苦。   “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伊地知?”   他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电话那头的伊地知问道。   伊地知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迹部同学她……”   他的声音颤抖。   “……好像停止呼吸了。”   “……”   五条悟手中的手机化为粉末,在通讯彻底中断之前,他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你都做了什么啊,太宰。”   冷冽的,饱含压抑的声音。   是迟到的中原中也。 第66章   第十七次。   这已经是第十七次了。   五条悟的理智被彻底地瓦解, 他感到自己似乎置身于深海之中,不上不下的,有些令他窒息。   “五条?”   七海建人喊着五条悟的名字, 他察觉到了五条悟的不对劲,皱着眉上前一步, 想拍拍他的肩膀。   可在他的指尖触及五条悟前, 七海建人的动作便被五条悟逼停。   银发的男人微微侧过脸, 黑色镜脚下,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平静得有些可怕。   “离我远点, 七海。”   这是五条悟最后的克制。   他烦躁得想杀人。   啊, 对,为什么没想到呢。   在他记起绘里花的那一刻,就应该把高层的那些家伙统统杀掉的。   什么最强。   他的学生,他的同伴——在那十六个世界里, 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的绘里花统统死掉了。   五条悟饱受折磨。   要是没有记起来就好了。   在一次次亲眼见证绘里花死后,五条悟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少年那意气飞扬的傲气被黏稠的鲜血打磨得失去了棱角, 五条悟每为绘里花合上眼一次,就绝望一次。   他是最强。   所以不能轻易地死掉。   在那漫长的人生里, 他是要留下来缅怀故人的那个人。   “欸~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绘里花的话应该会喜欢。”   在某一个世界里, 五条悟不经意地在家入硝子面前提起绘里花。   然而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只是皱着眉头奇怪地看他。   “绘里花是谁?”   五条悟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笑意一点点地从那苍蓝色的眼眸中消失, 五条悟翘起的唇角放下, 注视着家入硝子时的神色格外冷漠。   “硝子和绘里花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绘里花每次被我欺负了之后, 就会来找硝子撒娇,说要弄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毒死我。”   “怎么样, 很可爱吧, 绘里花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哦~”   家入硝子疑惑地注视着他, 过了半晌,建议他如果出现幻觉的话要及时去看心理医生。   五条悟才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   那些没用的家伙又不能阻止绘里花的死亡。   如果杰在就好了,要是是杰的话,一定能理解他的。   毕竟他也很喜欢绘里花。   在绘里花喜欢云雀恭弥的那个世界里,夏油杰将绘里花的尸体偷走了。   五条悟因此和他大打了一架。   也许是愤怒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消磨殆尽了,冷静下来的五条悟并没有再和夏油杰置气。   他带着沾满露水的鲜花去探望了死去的那个少女,恰巧夏油杰也坐在绘里花的坟前。   穿着制服的黑发少年一见他就露出轻巧的笑容。   夏油杰:“哟。”   五条悟:“嘁。”   夏油杰:“你那是什么表情。”   五条悟:“只是没想到私自把绘里花尸体偷走的人还有脸来见绘里花。”   夏油杰:“我只是满足了绘里花想永远留在高专的愿望而已。”   小小的墓碑,立在咒术高专的山脚下,五条悟每次坐在教室的窗边发呆时,垂眼就能看到。   五条悟:“我才不管,绘里花要是还活着的话,肯定被你气得要死。”   夏油杰垂了下眼,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悟。”   五条悟没好气地回应道:“干嘛?”   “不要说那种话。”   夏油杰没再看他,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墓碑前颤动着花瓣的小雏菊。   “不要说如果绘里花还活着之类的话。”   “……”   “而且,你才是绘里花最讨厌的人吧。”   “你又想打架了吗,杰?”   “抱歉,今天没有兴致。”夏油杰将手插进了口袋里,他的肩膀擦着五条悟的肩膀,从他的身边走过,“听说今天食堂里有鲷鱼烧,去晚了就要被买光了,要帮你留一个吗?”   “哦。”   五条悟低低地应了一声。   夏油杰的气息一消失,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就沉寂了下来。   ——我为你报仇了哦,绘里花。   他想要这么对着安静沉睡的少女说,可他的喉咙干涩,连唇瓣都黏连在了一起,张也张不开。   ——不是总说他气人的程度连死人都能气醒吗?   五条悟起初还能自我安慰般地打趣,可当和煦的风渐渐变大,冰雪消融,春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却有一种想要找个角落里藏起来的冲动。   ——醒过来吧,绘里花。   ——醒过来就再也不骂你又菜又弱了。   一起罚站也没关系,在背后说他坏话也没关系,芥末味的面包他也可以忍耐着吃下去。   ——只要你能够醒来。   少年的声音变得低微。   五条悟一边嘲笑着夏油杰的一厢情愿,一边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得先活过这漫长的一生,才能见到下个世界的绘里花。   一想到他要孤身一人活下去,五条悟就感到崩溃。   五条悟有的时候想着,要是先死掉的是他就好了。   那样流泪的就是绘里花,痛苦的也是绘里花,绝望的还是绘里花。   他恶意地想象着对逝去少女的报复,期待着比他更强的人的出现。   ——杀了他吧。   即使是最强也是会绝望的。   急速下坠的身影在某一个瞬间停了下来。   可这个世界是不同的,他比绘里花即将到来的死亡先一步记起了绘里花。   五条悟自信地以为,这个世界是能够改变的。   所以,即使有一些烦人的苍蝇,五条悟也能够忍耐。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能够在他不在的时候保护绘里花。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小心翼翼地压下了心中的绝望,他在扭曲的心中构筑起理智,天天喊着“绘里花~”在对方周围转来转去。   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抛掉理智呢。   “迹部绘里花身上的诅咒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性……除掉是理所当然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五条悟!当初汇报给我们的可是你自己!……”   “大逆不道!……说出这种话,简直愧对御三家的颜面……”   “你想和整个咒术界作对吗!五条悟!不要以为咒术界除了你以外就没人了!”   偏偏那些烦人的家伙还在面前叫唤。   “喂,走到我面前来吧。”   被木门后的声音包围的五条悟缓缓开口,他的腔调还是如往日般懒散,说的话却再也没像以前一样有分毫的退让了。   “既然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让我提前结束你们的生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五条悟是认真的。   他在理智崩溃的边缘。   他这么说,索性就真的这么做了。   他见一个踹一个,凡是不幸地进入他视野范围内的,管他是不是高层,统统揍个半死。   他捏着双腿悬空的人的脖颈,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轻轻松松地摘下他们的脑袋。   可他没有那样做。   家入硝子拦住了他。   五条悟脚下的裂缝蔓延着,直到在距离家入硝子还有一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   对五条悟而言特殊的人里,只剩下家入硝子了。   夏油杰已经死了,如果绘里花也死了,这个世界的他又只剩下硝子了。   但是硝子会把绘里花救回来的。   两天前,回到日本的五条悟从横滨那里接回了绘里花。   不,与其说是接,用抢更恰当些。   就在伊地知当初告诉他绘里花没有呼吸的下一秒,总是偷偷躲在绘里花房间里的那个白毛诅咒师出现了。   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掠夺了宿傩的手指,使得她受损的心脏修复,重新恢复了微弱的心跳。   紧接着,迟到的与谢野晶子使用了异能力[请君勿死]。   五条悟没有汇报宿傩手指下落的打算,他冷眼看着绘里花身上的那个诅咒再次强大起来,嘴上嫌弃异能力者过于菜鸡,于是直接抱着绘里花回到了高专找家入硝子。   硝子说绘里花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可是绘里花没有醒来。   为什么?   算了,只要绘里花活着,不醒来也挺好的。   绘里花还是睡着的时候更可爱。   他怎么蹭蹭抱抱都不会生气,还可以理所当然地替绘里花谢绝一切访客。   比如眼神中充满了恶意的太宰治和那个想要和他打一架的港口黑手党的年轻干部。   五条悟一点也不担心这样做的后果。   他们想闹什么就闹吧,把那些烂橘子一窝端了最好。   五条悟想着,固执到连来探望绘里花的虎杖悠仁他们都不给见。   “滚去睡觉。”   “我不要。”   “就算是你,连续几天不睡觉身体也会垮掉的。”   “那我就在这里睡。”   “我这里不是给你睡觉的地方。”   家入硝子忍无可忍。   “迹部要是醒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所以趁你彻底臭掉之前,快点回去……”   “硝子。”   五条悟打断了家入硝子的话,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对上她有些惊愕的目光。   “不要逼我。”   寂静的空气里,是钟摆滴滴答答的声响。   那样可怕的气势只是维持了一瞬间,五条悟将病床上的少女抱在了怀里,他走向医务室里大敞的窗户。   家入硝子回过神。   “你要去哪?”   五条悟头也不回地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睡着了也是要晒太阳的吧。”   他在指绘里花。   -   和有些病态的五条悟比起来,绘里花的意识此时却陷入了另一个奇怪的世界里。   虽说和那只咒灵同归于尽是她的主意,在但此之前,绘里花从未切身体验过死亡。   死亡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大脑的防御机制在血液一点点地流失时开启,那时的绘里花倒在地上,模糊的视线中是逐渐消融的[帐]和教堂顶部破败的壁画。   “您是故意的吗,宿主?”   即使被说了那样的话,她脑子里的那个“系统”仍旧称呼她为宿主。   “还不到时候。”   “您不能死。”   “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   绘里花的思维混沌,她的睫毛颤了颤,想要困顿地阖上眼。   随便你吧。   她没有力气张嘴了,只是在脑子中这样回应道。   睡一会吧,就一会会。   “绘里花,睡着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她听见了太宰治的声音。   青年温热的指尖抚过她的睫毛,紧接着,她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滑过脸颊。   太宰治好像将她抱在了怀里,他蹭了蹭她,忽然又笑了一声。   “真是的,再也不相信你了。”   什么啊,她还活着啊。   绘里花想要睁开眼睛抱怨,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阖着的眼睛都好像无法睁开了。   ……有些失策   那时的绘里花沉思了一会。   她该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你都做了什么啊,太宰。”   绘里花这么想着,又听见了中原中也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紧接着,是与谢野晶子的叹息。   “我是能救濒死的人,不是死人。”   沉闷的寂静过后,是太宰治带着嘲讽意味的一声轻笑。   “露出恐惧的表情了啊,中也。”   即使绘里花睁不开眼,也能感受到可怕的杀气。   中原中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的确确想杀掉太宰治。   他好像记起来了。   但绘里花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怎么办?   “绘里花。”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眸,她一片黑暗的思维世界亮起来,铃木园子正站在她的面前,叉着腰看她。   “不是说要一起去逛街吗,你怎么自己愣住了?”   小兰站在她的身边,摆了摆手。   “绘里花说不定是在想什么心事,园子,不要大惊小怪的啦。”   铃木园子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小兰的额头。   “就是因为你老是贴心地为别人着想新一那家伙才会理所当然地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你的啊。”   甚至都还来不及反应,春绯的声音接着突然冒了出来。   “这么一说,我好像听镜夜前辈说过工藤前辈的下落。”   “欸!!等等!真的吗!”   绘里花疑惑地看着三人在面前闹成一团。   ……咦,等等,什么情况她不是在游戏里吗?   就在绘里花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铃木园子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忍足侑士。   关西狼推了推眼镜,说话的声音温润,他看着绘里花,合上手里的书,好心地提醒道:“把你的零食藏好,不然又要被慈郎偷走了。”   慈郎乱蓬蓬的脑袋冒了出来。   “都说了是岳人干的,不要推到我身上啊。”   红头发的向日岳人气得跳脚。   “喂喂喂,你这偷懒的家伙可不要拉我下水,这位大小姐生起气来可是很恐怖的啊!”   忍足侑士拍了拍向日岳人的肩膀。   “下次不要当着对方的面抱怨对方的脾气,岳人。”   向日岳人僵硬着神情回过头来看她,长相秀气的少年咽了一口口水,试探着问道。   “喂,你没生气吧,迹部?”   本来快要睡着的慈郎一个激灵,他睁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在确认桦地没有在场后才放心地进入了梦想。   “……这个称呼的确有点怪怪的。”向日岳人自顾自地吐槽道,“每次都感觉在叫部长的名字。”   那肯定是因为哥哥存在感太强的缘故。   绘里花随口吐槽了一句,眼前聚在一起的冰帝网球部的人却再次消失了。   “迹部绘里花。”   咬牙切齿的声音,绘里花回过头去,迹部景吾正穿着睡袍,双手环胸扬着下巴看她。   “要和本大爷解释一下你深更半夜不睡觉的原因吗?”   瞳孔不可抑制地缩小,心脏像被揉成一团的纸张,渐渐泛出酸涩感。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呆怔和缓,眼眶浮现出一层红色,雾气笼罩了剔透的蓝色虹膜。   迹部景吾有一瞬的皱眉,他的眉梢微微扬起,银灰色的发丝卷翘。   “怎么,又因为‘养男人’把零花钱花光了吗?”   绘里花的笑声里带着哭腔。   以前氪金把零花钱氪完的时候,她就会去可怜兮兮地找迹部景吾借钱。   虽然对方在听说她是为了和游戏里的男人谈恋爱后就再也没有借给她过。   但是这次不是因为那样的。   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哭的。   只是因为很想见哥哥你。   而现在,终于见到了。   有很多事情想说,正因为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突然受到了一向任性的妹妹告白的迹部景吾脊背一僵,他眉间的皱痕消失,紧接着,他的指尖拂过眼角下的泪痣,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张扬笑容。   “本大爷一直都是最华丽的。”   绘里花想要赖在迹部景吾的身上撒娇,可是她上前一步,伸出的手却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影。   是假的啊。   绘里花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她有些失望地撇了下唇,忽然浑身都充满了一种无力感。   可是迹部景吾却抬手触及了她。   少年的掌心压在她的头顶。   “至于你,绘里花。”   “想做什么就去做,认不认输都随你。”   【“本大爷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华丽的妹妹。”】   【“认命吧,你这辈子就摊上我了,略略略。”】   庄园里儿时的对话浮现在了耳畔。   绘里花从迹部景吾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愣住的神色。   令人安心的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准确地传达给了她。   “有好好吃饭吗,绘里花?”   ……   睁大的眼眸缓缓阖上,绘里花咬住牙,看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脚尖。   她抱着头大叫着发泄了一声,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那抹金色就这么在这片重新被黑暗笼罩的世界中哭了许久,她不知道时间,也看不见时间,只是在平静下来后缓缓站起了身,拖着发麻的腿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不想认输。   她还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样一来,她的到来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不想认输。   指尖冒出的橙红色火炎驱散了黑暗,绘里花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睁开了眼睛。   她的睫毛轻颤,有些不适应阳光。   紧接着,绘里花看到了五条悟的脸。   “欸,醒了吗,绘里花?”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遗憾。   绘里花眨了眨眼,清明的视线扫过四周。   好像不是在高专里。   那么五条悟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绘里花张了张嘴,却发现奇异地发不出声音。她沉默了一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肩膀却毫不费力地被对方按住了。   五条悟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发愣的少女被他牢牢圈住,每一处气息都被占领。   “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吧,绘里花。”   他轻笑着,膝盖挤进她的双腿之间。   明明五条悟还是那副不正经的表情,绘里花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吗?”   “但是,因为怕吓到绘里花,我可是费尽心思地忍耐了很久。”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阴暗而可怕的情愫。   “你想要我怎么做呢,绘里花?”   “要好好思考再回答我哦。”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肩,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带着虚假的妥协与无奈。   “我已经快要疯掉啦。” 第67章   五条悟这个人, 本该是白色的。他柔软的发丝是冬雪般的银,苍蓝色的眼眸像极了竹筒敲击石边结了冰的池水,珍珠表面衍射出的晕彩浅淡地包裹着它, 和那罕见的白色长睫混在一起,相得益彰。   这样的白, 往往极具诱惑性, 一不小心就令人心乱神迷。   可绘里花现在只想逃。   睡了一觉世界都变了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大概就是现在这样。   她好像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支线。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不禁皱了皱眉, 她迫使混沌的脑子转动,又试了试发声。   结果嗓子干涩得一说话就痛。   绘里花乖乖地闭上了嘴, 她想起生日时五条悟佯装生气骗她的事, 忽然联想到五条悟现在该不会也是在演戏吧。   她这么想着,有些出神。   五条悟在她的耳边低笑了一声。   他像大狗般用鼻子蹭了蹭她颈肩的肌肤,眼眸中绽开蓝色的火焰,他柔软的发丝摩挲过她的脸颊, 带起一阵酥麻。   托在她脑后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动作。   五条悟似乎有些不满她的出神,捏了捏她的后颈, 隔着制服,沿着脊椎一路下滑, 最后按在了她的腰窝。   根本不需要多少力气,他只需要动动手指, 就能够让面前的少女更加贴近自己。   五条悟这么想着, 就这么实施了行动。   如果是演戏的话, 那就有点过分了。   绘里花忘了声带牵扯的疼痛, 第一次愤怒地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五条悟!”   【“完蛋了,夏油。五条悟这家伙又发疯了, 你快去找夜蛾老师, 我会拖住他的。”】   这个熟悉的称呼使得五条悟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眯起了眼睛,笑得更愉快了。   “绘里花不喊我老师了吗?”   “……”   “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候喊老师会更有乐趣哦。”   完了,她因为对方的美色而有些害羞倒是其次的,但五条悟这家伙的脑子好像真的因为废料太多而坏掉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总之要是她现在有力气的话,她一定要痛击他的额头。   “水。”   绘里花忍耐着发出了一个音节。   五条悟无辜地眨了眨眼,垂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绘里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就这样对峙了大约半分钟,五条悟终于有了放过她的打算。   他不紧不慢地爬起来,站起身。   就在绘里花以为他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五条悟却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才不会给绘里花偷偷溜掉的机会呢。”   男人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尾巴,握在她肩膀处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唇角却带着笑意。   ……她现在倒也没有力气逃跑吧。   坐在沙发上的绘里花小口小口地抿着水,时不时提防地用余光瞄一眼托着下巴看她的五条悟,思考着他在她面前发疯的原因。   乙女游戏中可能会有角色黑化存在——这件事绘里花并不是不知道。   但那也得在爱意值满点以后吧?   虽说那个自称系统的“诅咒”也许一开始报的好感值就是假的,但五条悟?好感度满值?像他这种理智先于情感的家伙,还能好感度满值?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五条悟怎么会喜欢她。   绘里花抱着水杯认真思索。   她神色中微妙的变化一点不落地落进了五条悟的眼底,他唇角的笑容扩大,连浅淡的眉梢都多了分亮色。   可爱。   不管是努力思考的样子,还是以为他看不见似的偷偷用余光瞄他的样子。   各种意义上的可爱,所以不想让别人看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五条悟心情愉悦地想道。   他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落下,最后在少女悬在地板上空的纤细脚腕上停下。   他听说,绘里花结束战斗的时候,踝骨已经被折断了。   五条悟本想让家入硝子不要恢复那里的伤,结果在那以前,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力就已经治好了她。   在绘里花昏睡期间,五条悟曾用温热的指腹一遍一遍地在上面摩挲。   折断就好了。   那样活蹦乱跳的绘里花就再也不能乱跑了。   不会乱跑,就不会有意外。   他就不会疯掉。   啊,说起来,高层的那些烂橘子中也有些恶趣味的家伙。   镶嵌宝石的脚链什么的,牢牢绑在身边。   戴在绘里花身上也一定很合适吧。   五条悟对于自己突然冒出来的阴暗想法一点也不觉得不可思议,他想象了一下,甚至觉得绘里花哭着求他的样子更可爱。   罪恶的兴奋感。   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悠仁身体里那个讨厌的诅咒的乐趣所在。   不过那样做的话,绘里花醒来之后就大概再也不会和他讲话了。   五条悟权衡了一下利弊,遗憾地收回了手,又一次克制地忍下了。   “老师。”   “我在听哦。”   “你知道我身上的那个诅咒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啊,结果第一个问的竟然是这个。   五条悟有些不满地撇了下唇。   “差不多吧。”   他知道两面宿傩诅咒过绘里花。   在其他的世界里,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存在。   比如忧太的那个世界中,绘里花似乎对忧太说过类似于“要是能够和里香一样成为背后灵守护忧太就好了啊”之类的话。按照忧太的性格,说不定也像诅咒里香一样无意识地诅咒了绘里花。   但那并不纯粹是爱意的诅咒。   既然能和绘里花融为一体,那么那个诅咒本身里应该就有根源于绘里花的东西。   遗憾、悔恨……   听说人死的时候会看到走马灯。   这些负面情绪往往会加深诅咒的存在。   爱与恨交织而成的诅咒,强大得令人咂舌。   “不过在我回答绘里花的问题之前,绘里花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五条悟的指尖擦着颧骨,他蓦地抬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糟糕,转移话题没成功。   绘里花轻轻咬了下口腔内侧的肉,按照第一直觉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   “可是我不太能理解老师你的那句话。”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绘里花?   她在那之前根本就没说过什么吧?   “绘里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吧。”   明明是疑问句,五条悟说出来的时候,却没带一点提问地口吻。他悠悠地笑,唇角弧度不减,倒是多了几分压迫感。   绘里花想了想,这个游戏最多到十二月就结束了,在那之前,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她都不过是咒术高专一年级生而已。   五条悟的这句话好像也没有什么毛病。   “是。”   她对上了五条悟的视线,回应道。   “撒谎。”   “没有撒谎。”   “但是,我哪里都找过了,意大利,美国,公园的长椅,还有学校里的后花园,绘里花哪里都不在。”   绘里花一愣。   五条悟说的,好像是每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死去后的他自己。   “对于绘里花来说,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挚友?老师?擦肩而过的路人?   五条悟一看到对方恍然大悟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又要开始撒谎了。   绘里花比他想象得更加聪明。   她总是会在得到小小的提示后轻而易举地说出他想要知道答案。   如果他说他喜欢绘里花,那么绘里花也一定会回答她喜欢他。   五条悟现在并不想听。   “没有意义,绘里花说的做的,对我来说统统没有意义。”   他的六眼可以看穿任何术式,但是显然,绘里花那构造奇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总是会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次不管她再狡辩什么他都不会再信了。   他只要相信自己的决策就好了。   至少这个由他亲手构建的安全屋是绝对安全的存在。   在对方忍不住开口骂他之前,五条悟心情愉悦地用食指戳了戳绘里花的眉心。   她像个系在檐廊下的晴天娃娃一样晃了晃。   五条悟十分满意地直起了身子,他顺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那么,绘里花。”   “晚饭想吃什么?”   -   不得了了。   五条悟这家伙是认真的。   在五条悟偶尔因上课和工作离开的期间,绘里花尝试过逃跑。   结果公寓的周围布满了结界,绘里花刚踏出门一步,就立即被弹了回来。   最强不愧是最强,他要是想用咒术认真困住一个人,估计咒术界没有谁能逃得出去的。   逃跑道路走不通的绘里花绞尽脑汁让五条悟主动放她走。   她解释过她那么做是因为知道与谢野小姐会来,也答应过以后在执行任务时第一个保护的肯定是自己。   然而五条悟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像只趴在阳台慵懒地晒着太阳的猫,安静地听她说完,然后再轻飘飘地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忧太今天问我把绘里花藏到哪里去了,我才不告诉他呢。”   “啊,对了,真希和棘他们今天合起伙来打算跟踪我哦,很过分吧。”   “悠仁他们今天好像去了涉谷新开的甜品店,顺便给绘里花也带了一份,我放在冰箱里啦,绘里花饿肚子的话记得吃哦。”   绘里花冷静地盯着五条悟那张笑眯眯的脸看了许久,然后一拳挥了过去。   由于身高原因,她只能打到他胸口而已。   绘里花本以为有五条悟的术式在,她根本是碰都碰不到他的。   结果真的中了,绘里花因此吓了一跳。   因为事先根本没想到会打中,绘里花特地用了很大的力。拳头敲击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甚至连她的指关节都有些泛红。   可五条悟却什么表情变化也没有。   他十分平静地垂下眼睫,从抽屉里拿出药膏,固执地要给她上药。   她的衣服是五条悟买的,家具是五条悟置办的,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是五条悟安排的。   她第一次看到五条悟亲自下厨的时候还吃惊得喝水呛进了鼻子。   只不过是普通的咳嗽而已,绘里花却从那时候的五条悟眼中看到了极为可怕的情绪。   厨房到客厅不过是三米的距离,五条悟却用了瞬身。   ……好像她喝个水都能被呛死一样。   绘里花觉得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她就要被五条悟养废了。   在她还是财阀大小姐的时候都没活得这么娇贵。   该掉池塘就掉池塘,该摔跤就摔跤,脑袋被突然飞出来的网球砸了也不奇怪。   “至少让我给兼职的地方打个电话吧。”   绘里花这么和五条悟商量道。   对方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立即拒绝她,只是捏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绘里花兼职的地方是横滨的那个侦探社吧?”   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笑着将她手里的游戏机抽走了。   “不行哦,好不容易甩掉的烦人苍蝇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立即黏上来的。”   绘里花沉默。   ……至少把游戏机给她留下吧!   天天看电视会无聊死的啊!   绘里花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   穿越之前,她看过一些小说,里面时不时会有一些娇弱的被圈养的金丝雀的情节。   她总算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了。   无聊死的。   虽说在明白五条悟为什么发疯后,绘里花心中的确有那么一点的负罪感。   但这也不能成为他把她关住的理由吧!   更何况也不是她想打出BE的啊!她甚至都偷看攻略来打了啊!   和五条悟打一架是不可能打得赢的,可五条悟这个人又不讲道理。   那么就只能比五条悟更不讲道理了。   绘里花用被单的面料和棉花做了一个奇丑的五条悟人形玩偶,当着他的面甩来甩去,摔来摔去,再踩来踩去。   “之前说过,我偶尔也会梦到老师吧。”   “这就是我梦里对老师你做的事。”   换做平时,五条悟已经不满地抱怨了。   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五条悟仍旧像是对待着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对待着她,他宽容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企图把她拍得更矮一点,然后目光落在被绘里花剪坏的被单上。   “太好了。”   他这么说。   “绘里花没有被子盖的话,晚上就和我睡一床吧。”   “……”   绘里花气得直接把娃娃的头扯了下来。   “我很无聊的啊,老师。”她举起手抗议,“再这样下去我会抑郁而死的。”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五条悟。   他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薄薄的唇抿起,似乎在等待着她自己发现错了的地方。   绘里花:“……只是夸张的比喻,并不会真的抑郁而死。”   五条悟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   “做的不错嘛,绘里花。”   ……   来人啊!这家伙的角色崩坏了啊!他的设定难道不是好人阵营的吗!感觉他再疯一点就向真人靠齐了啊!   绘里花忍不住在内心吐槽道。   吐槽着吐槽着,她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是她的话,看着重要的人死了十六次,却没一次能够阻止的,在那之后还得强撑着精神惴惴不安地活着——   是她她好像也得疯。   绘里花设身处地地为五条悟着想了一下,然后决定稍微对他好一点,这样一来,说不定他一高兴,扭曲的思维就恢复正常了。   然而很显然,这套理论放在五条悟身上并不适用。   他只会得寸进尺而已。   是看个电视都要挤过来和她一起看的程度。   事情发展到最后,绘里花已经对他的美色免疫了。   俗话说得好,尽人事以待天命。   尝试了各种方法的绘里花已经麻木了,反正才过了几天,里梅马上也能找到这个地方的吧。   就当成未来可怕战斗前短暂的放松好了。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开启了废人生活。   她早上七点起床,刷牙洗脸学习咒术理论,然后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下午四点再打游戏,一直打到回来的五条悟没收她的游戏机。   五条悟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指点一下她的术式。   你别说,一旦适应这样的咸鱼生活,过得的确还挺不错。   就是胖了三斤。   绘里花以维持身材为借口旁敲侧击地要出去跑步锻炼,可五条悟却一点也不在意地再次挂到了她的身上。   “有什么关系嘛,绘里花就算胖成了球我也不介意。”   他的下巴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发顶,把她刚梳顺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最好头发也再长长一点。”   ……你不介意她介意啊!!   她是还要回去的人啊!迹部景吾见到圆滚滚的她绝对会用网球拍往她脑袋上来一下的吧!   当然,这句话绘里花并没有说出口。   毕竟她觉得,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她可能就真的没有从这间公寓里跑出去的机会了。   闲着无聊的绘里花开始画画,她经常搬着个凳子去阳台,然后一画就是一个下午,因为太阳暖烘烘的,有时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五条悟并不会故意弄醒她,他大多时候,只会撑着下巴变态地看着她直到她醒来。   “偶尔也画画我嘛,绘里花。”   五条悟看她的画不顺眼,却也没有任性地丢掉。   他只是戳了戳她的脸颊,抱怨般地拉长了语音。   “我可比钉崎好看多了啊。”   他这么说着,自顾自地歪了下脑袋。   “决定了,明天的捉弄对象就从惠改成钉崎吧。”   绘里花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喊“不许对我偶像动手动脚”。   她的动作太大了,大到一把掀翻了画架,五颜六色的颜料溅了她一身,顺着她的金发缓缓流下。   五条悟毫不留情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绘里花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五条悟的心情好像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她没再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慑人的压迫感。   也就是说——   距离五条悟认识到自己行为错乱的时间不远了。   绘里花振作地想着,在五条悟去高专期间,快乐地在阳台上嗑瓜子。   磕着磕着,她就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好像地震了一样。   她从阳台探出了个头。   结界还在,结界以下的地面却被轰开了。   有人从那里跳了进来。   白色衬衣和灰色马甲,宽阔的肩膀上披着黑色的风衣。   中原中也脖子上一看就很贵的颈饰在阳光下折着光。   他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一抬眼,对上绘里花向下的目光。   【“不不不不准过来!我和你说,我未婚夫是中原中也。”】   【“他的人头可值钱了,我告诉你们他在哪,你们去抓他吧。”】   死亡的影像迅速闪回,中原中也的记忆里,那个当着他的面说要把他的人头卖给敌人的少女的脸逐渐显现。   那是他请了世界上最好的工匠雕刻而成的蓝宝石。   现在,是他收回来的时候了。 第68章   【“亲爱的白兰。”   雕刻精美的办公桌前, 少女将金发挽成高高的丸子,她晃了晃脚,轻轻地咬了下笔杆, 苦恼着应当怎样写一封格式完美的信。   她就这样托着下巴停顿了三分钟,将洁白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再次扔进了废纸篓。   “我好无聊啊, 白兰。”   她写道。   “你说的中原中也好像并不喜欢我。”   -   二零零五年, 意大利的黑手党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曾与彭格列齐名的基里奥内罗家族由不过十几岁的小孩继任后,不到三个月, 被以白兰·杰索为首的杰索家族吞并, 由此重组为了密鲁菲奥雷。   区区六个月,传奇的彭格列指环被毁,那位拥有温柔的大空之炎的教父躺进黑色的棺材中,圣洁的鲜花插在他胸口处的口袋里, 陪着他永眠于地底。   密鲁菲奥雷取代了彭格列,站在了意大利黑手党的金字塔顶端。   中原中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收到了来自密鲁菲奥雷的礼物。   一个拥有蓝宝石般璀璨双眸的金发少女。   白兰杰索致森鸥外的信中,挑明了写这是密鲁菲奥雷与港口黑手党友谊的开始。   森鸥外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毕竟中也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   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尾崎红叶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尽量使得唇角的弧度保持优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身边的中原中也。   一个十字, 两个十字。   直到最后, 中原中也的后脑勺已经不知道冒出多少个十字了。   他稍稍抬起了下颌, 额前微微卷曲的赭发下, 一双蓝眸里的情绪阴阴沉沉。   “那家伙才刚满十六岁吧。”   他说得咬牙切齿,连面部的肌肉线条都紧绷着。   “我可没有养小鬼的癖好。”   -   从意大利被一路护送到港口黑手党一个月后, 绘里花仍然没有好好地和中原中也说过话。   听人说, 他不是在出差, 就是在工作,总之就是忙得很。   看来是工作能力不行。   绘里花理所当然地想道。   毕竟她在密鲁菲奥雷的时候,身为首领的白兰每天都一副没事干的样子,唯一热衷的事情就是带着她去超市抢购限量版抹茶味棉花糖。   密鲁菲奥雷是最强的。   由此可得——   不是港口黑手党菜,就是中原中也菜。   不仅菜,而且还不懂风趣。   初到港口黑手党的晚上,绘里花热情地抱着枕头,穿着刚过大腿的睡衣一蹦一跳地穿过红色鹅绒铺成的长廊,去找了加班中的中原中也。   暖黄色的灯光下,中原中也一抬头看见她,就徒手折断了钢笔。   “你在干什么?”中原中也问。   绘里花疑惑地低头看了下已经的睡衣,又看了下柔软的枕头。   “你好笨啊。”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她毫不避讳地对着面前的男人吐槽道。   “当然是来找你睡觉的啊。”   于是中原中也继徒手掰断钢笔后,又达成了徒手掰下办公桌一角的成就。   “回去。”   近乎呵斥的声音,绘里花偷偷翻了个白眼。   “哦。”   她瓮声瓮气地说,转身就走。   还没走几步,宽大的黑色风衣罩在了她的头上。   她一把扯下,眼前恢复光明,可还没等她转过头看中原中也,对方就用异能力把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绘里花盯着手里的风衣思考了两秒,忽然得出了中原中也生气的原因。   所以说日本的男人就是假正经。   绘里花在给白兰的信里这么写道。   -   绘里花每一封写给白兰的信都会经过中原中也的手。   用森鸥外的话来说,既然是他的情人,就应该由他来保证她对组织的无害性。   于是中原中也每天本就沉重的工作变得更加沉重了。   [我好无聊啊,白兰。你说的中原中也好像并不喜欢我。]   起初,中原中也以为她在暗示什么东西,诸如向密鲁菲奥雷传达港口黑手党对她这座“友谊的桥梁”的不尊重之类的。   可慢慢的,中原中也发现,这个叫迹部绘里花的孩子好像并不知道她的信寄出去之前都会由他审核的事。   [红叶小姐给我买了新衣服。]   [中原中也品味一般。]   [有一个叫镜花的孩子特别可爱,好想蹭蹭啊呜呜呜,我想铃兰了。]   [中原中也假正经。]   [这里的伙食还不错,住的地方也很好,我的起床时间已经逐渐从六点移到十二点了。]   [中原中也脑子不行。]   ……   诸如此类的话,中原中也已经摸清了对方写信的规律。夸别人一句,再说他是白痴。   自打太宰治叛离港口黑手党以后,中原中也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过了。   等中原中也看完信,他面前的部下差不多也跪了个两排。   看着自己瑟瑟发抖的部下,中原中也意识到从现在开始,他应该更好地克制自己的脾气。   一个小孩子而已,不用太过认真。   这么想着的中原中也喝了一口酒。   紧接着,他看到了迹部绘里花写在信纸最后一行的话。   [认识了个叫太宰治的人,他好心地建议我攻克男人的方法,比如往中也的酒里加点猛料之类的。]   “噗——”   在中原中也剧烈的咳嗽声里,港口黑手党的第五层迎来了新一轮的装修。   -   毕竟是密鲁菲奥雷送来的人,迹部绘里花身份特殊,是务必要保证其人身安全的存在。   于是中原中也今年的新年愿望是找个合理的理由把迹部绘里花好好地揍一顿。   可能是平时偷偷扶老奶奶过马路积了德,中原中也的新年愿望没过几个星期就实现了。   空有美貌的小花瓶兴致勃勃地找他来训练,说是和别人约了一个月后干架。   “我的训练可是很严格的。”   中原中也在心中冷笑一声,垂着眸看她。   对方一脸天真无邪地笑着回了句“好啊”,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不过你看上去瘦得不怎么吃饭的样子,待会打着打着不要低血糖晕倒哦”。   啪的一声。   是中原中也脑子里那个手下留情的想法破掉的声音。   中原中也的脸上露出极为危险的笑,他扯松了领结,上前一步。   绘里花被他捉住了手腕按在了地上。   -   自那以后,绘里花在给白兰的信里又多给中原中也加了一个“不会怜香惜玉”的罪名。   中原中也每次看完信,都会表面上毫不介怀地让部下帮忙寄出去,然后以“黑手党不能半途而废”为由,把瑟瑟发抖地躲在床底下以为能逃过训练的少女拉去训练室。   “可是我不是黑手党啊。”   “欸,等等,不要这么用力啊!明天起床会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呜呜呜,让我摆个姿势先嘛。”   “求求您了,让我扯一下头发又不会怎样。”   “啊,疼疼疼,你快出去出去出去,呜……”   等在训练室门口的一众大男人们顿时挺直了脊背,他们耳根一红,相互左看看又看看,最后默默地抬头盯着天花板,开始默念清心诀。   干部不愧是干部。   做事就是激烈啊。   -   中原中也有一个情人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传遍了黑手党界。   不,不止是黑手党界,甚至连那些港口黑手党名下产业的员工也统统知道了。   中原中也每次夜晚巡逻路过的时候,空着手出去,提着五六个袋子回来。   他无法拒绝那些算是相熟的人满是期待的目光。   “反正也不是送给中原大人的,是送给中原大人的那位小女朋友的啦。”   中原中也本想反驳那个每天都能把他气得睡不着觉的女孩子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但仔细一想,这样的话或许会被有心人利用,传到意大利到底有些不好。   于是中原中也收下了。   中原中也结束巡逻是在凌晨一点,他思考了一下,这个点对方应该已经睡着了。这么想着的中原中也随手将礼物交给了部下,让他们明天早上再转交给房间里那个睡到十二点的米虫。   二十二岁的黑手党干部今天也在尽心尽力地加班工作。   如果不是那个金色的身影再次一蹦一跳地打开了他办公室的门的话。   不,严谨地说,这次比上次还要糟糕。   至少上次她穿得还算件完整的衣服。   中原中也忍着怒火,眸色冰冷地扫过她背后一众低着头恨不得把地板看穿的自己的部下,一把把她拉进了办公室里。   “这是什么?”   “衣服?”   “我当然知道是衣服。”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穿这种东西?”   她的脑子里都是浆糊吗?   不,在她被送到港口黑手党前,脑子里到底都被灌输了什么勾引人的思想?   明明他听说她在十六岁前都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吧。   “因为是中原先生送我的啊。”   少女的嗓音清甜,溢满了天真与无辜。   中原中也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想起了巡逻时收到的那些礼物,顿时有些了然。   中原中也自知有些理亏,但一想到对方那毫不避讳地从房间里像只欢脱的小鹿一样跑过来的举动,他就有些火大。   “脱掉。”   “……欸,在这吗?”   她说着就要动手。   中原中也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空白了一瞬。   摸清了语言是讲不通的规律以后,中原中也这次直接以行动制止了对方。   他一把扯下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把她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然后一把抱起,怒气沉沉地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下次管她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他都绝对不会亲自送她回房间了。   中原中也在心中这么发誓道。   -   [听说了吗?]   [听说了。]   [中原大人手下的第一梯队今天早上四点就被中原大人拉起来操练了。]   [楼上说的真委婉,明明就是单方面的殴打吧哈哈哈。]   [不,等等,我是村网通吗?感觉和你们错过了一个世纪。]   [哈哈哈,听说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原因。]   [指的是那位密鲁菲奥雷送给中原大人的小姐?]   [说起来,中原大人对那位小姐没什么特别的吧,我都没怎么看到他们一起。]   [男人嘛,就算没有感情,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看了还是会生气的吧。]   [我还是多出会差好了,感觉一回去就要遭殃。]   [回楼上的楼上的楼上,你放屁!]   [?]   [我上次还听到中原大人和那位小姐在训练室里激烈地做了。]   [!]   [我有个朋友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我也有个朋友。]   [实不相瞒,那位朋友就是我自己。]   [不过这么说出来真的不会被中原大人发现吗?]   [快,楼上的那个爆料的家伙呢!趁中原大人带着那位小姐在外面没空,我们吃完瓜就把帖子删了!]   [只要删得够快,中原大人的拳头就追不上我!]   -   中原中也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拉出来干超市打折抢购的丢人事的。   他双手环胸,从头到脚一副“我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和超市的混战格格不入。   “你很穷吗?”   他挑了下眉,侧过脸看身边兴致勃勃的少女。   和以往时不时的大胆穿搭不同,绘里花今天穿了件简单大方的白色连衣裙,她光洁的小臂裸露在外,皮肤细腻得看不出一点瑕疵。   “不,中原君给我的卡里有很多钱。”她扬着下巴,神采奕奕地回应道,“但是以前在意大利的时候,和白兰在一起待久了,就养成了和别人抢东西的癖好。”   中原中也眉间轻蹙。   “和中原君一起训练的这几天,我发现中原君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一定能帮我抢到最好的东西的。”   中原中也习惯了在信里被绘里花换一百零一种方法骂,直到现在,突然被对方用炽热的眼神一盯,他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他变态吗?   中原中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眉间的皱痕加深,却并没有上对方的当:“即使这样说,我也是不会用异能力帮你做这种事的。”   “欸——”   对方拉长了遗憾的尾音。   她撇了下粉色的唇,嘟囔着说了句“好吧”,倒也没有勉强中原中也。   时间一到,中原中也看着她像风一样加入了凌乱的战局。   一秒,两秒。   中原中也默默地数着。   不到四秒,身形纤细的少女被挤出来了。   她那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金发变得乱蓬蓬的,右肩的吊带垂到手臂以下,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她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扯了下他的衣角。   “痛死了。”   中原中也额角一痛,他以为这又是什么她故意搞出来勾引人的招数,结果一垂眸,视线落在了她圆润小巧的肩头。   不知怎的么,就撞出了一片红,再过一会,应该就要发紫了。   “……”   中原中也的气消了一半,头倒是更痛了。   什么“黑手党间友谊的桥梁”,明明就是个易碎的花瓶而已,还好不是黑手党,要是真的是黑手党,这家伙估计一天不到就死了个透心凉。   中原中也揉了下额角,他抬起手,正想把对方的肩带扯回去,眸光忽然一凛。   他下意识地发动了异能,将面前的少女护在怀里。   但出乎意料地,绘里花比他更快。   中原中也那双睁开的蓝眸里,映出对方高高跃起的背影。   滴答。   连一秒钟都没到,她凭空出现在了对面的楼顶,一拳打在了狙击手的脑袋上。   轰的一声,那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杀手已经穿越了六层楼,被打进了凹陷的柏油路上。   “……”   中原中也沉默地看着从不顾人群尖叫从顶楼直接掉下来的绘里花,她走路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兴高采烈地又走回了他的面前,然后收敛了笑容,继续双眼通红地对他举起了破了皮的拳头。   “好痛啊。”   “你快给我吹吹。”   -   笨蛋暴力美人。   加了一个“暴力”,至少是和花瓶沾不上边了。   但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既然拥有一拳打穿六楼的力量,怎么可能训练的时候会被他揍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因为我不想变老嘛。”   那抹金色半个身子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抬着眼睛看他。   “严格意义上来说,用了一次能力,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的异能力是以燃烧时间为代价的哦,多使用一次,就少活两年。”   中原中也顿了一下,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还在无所谓地向他撒娇的少女,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用。”   “嗯?”   “你知道的吧,子弹对我的异能力来说无效。”   “知道啊。”   回答得出乎预料的快,看着那张精致的脸上流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中原中也的心中忽然就产生了对于她不爱惜生命这种事情的怒火。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他的那些部下可是每天都在为了多活一分钟而拼尽全力啊。   “但是白兰说,既然我被中也圈养了,就应该以保护中也的人身安全为活着的第一目标。”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映出中原中也惊愕的脸。   绘里花托着下巴,冲他微微地笑着,兜头而来的一捧阳光亲吻着她闪耀的金发,在那鸦羽般的长睫下打着小小的阴影。   “……谁教你的?”   “嗯?”   “圈养这个词。”   “白兰呀。”   中原中也沉下脸来。   “穿成那样也是那家伙教的吗?”   绘里花沉思了一下。   “是跟铃兰学的,铃兰在白兰面前总是不穿衣服。”   “……”   “但白兰说那样不好,所以我还是穿了衣服的。”   那还真是谢谢他了啊。   中原中也这么咬牙切齿地想着,眼眸中翻涌着森冷的怒火。   “我会拜托红叶大姐教你基本的常识的。”   这个被卷进黑手党的家伙,只有十六岁,单纯得就像张白纸。   中原中也觉得他有必要纠正她那奇奇怪怪的思维。   他冷哼了一声,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   然而,这样极具压迫性的气势在中原中也身上并没有持续多久。   金色的小鹿凑了过来。   “是圈养对吧。”   那张美得无辜的脸近在咫尺,少女的眉梢颜色浅淡,涂了唇脂的嘴唇却带着可爱的苹果红,她的鼻尖耸动,上扬的眼尾带着艳色。   诱人至极,引得人想去一亲芳泽。   中原中也一向沉稳的心跳凌乱了些,他下意识地微微向后仰,想拉出个安全距离,衣角却被对方一把扯住。   笑嘻嘻的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喂,中也,圈养我嘛。”   -   那天的事情过后,中原中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在红叶大姐纠正她那奇怪的脑回路之前,他是不会再去招惹她的了。   ……不,不对,他才是黑手党吧,到底为什么要怕个黄毛丫头啊!   越想越气的中原中也咬着后槽牙,巡逻时肃清敌人的动作都狠了些。   决定了,在那家伙脑子里的废料彻底清除之前,禁止她一个人出门。   看上去就像是会跟着不明不白的人走的人,到时候被派去找她的又是他自己。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突然听见了远处的一声枪响。   “中原大人。”   中原中也抬了下帽檐,眸色在月下暗沉几分,“啊,我去看看。”   在港口黑手党庇佑的地方动手,不知死活。   枪口在异能力的操纵下扭曲成了无用的废铁。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蒙面的家伙中,有人认出了他。   可那已经晚了。   停滞于半空中的子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穿透了一群人的额头,血的味道在空中弥漫,一时之间惨叫声四起。   不明真相的被蒙住眼睛的人质满脸恐惧,甚至有几个已经被吓尿了。   除了一个银发的少年。   他穿着不知道哪个学校的黑色制服,打了个响指,手上的麻绳便像利刃一样被切割而断。   咒术师啊。   中原中也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他转过身,本想离开,目光却瞄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就在那个少年的身后。   被黑色的布条绑住眼睛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询问情况:“怎、怎么样了,五条君?”   凌晨两点,酒吧。   中原中也隐约记起,绘里花刚找他训练的时候,好像的确说过要去找一个银头发的人干架。   在酒吧里干架?   很好,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从房间里逃跑的本领。   中原中也脚下的地面轰的裂开了,蛛网般的裂隙疯了般地向外延伸。   他每向前走一步,地面就下降一点点。   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解说道:“向我们走过来了哦。”   “……”   中原中也在瑟瑟发抖的金色前站定,他抬起手,本想扯下阻挡对方视线的布条,再好好地听一听对方垂死挣扎般的解释,结果——   “不不不不准过来!我和你说,我未婚夫是中原中也。”   “他的人头可值钱了,我告诉你们他在哪,你们去抓他吧。”   五条悟哈地笑了一声:“欸,绘里花刚刚不还说最喜欢我了吗?”   中原中也绷着的神经到了极限,他动了动手指,蒙着对方眼睛的黑布瞬间滑落。   绘里花就这么和中原中也对视了两分钟。   “喜欢他?”   年纪轻轻的黑手党干部唇角弯起意味不明的笑,他慢悠悠地蹲了下来,森冷的视线对上对方心虚的目光。   “不、不喜欢。”   “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吗?”   绘里花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如果说“因为对方看上去像是个人傻钱多的大笨蛋,所以她特意来骗完钱骗感情”的话,中原中也会立刻把她那颗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于是绘里花求助般地看向五条悟。   中原中也一下子更气了。   他呵地笑了一声,把对方从地上拎了起来。   “想要圈养?”   咔哒一声,还没等绘里花反应过来,中原中也脖子上的那条choker已经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以后再给你弄个更好的。”   他冷漠地瞥了五条悟一眼,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一把将发愣的金色抱在了怀里。   “你是我的东西了。”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有点觉悟。”   -   中原中也是个有道德感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是个男人,也是个黑手党。   和五条悟一样,他毫不怀疑,如果那个叫白兰杰索的家伙笑眯眯地对绘里花招招手,绘里花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忍得了吗?   反正中原中也是忍不了的。   黑手党一向都有夸张的占有欲,他们喜欢什么就掠夺什么,对于觊觎自己东西的人,一率采取统统碾死的处理方法。   既然迹部绘里花是他的情人的事都在外面传开了,中原中也也懒得否认了,索性就让它变成真的好了。   从那天起,中原中也从外面的公寓搬回了港口黑手党的宿舍。   他习惯抱着金色的小鸟睡觉,和醒着的时候不同,睡着了的绘里花意外地安分。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呼吸浅而悠长,如婴儿般蜷缩着。   “中也。”   她小声喊了一句,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微弱的声音里充满了依赖与信任。   中原中也突然就想到了应该送她怎样的颈饰。   和她的眼睛一样,必须是纯粹的没有一点杂质的蓝宝石。他要请最好的工匠打磨雕刻,镶嵌在黑色的颈圈上。   这样一来,迹部绘里花的名字就打上了他的烙印。   这是二十二岁的中原中也第一次展现出黑手党应有的贪婪。   他心情颇为愉悦地弯起了唇角。   -   最近绘里花写给白兰杰索的信里又多了关于中原中也不是男人的话。   中原中也一边压抑着怒火让部下把信寄出去,一边看着日历,数了下距离绘里花十七岁生日还有几天。   她还太小了。   倒不是没有尝试过亲吻,但情事方面,中原中也从不做到最后一步。   虽说日本十六岁就可以结婚,意大利人又大多开放,但中原中也最后的良心告诉他,活蹦乱跳的小鸟还太小了。   说是抱着睡觉,但对于中原中也来说根本就是种折磨。   “说起来,中也很有钱吧。”   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翻来翻去的少女突然蹦出了这句无厘头的话。   中原中也处理着公务,抬头看她一眼。   “你又想到了什么?”   虽说他并不期待绘里花的回答,但当对方语气平静地说出口的时候,中原中也还是有一瞬间的停顿。   “唔,就是那个啊,我听你手下的人聊天说,有钱的黑手党都会置办很多的房产,然后在不同的房产中养不同的女人。”   “我好无聊啊,你让我和你其他的女人见见面嘛。”   “……”   少女的半个脑袋探出沙发外,头发悬空,额前的刘海因重力而落在,露出光洁的额头。   中原中也凝视了她许久,企图从那双坦然的眼睛中找到一点其他的情愫。   毫不意外地一无所获。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无奈了。   “只有你一个。”   他收回了目光,一反常态地继续浏览着手中的报告。   “以后也只有你一个。”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   中原中也听见对方幽幽的抱怨。   “你剥夺了我拥有姐妹的权力。”   ……   手里的报告被捏出了褶皱,中原中也尽量冷静地抬起头。   想到尾崎红叶的告诫,此时的中原中也按捺着怒火,展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他站起身,走上前,将仰面躺着的少女抱在了怀里。   “如果我对别人这么做,你有什么感觉?”   绘里花眨了眨眼睛:“没什么感觉?”   中原中也眸色发深,他捏着对方的下巴,靠近自己的脸,“这样呢?”   “你会亲她吗?”   “随你怎么想。”   “……”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绘里花。   她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过了半晌,才试探着重新抬眸看他。   “打爆她的脑袋。”   秋日的阳光被树影割裂了,中原中也的喉结滚动,他十分满意地轻笑了一声,抬手按低了对方的脑袋。   “做得很好。”   -   绘里花觉得中原中也这个人真够奇怪的,她被送来港口黑手党之前,白兰说她一定要取得中原中也的喜爱。   那个时候,她疑惑地问如果对方不喜欢她怎么办。   白兰杰索嚼着甜腻腻的棉花糖,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没有人会不喜欢绘里花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过既然白兰这么信任她,她也不能让他失望才行。   于是绘里花咨询了周围的男性朋友。   石榴:“就你?你这平板身材没希望了。”   桔梗:“哈哼,不要这么说,迹部小姐的性格有时候意外地诱人。”   石榴:“哦,你这么一说,好像她是长得还过得去。”   绘里花将他们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入江正一,不过倒是没提名字,白兰不让她告诉其他人真六吊花的存在,也不让她告诉作为白兰秘书的雷欧她要去港口黑手党的事。   入江正一:“……”   入江正一:“我也不知道,喜欢这种东西大概是顺其自然的吧。”   密鲁菲奥雷唯一的正经人入江正一连回答也很正经。   那时候的绘里花觉得入江正一的回答过于无趣,但是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的确是顺其自然的。   这大概叫日久生情?   绘里花疑惑地想着。   她没有十六岁以前的记忆。   听白兰说,她是被他捡来的,她在白兰身边长大,到了十六岁,白兰忽然又捡来了一堆头发花花绿绿的家伙,说是和她一样,大家都是不可或缺的家人。   她很喜欢会带她吃好吃的的白兰,也很喜欢温柔地告诉她赤着脚跑步会感冒的桔梗,甚至连戳着她额头警告她不准找白兰撒娇的铃兰都喜欢。   但是如果有别人靠近他们的话,绘里花也并不介意。   家人当然是越多越好啊。   原来如此,想打爆别人脑袋的感情才叫真正的喜欢啊。   绘里花恍然大悟。   她似乎因明白了这一点而感到高兴,焦急得连鞋子也没穿,一路问着人去找中原中也。   港口黑手党会议室的大门被她啪地一下推开了。   中原中也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他的视线下移,当目光触及她光着的脚时,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中也!结婚吧,中也!”   少女大胆的发言使得空气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静谧的空气里,有什么情愫在中原中也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燃烧了起来。   尾崎红叶忍不住捂唇发出一声笑,“恭喜你了,中也。”   风卷着泛黄的落叶落在了地上,午后的阳光里,中原中也拉低了帽子,掩住不可遏制地上扬的唇角。   “啊。”   -   秋天过去,就是初冬。   从上个星期起,绘里花没有再收到白兰的回信。   她试着给白兰打电话,但是一向随心所欲的白兰杰索大概连自己的手机扔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不再让她一个人出门了。   每次她出去玩的时候,以芥川龙之介为首的一群黑衣人总是跟在她的身后。   其他人还好,芥川龙之介怎么甩也甩不掉。   一定是出事了。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瞒着中原中也使用了自己的异能力。   她加强了自己的身体素质,隔着两堵墙,偷听到了中原中也的电话。   彭格列,火箭炮,十年前的沢田纲吉,密鲁菲奥雷日本分部被攻破……   绘里花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她坐在床上,轻轻咬住了指节。   就按中原中也现在的态度看,如果她对中原中也说要去意大利帮白兰的话,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如果我去日本的话,你会想我吗,白兰?”】   【“不会哟。”】   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眸睁开,真诚地望着她。   【“反正在我需要绘里花的时候。绘里花一定会来帮我的嘛。”】   【“因为我们是家人嘛。”】   ……   决定了。   绘里花跳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了简单的行李,给中原中也留了张纸条。   最后,她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八层楼的高度,她径直跳了下去。   -   “哈哈哈,因为担心我就来了吗。”   坐在沙发上的白兰杰索一听绘里花的陈述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赞赏般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狭长的眼睛眯起。   “好孩子。”   除此以外,绘里花一落地就给中原中也打了电话。   对方的怒火就算是隔着手机屏幕也感受得到。   “不要生气嘛,要是中也有事情我也绝对会排除万难来找你的啊……”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白兰和中也一样强,他会保护我的!”   “欸?礼物?中也上次说的那个颈饰吗?……不,我很期待,现在比离开的时候更喜欢中也你了一点点。”   “嗯?我说喜欢你呀。”   “……咦,我之前没有说过吗?”   中原中也的怒火奇妙地平息了下来。   绘里花一口气说了十几遍喜欢之类的话。   “总之,我会在圣诞节之前回来的啦。”   圣诞节是充满了希望和美好的日子,应该和喜欢的人过才行。   绘里花苦恼地思考着。   如果中原中也要送她礼物的话,她也应该送个礼物给他才行。   -   绘里花在密鲁菲奥雷的日子很清闲,她大多时候和真六吊花待在一起。   只不过和他们有所差别的是,白兰不让他们见其他人,倒是不管她。   绘里花决定去烦一看就很靠谱的雷欧。   “迹部小姐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啊是啊。”绘里花本想将中原中也的名字告诉对方,但转念一想,白兰告诉她中原中也的存在要对雷欧保密,于是她弯着眼睛笑道,“是个长相帅气超级有钱的人哦!”   雷欧温温柔柔地笑:“是吗,那恭喜您。”   他这么说完,又认真地帮绘里花思考了一会儿,“已经是冬天了,织一条围巾怎么样,我听说最近在日本的女生之间很流行。”   “围巾?”   “既然您说那位先生很有钱,那么应该不缺什么贵重的礼物吧。”   绘里花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拍了拍雷欧的肩膀,“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啊!”   -   事实上雷欧并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六道骸。   绘里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六道骸了,但似乎与他的幻术有关。   她非常感激对方给予了她织围巾的好建议,但这并不代表当她看见白兰杰索满身是血地半跪在地的时候不生气。   白兰杰索是把她捡回家的人。   她理应保护的存在。   没有人能伤害她的家人。   红色的围巾从她的指尖滑落,几乎是一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发动了异能力。   少女的表情扭曲而恐怖,她一步一步地上前,穿过六道骸制造的炎柱,硬生生地扯下了禁锢住手脚的藤蔓。   疯狂透支的生命使得她的双目充血,她失去了视力,温热的血从她的眼角留下。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战胜了那个伟大的幻术师。   如果他的那个青蛙头弟子没有在窗户上打出一条缝来放他溜走的话。   战斗平息的那一刻,一切归于平静。   绘里花已经没有力气再站着了。   她瘫倒在地,忽然又记起重伤的白兰杰索。   “白兰?白兰!”   白兰不能有事。   白兰要是有事的话,铃兰他们一定会恼恨她的。   这样他们好不容易组成的家就破碎啦。   失去视力的少女的世界一片黑暗,她摸索着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前爬,破碎的玻璃扎进她的膝盖里,剧烈的疼痛裹协了她的全身,绘里花却没再像在超市里时一样对任何人撒娇。   直到最后,她终于找到了白兰杰索。   “我没事哦,绘里花。”   记忆中熟悉的味道,白兰杰索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也没有受伤。”   咦,可是刚才明明……   腹部被火炎贯穿,白兰杰索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骗你的啦,真好骗啊,绘里花。”   白兰杰索就这么用甜腻的嗓音说出了残忍的真相。   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在脑中闪过。   她缺失的所有记忆,一点一点地被拼凑了起来。   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白兰像对待尤尼一样抹去了她的记忆。   他以拯救者的姿态,赋予了桔梗他们新生。   而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像她一样被白兰杰索利用。   会死掉的。   她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消失,手指却微微合拢,挣扎着向门口爬去。   得告诉铃兰他们才行,铃兰他们那么喜欢白……   利刃自上而下贯穿了她的心脏。   在绘里花彻底死去前,白兰杰索温柔地戳了戳她的额角。   “别担心,绘里花。”   “你送给中原君的围巾我替你好好保管着哦。”   -   中原中也在圣诞节那天没能等来绘里花,倒是等来了她的死讯。   “抱歉,我赶到的时候,绘里花已经被骸君杀死了。”   “你也知道的嘛,那孩子一撞到桌角就会可怜兮兮地喊痛。”   “不过她有好好保护送给中原君的东西哦。”   “她好像非常期待圣诞节这一天,向我请了假,说圣诞节要和喜欢的人过才行。”   中原中也沉默地听着白兰杰索的话,等到挂断电话时,他才恍然发现,他的办公室已经被他的异能力搞得一团糟了。   中原中也看着那条密鲁菲奥雷的人送来的红色围巾,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刺眼。   他有种想要彻底将它撕碎的冲动,可一想到绘里花满是针孔的手,又绝望地忍耐了下来。   中原中也在那以后,看到了绘里花的尸体。   即使仪容已经被好好地打理过了,可凹陷下去的腹部仍昭示着她死亡的惨状。   尸检报告说,她的腹部被打通,心脏被刺穿,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就连膝盖里还镶嵌着玻璃渣。   一个因为肩膀被撞了一下就可怜兮兮地红着眼睛看他的小姑娘,死的时候却遭受了这么大的痛苦。   【“好痛啊,中也。”】   【“你快给我吹吹嘛,吹吹就不痛了。”】   明明是感到了极度的悲痛,中原中也却弯起了唇角。   “没事了。”   他脱下了手套,温热的指尖温柔地穿过面前紧闭双眼的少女的金发。   他没有流泪,也没有愤怒,神色虔诚而哀戚。   像是在给出那个来不及说出口的答案一样,中原中也亲吻了她的额头。   “没事了,绘里花。”】   【无用之阳(中原中也线 BE)】 第69章   “中原先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侧头看到身侧满脸好奇的少女, 中原中也抿了下唇,他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延伸向远处的街道上。   “太宰告诉我的。”   中原中也一想到那时的太宰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啦, 反正绘里花又不会跑掉。”】   黑发的青年斜倚在昏暗的小巷中,与中原中也不同, 他的身影彻底从街灯的光亮中离开。   太宰治慢悠悠地抬眼看他, 唇角带着一贯虚伪的笑意。   中原中也对于那种笑再熟悉不过了, 太宰治一个响指爆破了他的藏酒室时就是那种表情。   虽然太宰治完全没有告诉他的打算,但根据手下这几天汇报过来的关于咒术师的资料, 中原中也也大概能猜出个一二。   他并不关心太宰治要怎么做, 反正咒术师和港口黑手党也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太宰治忙着其他事不来烦他最好。   只不过咒术界顶头的那些老家伙们可能是要忙碌一段时间了。   【“啊,对了,现在的绘里花可能已经不是中也认识的绘里花了。”】   在与他擦身而过之际, 太宰治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   【“大概是经历不同吧,现在的绘里花比起以前要独立许多哦——当然, 如果中也惹绘里花生气了的话,我会帮你在绘里花面前说好话的。”】   太宰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上挑, 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然而中原中也一个字也不信。   说的好听,翻译成人话就是他最好被对方讨厌, 然后那条臭青花鱼就可以说他的坏话假惺惺地趁虚而入了吧。   更何况, 现在的绘里花已经不一样了这一点, 他当然知道啊。   中原中也一想到太宰治的话就感到火大。   他看上去难道是蠢得连喜欢的人都分辨不出来的家伙吗?   即使出身和经历全都变了, 看上去也比以前可靠了许多,但内里的笨蛋实质还是一样的。   毕竟都能毫不犹豫地做出以牺牲生命来获得胜利的愚蠢决定。   想到这里的中原中也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中原先生。”   “嗯?”   “您在生气吗?”   中原中也一愣, 他很快回过神, 抿了下唇, “不是对你。”   “是吗?”绘里花迟疑了一下,“之前在教堂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中原先生非常生气地在和太宰先生说话。”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他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凝视了面前的绘里花许久,又倏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不会提那件事。”   “我已经有经验了。”绘里花的语气里透着点不符年纪的沧桑,“不管怎么样都是逃不掉的。”   还是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街道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中原中也抬手压低了帽檐,张唇随意地问道:“想回横滨还是去学校?”   这个过于亲切的提问使得绘里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中原中也扯了下唇角:“很吃惊?”   不,仔细想想,中原中也虽然是黑手党,但的确不是不讲理的那种人。   “你不会在心里想我是个好人吧。”   “……”   看着对方微妙的表情变化,中原中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啧”了一声,手按在了那颗金色的脑袋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给你选择的权力而已。”   中原中也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起平时还要低沉几分。   他刻意按低了绘里花的头,来遮掩住眸底涌动的阴暗情绪。   对于中原中也来说,他永远也忘不了[迹部绘里花]是怎样死去的。   ——才十六岁,被迫卷入黑手党中的争斗,莫名其妙失去了刚刚开始的美好人生。   他自己也就算了,但[迹部绘里花]一看就是应该好好地养在温室里的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一切都已经重头再来了,对方就应该拥有重新选择的权力。   不管是待在他身边,还是去其他人那里。   中原中也当然也有负面情绪,但他足够强大,因而也足够克制。   “这个。”   戴着手套的手一扬,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落进了绘里花的手里。   是一颗蓝宝石,没有镶嵌在任何东西上,只是一颗蓝宝石。   不管是纯度还是大小,绘里花一眼就看出了不菲的价值。   中原中也收回了按在她头上的手,面色不变道,“听太宰说前几天是你的生日。”   绘里花惊了:“不,怎么说这也太贵重了吧。”   中原中也倒不这么觉得。   “要是改变主意了的话就带着这个来找我。”   他垂眸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又一次提醒道,“这可不是什么游戏,你只有一次机会。绘里花,我是黑手党,可不是什么好人。”   中原中也的克制是有限度的。   他是黑手党,黑手党的血液里天生便浸着掠夺两个字。   既然已经做出过一次选择,之后不管再怎么后悔,他都不会退让了。   如果到那个时候,中原中也会亲手将这枚宝石镶嵌在颈圈上。   中原中也这么阴暗地想着,又忽然想起资料上写着的现在的绘里花欠了一屁股助学贷款的事。   的确是不小的数字,但对方似乎每个星期都在按时还钱。   当然,对于中原中也来说,这点钱还没他一个领结贵。   毕竟他的领结值八百万。   “要是不想打工的话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但如果被我发现你拿它去典当行的话,你就完蛋了。”   中原中也故意摆出颇为严肃的表情,威胁一般地说道。   然而绘里花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她明白了中原中也的意思,因而将宝石收进了口袋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为什么中原先生您觉得我会做出那种事啊,至于打工——请不用担心啦,最近投资的东西赚了点钱,应该很快就能还完负债了。”   投资?   中原中也没从绘里花的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他皱着的眉头松开,决定回去之后让樋口查一查,免得她被人骗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到这里就可以了。”   绘里花在车站前停了下来。   从公寓里跑出来的时候,绘里花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从这里过去到高专,应该还赶得上基础课。   “这次的事情非常感谢您,下次……”   中原中也刚想打断对方告诉她不用在意,却忽然感到人群中的一道尖锐的注视。   他稍稍抬眼,目光准确地捕捉到了人潮之中那抹黑色的身影。   都避开破坏结界了,真亏那家伙能发现得这么快啊。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不必等到下次。”   “?”   “要感谢我的话,换个称呼就行。”   被手套包裹的纤长五指落到了绘里花的肩膀上,在五条悟逐渐落下的唇角弧度中,中原中也嚣张地笑起来。   “直呼名字就不错。”   -   [东京的咒术师们,你们还好吗?]   [不好,勿cue。]   [咦咦咦,怎么了?]   [哈哈哈,五条悟那个魔鬼在街上直接和人打起来了,电线杆都掀飞了,他们这些可怜鬼大概正在扫尾吧。]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要来铺地砖,打死我也不当咒术师。]   [别歪楼别歪楼!楼上的楼上,快分享一下八卦。]   [也没什么啦,听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无能狂怒!出现了!无能狂怒!]   [情敌?原来五条悟也会拥有和我们这些凡人一样的烦恼吗?]   [不要妄自菲薄啊!]   [没有妄自菲薄,只是我们是凡人,五条悟是烦人而已。]   [啊?我倒是听说是对方先动的手,说是要给五条悟这自说自话的家伙一点教训。]   [在现场,我听到了。]   [感动天地,终于有人能管住五条悟了吗?]   [哈哈哈哈哈,夜蛾要流泪了,他从五条悟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管,结果到现在除了升高的血压外一无所获。]   [等等,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能打得过五条悟的人吗?]   [据说对方是操控重力的异能力者,总之打架的场面十分惨烈。]   [谁赢啦谁赢啦?]   [谁去把监控偷来看看,让我们这些被五条悟压榨多年的人快乐快乐。]   [伊地知,就决定是你了伊地知。]   [要不约在晚上好了,我们去私人影院看。]   [你们是真的不怕被五条悟发现吗?]   [只要三轮不告密,一切都好说。]   [哈哈哈,自从我上次说他戴墨镜是盲人同款,他企图把我像咒灵一样拍扁后,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家入硝子看着聊天群里不断冒出来的匿名消息,稍稍感到一些头痛。她叹了口气,按灭了手机,抬眸看向面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你怎么想的?”   五条悟无辜地眨了眨眼,“真过分啊硝子,地砖可是中原君掀的哦。”   “电线杆呢?”   “那是我合理的反击手段。”   五条悟说得真诚,然而家入硝子气得把手里的板垫直接往他头上扔了过去。   五条悟一抬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什么啊,为什么只骂我一个人,是中原君先挑衅我的啦。”   他不满地抱怨道,低头瞄了一眼作业板上夹着的绘里花的身体报告。   家入硝子冷笑:“光偷偷地把迹部从我这里带走然后藏起来的事,你难道不值得被骂吗?”   五条悟撇了下唇。   “我可是为了绘里花好。”   “谁管你什么理由,不管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做都会被讨厌的吧。”   五条悟哼了一声,“硝子才不理解我呢。”   家入硝子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双腿跨开半倒在椅子上的五条悟,“那你倒是说说。”   五条悟抿了抿唇,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不要。”   他的声音比起刚才要沉闷几分,五条悟慢悠悠地垂下眼,没再看家入硝子。他的表情平静,目光说不清是冷淡还是抗拒。   家入硝子看他一眼。   既然五条悟不愿意说,她也没再想问下去,她将双手插进敞开的白大褂口袋里,背对着五条悟开始工作,闲聊般无所谓地张开了唇。   “对了,迹部想和你说话。”   五条悟反射性地抬起头,他没有立即站起来,反而凝视了家入硝子许久。   “硝子。”   “怎么?”   “你到现在才和我说吗。”   家入硝子没什么表情地用手术刀将台上尸体的胸口剖开。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以前在哪里和那孩子见过,我挺喜欢她的。”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的眸色震荡,那双因不可置信而微微睁大的苍蓝色眼眸中映出家入硝子沉静下来的神情。   “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也不反对你对那个孩子莫名其妙的感情。”   “但是,你要是再在我的地方对那孩子干出什么奇怪的事的话。”   金属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裸露尸体中的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中。   “我就替天行道了。”   家入硝子面色不变地对五条悟威胁道。   -   五条悟之所以不想告诉家入硝子关于绘里花的事情,是因为类似的对话在其他的世界里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   反正硝子也已经不记得绘里花了,提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但是,这个世界好像发生了变化。   五条悟一边期盼着硝子能早点想起绘里花来,一边又觉得要是硝子真的全都记起来了,估计也不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按硝子的性格,大概只会冷冷地瞥他一眼,然后欢天喜地地和绘里花一起研究怎么毒死他才好吧。   欸,他真的这么讨人厌吗?   想到这里的五条悟突然顿住了脚步。   糟糕,中计了。   原来如此,他说那个小矮子为什么要故意挑衅他呢,竟然是利用他来刷绘里花的好感度吗!   五条悟不爽地用脚尖踢了踢落在墙角的纸团,揉乱了头发。   他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木门,沉思着和绘里花见面时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才能挽回自己那在对方心中掉成渣渣的好感度。   啊,要不就说其实他并没有想打架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误伤她的,只是看到绘里花和那个小矮子在一起,以为他们要去哪里玩,所以他想一起参与而已。   反正是对方先动的手。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兴致勃勃地拧开了门把手,他柔软的发丝蹭过门框,脑袋比身体要先探进去。   刺眼的阳光,敞开的窗户,还有少女探出窗框的半个身子。   呼吸和心跳在一瞬间停滞,五条悟脸上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不见了,他正打算上前将对方从窗沿上一把扯下来,绘里花却率先发现了他。   “下午好啊,老师。”她弯着眉眼笑,抬手指了指窗外,“真希前辈邀请我晚上一起去吃饭。”   五条悟一顿,他上前走了几步,站在绘里花身后,低下头——   刚刚还保持着善意微笑的三人组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什么啊,吓他一跳,只不过是这种事吗。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老师吧,团体活动怎么可以不带上我呢。”五条悟对着咬牙切齿的禅院真希嬉皮笑脸道,他毫不费力地就将绘里花拎了回来,打了个响指,“听说神奈川车站旁开了家红豆烧店,我一直想去试试,就这么决定了,好心的真希同学。”   空气凝滞了一秒,在五条悟关上窗的瞬间,伴随着熊猫的“算了算了”和狗卷的“鲑鱼鲑鱼”,禅院真希的咆哮声惊起了一堆鸟雀。   “谁要请你特地去神奈川吃饭啊——!!!”   于是五条悟的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他翘着唇角,背对着窗外的阳光,仗着身高优势,用身影笼罩住了面前的绘里花。   “那么,想对我说什么呢,绘里花?”   也许是有和中原中也打架的时候差点误伤对方的愧疚在,五条悟刻意放缓了语气,他一贯上扬的尾音此时变得轻飘飘的,垂眸看向面前的少女。   “如果说是要和中原君私奔的话老师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为什么她在五条悟眼里不是会跟这个跑就是会跟那个跑啊?   绘里花沉思了一下。   然后她想起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副本。   哦,好像她每次打副本的时候,里面的[迹部绘里花]都会莫名其妙和五条悟不辞而别。   原来如此,是狼来的故事。   “我听到你和家入小姐的对话了。”   绘里花把偷听两个字说得过于坦然,倒是使得五条悟有些分神了。   他眨了眨眼,苦恼地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和硝子究竟说了些什么东西。   好像没有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吧?   “还有,之前我呼吸停止,昏迷了三天的事情,家入小姐也告诉我了。”   那个时候,被黑暗和梦境困住的绘里花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但不知道自己真的死了一次。   她还以为是突然觉醒的死气之炎带着她找到了回来的路呢。   明明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结果竟然过了三天。   “五条悟那家伙虽然性格差劲了点,但并不是坏人。”   家入硝子在为她检查身体的时候,神色平和地缓缓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好像非常在意你。”   “向高层挑衅,待在这个地方三天了赶也赶不走,明明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却还像个高中生一样意气用事。”   “在迹部你刚入学的那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觉,索性就待在了高专的结界外,把警备员的工作也抢走了。”   “别看他那样,他这个人实际上没什么朋友。”   五条悟对谁都很亲切,甚至连第一次见到的人,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但实际上,他和谁都隔着一道墙。   “大概是他第一次喜欢人吧,也没有人教过他怎么追女孩子。”   家入硝子抬起眼,微笑着看她,语气里充满了怀念。   “要是那个人还在就好了,至少他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   绘里花知道家入硝子指的是谁。   五条悟死去的挚友,夏油杰。   这还是绘里花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五条悟的正面描述。   【“这可不是游戏,绘里花。”】   中原中也在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在费尽心思地压抑着什么情愫。   绘里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   从到这个世界来到现在,她一直把这个世界当做游戏,目标只是改变一些她曾触碰不到的意难平的结局而已,她为了生活和生命发愁过,也为了活下去而努力过,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将脑子中那个系统露出的马脚串在一起。   但是,有什么东西一直被她忽略了。   隔着一层屏幕的时候,绘里花喜欢过很多角色,有因为性格可爱的,有因为让她感到热血沸腾的,因为喜欢,所以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攻略路线。   可是真正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好像她的所有喜欢,都变成了对对方的伤害了。   是她错了吗?   绘里花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许久。   她的脑中甚至有一瞬间冒出了,那个时候是不是认输才比较好。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绘里花否决了。   那样做的话,只不过是逃避而已,什么收获也没有,很多快乐的回忆还没有留下,倘若见到园子的时候只能说“我和大家成为了一起上学的好朋友”,那也太不甘心了。   这已经不再是游戏了。   “在成为和大家一样强的咒术师之前,我不会逃跑的。”   绘里花坦然地回复了五条悟刚才的问题,她的睫毛轻颤,在细碎的阳光中缓缓抬起。   “因为之前脑子里的那个诅咒告诉我,老师对我的好感度只有三十几,我一直以为老师只是爱开玩笑而已,喜欢我的这件事怎么想都是假的吧。”   五条悟唇角的笑容骤然一僵,他冷淡的目光落在绘里花身后的诅咒上,整个人忽然透露出难以接近的冷漠感。   但这样的气势只是维持了一瞬间而已,他很快又重新笑起来,俯下身,视线和绘里花平齐。   “还有呢还有呢?”他满是期待地问道,“绘里花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吧。”   绘里花顿了顿。   “实际上,我不太明白真正的喜欢是怎样的。”   就绘里花个人而言,她并没有真正谈过恋爱。   喜欢的那个人应该是是无可替代的吗?   绘里花回忆起园子看基德和京极真时的目光,那其中好像有什么微妙的不同,又好像没什么差别。   以前园子问她要不要帮她找男朋友的时候,绘里花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她喜欢可爱的,朝气蓬勃,使人忍不住想要拥抱的男生。   理论上来说,五条悟好像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可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候奇妙地会偏离理论。   于是绘里花自己也迷茫了。   “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   绘里花看着五条悟的表情突然气愤起来。   “对待喜欢的人可不是应该那样的啊,没有手机和游戏机的日子我要无聊到发霉了。”   少女那双清澈的蓝眸中铺洒开割裂的金光。   绘里花连抱怨的时候都很可爱。   五条悟忍不住揉乱了她的头顶。   快了快了,按照他骚扰七海的时候瞄过几眼的俗套电视剧的剧情,绘里花接下来是不是就应该说喜欢他了?   五条悟满心期待地扬起眉梢。   然而……   “还有的话,师生恋是不被允许的吧,老师。”   五条悟搭在对方脑袋上的手突然顿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   “绘里花。”   “是?”   “我没有教师资格证哦。”   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在这件事上忽然变得格外认真。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而已。”   ……   这个人……   绘里花忍不别过脸。   ……为什么能把违规的事情说的理直气壮啊! 第70章   庵歌姬最近遇到了人生的难题, 不,准确地说,倒也不是最近。   毕竟她从高专的学生时期起就饱受五条悟这个后辈的折磨。   “真过分啊,歌姬, 我可是耐心地在向你请教问题呢。”   五条悟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的传导, 准确地落入了庵歌姬的耳朵里。   明明听起来是挺正常的一句话, 配上对方刻意拉得悠长的尾音, 庵歌姬差点当着学生的面把茶杯捏爆,她深吸了一口气, 反问道:“为什么要问我?”   “因为硝子看上去不像是有追人的经验的类型嘛。”   庵歌姬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歌姬如果不主动点的话就要孤独终老了。”   又说了!这家伙又说了!她就知道!果然是圈套!   什么请教她追女孩子!都是假的!五条悟的目的就是拿她寻开心!   庵歌姬气愤地把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   既然五条悟不当人,那么她也不当人了。   “滥用私权吧,反正也没人管得了你。”   “真的吗?”   “真的。”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   “歌姬。”   “干嘛?”   “要是骗我的话你就死定了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庵歌姬突然感到后背一凉。   她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界面,开始沉思五条悟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不, 这不是她的错, 正常人都应该知道她是开玩笑的。   嗯,她绝对不是怕五条悟。   庵歌姬默默打开了飞机购票界面。   只是最近突然想去国外旅游了而已。   -   绘里花回到咒术高专的第二天,接到了考试的通知。   只是和她印象里正常的高中有些不同,咒术高专虽然也设立了国文数学之类的基础理论课,但在考核方面, 与其说是考察学生对知识的掌握能力, 更确切地说是考验学生们如何在监考老师的眼皮底下不暴露地用术式作弊。   按照惯例,所谓的监考老师应该是暂无任务的外聘二级咒术师。   但是由于某人理直气壮地把出差的任务安在了别人身上, 此时坐在讲台上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的变成了笑眯眯的六眼持有者五条悟。   空旷的教室内有一瞬间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复习了吗, 迹部?”   钉崎野蔷薇死死地盯着那抹黑色的身影, 语气空前的严肃。   绘里花一愣, 她沉思了一会儿, 觉得如果说这些知识很久以前就已经学过一遍了有些过于自大,于是换了种说法:“……不,之前在忙其他事,虎杖君呢?”   “欸?我吗?”   突然被点名的虎杖悠仁无辜地眨了眨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看不太懂书上的意思。”   希望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了唯一的靠谱人士伏黑惠身上。   他沉默一瞬,刚想开口,肩膀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按住了。   五条悟:“大家的悄悄话我都听到了哦,虽然作为临时代理老师的我很是惋惜你们的遭遇,但很可惜,今年考试不合格的人要请一年份的甜品火锅哦。”   “咦,有这样的规定吗?”   “别被他骗了,虎杖,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钉崎野蔷薇说得咬牙切齿,但是五条悟双手插兜,一副“你们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   广播里响起短促的铃声,绘里花默默地拿起笔,决定先看看试卷的难度再说。   反正应该没有比冰帝的月考更魔鬼的题……   [01.请简要分析五条悟被评为年度最受欢迎咒术师的四条原因。]   ……认真的吗?   绘里花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钉崎野蔷薇。   短发的少女脸上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已经消失了,她先是疑惑了一瞬,确认了试卷只有两页后,转而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甚至稍稍地对绘里花竖起了“有救了”的大拇指。   ……   不对劲,该不会大家的试卷都不一样吧?   绘里花继续往下看了看题目。   [02.请写出五条悟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部位。]   [03.请论述五条悟作为男朋友可靠的一百零一个理由。]   ……   不,她的试卷绝对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吧。   绘里花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视线恰好与笑容轻巧的五条悟对上。   他坐在讲台的边缘,双腿交叠,因为腿实在是太长了,黑色的裤脚微微上移,露出他白皙的脚踝。   “不要东张西望哦,绘里花。”   虚假的人民教师慢悠悠地开口道,他墨镜后的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连眉梢也因语气里溢出的期待而微微上扬。   “被我抓到作弊的话可是要被记过的。”   绘里花默默地将试卷翻了一页。   [11.(选择题)咒术高专的记过形式。]   [A.和帅气的五条悟看电影   B.和最强的五条悟吃晚饭   C.和最强又帅气的五条悟打游戏]   出现了,人生第一次考试挂科。   姓名?还是直接写绘里花好了,迹部两个字她已经没脸写上去了。   绘里花沧桑地想道。   不管怎么说,零分都太丢人了吧。   -   “欸?不要告诉五条老师吗?”   电话那头传来熊猫疑惑的声音,虽然没有见到面,但乙骨忧太已经能想象出小动物那眨啊眨的黑色豆豆眼了。   他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回答了熊猫的话:“真希同学不是说要给五条老师一个惊吓吗?”   “是吗?原来如此!”   熊猫的声音再次活跃了起来。   乙骨忧太这次出差,将一个月的任务时间压缩到了两个星期内。   虽然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但他仍旧从与同伴的聊天中得到了不少的消息。   比如绘里花对上特级咒灵深受重伤的事,还有禅院真希他们本打算去探望绘里花却被家入硝子阻止的事。   既然情况以及稳定了,那么家入硝子本应没有理由阻拦真希同学他们才对。   “我知道了。”   当时的乙骨忧太平静地挂断了与同伴的对话,转而拨通了五条悟的号码。   “这是耍赖,老师。”   身形纤长的少年立在海风吹拂的港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午后的阳光在他的肩膀上铺开一层暖黄,轻巧地跳跃着,却未曾驱散少年眼睑下方朦胧的雾黑。   等到乙骨忧太挂断了电话,他脚下的地面已经裂开了。   四周红色的集装箱被悉数掀翻在地,惊恐的人群尖叫着是灵异现象散开。不到半分钟,人潮拥挤的码头便只剩下了乙骨忧太一个人。   他缓缓地抬起眼,注视着半空中的咒灵。   要是再强一点就好了。   乙骨忧太苦恼地歪了下头,他抬手接住向他飞来的轿车,车辆顶部的铁皮因巨大的冲击力而下陷进一块,可看上去瘦弱的少年却未曾后退一步。   他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拔出了背后的刀。   要是再强一点的话,就能像五条老师一样了吧。   一个抬手就能清理完这些烦人的家伙,怎么想都能节省时间。   “忧太?”   里香担忧地喊了一声。   “不用担心,里香。”乙骨忧太微笑着安慰道,“我自己可以解决。”   不想用术式,乙骨忧太打算用最原始的方式把诅咒斩尽。   他亟需一个发泄口。   这么想着的乙骨忧太仅花了十五分钟就清除完了汇聚的咒灵,他一路追寻着诅咒的残秽,到了夜晚便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寻找着那只报告中的特级咒灵的踪迹。   只要清除完那只特级,就可以回去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的,但在乙骨忧太汇报完成任务的下一秒,他又接到了下一个任务的通知。   少年盯着盈亮的手机屏幕看了十几秒,然后随手挂断了电话,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前往日本的飞机。   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和五条老师学的好了。   明明是第一次拒绝执行任务,乙骨忧太却毫无心理压力。   “迹部吗?我听说她刚刚考完试,出来的时候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可能是考砸了吧。”听到乙骨忧太问题的熊猫若有所思地回忆道,“不过今天是星期六,星期六的话迹部会去横滨兼职的地方送资料。”   乙骨忧太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也不太清楚啦,不过听棘说,应该是一个叫武装侦探社的地方。”   乙骨忧太笑着表示了感谢,承诺他很快就会回到学校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们要先回学校吗,忧太?”   里香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冒了出来。   “不。”   乙骨忧太关上了出租车的门。   五条老师估计已经知道他回来了,虽然让熊猫他们不要告诉他,但按五条老师的性格,没过几分钟就能从他们的嘴里忽悠出来。   变狡猾了吗?   不,反正是对方先耍赖的。   乙骨忧太从车辆的后视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去横滨。”   -   已经三个小时了。   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名侦探无聊地伸了个懒腰,他的睡眼惺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气。   真是的,都是太宰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的缘故,本来这么简单的任务根本不会落在他的手上的啊。   江户川乱步将眼睛眯成一条线,他托着一把,头发有些乱蓬蓬的,抱怨似的歪了歪脑袋。   虽说是帮助警方找线索,但自从江户川乱步踏进这个公园的第一步,就找到了嫌疑人是谁。   【“千万不要乱来,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要是迷路或者一不小心弄丢了手机要记得向路人求助。”】   【“还有,在您告诉他们您的推理之前,要先找到证据才行啊,乱步先生。”】   在他出门之前,国木田苦口婆心地这么劝诫道。   好麻烦。   年轻的名侦探忍不住嘟囔道。   都是那些警察太笨了的错啦,明明是一眼就可以推理出的结论。   但每次他直接说出口,那些笨蛋就会生气;不说出口的话更糟糕,自以为是的家伙们总爱在他的面前说些贬低侦探社的话,还顺带炫耀一下他们那几乎等于零的侦察能力。   一想到他整个宝贵的下午点心时间都会浪费在这个任务上,江户川乱步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不满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树下和女人孩子围在一起聚餐的男人身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地方就是一个月前命案的发生点。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事件发生的时候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浅粉色的小花无声无息地落在鲜红色的血液上,就像现在一般凋零了。   有些犯人在进行“完美犯罪”后总是爱得意洋洋地回到现场,他们渴望被关注,渴望在报纸新闻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要是无知的民众能给他们取个外号就更好啦,一下就提升到了“开膛手杰克”的高度。   江户川乱步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他只觉得他们是蠢货。   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白色的小鸟扑闪着翅膀落在了他的头上。隔着帽子,江户川乱步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他既觉得这没有什么重量,也懒得抬手驱赶。   乱步大人要发霉了啦!   他在心里不满地抱怨道,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正想先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点零食吃,余光却瞥见嫌疑犯先他一步站起了身。   中年男人将熟睡的婴儿抱起,他不知低头对一旁的女人说了什么,女人立即露出了感谢而害羞的笑容。   他们收拾着野餐剩下的食物,看上去马上就要离开了。   接下来发生的,大概就是男人将女人和小孩送回公寓。到第二天清晨,警方再在公寓里发现这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可怜母子。   怎么还不来啊。   他这次都勉为其难地提前十分钟拜托国木田通知那些警察来公园周围做好部署了啊。   他才不要一路跟着他们去公寓呢,   听起来就很麻烦。   “你跟他回去的话就要被杀掉啦。”   青年的声音插了进来。   提着野餐篮的女人惊愕地回过头看,她看着江户川乱步的那张娃娃脸,一时之间有些辨别不出他的年纪。   但不管怎么说,突然被告知自己会被相爱的男朋友杀掉都有些令人生气。   “这位先生,您在说什么糊涂话呢?”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抱着孩子的男人的面前,语气愤懑,“我和藤本君的关系很好,而且,藤本君是京都大的教授,怎么可能干出杀人的事呢?”   被叫做藤本的男人笑着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他语气温和地安慰道,“不要生气,纱织,他看上去还是个小孩子,估计是在玩最近流行的侦探游戏。”   被小瞧的江户川乱步更加不满了:“我才不去什么小孩子呢,乱步大人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事情发展到现在,江户川乱步已经懒得忍下去了。   “什么京都的教授,明明连简单的加减乘除都不会吧。”   “作案手法也真够蠢的,制造打劫迹象的痕迹也太过刻意了,打乱的书本家具统统朝着一个方向倒,是在电视剧上学到的吗?”   江户川乱步歪了下脑袋,不紧不慢地继续分析。   “故意找单身母亲下手,果然是因为受过什么刺激吧?你的母亲也是像这位一样的女人吗?三岁?还是四岁?她为了突如其来的爱情狠心抛下了你吧。”   “在这些小孩子睡着的时候,在卧室里和她们说些温情的话,在进行到最后一步之前,再用藏在袖子里的折叠刀杀死她们。”   “你会刻意留着她们一口气,再当着她们的面将无知的婴儿也杀死,目的是证明这一切都是她们的错,好让她们带着忏悔死不瞑目。”   全中。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明明他过去的生活痕迹都已经被他抹去了才对。   想到这里的男人眼底的情绪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来,他缓和了一下凌乱的心跳,阖眼之际,继续维持着笑容反驳道:“很精彩的推理,但是我确实是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小侦探。”   他没有继续停留的打算,转过头对着惊愕的女人说道,“我们走吧,纱织。”   女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看了眼江户川乱步,又看了眼男人,踌躇片刻,还是犹豫地走回了后者的身边。   江户川乱步撇了下唇。   “既然不是你做的话,那应该就是那个[十一宫杀手]做的了吧。”   “什么?”   “就是最近很有名的连环杀人犯呀,媒体都在报道呢。”   男人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他盯着江户川乱步的眼神像是爆发前的野兽。   不允许,决不允许有人抢走他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艺术大作!   “啊,是我做的。”   他无所谓地承认道。   “等、等等,藤本君?”女人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闭嘴!”   以往那副温和的模样不见了,藤本满脸戾气地呵斥了她。   “那女人根本就是水性杨花,哪有母亲会抛下三岁的孩子跟着陌生人跑了的啊,连钱也没有留下,要不是邻居闻见了烧焦的味道,那时候连门把手都够不到的我就要被那女人忘关的灶台活活毒死了。”   男人的脸上显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死有余辜!死有余辜!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小侦探?虽然杀男人不是我的风格,但偶尔转换一下思路也不错,我的崇拜者说不定会因此觉得我更加神秘。”   寂静的公园里,被男人握在手中的银制小刀在阳光下闪光。   在向江户川乱步逼近的同时,男人还不忘对着尖叫的女人威胁道,“不准逃跑,要是敢逃跑,我就把你的孩子扔到狗堆里喂狗。”   江户川乱步听见了她隐忍的哭泣声。   估计那些警察是靠不住了,那些蠢蛋估计连国木田的话听都不想听。   按照以往的规律,国木田应该会亲自赶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只要他再拖一下。   江户川乱步不紧不慢地张开唇,可声音还没从喉咙里发出,一道金色的身影便轻巧地从天而降。   她一只手抱着沉睡的婴儿,一只脚踩在男人的后脑勺上,柔顺的金发飞扬,一双湛蓝的眼眸里透着微微的不满。   绘里花将孩子还给了哭泣的母亲,紧接着,将咒力注入小腿。   砰地一声,面朝地的男人陷进了草坪里。   “不可以对乱步先生无礼哦,乱步先生可是侦探社的珍宝。”   她这样抱怨道,抬眸之际,清澈虹膜里的不满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   绘里花冲着睁开眼睛的江户川乱步弯起了眉眼。   “有被吓到吗,乱步先生?”   翡翠般的眼眸里流光溢彩。   江户川乱步开心地踏着男人的脊背,挂在了绘里花的身上。   他闻见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于是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头顶。   江户川乱步孩子气地笑起来。   “我饿啦,绘里花。” 第71章 (捉虫)   【“实习证明?”   “好像是升高二的时候要用, 最好是在这个暑假里拿到手啦。”   “怎么样,有心仪的选择了吗?没有的话作为前辈我可以帮你推荐哦。”   “算了吧,佐佐木,你要让迹部也和你一起去当玩偶熊吗?”   “……好烦啊!不准在可爱的学妹面前说我的坏话!”   仙台市杉泽第三高校, 灵异研究社内, 佐佐木拍桌而起, 可能是太过丢脸的缘故, 她气愤地连耳朵都红了。   “玩偶熊?”一旁的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没过几秒, 他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是路过发气球的那种吗?”   少年的表情是单纯的好奇,佐佐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于是自暴自弃地抱头蹲在了角落里。   “实习的话……我打工的那个地方应该可以开证明吧?”一直没插上话的绘里花安慰了一会作为前辈的佐佐木,她停下了手中整理研究社探险日志的工作, 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又转而看向满脸疑惑的樱发少年,“虎杖君需要吗?”   “欸?可以吗?”   虎杖悠仁先是惊讶了一会儿,然后扯着唇角露出了健气的笑容。   “那真是帮大忙了。”   听到这段对话的佐佐木瞬间打起了精神,她松开了捂着脸的手,震惊地凑到绘里花的身边:“等等!迹部你上次说的侦探社原来是真的吗?”   “……前辈为什么会觉得是假的?”   佐佐木摸着后脑勺哈哈地干笑了两声, “因为投喂零食这种事情听起来更像是和男朋友做的事嘛。”   这回感到不好意思的变成了绘里花, 她的金发垂下,掩住通红的耳垂。   “是、是吗?”   就像是为了掩饰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一般, 绘里花的目光漂移, 十分没有底气地低下了头。   总、总之就先否认好了。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地打了气, 她踌躇片刻, 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然而她一句话都还没说, 就听见了虎杖悠仁惊喜的声音。   “出现了!井口前辈上次和我说的恋爱中的少女的表情!……咦,迹部你恋爱了吗?”   ……   空旷的社团活动室内,空气死寂了一瞬,接着响起的是乒铃乓啷的凌乱声响。   “虎杖!你干了什么啊虎杖!”   “熟了!她熟了!”   “振、振作一点啊!迹部——!”   -   迹部绘里花暗恋江户川乱步的事情在侦探社内几乎是人尽皆知,更准确地说,她之所以向侦探社提交了个人简历,很大的原因就在江户川乱步身上。   至于原因——   “原来如此。”中岛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因为在犯罪现场看到了一眼就找出凶手的乱步先生,所以身为推理小说狂热爱好者的迹部小姐就心生爱慕之意了吗?”   彼时的金发少女被中岛敦的逻辑吓了一跳,她一口茶水还未咽下,挣扎了半天,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是仰慕啦仰慕!”   咳得满脸通红的绘里花在扫视四周,确认话题中心的人物并未在场后,才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谷崎直美微妙地笑着,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补充道:“就像我和兄长大人的感情一样。”   躲在桌子下面的谷崎润一郎顿时后背一凉。   “对了,迹部小姐您要是想找乱步先生的话,他现在应该在社长办公室。”中岛敦温和地笑了下,“正好社长说您的实习证明已经开好了。”   闻言的绘里花一愣,在中岛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少女那精致的眉宇间并未显露出愉悦,倒是浮现了几分惊恐。   “草莓大福。”   “我忘记买乱步先生要的草莓大福了。”   痛苦地抱住脑袋的少女连声音都颤抖了。   不可以,怎么可以在偶像面前丢脸!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振作起了精神,她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中岛敦的一只手,眼神炽热且真诚,“拜托您了,中岛先生,请帮我拖十分……”   “好慢啊,绘里花,乱步大人要饿死了。”   随着吱吖一声,侦探社薄薄的一层木门被推开,披着褐色斗篷的青年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拖长了声音抱怨。   绘里花和中岛敦就这么僵住了。   年轻的侦探歪了歪脑袋,他眯着眼睛,视线从绘里花握住对方的手上轻飘飘地移过。   “什么啊,说好今天会有大福吃的。”江户川乱步瘪了瘪嘴,佯装生气地叉起腰,“言而无信不是好习惯喔,绘里花。”   “……是。”   “我可是连社长的椿饼都忍住没有偷吃,专门期待了一天呢!”   “非常抱歉!”   绘里花低着头,标准的一个九十度鞠躬,羞愧地就差打个地洞钻进去了。   “不过,趁我现在心情好,给你请我吃饭的将功赎罪的机会哦!”   名侦探靠了过来,哼哼了一声,像只猫咪一样傲娇地扬起了下巴。   绘里花惊讶地抬起脑袋,视线还没聚焦,手腕却被对方率先拉住了。乱步主导了接下来的动作,他扯着绘里花往门外走,末了还不忘当着中岛敦的面说对方的坏话。   “不快点的话那只大老虎也会跟上来的哦,他吃得可多了,绘里花的钱才付不起饭费呢。”   “是!”   徐徐飘来的风将虚掩着的门啪地一声合上了。   反应过来的中岛敦瞳孔地震:“大老虎说的是我吗?”   谷崎直美忍不住捧腹大笑:“看来乱步先生的讨厌对象从绘里花转移到了你身上啊。”   中岛敦准确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他震惊地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乱步先生以前讨厌迹部小姐吗?”   谷崎直美停下了笑声,她擦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说话的气息还有些紊乱:“你不知道吗?那是绘里花入社的时候的事了。”   陷入了回忆的少女稍稍停顿了一下,“说起来,还要拜太宰先生的恶作剧所赐呢。”   -   “入社考核?”   二零一六年,春。   倒塌的废墟前,瑟瑟发抖的金发少女迟疑地抬起头,她湛蓝色的眼眸中蒙着水雾,就好像是再受到什么惊吓就会立马哭出来一样。   怀里的立方体上仍在倒计时最后一分钟,绘里花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所以太宰先生说的我会被炸得连脑袋都不剩是假的吗?”   国木田独步一顿,他冷静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侧过脸沉声喊了句“太宰”。   “我只是让事件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啦。”双手插兜的黑发青年满脸无所谓地说,他冲着十米外的那抹金色心情愉悦地弯起眉眼,“没想到小绘里一听就跑远了啊。”   “抱歉,迹部。总而言之,你已经可以把手里的那个东西放下了。”   国木田叹了口气,他迈步上前,背后头发扎成的小辫子一晃一晃。   “……爆炸了怎么办?”   “不会爆炸的。”   听到二人对话的太宰治哼哼了两声,单手托腮,“不,会爆炸的哦。”   绘里花和国木田同时僵在了原地,前者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而后者却是黑着脸咬牙切齿,大声质问太宰治究竟又干了什么好事。   “不要这么着急嘛,国木田君,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立方体上的倒计时终于归为零。   在少女的尖叫声中,黑色的立方体炸成了烟花。   薯片和爆米花从天而降,稀里哗啦地淋了绘里花一身。少女那清澈虹膜中的惊恐情愫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抬手从头顶上摘下一颗粉红色的爆米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   “没有了!”   目之所及,戴着贝雷帽姗姗来迟的名侦探震惊地睁大了眼。   江户川乱步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气得龇牙咧嘴,连绿色的瞳孔都在颤动。   “乱步大人的珍藏没有了!”   现场的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留下绘里花孤零零地在爆米花雨中站着。   ……不妙。   绘里花企图逃跑,但还没跑几步,就被气愤又沮丧的乱步捉住了,他戳了戳她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好好还给我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跟踪狂小姐。”   感到手下对方僵硬的身体,江户川乱步满意地翘起尾巴。   “没错!乱步大人早就发现啦!上次东京的案件后你跟了我一路!”   说到这里,名侦探有些痛心疾首地看着地上不能吃的零食。   “可恶,没想到你的目的竟然是我的私人珍藏。”   绘里花:……   -   江户川乱步很容易生气,但也异常好哄。   在绘里花连续上供了一个月的零食后,名侦探大发慈悲地原谅了她包括跟踪在内的“恶行。”   虽然小孩子气了点,但事实上任性的名侦探正是侦探社的核心人物。最近横滨的案件多发,侦探社的调查员严重人手不足,福泽谕吉不放心乱步一个人出任务,于是交给绘里花的第一件事就是防止对方走丢。   绘里花对此十分感激。   她恨不得在江户川乱步执行任务的时候粘在他身边,最好能拿摄像机全程记录下破案过程,好回去0.5倍速反复播放当推理练习。   不过那样对方大概会把她当成变态,所以她还是用眼睛记录下江户川乱步解谜时的英姿好了。   这么决定了的绘里花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目标是一分钟眨眼一次,这样一来,就不会错过任……   “这不是迹部嘛。”   拉起的警戒线里,有身穿制服的警视厅的人认出了绘里花。   “迹部?”   “啊,之前东京很有名的那个侦探啊,听说一眼就能看穿阴谋呢,只要见到尸体,就连未曾见过的嫌疑犯也能准确地指认出来。”   听到这样评价的绘里花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她的视线飘来飘去,力图不与那些满怀期待的警官对上。   “欸?你也是侦探吗?”   江户川乱步显然还记得昨天绘里花拜托他用超推理帮她找遗失的宠物的事,他迷茫了一瞬,很快地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得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你是异能力者吗?”   -   绘里花的异能力名叫[知更鸟],一种常在英国邮戳上出现的小型鸣禽,胸部有着红色的羽毛,被人称为“上帝之鸟”。   正是因为这样,绘里花在使用能力的时候,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用简单的话来讲就是,她可以看见亡灵,也能够与尸体对话。   “这是上帝赋予你的礼物。”   “你要带着这样的礼物去帮助别人。”   祖母在世的时候,总爱一遍一遍地拍着她的手说。   檐廊下的风铃叮叮地响,远处的风拂起,吹起一片金黄色的麦浪。   在绘里花的记忆里,祖母脸上的褶子会因笑意舒展开,她的五指上带着粗糙的茧子,为她扎辫子的时候摩得她的后颈有些发痒。   “但是,答应我,暂时对你的母亲保密好吗?”   那时候的绘里花还不能够理解祖母的意思,她的杏眼中满是疑惑,却还是懵懂地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祖母便时常带着她出席葬礼。   穿着黑色丧服的人们捂着眼睛隐忍地哭泣,躺在棺材里的人却神色宁静温柔。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所有逝去的人祈求绘里花转达的话。   “明年这个时候,就是庄稼收获的日子了。记得不要起的太早,也不要起的太晚,第一声风铃响起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醒了。”   那些幸存于世的人们从绘里花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时,只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明明是在转达温暖的叮嘱,他们却在绘里花的面前哭得更大声了。   亡灵在她的背后温柔的笑,他们所牵挂之人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体。   绘里花始终不明白,明明她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而已,为什么要抱住她哭。   “熟不熟识并没有关系,绘里花。”   祖母牵着她的手,走过乡下静谧的小巷。   “他们只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而已。”   这句话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难理解了,绘里花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她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直到祖母逝世。   穿着黑色丧服的人变成了她。   母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色哀戚,她被众人簇拥着,抽泣着说要将乡下的老房子卖掉,然后搬去城里。   “为什么?”   绘里花疑惑地凝望着美丽的女人。   “那样的话,祖母就没有地方住了呀。”   “祖母还活着,我能听到她的声音,要是我们搬去城里的话,就没有人和祖母讲话了。”   ——她疯了。   至少母亲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处在偏僻乡下的他们没有听说过异能力者的存在,绘里花理所当然地被送去了精神病院,白茫茫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她起初做过挣扎,偷偷吐掉藏在舌头底下的药,咬着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的手臂,两只脚在空中乱晃。   绘里花被送上电击床的时候,母亲就在三米外的栏杆后,捂着脸哭泣。   她是爱着她的。   只是好像用错了方式。   绘里花一天一天地长大,反抗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微弱。   白色的房间什么也没有变化,探望她的也只还有那批人。   直到后来,绘里花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度过了三个月,还是过了一天,重复了剩下九十天的日子。   七岁生日的时候,绘里花放弃了抵抗。   她坚称自己已经听不到奇怪的声音了,母亲来接她的那天,紧紧地抱着她,喜极而泣,就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绘里花却开心不起来。   她在母亲身后看到了祖母的亡灵。   “我再也不能同您讲话了吗?”   她小声地问。   祖母就像以前那样,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可这一次,她没有感受到往日的那般温暖了。   “你是个好孩子,你会交到很多新朋友的,东京那样的大城市里,一定有很多和你一样得到了上帝馈赠的人。”   ——那么您呢?   ——我走了的话,可就没有人和您讲话了哦。   ——您会孤独吧。   “我爱你。”   就像所有的亡灵祈求她转达的那些话一样,祖母也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这一次,绘里花却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   “我对你的爱就像太阳一样,今天沉下去,明天还会升起来。”   她的全身都在颤栗,绘里花废了很大的劲,才没有在母亲面前哭出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即使她穿上毛衣,点燃地炉,也未曾驱散的寒冷。   七岁的绘里花预见了自己死亡的未来。   等到她变成一句尸体,她的灵魂也会在这荒凉的田野中飘荡吗?   不,或许比那更糟糕,她的灵魂会在钢筋水泥混合而成的繁华都市里飘荡,匆匆而过的行人会穿过她的身体,没有人能听到她的祷告。   好寂寞啊。   绘里花牵着母亲的手,从大巴的窗外看去。   反正人与人之间,本来也不存在感同身受。   -   “只是偶然用过一次而已。”被江户川乱步看穿了的绘里花说道,她皱了皱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   江户川乱步有些好奇。   “那现在呢?”   “什么?”   “现在是在甜品街,绘里花要是能和亡灵对话的话,一定能够问出全横滨最好吃的仙贝在哪里的吧?”   绘里花看着江户川乱步逐渐亮起来的脸,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异能力不是这样用的啦,乱步先生。”   “欸——”年轻的侦探沮丧地拖长了尾音,“可是上次我都用超推理来帮你找走丢了的小狗了啊。”   绘里花想了想即将上供给对方一年份的鲷鱼烧,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乱步先生真的很想知道吗?”   沉默片刻,她开口问道。   江户川乱步立即抬起了垂下的脑袋。   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仿佛要溢出来的绝望。   是错觉吗?   不,乱步大人怎么可能看错!   可是为什么?   没能立即得到答案的名侦探罕见地皱了下眉头,他扁了扁嘴,“也不是啦,反正这种事情我一下子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他这幅样子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后颈的小猫,四只脚在空中扑腾扑腾地,在发现无法反抗后,索性就傲娇地扬起了小脑袋。   绘里花配合地鼓了鼓掌,“不愧是世界第一名侦探乱步先生!”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江户川乱步忽然被气得跳脚:“你在嘲笑我吗!”   绘里花:“啊?”   气鼓鼓的橘猫握紧了拳头。   “不许嘲笑我!”   他嚷嚷道。   “绘里花身上的谜题,我一定会解出来的!”   -   从那天起,二人之间被观察的对象就莫名地对调了。   乱步总是抱着包薯片,一边跟在绘里花的身后,一边咔嚓咔嚓地咬着。   绘里花目前读高一,有很多好朋友。   乱步掰着手指数着。   一个叫虎杖悠仁,一个叫井口,一个叫佐佐木。   除了第一个运动头脑发达得像异能力者外,其他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长得好看,成绩很好,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应该不是会受欺负的类型。   究竟漏了什么呢?   江户川乱步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记起来,太宰说过绘里花目前是一个人住。   “那个叫迹部的孩子吗?”公寓的管理员狐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是那个孩子的男朋友吗?”   江户川乱步咀嚼薯片的动作一顿,他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评估答案的可行性,于是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但公寓的管理员却像是笃定了答案一般,卸下了防备。   “死了。”他一边将腰间的钥匙挂到墙上,一边感慨地说道,“在两年前,那孩子的母亲就因为车祸去世了,警方说是意外,但那孩子一直都很笃定是他杀,还递交了嫌疑人的肖像画呢。”   江户川乱步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他听到对方无所谓地继续说道。   “不过到最后什么证据也没有,那孩子大雨天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嫌疑犯从警局释放了。”   “真可怜啊。”   -   距离绘里花发现自己弄丢了乱步,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打电话是关机,问其他社员也没得到什么线索。   江户川乱步在推理方面或许是个天才,但生活方面单纯得就像张白纸。   绘里花毫不怀疑给他根棒棒糖他就会跟着陌生人跑掉了。   ……虽然大概最后也能全身而退。   原地踌躇了许久的少女叹了口气,第一次使用了异能力。   “戴着贝雷帽,棕色的那种,没什么花纹。”   “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好看的绿色,就像翡翠一样,在阳光下会闪闪发光。”   “不过一般都是眯着眼睛的啦。”   在城市中飘荡来飘荡去的好心亡灵的指引下,绘里花在第四十分钟找到了江户川乱步。   听她身旁的亡灵说,江户川乱步一直在这同一个地方站着,站累了就蹲下来蜷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让人很有戳一戳的冲动。   乱步一看见她就振作起了精神,他猛地立直身子,结果忘了脚已经站麻了,差点平地摔一跤。   绘里花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她叹了口气:“其实乱步先生要是借个手机打电话给我的话会更快些。”   “唔,才不要呢。反正绘里花一定会回来找我的啊——这可是超推理的结果。”   “但是,可没有下次了哦,小助手。”   年轻的侦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像只阳光下矜傲的猫一样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心情十分的愉悦。   绘里花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她解除了异能,耳边哭泣的、愉悦的声音悉数散去。   和乱步在一起待久了,就会被可爱到治愈,连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可以走回去吗?”   她既无奈又好笑,向江户川乱步伸出了手。   而乱步歪着脑袋凝视了她的掌心许久,唇角上扬的弧度在时间的推移中一点一点地不见了。   “乱步先生?”她疑惑地喊了一声。   “我很聪明的哦,绘里花。”江户川乱步忽然睁开眼睛看她,就像她描述的那样,青年近乎剔透的绿色虹膜中,在阳光下折射出温和的光,“看在你给我进贡了那么多零食的份上,我可以帮你的。”   绘里花不明所以。   可是面前的名侦探却扬起了眼睫,视线从她的掌心移到了她的脸上。   江户川乱步凝视着她,又好像是通过凝视着她凝视着她的内心。   “就算听不到灵魂讲话,我也可以通过推理得出结论哒。”   汽车的鸣笛声,远处电车红绿灯转化时的声响,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绘里花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七岁。   她坐在大巴里,看着金色的麦田一点一点地远去,祖母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失去了爱与被爱,从一个人真正地变成了亡灵。   江户川乱步轻巧地握住了她的手。   “毕竟我可是世界第一名侦探嘛。”   -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绘里花对于江户川乱步的仰慕逐渐转换成了中岛敦口中的爱慕。   她从简单的投喂转变了策略,开始关心起对方的身体健康。   江户川乱步为此苦恼了好久。   “再多吃一块的话就会长蛀牙的。”   “才不会呢。”   “是有科学依据的哦。”   窝在沙发上的球体耍赖般地捂住了耳朵。   “而且,乱步先生也应该多出去运动运动了,这样下去会变胖的,就像您前几天嫌弃的那只小橘猫一样。”   江户川乱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竟然拿我和那只抢我饼干的讨厌鬼比!”   “欸?但是猫很可爱啊。”   “我也很可爱。”   绘里花差点没被可爱得当场晕过去。   “而且而且!太宰也不爱运动哦,绘里花不可以只针对我一个人!”   被点到名字的太宰治从书桌底下的懒人沙发上探出了个头来。   “不,我每天可是都在尝试极限运动呢,乱步先生。”   他有理有据地反驳道。   “蹦极、潜水,耗氧量可高了,怎么说也不会变胖的。”   江户川乱步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太宰治,又看了看还没有放弃让他出去跑步的绘里花,委屈地跑去福泽谕吉的办公室告状了。   -   绘里花又开始重新使用异能力了。   她帮助游荡的亡灵找到回家的路,像幼时那样,转达逝者的遗愿。   她全身心地信任着那位孩子气的名侦探,因此再未感受到寂寞。   “虎杖悠仁?”   拥挤的大街上,从黑发的亡灵口中听到熟悉名字的绘里花震惊地提高了音调。   路过的行人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意识到不妥后,绘里花转移了阵地。   “等等,是那个粉头发,运动神经意外发达的虎杖君吗?”   黑发的亡灵点了点头。   “你是虎杖君的朋友吗?”他拧着眉头,疑惑地问。   “大概算是吧,不过自从他转学后就没有再怎么联系了。”   绘里花诚实地回答道,她短暂地沉浸在了回忆里,又忽然回过神来。   “名字,你的名字呢?”   黑发的亡灵迟疑一瞬。   他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复杂、悲伤、懊悔,可到最后,却化为了温柔的笑。   “吉野顺平。”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告诉虎杖君,我很抱歉。”   “要是早一点醒悟就好了,好想成为和虎杖君一样厉害的咒术师啊。”   -   绘里花不知道什么叫咒术师,起初听到“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名字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和电影里的霍格沃兹一样学魔法的。   不过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好好地履行承诺才行。   “有个女生在找你欸,虎杖。”   “什么什么,竟然有女生来找虎杖吗!”   “PLAN B!PLAN B行动!”   “五条老师不在,熊猫,充当五条老师角色的就是你了!”   “害羞。”   虎杖悠仁最后是身上驮着无数个挂件一步一步地挪过来的,他一点也不介意同伴的打闹,只是在看到绘里花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哦!是迹部啊,好久不见了!”   钉崎野蔷薇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迹部?”   虎杖悠仁爽朗地笑起来:“是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同一个社团的成员啦。”   钉崎野蔷薇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她狐疑地看了虎杖悠仁一眼:“就只是同学吗?”   “当然啊,迹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茶发的女生“啧”了一声,说着真没意思,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来是个很热闹的学校。   绘里花想道。   “吉野顺平。”   她念出了那个亡灵的名字。   虎杖悠仁的笑容忽然僵在了唇角。   绘里花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不落地重复了吉野顺平的话。   想要成为咒术师,想要成为虎杖君的同伴,想要和大家一起在春天的时候野餐,在冬天的时候吃火锅。   爽朗的表情一点一点地从面前的少年脸上卸下,直到最后,那双溢满阳光的眼睛里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你要抱我吗,虎杖君?”   绘里花的突然提问使得虎杖悠仁回过神来,他显然是吓了一跳,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为什么?”   “因为每次我这么告诉别人的时候,别人都会抱着我哭。”   虎杖悠仁迷茫了一瞬,随即绽开更加灿烂的笑。   “没关系的,我没有事。”   和吉野顺平脸上有些相似的表情。   虎杖悠仁明明站在阳光下,却好像蜷缩在了无止境的黑暗里。   悲伤地哭泣着,像是被世界遗弃了的小孩。   “要是想和吉野君说话的话我可以帮你搭桥哦。”   “咦?迹部你是咒术师吗?听起来真厉害啊。”   绘里花自豪地笑起来。   “才不是啦,我是上帝派来的知更鸟。”   “是为了抚平大家的悲伤而存在的。”   -   “太宰先生又去自杀了。”   “这次是毒蘑菇。”   “国木田君气得把他直接拖去了与谢野小姐那里。”   “然而与谢野小姐说要是她砍了太宰先生就是真的死了。”   “以上,是我的工作汇报。”   安静地听完绘里花的报告后,江户川乱步不满地撇了撇嘴,他伸了个懒腰,抱怨道“真无聊啊”。   “会吗?”   绘里花看了看自己的报告书,疑惑地思索了一下。   “我觉得很有趣啊,特别是太宰先生,每天都会尝试不一样的自杀方式。”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好像是崭新的一天。   绘里花这么想着,满足地笑起来。   沉默片刻,名侦探突然发话了。   “绘里花很喜欢太宰吗?”   “是啊。”   不假思索的回答,江户川乱步生气地别过了脑袋。   竟然当着名侦探的面说太宰比他更好!决定了,要和绘里花绝交五分钟!   这次就算她用鲷鱼烧诱惑他他也不会妥协了!   江户川乱步下定决心,下一秒,却听见对方含笑的声音。   “但是我更喜欢乱步先生。”   “和对太宰先生的喜欢不一样,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喜欢。”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有短暂的一瞬确确实实地睁开了。   面前的少女温温柔柔地笑着,就好像兀自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幸福之中。   暖洋洋的,似乎抱着睡觉会很舒服的样子。   “那么,乱步先生喜欢我吗?”   江户川乱步听到了她的提问。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事情脱离掌控的无措感。   “听不到听不到。”   不想回答的名侦探在沙发上重新缩成了一个球。   过了半晌,又悄咪咪地抬起一个脑袋。   “但是晚上要吃红豆饼,绘里花昨天答应我的,不可以因为今天的事就反悔。”   这种可爱的生物是真实存在的吗?   绘里花弯起唇角。   “当然好呀。”   -   乱步喜欢的卖红豆饼的店离侦探社并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而已,不过因为是百年老店了,所以地理位置有些偏僻,冷冷清清的,时常见不到什么人。   绘里花扯下了门口衣架上的围巾,松松垮垮地套在了脖子上,然后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夜幕降临,街道两旁是一派热闹的景象。挂着彩灯的圣诞树高高地立起,细雪笼罩了整片街道,绘里花抬起头,看向飘散着柔软的白的漆黑天空,恍然明白今天原来是圣诞节。   那么回去的路上再给乱步先生带点其他的礼物吧?   这么想着的少女笑起来,她的笑声从围巾的缝隙中溜出。   非常幸福。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现在的生活的话,就是非常幸福。   虽然乱步先生没有回应她的喜欢,但对于绘里花来说,这都无所谓。   只要能够一直陪伴在乱步先生身边就好啦。   乱步先生非常可爱,推理的时候意外地帅气,懒得走路的时候就会整只挂在她的身上,像只柔软的猫一样撒娇。   祖母和母亲要是知道的话,也一定会为她开心的。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少女忽地顿住脚步。   温柔的月光映亮了她因不可置信而睁大的眼。   警察烦躁的否认,雨中逐渐模糊的画像,还有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是母亲的亡灵告诉她的,亲手杀死她的男人。   “是你啊。”   红色的刀子从年迈的店长胸中拔出,满脸胡渣的男人冲她绽开恶意的笑。   绘里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就跑。   可是她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男人一把扯住了她的金发,将她从地上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拼命地尖叫着,有路过的行人往这望,他们停下了脚步,震惊又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人来帮她。   柔软的细雪在她的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   绘里花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并没有谁会真正地感激对方。   因为身上的牵绊实在是太重了,所以也没有谁会想成为那个出头鸟。   不是谁的错,谁也没有错。   只是仿佛有冰冷的海水漫过了她的鼻腔。   她挣扎着,尖啸着,声音却在看到巷口熟悉的声音后戛然而止。   江户川乱步的眼眸在夜里愈发深沉,那清澈的虹膜中,透着惊讶与无措,紧接着,是包裹全身的愤怒。   “快跑!乱步先生!”   什么也不怕了。   原来在看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是这样的感受。   瘦弱的少女紧紧地抱住了男人握着刀的手,她大声制止着江户川乱步的动作,却在对方绿色的虹膜中看到了自己倒下的身影。   鲜红色的血从她的腹部流出,在圣诞树上闪烁的灯光里,绘里花栽进了柔软的雪中。   她的瞳孔一点点地扩大,星星从黑沉沉的夜中降临。   母亲和祖母围绕在她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可她不想走了。   她想要留在乱步先生的身边啊。   绘里花乞求一般地向那个跪倒在地的身影伸出了手,可就像在医院的门口,祖母抚摸着她的脑袋一般,她的手指穿过了江户川乱步的发梢。   无法触及,无法言说。   知更鸟最终还是落下了泪来,她飘在半空中,双手虚虚地捧住对方的脸,亲吻着他的额头。   “我爱您。”   “我对您的爱就像太阳,今天沉下去,明天依旧会升起来。”   “我永远爱您。”   -   “知道吗,太宰?”   “什么?”   “在英国古老的传说里,知更鸟的羽毛本来是啡色的,可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它飞往耶稣身边,不停地唱着歌,以祈求纾解耶稣的痛苦。”[1]   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墓碑前的草地上,他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   “结果耶稣的血就染在知更鸟的身上啦,它胸脯前的羽毛变成了红色,大家总是将它映在圣诞节的贺卡上,象征着爱情、天真和善良。”   轻柔的风吹动了侦探的斗篷,太宰治的手并未从口袋里伸出,他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视线缓缓从江户川乱步的身上移开。   “啊——说起来,小绘里的异能力是不是能够看见亡灵来着?”   “是的哟。”   乱步骄傲地哼哼了一声,他温热的指尖戳了戳墓碑上的名字。   墓碑之上,绘里花的灵魂坐在那里,她的裙角被风吹动,望着面前的侦探时神色温柔。   “所以,她现在就在我身边呢。”   “听见了吗,她说喜欢我哦。”】   【谁杀死了知更鸟(江户川乱步线 BE)】 第72章 (捉虫)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来送整理的资料的,最后却变成了和乱步一起到处蹭吃蹭喝。   之所以说是蹭吃蹭喝,是因为卖荻饼的老板说乱步曾帮过他大忙,为了感谢所以赠送了五十年份的抵用券。   “这位小姐也是侦探社的人吗?”和蔼的老板笑眯眯地问道, “很少看到您带着其他人过来。”   乱步弯着眼睛, 笑得十分可爱:“绘里花是我的小助手, 所以,如果是和绘里花分享喜欢的东西我并不介意哦。”   老板顿时哈哈大笑, 虽然上了年纪, 但他的笑声依旧十分健朗:“是吗,原来是乱步先生喜欢的人啊。”   绘里花掩在金发下的耳垂有些发红, 即使她看不到挂在身上的树袋熊的脸, 却也感受到了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愉悦气息。   “是!”乱步扬起了脑袋,声音十分自信,“绘里花也最喜欢我啦!对吧, 绘里花?”   没想到会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绘里花突然一愣。   按照她以前的游戏思路,她现在应该毫不犹豫地揉揉对方的脑袋, 然后给出肯定的回答才对。   但既然已经认识到这已经不仅仅是个游戏了, 就应该认真对待对方的感情。   绘里花张了张唇,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身上的重量却倏地一轻。   敏锐地察觉到了绘里花空白的几秒的乱步停止了撒娇, 他凑近了面前的少女, 睁开眼睛和绘里花对视了两秒,又很快地重新合上了眼睛。   “难道绘里花有新的喜欢的人了吗?”   他叉着腰,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似的问道。   “……没有。”   “那我和太宰比起来, 绘里花还是更喜欢我吧。”   “……”   “乱步先生的确比太宰先生更可爱一点。”   小浣熊重新翘起了唇角, 他美滋滋地又挂了回去, 自顾自地得出结论,“那就是最喜欢我嘛!”   可恶,过于可爱了。   比她以前偷偷抱回家结果被哥哥臭骂了一顿的那只小猫还要可爱。   被可爱事物征服了的绘里花再次短暂失智,她把她现在应该回学校了的话又一次咽了回去,陪着乱步在横滨逛来逛去,还收获了几个娃娃机里的玩偶。   正好她以前放在床上的玩偶熊被里梅撕碎了,绘里花决定等回到宿舍以后,分几个挂在床头,然后留一个抱着睡觉。   不,等等,说起来,她好像很久没见到里梅了。   绘里花有些疑惑,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是被乱步接起的那通电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才没有乱跑。”   抱着荻饼啃的名侦探对着电子设备的那头抱怨道。   “我和绘里花在一起,国木田不用担心我啦。”   国木田?   “我已经记住路线了,所以天黑之后回去也没关系。”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国木田说了什么,但乱步在说话这句话后脸就垮了下来。   “社长?……好吧,我过几个小时就会回去的。”   乱步挂断了电话,看起来有些沮丧。   “侦探社出什么事了吗?”绘里花询问道。   “都是因为太宰向社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的错。”乱步说到这里有些义愤填膺,“所以我的下午茶时间都没有了!”   虽然对侦探社的那位社长不太熟悉,但印象里似乎是个严肃的性格,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应该是不会让太宰请假的吧?   绘里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乱步先生这么厉害,一定能很快地就解决案件的。”   “那当然啦!”   “不过下次还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再发表推理吧。”绘里花想起刚才那个情况,有些不放心地加了一句。   和侦探社里其他的社员不同,江户川乱步的体能并不是特别好,异能力也不是战斗的类型,要是碰上什么反社会人格的家伙,那就糟糕了。   “反正绘里花不来国木田也马上就到了。”   乱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的理所当然,倒是绘里花愣了一下。   等等,也就是说国木田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弃在了公园里吗?   “而且,应该被说这句话的明明就是绘里花吧。”名侦探那双漂亮的眼眸睁开了,碧色的虹膜被阳光映得明亮,像是刻在雕塑上流光溢彩的宝石,“我听太宰说了,绘里花抛下了太宰一个人去战斗,结果连与谢野都差点没救回来。”   太宰治将绘里花抱回来的那天,江户川乱步本来在快乐地和弹珠汽水约会。   【“那个白发妹妹头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从结论上来看,能让停止的心跳恢复,应该也不算件坏事吧。”】   与谢野晶子这么说。   汽水也不要了,卡在瓶口的那颗弹珠在地上蹦了几下,最后滚到了江户川乱步的脚边。   他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里全都是圣诞节那天的场景。   名侦探的斗篷被鲜血染红了,他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揪着与谢野晶子的袖口,说一定要把绘里花救回来。   【“我很抱歉,乱步先生。”】   这是与谢野晶子给他的答复。   明明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却只因为迟到了一步,所以连喜欢的人也救不了。   江户川乱步在那之后颓废了很久。   “不过这次我很快就找到白毛老巫婆把绘里花藏在哪里啦。”   乱步说着就得意洋洋地扬起了脸。   绘里花迟钝了半分钟,才意识到乱步说的白毛老巫婆是谁。   五条悟要是听到自己被这么称呼的话,一定会幼稚地扬言要把乱步的头发都揪掉。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就笑出来。   决定了,要是五条悟下次再给她出那种奇奇怪怪的试卷,她就学着乱步的样子叫他。   “不会了。”   金发的少女扬起眼睫,她直视着乱步的眼眸,一如当时在侦探社内告白时的那样郑重。   “下次我会好好地思考出第三条路的。”   猫猫又很快地变回了树袋熊,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江户川乱步的撒娇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双脚离地,被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这位先生,既然已经是个独立自主的大人的话,就不要再靠在别人身上了,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乙骨忧太并未松手,他微微侧过头,冲满脸惊愕的少女微笑。   “下午好,绘里花。”   -   3:00p.m,横滨,咖啡厅。   被熟悉的气场包围的绘里花开始沉思,她到底是为什么又陷入这样的尴尬局面的。   “绘里花,我不喜欢他。”   “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告状了,这位先生。”   “我才不是小孩子!”   “是吗?单从行为上来看,我以为你和里香一个年纪。”   “里香是谁?”   本就被乱步挂在绘里花身上撒娇的行为气得不行的里香顿时嚷嚷了起来:“快告诉他,忧太!里香是绘里花最喜欢的人!”   乙骨忧太神色平静地转达了里香的话。   于是乱步和里香隔着一个乙骨忧太吵了起来。   “我可以吃了他吗,忧太?”   因为是第一次和人吵架所以落了下风的里香气鼓鼓地说道。   乙骨忧太并没有回答里香的问题,他看着里香报复般地一巴掌把乱步面前的蛋糕拍扁,然后得意洋洋地又跑回了他的身边。   乱步气得头发都翘起来了:“所以我才讨厌看不见的东西嘛!”   里香做了个鬼脸,悄咪咪地又伸出了一只手,企图掀掉名侦探头上的帽子。   咖啡厅内彻底打响了帽子保卫战。   绘里花正想阻止,动作却被乙骨忧太打断了。   “我很担心你,绘里花。”   少年的声音缱绻温柔,配上苍白精致的面容,有些令人动容。   绘里花差一点就被对方的美色蛊惑了。   她想起五条悟说的乙骨忧太怎么也得下个月才回来的事,有些疑惑:“乙骨前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乙骨忧太回答得非常自然:“因为想见到绘里花,所以就提前结束了。”   ……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啊!!   “里香也是,听说了你遇上特级重伤的事情后,就担心地睡不着觉。”   等等,咒灵也需要睡觉的吗?   绘里花的思路走歪了下。   啊,这么说起来,如果咒灵不用睡觉的话,晚上的时间会不会很无聊啊。   ……还好当初玩游戏的时候没把她的身份设置为咒灵。   “大家也很想念乙骨前辈。”绘里花回忆道,“上次听说了乙骨前辈要回来的消息后,狗卷前辈开心了好久。”   狗卷同学的话现在应该还在高专里吧。   乙骨忧太想了想,把心里那份微不足道的愧疚之情抹去了。   反正在他出差的时候,狗卷同学天天都能见到绘里花。   而他不仅见不到,还要被迫接受五条悟炫耀般的短信。   [今天看到了绘里花睡觉的样子。]   [不必特意分享给我,老师。]   [诶?忧太不好奇吗,为什么我会看到绘里花的睡颜。]   [我听七海前辈说了,老师您为了能多抱绘里花一会,随意把绘里花吓晕了。]   [嫉妒吗,忧太?^v^]   [嫉妒倒是没有,只是稍微有点生气。]   [是吗?]   当时执行任务的乙骨忧太看着五条悟发来的合影,目光锁定在比了个耶的五条悟身后阖着眼睛的少女身上。   [现在呢?]   [比刚才更生气了一点。]   乙骨忧太决定暂时把五条悟设置为消息免打扰。   “最近没有什么任务,我应该会一直待在高专里。”   乙骨忧太抿了口咖啡,垂下眼睛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绘里花瞳孔地震。   似乎是预料到了绘里花的反应,乙骨忧太弯着唇角重新笑起来,“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要请教五条老师。”   “是、是吗?”   “嗯,之前五条老师邀请了我参加游戏,结果却自顾自地耍赖了。”   “……的确像是五条老师会干出来的事情。”   “不过从以前起五条老师就是这个性格了,以后估计也是这样。”乙骨忧太笑容灿烂,“所以,我决定也和五条老师一样耍赖。”   ……   五条悟!你的学生和你同化了啊五条悟!   绘里花痛心疾首地想道。   明明她以前补漫画0卷的时候,乙骨忧太还是个笑容羞赧的阳光好少年,怎么才在五条悟手下短短地学习了一年,不仅发型变了,连性格也往奇怪的地方一路狂奔不复返了。   似乎是发现了不对劲,乱步从和里香的斗争中抽出了身来。   “不给你。”   年轻的侦探从身后抱住了绘里花,敌视地看着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睁开了弯起的眼眸,他的眸底蒙着一层淡淡的墨色,唇角的笑容淡了下来。   在乙骨忧太的记忆里,绘里花从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捡小动物,但乙骨忧太并不喜欢。   虽然的确很可爱,毛茸茸的,摸起来也很舒服,但自从捡到了小动物以后,在公园里玩的就变成了他和里香,绘里花总是围着那只趴在她头顶上的小猫转,甚至还把给他和里香的零食也分给了它。   那是幼年的乙骨忧太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嫉妒。   而现在,江户川乱步就是那只烦人的小动物。   狗卷同学他暂且还能忍耐,但既然是素不相识的人,就没有忍耐的理由了。   乙骨忧太的思路非常清晰。   如果是他将江户川乱步丢出去的话,绘里花可能会生气,但如果是里香,绘里花大概只会有些无奈而已。   毕竟在绘里花心中,虽然变成了咒灵,但里香还是个爱撒娇的小孩子。   这是乙骨忧太从上次绘里花亲口对里香承认他们之间的羁绊后得出的结论。   然而就在乙骨忧太打算这么做的时候,里香却忽然警戒了起来。   绘里花身上的咒力变了。   乙骨忧太皱起了眉头,他这次毫不犹豫地让里香分开了乱步和绘里花,自己却是凑近了绘里花的身边。   “绘里花?”   他试着轻轻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金发的少女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乙骨忧太从未见过的眼神。   绘里花弯着唇,湛蓝的眼眸却被染上了恼人的红色。   上位者看向蝼蚁般的轻蔑目光。   乙骨忧太有一瞬的出神。   “这小鬼倒是玩得挺开心嘛。”   [绘里花]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状况,很快地得出了结论。   下一秒,闪着银光的刀尖对准了她的咽喉。   “竟然被冒牌货扰乱了心神,真丢人。”   乙骨忧太的目光沉静下来,他的声音不同刚才温和,反而冷淡得有些彻人心骨。   [绘里花],不,既然已经被占据了身体,应该称之为[两面宿傩]了。   他垂眼看着锋利的刀尖,并没有显露出分毫的畏惧,反而兴致盎然地向前靠了靠。   “你要杀了我?行啊。”   [两面宿傩]抬起了手,唇角的笑异常恶劣。   “下不了手的话,我可就在这里宰了你了。”   -   宿傩的气息出现了。   在一条街外溜达的真人忽然愣住了。   他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想起之前和夏油杰一起做广播体操时,漏瑚在旁边说虎杖悠仁这几天一直待在高专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真不靠谱啊。   真人摸着下巴,哼哼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宿傩怎么会突然出现,但这和他们的计划无关,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一想到上次对虎杖悠仁使用领域,结果踏进了宿傩的雷区,差点被对方干掉的事,真人决定还是继续他的晚餐大业。   回去随便告诉夏油杰一声好了,反正操心的事都交给他就行。   真人这么愉快地想着,一蹦一跳地跟着猎物拐进了阴暗的小巷。   垃圾桶腐烂的味道弥漫了鼻腔,有几只老鼠惊恐地从他的脚边窜过。   周围的温度一瞬间降了下来。   真人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脑袋却突然被从后面敲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迅速地拉开了距离。   黑暗之中,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缓缓睁开。   “就是你吧,觊觎我的绘里花的家伙。”   冰之人偶在视野中显现,藤蔓如锁链一般缠住了真人的手脚。   童磨的半张脸被展开的莲花扇挡住,他的头发如白橡般无垢,垂眼之际,透出些温和的怜悯。   “真可怜啊。”   童磨慢悠悠地背过身,合上了扇子。   肉体分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上弦之鬼并未为这残忍的一幕流下眼泪,他向前踏了一步,颜色浅淡的唇勾起完美的弧度。   他歪了歪脑袋,如神明般的面庞上透出孩童般的天真。   “那么,下一步。”   “就是找绘里花了吧。” 第73章   ……这是什么?   仰面躺在一堆白骨中的绘里花面无表情地盯着被墨蓝色占据的天空。   “不打算起来?”   两面宿傩发话了。   他慵懒地半卧在座上, 注视她的眼神中存了分逗弄。   绘里花有种抓起旁边的骷髅头往他头上来一下的冲动。   但是那样做除了激怒他外好像没什么好处。   悄悄地在心中编排了几句宿傩后,绘里花腹部一用力,从地上坐了起来。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宿傩?”   她回应了对方的眼神, 语气中带着小小的不平。   两面宿傩一挑眉:“怎么, 很生气?”   “不管怎么说自己身体里突然多了个诅咒都很奇怪吧。”   这句话刚说出口, 绘里花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身体里本来就有个自称“系统”的诅咒。   五条悟说,两面宿傩在她死后曾经诅咒了她。   而两面宿傩是她玩游戏时打的第一个副本。   也就是说, 她身体里的诅咒本就起源于两面宿傩。   ……怪不得那个臭系统总是把她的想法告诉宿傩啊!原来早就开始装了吗!   “你胆子又变大了嘛, 竟然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两面宿傩并没有表现出不悦, 他反而肆意地咧开唇角, 笑容十分嚣张,“怎么说我都可是救了你一命啊,现在应该感激涕零地跪在我面前才对。”   绘里花觉得这个坐的姿势挺好的。   改是不可能改的。   她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和两面宿傩耗多久, 站着的话估计会腿麻。   “什么救了我一命?”   绘里花抓住了重点,她拧着眉头, 继续问道。   宿傩对此倒是有些惊讶, 他稍稍坐正了身子,啧了一声, “那个六眼没告诉你?”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   如果不是她得了间歇性失忆的病的话, 五条悟似乎的确没和她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是既然牵扯到五条悟了, 绘里花很快就捋清了思路。   与谢野小姐说她停止过心跳。   排除医学奇迹的可能性,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只能是两面宿傩做的了。   等等, 这难道就是里梅不见了的原因吗?   里梅在她死后给她塞进了宿傩的手指, 因为宿傩在她身体里, 所以他也就不需要保证她的安全了?   好像也不对,人的身体机能停止后要怎么吃进一根手指啊!就算她神智正常也吞不进啊!   不,仔细想想,如果她真的吞了宿傩的手指,他现在应该是她的样子才对。   也就是说,可能吃下宿傩手指的并不是她,而是和她融为一体的那个自称系统的诅咒。   ……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想通了?”   宿傩将座下少女的表情变化纳入眼底,他站了起来,牵动唇角。   下一秒,他径直出现在了绘里花面前。   对于他这种在领域内的随性行为,绘里花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被两面宿傩提着领子拽了起来,迫不得已从坐的姿势改成了站着。   “你想干什么?”   绘里花问。   “没什么。”他松开了提着对方的手,看着绘里花从半空中稳稳地落地,突然不爽地哼了一声,“让我看看那个六眼都教了你什么东西。”   他说着就抬起了手,指尖凝聚了咒力,看上去是真的打算攻击。   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就忽然变成咒术修行了!   绘里花现在就是一种好不容易逃出学校结果又被迹部景吾当场捉住结果要学更难的东西的微妙心情。   不过微妙归微妙,还是保命要紧。   对于绘里花来说,她的杀手锏是她的领域,但拼领域是不可能拼的过宿傩的,而且刚刚还答应了乱步要好好地找出第三条路。   绘里花一边躲着攻击,一边开始思考宿傩突然生气的原因。   他的心情好像是从看到稳稳落地的那一瞬间变差的。   ……这都什么逻辑啊?!难道她还得摔一跤吗?   等等。   她好像突然悟了。   绘里花震惊地看向面前的诅咒。   他该不会是因为她在五条悟的带领下变强了所以生气了吧?   吃醋?嫉妒?   好像也不对,宿傩要是有这样的情绪的话,她早就不知道被他砍了几回了。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突然又得出了一个更不得了的结论。   “在教堂的时候,里梅一开始就在周围吧。”   她停了下来,有些生气地看着两面宿傩。   “你故意不让他插手,是为了让他把手指交给我身体里的那个诅咒吗?”   两面宿傩抬了下眼皮:“是又怎样。”   ……好像的确不能怎样。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两面宿傩本来懒得回答她的问题,不过对方总是躲着不还手他打起来也没意思。   “从你全身都是那个六眼的臭味开始。”   两面宿傩危险地眯起了眼。   “要不你那只手就别要了吧,反正砍了以后也能用反转术式恢复。”   ……这都是什么阴间发言啊!!   绘里花看了眼自己的手,偷偷咽了口口水。   动下脑子,结合下宿傩的话和五条悟之前无处不在的行为——   原来如此。   五条悟该不会在她手上设了追踪的术式吧。   绘里花一屁股坐下了。   “你才不会砍呢。”绘里花思路清晰地说道,“五条老师过来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而且,你根本也不是为了这个吧。”   宿傩垂下眼睛看她,平静的红色眼眸中映出绘里花扬起的脸。   “要是高层里有人像对我一样对虎杖君就糟糕了,虎杖君死掉的话你也得死——你是做了双重保险吧。”   生得领域内的空气沉寂了一瞬。   宿傩“嗤”地笑了一声,“你倒是变聪明了。”   明明是句夸奖的话,从宿傩嘴里说出来莫名其妙地就带上了嘲讽的意味。   “但有件事情你想错了。”   绘里花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用术式格挡。   她身后白骨堆成的小山在宿傩的攻击下裂成了两半。   绘里花这幅惊恐的表情对于宿傩来说十分受用,他看上去心情愉快了不少,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   “我说要砍就是要砍。”   绘里花感受到了熟悉的心肌梗塞的感觉。   差点忘了,宿傩这个人,不,这个诅咒,根本一点道理也不讲。   “你什么时候把身体还给我?”   “想要?”   “……本来就是我的身体啊!”   面前的少女连脖子都气红了,宿傩看了她一会,饶有兴致地扬起下巴,“好啊,自己来抢。”   她要是打得过两面宿傩她还当什么高专学生。   绘里花思考了一下。   “我不会对你动手的。”   不是我不会和你打,而是我不会和你动手。   绘里花对上两面宿傩逐渐阴沉下来的颜色。   【“女人女人女人,你干嘛这么执着于吃女人啊,你讨厌女人吗?”】   同样是生得领域内,一模一样的穿着高□□服的金色身影毫无畏惧地凑近了他的身边,她扬起头看来,亮色的眼眸中映着炽热的渴望。   【“要是不讨厌的话,我就一辈子跟着你了哦。”】   脑子里的记忆并不让人愉快,两面宿傩垂下的目光落在绘里花的脸上,“就这么点把戏?”   绘里花回答得非常诚实:“暂时想不出来别的了。”   两面宿傩一反常态的慢悠悠地收回了手,“好啊,既然你懒得动手的话,我就把外面那两个小鬼杀掉了。”   绘里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讲点道理。”   她说的咬牙切齿。   “反正你把我困在这里又没什么好处,我每天除了睡觉就只是睡觉而已。”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这种米虫的姿态一定会碍到你的眼的吧。   两面宿傩并不急着动手,他双手环胸,声音比刚才要低几分,“不是你说的吗,要是变成诅咒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怎么,反悔了?”   【“你说……我死了以后能变成诅咒吗?”】   【“要是变成诅咒了的话,就能陪在你身边了吧。”】   绘里花僵住了。   让你追求cg的唯美感吧?翻车了吧?   仔细想想,好像在其他的副本里,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要是和里香一样,变成背后灵守护忧太就好了。   绘里花内心的小人开始痛苦捶墙。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自受吗?   “后悔也没用。”   两面宿傩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扯了起来。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使得绘里花有些没站稳,她趔趄了一下,额头撞上对方有些发硬的胸膛。   接踵而来的就是一阵晕眩感。   两面宿傩心情愉悦地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能碰到我就算你赢。”   绘里花震惊地抬起头看他。   两面宿傩身上的那件本就扎得松松垮垮的白色和服有些散开了,他的大片胸膛裸露在外,本人却是一点也不在乎。   “快点。”   他催促道。   “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有点觉悟。”   ……   ……   两面宿傩不是人。   不,他本来也不是人。   那就两面宿傩不是个东西。   在绘里花努力了十分钟后,她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她身体里的两面宿傩只有一根手指的力量而已,如果双方都认真起来,不说最后的输赢,碰是肯定碰得到的。   但两面宿傩压根没有动手的打算,他完完全全只是在闪避而已。   两面宿傩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胡闹的小孩子一样。   “再加把劲啊。”   身影出现在五米高的尸堆上的两面宿傩游刃有余地勾着唇角说道。   ……可恶,等她出去以后也要学瞬移。   绘里花咬牙切齿地这么想着,忽然想到,她之前当着虎杖悠仁的面到处蹦跶,但两面宿傩却一点也不生气的原因——   他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所以注视着她的行为时,只觉得她是个耍性子的小鬼而已。   要是绘里花现在隔着一道屏幕玩游戏,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性格非常具有人格魅力。   但是现在被关在生得领域里当猴耍的是她自己。   不能生气,要冷静下来。   既然凭术式无法取胜,那只能靠歪门邪道了。   “我要告状!”   绘里花的声音高亢,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宿傩因为她这个意外的举动皱了下眉。   管他同不同意呢,绘里花抢先开口,“里梅总是向我勒索你的表情包!”   宿傩想起了上次在里梅手机里看到的图片,眉梢一扬,稍微有了点兴致,“还有呢?”   “他以为那是你小时候的照片,打印出来在怀里揣了好久。”   “……”   “但是你放心!我纠正了他的错误思想,说那和小时候的你没有一点关系!”   绘里花说得义正言辞。   两面宿傩冷哼一声:“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就感谢你?”   “当然不是,我只是单纯地想告状。”绘里花摇了摇头,“不过在我纠正了他以后,里梅就以为那是你和我流落在外的孩子了。”   “……”   两面宿傩没有说话,他猩红色的眸子动了动,平静的目光落在绘里花平坦的腹部上。   “想要?”   “什么?”   “孩子。”   绘里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这个时候的关注点难道不是应该在里梅应该在脑子里亵渎你上吗?   为什么两面宿傩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不太想。”   绘里花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两面宿傩注意到了她后退两步的动作,嗤地笑了一声。   他无所谓地扬起下巴,“随便你。”   ……   绘里花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   就是现在了。   趁刚刚宿傩和她讲话的时候,绘里花偷偷地使用了术式。   是和她的领域有些相似的能力,她模拟出的镜像□□从宿傩的背后探出了一个头。   下一秒,□□和她的位置对调。   “我赢……”   兴高采烈的话堵在喉口,绘里花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宿傩却反手抓住了她想拍上他肩膀的手。   不过是稍稍用力,绘里花就被他身上浅淡的气息包裹了。   两面宿傩松松地圈住她,视线从她迷茫的双眸中逡巡下落,就好像是在仔细地检查着什么似的。   没过几秒钟,他轻蔑地笑起来,“看来那个六眼没做下去嘛。”   绘里花这回很快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她被噎了一下,上涌的血液使得她的耳垂有些粉红。   她懒得在这一点和两面宿傩辩驳,坚持了话题,“我赢了,你得把我身体的控制权还给我。”   两面宿傩当然不会言而无信。   绘里花和虎杖悠仁特殊的体质不同,反正他想夺舍的时候随时可以夺舍。   绘里花猜到了他的心思,“讲点道理,我是女性,你是男性,就算用我的身体你也很不习惯吧。”   两面宿傩不置可否,“的确弱到可以。”   他指的是她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   “你要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提前和我说一声。”   绘里花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的眼眸明亮,因气愤而能上了层浅薄的雾气,在这方面异常坚持。   “特别是不能在我不方便的时候出来。”   两面宿傩有些不悦地眯起眼,“命令我?”   绘里花一咬牙,“你没上过生理课吗?男女生的身体构造不同啊!”   她不方便的时候,也就是洗澡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还有每个月饱受某亲戚折磨的时候。   两面宿傩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懒洋洋地轻嗤了一声,看上去非常不屑,“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见过。”   绘里花直接裂开。   她惊恐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攻略宿傩的两次副本。   好像并没有什么未成年人不能看的情节。   她冷静下来,直视着对方的目光,“你什么时候见过?”   两面宿傩眯着眼看她,“女人不都一个样。”   ……   可恶,她根本跟不上宿傩的脑回路。   看着绘里花表情空白一瞬的两面宿傩心情愉悦,他感应到了外界的情况,突然咧嘴笑起来,“想要身体控制权?”   还不等绘里花回答,两面宿傩松开了圈着她的手。   脚下的白骨一点一点地崩塌,天空中的墨蓝色褪去。   “行啊,还给你。”   几乎是在两面宿傩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绘里花的模糊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港湾吹起的海风拂起她额角的碎发。   绘里花看到了正对面握着刀的乙骨忧太微微讶异的脸。   “绘里花?”   就像是为了确认什么般,乙骨忧太喊了她的名字。   绘里花张了张唇,本想回应些什么,垂眸之际却因地下缩小的车辆街道愣住了。   她站在横滨地标塔顶端的边缘,前后凌空,只要稍微踏一步就能体验惊险的蹦极。   上次刚因为恐高晕过一次的绘里花眼球颤动了一下,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使得她感到了微微的眩晕和恶心感。   她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可预料之中极速下坠的风声并未响起。   “不用担心,绘里花。”   里香庞大的身躯将缩小的街道悉数挡尽,乙骨忧太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少年柔软的黑发被风吹起,长长的眼睫垂下,他丝毫不在意肩膀处流血的伤口,反而温柔地遮住了绘里花的眼睛。   乙骨忧太抱着绘里花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我接住你了。” 第74章   绘里花将江户川乱步送回侦探社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没关系,绘里花,乱步大人一定会找到把讨厌的亡灵从你身上揪出来的办法的!”   年轻的侦探站在侦探社的门口,信誓旦旦地翘着脑袋对她说。乱步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不太清楚咒术师的事情的他理所当然地把两面宿傩的存在理解为了亡灵。   绘里花被他的样子可爱到了, 忍不住笑着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脑袋。   乱步猫猫顿时得寸进尺地蹭了过来。   他今天吃了不少甜食, 用的又是水果味的洗发水,整个人香香的。   乙骨忧太靠在五米外的电线杆上, 双手环胸, 和善地对他微笑。   小浣熊准确地接收到了危险信息,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一顿, 背后旋转的小花瞬间枯萎了。   “我还是不喜欢他, 绘里花。”   乱步的声音有些沉闷,委屈又沮丧,他垂头丧气了一会, 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在口袋里掏了掏。   “不过看在他刚刚救了我的份上……”   乱步温热的指尖触了触她的掌心, 绘里花低头一看, 是两颗糖果。   “红色的给绘里花!”   乱步兴致勃勃地说道,他身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绘里花猜想应该是催乱步工作的国木田打来的。   临走之前, 乱步说等太宰的休假结束, 他就去东京找她玩。   绘里花笑了一下。   “还是我来找乱步先生吧,要是乱步先生迷路了就糟糕了。”   “有什么关系嘛。”   名侦探在这方面十分自信,他眯着眼睛, 笑得十分可爱。   “反正绘里花一定会和以前一样找到我的。”   绘里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两面宿傩在她脑子里不屑地“啧”了一声。   绘里花的心情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到, 她挥了挥手, 目送着乱步的身影消失在了薄薄的木门内。   国木田的一声惊喜的“乱步先生”准确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与之而来的还有乱步懒洋洋拖长的一句“我困了,要先睡一会才行”。   拿乱步没有丝毫办法的国木田的声音瞬间变得惊慌了起来。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但差不多也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一副混乱场面。   绘里花噗地笑了一声。   所以说小动物真是可爱,感觉一天都被治愈了。   据乙骨忧太说,两面宿傩在占据了她的身体后,对于乱步这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两面宿傩只是炸了半个咖啡厅,然后和他打上了横滨地标塔。   但不管怎么说,随手毁了半个建筑物的举动听起来都很恐怖。   然而当她问乱步害不害怕的时候,他给她的回答却是——   “我好好想过了。”   当时乖巧地坐在路边等她和乙骨的乱步一反常态地没有对她撒娇,反而像是倒过来安慰她似的,悄悄牵起了她的手。   “既然绘里花不害怕的话,乱步大人也不会害怕的!”   横滨的天空被火烧红,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身影。   “这是什么?”   乙骨忧太注意到了绘里花手中的两颗糖。   “是乱步先生的谢礼。”   绘里花按乱步所说的,将灰色包装的糖果递给了乙骨忧太。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包装,不过乱步向来有搜集稀奇古怪的零食的爱好,大概是什么小众的牌子吧。   乙骨忧太用两指捻着糖果,垂眸看了一眼。   绘里花好奇地凑了过去:“是什么味道?”   乙骨忧太朝她笑了下,动作自然地将糖果塞进了口袋里,语气温和。   “鼻涕虫味。”   “……”   -   绘里花和乙骨忧太最后是打车回的高专,她简单地给乙骨忧太肩膀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坚称要快点让家入硝子处理才行。   乙骨忧太的视线瞟过肩膀上系着的蝴蝶结,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怎么弄的?”   治疗室里,看到乙骨忧太的家入硝子有些吃惊,她的双手插在兜里,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遇到了个难缠的诅咒。”   “是吗?”家入硝子侧过脸,透过窗户看到了坐在等待室中的金发少女,又转过头来看坐在病床上的纤瘦少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会使用反转术式的吧,乙骨?”   乙骨忧太并不介意家入硝子拆穿了他的话,他扬起眼睫,脸上是无害的微笑,“但是绘里花不知道。”   认认真真地垂着眼帮乙骨忧太包扎伤口的少女并不知道对方在那个时候也看着自己。   乙骨忧太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着,和几天前在美国港口,用长刀一个个将诅咒斩尽时的冷漠神色截然不同,他的表情十分安静,连眼睑下方的雾黑也不再显得阴郁。   【这样好吗,忧太?】   里香注视着这一切,在他的脑中小声翼翼地询问道。   【要是绘里花发现你是故意弄伤的,绘里花肯定会生气的。】   乙骨忧太并没有立即回答里香的话,他沉默一瞬,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里香也不想绘里花总是被五条老师缠着吧?   他这么一问,里香立即提高了音调。   【绘里花是里香和忧太的,才不要让给别人!】   乙骨忧□□抚性地弯起唇角。   ——所以,里香。   ——要帮我保守秘密才行。   对于乙骨忧太来说,仅有一根手指的实力的两面宿傩还没有到能将他打伤的程度。   但乙骨忧太当时却让挡在他面前的里香走开了。   都是因为宿傩君太弱了。   乙骨忧太可惜地想道。   要是他作为诅咒再强一点的话,他的伤就能看上去更严重一些。   “那家伙都把学生教成什么样了啊。”家入硝子从乙骨忧太微小的表情变化中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扶着额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我可也是很忙的。”   乙骨忧太温和地笑了下,“家入小姐上次说的标本,我已经带回来了。”   家入硝子一顿,她头疼的神色不见了,看向乙骨忧太的眼神就好像他是她最喜爱的学生。   本来还想通知一下五条悟他心爱的学生被另一个学生蒙骗了的消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家入硝子在这方面没有丝毫的愧疚心。   虽说她不反对五条悟追绘里花的事情,但她也没有帮忙的打算。   操心的事就交给他自己吧,谁让五条悟总是三更半夜地给她打电话只是为了告诉她买瓶饮料中奖了的事。   “那我就先忙了。”   家入硝子拿起托盘上的手术刀,越过乙骨忧太,向盖着白布的尸体走去。   乙骨忧太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估计了一下正常治疗所需要的时间。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了家入硝子的背后。   “抱歉,家入小姐。”   “我可以待会再出去吗?”   -   “寿司!”   “烤肉!”   “哈?!”钉崎野蔷薇叉着腰,她气势逼人地瞪着面前的虎杖悠仁,“上次不是刚吃过烤肉吗!”   虎杖悠仁不甘示弱:“可是上上次吃的也是寿司!”   钉崎野蔷薇:“狗卷前辈肯定也想吃寿司!”   虎杖悠仁:“我已经得到熊猫前辈的投票了!”   两团火焰在他们的背后炸开,五条悟已经看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他见怪不怪地移开了目光,随口向禅院真希问道:“忧太呢?”   突然被问到的禅院真希愣了下,她没有回答五条悟的问题,只是和同伴开启了眼神交流。   禅院真希:乙骨不是说和五条老师保密的吗?   狗卷棘:鲑鱼!   熊猫:别看我!我没有告密!   五条悟笑眯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他的两只手重重地拍在了禅院真希和熊猫的肩膀上,“真伤心,竟然打算偷偷瞒着这个消息,好到时候吓老师我一跳吗?”   二年级三人组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禅院真希:……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读心术?   狗卷棘:木鱼花。   熊猫:可能是抓了哪个可怜监督严刑拷打得到的情报吧。   禅院真希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她推了推眼镜,回答了五条悟刚才的问题,“不知道,本来说马上就到,但从三个小时前起就联系不上了。”   虎杖悠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停下了企图把伏黑惠拉进战场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刚刚迹部也说遇到了点事情,可能要晚点回来。”   五条悟的笑容变淡了,他搭在熊猫肩膀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直到听到对方嗷嗷的叫声,才回过神。   “啊,抱歉抱歉。刚刚突然想到了点讨厌的事。”   五条悟蹲下身,戳了戳满地打滚的熊猫。他竖着一根手指,重新扬起唇角,弯起的弧度却不显得那么愉快了。   “所以,老师我现在要去处理这件讨厌的事哦。”   他话音刚落,左右手就被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一人一只抱住。   “不行!”   “说好的请客!”   “休想逃走!”   明明刚才还在吵架,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在这个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团结。   五条悟歪了下脑袋,看向不远处的伏黑惠。   伏黑惠和他对视了几秒,十分自然地别过脸去,拒绝接受他的目光,显然也和同伴站在了统一战线。   五条悟有些苦恼地“唔”了一声。   “看起来很热闹啊。”   掀起的风带着少年的声音而来,五条悟一抬眼,就看见了向这边走来的乙骨忧太和绘里花。   “抱歉来晚了,等很久了吗?”   “倒也没有……等等,你受伤了吗?”   “鲑鱼?”   “等等,不是说乙骨前辈是特级吗,那么让乙骨前辈受伤的……”   五条悟的目光在乙骨忧太肩膀上的蝴蝶结上停留了片刻,他将手插进兜里,露出故作的惊叹表情,“喔~你也学会撒谎了啊,忧太。”   乙骨忧太笑得爽朗,“毕竟有老师的先例在。”   五条悟苦恼地“欸”了一声,他嘀咕着抱怨道,“你这么说我可不会高兴。”   禅院真希的目光在五条悟和乙骨忧太的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察觉到了那么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但狗卷棘就不一样了。   在送走乙骨忧太的那天,他对着他说出“真狡猾”时起,狗卷棘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   警惕起来的少年趁着乙骨忧太和五条悟对话的空档,面色自然地溜到了绘里花的身边。   “鲑鱼?”   他皱着眉头问。   不知道是为什么,绘里花在狗卷语方面突然开窍了。   “乙骨前辈吗?是在路上碰到的。”   五条悟立刻见缝插针:“散步散到横滨去了吗?”   乙骨忧太:“因为里香突然想说去横滨看看。”   五条悟:“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忧太想趁我不在的时候找绘里花呢。”   乙骨忧太:“里香的确很久没见绘里花了。”   五条悟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面前自己笑眯眯的学生,明明长着这么一张俊秀无害的脸,但实际上黑心的程度一点也不比他少。   偏偏他还比他多一个杀手锏。   ——里香。   五条悟两指捏住下巴,开始沉思。   要不他也去哪里弄个小孩来养好了。   哦,不对,好像有个现成的。   五条悟转过头去看伏黑惠一眼,思考片刻,又很快回过了头。   惠太大了,一脸阴沉沉的,还没他可爱。   决定了!等今天晚上就去问问伊地知,有没有哪里有孩子可以捡的。   五条悟的背后突然阳光明媚,钉崎野蔷薇却一脸冷漠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他又开始打坏主意了。”   “怎么办?今天晚上还要去吗?”   “……去!”钉崎野蔷薇握拳,“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吃免费的高级寿司!”   虎杖悠仁立即抗议:“都说了是烤肉!”   “闭嘴!伏黑,你站哪边!”   钉崎野蔷薇的气势就像是只要伏黑惠站到虎杖悠仁身边,她正义的铁拳就会立即往对方头上来一下的样子。   虎杖悠仁不满地谴责了同伴的行为,“伏黑刚刚已经答应我了,你放弃吧,钉……”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虎杖悠仁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重新进到了宿傩的生得领域里。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然后机械般地扭过脖子,目光落在和狗卷棘交谈的那抹金色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先是走,然后是跑。   等虎杖悠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众人的惊异的目光中握紧了绘里花的肩膀。   “喂,宿傩。”   少年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恐惧与颤抖,虎杖悠仁忽然有一种他的噩梦要重现了的感觉。   “你对迹部做了什么?”   -   两面宿傩的一根手指融进了绘里花的身体里——这件事绘里花本来没打算瞒,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被发现。   “我早就知道了哦。”烤肉桌旁,五条悟托着下巴无所谓地说道,“反正告诉你们又没什么用,所以就懒得说啦。”   无良教师的语气理所当然,立刻遭到了谴责。   五条悟交叠着双腿,双手环胸,满意地哼哼了一声,“不过没想到宿傩君这么早就醒了,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搬到绘里花的隔壁去住。”   禅院真希咬牙切齿:“那是女生宿舍。”   钉崎野蔷薇翻了个白眼:“他估计打算了很久了,说不定心里还因此窃喜呢。”   五条悟愉悦地扬起了下巴,“没有办法,毕竟目前能打得过宿傩的只有我哦。”   “老师。”   “?”   “我还在哦。”   乙骨忧太毫不留情地点醒了他。   五条悟哼了一声,“反正你很快就不在了。”   “不,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我都会待在日本。”   乙骨忧太的这句话一出,二年级顿时热闹了起来。   少年睁开弯起的眼睛,透过五条悟鼻梁上的墨镜,径直对上对方的目光,“反正歌姬前辈主动申请了出差一个月。”   五条悟转着手里的筷子,开始思考要怎么报复歌姬才好。   绘里花没听到乙骨忧太和五条悟的对话,她坐在钉崎野蔷薇的对面,本来兴致勃勃地正和对方探讨着最近换季的时装搭配,又忽然发现,从刚才起,虎杖悠仁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都是你的错。   绘里花在心中对某个诅咒抱怨道。   “要我帮你揍那个小鬼一顿?”   宿傩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兴致,就好像下一秒他真的会这么做一样。   绘里花决定暂时不和他讲话了。   “要一起去买饮料吗,虎杖君?”   “咦?”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使得虎杖悠仁抬起头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看起来有些迟疑。   “我吗?”   “刚刚听老板说店里的饮料卖完了。”绘里花解释道。   同为女孩子,钉崎野蔷薇很快就明白了绘里花的用意。   她用手肘毫不留情地捅了下虎杖悠仁,语气十分强硬,“我要橘子味的。”   “啊?好。”虎杖悠仁摸着后脑勺,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五条悟看着自己的学生,若有所思地歪了下头。   “和悠仁讲完话就快点回来哦,绘里花。”五条悟说,“不然我就来找你啦。”   明明是句普通的话,但一联想到上次的事情,绘里花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于是她拉着虎杖悠仁离开的脚步都快了点。   “被讨厌了啊。”   “才没有呢,倒是忧太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打绘里花的主意,棘也觉得很过分吧?”   “……”   “不要威胁狗卷同学,老师。”   背后的声音渐渐淡去,绘里花在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到了想要的饮料,虎杖悠仁两只手抱了一堆,一副想和她说什么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之前在横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只特级咒灵。”绘里花将硬币一枚一枚地投进机器里,并没有刻意回过头看向虎杖悠仁,只是自顾自地陈述道,“听家入小姐说,那个时候我的心脏好像停止了,是宿傩的手指救了我。”   虎杖悠仁一顿。   “所以,和虎杖君没有关系,硬要说的话,我还挺佩服虎杖君的。”   虎杖悠仁清澈的虹膜里映出少女有些尴尬的笑颜。   “和虎杖君不一样,在宿傩想要出来的时候,我好像压不住他。”   等等!那也就是说,宿傩随时可以占据迹部的身体吗?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   那如果宿傩恰好也在那个时候从他身体里出来,是不是会自己打自己?   想到了这个奇怪场面的虎杖悠仁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皱起了眉。   “迹部。”   “啊,我注意到了。”   周围的空气忽然下降,虎杖悠仁和绘里花摆出了警戒的姿态。   街灯洒下的光辉隔绝了黑暗。   而在她的面前,突然有一道人影倒吊着下来。   “晚上好,绘里花。”   童磨额前的发丝因重力而垂下,他的额头白皙,浓浓的眉毛下,那双七彩的眼眸之中倒映出绘里花惊愕的脸。   他歪着头看向虎杖悠仁,眼睛弯成两道月牙,语气带着故作的惊讶。   “看起来是交到好朋友了嘛。” 第75章 (捉虫)   【“莲花?那是什么?”   “是夏天的时候会在池塘里盛开的一种花哦。”   “是吗?”   穿着宽大和服的孩童歪了歪脑袋, 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迷茫,金色的发丝只用一根细绳松松垮垮地系在尾端。   天明三年,绘里花只有四岁。   她是在大雪中被童磨捡回来的孩子, 也是被鬼屠杀的村庄中唯一一个幸存者。   听当时的教徒说, 童磨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在怀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却紧紧地捉住了童磨毗卢帽上垂下的带子。   小小的孩童, 在寒冷的冬季中发着高烧, 她裸露在外的手脚被冻得苍白, 唯有一张脸红扑扑的。   “因为很有趣嘛。”   坐在莲花座上的童磨单手托着下巴, 他歪着脑袋,弯着眉眼说道。   “绘里花本来怕得要命,结果一抓到我帽子上的带子就扑进了我的怀里。”   从小到大, 童磨总是被称为神子, 更甚者, 跪拜在他面前,把他当做神明来供奉。   但他还是第一次被叫成好心的和尚先生。   他的绘里花呢,虽然捡回来的时候脏兮兮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穿得衣服也很没品味,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的教徒们用上好的布料为小小的幼崽制了繁琐的和服, 教会她礼仪,读书和写字。   到后来,他的小绘里花就变成了现在的小绘里花。   她的金发柔软, 在阳光下泛着耀人的光泽, 微微突起的眉弓上, 小巧的额头光洁而细腻。   “这是我除了童磨大人外, 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他的教徒们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语气虔诚得不像话。   童磨有的时候想,索性带着下次工作的时候也捎上绘里花好了。   但是唯有这一点,他的教徒们极力反对。   “那么,莲花是和童磨大人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吗?”   天真的孩童微微扬起了头,她毛绒绒的头顶从他的下巴下轻轻蹭过,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里盈满了疑惑。   童磨轻轻地“嗯?”了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童磨大人说莲花很好看,而大家说童磨大人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小绘里花说得振振有词,童磨却忍不住地发笑。   他的胸腔颤动,引起的共鸣随着声音准确地传进了绘里花的耳朵里。   “不是哦。”   童磨摸着她的脑袋,笑着说道。   “莲花是和绘里花的衣服一样的颜色。”   -   绘里花失去了视力。   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是一出生就看不见的,还是到后来生病才看不见的。   她并不在意这一点,因为不管是童磨,还是极乐教里的其他人,在她问起的时候,都会耐心地给她描述事物的形态和颜色。   金色是暖融融的太阳,白色是冷冰冰的雪,至于绿色,是雨过天晴后,她闻到的青草的颜色。   孩童时代的绘里花,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先是一到秋天就会凋零的落叶,后来是在庭院之中蹦蹦跳跳的小鸟,发展到最后,绘里花的好奇对象变成了童磨。   “欸?我吗?”   被当做研究物品的童磨一点也不生气,他用扇子点着下巴,脸上带着些故作的吃惊。   朝拜的教徒在童磨聆听完他们的苦难后便感激涕零地垂着头离去,童磨很快笑起来,他走下高高的莲花台,蹲在了略显迷茫的绘里花面前。   童磨捉住了孩童稚嫩的手腕,引领着她将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   “我是这样的哦。”   童磨的声音中明明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却又如玉般温润,绘里花恍惚之间记起教导她的侍女再三叮嘱过她的话。   ——如果小姐您能看到就会理解了。   ——童磨大人是神祇一样不可亵渎的存在。   孩童的指尖从对方突起的眉骨滑下,蹭过他扬起的睫毛,最后落在他弯着的唇角处。   “想到什么了吗,绘里花?”   童磨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好奇地问道。   四岁的小绘里花皱起了眉头,“在想大家尊敬童磨大人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母亲活着的时候,总说大家喜欢和尚是因为和尚会给予贫穷的人食物,但童磨大人说自己不是和尚,也没有送给别人什么。”   绘里花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老成,她掰着手指,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阿椿小姐说要是我能看到童磨大人就能理解了,所以我在想,童磨大人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童磨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学到奇怪的东西了啊,绘里花。”   “咦?”   “难道绘里花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听到这句话的绘里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那圆圆的杏眼之中,清澈的虹膜上铺着一层浅淡的灰,却仍不难看出原本像天空一样湛蓝的色彩。   以为童磨误解了她的意思的小绘里花急得连脖子都红了。   “不是那样的!”   她大声否定道。   “我才不是因为听说童磨大人长得好看才喜欢童磨大人的。”   似乎是为了增加自己这句话的信服力,她一点一点地数道。   “童磨大人把我从村子里捡了回来,会给我穿好看的衣服,还会讲睡前故事……”   绘里花的话还没说完,眉心就被童磨戳了戳。   毫无防备的孩童被戳得踉跄两步,差点踩住长长的衣摆摔跤。   童磨愉悦地哈哈大笑,他在小姑娘摔倒之前把她抱起,将她散落的金发拨到耳后。   “那不就好了呀。”   只因为他天生就有白橡般的发色和琉璃般的眼睛,那对愚蠢的父母将他捧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绘里花变得和他们一样我才会生气哦。”   ——请给予我宽恕吧,童磨大人。   ——带领我们去往极乐。   那群姑且可以称之为人的家伙们,用虔诚而炽热的眼神望着他。   童磨安静地聆听着这一切,忍不住为他们的愚蠢落下泪来。   真可怜啊。   空有些虚假的希望的家伙,早点死去才是解脱吧。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欸,童磨大人。”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通童磨的话的小姑娘苦恼地说道,她看上去有些沮丧,长长的睫毛无精打采地垂下。   他一点也不在意小动物的蠢笨。   更准确地说,比起看穿了真相而露出恐惧神色的孩子,童磨更喜欢对方每天生机勃勃地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绘里花只要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就好啦。”   童磨就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温和地揉了揉绘里花的脑袋,他的眼眸垂下,就连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温柔的涟漪。   “我也很喜欢绘里花哟。”   -   绘里花在极乐教里长到了十四岁,她身边的侍女换了一批又一批,就连总是教训她“不准对童磨大人无礼”的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童磨对她说,大家是因为解决了心中的苦难,所以去往了极乐世界。   那是绘里花第一次和童磨发脾气。   “可是我不想要新来的人陪着我。”   穿着精致樱色和服的少女摔断了头上的发簪,小小的梨花在地上碎成了两半,那是童磨在绘里花前不久的十四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目的是为了庆祝她已经长成了可以许配人家的大姑娘了。   绘里花听不懂什么叫许配人家,也不在意什么许配人家。   收到了礼物的少女按照记忆一路狂奔,她兴致勃勃地打开了陪伴她长大的侍女阿椿的房间,想要炫耀童磨对她的喜爱。   但和以往不同,阿椿既没有大声喊她的名字,也没有制止她的行为。   绘里花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了一跤。   粘稠滑腻的液体在她的袖子上蔓延开来,她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椿?”   “……”   “阿椿!”   “阿椿阿椿阿椿——!”   漆黑的长夜,刺耳的尖叫,还有母亲亲吻她的额头时流着泪的叮嘱。   绘里花又一次被恐惧所包裹了。   是鬼做的。   传说中的鬼像对待母亲一样,吃掉了阿椿。   被娇惯长大的少女没什么力气,却抱紧了地上断了头的尸体。她一遍一遍地摇晃着对方,就好像只要她努力喊着对方的名字,对方就会像以前一样用埋怨的语气呵斥她。   所有人都说,阿椿是自杀的。   ——不是的。   因为找到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就算离开了这个迂腐的世界也无所谓。   ——不是那样的。   如果找到了存在的意义的话,怎么可能会甘心就这样死掉呢。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就连她最喜欢的童磨也一样。   她揪住了对方的衣袖,乞求他找出杀害阿椿的凶手。   门外的教徒们大声呵斥她不许给童磨大人添乱。   “童磨大人已经很忙了,怎么能来处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阿椿才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绘里花也到了叛逆的年纪嘛。”   和生气的教徒们不同,童磨宽容地原谅了她的不敬。   哭泣的少女愣住了。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了自己与这个地方的格格不入。   “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哦。”   绘里花瑟缩着后退,手腕却被童磨攥住了。   他用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掉她掌心的血液。   象征着阿椿活过的证据消失了。   她就连阿椿的尸体也没抓住。   在众人带走阿椿的尸体的时候,童磨为她重新插好了有些松动的发簪。   “绘里花。”   童磨的嗓音将发愣的少女喊了回来。   他的指尖摩挲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却溢满了彻人心骨的寒意。   “染上讨厌的味道了哦。”   -   绘里花不可抑制地消沉了下去。   “不喜欢的话,找个和阿椿一样的孩子就行了吧。”   在那以后,童磨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了两个人。   一个叫堕姬,一个叫妓夫太郎,据说是对兄妹,性格却截然不同。   绘里花说阿椿就是阿椿,谁也替代不了阿椿,所以她既不喜欢堕姬,也不喜欢妓夫太郎。   听到了这句话的妓夫太郎一言未发,倒是堕姬气得跳脚:“谁要你喜欢啊!”   堕姬和妓夫太郎到最后还是作为绘里花的玩伴被留了下来。   绘里花拒绝别人的照顾,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丧失了视力的缘故,她已经习惯看不见的日子了,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堕姬巴不得她一个人。   每次堕姬提到她名字的时候,就会带着“鬼舞辻无惨”的名字一起。   “要不是你这个麻烦鬼,我现在应该就陪伴在无惨大人身边啦!”   “我不在的时候,肯定有些丑八怪女鬼贴到了无惨大人的身边,可恶,都是你的错!”   诸如此类的,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绘里花起初忍了一会儿,到最后演变成了堕姬骂一句,她也跟着骂一句。   她在这方面的进步神速,到了她十五岁那年,堕姬已经骂不过她了。   于是堕姬开始骂她丑八怪,没有用的瞎子,睁眼瞎的蠢货。   吧嗒一声,随着堕姬的话音落下,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妓夫太郎沉默地将妹妹被砍下的脑袋抱起,然后装回了堕姬那副美丽的身子上。   他捂住了妹妹不服气的嘴,强硬地按下了对方的脑袋,恭敬地向童磨说“抱歉”。   绘里花问发生了什么,可堕姬和妓夫太郎都不愿意回答她,只有童磨笑呵呵地收起了扇子,像小时候一样抱起了她,说着“赤着脚在走廊上的话会感冒的哦”之类的话。   “等到绘里花再长大一点,就带绘里花去参加庙会。”   “那是什么?”   “唔,大概就是有烟花和苹果糖之类的吧,总觉得绘里花会喜欢的。”   “堕姬和妓夫太郎也一起吗?”   “绘里花要是生气的话就不带上他们。”   “……生气?”   “我听说了哦,堕姬总是骂绘里花是没有用的小矮子,绘里花不生气吗?我可是很生气的。”   绘里花一愣。   “没有。”   她在童磨的怀里缩了缩,垂下眼睛,看不见对方逗弄般的含笑目光。   金发的少女小声嗫嚅道。   “堕姬其实不坏的。”   -   堕姬很喜欢鬼舞辻无惨。   虽然不知道鬼舞辻无惨是谁,但总之就是堕姬的心上人。   在堕姬的描述里,鬼舞辻无惨有着一双酒红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卷卷的,总是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那鬼舞辻君喜欢堕姬吗?”   “……可恶,你在羞辱我吗!”   堕姬高昂的声音突然阴沉了下来,她蹭地一下蹦了起来,说话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绘里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堕姬长得好看,性格又主动,应该没有什么男性会不喜欢才对。   可当她这么告诉堕姬的时候,对方沉默了好久。   “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喜欢你这个麻烦精的!”   堕姬红着脸,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绘里花立刻跟着张牙舞爪了起来。   “你才麻烦精!”   “你敢骂我!”   “我就骂!堕姬不仅是麻烦精,还是讨厌鬼!”   堕姬气得要和绘里花打一架,但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妓夫太郎将她拦了下来。   在门外偷听了许久的童磨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着肚子,肩膀一耸一耸的,大步跨进了绘里花的房间里。   “童磨大人?”   绘里花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喊道。   “是我哦。”   “……童磨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欸——”听到了这样的话的童磨委屈地拖长了语调,“没事就不可以找绘里花了吗?”   “真狠心啊,我可是辛辛苦苦地工作了好久哦。”   绘里花已经习惯了童磨这样时不时的撒娇行为,她收敛起了在堕姬面前的样子,恭敬地端坐着。   可童磨却很不喜欢她这幅样子。   “绘里花也长大了啊~”   他感叹道,硬生生地把绘里花戳歪了。   直到他那双七彩的虹膜中映出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时,童磨才满意地笑起来。   “有心上人了吗?”   他笑着问。   “……?”   “绘里花总是和小堕姬讲些恋爱的话题吧,我很开明的哦,要是绘里花有心上人的话,我就要给你准备嫁妆啦。”   童磨说得兴高采烈,绘里花却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鬼舞辻君?”   空气寂静了一瞬,童磨歪着脑袋,似乎是在认认真真地思考着把鬼舞辻无惨绑来送给绘里花的可能性。   童磨的这幅样子惹恼了堕姬。   “啊啊啊啊我要宰了这个臭丫头!”   她的指甲变长了些,气愤地嚷嚷起来,绘里花却得意地大笑。   “开玩笑的啦。”   达到目的的少女回过脸去看若有所思的童磨,她的杏眼弯成两道月牙,唇边带着小小的可爱梨涡。   “鬼舞辻君还是和堕姬比较般配,我并不想嫁人。”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堕姬安静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阻挡绘里花看向童磨的目光。   可妓夫太郎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   和室中央的少女,半张脸被皎洁的月光映亮。   绘里花低下头来。   “请让我留在您身边侍奉您吧,童磨大人。”   -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堕姬生了她好久的气。   她“蠢货蠢货”地叫,叫完后也不管绘里花说什么,总之就是不肯和她讲话。   绘里花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天的玩笑可能开得太过分了的原因。   听妓夫太郎说,堕姬喜欢美丽的东西。   要是她能够找到符合堕姬心意的礼物的话,堕姬就会原谅她了吧。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趁着童磨接受众人朝拜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阿椿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带她出去玩。   极乐教外,沿山路往下走五百米,就是一座城镇。沿着城镇的主路往前走,右拐三百米,就是阿椿经常给她买饰品的地方。   绘里花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觉得自己一定能买到最好看的礼物。   然而当她揣着店家说的“宝石”回来的时候,堕姬却哼了一声,询问她是哪里买来的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妓夫太郎好心地告诉她,她的“宝石”通体漆黑,虽然晶莹剔透,但肯定与真正的宝石无关。   绘里花有些疑惑。   明明阿椿在世的时候对她说过,那家店的老板是个难得的好人,至少不像其他唯利是图的商人一样,他向来不会撒谎。   店主告诉她,这是一块从遥远的咒术世家传过来的石头。   会成为她的指明灯。   绘里花犹豫了片刻,没告诉童磨这件事,只是偷偷地把它藏在了枕头底下。   -   童磨承诺的带她去庙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宽政十三年。江户。   绘里花偷听到教徒们说,极乐教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弃地逃走,武士日益贫困,过不了多久,战争的火就要烧到这边来了。   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庙会了。   绘里花有些紧张,可童磨却一点也不在意。   他嫌弃堕姬的手艺不符合他的审美,在对方气急败坏的吼声中,像小时候那样给绘里花扎了辫子。   “绘里花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   “为什么?”   “因为小的时候绘里花总爱和我撒娇,一到打雷的时候还会哭着扑进我的怀里。”童磨说道,语气里有些苦恼,“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绘里花只对小堕姬笑了呢。”   绘里花抿着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视野一片黑暗,看不见童磨说这句话的表情,也看不见镜子里自己的脸。   少女穿着童磨为她挑选的浅樱色的和服,乖巧地牵着他的手,任由童磨带着她来到观赏台上。   “以前刚把绘里花捡回来的时候绘里花只有这么点大呢,那时候的绘里花还不太认路,经常迷了路,突然闯进我的房间里来。”   “有吗?我已经不记得了。”   “唔,绘里花不记得的事情多着呢,小的时候绘里花还经常偷偷把吐掉的青菜藏起来,每天都会有教徒来和我告状哦。”   “……听上去好丢人。”   童磨哈哈地笑,他安慰似的轻轻揉了揉绘里花的脑袋。   “没关系,我最喜欢绘里花啦,绘里花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做什么都很可爱。”   绘里花捏紧了袖子中的手。   “我也很喜欢童磨大人。”   远处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台下的游人惊呼着烟花的美丽,可绘里花听到的却只有刺耳的爆炸声而已。   “可以抱抱我吗,童磨大人?”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对方的袖子,一反常态地撒娇道。   童磨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但到最后,他也没问为什么。   “可以哦。”   他笑着说道,毫不费力地就将瘦弱的少女圈进了怀里。   绘里花浑身都在颤抖,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抬起,银色的发簪在烟火的映照下折出奇异的光。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寂静了下来,手落下的那一刻,绘里花几乎用尽了全力。   她确确实实地闻到了血的味道,可怀抱着她的人却并没有倒下。   “怎么哭了呀,绘里花?”   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童磨俯下身来,弯着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他毫不费力地就拔下了穿透脖颈的发簪,连一声痛苦的闷哼都没发出,反而注视着上面自己的血液,发出了声略为可惜的叹息。   “这根也不喜欢吗?”   就像真正的兄长一样,童磨的声音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宠溺。   “那等到绘里花能看得见的时候,绘里花自己挑好了。”   那是一种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绝望,绘里花后退了一步,童磨却再次温柔地拥住了她。   “变笨了啊,绘里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呀。”   “别担心,我会原谅你的哟。”   “因为绘里花和那些人不一样。”   童磨扬起了垂下的眼睫,他望着街道上戴着恶鬼面具的拥挤人潮,清澈的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的绘里花,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浅淡的阴影落入他琉璃般的瞳孔里,衬得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愈发白皙。   “所以,你可不能无趣太久哦,绘里花。”   ——要是小姐您看得见就好了。   ——要是您能看得见的话,一定能理解童磨大人为什么是神祇一样的人物了。   巫女的神乐铃在空中发出了轻响,人们在百鬼夜行的时节做着最后的狂欢。   在那个瞬间,绘里花突然想起了池塘里漂浮的红色金鱼。   所谓的万世极乐,好像是从铺天盖地的红中诞生的冷意,犹如一朵金色佛像下旋转着的黑色莲花。   “请杀了我吧。”   她请求道。   -   绘里花醒来的时候,堕姬正坐在她的床边梳妆打扮。   “看得到我是谁吗?”   她问。   绘里花看她一眼,又默默地盯着天花板,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得见还不开心。”堕姬拍了下她的额头,不满地撇着嘴说道,“当鬼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你觉醒不了血鬼术,看在我看你顺眼的份上,我会罩着你的。”   绘里花咧开嘴笑,她当着堕姬的面再一次戳瞎了自己的眼睛,疼痛使她晕厥过去,可不到十分钟,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身上却连一点伤口也没有了。   于是绘里花忍不住嚎啕大哭。   堕姬沉默地陪了她很久,过了半晌,才开口问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童磨是鬼的事。   “从阿椿死掉的时候开始。”   绘里花平静地说。   “我求了他很久,但他却说我染上了讨厌的味道。”   “我是不是很笨啊,堕姬。”   拥有了视力的绘里花终于看到了堕姬的样子。   她有着一头好看的银发,上扬的眼尾描着摄人心魄的嫣红。   “在那个被鬼屠杀光的村子里,我竟然真的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在绘里花四岁那年,最绝望的时候,她向神明祈祷,将那些恶心的生物从世界上统统抹尽。   于是神明怜悯地降落在了人间,他问了她的名字,为她流下了眼泪,然后施舍般地向她伸出了手——   却是为了扼住她的咽喉。   -   自从绘里花变成鬼以后,童磨时不时会给她带来名为“人类”的食物。   绘里花一次又一次地放他们走了,童磨却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帮她抓回来。   “会饿肚子的哦,绘里花。”   童磨这么说着,将带给她的食物变成了处理好的断肢残臂。   他就像是个耐心的老师一样,在绘里花的面前,将哭喊着的人们肢解开。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绘里花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却始终无法再掉下一滴眼泪。   绘里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天地消瘦了下去,她注定了长命百岁,于是开始有意识地减少活动时间,时常在房间里睡觉。   童磨一开始还会来看她,像小时候一样给她唱摇篮曲。   他会温柔地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吹灭小小的烛火。   到后来,随着绘里花清醒的时间变短,童磨也很少再来看她。   堕姬和她说,童磨收留了一个名叫“琴叶”的人类,是个像她一样的笨蛋,长得还过得去,就是整天抱着个叫伊之助的孩子,有些碍眼。   绘里花对此没什么反应,但是堕姬怕她不开心,主动提出要偷偷带她出去玩。   于是堕姬那颗美丽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她的脚下。   “没想到小堕姬打的是这个主意。”   童磨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   “明明都是我养大的孩子,怎么都一起到了叛逆期了呢。”   绘里花将堕姬的脑袋抱在怀里。   即使尸首分离,堕姬依然毫不畏惧地在和童磨叫板。   “吵死了!谁是你养大的啊!”   童磨立刻装模作样地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   绘里花见到琴叶,是在琴叶加入极乐教的一个月后。   美丽的妇人见到她时有些吃惊,然后眉宇之间又浮现出了点担忧,她柔软的黑发被夜风扬起,在绘里花稍显疑惑的眼神中,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披在了绘里花的身上。   “听童磨大人说,您因为身体很差,所以很少出来见人。”   “要小心吹到夜风哦。”   她笑意盈盈地对着绘里花说道,又低下头,逗弄着怀里睁着眼睛的婴儿。   “对吧,伊之助?”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愉悦的心情,被喊到名字的伊之助还不会说话,却咯咯地笑,他的大眼睛在夜里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庭院里的一切,就像绘里花刚来到这里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好奇的婴儿对她伸出了手。   “哎呀。”琴叶惊呼了一声,“伊之助很喜欢您呢,迹部小姐。”   刚刚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鲜活生命。   她冰凉的指尖被对方稚嫩的手掌包裹住了,伊之助呜呜哇哇地说着什么,最后吹了个鼻涕泡泡。   “呀,真抱歉,让您见笑了。”   琴叶的笑容中多了几分不好意思,她用手帕擦去了伊之助的鼻涕,可伊之助对此却有些不满,他的腿乱蹬着,却没什么力气,怎么也挣脱不开母亲的怀抱。   绘里花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不。”   她的四指蜷起,轻轻回握了伊之助的手。   从江户到大正,自从绘里花恢复光明以后——   “伊之助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   -   绘里花决心要保护琴叶和伊之助,在她这么说的时候,堕姬却是气得和她打了一架。   “那个女人又蠢又笨的,还是个人类,哪里好了!”   “堕姬你以前不也是人类。”   “哼,我才不一样,我比她好看多了。”   绘里花和堕姬的交谈不欢而散,在堕姬从窗户跳走之前,她叫嚣着“我再也不要管你了”。   等到堕姬的气息完全消失以后,绘里花拿出了那颗藏在枕头底下很久了的石头。   这是一颗会说话的石头。   绘里花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第一次听到它说话的时候,里面的人拖长了尾音,抱怨着他无聊到要发霉了。   在后来的交谈里,绘里花得知对方叫五条悟,是世上最强咒术师,只不过出了一点小小的失误,一不小心被关进了狱门疆里。   对于绘里花来说,五条悟是个好人,虽然有些幼稚,不过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只可惜她没有咒力,不然她说不定也能学点咒术之类的。   这是绘里花除堕姬以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既然童磨君说可以养着你说的那家伙到寿终正寝,那就没有问题了吧。”   五条悟无所谓地说道。   “实在担心的话,绘里花就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嘛,找个比童磨君还强的人庇护就好啦。”   绘里花想了想,好像并没有听说过那种存在。   于是五条悟可惜地“欸”了一声。   “那肯定是因为绘里花那边的人都太菜了。”   他得意地哼哼了一声,声音听起来非常自信。   “要是我的话,只用一招,童磨君就灰飞烟灭啦。”   绘里花被他的说辞逗笑了。   “好啊。”   她学着五条悟的语气说道。   “如果琴叶出事了的话,我就带着琴叶和伊之助来投奔五条君。”   -   对于绘里花来说,琴叶的存在就像母亲一样。   明明看起来很柔软,有的时候却又坚强得不可思议。   “不管听到了什么都不能出声哦。”   记忆里那道模糊的影子对她竖起了一根手指。   “要好好长大,变成真诚又努力的人。”   “遇到困难的话就去向别人求助,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好心人,你要相信爱的伟大。”   “如果觉得寂寞了,就抬头看看天空,绘里花不是最喜欢小鸟了吗,我和爸爸会变成小鸟,一直陪伴在绘里花身边的。”   木门发出咚咚的声响,在父亲焦急的吼声里,母亲合上了衣柜的门。   她流着泪,瘦弱的肩膀上仿佛压了什么千斤的重量,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和爸爸的。”   绘里花最后听到的,是木门被踹开的声音,肢体随着衣料被残忍地撕碎,父亲和母亲就算是死,也将尸体堆砌在了衣柜前。   他们至死都在保护着她。   就像绘里花试图保护琴叶和伊之助一样。   “就算你告诉了他们真相,他们一走出这道门,也会被山下聚集的鬼撕碎的。”   堕姬冷漠地和她说。   可即使她不说,真相也永远都是不堪一击的东西。   绘里花陪着堕姬从花街回来的时候,遇到了疯狂地往外跑的琴叶。   琴叶见到她时,先是愣了愣,随之而来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积聚着的愤怒与恐惧。   “骗子骗子骗子——!!”   她一步步地后退着,紧紧地抱着伊之助。   “像你们这样吃人的怪物为什么不去死啊!!”   堕姬被激怒了,她咬着牙,抽出腰带想要杀了琴叶,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手腕就被绘里花紧紧抓住了。   “帮帮我,堕姬。”   她听见绘里花微弱的声音。   金发的少女在夜色中笔直地站着,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映出童磨慢悠悠走来的身影。   堕姬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   一只从来没有吃过人的弱小的鬼,竟然想要拦住上弦二的脚步。   “又在耍脾气了吗,绘里花?”   童磨并不急着解决悬崖边上的琴叶,他看到绘里花的时候有些吃惊,随后很快地又弯起了眼眸。   堕姬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绘里花。   “你打不过他的,绘里花。”   这大概是堕姬第一次好好说话,她没有从绘里花身边离开,却也没有向童磨动手。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也打不过他。”   只要是童磨想要做的事,除了无惨大人以外,大概只有那个堕姬并不喜欢的上弦一才能阻止他。   绘里花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没想着打赢他。”   她的动作十分迅速,在琴叶睁大的眼眸中,绘里花一把将她和伊之助推下了悬崖。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琴叶睁大的眼眸里,映出绘里花的笑容。   她的唇角弯起,眉宇却十分悲伤,笑得和快哭出来一样。   琴叶下意识地想要抱抱她,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嗯?”   童磨出现在了绘里花的身后。   他从高高的悬崖上向下望,看着琴叶和伊之助的身影被湍急的水流湮没。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可是会死的哦。”   “我知道。”   “欸?那绘里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会有奇迹的。”   少女用来束发的绳子断了,她的金发被风吹得凌乱,神色宁静而虔诚。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相信,会有奇迹的。”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绘里花在清醒的时候,经常去花街找堕姬玩。   “真让人意外。”   “什么?”   “你都不担心那家伙会去寻死吗?”   宽敞的和室里,堕姬透过镜子与童磨对视。   “绘里花吗?我不担心哦。”   童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十分开心地比划道。   “绘里花说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想尽办法帮椿小姐报仇呢!……唔,虽然我不记得椿小姐是谁了。”   说到这里,童磨疑惑了一会,又缓缓地睁开了弯起的眼眸。   他的神色沉静下来,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孩童般的炫耀。   “小堕姬不知道吧,绘里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变红了,真的是很努力呢。”   就像是被逼进绝境的幼兽一样,虚张声势般张牙舞爪地露出了獠牙。   童磨还记得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杀人的时候。   那时候的绘里花从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杀了我……”   “你杀了我啊!!!”   可童磨却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他像那座被众人供奉的金色佛像一样,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切,神色怜悯又哀戚。   “真可怜啊,绘里花。”   他这么说着,却无法为她流下虚假的泪来。   “被讨厌了还这么开心,你是变态吗?”   堕姬嫌恶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才不是呢,只是我的绘里花终于长大了,所以想要和别人炫耀而已。”   童磨这么说着,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对啦,绘里花说今年冬天会下雪,到时候要找你一起打雪仗。”   “……什么时候?”   “欸,不知道啦。”   “那无惨大人召开会议怎么办。”   童磨苦恼地歪了歪脑袋。   “那就和我一起翘掉好了。”   堕姬沉默了一下,最后以他太吵了为理由把童磨赶了出去。   -   事实上,堕姬没有活到冬天。   绘里花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打碎了茶碗。   灶门炭治郎,宇髄天元,鬼杀队。   这是绘里花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名字。   “我要杀了他们。”   她先是说的很小声,却又再童磨疑惑地问起的时候,重复了一遍。   “咦,我以为绘里花会喜欢人类呢。”   绘里花直到现在,也爱着人类。   她觉醒了血鬼术,却因为长久不进食,有的时候异常虚弱。   “可堕姬怎么办?”   绘里花从童磨那里拿到了堕姬的腰带,她看着上面美丽而繁琐的花纹,听到了眼泪滴在地上的声音。   “可堕姬怎么办?”   “她都还没有追到鬼舞辻君。”   “堕姬怎么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呀。她那么好看,虽然总是和我吵架,但第二天就会别扭地来找我逛街。”   “堕姬说,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她即使不用血鬼术,也要用雪球把我打得满地求饶。”   绘里花抱着堕姬的腰带,蜷缩在了角落里。   原来是这样啊。   她没有什么正义感,也不是喜欢人类。   她想要杀了童磨,只是因为童磨杀了她喜欢的人而已。   而现在,她最喜欢的人死在了鬼杀队的手下。   所以她必须要杀了那两个家伙才行。   她融进黑暗的身影被童磨圈住。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好呀。”   “那我们一起帮小堕姬报仇吧。”   -   说来也巧,鬼杀队和鬼展开决战的那天,恰巧是冬季。   童磨比她先一步抵达战场,绘里花先是给堕姬的衣冠冢上放了新鲜的花,后来又去卧室找了那颗石头。   “我已经被放出来了哦~”   五条悟得意洋洋地对她炫耀道。   “绘里花是鬼吧?那说不定一百年后我们就能见到啦,但时候请你吃喜久福。”   “喜久福?”   “总之就是很好吃的东西啦。”   绘里花笑着答应了。   临走之前,绘里花告诉新来的侍女,晚上不必等她回来。   她将阿椿送给她的礼物全部送给了她,不到片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寺庙里。   “灶门炭治郎和宇髄天元在哪?”   绘里花对于除了灶门炭治郎和宇髄天元以外的人没有丝毫的兴趣。   但听说宇髄天元并不在她这边的战场后,她就将目标锁定在了灶门炭治郎身上。   她十分有耐心地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却在感到扑面而来的冷意时稍稍挺住了脚步。   童磨的头掉在地上,他的尸体被融得面目全非,显然是超越了自我治疗的极限。   绘里花冷静地盯了一会儿,突然感到了异常的愤怒。   她只是愤怒而已。   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童磨死了而愤怒,还是童磨不是由她亲手杀死的而愤怒。   她的血鬼术几乎是下一秒就锁定了目标。   黑发的猎鬼者被藤蔓掐住了咽喉,她在半空中挣扎着,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而另一道身影,正穿透了还未消散的冰雾,向她冲来。   “小、小心点……伊之助……”   伊之助。   伊之助?   那个向她挥起刀的少年,有着和琴叶一样的美貌。   她没有丝毫的躲闪,任由日轮刀砍进了她的肩膀。   “一模一样。”   “……什么?”   “你的眼睛,和琴叶一模一样。”   伊之助有些愣住了,但他很快地就恢复了神志。   他威胁着她放掉香奈惠,不然就砍下她的脑袋。   可是绘里花却突然落下泪来。   她迎着日轮刀,毫不畏惧地拥抱住了面前的少年。   “变成了不起的大人了啊。”   “我很想你,也很想琴叶。”   “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你握住过我的指尖,那是我看见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美好得令我说不出话的事物。”   伊之助暴躁的声音突然停下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等等,你是……”   在将琴叶推下悬崖之前,绘里花对悬崖下方的居民说,假如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不管需要花多少钱,请一定要救救他们。   伊之助活下来了,琴叶应该也是。   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是有奇迹存在的。   “灶门炭治郎是你的同伴吗?”   绘里花从惊讶的伊之助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什么啊……”   她自暴自弃地垂下了手。   仇恨,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好像都在这一刻散去。   她抱起了童磨的头颅。   “等到去了下面,再好好地和堕姬道歉吧。”   她是个麻烦精,没用鬼,讨人厌的瞎子。   大不了堕姬再多骂她一点,她不回嘴就是了。   绘里花笑起来,愉快地哼着歌,在伊之助惊讶的呼喊声中一步一步,向阳光之下走去。   她整个人都在燃烧。   恍惚之间,绘里花听见了堕姬气急败坏的呼喊。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啊!看见你就烦,快滚啦!”   童磨摇着扇子,眯着眼笑,“不要这么生气嘛,绘里花就是这样的啊,小堕姬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轻飘飘的雪落在了她的身上,它们一点点地融化,变成了洗涤万物的恩赐之雨。   阿椿嘟着嘴埋怨她怎么又把衣服搞成了这样,烦人的大叔说着看着她这么久,怎么还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喂——!”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阳光下的前一刻,伊之助对他大喊道。   “妈妈是六年前病死的。”   “她让我和你说,也谢谢你和她做朋友!”   冬雪落下,太阳升起。   人类的光明到来了。   绘里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欣喜。   她终于可以长睡不起。   看啊,她最后也没能成为母亲口中教导的真诚又努力的人。   但是,正因为是母亲,所以一定能理解她想回到地下的心情的吧。   她的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神采奕奕,绘里花张开了双臂,拥抱了阳光。   在这漫长的人生中。   她被救赎了。】   【恩赐之雨(童磨线 BE)】 第76章 (捉虫)   “真过分啊, 小堕姬,偷偷给绘里花准备礼物却不告诉我,是想故意让绘里花讨厌我吗?”   在出发来找绘里花之前, 童磨装模做样地皱起眉头, 义愤填膺地对着堕姬谴责道。   因为童磨的突然出现,堕姬描眉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于是澄净的镜子里, 美丽的女人表情逐渐扭曲, 她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把满脸无辜的童磨收进了腰带里, 然后毫不留情地扔出了窗外, 给窗户上了十八道锁,悄悄地诅咒他最好被车碾死。   童磨对此倒也不介意,他慢悠悠地从腰带里爬出来, 拍了拍衣服上面的褶皱, 完全无视了堕姬, 想着要送什么东西绘里花才会开心。   然后他就想到了前几天缠着绘里花的那个叫真人的诅咒的事。   要是他帮绘里花报仇了的话,绘里花一定会和小时候一样,依赖在他的身边的。   童磨这么想着,于是就这么做了。   在寻找真人的路上, 身后飘着小花的童磨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目光。   他长得好看,看起来又很好接近。   “号码?我吗?”   对着满脸通红的陌生少女, 童磨指着自己疑惑地问道。   “我没有那种东西啦!”   他笑眯眯地回答道,毫不吝啬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不过你要是想见我的话,去极乐教里找我就好啦。”   年轻的女孩头顶冒烟地尖叫着跑走了。   童磨决定待会肚子饿了, 就把她当做晚餐。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呀。   他是一只生于江户, 死于大正的鬼。一个名叫蝴蝶忍的女孩子给他下了毒, 临死之前, 童磨难得地试图反抗了一下。   他并不想就这样死去。   如果他死掉的话,就没有人给绘里花准备食物啦。   绘里花会饿肚子的。   一想到这里,童磨就充满了苦恼。   “没关系的,绘里花。”   绘里花小的时候怕打雷,每次天一下雨,就可怜兮兮地来寻求他的庇佑。   童磨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便将她抱在怀里,哼哼着从别处听来的摇篮曲。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哟。”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童磨都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   他不懂什么是爱,把绘里花捡回来的原因,也是觉得那对死也要护住衣柜的父母还有点意思。   于是童磨便将绘里花一天一天地养大,扮演起了家人的游戏。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懂什么是爱。   就连绘里花,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不再和他亲近了。   童磨有时候想着,如果绘里花有心上人的话,他就亲手将她送走,要是对方不喜欢绘里花,他就替绘里花抢过来。   可当他亲手养大的少女,哽咽着说喜欢他,将发簪插进他的喉咙的时候——童磨的心情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请杀了我吧。”   就好像一朵枯败的花,少女流着泪,语气里充满了无力与绝望。   是因为寂寞才哭的吗?   童磨歪着脑袋想道。   那么,只要他永远陪在绘里花身边,绘里花就不会再哭泣了吧。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而短暂的,但是,只要绘里花成为他的血肉,即使是去往了极乐世界,也不会再孤独了吧。   他明明是这么想的。   可在将这一切付诸实践之前,童磨望着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却忽然想看到绘里花重见光明的样子。   【“除了童磨大人以外,那位小姐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对啦!   童磨在温柔地拥住瘦弱的少女的时候,忽然兴高采烈地想道。   要是变成鬼的话,绘里花一定比现在更加可爱!   童磨完全不明白自己被讨厌的原因,他擅自做着主张,和堕姬一起,站在世界的那头,对着怀抱着他的头颅的绘里花挥了挥手。   可绘里花却说,这不是他和堕姬应该来的地方。   “往前走吧,童磨大人。”   她将他的头颅还给了他,笑容灿烂而明丽。   “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于是他便向前走了。   可等童磨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一个没有鬼杀队的世界。   他替代了鬼舞辻无惨,成了第一只鬼。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干着老本行伪装成人类形态的堕姬。   “看起来是交到好朋友了嘛,绘里花。”   他还担心绘里花会像以前一样不吃不喝躲在房间里睡觉呢。   童磨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为绘里花感到了高兴。   除此以外,童磨只是觉得,堕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大概会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把这个粉头发的年轻人撕碎而已。   但绘里花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浮在半空中的冰晶人偶被削成了两半。   如果他反应再慢一点的话,估计被削成两半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童磨先是疑惑地歪了下脑袋,然后恍然大悟地合起了扇子。   “我有帮你报仇哦,绘里花!”童磨弯起了眼睛,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把那个叫真人的孩子送往极乐啦!”   童磨不太懂咒术界的事,不过既然都被他绞碎了,应该已经死了吧?   没死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他待在绘里花身边,那样的孩子不管来几次他都能赶走。   “……等等,那个缝合线咒灵吗?”愣了一下的虎杖悠仁惊讶地瞪大了眼,他看了看绘里花,又看了看童磨,看着绘里花生气的样子,眼睛里有些疑惑,“你们认识吗,迹部?”   童磨凭借着惊人的学习能力学会了抢答:“当然啦,绘里花是我养大的啦!”   充满了骄傲的口吻,就像是孩子在向别人炫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   虎杖悠仁恍然大悟地敲了下手掌,“是吗?原来如此,那就是迹部的家人了吧!”   绘里花眼睁睁地看到了恶鬼蒙骗小天使的全过程,她沉重地拍了下虎杖悠仁的肩膀,“不是的,虎杖君,他是一种叫鬼的生物。”   “欸……?”   “吃人的那种。”   巨大的信息量使得虎杖悠仁短暂地变成了豆豆眼,他还想问些什么,余光却下意识地瞄到了童磨的动作。   啪地一声。   虎杖悠仁皱着眉拍掉了童磨的手,他的怀里还抱着几罐汽水,身影却完全遮蔽住了身后那道金色的影子。   虎杖悠仁似乎误会了什么,他的神色严肃,语气郑重其事:“不会让你吃掉迹部的。”   夜色如水,空气寂静。   街灯明亮的光温和地在穿着制服的二人身上铺洒开来,它模糊了他们的身形轮廓,隔绝了沉沉的夜。   绘里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虎杖悠仁轻轻地“咦?”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她。   “因为和刚才沮丧的虎杖君不一样,总觉得现在的虎杖君的背影很可靠。”   汽水外壳的水珠滚落,少女笑声是说不出的爽朗。   虎杖悠仁从那双熟悉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所以,别担心啦。”   “即使以后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是虎杖君的错。”   【“迹部的话,不是说过吗,想要平平安安地度过短暂的一生。”】   少年不可抑制地恍惚了一下,他在熟悉的校园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带着哭腔的熟悉呢喃在他耳边响起。   【“可是,我明明说的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一生啊。”】   【“没有前提的话……这句话根本就不成立嘛。”】   [他]明明是听到了,却没有停下脚步。   乌桕树的叶子一片一片地落下,空旷的操场边,只剩下了蜷缩在地上的一道金色的影子。   “虽然我也不讨厌你啦,但是如果你要像那个讨厌的白毛眼镜一样阻止我见绘里花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童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就像是在撒娇。那把由数十把日轮刀熔成的金色扇子展开,童磨天真地歪了下头。   “白毛眼镜说的是我吗?”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五条悟站在不远处,他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总之语气听起来似乎比童磨更加欠揍。   “原来如此,你还瞒了我这件事吗,老师。”   乙骨忧太的语气平静,他的唇边带着难以分辨的弧度,十分自然地向前踏了一步。   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除了童磨君,还有十几个麻烦的家伙呢。”   迹部·海王·曾经乙女游戏的时间管理大师·绘里花忽然笑不出来了。   可乙骨忧太并未被五条悟激怒,他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只是垂了垂眼,掩去漆黑的眸色。   狗卷棘领口的拉链早在看到童磨的存在时就被拉下了,少年薄薄的唇抿着,月光映亮了他颊边蛇目的咒纹。   他本想先一步解决现在的局面,却被五条悟制止了。   人模狗样的教师竖起一根手指,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棘要是参加的话就会变得很没有意思了嘛。”   “……”   “木鱼花!”   狗卷棘抗议道。   “绘里花看上去并不喜欢那只鬼。”乙骨忧太扬起眼睫,微笑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就让狗卷同学定住他,然后让绘里花亲手解决也不错。”   五条悟与乙骨忧太难得地一拍即合。   “你们不要自说自话嘛,虽然我是不会输的啦,不过看起来麻烦了很多。”几张没见过的面孔使得童磨罕见地皱起了眉,“早知道就把小堕姬也带出来了啊。”   堕姬。   绘里花一顿。   等等,这个世界里,堕姬是活着的吗?   “是的哦。”   童磨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明亮的月色映亮了他神祇面容。宽大的袖子下,他向绘里花伸出了手。   “要和我一起走吗,小堕姬可是吵着要见你呢。”   绘里花盯着童磨的指尖,有一秒钟的停顿。   “忧太,该你上场了。”   “里香不是这么用的,老师。”   “是吗?”五条悟思索了一下,然后理所当然地推了一把狗卷棘的后背,“那就交给你了,棘。”   “……”   “狗卷同学要生气了。”   “才不会呢,不要挑拨离间哦,忧太。”   绘里花觉得自己似乎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她熟知童磨的能力,身体里还有一个看谁都不爽的两面宿傩,怎么想真的打起来都不会输的吧。   绘里花反思了一下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正打算开口先询问一下堕姬的近况,却被虎杖悠仁的声音打断了。   “我们之前交往过吗,迹部?”   少年的神色十分认真,那双纯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迫切又真诚,似乎已经认定了某个答案。   “原来如此。”   虎杖悠仁笑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带着动人的少年气。   “我想靠近迹部,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欸?我吗?我的话,大概会喜欢那种可爱的,朝气蓬勃的,是忍不住想要拥抱的男孩子吧。”】   绘里花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园子拍了下她的脑袋,抱怨着说这种少年漫类型的男生怎么可能真实存在啦。   但虎杖悠仁就是。   绘里花的耳垂有些发热。   几乎是下一秒,五条悟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他捂住了绘里花的眼睛,隔绝了她看向虎杖悠仁的视线。   “都是你的错,老师,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乙骨忧太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五条悟的反驳声。   “明明在忧太回来之前,我都有努力地不让悠仁找到赛道的入口的哦。”   五条悟一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绘里花看不见的角落,乙骨忧太笑容灿烂。   “听见了吗,绘里花?”   “要是喜欢老师的话,可是会被骗得团团转的。”   -   绘里花最后是被赶回烤肉店的。   在被乙骨忧太戳穿了心思之后,五条悟保持着最后的微笑对绘里花说,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可能会看到什么晚上做噩梦的不好的东西。   虎杖悠仁和狗卷棘本来想和她一起回来,但是却被五条悟滥用老师的特权,以教学为理由留下了。   可恶,她还想着终于能在实战中实践新学会的招式了呢。   两面宿傩在她脑子里冷笑。   “你喜欢那个小鬼?”   看不见人,只听到声音的话,绘里花总是产生一种是迹部景吾在和她说话的错觉。   更别说迹部景吾在她犯错的时候也总喜欢用这种语气讲话了。   绘里花抱着一堆的汽水,想象了一下,要是真的让哥哥见到宿傩的话,他的脸大概会比那次慈郎因为睡过头错过了比赛更黑。   反正在他眼里没一个是华丽的。   即使和他一个声线也一样。   “没有人会不喜欢虎杖君的。”   绘里花对宿傩回答道。   宿傩“呵”了一声,淡淡地回了她句“无聊”。   反正虎杖悠仁那个小鬼也是他的容器。   就让她再得意一会也无所谓。   距离十二月,只剩下七个月的时间了。   宿傩开始无比期待对方被他关在生得领域里求饶的模样。   “你是不是在我的脑子里想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绘里花突然感到后背一凉,但宿傩似乎懒得回答她。   她撇了撇唇,倒也无所谓。   “咦,虎杖他们呢?”   见到绘里花是一个人回来的,钉崎野蔷薇有些疑惑地问道。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五条悟的理由。   “被五条老师留下来加课了。”   围着桌子的众人如遭雷劈,他们忿忿不平地谴责着五条悟开小灶的行为,然后决定把烤肉全部吃光以达成报复。   伏黑惠对此倒是很淡定。   他和五条悟相处的时间最久,很快就能猜出哪条是五条悟拿来诓骗他们的理由。   明明距离不远,但打斗的声音一点也没听见。   绘里花猜想,可能是因为设下了[帐]的缘故。   她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上的新闻发呆,对于堕姬的下落有了些猜测。   等到有空的时候,要不去看看堕姬好了。   比起童磨,她还是很喜欢堕姬的。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喝了一口手中的汽水。   “今日上午十点,存放于福冈博物馆的我国国宝,压切长谷部失窃,压切长谷部是历史悠久的名刀,我们强烈谴责……”   “……请各位市民踊跃举报。”   新闻播报人的吐字清晰。   而绘里花被匆忙咽下的一口汽水呛得咳嗽了半分钟。   她捂着嘴,眼角生理性地泛红。   在同伴关心的声音里,绘里花注意到了桌上本该不存在的手帕。   “长谷部……”   她沉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试探地询问道。   “你在我身边吗?” 第77章   【“远征部队回来啦!”   绘里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从房间内探出了一个头。   彼时已经日近黄昏,残阳之下是几只惊起的鸟雀。柔软的羽毛从叶的罅隙间慢悠悠地荡漾着飘落,落在了檐廊尽头三日月那蓬松的发顶上。   打着瞌睡的小白虎们似乎是觉得有趣, 它们歪着脑袋, 蹦蹦跳跳地站起身来,争先恐后地想用爪子扒拉下三日月头顶的那根羽毛, 逗得后者扬起眼睫哈哈大笑。   于是千年名刀就这么看到了自己那位在走廊上以乌龟爬行的姿势企图溜走的主公。   三日月迷茫地眨了眨眼, 总觉得药研似乎拜托了他做什么事, 但是他一边喝着茶欣赏秋景, 一边就忘记了。   “您在做什么呢, 主公?”   打断绘里花逃跑大计的是刚出阵回来的一期一振,他的身上还穿着挺阔的出阵服,身后探出了无数个可爱的小脑袋。   粟田口的小短刀们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可爱。   绘里花沉默了一瞬。   虽说一期一振非常温柔, 说不定能理解她因为不想处理公务所以想趁药研去手入室帮忙的时候逃跑的心情, 但在小短刀面前, 绘里花并不想破坏自己那作为审神者岌岌可危的尊严。   绘里花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音,假装正经地从走廊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去万屋。”   一期一振舒展开了眉眼:“去万屋的路上并不安全, 我陪您一起去。”   “……我想了想,其实我是想去帮歌仙晒晒被子。”   “是吗?请不用担心, 山姥切正和歌仙一起。”   “那怎么行!”绘里花急了,“身为主公却不能为刀剑分忧,哪里配得上审神者的名号!”   一期一振想了想, 觉得这句话哪哪都有问题。   “既然这样, 麻烦大将先把上个月堆积下来的公文处理完吧。”   熟悉的称呼使得绘里花直接瞳孔地震, 她回过头, 药研藤四郎穿着敞开的白大褂,双手环胸,平淡无波的眼眸透过薄薄的透明镜片看她。   小短刀们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主公是因为不想工作吗才想帮歌仙去收衣服吗?”   “不要这么揣测主公的心思啦!我听说昨天三点钟主公还在挑灯努力工作呢!”   “咦?可是我昨天守夜的时候,看到主公和鹤丸殿一起。”   “说起来,今天早上大俱利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掉进了坑里来着?”   别别别别说了!   绘里花坐在书桌前,一边痛苦地浏览着文字,一边用余光偷瞄着药研越来越黑的脸色。   可恶!明明长谷部走之前,药研不是这么严格的!   绘里花忍不住泪流满面。   长谷部出门修行的第三十六个小时零五分,想他。   -   绘里花从母亲手里接手这座本丸的时候,刚过完十岁生日。   彼时时间溯行军已经被全部歼灭,时之政府削减了后备资源的补给。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数审神者卸任,绘里花看着一座座本丸合上大门,刀剑们变为本体,万叶樱不再开放。   这座本丸,和她小时候,母亲牵着她的手来玩时,已经截然不同了。   起初,绘里花担心自己并不会得到这些美貌的付丧神们的认可,毕竟比起逝去的母亲,她不过是一个国小都还没毕业的孩子,唯一的优点就是继承了她母亲充沛的灵力。   可付丧神们却说,他们是看着她长大的。   比如她跑步比赛抵达终点前过于得意于是左脚踩右脚摔了个狗吃屎的事,比如她看不得恐怖片偏偏还要强撑着装出一副“你们都是菜鸡”的样子睁大眼睛,于是连续一个月都不敢坐电梯的事。   十岁的绘里花从付丧神们嘴里听到这些事的时候,啊啊啊地大叫着,气愤地红了脸,钻进了看起来最靠谱的三日月怀里。   ……虽然她过了两个月才知道三日月在某些方面意外地连小孩子都不如。   值得一提的是,绘里花来到这座本丸之后,三日月爱喊她“小姑娘”,鹤丸则爱喊她“小萝卜头”。   那时候还十分天真的绘里花问鹤丸为什么这么叫她,雪一般的付丧神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毫不客气地弹了她一个脑崩。   “因为听起来很可爱嘛。”   绘里花想了想,觉得似乎的确有点道理,于是她把自己的这个外号告诉了本丸所有的刀剑。   直到传进了压切长谷部的耳朵里。   压切长谷部花了足足十分钟,才让全身心地信任着鹤丸的绘里花相信,鹤丸这么喊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她长得矮而已。   绘里花气得说再也不要相信任何长得好看的刀了。   “欸,鹤丸的错,为什么连我也被波及到了?”   加州清光托着下巴,皱着眉一脸苦恼。   大和守安定想了想,“可以让短刀们和我们去夜袭。”   “?”   “鹤丸在晚上的时候视力不太好,只要大家一起上,把他绑成真正意义上的一只鹤,小主公说不定就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了。”   大和守安定说这句话的时候,穿着内番服,拿着把扫帚在庭院里扫落叶,神情非常的无辜。   加州清光:“……”   事实上压切长谷部传达绘里花的话时只传达了一半。   在那句“我再也不要相信长得好看的刀剑了!”的抱怨后,还有一句“但是长谷部不一样”。   小姑娘的脸上还带着些未褪去的婴儿肥,她的一双杏眼明亮澄净,浅樱色的唇弯起,蹭地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最喜欢长谷部啦!”   虽然是孩童撒娇般的一句无心之言,但一向为了主而存在的压切长谷部却还是轻而易举地被夺去了心跳。   “昨天老师让交的作文里我就写了长谷部哦!”   “作文?”   “是写一位最喜欢的家人啦。”绘里花回忆着说道,“母亲走掉以后,大家总是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有大家在,我一点也不可怜。”   “唔,不过我和他们这么说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我在骗人。”   压切长谷部愣了下,他的注视之中,绘里花扬起脑袋,警惕地看着他。   付丧神感到自己的衣角被小心翼翼地扯住了。   “和母亲不一样,长谷部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直到现在,压切长谷部也无法用贫瘠的语言描述。   他微愣的神色安静下来,压切长谷部半跪在地,唇角翘着的弧度虔诚又温柔。   “啊,直到您不需要我的那一天,压切长谷部都会陪伴在您身边。”   -   十岁的绘里花最喜欢压切长谷部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长谷部很像她以前经常喂的小狗。   开心的时候会摇尾巴,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委屈地低下脑袋。   总之比起其他付丧神,就是很好懂。   不仅如此,长谷部还十分体贴。   长谷部在的时候,本丸里一切琐碎的事都不需要她来管。   “说起来,药研好像说纱布快要用完了……”   “今天早上已经新购入了一批。”   “莺丸的茶也……”   “已经拜托远征部队的人回来时捎上了。”   “……长谷部。”   “是,请您吩咐。”   “你是废婶制造机吗?”   压切长谷部罕见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绘里花诚实地回答道:“是我从别的审神者那里听到的形容词,她说每把长谷部都是什么都会,差不多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长谷部有些惊讶于绘里花竟然打入了别的本丸。   “不过还是我的长谷部更厉害一点。”   绘里花说着就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她今天下午就谁的长谷部更厉害这个问题,和隔壁的审神者展开了为期一小时的辩论。   “我的长谷部身材超好!”   “我的长谷部身材也好!”   “我的长谷部敢捉九条腿的蜈蚣!”   “我的长谷部敢捉十条腿的苍蝇!”   “哪有苍蝇是十条腿的!”   “反正我的长谷部就是找到了!”   事情发展到最后。   绘里花以她家的长谷部敢在雪地里脱光衣服自由飞翔赢下了比赛。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跟在她身后的一期一振的神情有些微妙罢了。   至于鹤丸,他已经笑得在地上滚成一团了。   长谷部并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自己的形象已经被自家的小主公出卖完了的事,他只觉得十分感动,并宣称不管是哪把长谷部,都是为了主存在的刀。   “不一样啊。”   虽然还是个孩子,但绘里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疑惑。   “我一眼就能认出别人的长谷部。”   “所以,我觉得对我而言,长谷部是独一无二的。”   绘里花像个小大人站起来,拍了拍坐着的长谷部的肩膀。   “就算以后来了新的长谷部,我也不会认错你哒!”   -   时之政府提供的物资一天比一天少,即使不间断地派出部队远征,能带回来的物资对于整座本丸来说也微乎其微。   “怎么又是加州清光。”   诸如此类的话,绘里花听到过无数次。   仅仅是因为过于普遍,所以一现世便被送去刀解,更有甚者,被以交易的手段卖给了提起来都不齿的人。   从万屋回来的路上,不仅是绘里花,就连陪伴着她的清光也听到了这样的话。   付丧神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异样的情绪,他表现得异常平静,就好像别人提到的并不是他一样。   加州清光觉得,比起像三日月那样尊贵的天下五剑,他的存在的确算不上什么。   如果真的有一天,供养着付丧神的本丸支撑不下去了,他成为那批被送去刀解的刀倒也不奇怪。   可绘里花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她并不能理解这样的烦恼。   加州清光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主公凭着过人的灵力把别人暴打了一顿,还抢了别人的钱袋子,大摇大摆地带着他去万屋抢购了。   “清光清光。”   小姑娘对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   加州清光疑惑地照做了。   梅花的发卡就这么别在了他的发间。   加州清光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惊愕的脸。   “好看吧?”   小主公问他。   付丧神低垂的眼眸微动,他不可抑制地弯了下唇角,回了句“我很喜欢”。   于是绘里花开始思索着要不要给安定也带一个。   ——那怎么行。   “安定不喜欢发卡。”   加州清光撒谎得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心情颇好。   他的指尖触了触冰冷的发卡,使它染上他的体温。   ——他还要回去和安定炫耀呢。   -   绘里花闲着实在无聊的时候,会去和大家一起种田喂马。   但她实际上也没帮上什么忙,还一不小心和髭切一起把刚出芽的草药当成杂草拔掉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个时候的绘里花仿佛看到了微笑着的歌仙背后燃起的黑色火焰。   髭切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弯着唇角,一把捞起被吓得动不了的绘里花转头就跑。   绘里花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说起来,在她成人以前,本丸的刀剑们都很喜欢抱她。   比如她想要摘长在高高树枝上的梨花时,太郎太刀并不会主动帮她折下,而是将迷茫的绘里花高高举起,让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绘里花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真的长得太矮了。   可是她才十岁,还在发育期,以后肯定能长得很高。   下定决心了的绘里花坚持喝了三天的牛奶,到了第四天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换成了可乐。   开始担心绘里花的成长发育的长谷部把她的可乐瓶里统统换成了牛奶。   绘里花在开放的万叶樱下痛苦地给她的可乐立了块碑,以纪念她和可乐之间美好的友谊。   鹤丸这次笑得直接从万叶樱的树枝上滚了下来。   绘里花对于浑身雪白却以逗弄她为乐的付丧神毫无怜悯之心。   “不要这么看着我嘛,小主公。”   鹤丸国永弯着唇角说道,一双金眸被阳光映得剔透。   “我知道哦,怎么让长谷部放弃让你喝牛奶的方法。”   绘里花决定再信他一回。   “你为什么都不抱我啊,长谷部?”   绘里花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正在处理公文的长谷部差点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他胸腔内砰砰乱跳的心脏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压切长谷部冷静地沉思了一会,试探着向绘里花询问道是否是青江给她灌输了奇怪的知识。   绘里花摇了摇头:“只是好奇而已。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啊,可长谷部却总是对我很尊敬的样子。”   长谷部怔楞片刻。   “……主公不是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吗?”   “不想被当做小孩子又不等于不想对长谷部撒娇啦!”   绘里花插着腰,板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明白了。”   长谷部这么说着,目送着绘里花离开。   空荡荡的和室之内,沉着可靠的付丧神突然连脖子都红了。   大概是鹤丸教的吧。   压切长谷部虽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但还是忍不住用单手按住脸,瞳仁之中水色潋滟。   ——算账的事情下次再说。   ——至少那家伙这次的恶作剧还有点用处。   压切长谷部假正经地咳嗽了一声。   ——至少他终于可以不愧对长谷部之名对可爱的小主公举高高了!   -   绘里花十五岁那年,被选拔进了咒术高专。   接踵而来的是她在大马路上对人一见钟情的消息。   据说叫禅院直哉,绘里花喜欢他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恰好长了一张她很喜欢的脸而已。   加州清光委屈地皱着眉:“难道是我不够可爱吗?”   小龙景光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禅院直哉的照片,得出了还是他更好看的结论。   这个结论成为了本丸里炸开锅的□□。   以乱藤四郎为首的小短刀们坚持着“明明一期哥更不错”,一期一振却谦虚地将最美的名号推给了三日月宗近。   鹤丸国永倒吊着探出了个头,“我呢我呢,我也是平安时代的名刀哦”。   付丧神们七嘴八舌吵个不停,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倒是齐刷刷地把目光落在了压切长谷部脸上。   压切长谷部:“……?”   “你觉得怎么样,长谷部?”   “……什么怎么样?”   “主公谈恋爱的这件事。”   压切长谷部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同僚们的心思。   他们肯定觉得他会反对,然后身为主公的近侍,他就能成为那个说主公暗恋的对象坏话的坏人了。   但付丧神们坏心眼的计划并没有实现。   绘里花的恋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原因是禅院直哉说她胸太平,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   初恋失败给绘里花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发展到最后,就连龟甲的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也激不起她太大反映了。   于是长谷部决定提前处理完本丸的事物,陪绘里花在现世里玩一天。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绘里花开心了一整晚。   “红色的还是黑色的?”   “主公穿什么颜色的都很好看。”   “欸——不要这么夸我啦,长谷部,我的尾巴会翘到天上去的。”   “……尾巴?”   “是啊是啊,长谷部也有,开心的时候就会耍来甩去,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压切长谷部红着耳根提高音调喊了一声“阿路基!”,绘里花得寸进尺地露出了狡黠的笑。   她抱着挑好的两条裙子,兴致勃勃地走进了商场的试衣间。   压切长谷部就耐心地在门口等着她。   “哦,那家伙这么快就找到新男人了啊。”   陌生的声音响起,压切长谷部疑惑地转过头去,禅院直哉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进入了他的视野。   还没等长谷部做出反应,禅院直哉就摸着下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彻。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竟然把我和你放在同一位置,真是令人不爽啊。”   压切长谷部对于对方对自己的侮辱置若罔闻,他并不在意这些名号,只想快点把面前的家伙赶走,以防止绘里花看到后会想起伤心事。   但绘里花比他更先一步。   金发的少女似乎是听到了禅院直哉刚才的话,她气愤地连裙子拉链都没拉完,直直地冲了出来,用最原始的方式揪下了一把对方的头发。   压切长谷部本以为她是要报自己被甩一事的仇,结果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句“对长谷部道歉!”   “你个臭丫头,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你打啊!你打我就告诉五条老师上次是谁害得他没吃到喜久福的!”   “……”   禅院直哉一咬牙,在自己的自尊和五条悟大概会来找他麻烦之间暂时性地选择了前者,他正想动手,蹿上他后背揪着他头发的少女却忽然被人扯下。   自认为自己是禅院家未来家主的青年顿时感到后脑勺一凉。   他摸了摸,敏锐地听到周围的人群憋着笑对他指指点点的声音。   禅院直哉顿时面色不好,运用术式,留下一句愤恨的“别让我下次再看到你”后,唰地一下身影就不见了。   而绘里花却是被长谷部的外套包了个严严实实。   她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目的。   “长谷部喜欢红的还是黑的?”   她一脸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突然又转移了话题。   长谷部准备好的思想教育卡在了喉口,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道:“我的意见并不重要,主公选您喜欢的就行。”   说出这样的话,对于长谷部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绘里花却罕见地踮起脚,捧住了他的脸。   “你的意见很重要。”   近在咫尺的距离,在压切长谷部不由自主地睁大的眼中,审神者凑近了他。   那双蓝眸之中映出的完完全全是他的样子,少女的神色异常认真,她每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就好像是努力地要将她的心情传达给面前的付丧神一样。   “你比我在现世里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要。”   “把它当成主命也无所谓,但你必须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鹤丸,乱藤……本丸里的大家,不管是谁,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但是只有这一点,好像只有长谷部你不知道。”   空中的樱花一点一点地飘落,风的尾音像是少女的一声叹息。   下一秒,绘里花脸上严肃的神色破碎开来,她弯起眉眼,浅色的瞳仁中潋滟开温柔的笑意。   “偶尔也像大家一样对我撒撒娇嘛。”   已经不是她对长谷部撒娇了。   她长大了,灵力比以前更加充沛,懂得了怎样从时之政府的监察员那讨到好处。   压切长谷部意识到,他的主公已经的确不是那个会因为被鹤丸骗了所以红着脸想把自己埋起来的主公了。   绘里花将肩上长谷部的外套扯下,她撩起了柔顺的金发,将露出的小片光洁背部展示在了发愣的付丧神面前。   “可以帮我拉个拉链吗?”   她这么问,长谷部便照做。   白色的手套扯下,温热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面前的少女,压切长谷部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就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主公。”   “什么?”   “无论您想要什么,压切长谷部都会替您达成。”   平静的眼眸之下,是压抑着的狂犬般的疯狂。   压切长谷部的眼神极尽温柔。   “这便是压切长谷部的意见。”   -   有一件绘里花到现在也不知道的事。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至始至终都是这座本丸的主公。   时之政府在登记审神者的时候出现了错误,名字只有一个字的差距,却使得这座本丸落入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手里。   一个婴儿当然无法承担起抵抗时间溯行军的职责,于是狐之助便联系绘里花的母亲,做起了代理审神者。   绘里花的母亲带领着大家出征的时候,绘里花便会在本丸里交由付丧神们照顾。   小小的孩子并不如现在这般乖巧,她一见不到母亲的身影就任性地大哭,还偷了一把莺丸的茶叶放在嘴里嚼来嚼去,末了还皱着一张脸觉得难吃地吐出来。   莺丸回来的时候看着满地残骸,心痛地变成了石膏像,差点没跪下来。   从那个时候起,绘里花就和鹤丸十分合得来。   刚学会走路和说话的孩子总是被那位性格跳脱的付丧神抱着到处恶作剧,鹤丸国永十分喜爱他的小主公,毕竟只要他带上她,就等于带了个挡箭牌,咬牙切齿的同僚们再生气也不会当着小主公的面对他做什么。   “雪。”   “什么?”   “鹤丸是雪的颜色!”说话还说不清楚的绘里花想了半天才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歪着脑袋,眼睛亮亮的,“还有樱花!”   明明是两种诞生于完全不同时节的产物,却统统被套在了鹤丸身上。   “哎呀,这我可真是被吓到了。”   白色的付丧神从微怔中回过神来,他噗地笑了一声,揉着小姑娘的脑袋,给予了最高水平的夸赞。   可能是良心发现,怕带坏小孩子,鹤丸国永舍不得和小主公分离,于是破天荒地消停了几天恶作剧。   一人一刀相处得非常和谐,压切长谷部看在眼里,偏偏鹤丸还总是在他面前炫耀,长谷部气得牙痒痒。   正是因为这样,当小姑娘第一次在幼稚园完成了手工作品时,压切长谷部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送给鹤丸。   可小绘里花却将它送到了长谷部的手里。   “我都知道哦!我每次把被子踢掉的时候,长谷部总是会偷偷地给我盖回去!”   小孩子正是掉牙的时候,说话有些漏风,长谷部却一点也不觉得她滑稽,只觉得可爱。   那时候的绘里花,就像现在这样,用小小的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   “不会忽略掉长谷部哒!”   “即使长谷部总是一声不吭地把事情做完,我也不会忽略掉长谷部哒!”   就像是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泊,在远处鹤丸震惊的一声“长谷部他樱暴雪了诶!”惊呼里,压切长谷部接过了绘里花的礼物。   直至现在,因为怕出阵的时候染上血液,他都好好地存放在被褥下方。   想要排在主心中第一的位置,这种事情压切长谷部并不会说出口。   就像他偶尔也想以下犯上一样。   -   绘里花十八岁那年,从咒术高专顺利毕业。   压切长谷部在本丸里为她举行了庆功宴。   但与其说是庆功宴,几杯酒下肚,万叶樱下的付丧神们已经忘了聚集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了。   龟甲一脸可疑的红晕,说就算主公惩罚他也没有关系。   长谷部才不管有没有关系呢,直接把他和笑面青江一起划为了危险等级一号。   青江对此非常地不服气。   毕竟比起龟甲,大多时候他还是正常的。   大和守和加州来的时候,抱着一堆小木板,提议要在想说的话写在上面,然后系在万叶樱上。   付丧神们热热闹闹地同意了。   五虎退写了小老虎最近在掉毛,让他很苦恼。   三日月写了今天茶梗立起来了,应该会有好事发生。   鹤丸国永思考了半天,最后写了个主公还是是小萝卜丁时期比较可爱。   一期一振摸着弟弟们的脑袋,只写了现在就很好五个字。   加州清光写了希望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可爱,这样主公就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   安定偷看到了他的话,想起上次的万屋发卡之仇,不甘示弱地写下那我就比清光更可爱。   长谷部想都没想,写了希望主公永远开心上去。   绘里花遮掩了半天,偷偷摸摸地写下一行字,拒绝了长谷部帮她挂的好意,自己爬上了万叶樱,说要挂在最顶上。   于是一众付丧神们在草地上紧张地接她。   绘里花觉得大家都太紧张了,虽然她有的时候爱偷懒了点,但好歹也是一级咒术师,系完木牌后就轻飘飘地跳了下来。   “主公写了什么?”   小短刀们好奇地凑了过来。   “……希望明年庄稼长得更好一点?”   “欸——一听就是假的啦!”   绘里花揉乱了可爱的小短刀们的脑袋,最后也没说出真相。   是不可以对他们说出的话。   ——希望她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这样,大家就不会为分别而伤心了。   -   绘里花的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踪影了,母亲说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再到后来,母亲也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迹部同学很可怜,大家要多多帮助她。”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老师牵着她的手,对她的同学们说着这样的话。   于是大家看着她的眼神变了。   成绩下降、做了坏事……不管是什么,似乎都可以被原谅。   “因为迹部同学很可怜,所以是可以被理解的。”   他们一遍一遍地,把绘里花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悲伤血淋淋地挖出。   绘里花说着无所谓,晚上却会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泣。   到最后,她开始厌恶起了上学。   她的本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和小短刀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一期一振晚上给弟弟们讲故事的时候,顺便也会给绘里花讲一讲。   髭切每次远征回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糖葫芦,顺便也给哭哭丸带一串,哭哭丸每次都惊喜地接受了,然后又据理力争地反驳道“是膝丸啦!”   那时的绘里花虽然只有十岁,但也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   她很喜欢母亲,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母亲已经被夺走了,但无论是哪个付丧神,都不能再从她身边离开了。   对于绘里花来说,不管是哪把刀,都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在付丧神们不知道的时候,绘里花和时之政府达成了交易。   她偷偷地帮他们去各个时空裂隙调查时间溯行军突然被击败的真相,他们就给她偷偷地提供比别的本丸多三倍的资源。   绘里花将这些资源存在了账户里,她打算等存到五十年份的以后再告诉长谷部。   不然长谷部一定会不让她这么做的。   长谷部。   长谷部。   绘里花每念一次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笑一次。   虽然对于一个合格的审神者来说,应该平等地爱着每位付丧神。   但她偏爱着长谷部。   可能是因为他身上那股神奇的安心感,也可能是因为他就是长谷部。   长谷部最喜欢她,作为回报,她也最喜欢长谷部。   这种喜欢,甚至有些超越了审神者与付丧神之间的关系。   绘里花担心一说出口,就会被长谷部讨厌,然后长谷部就会躲着她。   那样她会很难过的。   于是她编造了作文的谎言,装作无辜地告白。   甚至连禅院直哉的事,都是她胡诌出来的。   从十岁开始,一直持续到十八岁。   ——要是长谷部也像她一样就好了啊。   -   长谷部出去修行的日子里,每隔几天就会给绘里花写信。   [致主人   您能允许我踏上修行之旅,实在是万分感谢。   不过,我被带往的修行之地,似乎是与我因缘颇深的安土。][1]   绘里花听说过长谷部与以前的主人的事,清光和她说,修行之旅是为了解决困扰的心魔,这样归来之时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正是因为这样,绘里花以为长谷部会提一点和织田信长交谈的内容。   结果自从第一封信后,长谷部的画风就开始走偏了。   [致主人   今天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觉得有件和服很适合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买下了,请原谅我的失礼。]   [致主人   不知您最近是否有好好睡觉,在我不在的时候,少和鹤丸做一点恶作剧吧。]   [致主人   收到了药研的来信,他说我不必担心,主公您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地担忧您。   一想到您读这封信的时候可能因为处理不完的公文皱起眉头,我就想要快点和那个男人做个了断。]   绘里花每天睡觉之前,都会读一读长谷部的信。   她每读完一封,就会好好地折回去一封,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木盒里,宝贝地抱在怀里睡觉。   要是长谷部能早点回来就好啦!   绘里花这么想着。   等她明天的任务结束,她就攒够五十年份的小判啦!   然后……   然后呢。   绘里花想了想。   要不和长谷部告白吧?   -   绘里花每次偷偷地出去执行任务之前,都会去叫小短刀们起床,她一路小跑,路过道场的时候还能看到早起练剑的和泉守。   “今天发生什么开心的事了吗,主公?”   “您要去哪里,主公?”   “请务必注意安全,大将。”   她的付丧神们一个接一个地和她打招呼,绘里花还是用万屋做着借口,答应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好玩的东西。   但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压切长谷部修行结束,回来的那天,鹤丸的刀架在时之政府的监察员的脖子上。   樱与雪。   压切长谷部忽然明白了那时候的绘里花是什么意思。   这把诞生于平安时代的名刀,表面上性格跳脱,骨子里却浸着难以接近的清冷的贵气。   那是压切长谷部第一次从鹤丸国永那浅金色的瞳仁里看到那么可怕的情绪。   “小萝卜头不回来了。”   鹤丸国永平静地说。   “所以,即使我们杀了他,也不会有更糟糕的后果了。”   “对吧,长谷部?”   -   压切长谷部整理绘里花的房间的时候,找到了她用来装他的信的木盒。   每一封都按照原来的痕迹折了回去,一看就是费了很大的心思。   除此以外,还有一封绘里花亲手写的信。   她似乎是早就为了死去的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信里交代了她存小判的账户,还写了很多她没来得及给短刀讲的小故事,她拜托压切长谷部帮她讲完,还说这是主命。   “你不要为我难过哦,长谷部。”   “我以前说的喜欢你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啦。”   “你们以后肯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主公的。”   “但是千万别像对待我一样把她养废了哦。”   ——要忘了我然后好好地向前走。   ——但长谷部的温柔还是只能给我一个人。   ——不然我会嫉妒,会生气,虽然也没什么用啦。   别扭的少女将这样的信息隐藏在了笔触里。   压切长谷部摸着晕开的笔墨,他似乎能想象到绘里花写信时边哭边笑的表情。   他想像以前一样,为主拭去眼泪,却不再有这个机会了。   ——压切长谷部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吧?   ——啊,直到您不需要我的那一天,压切长谷部都会陪伴在您身边。   压切长谷部合上了信封。   如果主只是离开了,压切长谷部并不会有怨言。   对他而言,等多久都没关系。   因为那个说着“压切长谷部的意见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一定会来接他的。   所谓人生,就是有着眼泪也无法冲刷干净的悲伤[2]。   他的主公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压切长谷部也不再前行。   他在檐廊之下坐了一会,回忆着绘里花来这里之前,失去了时之政府支持的本丸还是荒凉一片。   可是现在,荒芜的田野之间种满了小麦和草药,被养得膘肥体壮的名马仰天发出长鸣,即使下了厚厚的雪,烛台切仍旧把粮仓打理得很好,他说主公最喜欢吃鲜花饼,所以今天晚上大家要一起帮忙,做很多很多的鲜花饼给主公吃。   所有的人,都在拒绝着绘里花的死亡。   就好像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前行一样。   但压切长谷部做不到。   ——我不喜欢你啦,长谷部,所以也不要为我难过。   压切长谷部直至走进刀解池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可是压切长谷部喜欢。   ——压切长谷部比任何人都喜欢您。   “能成为您的刀,我感到非常高兴。”   纸做的樱花无声地飘落在了地板上,那是绘里花幼稚园时期的大作,压切长谷部将它带在了身上,却不忍带着它一同离去。   本丸的冬天来了。   狂犬的故事落幕。   压切长谷部带着他的荣耀,阖上了眼睛。   】 第78章 (捉虫)   少女的询问并未得到回应, 电炉上的烤肉发出滋滋的声响,溢出的香气使得绘里花的思绪有些飘远,她恍惚间记起本丸的小短刀们也十分喜欢这样围在一起吃东西。   在攻略长谷部的副本里, 绘里花是在替时之政府执行任务期间, 被突然出现的时间溯行军杀死的。   不知道是受到了谁的指导,他们躲在时空裂隙之中积蓄力量, 只待所有审神者力量最薄弱时倾巢而出。   那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本可以逃跑, 但是她深知时之政府的错误决定造成的长期资源的匮乏, 已经为这场已经开始的战役画上终结的句号了。   于是她选择了与时间溯行军同归于尽。   当时坐在屏幕前的绘里花看着自己新打出的BE, 内心对于那群等待自己回家的付丧神们产生了微妙的愧疚之情。   游戏到这里本该结束。   但如果就如之前“系统”所说的, 每个世界在BE后发展出了自己的意志的话……   她的本丸怎么样了呢?   绘里花看着手上洁白的手帕,十分确信压切长谷部就在自己的身边。   可她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长谷部在生她擅自作出这种决定的气所以不想见她吗?还是说在她死后,时之政府又为她的本丸安排了新的审神者, 她不再是刀剑们的主公了, 所以也失去了见到他们的力量?   这些问题, 原本和他们隔着一道屏幕的时候,绘里花根本不会想到。   失败了大不了就重来一次好了,那时候的绘里花只想着打出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现在的绘里花心情却十分复杂。   迹部景吾说过,人一旦做出选择, 就失去了后悔的权利,不许难过, 也不许想着往回走。   绘里花觉得,要是她以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大概再也不会玩乙女游戏了。   除非是百分之百HE结局。   “您又在胡思乱想了, 主公。”   耳边的叹息声就像是行将消逝的风的尾音, 压切长谷部的声音含笑, 绘里花却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金色的光点在空中一点一点地汇聚, 压切长谷部的身形显现,他穿着熟悉的出阵服,额前的碎发遮掩住灰紫色的眼眸。   “本想着现在现形大概会给您添麻烦,但我果然还是无法看到您这样的表情。”   高大的人影半跪在地,宣誓忠诚。   一旁的钉崎野蔷薇和禅院真希震惊地直接揪下了熊猫身上的一撮毛。   像是为了完成曾经未达成的遗憾,即使绘里花并没有落下眼泪,压切长谷部仍用温热的指尖摩挲过她的眼角。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下犯上。   “在下长谷部,您不在时也一直守护着本丸。”[1]   -   压切长谷部跳进刀解池的消息不到十分钟就传进了众多付丧神的耳中,他们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连手中的工作都没有停下一瞬。   烛台切和一期一振带领着小短刀们做了一篮子鲜花饼,加州和大和守摘下了枝头的梅花做成了花束,髭切出乎意料地叫对了膝丸的名字,后者感动地下一秒就真的变成了哭哭丸。   从天空中飘扬而下的雪一朵一朵地落在鹤丸白色的长睫上,他双手枕在脑后,半躺在树上看着陆奥守整理上次万叶樱下大家的合照,三日月笑呵呵地说着天马上就要放晴了,于是五虎退便开心地将半张脸埋进了毛绒绒的小老虎身上。   紧接着,本丸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扫除。   整座本丸被付丧神们打理得干干净净,崭新得就好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绘里花的本丸,一共六十一振刀,悉数跟随压切长谷部的步伐,跳进了刀解池。   “欸,一期哥,你说主公看到我们会不会很惊讶?”   本体被融解时,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可小短刀们却天真地问着一期一振这样的问题。   四花太刀温柔地笑着,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他将弟弟一个一个地送走,向身后的同僚们说了声“再会”。   “三日月殿可不要迷路了。”   “为了小姑娘,老爷爷我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天下五剑,至死依旧保持着风雅。   “真狡猾啊,清光,还特地戴上了主公送的发卡。”   “安定不也一样,手上的手环是你偷偷和主公撒娇后,主公送你的吧。”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走得一前一后,留下一阵轻快的笑。   鹤丸国永是最后一振离开的刀。   “哈哈哈,要是真的能见到小萝卜头,那可真是大惊吓。”   他大笑着离去,一双金瞳浮浮沉沉,直到最后,也并未亮起耀人的光。   死了就是死了。   即使大家不约而同地定下了谁也不许掉眼泪的约定,但鹤丸国永清楚地知道,或许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小主公了。   ——你们一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主公。   他的小主公啊,真是什么也不懂。   付丧神的一生那么长,却只想要侍奉一人。   他们本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鹤丸国永无奈地笑着,陷入了长眠。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化作本体,被关在了博物馆的橱窗里。   鹤丸不太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费了好大的劲才联系上了曾经的同伴。   展览就展览吧,反正他以前也是被供奉起来的刀,已经无聊习惯了。   鹤丸国永本来是这么想着的,却在博物馆的电视上看到了紧急插播的新闻。   有人打架打上了横滨地标塔。   还蛮有趣的。   尤其是其中一个人还和他的小主公长得一模一样。   鹤丸国永当即踹碎了展览柜,他听着警报声,事不关己地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谁爱被供奉就被供奉着吧,反正他鹤丸国永是闲不住的。   这么想着的鹤丸国永继压切长谷部后,第二个找到了绘里花。   他看着半跪着的同僚,十分可爱地歪了下头,然后在绘里花逐渐从迷茫化为震惊地眼神中,喊着“小萝卜头”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哎呀,让我看看,好像长高了点嘛。真是的……一脸被长谷部吓到了的表情啊,恶作剧的事就尽管放心地交给我吧,下次我会帮你吓回来的,小主公。”   鹤丸国永说得起劲,绘里花的大脑却是短暂地当机了。   压切长谷部的出现至少还有点预告,但鹤丸现在站在这里,绘里花是属实没有料到的。   等等,既然鹤丸在这里,也就是说……   大家都要来了吗?   “麻烦把主公放下,鹤丸。”   “拒绝。”   鹤丸回得十分迅速,他一脸笑眯眯的神色,满意地看着压切长谷部脑后冒出了几个十字路口。   紧接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烤肉桌旁难以忽略的巨大动物。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只熊猫?”   鹤丸的提问使得烤肉留守三人组回过了神。   “是你的朋友吗,迹部?”   禅院真希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们的对话,提取出了他们应该不是坏人的信息,于是她推了下眼镜,冷静地提问道。   绘里花反应过来,她示意鹤丸将自己放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付丧神的存在,想了想还是顺着禅院真希的话说了下去。   “是,长谷部和鹤丸都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   “家臣。”   鹤丸打断了绘里花的话,却没有松开环住她脖颈的手。   他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用你们的话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   “……”   短暂的沉默后,钉崎野蔷薇的表情崩坏了,她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绘里花手上戴着的那个她打十年工都买不起的手表,语气突然严肃。   “迹部。”   “……是?”   “你是哪个家族的大小姐吗?”   不好,人设不保。   绘里花噎了一下,她正想否认这一点,钉崎野蔷薇却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   “果然是那个吧,电视剧里经常演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为了交朋友所以伪装成穷人之类的。”   不,那是假的,大家并不会刻意做那种事。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那边那个才会突然跪下来,是家臣的话就讲得通了。”   ……好像的确是找不出更完美地解释长谷部行为的理由了。   绘里花正沉思着,钉崎野蔷薇却表情沉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突然一脸怜爱。   “辛苦你了。放心,我不是那种因为你隐瞒了我身份就生气的人。”   绘里花:……   这么说完后,钉崎野蔷薇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鹤丸国永。   “突然出现真是吓了我一跳……说起来,那不是咒术吧,怎么做到的?”   “大概就是砰地一下,然后再啪地一下。”   鹤丸绘声绘色地形容道。   钉崎野蔷薇很想吐槽他幼稚的行为,但看在他是个帅哥的份上还是忍住了。   等等,幼稚,帅哥。   钉崎野蔷薇瞬间瞪大了眼。   她和禅院真希对视了几秒钟,交换了一个眼神。   钉崎野蔷薇:你觉不觉得,这个叫鹤丸的人……   禅院真希:啊,和五条老师很像。   钉崎野蔷薇:还有刚才把迹部举起来的动作……   禅院真希:简直是一模一样。   二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钉崎野蔷薇:你说五条老师回来看见……   禅院真希:也就是会把屋顶掀掉的程度吧。   钉崎野蔷薇:你觉得我们现在把烤肉打包走人怎么样?   禅院真希:好像是个不错的决定,反正刚才五条老师已经付过钱了。   钉崎野蔷薇:说的也是,这两个帅哥还挺养眼的,天天和虎杖他们混在一起,现在是我展现女性魅力的时刻了。   禅院真希:……   “走吧,迹部。”   钉崎野蔷薇行动力一绝,说干就干,她对绘里花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去逛街。”   “咦?可五条老师他们……”   “别管他们了,人太多反而无聊。”   钉崎野蔷薇在手机上搜索好了路线,随口向压切长谷部和鹤丸国永询问道:“你们要一起吗?”   压切长谷部皱了下眉,他本体失窃的新闻还在电视里循环播报着,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现世的那些自称警察的家伙可能马上就会找过来了。   但是……   压切长谷部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的鹤丸。   “好啊好啊,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买。”   一看到对方眼里那就差没写在脸上的“你怕麻烦就走吧我会把小主公保护好的”,压切长谷部就气得想要拔刀。   怎么说也不可能把和主公重逢的重要时刻交给对方。   压切长谷部心里冷笑着,面上却十分稳重地答应了。   虽然这个世界应该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了,但街边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看着服装店里互相给对方挑衣服的绘里花和钉崎野蔷薇,唇角不自觉地流露出带着暖意的笑。   假如这是梦的话,索性就不要醒来好了。   “到现在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啊,长谷部。”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铁锹的鹤丸摇着脑袋,口吻轻快地说。   压切长谷部瞥他一眼,总算知道了鹤丸说的要买的东西是什么。   “小主公说不定会问起那之后发生的事。”   凝视着金色的背影,鹤丸国永把下巴轻轻地搭在手背上,眼中的金色变暗,连唇角的笑意也浅淡了几分。   “你打算怎么解释?”   压切长谷部收回了看向鹤丸的眼神。   没有必要让主知道他跳进刀解池的事。   所以压切长谷部刚才才会对绘里花说,在她不在的时候,他压切长谷部也一直守护着本丸。   “就说一切如常好了。”   他说道,目光追随者那道影子,大步上前,替绘里花拿下了踮起脚也够不到的架子。   鹤丸国永撇了下唇,说着真没劲,心情却十分愉悦。   他感受到了同僚越来越近的气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迅速赶来的应该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   一期应该会先和他的弟弟们会合,大概会迟一点。   至于最后……   鹤丸国永想了想。   三日月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拐去奇怪的地方喝茶。   他歪着脑袋想着,眸光却忽地沉寂下来。   刀刃出鞘,在月下折着银光的锋利刀剑对准了身后之人的咽喉。   鹤丸国永仍在笑着,浅金色的瞳仁中却映着几分不明的幽光,雪白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宛若雪地之中舒展翅膀的鹤。   “想要参见主公的话,得先好好报上名字来才行哦。”   和鹤丸一模一样的银色头发,五条悟墨镜下的雪色长睫扬起,他打量着面前陌生的青年,觉得有些眼熟。   “和老师你很像呢。”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说。   五条悟不爽地撇了下唇,虽然他记忆里并没有面前的人存在的记忆,但从对方的口吻看来,似乎是把绘里花划到了自己的一方。   又一个绘里花的野男人?   五条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   原来如此,绘里花在之前的世界里没有选择他的原因找到了。   因为有人和他撞型了。   懂了,马上就把他像刚刚那个讨厌的鬼一样捏爆。   五条悟这么想着,慢悠悠地抬起了手。   “看吧,忧太。”   他瞥一眼抵在自己喉咙前方的剑,余光扫到不知为何和一个剑士打扮的陌生男人交谈甚欢的绘里花。   五条悟的语气凉嗖嗖的。   “如果不看着绘里花的话,哪怕是一秒钟——”   “她都会被抢走的哦。” 第79章   她真傻。   真的。   早知道人会这么多, 刚刚鹤丸出现的时候,她就应该带着他们拔腿就跑的才对。   绘里花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时正想将忽然看到的衬衫展示给长谷部,她觉得长谷部穿应该会很好看, 结果她一转头, 连长谷部的名字都还没喊出口,目光就触到了不远处齐刷刷地站着的一群付丧神们。   之所以是们,是因为绘里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的到来。   “早知道路上碰到和泉守先生的时候就不应该停下打招呼。”穿着浅蓝色羽织的大和守梳着高马尾, 他的表情无辜,语气略显苦恼, “没想到竟然被鹤丸先生抢先了。”   加州清光轻笑了一声, 他右手握着刀, 左手轻轻抬起,摘下束起额前散落发丝的发卡,好好地保存到了胸前的衣襟里, “明明是因为安定趁我不注意偷偷跑去给主人买礼物了吧。”   大和守安定抱怨似的拖长了尾音:“欸——不要在主人面前说我坏话啦。”   两位付丧神一左一右地站在鹤丸身后,若无其事地聊着天,手却并未离开刀鞘。   “被无视了呢, 老师。”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乙骨忧太倒没有被五条悟刚才说的话激怒,语气里反而带着些笑意。   “比起绘里花会不会被抢走,老师也应该注意到了吧, 他们对绘里花的称呼。”   五条悟当然注意到了。   但他显然是懒得管。   尤其是在大和守安定的那句“鹤丸先生不擅长夜战吧,肃清觊觎主人的家伙的任务就交给我好了”后。   五条悟本来是觉得, 既然别人主动要和他打架, 那他偶尔回几手也不过分吧——但凭借着六眼的优势, 他第一个发现了远处注意到这边的绘里花。   于是五条悟飞快地转变了策略, 他弯起垂下的唇角, 眨了眨眼睛。   “绘里花。”   总之就是非常委屈的语气。   “他们威胁说要杀了我耶。”   几乎是下一秒,狡猾地用了瞬移的五条悟就跑到了绘里花的身后。他一脸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学生会不会在陌生的剑士前吃亏的表情,只想着怎么撒娇。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五条悟注意到了绘里花手中拿着的显然是男款的衬衫。   本想着撒娇的大猫猫微妙地停顿了一瞬,甜腻的眸光不可遏制地冷淡了下来。   什么嘛,这种像情侣一样给对方挑衣服的亲密举动,他和绘里花都没有做过啊!   五条悟本来不是情绪用事的人,所以刚才鹤丸用剑指着他的时候他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习惯性地回嘴而已。   但现在倒的确有点微妙的不爽了。   “等等等等!”   余光瞥见她的付丧神们拔剑的动作,绘里花飞快地回过身来,连声音也下意识地提高了几分。   “他们是付丧神,你知道的吧,五条老师?”   ——付丧神?   ——老师?   五条悟回忆了一下,好像在某个世界里,绘里花还是他的学生的时候,他偶尔听她提过。   “这么说起来,以前小主公好像的确在什么奇怪的学校上学来着。”   鹤丸国永挥刀的动作硬生生地停滞在了半空,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然后将目光投向一脸阴沉的压切长谷部。   身为近侍的长谷部是最了解绘里花在现世生活的人。   因此,长谷部将五条悟划进了安全范围,并没有制止对方粘过来的动作。   但是现在的距离也太近了点。   即使是老师和学生之间。   “好狡猾。”理解了目前的情势后,加州清光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并没有动手,只是语气略带羡慕地说道,“我也想要被主人抱着。”   事到如今已经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想要的东西的少年让绘里花恍惚了一瞬,她记起以前在本丸的时候,加州清光还是个以为自己会在资源耗尽时被抛弃所以一直缄默不语的孩子。   于是绘里花完全忽略了否认自己根本没有抱着五条悟的这件事。   映在少女蓝色虹膜中的加州清光抬手,替自己别上了刚才摘下的发卡,绘里花记得那好像是自己在万屋时随手送的,没想到他会保存到现在。   “嘿嘿,现在变可爱点了吗?”   加州清光笑着,十分自然地问道。   “……清光一直都很可爱。”   沉默片刻,这是绘里花的回答。   加州清光心满意足地笑了——是对着笑不出来的五条悟笑的。   大和守安定不知何时走到了压切长谷部的身后。   “长谷部君。”   少年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是只有他和长谷部才能听到的程度。   “虽然有些失礼,但对付这种家伙,要像清光一样才行。”   “……”   压切长谷部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死也做不出像加州清光一样自然地撒娇的举动的。   “你都没有给我送过礼物,绘里花。”   五条悟的目光在加州清光别在发间的发卡上停留片刻,语气凉得像是化在耳边的雪。   绘里花觉得今晚出来吃饭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应该留在横滨和乱步先生玩飞行棋才对。   “老师的品味太高了。”   绘里花还记得以前大家不小心弄脏了五条悟的衬衫,然后谷歌着价格打算赔一件的时候。   五条悟一件普通的白衬衫竟然要二十万。   今时不同往日,便宜的礼物送不出手,绘里花又不想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蓄轻易花掉。   五条悟不以为意,挨得更近了点:“只要是绘里花送的我都喜欢哦。”   “……下次一定。”   这回对着加州清光露出胜利微笑的变成了五条悟。   加州清光心里呵了一声,转头向鹤丸问道:“粟田口家的那几个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鹤丸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于是颇为兴奋地回答道“估计马上就到了”。   即使是五条悟也不会想到,自己三分钟后被一群小矮子们从绘里花身边挤开了。   五颜六色的小脑袋围绕在那抹金色身边,甜甜地喊着“主公”,还理所当然地当着他的面要抱抱。   “说起来,以前打造鹤丸先生的刀匠也姓五条吧?”   忽然想到了这点的大和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鹤丸。   白色的付丧神“唔”了一声,看向某个被粟田口家严严实实地隔离在外的可怜家伙,凭借着良好的动态视力,他看到了对方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五条悟]:伊地知。   [伊地知]:?   [五条悟]:快给我弄几个小鬼来。   五条悟顿了顿,稍稍抬起眼,恰好对上某个抱着小老虎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五虎退的目光。   五条悟和他安静地对视了几秒,然后举起手机,在对方疑惑又害羞的神色中,咔嚓拍了一张照片,传送给了伊地知。   [五条悟]:比这可爱的那种。   伊地知震惊地直接在辅助监督的会议上啪地一下摔下了椅子,他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对五条悟提醒道人口拐卖是犯法的。   然后他就收到了五条悟蛮不讲理的消息。   [五条悟]:那把你家的借我几天,既然年纪这么大了,应该已经开始养小鬼了吧。   伊地知直接裂开。   可恶,这瘟神又变着法骂他!!明明他比五条悟那瘟神还小几岁啊!!   伊地知正想这么反驳,手机的聊天界面却又闪了下。   [五条悟]:做不到就把你像咒灵一样捏成保龄球哦。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看的伊地知一脸沧桑地关掉了手机。   ……现在去生是不是来不及了?   -   虽说能和刀剑们重聚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但是绘里花完全不知道灵力使用的方法,更别说怎么找到送他们回本丸的路了。   于是付丧神们的住宿成了个大问题。   五条悟本来还在嘲笑着他们露宿街头真可怜,下一秒听到毛利藤四郎开开心心的一句“那我要和主公一起睡!”后立即表示他有五六七间公寓,实在住不下再买栋别墅也行。   但绘里花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把他们安置在学校山脚下的酒店里。   “竟然有六十一个,不觉得很过分吗,硝子?”   五条悟一点也没有打扰别人工作的自知之明。   家入硝子之前为了避免他来打扰她,刻意把整间实验室的凳子都清空了。   结果五条悟这次竟然直接在还放着尸体的解剖台旁坐下了。   家入硝子的眼角一跳,视线下移,瞄到五条悟那因为腿太长坐下时不经意露出的脚踝。   好吧,至少他没把上面的尸体扔掉占领整个台子已经是种进步了。   “什么六十一个?”家入硝子问。   “就是缠着绘里花的家伙啦,那个叫加州的讨厌鬼还和我说大家以前经常枕在绘里花的腿上睡觉。”五条悟说到这里,语气略有些烦躁,“可我上次和绘里花这么提的时候,绘里花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怎么样,很过分吧!”   如果绘里花的态度是像对那只打不死的鬼一样也就算了,但那些自称付丧神的家伙每天缠着绘里花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绘里花竟然还一点也不生气。   五条悟这么想着,又忽然记起那天童磨说的话。   【“诶,你把腰带弄坏了啊,这可是小堕姬的腰带哦。”】   童磨与其他弱小的鬼不同,他的修复速度快得惊人。   他在空气里给五条悟下毒,五条悟就把他捏爆。   然后他们一个用反转术式,一个自己把脑袋捡起来接了回去。   五条悟才懒得和他耗时间,他本来打算把对方绑了给身后鼓掌的学生们练练手,结果童磨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条女性的腰带可惜地说道。   【“绘里花可喜欢小堕姬了。”】   五条悟瞬间明白了这只鬼的用意。   虽然绘里花对于长相可爱的女孩子总是莫名偏心。   但是——   呵,一条腰带而已,绘里花才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   【“说起来,小堕姬以前死掉的时候,绘里花还抱着这条腰带哭了好久呢。”】   ……   五条悟忽然就有点没底气了。   想到这里的五条悟不爽地揉乱了头发。   于是家入硝子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身上泄露出的咒力把她墙上的宝贵标本毁掉了。   “你活到现在才是件过分的事。”   家入硝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忍住拔出手术刀和五条悟一决胜负的冲动。   五条悟无辜地眨了眨眼,瞄到从装着标本的透明盒里沿着裂缝不断流出来的液体。   “喂喂,该不会在你眼里这些东西竟然比我的烦恼重要吧!”   五条悟故意做出了委屈的表情。   “这难道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吗?”   “欸——你忘了吗,我们那三年美好的同窗情谊?”   “如果你是指为了躲避夜蛾而在我的实验室里打牌害得我的实验重做的事情的话,我并没有忘记。”   五条悟那苍蓝色的眼珠子转了转,他托着下巴,敷衍地回答道,“我都有帮你重新做一次了,真小气。”   “什么你帮我重新做一次,明明就是绘……”   家入硝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似乎不能理解刚才自己下意识说出口的话。   五条悟对此倒是很震惊,“喔,你记起来了吗,硝子?”   家入硝子抬眼看他,等着五条悟说下一句话。   然而后者并没有揭开谜题的打算。   “我才不会告诉你呢。”五条悟说,“是为了你好哦,你要是记起来了肯定要为了绘里花和我打架,但你又打不过我。”   家入硝子觉得他的脸上写满了欠揍两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啪地一下放下了手术刀,决定刺激五条悟那某方面格外脆弱的神经。   “说起来,之前我在迹部身边看到了一个穿蓝色狩衣的男人——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个人长得可不比你差。”   “好像是叫三日月吧,似乎不会自己穿衣服的样子,所以一直是绘里花帮忙整理的。”   五条悟唇角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默地抬眼看着家入硝子,过了几分钟才开口,声音却比刚才要因不悦而低沉几分。   “你想说什么,硝子?”   家入硝子心里冷笑一声,默默地别过脸。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般配的。”   “真羡慕啊,婚后日常要是像那样一样会很温馨吧。”   ……   在某个瞬间,五条悟的理智炸成了烟花。   -   比起五条悟,其他人和付丧神们的相处倒挺和谐的。   钉崎野蔷薇和加州清光意外地有共同语言,伏黑惠时不时和大俱利走在一起,虎杖悠仁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被咔咔咔地笑着的山伏从床上拉起来说要去修行了。   于是山伏在虎杖悠仁的眼里成了第二个东堂。   出于对熊猫的热爱,小短刀们经常跑去找熊猫玩,禅院真希对此不仅不介意,还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带孩子二人组的狗卷棘和乙骨忧太。   “我说。”   她单手叉着腰,将手里的咒具收了起来,以免一不小心磕到小短刀们。   禅院真希略微挑眉,目光扫过自己的同伴。   “你们该不会是想着以后和迹部的孩子要是像他们一样可爱就好了吧。”   狗卷棘平静地移开了目光,乙骨忧太动作熟练地将理由推到了想给里香找个玩伴身上。   “他们又不像绘里花,我才不想和他们玩呢。”   里香不满地哼哼道。   然而能听见她声音的实际上只有乙骨忧太而已。   可乙骨忧太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地过去,绘里花在压切长谷部的指导下终于学会了灵力的使用方法,当连通了本丸的那一刻,绘里花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终于不用付三十间宾馆的钱了!   绘里花每次收到手机上的扣款通知的时候,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如果说绘里花在这个世界里收获了什么的话,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几乎天天都不在家了。   养她和哥哥,一定很费钱吧。   绘里花一边这么心酸地想着,一边每次走在街上的时候又忍不住买一堆东西带回来送给小短刀。   在她的攒钱计划彻底破灭之前,绘里花将自己存钱的卡交给了长谷部。   穿着出阵服的青年看着手心里的银行卡,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啊,主公。”   “在改了在改了。”   “但是下次如果他们撒撒娇的话,主公您还是会忍不住吧。”   绘里花心虚地别开了脸,“……所以才想拜托长谷部啊,只有长谷部不会对我撒娇。”   咦,说到这个。   “长谷部撒娇的时候是怎样的?”   她非常的好奇,因此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   压切长谷部看着自家主公,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结果使得面前的少女更好奇了。   绘里花抓住了他的衣袖,像他记忆里那样扯了扯,“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大家的。”   ……哪里是告不告诉的问题啊!   压切长谷部耳根一红。   “什么什么样的……主公您现在不就在撒娇吗?”   压切长谷部非常无奈地揉了揉少女的发顶。   金色的阳光在付丧神的身上铺洒开一层暖黄,压切长谷部牵动了唇角,他本想让自家审神者注意仪态,可视线一对上却又突然有些不忍心。   事实上,压切长谷部不仅不讨厌自家主公偶尔幼稚的行为,还非常地受用。   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罢了。   ……看来还是得敦促她改掉才行。   压切长谷部这么想着,正想开口,却忽然感受到了身后逼进的陌生气息。   他转过头,五条悟正蹲在宿舍的窗沿上。   由于有些大只,五条悟还不得不稍稍弯下了腰。   “为什么这个讨厌鬼会在你的房间里啊,绘里花?”   他非常不满地嘟囔道。   “请好好地称呼别人的名字,幼稚鬼老师。”   五条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绘里花骂他了!   绘里花竟然为了别的男人骂他!   不行,不能在这里生气,这一定是这个男人的陷阱,上次他就是这样被那个戴着帽子叫中原什么的小矮子比下去的。   然而,下一秒,五条悟听见了绘里花理所当然的话。   “而且,以前的我应该和老师讲过吧。”   “长谷部是我的近侍,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陪在我身边。”   虽然是以本体的形态而已。   但五条悟并不知道。   他啪地一下,把墙壁掰下了一块。   然后,在宿管愤怒的“怎么又是你!!”的吼声里——   顺便把直径十米内的玻璃也轰成了粉末。 第80章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 事情发展到最后,会变成她一天之内要写出一份五千字的检讨。   关于她的房间为什么总是爆炸这件事。   事实上写检讨的应该还有罪魁祸首五条悟,但他写是不可能写的, 只是蹲在一边撑着下巴看她痛苦而已。   “绘里花~”   “……什么事?”   “腿麻了。”   “……”   某人过于理所当然的语气使得绘里花停下了写字的动作, 她回过头去看他,而后者正可怜兮兮地睁着眼睛,一副“我可没有撒谎哦”的模样。   ……可恶, 还挺可爱的。   绘里花有一瞬的出神,但她的脑子里一冒出这个想法, 就立刻被她写检讨的痛苦抹消了。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老师应该会用反转术式吧。”   没想到绘里花会这样回答的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抗议道,“可是忧太也会反转术式,绘里花却总是纵容忧太。”   等等, 乙骨忧太会反转术式吗?   那么也就是说——   她又上当了。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沉默了一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五条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眯着眼睛松松散散地笑起来。   这是他好不容易从硝子那里套出来情报的结果, 本来想留到下次绘里花生气的时候再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至于自己的学生那边会怎样,五条悟丝毫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   毕竟忧太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去横滨找了绘里花,那么趁忧太不在的时候他稍微偷个家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是区别待遇吧!绝对是区别待遇吧!”   五条悟再接再厉, 假装生气地说道。   “我听说了哦!那些长得像小孩子一样的家伙也就算了,既然已经是成年人了, 竟然让绘里花帮忙穿衣服——即使是我也是会生气的啦!”   绘里花想了一会, 反应过来五条悟说的应该是三日月。   “……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那时候五条悟应该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才对。   “听硝子说的。”   五条悟语气如常, 毫不犹豫地就把硝子供了出来。   “所以, 刚刚的事情也不能怪我嘛,不管哪个男人听到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即使是一把刀,都会忍不住发脾气的啊。”   事实上不仅是想发脾气,这感觉就像是他好不容易熬夜打了三天的游戏,结果在最后快通关的时候被不长眼的咒灵撞了一下,不仅游戏黑屏了,他还忘了存档。   五条悟不开心的时候就会随心所欲。   比如问咒灵些他们根本回答不出来的问题,然后再理所当然地把他们踩爆。   他刚刚对压切长谷部就是这个感觉。   如果不是他后来想起来,在那个世界里,绘里花的确和他说过近侍之类的事的话。   但即使只是一把刀他也无法忍耐嘛!万一他趁绘里花睡着的时候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怎么办!   “……老师。”   “嗯?”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了?”   绘里花提问得非常平静。事实上,她一直琢磨不透五条悟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他说什么她也不会感到奇怪。   果不其然,五条悟双肘撑着膝盖,歪了下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庆幸刚刚让长谷部出门帮她买东西了,不然让他看到她暴打五条悟的场面实在有损她作为审神者的形象。   “绘里花不是说过嘛,不太明白真正的喜欢是怎么样的。”   绘里花还没举起的拳头因为五条悟的话顿住了。   是她在家入硝子的工作室里时和五条悟的对话,他竟然复述了出来。   “我很喜欢绘里花哦。”   “所以一刻也不想离开绘里花。”   虽说绘里花似乎对长得好看的事物没有抵抗力,所以向绘里花撒娇也不会被拒绝,但那群付丧神们出现以后,五条悟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此了。   他的小圆墨镜顺着鼻梁滑下,目光对上对方明显有些惊愕和退缩的神情,语气有些怏怏不乐。   “之前我问歌姬怎么追女孩子的时候,歌姬告诉我滥用私权就好了,但是我这么做了之后绘里花好像更躲着我了。”   原来如此,那张试卷是这么来的吗。   绘里花沉默一瞬,语气严肃得有些颤抖:“你人缘挺差的啊,老师。”   五条悟:“……”   他沉思了一会,忽然意识到歌姬自请出差一个月的原因。   决定了,明天就去追杀歌姬。   五条悟搭在颧骨上的手指点了点,没过几秒,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整只忽然僵硬住。   绘里花喊了喊他的名字,但并未得到回应。   ……该不会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吧?   说起来,五条悟这人好像和她以前一样经常通宵打游戏来着。   绘里花皱起眉,她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又想到对方身上的无下限术式,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可五条悟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绘里花。”   非常严肃的语气,就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了一样。   “……是?”   “你讨厌我吗?”   “……”   绘里花震惊了。   这是五条悟!这可是五条悟诶!   他竟然会问她会不会讨厌他的事吗?   绘里花本想报复他害自己写检讨的事,但当视线对上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苍蓝色眼眸时,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问这个?”   五条悟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点,声音显得有些苦闷,“因为不管是悠仁还是棘,绘里花好像都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们。”   “……”   “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像老师你一样做出奇怪的事吧。”   “咦?”   “倒也不是讨厌,只是稍微有点不适应而已。”   比如五条悟突然凑近她的时候。   除了偶尔被哥哥派去找慈郎的时候,绘里花之前并没有过和异性这样亲密的举动,总是会被他吓一跳。   ……但是乱步先生做起来就不会很奇怪。   绘里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因为老师你太大只了吧。”   她每次感到有些害羞,却又觉得不能输给对方,于是刻意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这样就可以解释耳朵红了的原因了。   五条悟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身高会成为他追女孩子路上的阻碍,他的表情难得地空白了一瞬,然后一言不发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绘里花。”   “什么?”   “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那只鬼不是说绘里花喜欢烟花嘛。   听七海说,隔壁神奈川刚好在放烟花,瞬移过去的话应该赶得上。   “……你真的不写检讨了吗,老师?”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五条悟随意地说道,他扯了下黑色的高领,露出下颌,“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给点好处她就不会来找我麻烦了,绘里花也是一样。”   她手里写了三行的检讨书被五条悟抽走了。   他幼稚地把它揉成一团,向后一抛,精准地丢到了垃圾桶里。   五条悟已经想好了。   他周围靠谱的只有一个七海,从现在开始,除了七海的意见外他谁也不会相信了。   追女孩子什么的,总之就是去做绘里花喜欢的事就好了吧。   “来嘛来嘛。”   五条悟扬着唇角,竖起的掌心晃了晃。   绘里花隐约记得,五条悟上次这么对她伸出手的时候,就偷偷在她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术式。   她并没有松开手中的笔,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忽地睁大了眼。   少女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湛蓝色的虹膜染上夕阳的色彩。   “哦,你想抱我?”   短短几秒钟内,连声音也变得不一样了。   绘里花——不,两面宿傩懒洋洋地抬起眼,嘲弄的目光落在了五条悟的手上。   五条悟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目光冷淡下来,墨镜后的眼眸平静地与宿傩对视着。   “你好烦啊。”   五条悟将手插回兜里,居高临下地垂着眼。   “在这种时候冒出来可是会遭天谴的哦,比如你的手指被冲进马桶的下水道之类的。”   他的口吻里带着些抱怨,却又掺杂着难以忽略的尖锐敌意。   两面宿傩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似乎是嫌绘里花的身体太矮了,略为不爽地啧了一声,扬起下巴与面前的人对视。   “随便你。”   两面宿傩恶劣地扯开唇角。   “反正在我的领域里,就算我对那小鬼做了什么你也管不了吧。”   -   绘里花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接受了五条悟魔鬼般的训练,不仅是咒力,还有体能,甚至连精神力也安排上了。   五条悟一副希望她快点变得有他二分之一那么强的样子,理由是明年的交流会上有个人赛。   “你又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宿傩?”   五条悟的话绘里花一个字也不信,绘里花很快就得出了真正的原因。   然而即使她这么问了,宿傩也只是哼了一声,懒得回答她的问题。   “那么接下来有请体术最弱的惠和绘里花同学~”   五条悟愉悦的声音打断了绘里花在脑子里和宿傩的对话,绘里花愣了下,下意识地抬起眼,视线恰好与操场中央躺尸二人组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对上。   ……她好像错过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   “不可以使用咒术哦。”   就在绘里花站起身的时候,五条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绘里花很快反应了过来。   “等等,试炼的对象不是老师你吗?”   五条悟插着腰,得意地哼哼了两声,“那种讨人厌的事我才不做呢,绘里花是要和惠一决胜负啦。”   这句话一说出口,连伏黑惠也愣了一下,   躺尸的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瞬间跳了起来。   “那我们刚才算什么啊!”   “就是就是!……咦,等等,冷静啊钉崎!”   “放开我!我要宰了这家伙!”   钉崎野蔷薇捏着拳头,小腿上挂着个试图阻止她的拖地的虎杖悠仁,咬牙切齿地向五条悟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   “唔,我以为钉崎同学也会很好奇绘里花和惠不用术式打起来谁会赢呢。”   五条悟稍稍扬起下颌,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   “钉崎同学不参与的话,那我设置的赌金就浪费了嘛。”   “……赌金?”   “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字。”   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   “十万?”   “不,是一百万。”   “……”   钉崎野蔷薇成功地停下了脚步,她甚至都没有思考,直接对着绘里花竖起了大拇指,表情十分地严肃。   “加油,迹部!实在不行的话就往男人最脆弱的那个地方攻击,就算是伏黑也扛不住的。”   赢定了!一百万!   钉崎野蔷薇的背后燃起了熊熊火焰,丝毫没有注意到表情裂开的伏黑惠和虎杖悠仁。   于是绘里花回过头的时候,伏黑惠已经摆好了战斗姿态,警惕地和她拉开距离了。   ……   原来她看上去是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吗?   绘里花倒也没有很震惊,只是沉默地抬起了手。   虽说她的确很不擅长体术,但之前里梅有教导过她一段时间,这几天迫于山伏的热情又天天被捉起来和虎杖一起跑根本跑不完的马拉松——至少应该不会被打得太惨吧。   绘里花这么想着,却突然听到了操场身边热闹的声音。   “加油哦!主公!”   出现了!是眼神里充满崇拜的粟田口家的小短刀!   还有正在从五条悟那里了解赔率的二年级四人组。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震惊的目光,乙骨忧太抬起头,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迹部。”   伏黑惠喊了她的名字。   随着人数的增长,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沉着声,连脸色也有几分不妙。   绘里花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啊,你放心。”她郑重又绝望地承诺道,“我不会对伏黑同学你用那样的手段的。”   伏黑惠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明朗了起来。   绘里花认命了。   她本想着输就输吧,努力了就行,可当比试持续进行到十分钟的时候,绘里花惊奇地发现自己进步得似乎比她预料的要快。   是因为总是被奇奇怪怪的咒灵缠上的缘故吗?   她疑惑地想了下,单手撑着地,往后翻了一圈,避开伏黑惠的攻击。   五条悟双手托着脸,看着自己的学生来来回回地打了十几回,忽然出声。   “发现了吗,忧太?”   “嗯。”   “那我就去插一脚了哦。”   在虎杖悠仁疑惑的“你要做什么啊,老师?”提问声里,五条悟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几乎是下一秒,黑红色的咒力凝聚,一个弹指间被他轻轻松松地挥了出去。   膨大的能量体掀翻了草皮,直直地向忽然停下来的伏黑惠和绘里花冲去。   五条悟平静地看着他们互相推开了对方,然后打算一个人阻止他的攻击的动作。   虎杖悠仁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他焦急地向前踏了一步,肩膀却被身后的乙骨忧太按住。   “别担心,虎杖同学。”   少年的声音十分温和,让人想不到下一秒他身上那个可怕的诅咒就窜出来,毫无预兆地吞噬了五条老师的攻击的举动。   绘里花眨了眨眼,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自己身边的伏黑惠脑袋被忽然出现的五条悟猛地敲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脑袋也被按低了。   “很遗憾,统统不合格。”   五条悟无情地宣布道。   “不管是惠还是绘里花,明明都答应过我会率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的,结果只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而已。”   温温凉凉的语气,绘里花忽地后背一凉。   “上次那个咒术师群,我已经退出了,老师。”   继上次她和伏黑惠被迫在所有咒术师面前赞扬五条悟的美德后,她已经社死了。   再社死一遍是不可能的,绘里花并不想以这样的名义在咒术师界出名。   “欸——”   五条悟震惊地捂住了胸口,“原来在绘里花心里我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形象吗?”   绘里花沉默地接收到了伏黑惠的眼神。   和五条悟辛辛苦苦相处了快十年的黑发少年无声地给她传达了“挣扎只会让他更过分而已”的信息。   ……好像有点道理。   伏黑惠看上去就很可靠,说的话应该也是不会错的。   这么想的绘里花决定放弃挣扎。   社死就社死吧,反正再过几个月她就回家了。   “啧。”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两面宿傩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他的声线沙哑,语气里带了些慵懒。   “你之前反驳我的意见的时候倒是挺开心的啊。”   伏黑同学的话和你的话能一样吗?   绘里花还没有忘记宿傩上次在生得领域里戏耍她的事,她报复性地回应道,忽然记起来,好像之前看漫画的时候,两面宿傩对伏黑惠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家伙虽然是诅咒,但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是有什么目的吗?伏黑同学的存在能帮助他复活?   少女的发呆使得两面宿傩有些不满,他刻意沉下了声音,带上几分威胁的口吻。   “在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会对伏黑同学感兴趣。”   绘里花坦率地回答道。   出乎意料地,两面宿傩没有嘲笑她,倒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绘里花才懒得管他沉默的原因,她稍稍探了探头,正想看看伏黑惠是怎样违心地赞扬五条悟的,眼前的景色却忽地再次被深蓝与鲜红覆盖。   “……”   绘里花不可遏制地沉默一瞬。   “两面宿傩!”   她愤怒地大叫,却没在视野里找到宿傩的影子。   ……咦,人呢?   绘里花疑惑地皱眉,忽地身体一轻,被人毫不费力地圈进了怀里。   “要不要试试?”   她抬起头,发顶擦过两面宿傩流畅而凌厉的下颌线。   他眯着眼睛,表情没什么波澜地看她。   绘里花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不知道宿傩做了什么,她在他的生得领域里竟然无法动弹。   两面宿傩就这么俯下身来,掐着她的脸靠近自己,不远不近,恰好是能感受到鼻息的距离。   他十分满意绘里花略微惊恐的眼神,眼底的平静碎开,唇角的笑容肆意而狂妄。   “关于我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一点。”   “你要不要试试。” 第81章 (捉虫)   绘里花嗅到了这个姿势的危险性, 她向上看不是,向下看也不是,湛蓝色的眼眸飘忽了一瞬, 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两面宿傩觉得有趣, 他笑了一声,“想不出辩驳的话了?”   “你要是把你那不让我动的奇奇怪怪的咒术撤掉,我能说好多话。”   比如说他是可爱到她想一掌拍死的玛卡巴卡之类的。   但是既然现在不能动了, 辱骂宿傩对她而言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   绘里花沉默一瞬,忽然能够理解五条悟最近拉她魔鬼训练的心情了。   怎么能随随便便为了验证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就把她拉进这里来呢!   绘里花越想越气, 脚掌却忽然悬空。   两面宿傩抱起她, 不知道正往哪个方向走。   绘里花的危机意识顿时更强了, 她下意识地咬着牙喊了一声“两面宿傩!”,喊完就后悔了,她僵硬了一下, 警惕地抬眼看向抱住她的某人。   但是两面宿傩却没有露出一点她想象中生气的样子,他的下颌收了收,赤红色的眼眸垂下来看她, 忽地胸腔震动,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嗤笑。   “还有力气的话就多叫叫。”   绘里花直接瞳孔地震。   她开始反思自己从园子那拿到这个游戏之后,为什么第一个选择的攻略对象是两面宿傩。   图他性格差还是图他脾气臭啊?   哦对,当时不相信她身上的BE魔咒的绘里花还倔强地攻略了两次来着, 幸亏那时候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沉浸体验式游戏,不然就凭她被对方削下过无数次脑袋, 她马上绑了里梅跑路。   “老师说人要从小学会尊重女性。”   动不了的绘里花开始冷静地和对方讲道理。   这回两面宿傩倒是真的停下了脚步, 就是表情看上去并不那么愉快了。   “老师?”   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 语气中饱含威胁的口吻。   原来如此, 两面宿傩原来这么讨厌五条悟的吗?   不过好像也有点道理, 对于宿傩来说,五条悟是在实力方面唯一能压制住他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两面宿傩第一次在虎杖悠仁身上现身时,五条悟手里还拎着喜久福,玩游戏般地坐在了他的身上,和一旁的伏黑惠聊天。   ……这么一想,五条悟似乎还挺可靠的。   “是国小时候的老师,你以前的私塾先生没教过你吗?”   绘里花理所当然地问道。   她想了想,宿傩一千年前活着的时候,应该还是个人类,虽然从那时候起就很暴力,但他不是没脑子的反派,举手投足之前偶尔会露出些贵气,应当是那时候诞生于哪家大名的孩子。   两面宿傩这次倒没有嘲笑她,他打量她的眼神格外平静,没过几秒,又蓦地收了回去。   “忘了,懒得想。”   ……所以他刚刚原来是真的在想自己有没有私塾先生的这种事吗!   绘里花觉得两面宿傩的脑子简直比五条悟更捉摸不透。   “既然这样,你应该尊重我的意见才对。”   绘里花对此完全不抱希望,她只希望外面的人最好把两面宿傩痛扁一顿,不用顾及她的身体,给她留口气就行了。   但是两面宿傩出乎意料地说了句“好啊”。   “……咦?”   怀中的少女明显被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两面宿傩斜睨着她,唇角的笑容突然扩大。   “但是听不听是我的事。”   换言之,他只听他想听到的东西。   绘里花气得想往他的脸上来一拳,她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就真的做了,而且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动作竟然还真的实现了。   两面宿傩似乎在她起了这个念头下一秒就解除了术式,他偏了偏头,躲开绘里花的攻击。   绘里花的动作干净利落,挥拳时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几乎是贴着对方樱粉色的发而过的。   但两面宿傩却啧了一声,似乎是嫌她太弱。   绘里花突然就悟了。   那天在宿舍里五条悟说要带她去看烟花的时候,她的意识也被短暂地剥离了一瞬。   她猜两面宿傩一定是用她的身体和五条悟打输了,然后把原因归咎与她的身体素质太差了,所以现在打算拿她出气。   一想到向来戏弄别人的人也会被别人戏弄,绘里花就有种想要嘲笑对方的冲动。   可在她干出这种作死的事情之前,两面宿傩却放开了她。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两面宿傩语气里充满兴味的提问打断了绘里花的思路。   她疑惑地眨了一下眼,双脚落地,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二十米。   她离地面至少有二十米的距离。   “……”   绘里花笑不出来了。   她的重心一点一点地下移,然后从站着的姿势变成了蹲着,力图维持好平衡,好不因为恐惧带来的眩晕而摔下去。   “不是想变强吗。”   两面宿傩恶劣地说道。   “跳吧。”   绘里花又偷偷瞄了一眼地面,然后又偷偷地缩了回来。   五六米还好说,二十米跳下去是直接变成肉泥吗?   绘里花想狡辩什么,但这次两面宿傩却没有给她机会。   在绘里花的尖叫声中,两面宿傩直接像对待当初的虎杖悠仁一样把她踹了下去。   她胸腔内的一颗心脏砰砰乱跳着,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她额前的金发,绘里花慌乱之中想将身体里的咒力统统汇聚在脚上,但她对于应该做到怎样的程度一点把握也没有。   不过断两条腿总比脸着地好,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时间在下一秒静止。   两面宿傩拎住了她的后领,再一次毫不费力地抱住了她,将她带回了顶上。   “错了。”   两面宿傩说,光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再来。”   于是绘里花又一次被扔了下去。   直到最后,绘里花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当她逐渐对恐惧感到麻木的时候,倒是真的能没什么痛感地稳稳落地了。   这不符合牛顿定理的行为使绘里花在成功的一瞬还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哦,成功了啊。”   宿傩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他沙哑的声音里带了些困倦的鼻音,一副她再不成功他就要无聊到睡着了的样子。   绘里花决定回去就扎个小人,天天拔一根头发,这样过不了多久两面宿傩就变成秃头了。   什么攻略,都是假的。   明明宿傩还是她所有副本里BE时好感度最高的那个呢。   一想到这里,绘里花就不禁对虎杖悠仁水深火热的生活充满了同情。   宿傩对她的好感度有九十九还这么恶劣,那么虎杖君一定更惨了。   “下次再喊别人,就换成五十米。”   两面宿傩的手指缠着她的头发,似乎对于她终于长长了的头发很感兴趣。   绘里花并不在意这一点,倒是忽然明白过来两面宿傩指的是什么。   他说的大概是之前乙骨忧太在横滨地标塔上接住她的事。   “我好像那时候只是尖叫了而已。”   绘里花冷静地回忆道。   两面宿傩:“我说喊了就是喊了。”   绘里花:“你蛮不讲理,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的威胁对于两面宿傩没有丝毫的用处,他发出了声嘲弄的鼻音,缠绕着金发的手指稍一用力,痛得绘里花嗷地叫了一声。   “本来想教你术式,现在看来还是从一百米的地方跳下来比较适合你。”   两面宿傩的语气里饱含威胁的口吻,但绘里花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前半句。   “你要教我术式?”   那双因气愤而蒙着层薄雾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两面宿傩沉默地看着她不顾自己的头发兴致勃勃地回过头来看她的动作,忽然又觉得威胁人的事没那么好玩了。   “我已经用脑子录音了,诅咒之王说出来的话要是反悔的话是会被其他诅咒嘲笑的吧。”   绘里花想好了。   最近长谷部在教她灵力的使用方法,她自己也在摸索着上次对上那个特级咒灵后觉醒的死气之炎,等她彻底掌握了这些能力之后,再加上宿傩教她的术式——   反正现在的宿傩只有一根手指的水平。   她到时候也要揪着他的头发把他从一百米的地方踹下去。   绘里花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就弯起了唇角。   “笑什么?”   两面宿傩眯起了眼,语气不善。   “没什么。”   绘里花咬了下手指,以免自己笑出声来,她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毫不避讳地对上对方的目光。   少女的眉梢因笑意而略显明亮。   “那我下次喊你的名字。”   她说,就像两面宿傩记忆里的那样轻柔却坚定。   “那我下次喊你的名字,宿傩。”   -   绘里花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被绑住了,一群小短刀们担忧地围在身边看她,而虎杖悠仁正扒拉着自己脸上的宿傩那张时不时出现的嘴,想给他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魔鬼椒。   虎杖悠仁似乎打算辣死两面宿傩,但碍于后者死不张嘴,于是钉崎野蔷薇也加入了战场。   茶发少女的动作与轻柔两个字一点边也不沾,绘里花毫不怀疑再继续下去虎杖悠仁的脸会被对方扯掉的结局。   “主公?”   抱着小老虎的五虎退是第一个发现她恢复正常的人,他的小脑袋歪了歪,甚至还没得到答复,就自顾自地肯定了自己的揭露。   锋利的短刀划断了她腕间的绳索,等到绘里花反应过来的时候,五虎退已经带着小老虎一起扑进了她的怀里。   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她,连同小老虎也嗷地叫了一声。   笼罩在心间的最后一缕阴霾就此散去,绘里花忍不住弯起眉眼,温柔地拍了拍小短刀的脑袋。   “怎么啦?”   她问,于是粟田口的小短刀们一窝蜂地拥了过来。   五条悟才刚踏了一步就又一次被挤了出去,他刚不爽地打算拎起从身边跑过的包丁,余光一对上绘里花瞟过来的目光,又立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缩回了手。   他抱怨着明明他才是应付宿傩最辛苦的那个,刚想理所当然地撒娇想要回报和奖励之类的,就立即被乙骨忧太的一句轻飘飘的“说起来,绘里花还不知道老师偷偷拍了她很多照片的事吧”堵了回去。   五条悟决定最迟后天,他一定要把乙骨忧太弄出国去。   然而身形瘦弱的少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乙骨忧太并不生气,就连目光也没有从那抹金色身上移开的打算。   五条悟在第二天收到了乙骨忧太称身体不好续假两个月的消息。   “明明忧太以前还是很可爱的。”   五条悟在七海建人出任务的时候跟在对方屁股后面抱怨道。   “听说彭格列那边有个十年后火箭筒,反着套的话就能回到十年前。”   五条悟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下次找机会给忧太送个礼物。”   七海建人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开始怀疑当初支持五条悟成为老师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迹部的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向上面汇报?”   “嗯?什么事情?”   七海建人听出了五条悟装傻的打算,他抬手揉了下有些发疼的额角,并没有被对方带偏,“两面宿傩的事,你该不会以为能瞒到她从这里毕业的那天吧。”   五条悟歪了下脑袋,稍稍抬了抬脚,被他折磨的咒灵顿时找准机会撒腿就跑。   “那个啊……我已经说了哦。”   他以一种非常无所谓的口吻说道。   七海建人有些惊讶地皱起眉,他轻而易举地祓除了从五条悟脚底逃跑的咒灵,不解地看着对方。   “总之还是那些无聊的话啦。”似乎是嫌站着有些累,五条悟双手搭在膝盖上蹲了下来,“明明上次要不是硝子,我就送他们统统去死了,竟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和我讲话。”   “……”   “你不好奇我回答了他们什么吗,七海?”   “没兴趣。”   “不行啦,快问。”五条悟威胁道,“不然我就把这周围的咒灵统统捉来送给你哦。”   “……你说了什么?”   听到了满意的话的五条悟顿时又充满了干劲,他手指一划,周围的诅咒瞬间爆炸。   五条悟难得好心地帮七海建人提前结束了加班。   “我和他们说,绘里花是五条家未来的主母哦,我连一根头发都舍不得让她掉,别说死缓了,要是他们打算对绘里花下手的话,我就把他们扒光了衣服吊在东京塔上。”   七海建人丝毫不怀疑五条悟真的会这么做的可能性,他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罕见地觉得好像还不错。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可以提前下班所以心情愉悦的缘故。   七海建人推了下眼镜,他看着缠着自己的五条悟,觉得有些稀奇。   “我以为你会跟着迹部一起出任务。”   七海建人今天早上看了一下咒术师的聊天群,里面有人说绘里花和虎杖悠仁三人组一起出任务去了,地点似乎是位于浮世绘町的奴良组。   “马上就去了哦。”   五条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是七海让我去的,并不是我想缠着绘里花。”   七海建人的身形僵硬了一瞬,他沉默地注视着五条悟带着计谋得逞的笑容消失在了原地。   中不中计的倒是其次,只是有点糟糕了。   七海建人想道。   五条悟这家伙,什么时候在不讨人嫌地追女孩子的方面开窍了。   -   “看吧看吧,毛倡妓!我可没有撒谎!她真的和二代目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说起来,据说你们上次似乎吓到她了吧?”   “那是因为阿青拖拖拉拉的,我情急之下才……”   “快去问问清楚,黑田坊!”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长得比较好看,应该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哈哈哈,青田坊一脸被打击到的样子。”   绘里花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在奴良组的老宅子里寻找咒灵的踪迹,不管走到哪,背后都跟着一堆自以为说话很小声的妖怪。   然而虎杖悠仁一回过头去,背后的声音就消失一下,虎杖悠仁转过头来,妖怪们就偷偷探出一个脑袋。   她甚至还看到了从池塘里顶着荷叶冒出两只眼睛的河童。   虽然她也很想问之前雪女口中的奴良鲤伴的画像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间点,奴良鲤伴应该已经死了,继承奴良组的是三代目奴良陆生,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握妖怪的力量,白天就和普通人一样上学。   那么她应该也没有研究的必要了。   绘里花本是这么想着的,结果妖怪们推搡之间,一把纳豆飞了出来。   那是从战国时代一直存活到现在的小妖怪,纳豆小僧。   在他砸中绘里花的脑袋之前,疑惑的虎杖悠仁一把握住了他的脑袋。   少年眨了眨眼睛,和纳豆小僧对视了几秒,然后惊奇地和绘里花分享了“纳豆竟然有眼睛”的新发现。   “不仅如此,虎杖君如果稍微用力一点,说不定真的能挤出纳豆哦。”绘里花回应了虎杖悠仁的好奇心。   听到这句话的纳豆小僧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他的两条腿在空中晃了晃,挣脱了虎杖悠仁的手,一个后空翻——没站稳,在地上摔出了一堆黏糊糊的纳豆。   绘里花听到了妖怪们毫不留情地嘲笑声。   “不准笑!”   纳豆气愤地插着腰大吼道,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于是他索性放弃了挣扎,转过头来盯着绘里花气势十足地看了一会,又在发现绘里花没有怕他的意思后缩了缩脖子。   这个举动让绘里花联想到了刚来本丸时的五虎退。   于是她叹了口气,屈着膝,弯下身来问他,“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少女的眉眼弯着,浅淡的蓝色虹膜被阳光映得透亮,高领的制服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白皙又纤细的脖颈。   纳豆小僧有一瞬间短暂地出神,他红了脸,连带着声音也结结巴巴的。   “也、也没什么,他们让我来问你和二代目是什么关系。”   向来没什么原则,在美色和讨人厌的同伴前选择了前者的纳豆小僧挺直了腰板。   “要是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作为奴良组的客人,我们会好好接待你们的!”   纳豆小僧已经感受到背后同伴的杀意了。   呵,那又怎样,他怎么也是活了千年的妖怪了,怎么会怕他们这些小辈——待会他就躲到少主身边去。   “二代目?”   虎杖悠仁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陌生的词汇。   “好像是江户时代的妖怪。”绘里花将视线从纳豆小僧的脸上移开,她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想要找出些能解答虎杖悠仁的问题的情报,“据说同时继承了人类和妖怪的力量,是最强的一代了。”   奴良鲤伴的母亲璎姬拥有治愈的能力,父亲奴良滑瓢又是强大的滑头鬼,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将奴良组推向了鼎盛时期。   黑发的妖怪穿着松松垮垮的浅绿色和服,手里折了一枝樱,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低垂着眼吟唱着她从未听过的俳句。   【“怎么在哭。”】   温和的语气中带着笑意,滑头鬼的身影从身后传来,他动作温柔地拥住她,将她一同裹进肩上的鹤氅里。   指尖摩挲过她的眼角,奴良鲤伴眯着一只眼,弯着唇角,尾音如枝头融化的雪般轻柔。   【“姐姐?”】   “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一想到那样的鬼竟然在这个时代死于阴谋之下,绘里花就觉得有些可惜。   “哈哈哈,是在讨论我吗?”   “不过作为妖怪,我大概还能活很久,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呢,咒术师?”   枝头的山吹花瓣被风吹落,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回过头去,奴良鲤伴站在庭院远处的树下,恰巧也在看着她。   鸟鸣声静止,连带着敲击着池边石子的竹筒也止息。   奴良鲤伴脸上的笑意在触及少女容貌的一瞬便淡去,他眯起的眼眸缓缓睁开。   毫无防备的见面使得绘里花向后退了一步。   叮的一声,分不清是铃铛的轻响,还是池塘水面上晃来的涟漪。   滑头鬼在一瞬间发动了他的[畏]。   “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嘛,姐姐。”   搭在和服内衬里的手摘下了落在她发顶的花瓣。   出现在她身后的奴良鲤伴轻笑了一声,他垂下眼眸。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什么?”   “名字。”   奴良鲤伴重复了一遍。   “告诉我吧,姐姐的名字。” 第82章 (捉虫)   【“鲤伴?”   “是未来的魑魅魍魉之主, 奴良鲤伴。”   天正十八年,春。院子里山茶花开放的那天,璎姬夫人将襁褓中的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中。   “没关系, 乙女。就算有了鲤伴,我还是会一样爱你。”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作为奴良组未来的二代目出生的奴良鲤伴小时候是个臭屁虫。   直到他长到十一岁, 绘里花一直在和雪丽抱怨着他有多么烦人。   黑发的少年几乎与先代滑头鬼奴良滑瓢长得一模一样, 可又继承了樱姬夫人出生大名的贵气,懵懂之年,就讨了奴良组里所有女性的欢心。   除了绘里花以外。   “本来我才是奴良组里最受欢迎的存在。”   仗着身高优势,每次小鲤伴来找她扎头发的时候, 绘里花就会蹲下身来,恶狠狠地戳着他的额头。   “都是你的错啦。”   明明行为恶劣到了极致, 十一岁的鲤伴却对绘里花的举动丝毫不在意。   “姐姐现在也很受欢迎。”   鲤伴眯着一只眼, 他的金瞳闪耀,乌藻般的黑发用一根红绳松松垮垮地扎着,弯着唇对她笑。   “我就最喜欢姐姐。”   温柔缱绻的语气, 如羽毛般挠了挠她的掌心。   绘里花有一瞬间的出神。   于是她越发觉得奴良鲤伴这孩子讨人厌。   当年璎姬夫人就是这么被奴良滑瓢那只讨人厌的流氓大妖怪骗走的!   她可不是单纯善良的璎姬夫人, 怎么说也是比组里有名的妖怪了,虽然只是比他年长了两岁, 但她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滑头鬼都是些恶劣到骗人的家伙。   她又戳了戳他的额头,“小鲤伴。”   “嗯?”   “我可不会像雪丽一样被你耍了哦。”   彼时的奴良鲤伴被她戳得后退了几步, 他抬手揉了揉发红的额头,眉眼之间略带些疑惑。   绘里花想这下他总得生气了吧。   小孩子嘛,就该发点脾气。   然后她就可以去找璎姬夫人告状, 到处编排奴良鲤伴的坏话, 说给大家听。   “我知道。”   “姐姐只信母亲的话。”   小少年的身影消散了, 黑色的[畏]如墨一般散开,那是滑头鬼祖传的[明镜止水],绘里花觉得有点像幻术,是专门用来欺骗人的眼睛的[畏]。   十一岁的奴良鲤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檐廊下的风铃叮叮作响,转瞬之际,黑色的脑袋从她的肩膀后探了出来。   “其实刚才母亲就在往这边看。”   “……”   提醒般的话落入少女耳里很快就变成了挑衅,绘里花沉吟片刻,动了动唇。   “鲤伴。”   “在哦。”   “你长大一定会变成丑八怪的。”   -   绘里花是在他诞生以前来的奴良组。这件事,是奴良鲤伴从天狗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据说是她母亲还在城中做公主的时候捡来的,和他比起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因为偷东西吃被家侍打断了两条腿,浑身是血地躺在雨里等死。   “你们都懂什么啊——璎姬夫人可是天上高洁的不可触碰的月亮,才不会让给你们呢。”   奴良鲤伴经常听到她这样说。   他那时躲在树后,看着插着腰的小小妖怪被他的父亲揪着后领拎了起来。   奴良滑瓢没有同情小鬼的习惯,他晃了晃手里的绘里花,末了还挑衅般地咧嘴说“可惜璎姬就喜欢我,你气不气”。   于是小妖怪被气哭了。   奴良鲤伴看到她愤恨地踹着池塘边上的石头,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扭了脚,嗷地叫了一声,在地上滚成了一团球。   奴良鲤伴是记得的,那时的绘里花穿了一件浅樱色的振袖和服,是母亲亲手给她做的,她喜欢得不得了,所以连摔倒都是脸先着地的。   个子矮小的少女有着一头长至细腰的黑发,柔软卷翘的眼睫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雾蒙蒙地沁着水汽。   “奴良滑瓢今天出门必倒霉。”   他听到了少女带着带着哭腔的诅咒声,她的黑发散下,狼狈地遮掩住她因湿润的泥土而显得灰蒙蒙的脸颊。   藏在树后面的奴良鲤伴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仔细想想,绘里花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讨厌他的。   被小孩子们称呼为千面魔的少女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畏]不是战斗的类型,一双手腕白皙纤细,拾起石头向他掷来时,自己还差点滑了一跤。   “不要这么生气嘛,姐姐。”   他毫不费力地就接住了她,单手环过她的腰间,稳稳地卷进自己的怀里。   绘里花气愤地咬了他肩膀一口,虽然咬得并不重,奴良鲤伴却还是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来。   他问她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她,对方却觉得他这个问题别有用心,像只仓鼠一样躲在树丛里看了他许久,才悄咪咪地又露出了个脑袋。   “你才不会理解我呢。”   奴良鲤伴听见她嘀咕了一声。   “像你们这种毫不费力地就能得到别人喜欢的妖怪,才不会理解我呢。”   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连声音都弱了下去。   奴良鲤伴想起了雪女之前对他说的话,因为他是母亲的孩子,所以不论他做了什么,母亲都会永远爱他,这样的爱与日俱增,并不公平,更是难以平分。   “那等我长大以后娶姐姐就好了吧。”   奴良鲤伴的声音使得树丛里的小妖怪抬起头来,她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满脸惊愕,眼瞳之中还搀着几分疑惑与迷茫。   “那样母亲也是你的母亲啦。”   那时候的奴良鲤伴,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顾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从树上摔下来的那种,她在哭,于是他就伸出了手。   奴良鲤伴牵住了她的手。   “所以,你不要再哭了。”   -   奴良鲤伴成年以后,在人和妖之间选择了成为妖。正是那个时候,以日本桥为中心,江户城走向了繁荣。   奴良滑瓢因为被羽衣狐挖去了心脏,一天一天地衰老了下去。没过多久,奴良滑瓢退位,鲤伴从前者那里接手了奴良组,正式成为二代目。   即使是这样,鲤伴却并不喜欢待在总宅里处理事务,他甚至懒得开会,于是首无每天的工作不是在找他,就是在找他的路上。   可对于滑头鬼来说,隐藏踪迹简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奴良鲤伴只有在每天喝完酒后,才会懒洋洋地晃回奴良组,日日如此,今天也是如此。   “哎呀,二代目回来了。”   在门口帮忙扫着落叶的毛倡妓一看见他就捂着嘴笑,声音一落,首无便跃上了高高的围墙,气愤地跳到了他的身后,追着他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只是随便逛了逛而已。”   他说着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纤长的五指放下,侧过脸,垂着眼睛看向首无。   “姐姐呢?她上次说的发簪,我帮她带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首无一愣,他下意识地在脑子里思考绘里花的踪迹,过了几秒才发现自己被带偏了。   于是首无顿时更加生气了,他本想大喊“不要转移话题”之类的话,声音却被一旁的毛倡妓打断了。   “应该是在工作吧。”   毛倡妓说道,散着的发落在胸前,笑得若有所思。   “据说今天也在为了超越鲤伴大人而努力呢。”   奴良鲤伴想了想,将手里的酒壶扔进了手忙脚乱地接着的首无怀里。   在首无“您又要去哪里!”的吼声里,滑头鬼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   绘里花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是从人们对她的唾骂声里。   他们说她有一千张脸,专门勾引有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偶尔甚至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绘里花觉得他们无聊极了,虽然她的确爱骗人,但对吃人实在没什么兴趣。   他们的对于“千面魔”的传言里,只有她有一千张脸是正确的。   她可以变成男人,也可以变成女人,从诞生起初,就拥有了这样神奇的能力。   以至于她甚至分不清哪张脸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创造出她的妖怪称呼她为“山吹乙女”,姑且可以称呼为“母亲”的妖怪,临死之前亲吻着她的额头,就像璎姬夫人那样温柔地捧着她的脸。   “滑头鬼。”   “你要记住他们的名字。”   一片黑暗中,她的“母亲”好像疯了。   她一遍一遍地念着滑头鬼的名字,美丽的脸变得狰狞,血红色的指甲掐进她的脸里,一点一点地收紧。   “可我不叫这个名字。”   她疑惑地反驳道,话一说出口,“母亲”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母亲”说这是名叫白兰杰索的神明给予她的指使,她只有成为“山吹乙女”,才能为“母亲”报仇。   绘里花想了想,说她的脑袋一定是被门夹了,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事。   于是“母亲”差点掐断了她的脖子,她躺在血泊里,看着“母亲”的手中握着她的心脏。   ——如果办不到的话,她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绘里花想,她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会摊上这么一件事。   山吹乙女就山吹乙女吧,反正当谁都一样。   报仇什么的她才懒得管,比起手握她心脏的妖怪,绘里花还是更喜欢璎姬。   拥有着神奇的治愈力量的人类,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拥抱住了她。   如果每个人都一定要有个母亲的话,她宁愿是璎姬夫人那样的。   因为璎姬夫人的手抚摸过她的头的时候很舒服,所以即使璎姬夫人选择了跟随她最讨厌的滑头鬼,她也依旧跟了过去。   可尽管是这样,人类的寿命不过是区区一百年而已。   璎姬没能活到一百岁。   她闭上眼睛的那天,绘里花在门口等着,奴良鲤伴从里面走了出来,说母亲想要见她。   于是她便冲了进去。   她有很多话想要和璎姬说,比如她已经找到了“母亲”口中的神明的线索,只要璎姬夫人能再坚持一下下,她就一定会找到让她长命百岁的方法。   可璎姬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笑。   人类的公主已经不再年轻美丽了,她用那双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珠。   “本来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但是,一看到乙女,我就觉得又没关系了。”   “请替我陪伴着鲤伴吧。”   她说,最后一次朝睁大眼睛的绘里花露出了微笑。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做得到的。”   -   从那天起,绘里花喜欢的最后一个人类也离开了。   一句关于她的话都没有留下,张口闭口全是奴良鲤伴的事。   她消沉了许久,气得要死,事情发展到最后,连听到“奴良鲤伴”的名字都觉得心烦。   绘里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到了调查江户城内突然大量出现的新生妖怪起源的任务。   打扮成花魁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她笑得花枝招展,一杯一杯地给面前的陌生男人灌着酒,从他们的嘴里打听到了“山本五郎左卫门”的名字。   本来事情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奴良鲤伴用烟杆打掉了男人握在她肩头的手的话。   绘里花看着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大喊着“有妖怪啊!”跑走了,眉梢一跳,气也不打一出来。   可奴良鲤伴却看着从楼梯上滚下去的男人哈哈大笑,他捂着肚子,绿色的条纹和服松松垮垮地扎着,直到看到绘里花越来越黑的脸色时才停了下来。   “抱歉抱歉,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吗?”   没有丝毫悔改之意的忏悔。   绘里花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奴良鲤伴就蹲下了身来。   他的手指放在了她挽起的发髻上,稍稍一扯,少女乌墨的发就落了下来。   绘里花抬眸,从铜镜里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   落下肩头的和服被黑发的妖怪毫不费力地扯了回去,奴良鲤伴坐在她的身后,认认真真地重新给她梳起了头发。   落着梅的发簪插进她的发间,奴良鲤伴抱起了她。   “最近江户很危险,不要再一个人做这种事了。”   “……不准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讲话,没大没小。”   “嗯?好。”   “下次百鬼夜行的时候也不能忘了叫上我,我要做开路的那个,走在你前面的那种。”   “可是姐姐太弱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别的妖怪干掉吧。”   “……”   奴良鲤伴的脸被怀里的少女捏得变了形。   “你再说我就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的小辫子剪掉。”   奴良鲤伴哈哈地笑了几声,他垂下眸看她,“姐姐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吧。”   绘里花想了想,觉得果然就应该趁奴良鲤伴小的时候把他扼杀在摇篮里,他越长大就越气人,最难过的是她还打不过他。   “不过如果是姐姐的话,剪了也没关系。”   奴良鲤伴若无其事地说道。   反正运用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力量,很快就能长回来。   这本该是一句完整的话,奴良鲤伴却没有说出口。   “我会照顾姐姐的。”   他腾出一只手,拨开了怀中少女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   在绘里花惊愕的眼神中,百鬼跃起,躲在阁楼上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妖怪化为了灰烬。   奴良鲤伴捂住了她的眼睛。   “就像母亲曾经那样。”   -   在奴良鲤伴的记忆里,绘里花永远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她谁也不喜欢,尤其是人类,可唯独亲近璎姬。   奴良鲤伴偶尔也会吃醋,但在发现绘里花恼羞成怒的时候会气红一张脸后,他的那点小小的负面情绪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她讨厌他,他就偏偏要去她面前晃。   说不清是小孩子天生的劣根性,还是觉得有趣。   在他成年以前,奴良鲤伴总是在对方合衣就寝时忽然出现,看着她吓得满屋子乱窜,然后摆出无辜的神态,说着因为噩梦睡不着所以想找她聊天之类的话。   她总是说着小孩子就是讨厌,却不会真的赶他走。   “看、看在你作为未来的二代目每天都很辛苦的份上……”   说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少女替他盖上了被子,她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声音轻轻的,伴随着廊外一点一滴落下的水声,给他讲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奴良鲤伴看着她睡着了。   他从被褥中探出一只手,划过对方睫间的指腹传来一阵痒意,奴良鲤伴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倏地轻轻地笑了。   他将被子盖回了沉睡的绘里花身上。   “晚安,姐姐。”   于是奴良鲤伴开始变本加厉地试探着绘里花的底线。   起初是扎头发,后来变成了替他缝制衣服。   长大了的少女就像小时候咒骂着奴良滑瓢那样咒骂着他,他隐去气息,坐在门外耐心地听,听绘里花骂着骂着突然顿住,喃喃自语地说“是不是太恶毒了”然后又兀自开始后悔。   这大概是奴良鲤伴幼年时期唯一的乐趣所在。   他忘了究竟是从哪一年开始,他的身高超越了总爱戳他额头的少女,总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绘里花已经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他了。   发现这件事的不只是他,还有迟了一步尴尬地发现了这残忍的事实而整个人僵住的绘里花。   奴良鲤伴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将身子弯下,额头凑近了她的面前。   绘里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你、你不许让着我!”   她羞愧地大叫,薄薄的唇抿起,挺拔的鼻梁间,一双眼睛被夕阳映成了蜜糖的颜色。   奴良鲤伴笑着将她搂进了怀里。   从那一天起,奴良鲤伴开始学着绘里花的样子给她扎辫子。   他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觉得待在对方身边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奴良鲤伴只有在怀抱着她,轻嗅着她发间浅淡的清香时才会安心。   奴良鲤伴选择成为人还是妖的那年,他开玩笑似的和绘里花说,他是因为不想要被她讨厌才选择成为妖的。   绘里花当真了。   直到现在,奴良鲤伴也忘不了她那时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如果你想成为人的话,我会帮你和先代说的。”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神色认真而严肃。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小鲤伴。”   “耍脾气的话我就要揍你了。”   奴良鲤伴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那时问了什么呢?   啊,想起来了。   “可是变成人类的话,大家会因为我逃避了责任而讨厌我的吧。”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的绘里花怔愣片刻,奴良鲤伴感到她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   “……我会陪着你的。”   “反正我谁都不喜欢,直到你死去,我都会陪着你的。”   “所以,成为你想要成为的家伙吧。”   她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于是又别过脸去,徒劳无功地补了一句“看在璎姬夫人的份上”。   奴良鲤伴注视着她,忽然想起[长手长脚]他们开玩笑时说的“二代目一定是因为那位小姐小时候总是欺负他的事,所以最近总偷偷给她使绊子”的话。   不是报复。   奴良鲤伴想道。   至少想亲吻她的眼睛这件事不是。   奴良鲤伴只将这件事分享给了临死之前的璎姬,她看上去十分惊愕,末了又露出松了口气的笑。   “我知道的哦。”   “鲤伴小的时候,我让那孩子抱过你。”   “那孩子的模样严肃得简直像是如临大敌,你一哭她就慌得要命,最后索性和你一起哭了起来。”   奴良鲤伴听着母亲的回忆,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她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你,鲤伴和雪丽他们玩的时候,她就躲在石头后面偷偷地看,十分羡慕呢。”   璎姬说到这里似乎没了力气,她顿了顿,缓缓地抬起了手。   奴良鲤伴握住了她的手。   “我捡到那孩子的时候,她局促得连房间都不敢进,担心自己身上的泥水会弄脏地板,却忘了自己浑身都是伤口,再不治疗就要死掉了。”   “要让她多撒撒娇啊,鲤伴。”   -   说来也巧,奴良鲤伴去山里游玩的时候,在一家私塾了看到了真正的山吹乙女。   一模一样的头发,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可奴良鲤伴一眼就看出来,她和她的姐姐不一样。   山吹乙女温柔且坚强,是个标准的大和抚子般的女性,就像一枝细柳。他的姐姐却总爱耍脾气,跌倒了就躲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哭。   奴良鲤伴突然就很生气。   一百年的时间,他甚至连她真正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到头来,他也和那群她骗过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嘛。   这么想着的奴良鲤伴从山吹乙女那讨了枝花,在黄昏来临的时候荡了回去。   “是乙女给我的。”   “……我?”   “不是哦,是真正的乙女。”   奴良鲤伴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愣住了。   他沉闷的心情好了几分,翘着唇角,对着一旁胡子拉碴的奴良滑瓢说他有了想娶的人。   奴良滑瓢吓得一口酒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奴良鲤伴在回过头之前,期待着面前少女的表情。   惊愕也好,愧疚也好,他一定会好好道歉。   可绘里花却异常地平静,她捏着下巴,回忆着奴良组最近的经济状况,不到五分钟就做出了完美的婚礼方案。   “啊,对了,我记得璎姬夫人留下了不少首饰,我待会去找找,那位小姐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她说着说着,就兴奋地弯起眉眼。   奴良鲤伴已经很久没看到她这么笑过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姐姐看起来很高兴。”   “啊,当然啊。”她回忆着说道,“璎姬夫人的遗愿是让我照顾好你,可是你要是结婚了,照顾你的任务就交到那位小姐的手上了。”   “我还没去江户城外看过呢,你知道吗,大阪城那边新开了个花魁,听说比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长得都好看,我想去凑凑热闹……”   奴良鲤伴一连听她说了很多东西,全是关于离开奴良组的事。   他的喉咙忽然变得干涩起来。   “不行。”   奴良鲤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黑色的[畏]从他的肩膀上跃起,模糊了他的身形。   “姐姐不是说过的吗,直到我死之前,都会一直陪着我的。”   绘里花有些茫然,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啊,那是说如果你变成人以后的事吧。妖怪可不像人,妖怪的一生那么长,我不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说得很平淡,就好像这是她很久以前就做好的打算一样。   “不行。”   奴良鲤伴又说了一遍,他拔出了刀,挡下了奴良滑瓢让他冷静一点的攻击。   两代滑头鬼的交手明显吓了绘里花一跳,奴良鲤伴抿了抿唇,索性连手里的刀也扔掉了。   他抱住了她,发动[明镜止水],一下子就从庭院回到了她的房间。   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摆设,甚至还少了些东西。   她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从没打算留下。   “你再随随便便抱我我就……”   绘里花像小时候那样,高高地扬起了手,想要揪一揪他的脸颊。   但这次奴良鲤伴挡住了她的动作。   握在她腕间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着姐姐了。”   “一直让着姐姐的话,姐姐似乎就会一直把我当做小孩子来看待。”   妖怪的金瞳闪耀,绘里花恍惚之间,记起奴良鲤伴率领百鬼夜行时的模样。   立于江户,麾下妖怪共计一万多,奴良鲤伴站在高塔之上挥令百鬼的时候总爱抱着她。   时间一久,连她自己也忘了,能够平等地站在他身边的,好像只有她这个弱小的妖怪而已。   温热柔软的唇瓣贴在了她的眼睛上,她挽起的头发又一次被对方恶劣地拆掉了。   奴良鲤伴握着她的腰,他垂着眼睛,唇角往日散漫的笑不见了,眼瞳之中墨色浓郁一瞬,又忽地散去。   明明是魑魅魍魉之主,奴良鲤伴却露出了一副认输的表情。   “不告诉我名字也没关系,反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侧,声音里带了点撒娇的成分。   “多喜欢我一点嘛,姐姐。”   -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展到最后,奴良鲤伴想要结婚的对象竟然变成了她。   直到毛倡妓为她穿上白无垢的前一刻,她还在质疑着奴良鲤伴是不是和真正喜欢的对象吵了架,所以拿她来气对方。   “原来姐姐是这么想我的吗?那我可真是伤心。”   他为她编着发,手指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廓。   “我可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对姐姐做些过分的事,可又担心姐姐像鸵鸟一样重新钻进树丛里,所以一直忍到了现在。”   绘里花捂住了自己的脸,并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丢人的模样。   可奴良鲤伴没有再开口说话,她以为他走了,于是悄悄地移开两根手指,试探着往镜子里看了看。   结果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绘里花一下子就更气了,但她的脑中一瞬间有什么闪过,抿着的唇松开,连带着神色也沉静了下来。   “但是我可不是会待在家里等你的人哦,鲤伴。”   “我这个人一向闲不住,你要是又溜去哪里喝酒,让首无找个两三天也找不到,我就往你相反的方向溜走啦。”   熟知奴良鲤伴秉性的绘里花说道。   他这个人,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长了一张讨女性喜欢的脸,经常借住在别人家里,一住就是两三天,还从来不付钱。   绘里花想着,她都这么说了,热爱自由的奴良鲤伴总该想想清楚了吧。   “那我带上姐姐就好了。”   “……和你一起白吃白住吗?”   “老爸以前还经常溜去阴阳师家偷吃东西呢。”   奴良鲤伴无所谓地说道,将她抱在怀里蹭了蹭。   “母亲偶尔也会跟着老爸一起。”   绘里花顿时被戳中了死穴,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不损害璎姬形象又能谴责这样行为的话,于是只干巴巴地憋了一句“无赖”出来。   -   江户后面是明治,明治后面是大正,度过昭和和平成,绘里花看着呼啸而过的电车建起,一座座学校建起。   这已经是人类的时代了。   奴良鲤伴去处理偶尔的几个企图打破和平的妖怪的时候,绘里花就和毛倡妓她们一起出去逛街。   身为奴良组的主母,虽然不太擅长和别的妖怪交流,但绘里花每次出门,都会像模像样地给奴良组的干部和小妖怪们带些礼物。   “这种事情交给手下去做就好了,您不必这么操心。”   毛倡妓在绘里花询问她的意见时,温和地微笑着说。   “……放过我吧,毛倡妓。”绘里花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那我真就被养成废人了。”   毛倡妓听了捂着嘴笑出了声,她没再说反对她的话,反而真的认认真真地替她挑起了伴手礼。   绘里花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那是一个孩子,被一群穿着正式且沉闷的黑色和服的人簇拥着的孩子。白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神情淡漠,好像什么都激不起他的情绪一般。   可他在看她。   绘里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又看了看他。   “吃吗?”   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白色的孩子稍稍顿了顿,老成地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向她走过来。   可是在他迈开脚步以前,他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悟大人,您要去哪?”   明明是恭敬地弯着腰的,却用了不容置喙的口吻。   于是白色的孩子又停住了脚步。   绘里花记下了他的气息,她最近本来也没什么事,晚上循着气息给他送点礼物倒也没什么麻烦的。   “在想什么,姐姐?”   她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出现之人却拥抱住了她。   绘里花对于奴良鲤伴这种犯规的行为已经纵容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程度,她目送着白色的孩子离去,放下了手中的糖果。   “鲤伴。”   “嗯?”   “你还是另外再娶一个人类吧,我不想奴良组的未来毁在我的手里。”   -   距离她和奴良鲤伴结婚,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去到总宅的干部来来往往,起初他们还会恭敬地和她打招呼,可过了五十年,他们注视着她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掩藏的不满。   妖怪虽然比人类衰老的速度要慢上许多,却也不是长生不死的。   奴良鲤伴之后,奴良组总得有人来继承。   每次她这么提起的时候,鲤伴却总是用七七八八的事情搪塞过去,她一旦追问得急了,鲤伴也只是安慰般地拍拍她的头,说着总会有的之类的话。   可绘里花清楚地知道,这是羽衣狐的诅咒。   滑头鬼和妖不可能产生后代。   他们的血统会在与人类的结合中变得越来越稀薄,最后变得弱小而平庸,被部下亲手杀死。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嚷嚷着要让她报复滑头鬼的“母亲”,就是羽衣狐啊。   她无数次地复生,奴良鲤伴就杀了她无数次,她的怨恨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于是绘里花一天比一天更加痛苦。   “请放过我吧,母亲。”   在无数次在梦中被对方捏碎心脏后,她乞求道。   羽衣狐的神色冷淡了下来,兴许是两百年的折磨让她丧失了兴趣,她蹲下身来,癫狂的面庞恢复美丽。   “好啊。”   她笑着说道。   -   奴良鲤伴的孩子,是带着期盼出生的。   死气沉沉的奴良组在那段时间中恢复了生机,绘里花每次疲惫地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奴良鲤伴抱在怀里,坐在高高的树上晒太阳了。   檐廊下的风铃被天狗组换了一个,首无和毛倡妓每天轮流来给她讲外面发生的故事,末了还信誓旦旦地和她汇报每次奴良鲤伴任务一结束,他们就立刻把他拎了回来。   绘里花对此只是笑笑,她的手轻轻地搭在肚子上,阖着眼,听着枝头细细碎碎的鸟鸣声。   恍惚之中,她又回到了那天累得满头大汗的璎姬夫人将鲤伴交到她手里的时候。   她不过比他大了两岁,根本抱不住,于是咬着牙,使了全身的力气,姿势七歪八扭的,逗得一旁的奴良滑瓢忍不住嘲笑她。   ——未来的魑魅魍魉之主。   他长得像谁都无所谓,不过既然是要继承奴良组的妖怪,还是像鲤伴比较好。等到他出生,她要像璎姬夫人一样,抱着他睡觉,给他唱《松隆子》,教导他千万别像奴良滑瓢那个老流氓学习。   她可以教他画画,教他识字,教他唱歌——当然,要是他未来想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那么她就偷偷带着他溜走。   她只想要他健康快乐。   -   可是为什么呢?   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生息。   他在漫天的大雪中,如同枝头被打落的梅花一同凋零了。   她甚至连他的一面也没见到,听雪女说,那孩子身上带了羽衣狐的诅咒,是在出生的前一秒,被硬生生地扭断脖颈死去的。   ——对不起。   直至雪女离开之前,她一直保持着出乎预料的平静。   她咬着下唇,直到血腥味弥漫了口腔,也没有哭出声音。   ——对不起。   她穿着鲤伴送她的和服,蜷缩在庭院的树下,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我不该期待着你的到来。   如果她没有那样的愿望的话,他就会降生在另一个好人家。   就算普普通通也无所谓,他会交到很多的朋友,书写很多的故事,也许有人会欺负他,但总有一天,他会成长为一个独立的大人。   结婚,生子,老去,拼了命地活着,不留遗憾。   “怎么哭了,姐姐?”   落在她身上的雪被隔离开来,温暖的鹤氅披在了她的肩上,奴良鲤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浴衣,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血的味道。   他比她更加愤怒,无数的妖怪,只要挑衅,不论大小,他不再笑着邀请他们加入他的百鬼夜行,倒是干脆利落地将他们送往了黄泉。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要是被送往黄泉的是她就好了。   “我是羽衣狐制造出来的怪物。”   她说,神色平淡得好像死去。   奴良鲤伴抱着她的力道又大了点。   “我知道。”   “要是有一天,她夺走了我的身体,杀了你也不奇怪。”   “那我就和姐姐一起死去。”   绘里花噗地一声笑了。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鲤伴。”   她转过身,松开了唇,捧着他的脸。   “是你选择要成为妖怪的,要好好地肩负起妖怪的未来才行。”   奴良鲤伴握住了她的手,他垂下眼睛,金瞳之中是满溢出来的漆黑夜色。   “我知道。”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闷闷的,似乎是不肯让别人看见他哭似的,弯下腰,将脸埋进了她的脖颈间。   “我后悔了。”   -   绘里花有种预感,羽衣狐夺舍她身体的那天马上就要来了。   她想了无数种死去的方法,列举了每种死法的好处和坏处,可每当她快要下定决心的时候,那个被人打断了腿,怀里抱着血淋淋的饼干的孩子却在她脑子里哽咽着,说不想死去。   绘里花一下子就没了勇气。   她毫不怀疑,当她真的对鲤伴拿起刀的时候,鲤伴绝不会还手。   他这个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实际上总爱感情用事。   可是鲤伴可不能和她一起死呀。   鲤伴一死,奴良组的一万妖怪就群龙无首,按捺不住的武斗派会立刻挑起对人类的战争,这座和平的城市将陷入长久的黑暗,直到哪一天,乌云破开,黎明到来。   绘里花犹豫了很久,在雪停的那天,趁着鲤伴外出,将写好的信放到了他的书桌上,她将他送给她的簪子压在了上面,大哭了一场,然后红着眼睛,召见了牛鬼。   她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他,请求他杀死自己。   “为什么是我,夫人?”   他跪坐在她的面前,表情格外理智。   绘里花笑着指着他的脸。   “因为你已经在打算怎么杀死我了。”   牛鬼沉默了一瞬,然后对着她恭敬地低下了头。   他的额头抵在手背上,确确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   “为了奴良组的未来。”   绘里花最后看了一眼奴良组总宅上一望无际的天空。   “为了奴良组的未来。”   她重复了一遍牛鬼的话。   -   奴良鲤伴带着绘里花喜欢的点心回来的时候,那个总说他没大没小的人已经不再了。   酥饼从他的手上滚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奴良鲤伴的眼睛不断睁大,再睁大,从他身上爆发的[畏]冲破了天空,毁掉了半个走廊。   奴良鲤伴的刀,只差毫厘便能将跪坐着的牛鬼的脑袋砍下。   可是他最后还是没能下手。   “是姐姐的主意吗?”   他这么问,牛鬼便磕下了头。   “是夫人的意志。”   在牛鬼离开之前,奴良鲤伴都没有移动分毫。   “我说。”   “你们为什么要在她死掉以后再喜欢她?”   听到了奴良鲤伴近乎落寞的声音的牛鬼顿了顿脚步。   奴良鲤伴阖眼,他摇晃着向前踏了一步,蔓延开的血液便立即涌到了他的脚下。   躺在血泊之中的少女,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那是太阳般的颜色,如清晨驱散雾气将他唤醒的阳光。   奴良鲤伴对此毫不意外。   “抱歉,我也不知道我本来的模样应该是怎样的。”   他还记得,自从那次吵架以后,倔强的少女第一次对他低下了头。   她看上去非常得羞愧,所以连一个眼神也不敢看他。   “有人告诉我,只有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才会喜欢我。”   不管那是谁,奴良鲤伴都觉得可笑。   他可是滑头鬼,以捉弄人为乐的滑头鬼,怎么可能连喜欢的人都弄错呢。   “我不是因为姐姐的样貌才会喜欢姐姐的。”   那时候的奴良滑瓢将弥弥切丸抗在肩上,向来眯着的一只眼睁开。   “我喜欢上姐姐的时候,姐姐红着一张脸,在油灯下认认真真地给我讲着故事。”   “那大概是姐姐第一次给人讲故事吧,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一点逻辑也没有,讲着讲着自己倒是先睡着了。”   “然后就是姐姐被老爸丢出来后,在庭院里红着眼睛说总有一天要把老爸从母亲身边赶走的时候。”   “等……等等,那不就是……”   “是啊。我记得的哦,我说等我长大以后要娶姐姐的这件事。”   奴良鲤伴从一开始就知道羽衣狐的诅咒。   可他仍然选择了她。   “所以,不管姐姐瞒了我什么事,我都觉得无所谓。”   “反正妖怪的一生那么长,我足够有耐心。”   奴良鲤伴本想着,就算这一生没有孩子也无所谓,他没那么大的志向,就算没了他,黑田坊、首无……不管是哪个,都已经成为了足够带着奴良组走向未来的大妖怪。   ——我还是好讨厌你。   她留给他的信上,开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来打扰我和璎姬夫人团聚。   奴良鲤伴笑了笑,将信埋在了庭院边的草丛下。   那是他藏着他那一出世就死去的孩子的地方,他总觉得,要是他的孩子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会和以前的绘里花一样,可怜兮兮地顶着几片叶子,为了逃避训练瑟瑟发抖地躲起来。   “二代目……”   他的身后跪了一地,首无轻轻地呼喊了他的名字。   夜幕降临,月光乍现。   奴良鲤伴眯起眼睛,抬起手,虚虚地遮在眼前,从指缝间看去,就好像是触碰了月亮。   他就维持着这个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将手收回了敞开的衣服里。   “走吧。”   白色的雾遮掩了人群,陈旧的日本桥上,透着打着灯笼的许多道影子。   大街小巷里,孩童们依旧为妖怪的传闻而痴迷。   奴良鲤伴偶尔看他们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   “百鬼夜行了。”】   【触碰月光(奴良鲤伴线 Be)】 第83章   “告诉我吧, 姐姐的名字。”   奴良鲤伴靠近了她,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还有浅金色的瞳仁, 他的尾音无限放轻,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勾人味道。   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忍不住后退。   不得不说, 奴良鲤伴真的是个很擅长钻篓子的妖怪。   在攻略他的那个副本中, [迹部绘里花]曾问过他为什么一直这么叫她,可奴良鲤伴却缓缓地笑,他将摘下的花别在她的耳侧,声音如细雨般柔和。   “那姐姐喜欢我叫什么?”   他虽然是问了, 下回却绝对不改,一米八多的个子, 总爱抱着她“姐姐姐姐”地叫, 表面上像个孩子般撒娇,但实际上是利用他那张格外好看的脸牵着她的鼻子走。   绘里花张了张口,本想胡编乱造一个名字, 或者说他找错人了, 但在那之前,她的耳边划过一阵凌厉的风, 少年的拳头避过了她,硬生生地往滑头鬼的下巴挥去。   趁着对方闪避的空档, 虎杖悠仁握住了绘里花的手腕,他轻轻一扯,用身形遮挡在了她的身前。   绘里花看不见他的表情, 却从虎杖悠仁的声音里听到了些生气的成分。   樱发的少年一向乐观开朗, 很少直接表露出这样负面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虎杖悠仁一点也不退让, 黑色的制服包裹着他的身体,掩去了流畅的肌肉线条,他顿了顿,目光毫不畏惧地与面前活了百年的妖怪对上,“但我们是客人吧,你们妖怪都这么轻浮吗?”   看到有人对二代统帅动手的妖怪们本打算一涌而起,却又在听到虎杖悠仁的话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鸦天狗:原来如此。   冰丽:说起来,上次那个少年我之前在咖啡厅的时候好像也见过,原来是情侣关系吗?   黑田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弄清楚了二代目和那个人类女孩的关系了吗?   妖怪们:……   首无:啊,虽然我也不太懂,但应该是那个吧。   毛倡妓:因为看上了别人家的女孩子,所以就打算抢过来——说起来,听说之前总大将也做过这种事。   青田坊:所以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用腹语交流吗?   妖怪们又沉默了一瞬,他们对视了许久,踌躇了半天也没能做出一个决定。   冰丽:不如等待会少主放学回来问问少主怎么样?   青田坊:关于支不支持二代目横刀夺爱这件事吗?   首无:说什么丧气话!我们可是妖怪!和人类待久了,你被人类的道德感同化了吗,青田坊?   青田坊:……   妖怪们的窃窃私语并非没有落到奴良鲤伴的耳中,但他对此不感兴趣,细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唇角仍挂着浅淡的笑意,一双金瞳注视着虎杖悠仁,眸底却没有什么波澜。   “又从哪里捡来了小动物吗,姐姐?”   他笑了下,弥弥切丸被他握在手中。   “不过姐姐要是喜欢的话,就算养着也无所谓。”   树梢的叶因拍打着翅膀落下的鸟而颤动了一下,滑头鬼向前踏了一步,身形如墨般消散了。   视野突然一片空白的虎杖悠仁疑惑地“咦?”了一声,他的手指刚动了一下,身后却传来刀剑碰撞时发出的“铛”的一声轻响。   蓝色的狩衣落下,三日月宗近眼中有一轮新月。   “哈哈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呢?”   五花太刀额侧金色的流苏晃了晃,他单手握住长剑,笑容亲切,看上去并没有打算认真的模样。   奴良鲤伴的回答同样地温和,他弯着唇,将弥弥切丸收入了刀鞘,“从我刚才问姐姐名字的时候。”   三日月慢半拍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嗯~毕竟阁下是妖怪吧,告诉妖怪名字对于小姑娘来说可是件很危险的事。”   “危险?”   绘里花有些好奇,从三日月身后探出了个头。   “唔,长谷部殿没告诉您吗?被奇怪的妖怪知道名字的话,是会被藏到连我们也找不到的地方去的哦。”   三日月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声爽朗,语气十分轻巧,内容却是吓了旁边的绘里花和虎杖悠仁一跳。   她沉思片刻,觉得今天的事回去还是不要告诉长谷部好了,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是自己的失职,露出很难过的表情来。   “姐姐也觉得我会对你做出那种过分的事吗?”   奴良鲤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绘里花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对方格外可怜的神情。   她刚有些动容,却忽地听见虎杖悠仁恍然大悟地一敲掌,惊呼“这不是五条老师的惯用表情嘛”。   ……又不动容了。   绘里花稳住了思绪。   按照她长久以来和五条悟的相处规律来看,每次她被美色诱惑,马上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是怎么做到在不同角色间统一的,但她这次绝对不会被带到坑里去了!   “您认错人了,奴良先生。”   绘里花冷静地回答道,自从上次在游乐园里面对乙骨忧太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发挥过这样的演技了。   “不过对于刚才说了以为您死了的话,我感到非常抱歉。”   眼神,语气,神态——完美!   绘里花天真地坚信,只要她这么坚持下去,就能逃过一劫。   可奴良鲤伴却注视着她,倏地嗤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如玉,眼眸缓缓睁开,脑后用红绳束起的黑发被风吹得晃动。   “姐姐。”   “……?”   “头发乱了。”   ……   血液唰地一下上涌,绘里花扒拉了两下金发,力图遮掩住自己不受控制红了的耳朵。   可恶,这哪里是滑头鬼,说是专门对付女性的妖怪也不过分吧!   “不过我确实也没有想对姐姐做那种过分的事。”   首无的线牵扯住了三日月的刀,虎杖悠仁被冰丽和青田坊阻挡住了脚步,奴良鲤伴只是一个眼神,他的百鬼们便立即会意。   五指挤进了她的指间,奴良鲤伴像记忆里那样,用十指交握的姿态拥抱住了她。   “迹部……刚才那边的孩子,是这么喊你的吧?”   奴良鲤伴歪着头,做出了一副努力思索的表情。他没有等待绘里花回答,换句话说,他压根也没有想听到绘里花的答案。   他俯下了身,声音宛若蜜糖,带了点蛊惑人心的哄骗般的口吻。   “是人类也无所谓,把寿命分给姐姐一半就行了吧。”   老一代的之间,流传着妖怪与人类结缘的传闻。与其说是将寿命分给对方一半,不如说是用契约将他们的生命联系到了一起。   强大的妖怪许诺了庇护,将他最脆弱的东西悉数奉上,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天的到来。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流动的空气在他们的脚下划开一道圈,黑色的[畏]腾空而起,如水般温柔地包裹在了她的周围。   绘里花一惊,下意识地挣开奴良鲤伴的手,想要使用术式。   可奴良鲤伴却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好像是在赌她会不会为了达成目的而切下他的手臂一样。   【“我不会再让着你了,姐姐。”】   【“因为总是让着姐姐的话,姐姐似乎会忘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的事实。”】   恍惚之间,绘里花记起了攻略副本时奴良鲤伴说的这句话。   是了,奴良鲤伴百年前就已经成为魑魅魍魉之主了,现在只会更加强大。   绘里花皱了下眉,她感到了体内宿傩不悦的情绪。   ——诶,等等,不要出来。   她这么说,深吸了口气。   “鲤伴。”   熟悉的嗓音使得奴良鲤伴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弯下腰来。   他照做了。   于是在百鬼震惊的眼神中,被毫不留情地戳红了眉心。   “你先放开我一下。”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非常得不客气。   他的部下中立刻有人不悦地叫喊起来。   “喂!人类!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啊!二代目可是……”   他们的声音止于奴良鲤伴的一个抬眸。   他在笑着,只对这个看上去十分弱小的人类少女笑着。   滑头鬼就这么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却并没有解除缠绕在她身边的[畏]。   “看着吧,鲤伴。”   黑红色的咒力在手中凝聚,最后化为了破空而出的利箭,一击刺中了因这里的骚乱而现身的诅咒。   奴良鲤伴看不见诅咒的身影,却听见了诅咒的尖叫声。   “我已经不是那个弱小的妖怪了。”   她回望着他,眉间的皱痕消失,湛蓝的眼眸中映出一望无际的天空。   “有些时候,人类可比妖怪要强大许多。”   这种话竟然在妖怪的大本营奴良组中说了出来,可面前的少女眉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还有,虎杖君可不是什么我捡来的小动物,他是我重要的同伴,还救了我好几次。”   好像有些生气了。   奴良鲤伴安静地注视着她,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姐姐是在撒娇吗?”   他问,金眸底部凝结的冰雪破开,指尖触上她的眉梢。   “……什么?”   “如果说姐姐是在撒娇的话,这件事不做也无所谓。”   绘里花没能跟上奴良鲤伴的脑回路,她努力地搜索着之前副本的信息,然而来到这个世界太久,许多细节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说是就是吧,好像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绘里花是这么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奴良鲤伴却因为她的肯定而变得很高兴。   他收回了自己的[畏],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太乱来了!二代目!”   被隔绝在外的首无一捕捉到奴良鲤伴平安无事的身影里立即发表了不满,他的袖子被三日月切去了一道,模样有些狼狈,语气里的不平却一点也不少。   “您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类的全名吧!结缘失败的话即使您拥有治愈的力量也很难挡住反噬啊!”   绘里花很快地就整理出了首无话里的信息,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奴良鲤伴却一点也不在意。   “好吵。”   他有些犯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连头都懒得回过去看首无。   首无:“……”   首无:“啊啊啊啊您不能因为有三代目的存在就胡作非为啊!!”   三代目……   哦,对,这个世界奴良陆生还存在着。   也就是说,奴良鲤伴在那之后,应该按照剧情的正常发展娶了名为若菜的人类……   好像也不对,如果说现在的奴良鲤伴是她所攻略过的奴良鲤伴的话,那么他应该没有喜欢上山吹乙女,那么若菜还……   “有什么想问的吗,姐姐?”   似乎看出了她满肚子的疑惑,奴良鲤伴打起精神,压下嗓音中的困倦问道。   “……”   绘里花沉默了下。   “他说的三代目……”   奴良鲤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慢了半拍。他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心情颇为愉悦地笑了起来。   “陆生,奴良陆生。”   他轻轻念道他的名字。   “是现在奴良组的三代目,拥有四分之三妖怪的血统,是未来的魑魅魍魉之主。”   绘里花松了口气。   太好了,剧情没有改变,鲤伴要是再婚的话,就应该不会……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继承了四分之三的妖怪血统。   等等,四分之三,为什么是四分之三?   绘里花愣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接着表情变得惊恐起来。   “姐姐死后,你口中的神明将他带到了我的身边。”   郁郁葱葱的树丛下,当奴良鲤伴想要将手里的信一同埋进时,他的掌下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我之前也梦见过他,梦里他成长为了强大的妖怪,说自己叫陆生。”   嘹亮而充满力量,使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别的世界我不知道。”   “但我只喜欢姐姐,没有喜欢过别人。”   他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了拍面前少女的脑袋。   “虽然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可陆生是我们的孩子哦。”   绘里花沉默了。   绘里花石化了。   绘里花裂开了。   绘里花想要让宿傩顶号,但是后者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样被吓到了,似乎暂时不想理她。   绘里花快要哭出来了。   她立刻在脑子里回忆着剩下的副本里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比这更不得了的事,顺带发誓以后玩乙女游戏再也不做脱离安全范围的选择了。   不,什么以后,她以后绝对不玩乙女游戏了。   虽然从生理的角度来说,那孩子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绘里花毫不怀疑迹部景吾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把她一脚踢出家门。   “绘里花。”   白色的身影站在了庭院的矮墙上。   绘里花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紧接着,就是一股流泻开来的冷意和戾气。   只不过这股冷意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稍稍顿了顿。然后贴心地拐了个弯,毫不留情地全部糊到了奴良鲤伴的脸上。   五条悟从墙上跳了下来,双手插兜,轻盈得没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也就算了。”   他看起来有些烦躁,不爽地揉乱了头发,耷拉下了唇角。   “怎么才一小时没盯着你,就连孩子都有了。”   五条悟耍起了小脾气。   他瞄了一眼奴良鲤伴,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毫无征兆地动手了。   被击退的奴良鲤伴看着手中出现裂缝的弥弥切丸,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肩膀。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把那抹金色完完全全地圈进怀里的五条悟身上。   大型猫猫的声音十分委屈,就好像遭遇了巨大的不公。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他讲话的内容的话——   “不行。”   五条悟说。   “我也想要一个。” 第84章 (捉虫)   五条悟不说还好, 五条悟一说她就冷静了下来。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老师。”   五条悟歪了歪头:“嗯?”   “想必你已经认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了吧。”   五条悟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哦。”   绘里花:“……”   趁着绘里花沉默的间隙,由于听到的消息过于震惊而变成了艺术石膏像的虎杖悠仁终于回过了神来。   “那个……”少年的声音疑惑中浸着些颤抖,“……迹部好像才十六岁吧?”   “铛铛——虎杖同学问得好!”听到提问的五条悟兴致勃勃地竖起一根手指, “综上所述,这一定是可恶的妖怪为了蒙骗绘里花而想出的恶毒招数。”   他的手指屈了下, 紧接着打了个响指,“不过别担心, 作为一名合格的老师, 替学生解决烦恼是老师我应尽的职责。”   “哈哈哈,虽然是这么说的。”   鹤丸国永的剑停留在了距离五条悟脖颈一厘米的地方,由于无下限术式的存在, 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可付丧神对此却并不在意, 他雪色的睫毛扬起, 还不忘从容地和远处被妖怪们包围了的三日月打了个招呼。   “可以麻烦你先把小主公还给我吗?”   鹤丸国永的唇角还是往日那抹饱含恶作剧意味的笑, 声音里的苦恼下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锐意。   “哎呀。”五条悟掩在墨镜后的眼珠子动了动,他平淡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鹤丸, 目光又刮过远处的奴良鲤伴,“比起我, 鹤丸君不应该先对付那个妖怪吗。”   鹤丸国永装模作样地思考了0.1秒,“还是你比较讨厌。”   五条悟是个神奇的存在,他身上就像装了绘里花雷达一样,每次他们偷偷地把主公骗出来想来个私人聚会, 那颗白色的脑袋每次就从树上晃晃悠悠地挂下来。   更甚者,鹤丸国永从长谷部那里听说了前几天五条悟把小主公房间炸了的消息。   丝毫没有感受到付丧神的怨恨的五条悟惊讶了一下,“诶?那我可真是伤心了。”   “真可惜。”奴良鲤伴的声音打断了五条悟的话, 彼时的他已经治疗好了刚才的伤口, 和服的一只袖子松松垮垮地挂着, 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半截手臂,“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黑发的妖怪将尾音咬得很轻 ,末了眼皮一撩,金瞳望向似乎想起了什么的绘里花。   于是奴良鲤伴笑得更开心了。   “是以前姐姐帮我做的。”   绘里花:“……”   五条悟:“……”   空气一时之间陷入了凝滞之中,五条悟再次开口时,声音比起刚才要沉了几分。   “绘里花。”   他喊了一下绘里花的名字。   绘里花:“……我只会给芭比娃娃做衣服。”   这倒真的不是说谎。   游戏是游戏,鼠标点一下不管什么技能都能轻易达成。   但绘里花的确不会缝纫,也没想过会去学这种东西。   毕竟在以前的世界里,东西坏了就重新买一个好了,几柜子的衣服也没重复穿过几次。   用迹部景吾的话来说就是,她还是穿冰帝制服最好看。   所以每次举办献爱心活动捐衣服的时候,绘里花都是最积极的那个。   “哦,这样。”五条悟撇了下唇,无视了面前令他十分不爽地妖怪,颇为认真地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不像芭比娃娃?”   世界最强的咒术师故意摘下了墨镜,他用那双在阳光下粼粼闪耀的眼睛注视着她,神色认真又可爱。   五条悟其实比芭比娃娃要好看许多。   当然,这句话绘里花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她已经想象到如果她这么说五条悟会是一副怎样得寸进尺的反应了。   她不想再做一次狮子王。   这么想的绘里花决定不再在这方面纠结,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如果她现在不走的话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张了张唇,想对奴良鲤伴说几句话。   可在那之前,庭院中的妖怪就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纷纷骚乱了起来。   绘里花隐约听到了由远及近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句“少主和他的朋友们回来了!”的大喊。   绘里花眼睁睁地看着妖怪们一哄而散,纳豆小僧以百米俯冲的姿态跳上了檐廊下的白瓷盘上,力图伪装成真正意义上的纳豆,冰丽和青田坊瞬间变幻成了人类的姿态。   一片慌乱之中,黑田坊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扑通一声摔进了河童所在的池塘,他的脑袋被后者毫不留情地往下按,清澈的池面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不知道妖怪会不会和人类一样被淹死,会的话就太可怜了,好歹黑田坊也是奴良组的特攻队长,传出去的话大概会被别的妖怪笑死的吧。   “欸——这就是你家啊,看上去很气派嘛。”   “说起来,花开院去哪了?”   “估计是去……等等!该不会是被妖怪抓走了吧!仔细想想,这种老宅里肯定存在妖怪之类的存在……”   “哈、哈哈,我家真的没有妖怪啦。”   少年略为心虚的嗓音传入耳朵,绘里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妖怪们喊的少主到底是谁。   于是她的脊背顿时僵硬了下。   她一句话也不打算说了,正想用之前从宿傩那里特训得到的成果来逃跑,可奴良鲤伴的动作比他更快。   “陆生。”   他喊了一下戴着眼镜的棕发少年的名字。   于是十三岁的奴良陆生和他的清十字侦探团的好朋友们一同停下了脚步。   绘里花隐约听到了人群里诸如“等等,那不会是陆生的爸爸吧”“好、好帅”之类的感叹。   “咦,家里有客人吗?”   天真的奴良陆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一旁的人类形态的冰丽看了看神色温和的奴良鲤伴,又看了看自家少主,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马上会发生什么。   她想了想,为了避免可怜的少主由于打击过大而露出丑态,悄悄地挪动了脚步,在奴良陆生愈发迷茫的神色中,用手挡着嘴,贴到了他的耳边。   “少主。”   “什么?”   “据我所知,那边站着的金头发的人类少女,似乎是您的母亲。”   “……噗。”   绘里花一点也不想回头,她现在只想打个地洞,然后一心一意做个地鼠。   不过仔细想想,情况也不算太糟,奴良鲤伴似乎考虑到了她的感受,并没有主动介绍她的意思,而冰丽刻意压低了声音,按照普通人的耳力,应该听……   “那边那个小妖怪,你再说那个小矮子是绘里花的孩子我就要生气了哦。”   今天也依旧不会读空气的五条悟一本正经地威胁道。   无处可钻的绘里花:……   至今一直好好地隐藏着妖怪的身份装人类还混成了学校最受欢迎的美少女,没想到会在这里被拆穿,努力全打水漂的冰丽:……   迟来一步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的鹤丸:?   被同学发现自己的母亲似乎是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高中生的奴良陆生:……   似乎发现了同伴家庭里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想着自己是不是会被杀人灭口的清十字团成员们:……   “那个。”   清十字清继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佯装镇定地转过身。   “看你们好像接下来挺忙的,我们就先走了啊。”   他想了想,溜走之前还不忘对呆住的奴良陆生投以同情的眼神。   “放心吧,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歧视你的。”   奴良陆生:……   奴良陆生:谢谢?   -   [听说了吗?]   [什么?]   [五条悟最近在追求的那个一年级咒术师有了个十三岁大的孩子的事。]   最近因为咒术师的工作格外忙碌而略显寂寥的咒术师群在沉寂了两秒后,消息刷屏的速度几乎让人看不清。   [哈哈哈哈我笑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五条悟那个爱剥削人的家伙终于遭报应了吗。]   [不,还是那个孩子比较惨吧。]   [说的也是,如果是五条悟的话,被他抢过来直接当做自己的孩子也不奇怪。]   [恼羞成怒!是恼羞成怒!]   [不,是无能狂怒才对!]   狗卷棘在看到群里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快乐地享受着任务结束后的金枪鱼饭团。   然而他随意一瞥屏幕,快乐消失了,饭团也消失了。   包裹着海苔的米饭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两圈,落到了乙骨忧太的脚下。   狗卷棘抬头,对上乙骨忧太的目光。   “狗卷同学也看到了吧。”   “……鲑鱼。”   “有什么想法吗?”   虽然是被这么问了……   狗卷棘又瞄了眼屏幕,陷入了沉思。   其实想法倒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以前和绘里花交往的时候,她似乎和他探讨过关于孩子的话题。   【“狗卷前辈是咒言师的末裔了吧。”   “鲑鱼?”   “也就是说,如果狗卷前辈的下一代要是没有遗传到咒言术,我就要成为咒术界的千古罪人了。”】   当时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的狗卷棘耳根一红,他把半张脸埋进了黑色的高领里,思绪飘远了些。   然后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整张脸都红了,连眼睛也变成了蚊香。   【“不过要是继承了狗卷前辈的咒言术的话,好像也会挺麻烦的。”】   深思熟虑中的少女并没有注意到狗卷棘稍显疑惑的目光。   【“狗卷前辈因为咒言术的缘故,所以平时说话的时候只能用喜欢的饭团馅料代替——如果他以后不喜欢饭团,天天说[炸鸡][可乐][章鱼烧]之类的话,我岂不是听着就要饿死了。”】   狗卷棘沉默了一下,瞬间不脸红了。   【“鲑鱼。”】   当时的少年抬手,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面前少女的肩膀,在对方迷茫的神色下,十分有信心地比了个大拇指。   这种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喜欢的话,大不了他用咒言术来纠正就好了。   比如不能喜欢炸鸡之类的——虽然听上去残忍了些,但还是绘里花更重要。   至少当时的狗卷棘是这么想的。   “什么啊,你们都在啊。”   禅院真希的声音从远处插了进来,她本来是跑着的,却在看到乙骨忧太和狗卷棘待在一起时愣了愣,随后推了下眼镜,换成了慢慢走的姿态。   熊猫跟在她的身后走近,看着禅院真希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都看见了吧。”   “嗯。”   “鲑鱼。”   “虽然按照对方的年龄来看,似乎应该是和其他世界的绘里花有关。”禅院真希冷静地分析道,“不过我刚刚问了虎杖,那个比我们抢先一步的家伙似乎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名叫滑头鬼的妖怪。”   乙骨忧太温和地看她一眼,“禅院同学。”   “什么?”   “为什么是‘我们’?”   “……”   “刚刚禅院同学说了吧,‘比我们抢先了一步’——禅院同学和绘里花是什么关系呢?”   乙骨忧太的发问使得狗卷棘震惊地失去了色彩,他紧张了一下,抓着熊猫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   他歪了下脑袋,看向毫不留情地一个手刀敲在乙骨忧太头顶上的禅院真希。   “你已经警惕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乙骨?”她叉着腰,哼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差不多,我们女孩子两个人一起逛街拍照的时候,偶尔也不想第三个人出现。”   乙骨忧太笑了笑,垂下眼睛,发现狗卷棘在看着掌心里的一堆白色的毛毛发呆。   熊猫感到背后凉飕飕的。   他一摸,狗卷棘心虚地别过了脸。   “呜哇哇——我秃了!我秃了!这样下去要被母熊猫讨厌了!”   “鲑、鲑鱼。”   狗卷棘的肩膀被熊猫按住,他被对方晃了晃。   “快用咒言术!说[熊猫的毛]长出来之类的!快快快点——”   狗卷棘被晃晕了,他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恶心感,刚张了张口,说了句“熊猫”,就哇地一声把午饭吐在了熊猫身上。   于是熊猫整只都僵住了。   禅院真希努力地憋笑:“正好,你终于可以洗澡了,熊猫。”   毛绒绒的一坨在地上痛哭着打滚。   平衡下来的狗卷棘擦了擦嘴,他看了眼可怜的熊猫,正想道歉,身前的阳光却突然被遮蔽住了。   狗卷棘就这么疑惑地抬头,对上乙骨忧太的目光。   “我不讨厌狗卷同学。”   黑发的少年说道。   “所以,要和我合作吗?”   -   自从回到宿舍后,绘里花的手机就响了个不停。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那个咒术师群的消息。   她看了一眼列表里多出来的几个联系人,除了奴良鲤伴外,还有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实际上想要八卦的冰丽和青田坊。   她对八卦的事情倒不是很介意,毕竟她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绘里花想了想,觉得自己明天要不去户籍中心改个名字好了。   不然她在咒术师界是混不下去了。   尤其是鹤丸在听说了陆生和她的关系后,还颇为感兴趣地摸着下巴在他的身边转了两圈,然后得出了“还没那个叫禅什么直什么的好看呢”的结论。   这句话很快吸引了五条悟的注意力。   “禅院直哉?”   “哦,你知道吗?”鹤丸国永无所谓地回道,“小主公以前暗恋那家伙,总是跟在他身边打转,失恋后还难过了好久。”   绘里花到现在还能记起五条悟当时的表情。   他没有发怒,只是语气凉凉地喊了她的名字。   “这回你总没有借口了吧,绘里花。”五条悟十分地不服气,“禅院家的那小子明明是公认的比我还烦人。”   报应,都是报应。   绘里花沧桑地看着天空,决定明天就去约太宰跳河。   她这么想着,为了衬景地表达自己的悲伤,还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滴眼泪。   混乱的场面结束于奴良鲤伴的一声“姐姐?”和虎杖悠仁惊慌失措的“咦咦咦,迹部你被五条老师气哭了吗?”的声音中。   懂了,看来哭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虽然对哥哥没什么用,但对于从社死现场逃脱还是很有用的。   绘里花躺在床上,颓废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她就这么瘫了两秒,又强打着精神振作起来。   不行,不能颓废,十二月马上就要来了!她要快点变强才行!   社死就社死吧,情情爱爱地只会影响她秃头……不是,变强的步伐!   绘里花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回忆长谷部教她的灵力使用方法。   截至目前,她的灵力已经成长到足以支撑本丸了。   不过长谷部说,灵力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种使用方法,那是接近于神的能力的存在,运用恰当的话,甚至能让她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绘里花决定尝试一下。   她凭着感觉,像调动咒力一样,调动着灵力汇入血脉。   第一次,失败了。   第二次,还是失败了。   第三次,她睁开眼睛,穿着不伦不类的袈裟服饰的人正坐在窗边看着她。   绘里花沉默了一瞬,撤去了灵力。   窗边的人消失了。   一定是她灵力的打开方式不对。   绘里花沉思片刻,开始了第四次的尝试。   而这次,夏油杰并没有坐在窗边,他摸着下巴,俯下身,鼻尖凑近她的鼻尖,好奇地打量着她。   过了片刻,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于是夏油杰笑起来。   “哎呀,还想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呢,绘里花。”   “真是的,一副被悟欺负得很惨的样子。”   他戳了戳她的额头,弯着眼睛,语气温柔。   “要帮你报仇吗?” 第85章   【“绘里花酱, 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哦。”   “咦,等等,我马上就来!”   二零零六年, 美国举办的全国机器人大赛开始前夕,乱蓬蓬的金发从一堆机械手臂中探出。十五岁的少女看上去非常高兴,所以即使地板上没有落脚的地方, 她也用脚踢出了一条路。   “杰杰杰杰!”   欢快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的传导,一字不落地落进夏油杰的耳朵里。   即使看不到对方,他也大约能想象出对方现在的模样。   蹲在地上, 缩成一团, 像抱着蜂蜜罐的小熊一样快乐地抱着手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亮闪闪的, 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有没有想我呀!”   她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毫无顾忌地撒娇道。   夏油杰叹了口气:“比起这个, 听悟说,你最近棉花糖吃得太多, 所以长了蛀牙。”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喂!白兰!接下来的话用英语怎么说来着?”   少女天真的提问引发了实验室里的一阵爆笑,夏油杰听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只听见了绘里花恼羞成怒的一句“不准笑!”。紧接着,就是乒铃乓啷的声响, 电话那头的声音持续了大概半分钟,然后不知道被谁掐断了。   夏油杰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页面, 沉默两秒,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不明情况的五条悟在他身边捂着肚子嘲笑他竟然被挂了电话。   夏油杰想了想, 当着五条悟的面, 一叉子戳进桌上的糯米团, 吧唧一口就整个吞了下去。   五条悟笑不出来了,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杰。”   “干嘛?”   “我要向小绘里花告状,你趁她出去比赛的时候偷偷给了别的女生联系方式。”   “……我什么时候做过?”   “上次硝子换手机的时候。”   五条悟说得理直气壮,夏油杰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把剩下的唯一一个糯米团也吞了进去。   于是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五条悟气急败坏的骂声。   -   夏油杰有个比他小一岁的青梅,不,用青梅来形容也许不太恰当,准确地说应该是米虫。   因为迹部家的父母经常出差的关系,绘里花从五岁开始,就时常来他家借住,断断续续地一住就是八年,到后来索性就不走了。   在夏油杰的印象里,那个时候的绘里花并不太喜欢和别人讲话,她总是默默地背着一个棕色的小书包,穿得干干净净的出去,然后浑身伤口的脏兮兮地回来。   每到这个时候,夏油杰就会熟练地搬来椅子,从高高的柜子上拿下酒精和碘伏,帮她清理伤口。   “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了,绘里花。”   “我又没有输,为什么看不起我?”   “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会痛吧。”   脸庞白净的女孩子腿还没有椅高长,她的小腿袜褪了一半,小巧的鼻尖通红,长长的睫毛下,湛蓝的虹膜中浸着雾气。   “可是是他们先骂我的,杰不是说了吗,被欺负了就要欺负回去。”   这下连哭腔都带上了。   好像是真的很委屈。   “那下次打电话给我吧。”   将猫咪图案的创口贴贴上对方的膝盖,那时起就比绘里花高了一个头的夏油杰站了起来,他像戳玩具熊一样戳了戳绘里花的额头。   “我来帮你出气。”   夏油杰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是安慰对方的话,可当他说出口时,金发的孩童却睁着眼睛看了他许久,末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的黑发少年一下子就僵硬住了,他哽了一会,听见了玄关处门锁转动的声响。   “不可以欺负绘里花哦,杰。”   这是迟迟出现的夏油父母正义的谴责声。   夏油杰懒得解释,只是一下觉得更加头疼了,他本来打算去房间里打盘游戏冷静一下,可挪动脚步之前,衣角却被一双稚嫩的手抓住了。   “杰没有欺负我。”   嗫嚅着的是红了眼睛的孩子的声音。   在夏油父母俯下身好奇的询问下,有些害羞的绘里花整只都躲到了夏油杰的身后。   “杰没有欺负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音量。   “只有杰会关心我。”   -   绘里花非常依赖夏油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依赖的程度也与日俱增。   在她小的时候,喜欢去水库旁边捉蜻蜓,因为刚玩过水的手湿湿的,所以尽管没有用力,松开手的时候还是会一不小心把蜻蜓的翅膀扯了下来。   夏油杰那时候骑着自行车路过,看着捧住红蜻蜓的那抹金色整只都僵硬了起来,一副受到打击的样子,于是他走下车,拍了拍她的脑袋,从她的手里接过红蜻蜓,将它放到了草丛里,骗她动物的生命力很顽强,即使没了翅膀也能活下去。   绘里花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好奇地探出个脑袋:“真的吗?”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就回了句“真的”。   于是金色小熊松了口气,抱住他笑了起来。   啊,说起来,夏油杰隐约记得,绘里花好像很喜欢小熊。   睡衣是小熊的,拖鞋也是小熊的,甚至连生日时收到他的礼物,缩成一团抱着的样子也像是一只得到了宝贵的蜂蜜罐的小熊。   “我可爱吗?”   金色小熊时常会缠着他这么问。   “是不是比五条大笨蛋要可爱?”   她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长大了也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尽管这个问题已经听到过无数遍了,但夏油杰每次都会被她可爱到。   “你最可爱。”   他这么说,远处偷听的五条悟便立即举手抗议。   “老子可是世界最强!谁要和你比可爱啊!”   夏油杰眼睁睁地看着金色小熊的笑容跨了下来,她踩着沙发,龇牙咧嘴地朝五条悟扑去,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和他打一架。   五条悟当然不会认真,他连咒力都懒得用,一般只是利用身高优势耍着对方玩,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赢了的时候还颇有成就感。   夏油杰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混熟的。   大概是都因为喜欢甜食的缘故吧?   他这么想着,突然听到绘里花气急败坏的呼喊声。   个子矮小的少女踮着脚,伸长了手想要去够五条悟高高举起的抹茶点心,她连脖子都气红了,五条悟却笑容灿烂,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算他下一秒做出转圈来展示自己的胜利的举动夏油杰也不会觉得奇怪。   “你逗她干嘛。”   夏油杰身边那晃晃悠悠的咒灵从五条悟的手里叼过了饼干盒,然后又晃晃悠悠地放进了不明所以的绘里花手里。   夏油杰说得无所谓,五条悟却是不爽地嘁了一声。   “你是不是玩不起,杰?”   五条悟抱怨道。   夏油杰想了想。   “等你有个妹妹就知道了。”   -   夏油杰的这句话当时打击了绘里花好久,她难过地连“饼干盒竟然会飞欸”的惊人发现都忘了说出来,发誓夏油一天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一天不理他。   为此而遭殃的不是夏油杰,而是绘里花那远在大洋彼岸上网课的同伴们。   “……不,既然如此,迹部你直接去告白不就好了。”   入江正一的吐槽声使得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连声音都颤抖了,“你什么时候被收买了吗!正一!”   “……什么?”   “作为我的好朋友,你难道不应该无条件地站在我身边吗?”   入江正一的嘴唇动了动,他看上去很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白兰杰索的一阵爆笑声打断了。   “不要太在意他嘛,绘里花酱。小正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至今找不到女朋友的。”   白兰轻飘飘的语气给了入江正一一记重拳。   “恕我直言,你好像也没有女朋友吧。”   “但是我想找就能找到哦,而且我是无条件站在绘里花酱这边的。”   白兰杰索用两根手指捻着草莓味的棉花糖,笑得人畜无害,语气里却满溢着诱惑和哄骗的味道。   “怎么样,比起小正,我才是绘里花酱最好的朋友吧。”   绘里花当即表示同意,顺便答应明天就去买个十七八箱棉花糖,给白兰寄到美国去。   入江正一气愤地掐掉了群通话。   -   夏油杰第一次听到白兰杰索这个名字,是从五条悟的口中。   他说他今天出去逛街采购的时候碰到了绘里花,她坐在咖啡店里,和白兰杰索正打着视频电话,笑得特别开心,看到他后还嫌他碍事,没说两句话就把他赶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夏油杰顿了顿,被他操纵的咒灵一不小心在空中撞上了电线杆,他阖了阖眼,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五条悟看了眼他,开始添油加醋:“你快努努力啊,杰,这样下去吧绘里花可是会被抢走的哦。”   “抢走?”   “就是谈恋爱啊。”   “那不是很好吗。”夏油杰笑道,“她本来也到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这话接不下去了。   “哦,那你还真是大气啊。”   五条悟的语气凉凉的,他烦躁地踢了下路边的石子,觉得自己和硝子的打赌可能要输了。   一想到那限量版的宝可梦蛋糕要进不懂欣赏美食的硝子的肚子里,他就气得想要和方圆百里的咒灵打一架。   可恶,杰这不开窍的。   为了他的宝可梦蛋糕,要是真输了他可就自己亲自上手了啊!   -   夏油杰放假回到家里的时候,绘里花正光着两条腿,穿着她的小熊睡衣,坐在沙发上抱着包薯片看当红演员六神通主演的肥皂剧。   她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眉间的神色凝滞了一下,过了两秒,才笑嘻嘻地扑进他的怀里。   夏油杰揉了揉她的脑袋,眼尖地瞄到了还没彻底暗下去的电脑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在干什么?”他问。   “在和朋友聊天。”   绘里花回答地非常诚实。   夏油杰自从升进咒术高专后就很少回来,她掰着手指,急切地想要将一件件事分享。   “白兰说棉花糖还是日本的好吃,等他毕业以后,一定要来日本工作。”   “我告诉他日本可好玩了,他要是过来我就去接机。”   “不过他心情最近好像很不好的样子,说什么整个世界都很无聊,索性毁灭了算了,我觉得他可能是动画看太多,中二病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绘里花和他的聊天话题变成了白兰杰索。   夏油杰莫名地觉得有些烦躁,他从冰箱里拿出瓶牛奶,打开微波炉热了热。   金色的脑袋很快又凑了过来。   “不过我有记得杰说的要帮助有困难的人的话哦。”她骄傲地扬起了下巴,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夸奖,“所以我没有骂白兰中二病,我说比起世界还是我比较有趣,只要和我一起玩就可以啦。”   “……一起玩?”   “对啊对啊,之前的机器人比赛赢了,我提前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白兰也是,等到春天开学我们就是同学了。”   夏油杰顿了一下,他转过身,低头看向神采奕奕的少女。   她赤着脚,眉眼因笑意而动人。   可夏油杰却一言不发,他只是垂眸注视着她,吓得绘里花向后退了几步。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这么轻易就害怕了。   夏油杰生不起气,他叹了口气,隐隐的怒火散去,去洗澡前还不忘关掉微波炉。   “在国外的话要注意安全。”   他叮嘱道。   “想家了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点心也不用担心,我和悟会寄给你。”   夏油杰细心地一条一条地列举道。   可这并不是绘里花想要听到的东西。   她手里的薯片袋子被她啪地一下捏爆了。   “你好烦。”   她嘀咕了一声,缩回了沙发里。   -   夏油杰是九点四十进的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十分了,可绘里花连动都没动一下,她还是那副窝成一团的样子,看上去更颓废了些。   换作平时,夏油杰会勒令她回去睡觉。他知道她熬了夜后第二天起床是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有的时候自己还会被自己气哭,一边哭着说再也不要熬夜了,一边写她那长到看不见到底有几页的论文。   但是夏油杰今天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越过了她,在玄关处穿着鞋子,打算出去逛一逛。   “头发不擦干的话会感冒的哦。”   幽幽的声音冒了出来。   “五条悟那个大笨蛋又喊你出去深夜加班了吗?”   夏油杰听到绘里花嘀嘀咕咕地骂了几句,她赌气似地用薯片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倔强地不再看他。   “早去早回,要是看到单身的帅哥的话记得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夏油杰系好了鞋带,站起了身。   柔软的毛毯劈头盖脸地遮挡了视线,等到绘里花气愤地将脑袋上的毛毯扯下的时候,夏油杰已经打开门了。   “记得喝牛奶,绘里花。”   他这么说,湿漉漉的黑发散漫地披在脑后,一滴一滴地落着水。   客厅里暖黄色的光顺着门的缝隙溜了出去,与黑漆漆的天空朦朦胧胧地融为了一体。   绘里花气得薯片也不吃了。   “你是傻子吗,杰?”   她抬眸凝视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再暗示下去,我还不如直接把喜欢你说出口好了。”   -   绘里花告白了。   绘里花失恋了。   绘里花决定离家出走。   当夏油杰出门的时候,她就整理好了行李,披了件外套,孤零零地就踏上了行程。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绘里花原地思考了几秒,决定把夏油杰之前不让她做的事情统统做一遍。   夏油杰不让她穿短于大腿的裙子,也不爱她化妆,所以绘里花离家出走之前,特地穿了红色的超短裙,还学着视频里的博主花了十分钟化了个妆。   她街边橱窗的镜子前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觉得夏油杰真是奇怪。   明明她这样子比平时好看多了。   绘里花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夏油杰之前好像也不让她喝酒。   恍然大悟的少女一敲掌,摸了摸自己钱包里的零钱,决定去居酒屋晃几圈。   进去的时候她还神清气爽,出来的时候已经摸不清方向了。   比如连她的行李箱都忘了拿。   醉眼朦胧的少女满脸通红,她打了个嗝,抬手触了触湿漉漉的脸颊,一抬眼,雨珠就落进了她的眼里。   半夜十二点,东京下了一场大雨。   淅淅零零地,细密的雨帘中,低低地飞着一只红色的蜻蜓。   它的翅膀被雨水打湿了,沉重得好像飞不起来,于是它落在了地上,用圆圆的眼睛望着她。   绘里花的神志清醒了些,她蹲下了身,不敢碰它,只用手背挡住雨水,和它一起在小巷里蹲着。   “杰说你很坚强的,就算没了翅膀也能活下去。”   她托着下巴,衣服被雨水浸湿了,一双眼睛剔透明亮。   “但其实我谷歌过了,蜻蜓的翅膀要是断了,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蜻蜓都是因为这样才死掉的。”   背后的阴影无知无觉地笼罩了她,红色的蜻蜓奇怪地歪着脑袋,看着浮在半空中的少女。   她的脖颈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两只腿在空中无力地踢着,脸颊因缺氧而变得苍白。   “夏……夏油……”   -   夏油杰拒绝了绘里花的告白。   对于他来说,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时至今日,他还清晰地记得,当他对坐在椅子上的绘里花说以后有人欺负她只要给他打电话就行了的时候,金发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凑近了他,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本来只是一句随口的安慰而已,没想到她对他格外亲近了起来。   夏油杰起初有些讨厌这样的亲近,就算是入学高专以前,他也有许多事要做,多了一个跟屁虫,不管做什么都会变得麻烦起来。   直到他发现,那时候的绘里花打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自己被欺负了。   “你怎么还和夏油那个怪胎混在一起啊。”   “听说他会自言自语呢。”   “走在一起的人似乎会发生不幸的事。”   “对对对,昨天山崎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醒来的时候都变成傻子了。”   “据说有人看到那时候夏油就站在山崎身边。”   “看起来就是个不良,总之不是个什么好人。”   对于看不见诅咒的普通人来说,想要保护他们的咒术师似乎成了不幸的象征。   夏油杰只是顺手救了个人而已,传到学校里,不知怎么地就变成了他的错。   “你有本事再说一句!”   夏油杰站在角落里,颇为震惊地看着那道金色的影子冲了出来。   六岁的女孩子还没怎么发育,她要踮起脚才能揪到对面男孩子的领子,可她气势十足,一点平日里胆怯的样子都看不见。   绘里花是普通人,她看不见诅咒,他站在晕倒的山崎边上的时候,她恰好买了根棒棒糖,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马路的对面。   可她不一样。   “我要把你们揍成猪头!”   她无条件地相信着他。   弱小的孩童捏起了拳头,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用最朴素的方式一拳一拳地打在对方的脸上。   拉不开她的孩子们有些着急,于是有的一口咬在了她的手上,有的将书包里的书卷成筒,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脑袋上。   被她揍得屁滚尿流的孩子哇哇大哭,最后胡乱地道歉了一通,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夏油杰看着那道小小的影子站了起来,她左右搜寻了一下自己刚才因为打架而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的书包,最后在电线杆的脚下发现了它。   棕色的小书包上有着许多道划痕,背带上还沾了些发黑的血迹。   绘里花背起书包的时候,踉跄了一步,一下子又趴回了地上。   “不许哭。”   他听见绘里花对自己说道。   幼小的孩童有模有样地吹了吹膝盖上的伤口,咬着嘴巴,再一次站了起来。   “绘里花,不许哭。”   真正的绘里花,好像和他面前的绘里花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认识到这点。   等到绘里花长到十一二岁,夏油杰也开始吞噬咒灵。   他还记得那是个暑假,扎着两条小辫子的绘里花抱着她的行李,蹦蹦跳跳地又住进了他家来。   她一见到他就弯起了眉眼,笑眯眯地喊他“杰”。   杰杰杰杰——   第一次被人喊名字的夏油杰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到最后已经麻木了。   绘里花对于他的这种改变感到了十足的惊奇,她歪了下脑袋,然后举着胳膊高兴地说晚上要吃棉花糖大宴庆祝。   夏油杰搞不懂她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每次却还是从她那里接过了糖果。   事情发展到最后,等到他反应过来,床底下的纸板箱里已经堆了一箱五颜六色的棉花糖了。   当时的夏油杰盯着他的“收藏”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拒绝。   可直到升入高专的二年级,他也没能拒绝一次。   五条悟嘲笑他可以去开个糖果店,至少他会去光顾的。   “杰小的时候特别讨厌吃苦瓜。”   “但是有一次愚人节的时候,我想偷偷捉弄他,在面包里夹了苦瓜给他吃,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就吞了下去。”   “所以我想,杰是不是吃了比苦瓜更难吃的东西。”   去宿舍找五条悟的夏油杰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屏幕那头的少女声音闷闷的,苦恼地好像下一秒就会马上哭出来。   “我这个人呢,特别讨厌吃难吃的东西,要是一不小心咬到了一口花椒,整天都会想着这么悲惨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夏油杰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电子设备里发出了几声杂音,在电话挂断以前,夏油杰听到绘里花对五条悟的威胁声。   “你不准偷吃我给杰的糖哦!那些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是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的神奇糖果!”   哪有什么吃了心情就会变好的神奇糖果,她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又熬夜把哈利波特刷了十几遍。   夏油杰一瞬觉得又好哭又好笑。   他用手按了会眼睛,宿舍的门被五条悟从里面的打开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夏油杰问。   “我没有。”五条悟无辜地摊开了手,“察觉到你来的时候我本来打算切换回听筒的,但是那时候手机不小心卡住了。”   夏油杰没打算继续和他纠结,五条悟倒是凑了过来。   “东西呢?”   “什么?”   “不是说那些东西你不吃也是浪费,所以打算送给我的吗?”   夏油杰想了一下,想到了五条悟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什么感情地从五条悟身边走过了。   “反悔了,不给你。”   五条悟气得头发都翘了,他大摇大摆地跟在夏油杰后面,抱怨着他出尔反尔。   “那我用钱买就行了吧。”   “用钱买也不给你。”   “十万,一颗十万。”   “你为什么不去小卖部买。”   “因为懒得走路。”   “你现在就在走路。”   “那不一样。”   五条悟和夏油杰正拌着嘴,后者却突然停了下来。   五条悟差一点就撞上了夏油杰的后背。   “你是不是喜欢她,悟?”   夏油杰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和他对视。   五条悟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他皱着眉,不爽地撇唇,“只是觉得还挺有趣的,喜欢谈不上啦,我还是最喜欢精灵伊布。”   夏油杰淡淡地“哦”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你问这个干什么?”   五条悟疑惑地问。   “没什么。”   夏油杰的声音淡淡的,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出神。   “只是觉得如果是悟的话,交给你应该不用我担心。”   空气寂静了一瞬,这回先停下脚步的变成了五条悟。   他扶着墙,被过于煽情的话恶心地干呕。   -   夏油杰这样的想法改变于亲眼见到绘里花差点被诅咒掐死的一幕。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先是冻结,然后是倒流。黑色的雨伞啪地一下掉在了脚边,雨水使得本就湿漉漉的头发变得根根分明。   那是夏油杰第一次情绪失控。   他不是爱破坏规则的人,在学校的时候为了不触发结界的警报而很少使用术式,在外面动手的时候也总是会提前放下[帐]。   但这次不一样。   他放任着咒灵互相啃噬,怀抱着气息浅浅的金发少女,坐在飞行的诅咒上,加速往咒术高专赶去。   夏油杰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绘里花的。   可当他一脚把硝子的实验室的门踹下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硝子帮绘里花治疗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外,垂下的黑发遮掩住他的眉眼。夏油杰双腿跨开,手肘搭在膝盖上,小臂无力地下垂。   “只是因为缺氧晕过去了而已,还没有严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我知道。”   “你知道还把我的门踹坏了吗?”   家入硝子啪地一声折断了手里的铅笔,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然后看向手里的报告单。   “不过除此以外还有点贫血。”   “……”   “可能平时不喜欢吃蔬菜吧,营养也有些失调。”   “……”   夏油杰沉默地听着家入硝子一条一条地说,在心里便一条一条地记。   直到家入硝子借口离开,他才有勇气站起身来,推开薄薄的木门,去看向医用屏风后静静沉睡的少女。   他动作温柔地给她掖好了被子,将她湿漉漉的金发拨到两侧擦干。   夏油杰从她的身上闻到了浅淡的酒气,一垂眼,看到了对方散开的衬衫扣子。   他沉默了一下,将口子系了回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绘里花。”   他对着沉睡地人问道,五指贴着她的脸,眼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别让我意识到我喜欢你啊。”   颓废的,自暴自弃般的声音。   少年生得薄凉的唇弯起,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少女微微凹陷的眼眶,停在了眼角处的位置。   “给你个拒绝我的机会,快起来和我说。”   不喜欢他。   远走高飞。   马上就要去美国留学了。   不管什么都好,给他一个不要杀了她的理由。   可夏油杰清醒地知道,绘里花是做不到这些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可是他刻意回避了这些。   在寒冷的冬天,夏油杰打开了浴室的灯,任由冷水从他的头顶冲下,一点一点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杰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去。”   “其实杰不说我也不想去。”   “五条悟说你特别受女生欢迎,要是我不在了,有人和我一样在你身边晃来晃去怎么办。”   “什么好好想想,我有深思熟虑过啦!”   “是杰说的啊,会一直保护我,就算我一直麻烦你也不会觉得讨厌。”   “这是只有我一个人的特权,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那道金色的影子,踮起脚来,捧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凑近了他。   他的黑发垂下,落在她的脸上,遮掩住本该落入她眼底的阳光。   她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连瞳孔都染上了他的颜色。   “所以啊,杰不要难过嘛。”   ——我没有在难过。   “还说我呢,明明是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说五条悟那个大笨蛋才是最强的,我不相信,杰在我心里才是最强的。”   ——不要再耍脾气了,绘里花。   “没有耍脾气,钻牛角尖的只有杰而已。”   ——可这是公认的事实。   先是天内理子,然后是灰原雄,不管是哪个,他一个都保护不好。   五条悟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夏油杰每单独出一次任务,就对自己的信念动摇一次。   他冷漠地看着那些被诅咒困扰的人类,看着他们哀嚎而痛哭的模样,恍惚之间就记起了幼时因为救下山崎而被当做不良和怪胎的自己。   “他们都懂什么啊!”   金发的少女在他面前崩溃大哭。   “他们才不会在意杰走不走呢,杰要是走了,惩罚的可是我啊!”   “我朋友很多,但是喜欢的只有杰一个。”   “你要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的话,小时候为什么还要说会一直陪着我啊!”   她哭得实在是很惨,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和鼻涕一起落下来。   断了翅膀的蜻蜓再也飞不起来了,尽管被放在了草丛里,却只能靠吃弱小的虫子苟延残喘地活着。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去。   那时候的夏油杰,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注视着绘里花,却并没有走上前。   “别哭了。”   他说。   “在外面记得要好好吃饭,不要随便为了别人打架。”   “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赤着脚走来走去会感冒。”   “牛奶要记得喝,蔬菜也要记得吃。”   绘里花哭得更大声了。   夏油杰顿了顿,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   “我很担心你,绘里花。”   “但是我不喜欢你,今后也不会喜欢你。”   少年用最温柔的语气击溃了她的心房。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   -   夏油杰生日在2月3日,离立春只差一天。   他本来答应了那天带绘里花去游乐园玩,但是他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于是他提前买了门票,将米奇气球绑在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上,任劳任怨地带着她玩了一天。   绘里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夏油杰声音平淡地反问了回去,“平时不够好吗?”   绘里花噎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平时也很好,但是杰平时很忙,总是和五条那家伙混在一起,都不带着我玩。”   夏油杰笑了下,“我也已经很久没见到悟了。”   绘里花愣住了,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用玩笑话活跃气氛。   “那太好了。”她挽住身旁夏油杰的手臂,“没有了第三者,杰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夏油杰将她脸颊边翘起的头发拨到了耳后,并没有反驳。   绘里花觉得今天的夏油杰有些奇怪,但她如愿以偿地穿了最好看的裙子,化了最好看的妆,杰似乎也没有因为前几天她偷偷喝了酒而生气,好像一切都很顺利。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听到了快门的声音。   她看了眼放下手机的夏油杰,好奇地凑了过去。   屏幕上是她傻笑的大头照。   “删掉!快删掉!”   绘里花企图从夏油杰手里抢过手机,而对方却像五条悟一样高高地举起了手。   绘里花气得要死,她扯了下手里的气球,忿忿不平道,“等着吧,我以后肯定比你和五条长得都高。”   虽然已经过了发育期了。   绘里花以为会听到夏油杰这样无情的打击的声音,可他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却问的是“你想要长得多高?”   就好像她说了就真的会长高一样。   绘里花随口诌了个数字。   夏油杰在备忘录里安静地记下了,随口还问了一句她最喜欢什么小动物。   绘里花回答说是兔子,但夏油杰想了想,说还是熊比较可爱。   金色的小熊。   就像蜂蜜一样。   是看着心情就会变好的甜浆。   “熊就熊吧,反正你又不喜欢我,才不在意我到底喜欢什么呢。”   绘里花不理他,想到告白被拒绝的事情,哼哼了两声,率先迈开了脚步。   可夏油杰这次却拽住了她。   少年的力气很大,径直将她抱在了怀里,手臂收紧,就好像要将她揉进血骨。   “我很喜欢你,绘里花。”   他说,声音低低的,吐字却很清晰。   绘里花隐约感受到,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颈窝,绘里花被吓了一跳,僵硬了片刻,试探着扯了扯夏油杰的衣袖。   “你在哭吗,杰?”   “我第一次见到你哭欸。”   她刚这么说完,又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可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于是她努力地思考了一会儿,像安慰小动物一样拍了拍夏油杰的背。   “不要哭啦。”   “我也很喜欢你的。”   环绕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夏油杰“嗯”了一声,突然松开了她。   绘里花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轻柔的吻却落了下来。   是落在她眼眶处的吻,小心翼翼的,就仿佛她是稍一用力就会破碎的玻璃球。   “我不会食言,绘里花。”   夏油杰说,可她却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   “即使到了那时候,我依旧会一直陪着你。”   -   绘里花去接白兰杰索的那天,夏油父母邀请她去吃晚饭。   绘里花想了想,在短信里和白兰说了这件事,可却没有收到回复。   估计是在飞机上吧。   她苦恼地思索着,从小卖部又批发了一箱棉花糖。   半箱给白兰,半箱给杰。   白兰什么味道的都喜欢,但杰好像更喜欢葡萄味的,他说因为总是看她吃那种,所以下意识地也觉得很好吃。   当时的绘里花狐疑地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失去味觉了,杰?”   黑发的少年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脑袋。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绘里花气他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可夏油杰却并不在意,他一天比一天地更喜欢抱着她,那时洗完澡索性就抱着她一同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滴着水的黑发落在了她的肩头,夏油杰一副没看到的姿态,事实上他也不看她爱看的肥皂剧,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陪着她看罢了。   绘里花傍晚来到夏油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幕。   电视里在放着她最喜欢的节目,餐桌上是她最喜欢的菜品,夏油杰的手机没关,亮着屏幕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   绘里花好奇地瞄了一眼,在背景上看到了自己丑陋的大头。   她沉默了一下,鞋子也来不及换,瞄了瞄四周似乎没人,打开相册就打算删掉。   夏油杰的相册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走的夸张的简约风。   几张是他和五条悟的合照,几张是她没见过的女孩子,夏油杰在下面备注了“理子”,绘里花想了想,没在记忆中找到这个名字的所在。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动这几张照片,兢兢业业地寻找着自己的丑照,选中,然后删掉。   紧接着,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绘里花吓得差点把夏油杰的手机扔了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自己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疑惑地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   是夏油杰的声音。   绘里花猜他是去接自己的时候忘带了手机,所以随便找路人借了一个。   “我已经到你家啦。”   绘里花很快地回应道,她的尾音拖长,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愉悦。   电话那头的夏油杰沉默了一下,说了句“我很快过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绘里花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本打算物归原主,可在按下锁屏键之前,目光却触及了屏幕上的资料。   指尖怎么也动不了。   [绘里花想要长到一米七]   [喜欢的演员叫六神通,晚上六点他的节目会开播。]   [绘里花讨厌吃香菜,喜欢吃辣但总会上火,要少吃。]   [绘里花偶尔会忘记刷牙,蛀牙的时候会痛得满地打滚,要记得提醒。]   ……   [绘里花喜欢兔子,但一米七的兔子看起来有些可怕,还是做成小熊好了。]   看到这里的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玄关处的门被打开了,炽热的阳光溜了满屋,夏油杰就这么站在门口,平静地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了吗,绘里花?”   他捧住她的脸的手是热的,绘里花却觉得冷得可怕。   直觉告诉她应该逃走,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夏油杰的怀抱。   “我说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也不会让你孤单。”   捧住她的脸的手下移,最后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夏油杰垂着眼睛,盯着她脖颈处裸露在外的皮肤。   上次被那只咒灵掐住的伤口还没好全,留着斑驳的一道紫痕,他叹了口气,松开了她。   “你要把我变成诅咒吗,杰?”   金发的少女问着,从眼角边流出了恐惧的泪水。   夏油杰的指尖摩挲过那里,将最后一滴眼泪擦干。   “你不一样,绘里花。”   他的尾音放得很轻,像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呢喃。   穿着高□□服的少年亲了亲她的眼角,又亲了亲她的鼻尖。   “别把自己叫做诅咒,你和它们不一样。”   他的绘里花,既不是令他想要呕吐的诅咒,也不是那群愚蠢的猴子。   绘里花只是绘里花而已。   晃眼的阳光从门缝间落入少女那逐渐涣散的眸底,她挣扎着低下头,看向扎进自己胸口的短刃。   白色的衬衫很快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夏油杰还在亲着她。   他揽着她的腰,眼泪和他散落的发丝一样,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都在想点什么啊,杰?”   剧烈的痛苦使得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绘里花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抬起手,咬牙拔出了胸口的短刃。   她拼尽全力,将这把刀刺向面前的少年。   可在那之前,夏油杰的唇却触上了她的额头。   “晚安。”   少年那按在她的脑后的掌心下移,轻而易举地就折断了她的脖颈。   他的眼眶发红,浑身颤抖,在阴暗的玄关处,抱着杳无声息的少女坐着。   她的血一点一点将他的制服浸湿。   夏油杰阖着眼睛,恍惚之间记起绘里花恭喜他进入咒术高专的模样。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春雨打湿了她的半边头发,暖风一吹,她身上浅淡的香味就悉数钻进他的鼻腔。   红色的蜻蜓落在了她的头上,他伸手要去捉,却被绘里花啪地一下打掉了手。   “它只是飞累了,让它休息一会儿嘛,你别动它。”   那时候的夏油杰有些好笑地看着绘里花顶着一只红蜻蜓,蹦蹦跳跳地走回了家。   那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她一跃,小截白皙的腿便露了出来。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呀?”[1]   “童年时代遇到你啊,那是哪一天?”   “难道是梦影,音信也渺茫。”   “你在哪里呀,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啊。”   那时的夏油杰跟在她的身后,安静地听着她唱歌,用警告的目光扫过周围偷偷看她的人。   【“他们都懂什么啊!杰要是走了,惩罚的可是我啊!”】   不是那样的,绘里花。   诅咒化成的黑色的球被他握在了手上,夏油杰一口一口地往下咽,颓败地用手按住眼睛。   从今以后,他也只有一个人了。】   【红蜻蜓(夏油杰线 BE)】 第86章   “要帮你报仇吗?”   黑色的发丝落在了她的脸上, 夏油杰收回了戳她额头的手,宽大的袖子从她的耳廓边擦过。   绘里花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她皱了下眉, 没有后退,张唇之际语气意外地平静。   “你要来暗杀我吗,夏油?”   那双毫无波澜的蓝色眼睛对着他, 让夏油杰不禁想起他死去的那天,五条悟将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睛睨着他的神情。   “还有什么遗言?”   哪有那种东西啊。   那时的夏油杰笑了下, 捂着受伤的肩膀, 阖上了眼睛。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悟?”   “……”   “是圣诞节哦, 绘里花的祭日。”   友人的死亡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提了出来, 五条悟顿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抬手按了按有些发酸的脖子, 散漫地拖长了尾音。   “就算你用绘里花激怒我,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哦。”   五条悟永远记得那天。   路过的商城里循环播放着《jingle bells》,温柔的细雪落在他的指尖融化,他呵了口气,白雾从红色的围巾间漏出。   “虽然我挺讨厌你的, 毕竟你总是缠着杰,害我们都没有时间约会。”   五条悟记忆里的绘里花, 那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她一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样子, 冻得鼻尖发红, 直打哆嗦。   “不过圣诞节一个人过也太无聊了, 这是我第一次邀请别人一起过节,你不许拒绝我。”   金色的小鹿用礼物盒塞了他个满怀,五条悟好笑地看着她一边在嘴巴边上做拉拉链的动作一边后退。   好像还不赖。   五条悟这么想道。   杰说如果是把绘里花交给他的话那么他就不用再担心了,家里的长辈也一副焦急地要给他找女朋友的样子。   五条悟没什么喜欢的人,不过比起其他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还是绘里花比较有趣。   虽然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这么想的五条悟从商场里走了出来,他拎着礼物袋,想象着绘里花收到礼物时开心到蹦蹦跳跳的样子。   然后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打击她没点眼界,一点别人的好意就能被收买成这样了。   直到五条悟推开门之前,都是这么想的。   可当门真的被打开,他看到不是金色的小鹿,而是被夏油杰捻在手中的一缕带血的金发。   穿着制服的同伴彼时刚咽下最后一口诅咒,抬起眼眸看他,双目通红,像是刚刚才哭过。   五条悟在客厅的拐角处看到了夏油杰父母的尸体。   于是礼物袋子就这么从他手里落下,里面的喜久福和苹果咕噜噜地在了上滚了两圈,最后被玄关处的一滩血液浸红。   “你都做了什么啊……杰?”   那大概是五条悟第一次用充满了恐惧的语气说话,他的声音颤抖,连手也抬不起来。   夏油杰从地上缓缓站起,他扎起了自己那散落的黑发,残忍地对他弯起了眉眼。   “你不是知道了吗。”   高中时代的五条悟,向来分不清对错,他凭着强大任性妄为,偶尔还十分气人。   于是在遇到夏油杰以后,他把对方当做了道德标杆。   结果道德标杆做出了比他平时的恶作剧还要恶劣十万倍的事。   正是因为这样,当五条悟遇到被乙骨忧太重伤的夏油杰时,并没有丝毫要放走他的念头。   “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你把绘里花杀死自顾自地走掉以后,我也变成一个人了。”   夏油杰愣了一下,舒展开眉眼,温和地笑起来,“你不是还有硝子吗?”   五条悟撇了下唇,“我就煽情一下而已。”   夏油杰将捡到的乙骨忧太的学生证抛给了他,脑袋抵在背后的墙上,累得有些脱力,“真遗憾,只差一点,要是有了诅咒女王里香,我就不用搜集那么多诅咒了。”   “说到这个。”五条悟没什么感情地将学生卡收了起来,在他给予夏油杰最后一击之前,他垂下眼眸,神色晦暗不明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用绘里花?”   特级过咒怨灵,迹部绘里花。   明明不是逊色于里香的存在。   夏油杰把一个个的特级诅咒当做消耗品,却从来没有使用过她。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总是跟在夏油杰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喊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熊“绘里花”的话,五条悟或许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你也知道的啊,绘里花打架很烂的,明明没什么技巧,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受伤,还要闷着脑袋一股脑往前冲,实在是笨得可以。”   阳光从拐角的地方就被建筑物隔开了,夏油杰整个人瘫在阴影里,喉结滚动之间,发出低低的一声笑。   “你再不动手的话,我的家人们可就要找来了,悟。”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一会,从口袋里抽出了手,他的手指竖起,苦恼地叹了口气。   “临死之前好歹说点诅咒人的话啊。”   “嗤,哈哈哈。”   夏油杰死了,死于二十七岁,圣诞节的前一天。   他本以为他能就此从这个世界解脱,风却将他的灵魂推往了另一个世界。   夏油杰看到了一个一个世界里绘里花的死去,看到了五条悟一次一次的崩溃,他看到自己在大雪飞扬的冬天里,怀抱着浑身是血的金色身影,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杀父弑母,为了证明自己的大义,把喜欢的女孩子扼杀在了最好的年纪。”   后不后悔的都是后话了。   夏油杰觉得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他本不想回答,直到看到自己的身体被诅咒占据。   恶心的诅咒用着他的身体,掘出了绘里花的坟墓。   他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在圣诞节这样最美好又充满希望的日子里死去,她每死一次,“他”手下所操控的诅咒就更加强大。   而这一切源于一个叫白兰杰索的家伙。   “和我合作嘛,加茂君。”   “哎呀呀,不要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嘛,毕竟我都在好多平行世界里见过你了,所以知道你的名字也不奇怪吧。”   “绘里花是特殊的哦,如果加茂君想要重建咒灵时代的话,不如从绘里花下手怎么样?”   “目的?……唔,我只是觉得很有趣而已,你不觉得吗,每次的绘里花都是崭新的绘里花,我实在很期待下一个她会做出怎样的事呢。”   “哈哈哈,毕竟绘里花可是亲口对我说过,毁灭世界有什么好玩的,她比世界更加有趣,只要和她一起玩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这样的话啊——我只是相信了她的话而已哦。”   “更何况,我想要找到的绘里花,可不是这些冒牌货,所以她们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简直是比他还要过分的发言。   夏油杰冷眼看着这一切,却无法阻止。   ——你后悔吗?   脑中有一个人这样问他。   夏油杰恍惚记起每次绘里花在客厅里熟睡的时候,他都会无奈地将她抱回房间里。小小的金色窝在他的怀里,不知道做了什么梦,时不时还嘟囔几句“杰……我的……”之类的话。   那时候的夏油杰觉得她简直可爱到爆炸,于是他偷偷亲了她一下,拍下了她的睡颜,作为手机的屏保。   直到他后来成为了所谓的讨厌猴子的教主也没有换过。   他的家人们第一次看到他的手机时感到不可思议,问他不是觉得世界上的猴子死绝了才好吗?   那时候的夏油杰戳了戳跟在他身后迷茫的金色小熊,一副对问题置若罔闻的样子,问小熊想不想吃街角新开的那家冰淇淋,他可以翘了班陪她去吃。   小熊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好像是有一点后悔了。   “你是来杀我的吗,夏油?”   面前似乎看得见他的少女警惕地又问了一遍,她没有喊他的名字,语气平淡,眸底却隐隐透出了一丝恼怒。   夏油杰合着袖子,稍稍扬了眉,“真伤心啊,绘里花,我可没有那个打算。而且咒术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可是很珍贵的哦。”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妙的东西的少女楞了一下,绘里花咬着牙,把床上的枕头掷向了他。   毫不意外地从他的身体穿过了。   夏油杰平静地看着落在桌子旁边的枕头,觉得这可能就是他的报应吧。   一个只有绘里花才能看见的孤魂,在此之前没有人和他讲话,他只能无聊地到处转来转去,看着五条悟那家伙笑得春风得意,抱着绘里花到处乱跑。   倒没有生气,也没有嫉妒,实际上,夏油杰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还不错。   “你从什么时候起跟在我身边的?”   绘里花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夏油杰想了想,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从你见到那个用我的身体晃来晃去的诅咒起。”   绘里花惊了一下。   那都是她刚来这个世界不久时的事了,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那岂不是……”   夏油杰狭长的狐狸眼眯起,语气轻巧,“嗯,都看见了哦,包括你努力地想从悟的公寓里跑出去的时候。”   绘里花僵硬了一下。   不得了了,社会性死亡。   可恶,她还不如没学会怎么使用灵力呢。   绘里花这么想着,却突然听到了宿舍的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在还没听到声音以前,绘里花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咒力波动。   五条悟愉悦的声音就这么插了进来。   “和别人玩可不能不带上我哦~绘里花~”   大摇大摆的白色猫科动物试探性地露出了个脑袋,他的脸上笑嘻嘻的,视线扫过周围,语气突然变得疑惑起来。   “咦,人呢?”   明明听到绘里花在和别人讲话的。   绘里花对于五条悟的行径见怪不怪,她看了眼自己完好无损的换了防弹玻璃的窗户,一想起宿管阿姨之前交给夜蛾校长写的五千字投诉信,就不由地充满了同情。   “你怎么不走窗户了,老师?”   “嗯?”五条悟无辜地歪了下脑袋,“因为楼下那个麻烦的家伙在门口贴了[五条悟与狗不得入内],我觉得这样对小动物很不公平,为了打破世俗的成见,就大摇大摆地从门走进来了。”   出现了!宿管阿姨!比伊地知还惨的打工人!   绘里花在心中这么吐槽着,抬眼却看到五条悟好奇地凑近。   “你又被奇怪的东西缠上了吗,绘里花?”   “……奇怪的东西?”   “我听见你刚刚在和别人讲话了哦,如果是诅咒之类的话,只要我打个响指就能帮你解决啦。”   绘里花看了一眼坐在书架前的夏油杰,他瞄了五条悟一眼,没什么动作,只是转过头温和地对上绘里花的目光,翘起了唇。   “帮我和悟打个招呼吧,绘里花。”   他这么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绘里花回忆起之前那个假的夏油杰对她说的“你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五条悟了吗”。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计划究竟是什么,不过既然夏油杰从很久以前就在这个世界里待着了,说不定他会知道什么。   这么想的绘里花顿了顿。   “不是诅咒,大概是灵魂之类的东西吧。”   说起来,在乱步先生的副本里,她好像也有着这样奇怪的能力。   “灵魂?”   “嗯,夏油让我和你打个招呼。”   五条悟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唇角,他凝视着绘里花,没能从她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   于是他收敛起了脸上散漫的神色,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什么时候来的?”   五条悟的语气意外得平静。   绘里花想了想:“大概是五月初吧。”   哦,那就是他恢复记忆以前了。   真够狡猾的,五条悟本以为自己是最无处不在的那个,没想到有比他还无处不在的存在。   他朝着绘里花刚才注视的方向看去,夏油杰盘腿坐在那里,单手托着下巴,一副非常好奇他要说些什么的模样。   五条悟不负众望地开了口。   “虽然听不到答案,但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杰。”   大概是关于他坚持的理念之类的吧。   夏油杰这么想着,看着五条悟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他垂着眼睛,墨镜后苍蓝色的瞳孔里映着飘扬的白色窗帘。   “睡觉也就算了,你偷看绘里花洗澡了吗?”   ……   夏油杰:?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87章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从理论上来说,五条悟是听不见夏油杰的声音才对,但他每次说的话都能和夏油杰的回答奇妙地契合。   夏油杰:“我觉得我还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   五条悟:“我不信。”   夏油杰:“我没有手机。”   五条悟:“那就是看了吧。”   夏油杰:“……”   绘里花看着夏油杰难得地吃瘪,他抬眸, 隔着三米的距离, 和五条悟隔空对视着, 过了片刻,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油杰抬手揉了下额角:“你是故意的吧,悟,觉得这样绘里花就会把我当成变态赶走吗。”   五条悟:“变不变态的, 需要我提醒你做过什么事吗?”   五条悟说这句话的时候, 表情和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空气却不可遏制地沉寂了一瞬。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但你要是再当着我的面杀绘里花一次,管你是灵魂还是什么, 我可不会像以前那样放跑你了。”   五条悟上扬的尾音就像往日那般不正经,他弯着唇,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苍蓝色的眼眸眯起,完完全全地遮掩住了此刻的真实情绪。   他不等夏油杰回答, 忽然笑容灿烂地转过头看向绘里花。   “绘里花~”   他甜腻腻地叫了一声。   “把手借我一下。”   绘里花起初有些疑惑,不过她沉思了片刻, 觉得五条悟在夏油杰面前应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难道是握着她的手就能看到夏油杰吗?   恍然大悟的少女愣了愣, 握住了五条悟的手。   可五条悟并不满足于简单的握手,他像是为了和白天时的奴良鲤伴攀比一样, 先是捏了捏她的指尖, 然后手指霸道地挤进她的指骨之间。   “时代变了, 杰。”   “我能碰到绘里花,你不能。”   “你气不气?”   这顽劣又幼稚的举动使得绘里花和夏油杰同时陷入了沉默。   绘里花开始在心中忏悔她为什么会对五条悟正经起来抱有期待这件事。   可夏油杰不同,他像是对五条悟这样的举动要有预料,很快地恢复了神情,唇角的笑浸着几分散漫。   “但是,悟。”   他轻轻喊了一下五条悟的名字,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苦恼地揉了一下半散着的头发。   “说绘里花是你挚友的遗孀是你自己吧。”   绘里花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了两声,她捂着嘴,脸颊因生理反应而微红。   五条悟眨了眨眼,没猜出夏油杰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动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杰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他这么问,绘里花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   绘里花并不想把夏油杰说的那句话复述一遍,只是小小地吸了口气,问五条悟还记不记得他恢复记忆的那天当着钉崎他们的面都说了些什么。   【“这是我死去的挚友的遗孀哦,所以,大家要格外尊重迹部同学才行。”】   然后五条悟就回忆起了他自己干的好事。   本来是他用来独占绘里花的理由,没想到被当事人听见了。   五条悟的脸色一瞬间变得不太妙,他小声地嘁了声,挺直腰板,理不直气也壮。   “可是杰也说过吧,要把绘里花交给我之类的,我只是继承了你的遗志而已。”   夏油杰垂下眼:“我不记得我说过了。”   五条悟:“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我不听。”   “我不管。”   绘里花听着五条悟和夏油杰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明明他们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八,但看上去好像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差别。   要是现在家入小姐也在场的话,就真的梦回高专时代了。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愣了下,她打开手机,隐约记得家入硝子似乎约了她今天下午见面。   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来着。   绘里花看了眼时间,估计了一下从宿舍走到医务室的用时,没再关心五条悟和夏油杰小学生级别的对话,索性站起了身来,打算直接出门。   五条悟顿了一下,向后仰着头,在绘里花踏出第一步之前就提出了疑惑。   “你要去哪里,绘里花?”   他压根没想着从对方那里得到回复,在夏油杰的注视下,五条悟大步跟了上去。   “我也要一起。”   凭着身高优势,五条悟长腿一跨,就是绘里花平时走两三步的距离。   绘里花看他一眼,紧紧地扒住了门,不让他出来:“是女孩子之间的事,老师你不会感兴趣的。”   五条悟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表情微妙一瞬,显然是想到了上次和钉崎野蔷薇一起逛街时,对方那“你们要是敢弄掉一个我就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气势。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每一个学生在某些方面都和他微妙地有些相似。   五条悟在脑中简单地回忆了一下,绘里花的女性朋友总共就那么几个,钉崎野蔷薇今天的任务还没结束回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真希同学?”   “是家入小姐。”   五条悟突然就有了种不妙的预感,“唔,绘里花什么时候和硝子这么熟了?”   绘里花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总是进医务室麻烦家入小姐吧。”   五条悟的唇角抿了下,心情瞬间多云转阴。   “下次不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油杰在的缘故,五条悟在这方面表现得比之前还要执着。   绘里花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扒着门的手下意识地一松,“我不是那个意思。”   五条悟趁机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又重新笑起来。   “哎呀,我当然知道绘里花不是那个意思。”   “要早去早回哦,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上课时间啦。”   五条悟竟然没有粘着她的打算。   绘里花震惊地瞪大了眼,总觉得这是不是有阴谋。   不过由于时间限制,她并没有继续想下去。   她关上了门,站在宿舍的走廊上沉思了一会,又猛地打开门。   五条悟乖巧地在地上坐着。   绘里花重复了这样的动作三次。   每一次五条悟都格外乖巧。   ……也许是她真的想多了。   绘里花看着紧闭的宿舍门,离开的时候仍旧满腹疑虑。   至于五条悟。   在感受到门外少女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他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呵,他五条悟已经不是过去的五条悟了。   自从他把打游戏的心思花在了研究恋爱论坛的帖子上后,五条悟已经掌握了怎么不招人烦地追女孩子的方法。   反正只要他好好地隐藏气息,不管是绘里花还是硝子,这世界上大概没几个人能发现得了他。   五条悟在这点非常自信。   更何况,在那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杰。”   五条悟笑眯眯地喊了友人的名字。   他动作熟练地拿起绘里花房间里的一件一件摆设,露出胜利又欠揍的神情。   “看见这个闹钟了吗,我送的哦。”   “……”   “还有这个,绘里花上次因为游戏机烧坏了难过了好久,我就把自己的分给她啦。”   “……”   “小冰箱里的雪糕也是,我买了杯子装的那种,没有再买错了。”   “……”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一件一件地炫耀着,他一言不发,连脚步也没挪动一下。   得不到回应的五条悟轻轻垂了下眼,他唇角得意的笑消失不见了。   “你在听吗,杰?”   他不知道夏油杰站在那里,于是仍旧朝窗口的方向盯着。   五条悟不笑的时候,雪色的长睫间便透出一种冰雾般朦朦胧胧的冷意。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用绘里花证明自己坚持的理念的行为。”   他说道,身形轮廓散发出极具压迫力的气势。   “但这次我不想打赌了。”   夏油杰二十六岁那年,入侵咒术高专,袭击乙骨忧太,五条悟将狗卷棘和熊猫率先传送了回来,自己却处理着另一方的战场,姗姗来迟。   这是那时候最好的决策。   因为他坚信,夏油杰所坚持的大义使他并不会真的杀死他的学生们。   禅院真希,狗卷棘,熊猫,虽然因为夏油杰受了重伤,却留有使用反转术式的余地。   可绘里花不一样。   五条悟并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打一次赌了。   “我是认真的哦。”   他轻笑了一声,将手里把玩的闹钟重新放回了柜子上,从墨镜后露出的眼眸一眼望不到底。   像是银河汇聚的中心,五条悟眸底的颜色比以往深沉几分。   “所以啊,杰。”   “比起之前,你最好换个目的。”   -   “……草药……大全?”   绘里花从宿舍到医务室只花了五分钟,她从桌子上拿起厚厚的一本书,来来回回地看了两遍,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家入硝子。   “之前你生日的时候我没送继续,就当是补给你的好了。”   家入硝子说得冷静,目光却没从她的脸上移开。   绘里花迟疑地说了句“谢谢”。   ……是错觉吗?   总觉得她好像之前在哪个副本里问家入硝子要过这本书。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看向家入硝子的眼神都变得疑惑了起来,她想开口问问,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奇怪,最后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家入硝子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我看上去很可怕吗,迹部?”   “咦?不,没有。”   “不用把我当成前辈,也不用觉得麻烦我,我之前一直很想要个妹妹,像你这样的。”   绘里花受宠若惊。   家入硝子坐在桌子的对面,单手托着下巴,身体向前倾了倾,注视着她的目光柔和下来。   绘里花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张开了唇。   “哦,对了,你要是实在觉得麻烦我的话,和我一样把错误归结到五条悟身上就好了。”   “至于电话,和我和歌姬一样拉黑就行,你要是不想见到他我可以帮你联系冥冥,她最近在意大利,我送了她点东西,她很乐意在那里带着你玩。”   ……她倒也没有这么讨厌五条悟吧。   不,没有“这么”,她其实并不讨厌五条悟。   【“离意大利远点。”】   不知怎么的,绘里花想着想着,突然又记起XANXUS在回去之前对她说的话。   那个时候,XANXUS似乎是想带着她一起走的,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最后烦躁地啧了一声,改变了主意。   意大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绘里花甩了甩头,一下就觉得自己手里的《草药大全》变得滚烫了起来。   好像现在不是应该思考意大利的事情的时候,重要的应该是家入硝子对于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得亲切了。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绘里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学着之前攻略云雀的那个副本里的自己的语气,对着家入硝子张开了口。   “明明大家上课都没有认真听,为什么补考的只有我一个。”   落在湛蓝虹膜中的女人捂着脸笑起来,家入硝子的肩膀耸动着,笑得眼角都渗出了眼泪。   “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啊,绘里花。”   不是迹部了,称呼变成了绘里花。   金发的少女下意识地睁大了眼,她看着家入硝子站起身,越过了桌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但是你应该是拥有记忆的吧。”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伏下了身,她故作严肃,眉目却含着掩饰不住的温柔。   “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是觉得我不会相信你吗?”   “女孩子可是永远站在女孩子这边的,现在想起来我可还是很生气呢,绘里花。”   绘里花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她瘪了瘪嘴,刚喊了一声“硝子”,就扑进了对方怀里。   家入硝子揉着她的脑袋,觉得有必要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五条悟。   哦,说到五条悟。   家入硝子冷笑了一声,她语气温和地对绘里花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冷漠地打开了手机,翻出五条悟的头像。   在她把对方拉出黑名单的一瞬,五条悟的消息发了进来。   [五条悟]:绘里花在你那吗,硝子?我待会来接她哦。   家入硝子眉梢微挑,她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很快地编辑完了消息。   [家入硝子]:前几天出差的时候,一不小心碰上了黑手党的火拼,脑袋被敲了一下。   [五条悟]:诶,我的反转术式可不会用在别人身上啊,虽然可以帮你报仇啦,但硝子你应该已经做了吧。   毕竟没有不会打架的咒术师。   [家入硝子]:说起来,多亏了那一下,我想起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五条悟]:……   [家入硝子]:我收回之前你追谁我都无所谓的话,我不再帮你了,反正不管怎样你都会搞砸的。   [五条悟]:太过分了,而且硝子你也没有帮我吧,还偷偷地帮忧太打掩护,我可是因为你的背叛而伤心了好久。   [家入硝子]:说到这个,我打算给绘里花介绍靠谱的恋爱对象。   [五条悟]:?   [家入硝子]:七海就很不错。   [五条悟]:我不会上你的当的,我已经成长了,不会再被你激怒了。   [家入硝子]:谁说我在骗你,七海今天下午没任务,我约了他一起吃饭,顺便给他重新介绍一下绘里花。   [五条悟]:我刚刚决定了,我要讨厌你一整天。   [家入硝子]:你讨厌吧,反正你马上就重新回我的黑名单了。   [五条悟]:在哪里?   [家入硝子]:什么?   [五条悟]:算了,我自己问七海。   上当了。   家入硝子满意地合上了手机。   “走吧。”   她对绘里花说。   “咦,去哪?”   “带你见一个人。”   “啊,可是两个小时后我还有课。”   家入硝子面色不变,“那种课你已经上过一遍了吧,我已经把假条交给上课的监督了。”   绘里花再一次震惊于家入硝子快到夸张的行动力。   “是新开的甜品店,你应该会喜欢的。”   家入硝子说到这里,快乐到连眉目都亮了几分。   一想到五条悟会从七海建人的嘴里问到虚假的地点,家入硝子就觉得自己那些被他毁了的珍贵标本死得其所。   女人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   家入硝子哼了声,将手机的聊天界面切到真正要见面的人那。   是她之前在意大利出差时遇到的一位绅士,偶尔救过她一命,最近似乎在为相亲而苦恼。   她调查了一下,对方的职业似乎是老师,至少比起五条悟更适合交往。   [请等一下。]   家入硝子发送道。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那位绅士有着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Reborn。   重生。 第88章 (捉虫)   绘里花这辈子都想不到, 她再次见到Reborn会是在甜品店里。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Reborn对甜品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总是爱喝他那苦到令人呕吐的咖啡,连在里面加点白砂糖都忍受不了。   用这位世界第一杀手的话来说就是, 咖啡加糖, 那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意。   绘里花对此不敢苟同。   “又见面了, 先生。”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绘里花努力地对着面前的意大利绅士扬起微笑。   “自从上次在便利店见到您和山本先生,好像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Reborn抬了下帽檐,他面前的咖啡一口未动, 可爱的拉花静静地漂浮在杯面上, 和男人唇角那浸着疏离感的微笑有些格格不入。   “你看上去一副很不想见到我的样子,小女士。”   绘里花顿了一下,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明明不管是神态还是表情一点都没有出错, 她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只是山本先生和我说您不太爱来人多的地方,所以感到有些惊讶而已。”   Reborn笑了一声,单从声音里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意味。   家入硝子有些好奇, “你和这位先生认识吗,绘里花?”   绘里花想了想, 觉得直接当着对方的面拆穿对方黑手党的身份似乎有失妥当,于是迟疑了一会儿, 筹措出了措辞, “Reborn先生是我一位朋友国中时期的……老师,之前我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说起来, 那时候还要感谢木之本好心地帮她解围。   “不过硝子是怎么认识Reborn先生的?”   绘里花托着下巴, 佯装好奇地转过头, 睁着眼眸与身侧的友人对视。   她完全想象不到Reborn和硝子会有交集的可能性。   由此可得!硝子一定是被这恶趣味的家伙骗了!   “啊,那个啊。”家入硝子语气轻松地回忆道,“之前去意大利出差的时候,因为看到了不能看的东西所以被追杀了一会儿,是这位先生告诉了我逃跑的路线。”   绘里花沉默一瞬,抬眼看向Reborn。   他彼时没在看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并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他刻意地收敛起了气势,可尽管是这样,他脸部冷硬的线条并没有因此而柔和几分,黑漆漆的瞳仁如鹰隼般锐利,一眼望不到底。   Reborn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同情心,不过可能是骨子里浸着意大利男人的天性的缘故,随手为一位正在逃跑的女性指出方向的举动放在他身上倒也不奇怪。   但是……   “你觉得怎么样,绘里花?”   “……什么怎么样?”   “反正正好是谈恋爱的年纪了,有了男朋友就可以摆脱五条悟那烦人的家伙了哦。”家入硝子翘着唇角,抿了一口咖啡,“正好这位先生的家人也在催他找个女朋友。”   绘里花差点没把桌子揪下一块。   先不说Reborn哪里来的家人,他要是想找女朋友,就算是大街上随意揪一个也没有人会拒绝他。   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别有用心。   绘里花把这几个字刻在了他的脸上。   “我不是Reborn先生喜欢的类型。”   绘里花礼貌的笑容要维持不下去了。   她本想再接再厉说点什么,Reborn却因为她的这句话抬起了头,他的下巴微微扬起,整张脸暴露在阳光下,看上去对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对话十分感兴趣。   Reborn:“这也是我那不争气的学生和你说的?”   绘里花:“如果您是指山本先生的话。”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双□□叠着,不紧不慢地开口,姿态优雅得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势在必得的谈判。   “或许在这件事上,还是我自己更有发言权。”   这句话没有给她留下反驳的余地,绘里花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那点小伎俩在对方面前完全不够看。   毕竟是能让之前的彭格列九代目开出天价想要招徕的人,硬生生地把被吉娃娃吓哭的沢田纲吉培养成了光一个抬手就足以震慑众人的里世界教父。   绘里花觉得,如果光用嘴,她认识的人里,可能只有太宰治才能说过他。   “山本先生还好吗?”   绘里花决定转移话题,尽管仅凭她自己可能无法让Reborn吃瘪,但如果能从对方嘴里打探到之前XANXUS说的关于意大利的情报也是好的。   Reborn抬起眼,他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弯起了唇角。   带着些兴味的笑意将他身上的那股冷淡割裂开来了。   “XANXUS和你说了什么东西?”   绘里花:“……”   绘里花:“我好像说的是山本先生。”   Reborn的食指敲了下桌面,他隔空与她对视着,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   “当然,如果你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我周旋,我也可以陪你继续下去。”   他表现得非常有耐心。   绘里花深吸了口气,忍住拔出XANXUS的枪打爆他的头的冲动——这个行为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世界上还没有哪把枪能够伤到Reborn的。   “摊牌吧。”   绘里花的声音跟着冷淡下来。   “什么家人催不催的,Reborn先生您才不会在意这些呢,您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其实您可以提前打个电话,并不用弄这一套。”   Reborn笑了下,并没有因为对方不善的语气而生气,反倒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然后给你足够的准备时间,再给我下一次药吗。”   绘里花:“……”   她突然就硬气不起来了。   “下药?”   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家入硝子疑惑地拧起了眉头。   Reborn并没有直接回答家入硝子的话,宽阔的帽檐在他的眼睛上洒下一道浅淡的阴影,他的情绪毫无波动,连同他那本就深不可测的眼眸也跟着沉静下来。   “知道我是怎样回去的吗,我亲爱的小女士?”   那大概是Reborn第一次被人暗算,他那昂贵的衬衫和西装外套不知所踪,帽子连同他的领带一起挂在一旁的树枝上。   这对于当时的Reborn来说是种耻辱。   本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敌对家族派来的杀手他并不想理会的,但情况特殊,他径直将最脆弱的后背露给了对方,趁机一枪崩掉了对方的脑袋,理所当然地换上了对方的外套。   虽说勉强称得上合身,但就算是沢田家光那种蠢货都一眼看出了他吃了亏的事实。   整天把“我家奈奈”几个字挂在嘴边的脱线男人最后是在Reborn威胁般的冷淡目光下噤声的。   【“你得体谅我,Reborn。”】   他憋着笑,脸部表情扭曲而抽搐。   【“我很久没有看到你这幅样子了。”】   【“你以前见过?”】   普普通通的一个问句,被Reborn说出了“那你怎么能活到现在”的意思。   沢田家光最后还是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他捂着肚子,一点也不怕自己的脑袋落地。   【“就是因为没见过才会觉得有趣嘛。你家的那个大小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位天才,我已经迫不及待介绍她和奈奈认识了。”】   Reborn瞥了他一眼,擦着他的肩走过。   彼时的彭格列九代目正在那扇沉重的法式木门后等着他。   【“没有必要。”】   【“什么?”】   【“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哈?”】   沢田家光疑惑又不可置信的语气使得Reborn停下了脚步。   【“你已经蠢到需要我亲口告诉你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吗。”】   彭格列的长廊上掀起了冰冷的风。   Reborn很少像那次一样,在别人面前流露出不悦的情绪。   他的眼眸阴沉,唇瓣轻抿,英俊的眉眼间流转着散不开的杀意与戾气。   沢田家光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得到的却是对方讥讽般的笑声。   “我错了。”   绘里花真诚地道歉道。   “但是我给你留了条裤子。”   Reborn用平静的目光审视了她一会儿,过了半分钟,他的手终于动了一下。   可爱的咖啡拉花被他用金属的小勺子无情地划破了。   “还有呢?”   “……硝子救命。”   倒也不是怕他,只是绘里花觉得这句话放在这里刚好能接上。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硝子是她第一个能够撒娇的对象。   家入硝子将手里的咖啡放回了瓷盘里,杯底碰撞间发出了声轻响,她不动声色地揉了一把绘里花的脑袋,抬眸之际,看向面前男人的目光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你吓到我可爱的妹妹了。”   “……?”   “不好意思,以前一直很想说一句类似的台词。”   家入硝子忍着笑,和绘里花小声说道。   绘里花觉得有道理。   她一直也想要个妹妹,妹妹比哥哥要可爱许多,她可以给她扎小辫子,买小裙子,抱着睡觉。   这大概也是她之前格外喜欢堕姬的原因。   “抱歉,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Reborn大大方方地道歉了。   简直不可思议。   绘里花想了想,愈发觉得他这次来找她的目的不纯。   如果是来报复她扒了他衣服害他丢人的事的话,他这会应该达到目的,没了耐心才对。   他最好先拔枪,这样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使用术式,而不会因为“使用咒术欺负普通人”而被处分了。   ……等等,这难道就是他的目的吗?   想看她先生气然后被学校罚写五千字检讨?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看着Reborn的眼神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恰好会点读心术。”Reborn突然开口道,“所以你最好把你脑子里那点蠢念头丢出去。”   绘里花对此有些不服气,她正想说她也会点读心术,家入硝子却率先打断了他的话。   “原来如此,您竟然算计到了我的头上吗,先生。”   家入硝子看起来对那场有预谋的见面非常不满。   “事先说明,我们咒术师的职业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能做的。”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Reborn并没有被威胁到的意思,他的眸光冷淡下来,松开了握着勺子的两根手指。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他张唇说道,“那的确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和你一样,我对于这个小鬼的记忆是在那之后恢复的。”   绘里花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点。   不是,他刚刚直接说出XANXUS的名字也就算了,他是怎么知道硝子也有其他平行世界的记忆的?   家入硝子冷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只是因为你恰好碰见了我这颗趁手的棋子,所以物尽其用而已了?”   家入硝子没有耐心等到Reborn回答,只是转过头对绘里花说道:“在旁边等我一下,绘里花,我收拾完这家伙再来找你。”   不不不,她怎么都不可能留硝子和Reborn一起的。   “等等,硝子,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人民教师,他是……”   “彭格列的门外顾问怎么会在这里。”   压抑的低沉男声插了进来。   绘里花一愣,抬起头,目光恰好与中原中也对上。   他似乎也对她出现在这里十分吃惊,连脚步都顿了下。   紧接着,中原中也就听到了对方“您怎么来东京了”的提问。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总不能说是对接的线人就在这家店里吧?   “红叶大姐拜托我来买点东西。”   中原中也十分自然地将事情推到了他唯一比较熟悉的女性尾崎红叶身上,他向前迈了几步,走到了绘里花身边,稍显沉郁的目光落在了抿了一口咖啡的Reborn身上。   “你打算一直坐着吗?”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之前世界记忆的影响,中原中也语气不善。   Reborn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喝了一口咖啡后就放下了,绘里花看见他的眉头以微不可见的幅度蹙了下,表现得对于这里的咖啡品味十分不满。   做完这一切动作后,他终于站了起来。   “重新介绍一下,之前的名字忘了,现在的名字叫Reborn。”   【“别露出那么天真的表情,绘里花。”】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落在脸颊上的吻寓意为平等,落在手背上的吻寓意为忠诚,而落在嘴唇上的吻寓意为谴责和死亡。”】   记忆中的男人斜睨着她,静静地凝视了许久,末了又倏地发出了一声笑。   他在宽敞的公寓客厅里揽住了她的腰。   【“不过很可惜,这对你来说并不适用。”】   绘里花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Reborn的视线。   意大利绅士像模像样地托起了她的手,在中原中也阴沉目光的注视下,落下微不可察的轻吻。   “如你们所见,我为了我的小未婚妻而来。” 第89章 (捉虫)   【“我想偷窃可不是个好习惯, 可爱的小女士。”   绘里花第一次见到那位号称世界第一的杀手先生的时候,她正穿着华贵的洋装,坐在与她有些格格不入的小酒馆里。   “不是偷。”   她涨红了一张脸, 因羞愧而小声嗫嚅道。   “等我回家就还你。”   虽然距离她离家出走才过去仅仅两个小时。   想到这里的金发少女有些局促地别过了脸, 唱片机里播放的悠扬古典乐在这时候戛然而止。她张了张唇, 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了身后绅士宽容的笑声。   “一杯玛格丽塔。”   他为她点了杯酒,在因惊讶而仰起脸的少女面前, 从容又优雅地坐下。   “我是Reborn。”   他自我介绍道,爵士帽的边沿抬起, 被暧昧灯光所笼罩的黑眼睛对上面前少女迷茫的目光。   “如你所见,受九代目委托。”   “我们接下来大概会相处很长的一段时间。”   -   二十世纪的意大利, 很快摆脱了频繁的战争留下的阴影。绅士们西装革履地出没于歌剧院和酒馆, 笼罩上空的乌云散去, 浪漫的民谣便与玫瑰一起充斥了大街小巷。   至于西西里,它拥有宝石般湛蓝而瑰丽的大海,云层上埃特纳火山蒙着厚厚的雪,每当星星蒙住眼睛, 日升便会降临在那里。   到了八十年代末, 以彭格列为首的黑手党的活动频繁兴起,逐渐从政府那里接替了各个地区的管辖权。   “我听过你的名字。”   坐在沙发中央的小团金色扫了眼公寓内简约到极致的摆设,她迟疑了一下, 下巴小心翼翼地从屈着的双腿后探出。   “父亲说在九代目之前还有其他的家族想要招徕你, 不过你觉得烦, 把人家的手剁了一只送了回去。”   Reborn听到这句话时并不觉得惊讶, 他垂着眸, 落在手中的报纸上的眸光平静。   “最近的黑手党都是些无聊的人。”   金钱, 名利,女人——在他假意友善地拒绝后,那群笑意盈盈的家伙便对他拔出了枪。   “我还没好脾气到那种地步。”   想到这里的Reborn没什么感情地抿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笑了下,抬眼对上面前少女的目光时眼神带着几分隐藏的锐意。   “至于你,倘若想一直打算穿着那件惹眼的礼服的话,即使是我也并不保证对面的狙击手会不会用子弹射穿你那颗美丽的头颅。”   绘里花愣了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沙发上滑了下去,用抱枕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做完这一系列事后,她才有空闲的时间利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观察窗户外的情况。   然而她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绘里花沉默了一下。   “……人呢?”   “总会有的。”   “您在刻意看我出丑吗,先生?”   “只是想看看既然出身于黑手党家族,你的反应程度如何。”   Reborn瞄了她一眼,合上了手里的报纸。   “很遗憾,离合格还差很远。”   绘里花被他气得哽了一下,她抬起纤细的手腕,随手将怀里的抱枕朝他扔了过去。   Reborn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只是侧了侧头就轻而易举地躲过了。   “父亲可没让我学那样的东西。”   她的家族和加百罗涅一样,是个根基深厚的黑手党家族,最近和彭格列达成了友好互助的条例,有不少家族都想和他们结盟。   绘里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她的哥哥们从小接受着黑手党残酷的训练,而她只需要穿着最好看的衣服,保持应有的仪态就好了。   父亲说,她的出生是个意外,她诞生于战场之上,嘹亮的啼哭声使得连绵的战火在一瞬间隐去。   当时领头的九代目从母亲手里接过了她。   绘里花,是象征着希望的春天的意思。   这是彭格列九代目Timoteo为她取的名字。   “再说了,我以为九代目爷爷是让你来保护我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了点抱怨和谴责。   Reborn抬了下退,非常自然地就接上了她的话。他依旧保持着他那惊人的风度,冰冰凉凉的语气中却不由地染上了些嘲讽的味道。   “他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让我关心其他的事。”   既然是保护,就是只要她活着就行。   最好她那偶尔的丢人行为还能愚弄他几下,这样他就不会因为这个任务过于无聊而把她丢给别人了。   “您真是非常恶劣啊。”   突然发现了对方隐藏在绅士外表下的本质的绘里花口吻严肃,她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自己赞同自己的话。   她这么想着,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绘里花重新扫视了一眼这间不大不小的公寓,确认了只有一间客房的事实。   “我得了一种如果睡地板就会立刻传染别人和我一起死掉的病。”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澄澈的眼眸中映出面前男人毫无波澜的脸。   “所以我可以睡床吗?”   Reborn就这么凝视了她一会,末了倏地笑了一声。男人那小山丘一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西裤包裹的长腿动了动,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如果你足够有勇气,就尽管试试。”   绘里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受到了从小的生长环境的影响,即使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依旧没有将后背交给陌生人。   她一边盯着他看,一边后退。   枪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卧室内的玻璃破了个孔,子弹在洁白的窗纱上留下了焦黑的痕迹,无情地穿透了被褥和床板。   “我的仇人可比你想象得要多许多。”   Reborn轻描淡写地说道。   “……先生。”   “怎么。”   “您有没有没什么仇人的同事,不太厉害的也没关系。”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一些,而Reborn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他拿起了枪,一枪崩掉对楼的狙击手的脑袋的时候还不忘看她一眼。   “谁给你拒绝的权力了?”   -   绘里花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意大利的黑手党界正面临一次大洗牌。大概就是从她离家出走的那一天起,沉沉的夜幕笼罩西西里之时,鸟鸣与海声不再,远处爆炸的余波即使隔了数百米也能准确地传达到脚下。   Reborn对此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有在外面的□□影响到他享用晚餐的好心情时才会微微皱眉。   他是一位睚眦必报的小心眼的绅士。   至少绘里花是这么觉得的。   从衣架上摘下爵士帽的男人说着要出去散步,五分钟后回来的时候,远处打斗的黑手党们已经没了声音。   “我终于知道你仇人多的原因了。”   绘里花对于报纸上的数独游戏有些厌烦,她放下笔,舒展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抬眼看向走进玄关的男人。   “哥哥说每个人都有被原谅的机会,你应该警告他们好好地装上□□才对。”   这样天真的话似乎使得Reborn有了点兴趣。   “知道了。”   他说。   “下次去的时候带上你。”   “……什么?”   “不是想好好地警告他们吗,自己打的主意,就自己去解决。”   绘里花把手里的铅笔掰断了,她看着Reborn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在了椅背上,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您不会听不出我那是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吧。”   少女的声音里带了些难以忽略的警惕味道,她盯着他看,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就像是生怕他真的把她绑到远处打架的两方黑手党面前一样。   “怎么,没杀过人吗?”   Reborn的声音与平日里比并没有什么差别,他扬眸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经历了短暂的打斗的缘故,他的白衬衫领口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颈部流畅的肌肉线条。   “……”   换上了一身朴素家居服的少女就是在这个时候下定了决心。   “明天我就给九代目爷爷打电话。”   “随便你。”   “我要和他告状,你每天领着不同的女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对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产生了强烈的抨击。”   “太好了,看起来你已经有这个觉悟了。”   意料之中的发怒并没有到来,绘里花疑惑地看着Reborn勉强配合地为她鼓了两下掌,假意地称赞道。   “进来吧,捷琳娜。”   娇艳的棕发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客厅的拐角,她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整个人看起来明丽动人。   “我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不过捷琳娜对你倒是很感兴趣。”   大魔王恶劣地扬起唇角的弧度,他站起了身,临走之前还不忘用修长的手指拂过她面前摊开报纸上的数独页面。   “还有,这里错了。”   在门合上以前,公寓里的窗户再次震动了一下,这次与黑手党的火拼无关,全出自咬牙切齿的金发少女之手。   “等着吧Reborn!”   她丧失了淑女的仪态,本性暴露。   “我要把你的咖啡豆全部拿去冲厕所!”   -   Reborn是一位□□又□□的暴君。   绘里花见过他把人绑回公寓里亲自拷问折磨套取情报的可怕模样,当然不可能真的把他的那些宝贝咖啡豆冲下厕所。   于是她选择了在他的咖啡里加了酱油。   她满怀期待地想看到他呛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画面,可Reborn却当着她的面异常平静地把整杯喝完了。   “我以为你会想出些更高明的手段。”   他放下了看上去就很昂贵的杯子,状似可惜地叹了口气。   “不过看起来你的脑子连可乐尼洛那个蠢货都不如。”   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腰间的□□。   绘里花咽了口口水。   当天晚上,Reborn将一盘生鸭脑摆在了她的面前,美名其曰缺什么补什么,还非常贴心地为她戴上了塑料手套。   于是绘里花的晚餐还没开始,就抱着马桶把隔天的饭也吐了出来。   “我要回家。”   脱力的少女愤恨地盯着他,声音微弱地控诉道。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可怜的小姐。”   餐桌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享用着他的牛排,兴致丝毫没有被她的狼狈影响到。   “等到一个月的时限过去,你就可以拥抱自由了。”   绘里花算了算,今天是她和Reborn相处的第三天,也就是说,她还得再被他折磨取笑二十七天才行。   ……这是对她离家出走的惩罚吗?   “那么,首先。”   黑色的影子笼罩住了她的身躯,Reborn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的五指修长,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它似有似无地擦过她脸颊的皮肤,动作轻柔,带起一阵燥热。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搞清楚。”   男人的脊背挺拔,锁骨在带着些小麦色的皮肤上撑出好看的形状,明明是这样动情的场面,绘里花却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到了毫不掩饰的威胁意思。   Reborn用手帕擦拭她唇角残秽的动作停下了,他满意地看着她发红的耳廓和逐渐惊恐起来的神情,连微微挑起的眉梢都带了点愉悦。   “绘里花,对吧?”   Reborn凑到了她的耳边。   他念出了她的名字,尾音放轻,极尽暧昧。   “下次再对我宝贵的咖啡下手,我就送你去三途川旅游。”   -   在和Reborn相处的日子里,绘里花偶尔见过传闻中那位他的第三任情人,她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Reborn对待那位美人表现得十分有耐心。   至少不会像对待她一样戏弄她。   绘里花偶尔思考过这个问题,然后得出了Reborn是把被迫带上一个拖油瓶的怒气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是拖油瓶。”   午饭过后,她对着靠在沙发上阖眼小憩的男人这么宣布道。   Reborn因为她这句没头没脑的发言稍微睁开了几秒眼睛,他的眼底里看不到什么情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呵地冷笑了一声,又很快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记性很好,学东西也很快,记得全世界每个黑手党组织的人员情报,你要是下次出任务的时候带上我,我肯定比你那位情人有用的多。”   绘里花说得头头是道,然而Reborn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沉默了一阵,笼罩在眉间的困意消失不见,继而手肘搭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   绘里花一脸惊讶地听着他报出了自己的身高体重生日,甚至连她三岁的时候被敌对家族绑架腿上留了一道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虽然知道他这样的本意是想告诉她,她那点能力没什么可惊讶的,最好放弃从这里逃出去的心思。   但是……   “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暗恋我。”   绘里花可惜地摇了摇头。   “我对未成年小女孩不感兴趣。”   “我不是小女孩,前几天刚过完生日,已经十八岁了。”   “哦,那可真是让人惊讶。”他冷淡地瞥了一眼她看上去像是没发育过的身材,“需要我祝福你吗?”   “……我要诅咒你。”   受到了打击的少女板起一张脸,可能是有些自暴自弃,她现在一点也不怕Reborn之前说要送她去三途川旅游的威胁了。   “你以后肯定会遇见比我还爱惹麻烦的拖油瓶,数学考个位数的那种,还能平地摔。”   Reborn冷笑了一声。   “不会有比你还麻烦的人了。”   -   对于Reborn而言,这世界上的确不会有比绘里花还要麻烦的存在。   她那时年纪太小,大概已经忘了,在此之前,他一共见过她四次。   第一次是在黑手党的交战中,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因为她的啼哭而停了下来。   在这片充满了罪恶和痛苦的土地上,脚边的尸体还没冷透,新的生命却毫无预兆地降临。   他那时站在一边,冷眼欣赏着这一切,却倏地听见有人扔下了枪在痛哭。   他们抱着死去的家人、孩子、恋人,后悔地叫喊着“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啊——”,咬着牙用手中的枪颤抖地对准了自己的头颅。   Reborn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聊。   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少年,还没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却觉得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都是无关紧要的羁绊而已。   他这么想着,第三次见到绘里花是在某个家族举办的黑手党聚会上。   他是为了任务而去的,却在路过休息室的时候被她拽住了衣角。   “您杀人了吗,先生?”   不过三四岁的孩子,穿着浅黄色的小洋裙,睁着那双无辜的蓝眼睛看着他。   正是因为无知,才不会觉得恐惧。   “这样不对,您不能随便杀人,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这么草率就结束。”   没想到被一个小孩子说教了的Reborn从喉咙里发出了声低笑,他抬起手,正想扯掉她的手,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就是人群往这边赶来的声音。   “看什么看,他是我的人。”   出乎Reborn的预料,刚刚还在说他做得不对的小公主娇蛮任性地对着警卫呵斥道。   “这可令我有些惊讶,可爱的小小姐。”   他冷漠地看着面面相觑的追兵离去,稍稍挑了下眉,在她面前蹲下。   “按照你的说教,你应该把我交给他们才对。”   反正过程可能麻烦了点,但结果总归是一样的。   “我知道你杀的是谁。”   金发的孩童有些不满地嘟囔道,她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地退缩。   “他们也杀人了。”   “但是你长得比他们好看,所以我决定站在你这边。”   多么天真又残忍的话,她的家人们大概真的把她藏得很好。   “不过杀人还是不对,一个人的存在被抹去了,总有人会替他们伤心的。”   面前的小姑娘板着张脸,说话的样子老气横秋。   Reborn已经可以预料到她以后的死状了。   “看在你勉强算是帮了我的份上。”   他站起来身,手掌包裹住她攥着自己衣摆的手,没怎么用力就扯掉了。   少年时代的杀手低垂着眼,将她脸颊旁的金发拨到了耳后。   “如果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不必去了解所有人,绘里花。”   他那时比起现在还要心高气傲,不懂收敛自己的锋芒,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将自己的名字高挂排行榜的前列。   对于Reborn来说,杀人的感觉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我也不了解您。”   金发的孩童从他喊出了自己名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认真地看着他,为难地咬了下唇,红透了半张脸。   “但是如果有一天您死了,我也会为您难过的。”   一只被铁笼圈禁,保护得过头的小鸟。   在那之后,Reborn受到了彭格列的招徕,结识了沢田家光。   虽说对方大概也不是故意的,但他时常从沢田家光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呜呜呜,绘里花真可爱啊,希望我和奈奈以后的孩子也像她这么可爱。”   “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啊——是个男孩子的话也没关系,可以让那臭小子把绘里花拐过来,这样我也有女儿了。”   “对了对了,我上次去找小绘里花玩的时候,她还送了我副画呢,羡慕吗,Reborn,只给你看一眼哦。”   羡慕倒一点也没有,Reborn只觉得沢田家光过于烦人。他忍耐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用子弹打穿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可就在他拔出枪的时候,他看到了沢田家光手上的画作。   《关于我长大以后想做的事》   红披风,蓝色紧身衣。   沢田家光嘿嘿地笑。   “小绘里花说长大以后要成为惩恶扬善的英雄哦。”   Reborn呵地笑了一声,扣动了扳机,一枪打在沢田家光身后的树干上。   “无聊。”   他这么说,转身就走,沢田家光却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哎呀,别这么生气嘛,Reborn。”   “哦对,说起来,你以前也是见过小绘里花的吧。”   “她说自己小时候见过一个很酷的杀手先生,不过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和她说了什么,我问了她怎么不想成为黑手党,小绘里花却说如果黑手党有了在意的人就不酷了。”   “哈哈哈,那臭小子总不会是你吧,Reborn。”   沢田家光嘲笑般的声音至于自己焦黑了的头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Reborn手里冒着烟的枪,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   Reborn这次懒得理他,他急于完成他还未完成的任务。   在Reborn的杀手生涯中,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   他浑身是血地逃跑的途中,从楼顶上越过,一低头,就看见了巷口打着伞的少女。   她看起来没比他上次见到她大了几岁,胆量倒是大的惊人。   “怎么就管不着了,不过是偷了你们点东西,至于穷追不舍的吗。”   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再一次发挥了她颠倒黑白的过人长处。   “这是我的家徽,你们要是想要我的未婚夫的话,就去找我哥哥要好了。”   Reborn对此没有丝毫的感激,但是作为一位绅士,他也没有苛责女性的习惯。   于是等众人散去,他抬起了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她。   “未婚夫?”   也许是因为心虚,气焰嚣张的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   “不好意思,最近父亲想把我嫁给加百罗涅的继承人,不过我对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这么说完后,又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   “您也是黑手党吗?我很有钱的,我雇你当我的未婚夫怎么样?”   和幼时差不了多少的漂亮话。   Reborn被她天真的样子取悦到发笑。   他凑近了她,强烈的血腥味驱散了对方身上浅淡的香水味。   “我可是很贵的,小姑娘。”   他这么说,不料对方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很有魅力的鬓角啊。”   纤细的,轻轻一握就能折断的手腕。   Reborn温凉的目光从她的手腕上缓缓挪开,最后落在她清澈见底的眼眸中。   “给我打个折嘛,杀手先生。”   无比亲昵的口吻,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倒是很会利用她的优势。   他的眸色不可遏制地沉了几分,鼻尖发出冷漠的轻哼,直起身来。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淡淡地拒绝道。   金发的少女对此早有预料,她弯着眼眸,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那至少把手给我吧。”   她用白色的纱布缠住了他的手腕,手法熟稔而利落。   Reborn稍微提起了些兴致:“你总是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   金色的小鸟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的眼睫遮掩住眸底浮浮沉沉的情绪。   “能救一个是一个。”   Reborn是记得的,他第二次见到绘里花的时候。   她的父亲给了他一笔可观的财富,希望他能将被敌对家族绑架的女儿救出来。   可当Reborn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平息了。   那团可怜兮兮的金色站在尸体的中央,华美的洋装破烂不堪。   她的手上握着枪,浑身是血,脸上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   “不准说。”   她显然是恐惧到了极致,连牙齿都在颤抖。   可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对着奄奄一息地想要爬离的敌人举起了枪。   “哥哥才不会因为我死掉呢。”   “我不想哥哥死掉。”   “所以麻烦你们去死吧。”   一声枪响,鲜血溅了她的半张脸。   Reborn看着她发愣了一会儿,恐惧地丢掉了手里的枪,扯着头发崩溃地大哭起来。   本应待在城堡里默默等待救援的公主,被迫挺直了脊背。   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青春往事,顶多算痛苦的成长而已。   “做得不错。”   少年杀手冷漠地踏过脚下的尸体,他穿越人群,将那小团金色抱了起来。   Reborn很少真心去称赞别人。   但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放缓了声音,轻笑着按住了她的脑袋。   “做得不错,绘里花。”   -   “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在和世界第一斯巴达杀手相处的半个月后,绘里花已经彻底放弃了她从小的淑女教育,她盘腿坐在地板上,十分不满地抬头和Reborn对视。   “至少告诉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Reborn浏览着报纸上的新闻,淡淡地瞄她一眼。   金发的少女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死了,对吗?”   他手里的报纸被强硬地抽走了,绘里花强迫Reborn抬起眼来看她。   “我说我不想嫁人,总有一天,我会遇到喜欢的人,我想嫁给喜欢的人。”   “父亲那天抽了很久的烟,我偷偷听到干部们在书房里的对话,他们说情势有变,我们家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   “我离家出走的那天,哥哥第一次对我发脾气。”   “他说我是没有用的拖油瓶,看到我就心烦,让我快点滚出去。”   “明明是他在骂我,他自己却哭了。”   “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女孩,可是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我碍眼,如果全部重来一遍,他宁愿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劝母亲将我打掉。”   “我从家里离开不到两小时,就在酒馆里碰见了您。”   “现在想想,似乎有些太过巧合了。”   那双水蓝色的虹膜中蒙着浅淡的雾气,Reborn抿着唇看了她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就算知道了,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呢,我亲爱的小姐?”   这句残忍的话彻底击破了面前少女的防备。   她颤抖了一下,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午后的阳光透过飘扬的窗纱,落在她苍白的身上,显得她的皮肤愈发剔透。   “请您教我杀人。”   不再是想成为惩恶扬善的英雄了,在所有的信念被摧毁后,金色的小鸟只能折断自己的脚踝来将自己从锁链中抽出。   “我杀过人的,先生。”   “从那以后,我一直对死亡这件事抱有愧疚和敬畏之心。”   到底是在补偿着些什么呢。   绘里花自己也想不通。   她三岁那年,从绑架中逃脱的第二天,敌对家族的首领亲自上门向她的父亲道歉。   有人那时候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我要杀了这个小鬼!!”   她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脸了,只记得他看上去悲伤到了极致,整张脸都因此而变得狰狞。   他质问她,他的家人是不是她杀的,他们做那些事情都只是被迫的而已,说的话也只是威胁威胁她,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他泪流满面,被人按在地上,用尽全力抬起头看她。   他说如果他大哥没有死的话,今天就是他大哥的生日,母亲正在家里等着他。   有人对着他举起了枪。   她的哥哥站在她的身后,温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绘里花。”   “他们死有余辜。”   温热的血又一次溅到了她的裙摆上,她想要大声尖叫,难受得想要呕吐,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却连普通的声音也发不出。   【“财富,权力,珠宝——绘里花,我们未来的所有一切都归你。”】   【“所以,绘里花,不必那么努力也没有关系。”】   她恍惚间记起来,在她两岁生日的那年,家族的干部们在她的面前跪了一地,父亲牵着她的手,温柔地亲吻了她的额头。   她并不是没有努力过。   绘里花从小便喜欢穿长长的裙子,精美的蕾丝会遮住她手臂上的伤痕,使她看起来就像个不折不扣的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她的伤口只让哥哥见过一次,她记得他那时惊愕又愤怒的表情,虽然答应了不会告诉别人,转头还是向父亲告了状。   于是父亲便将家族的戒指套在了她的拇指上。   大了一圈,看上去有些滑稽。   可哥哥却对此毫不在意。   他握着她的手,亲吻了她指间的戒指,宣誓效忠。   【“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这么说,她就这么做了。   可是事情发展到最后,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请教我杀人,先生。”   她没有落下眼泪,只是红着眼眶,握紧了拳头。   “权力,金钱,珠宝,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请教我报仇。”   -   世界第一杀手Reborn的第四任情人和他之前带在身边的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她有着比阳光还要耀眼的金发,身材纤细,笑起来时单纯又无害。   Reborn喜欢搂着她的腰出没于各种场合,为她拍下珍贵的首饰,送给她得体的衣物。   “没有想到你会喜欢这个类型的,我可怜的小绘里花。”   沢田家光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忿忿不平,他气得一张脸都红了,还可惜地摇了摇头。   “那我那还未出世的儿子怎么办,你得还我一个儿媳才行。”   Reborn开始盘算怎么毁掉沢田家光的尸体才干净。   “名字,换掉。”   他平淡地开口,指尖拂过帽檐,一双黑眼睛里带了些冷冰冰的不悦。   沢田家光疑惑地“啊?”了一声。   可Reborn却没有再理他,他迈开了脚步,向远处踮着脚向他挥手的少女走去。   “她现在是我的人,还请你这种蠢货不要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叫她。”   明明语气没什么起伏,沢田家光却感受到了威胁的意思。   就好像他如果拒绝,Reborn就会立即用他那可怕的目光把他的头像艺术品一样一点一点切开。   “真小气。”   沢田家光嘟囔了一声。   -   绘里花知道自己似乎成了大家口中的Reborn的情人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她看起来有些惊讶,连高强度训练带来的疲惫都忘记了。   “那好像你比较吃亏诶。”   她捏着下巴,当着他的面贴心地给他算着账。   “好像的确是从那时候开始,周围的美人们都对你望而却步了。”   绘里花这么说着,同情地看他一眼。   “虽然我不是男人,但我也想和美人们亲近。”   她就差把“真可怜”三个字说出口了。   Reborn懒得抬头看她,只是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鼻音。   窗外的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西西里一连三天下了雨,连空气中都带了点潮湿的味道。   厨房里的咖啡机被设定好了时间,咖啡豆一颗一颗地下落,缓慢地飘出悠扬的香气。   绘里花就是在这个时候亲吻上他的唇瓣的。   她似乎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他不过抬眸看她一眼,她就立刻吓得缩了回去。   “别露出这么天真的表情,绘里花。”   他交叠的双腿放下了,连同他手中的那本深奥的英文书籍也被他扔在了一边。   还在迷惑之间,少女的手腕被他突然拽住,Reborn不过稍稍用力,她就跌到了他的腿上。   她就这么惊愕地坐着,比他稍微高出了一点。   “在黑手党的世界里,亲吻脸颊寓意着平等,亲吻手背寓意着忠诚,而亲吻嘴唇则意味着谴责和死亡。”   如果你想要杀死一个人,就温柔地亲吻他的唇瓣,告诉他惨死的未来,算是最后的宽容。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的绘里花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Reborn的手却放在了她的后腰。   他一用力,她整个人就无限贴近了他。   “不过很可惜,这对你来说并不适用。”   伴随着一声极具诱惑力的低笑,他的手穿过了她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按在了她的脑后。   他迫使她低头,在她因不可置信而睁大的眼眸中,亲吻她的唇瓣。   世界第一的杀手的吻就像他本人一样带了点冰冷的味道,他毫不收敛自己的气息,连呼吸也没放缓,颇有侵略意味地入侵了她的皮肤毛窍。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西西里的夜晚到来。   对于绘里花来说,明天是她复仇的日子。而对于Reborn来说,是他按照那封莫名其妙的“世界上最强的七人”信去赴约的日子。   在她因为憋死而晕过去之前,Reborn放开了她。   他揽在她后腰处的手沿着她的脊椎缓缓上移,最后按压了她的肩头。   温热的体温笼罩住了她,少女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的拉链被他拉上了。   男人的笑声里带了点往日那般讥讽的味道,声音因情/欲而显得沙哑。   “祝我好运,好姑娘。”   -   Reborn是在隔天绘里花为他送行的路上,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的事情的。   他的身体因为药物的原因被麻痹,穿着长裙的少女擦掉了艳丽的口红,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了那封落了火漆的信,大胆地戳了戳他的脸,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也有这个时候啊,Reborn。”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她已经被Reborn杀了无数次了。   “什么诅咒不诅咒的,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变成了个小婴儿,颓废了很久,好不容易振作了起来,还有了两个比我还菜的徒弟。”   “他们一个能被自己的鞭子打到脸,一个能被栓着的吉娃娃吓哭,等到你见到他们,一定会觉得我这个徒弟简直就是你的骄傲。”   Reborn的目光阴沉,他看着蹲在她身边的少女懒洋洋地托着下巴,背对着阳光,弯起了眼眸。   “昨天晚上你出门的时候,我偷偷溜了出去,把那群家伙都解决完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   她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之所以要帮我,大概只是因为你最近恰好有些无聊,想看看我究竟能走到哪种地步而已。”   “我记得的哦,小的时候在休息室里遇到的杀手先生就是你吧。那时候我说了,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是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更何况我现在了解你了——诶,真是失策啊。”   她自顾自地说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Reborn的脸上。   “不是特意为你做的,只是我恰好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所以帮你一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异常地轻松。   Reborn这个人呢,有时候挺自以为是的。   比如觉得她认不出他之类的。   他可是长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啊,年少时期看到了这么惊艳的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会心动的吧。   她到现在也说不清喜欢他的原因。   可能是那时候他在一堆尸体中向她伸出了手,也可能是因为他告诉她做得很好,只要往前走,不必去了解所有人。   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就成了她仰慕的对象。   Reborn他这个人,总是一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她实在想象不出他爱人的模样,开始一次一次地试探。   【“我很有钱的,先生,请你假装我的未婚夫吧。”】   鼓起勇气的告白被她当做玩笑话一样说了出来。   “我这个人,小气得很,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淑女,也没有什么默默无闻地奉献的精神。”   她的唇瓣映在他的唇边,柔软的金发散落在他的脸上,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中雾气氤氲,有几滴眼泪落在了他的眼角。   就好像是他也在哭一样。   “我没你那么强,大概会被诅咒反噬死掉吧。”   她好像对于这个结局十分得满意,于是连唇角的弧度也扩大。   “我就要替你去死啦,Reborn。你这辈子都得记得我。”   “就算你以后有第五六七八任情人,你每次亲吻她们的时候,都得记起我。”   “我将成为你挥之不去的阴影,你的第一个学生,第一个同居情人,第一个能暗算到你的人。”   “我要你一天比一天更爱我,直到在梦里见到我,然后像哥哥那样,亲吻我手指上的戒指,对我宣誓效忠。”   这是Reborn彻底丧失意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微笑着,将他对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还给了他。   “祝我好运吧,我的未婚夫。”   金发的姑娘将头发高高扎起,她在华丽的长裙外罩上了Reborn的西装。   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倒是像极了爱情电影里可笑的桥段。   Reborn总说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可她宁愿永远当个小孩子。   不想长大,无忧无虑,每天有吃不完的糖果和点心。   说不上对错,她本来也没什么志气,只是觉得那样的生活比这残忍的世界要温暖许多。   可是啊,等她长大了,才发现——   儿童时代说的所有话,做过的所有梦,都像她一厢情愿的暗恋一样不堪一击。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绘里花笑了下。   她伸了个懒腰,垂下了眼眸。   西西里的海风吹动了她的长发,将她的灵魂推远。   她飘啊飘,飘到了父亲和兄长的墓前,那里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   于是她在墓碑前坐了下来,一点也不觉得恐惧了。   “做得很好,绘里花。”   有人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低沉的声音里充满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绘里花。”   “什么?”   “欢迎回来。”   “……你好吵。”   连绵的阴雨将最后的笑声抹去了,穿着黑西装的人们比任何时候都要平和。   有的人总说,世事无常。   可对于黑手党来说,这是成长必须经历的别离。   没什么大不了。   -   彭格列同盟,曾与加百罗涅并肩的黑手党家族,最后一任继承人死于二十世纪的尾巴,二十一世纪初。   她说比起那柄象征着权力的权杖,她更想要成为埃特纳火山上高悬的星星,亲吻雨水,和细雪舞蹈。   这样一来,即使她什么也不做,还是会有人爱她。】   【埃特纳之星(Reborn线 BE)】 第90章   不大不小的甜品店里, 几乎是在Reborn的声音落下的下一秒,就陷入了长久的缄默之中。   “未婚妻?”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中原中也,他抿着的唇松开, 冷淡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Reborn刚才用来握着她指端的那只手, 声音里带着点冰冷的笑意。   这大概是黑手党间与生俱来的通用能力, 明明他还什么也没做,眼神也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却给人以一种不寒而栗的威胁感。   绘里花瞄到, 从刚才起有些好奇地往这里看的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埋头装木头人了。   但Reborn却并不受影响。   他气定神闲地坐着,优雅的姿态中隐隐透露出一股嚣张的气焰。   “这种语气会让我误会您与我的小未婚妻之间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Reborn说这话时特地用了讥讽般的口吻, 他抬了下帽檐,列恩便轻巧地跳上他的肩膀, 睁着黑漆漆的眼睛, 打量着面前面色愈发阴沉的中原中也。   过了几秒, 他似乎是有了新的发现,轻笑了一声。   “还是说,我那不争气的小未婚妻也争着主动替你去送死了?”   本就凝滞的气氛迅速降至冰点以下。   中原中也的眸色比刚才还要深沉几分,   “送死?”   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让中原中也一下子就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有些冷硬, 带着压抑着的愤怒。   绘里花觉得局势有些不妙。   她赶在Reborn继续揭她老底之前匆忙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报复吧,Reborn。”   Reborn看她一眼:“这可是你自己临死前的遗言。”   换句话说,他喊她“小未婚妻”只是重复了她的话而已。   绘里花心里恨不得把那时候做出选择的自己掐死, 表面上却还是得保持着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 声音里带了些掩饰不住的疲惫。   “您知道的, 我那时候特别喜欢看没有营养的爱情电影。”   Reborn这回凝视她的时间比之前还要长了点, 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小山丘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了声带着鼻音的冷笑。   “倒是比我想象得有效果得多。”   绘里花有些迷茫:“什么?”   Reborn对于她的疑惑漠不关心,他并不想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毕竟那对于他来说有些折损他身为杀手的骄傲。   ——我将成为你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要你一天比一天更爱我。   他知道那不过是些无聊的没有实际意义的诅咒而已,却还是让对方得了逞。   他一手培养出的学生在这方面比他要狡猾许多。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告白和追求人的方式,她偏偏选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条。   作为一名绅士,假如她在那之前开口,Reborn也会愿意陪她逢场作戏,他长了一张比那些她喜欢的爱情老电影的男主角们还要好看的脸,非常擅长说动人的情话。   愚蠢,傲慢。   这是他醒来后,沢田家光问起他时,他对于那位本该柔弱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的评价。   当然,这些话只能他自己说。   Reborn为此差点崩掉聚会上一个小型家族首领的脑袋。   沢田家光在旁边吓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Reborn却不以为意。   “别用你的想法揣测我。”   杀手先生瞥了沢田家光一眼,声音十分冷漠。   “即使我真的在这里杀了他,他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当时沢田家光哽了一下,他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余光瞄过远处血色全无的金发美人。   “我倒是无所谓啦……但是你的女伴可是被吓到了。”   Reborn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带了个女伴的事情。   于是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了。   ——就算你以后有了其他情人,你每次亲吻他们的时候,都得记起我。   这种嚣张的话竟然成了现实。   这对当时的Reborn来说简直是种打击。   至于他现在对于她的称呼究竟是不是报复……   “如果我数得没错,从你踏进这家店起,你的线人已经朝这里看了七次。”   Reborn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看着手机上不知道谁发来的消息,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说出的话却是使得中原中也眉间的皱痕不由地加深。   “芥川。”   中原中也的脚步没有丝毫要挪动的意思,他站在原地,视线从Reborn身上移开,又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绘里花眼睁睁地看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的芥川龙之介被迫走向了圆桌进行社交。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究竟是被芥川龙之介的表情吓得哆嗦的线人更可怜,还是努力地想不吓到对方而露出了恐怖的似笑非笑的神色的芥川龙之介更可怜。   “中原先生不过去吗?”   绘里花自动忽略了中原中也说的帮尾崎红叶带点东西的理由,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芥川一个人就能解决。”   “……没有问题吗?”   中原中也看了眼远处圆桌周围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氛,沉默了片刻,“问题很大。”   “……”   “不过我待会儿会处理好的。”   中原中也说得肯定,替她抹消了操心的可能性。   家入硝子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不是很好嘛,绘里花。”   “……什么?”   “既然认识这么可靠的男人的话,我就不用替你介绍对象了。”   这下连头都不用回,绘里花已经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哪道是中原中也的目光了。   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气极反笑:“你很急着谈恋爱?”   绘里花心中的小人以头抢地:“不是你想的那样,中原先生。”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中原中也反而看上去更生气了。   “还记得你上次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这么问,绘里花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她迅速在脑中的记忆里翻找着上次见到中原中也的情景。   好像是他把她从五条悟的公寓里接出来后,他说如果想感激他的话……   “中也。”   面前的人在念出他名字时似乎有些不适应,她迟疑了一下,被散落金发掩住的耳根有些发红。   中原中也的气瞬间消失了点。   他估计了一下芥川龙之介把可怜的线人吓死大概需要多久,并没有再在这种事上再浪费太多时间,反而看向Reborn切入了正题。   “我不记得彭格列最近有向日本发展的倾向。”   这句话带着的毫不掩饰的敌意使得Reborn抬眼看了下他。   “彭格列在并盛一直建有分部,我想这对港口黑手党的事务造不成什么影响。”   中原中也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套来见未婚妻的说词吗?”   Reborn:“随你怎么揣测,但你身上的杀意有些吓到我的未婚妻了,作为一名合格的恋人,我很乐意为此和你进行决斗。”   绘里花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她想了想,好像是她爱看的电影里的台词。   她说Reborn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原来还是为了嘲讽她。   他再多说一句“未婚妻”,她马上就要得未婚妻ptsd了。   中原中也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和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不管是哪个职位,都是家族的核心。   按理来说,中原中也并不会主动动手,但如果是对方先挑衅……   不知死活。   中原中也哼了一声,刚要抬手,温热的掌心却隔着手套的一层薄薄面料压住了他的手背。   他顿了下,发现绘里花的表情有些扭曲。   “如果周围没有咒灵的话,财务部的人并不会给我报销。”   她说着,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已经赔不起建筑物损坏的钱了。”   中原中也要动手的欲望打消了,他看着捂住脸的少女肩膀一抖一抖的,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看上去有些无措。   Reborn和他的反应在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懒洋洋地托着下巴,指腹擦过卷卷的鬓角:“演技不错,绘里花。”   “……”   失策了,忘记这里还有一个cosplay达人了。   绘里花松开了手,看向Reborn时面无表情。   “你没有把我带回意大利的打算。”   她没有否认Reborn来日本的目的是为了见她这句话,只是直视着Reborn的眼睛,语气肯定。   Reborn轻轻挑了下眉,他似乎打起了点精神,向椅背上仰了仰。   “为什么这么说?”   绘里花努力地思考着,将一件件事情串到了一起:“你刚才直接说出了XANXUS的名字,说明你知道XANXUS之前来日本找过我。”   “XANXUS的性格比你还恶劣,但是他最后却放弃了带我回意大利的念头。”   意大利。   这个中原中也回忆中并不美妙的地名使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港口黑手党的业务并没有延伸到意大利,但对于那边的情况,他也略有耳闻。   最近有个密鲁菲奥雷的家族横空出现了。   中原中也对于这个名字非常熟悉,毕竟在他的世界里,绘里花就是密鲁菲奥雷送给他的礼物。   比起杀死绘里花的六道骸所在的彭格列,他对于密鲁菲奥雷更有好感。   “白兰·杰索。”   Reborn嘴里说出的名字使得绘里花和中原中也同时一顿。   戴着爵士帽的男人对于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他低低地笑了声,目光锁定在绘里花的脸上。   “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对于彭格列指环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让阿纲告诉他你的下落。”   等等,白兰杰索不想搜集彭格列指环了?   这件事对于绘里花来说简直比五条悟转性成了七海建人那样还惊悚。   “至于你。”Reborn的目光扫过中原中也,“我注意到在我说出意大利和白兰杰索的名字时,你对我的敌意似乎达到了顶峰。”   “虽说我对此不感兴趣,但看在港口黑手党前几天给彭格列提供了便利的份上,我非常乐意为你解答疑惑。”   中原中也:“你什么意……”   “虽说我那蠢徒弟的守护者们性格都差了点,但可没有对一位无辜女性下手的习惯。”   从Reborn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中原中也有一瞬地发愣,他压低了眉头,重新审视了面前悠然自得的男人。   和太宰给他的感觉一样。   聪明过头了。   中原中也不爽地“啧”了一声。   “所以我才说最近的黑手党都是些无聊的家伙。”   Reborn对于中原中也眼里的警告意味不以为意,他唇角的弧度满含讥讽,黑漆漆的眼眸阴沉。   “既然上个世界能被白兰杰索骗得团团转,这个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中原中也水蓝色的眼眸中燃烧森冷的怒火,“你想表达什么?”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Reborn却毫不犹豫地点燃了他的神经。   “本来我并不想插手,但一想到我那连杀个人都会吓哭的可怜徒弟周围都是些蠢笨的家伙,我就忍不住请了三天的假。”   甜品店的玻璃轰得一下炸开了。   客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散开的玻璃一颗也没落到Reborn身上。   太宰治在中原中也对他下手之前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腕。   “哎呀,很热闹嘛。”   [人间失格]的发动成功阻止了绘里花余额清零的悲惨未来。   太宰治笑得轻松,还不忘对惊愕的绘里花打了个招呼。   “虽然我也很讨厌没什么品味的蛞蝓啦,但你要是把绘里花周围的人都归成像蛞蝓一样的存在的话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中原中也的额角跳了一下,他咬牙切齿地喊了句“太宰”的名字。   太宰治松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末了还不忘嫌弃地用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   绘里花觉得中原中也就算下一秒把他的脑袋按进地里也不奇怪。   “黑手党?”   Reborn看着太宰治,眯起了眼睛。   太宰治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转过身去看Reborn,将绘里花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没我想象得聪明嘛,Reborn君。”   太宰治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侦探社成员哦。”   Reborn发出了声轻哼:“普通到一天时间把白兰在日本的眼线全部拔除的人吗。”   绘里花愣了下。   忽然想到Reborn刚才所说的白兰向沢田纲吉问她下落。   白兰如果想找她的话,随便派个白魔咒黑魔咒出来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向沢田纲吉询问。   所以原来是……   “太好了,Reborn君。”   太宰治愉快地一合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正愁怎么向绘里花邀功呢,你就轻而易举地帮我把事情说出来了啊。”   他的茶色风衣在空中掀起小小的一道弧度,回过头来看绘里花时鸢色的眼睛亮亮的。   “我是不是很厉害,绘里花?我还顺手帮你搜集了你们咒术师高层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哦,下次他们要是为难你的话,你就把他们没穿裤子的照片贴到网上去好啦。”   太宰治弯下腰,和她平时着,唇角翘起,似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她一时之间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笑一下嘛,绘里花。”   “我说过的呀,要认真追求绘里花了。”   绘里花从江户川乱步那听说了太宰治请假了一个星期的事,他把这些听起来都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得轻而易举,白皙过分的眼睑下却带了点淡淡的雾青。   “太宰?”   家入硝子开口了。   她看着太宰治,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那个人叫你太宰,那么你的名字就是太宰了吧。”   太宰治眨眨眼睛,点了下头。   “挺不错的,我决定支持你了。”   虽然她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她刚刚听到的情报来看,这个叫太宰治的人不仅好好保护了她的绘里花,还能把咒术届的那些老东西们耍得团团转。   这不比刚才坐在这里一言不合就飚杀气的两个人好吗?   家入硝子在心中精打细算着,完全没注意背后黑色的身影靠近。   “原来如此,硝子你打得是这个主意啊。”   五条悟用小指撩起了眼罩,声音充满了幽怨。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七海呢?”   五条悟:“不知道,大概在火星上种土豆吧。”   说到这里,五条悟又走近了几步,他站在家入硝子身后,低下头,身高上十分具有压迫力。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在场的几个人。   很好,又多了一个他没见过的面孔。   五条悟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   “再给你个机会,硝子。”   “……怎么?”   “你要是再把绘里花从我身边偷走想要送给别人的话,我就送你去和七海一起种土豆。”   家入硝子:“……” 第91章   关于五条悟究竟是怎么横跨半个东京找到这家甜品店的, 这还得从他发现被骗了后把咒灵捏成土豆当着七海建人的面一个一个踹进地里的事说起。   七海建人:“虽然很想告诉你,但家入并没有告诉我真正的见面地点。”   “我不信。”   五条悟的语气就像他的动作一样随意。   他的食指搭着拇指,随手弹了挣扎着企图从地里爬出来的诅咒一个脑崩儿。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可怜的诅咒尖叫着飞出了五十米远, 他冷静地推了下眼镜,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或许你可以去歌姬建的那个咒术师群里问问, 说不定有人看到了他们。”   五条悟歪着脑袋想了想。   他上次觉得有趣用一百万诱惑远在国外的冥冥把他拉进群的时候, 只待了不到零点一秒, 就被歌姬无情地踢了出来。   所以这对于他来说是行不通的。   也就是说——   “把手机借我一下, 七海。”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朝七海建人伸出了手。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请恕我拒绝。”   五条悟震惊地拖长了语调:“欸~为什么?”   七海建人:“工作需要, 我并不想和你一样被踢出去。”   五条悟撇了下唇:“那你借我,我帮你报复歌姬,正好她上次戏弄我的账还没算。”   七海建人:……你说的是人话吗?   似乎是预料到了身侧的同伴在心里编排他些什么, 五条悟更不爽了, 他苦恼地揉乱了被眼罩束起的头发,撑着膝盖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   “我又没有生气, 这次是真的找硝子和绘里花有事哦。”   七海建人盯着他毫无波澜的脸看了两秒, “……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五条悟认真地沉思了一会, 没从脑子里找到相关的记忆。   “没有哦。”   他说着,有些丧失了耐心。   几乎是下一秒, 七海建人的手机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七海建人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破掉的西装口袋,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致力于编辑消息的某位特级咒术师,开始沉思当初自己放弃普通的工作来当咒术师的决定是否正确。   然而他还没在这个问题上得出结论,五条悟随手一抛,手机就又落回了他的手里。   七海建人垂眸, 看到了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顺带一提, 刚刚讨论我什么时候会变成秃头的各位的名字我都已经记下了。]   [不, 七海先生,我们刚刚讨论的是……等等,这个语气!]   [太卑鄙了!五条先生!您竟然蒙骗善良的七海先生把手机借给你了吗!]   [嗯?]   五条悟用他的账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没过几秒,他又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   [不是哦。^ v ^]   [当然是我直接抢的。]   ……从某种意义上倒是替他着想了一下。   七海建人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他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的时候,五条悟已经走远了些。   五条悟单手插在口袋里,背对着七海建人,另一只手挥了挥,算是告别。   明明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姿态,七海建人却罕见地皱起眉头。   “五条。”   七海建人开口叫住了他。   “迹部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五条悟停下了脚步,他微微测过了脸。眼罩下滑了些,露出睁着的右眼。   和他唇角一贯带着的孩子气的笑意不同,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冰冷冷的一团。   “要不是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我都要以为七海你也对绘里花别有用心了。”   他用了抱怨般的口吻,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轻而易举地就转移了话题。   “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有一种叫[狱门疆]的特级咒物吗?”   七海建人顿了一下,他动了动嘴唇,正想说点什么,五条悟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虽然只是猜测,但一想到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计划着对绘里花动手,我就忍不住感到火大。”   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七海建人却感受到了五条悟身上胡乱流淌开来的咒力。不,用流淌可能不太恰当,七海建人觉得那更像冬天里讨人厌的风,凛冽又张狂,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但五条悟很快就收敛起了这样的情绪。   “哎呀,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生气了。”   五条悟微笑着将眼罩又扯了回去。   他回过了脸,没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男人脚边的落叶因风掀起了小小的弧度,五条悟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狱门疆。   在他从绘里花的房间里出来之前,五条悟注意到了书架上掉下来的一本书。   风的流动速度在那时候变得诡异起来,他站在原地,冷淡地看着那本书翻了几页。   即使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即使十几年过去,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仍旧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狱门疆。   他很快就组合出了这个名字。   五条悟对于这种特级咒物有所耳闻,但正是因为这样,他难得地觉得有些不妙。   毕竟能解开狱门疆的两种特级咒物,一个在他高中时期对抗伏黑甚尔时被他亲手打碎了,一个在一年前夏油杰袭击高专时被他亲手撕烂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能解开狱门疆的绳子一样的东西好像要术师织个几十年才能织出来。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狱门疆应该不是用来关绘里花的。   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咒具啊。   五条悟在心中装模作样地感叹了一下,整个人却愈发地烦躁。   十六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绘里花要是当着他的面再死一次——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五条悟就无法忍受。   他谁也不相信。   所以他不能被关进去。   也就是说,得让绘里花从他那诈尸了的挚友嘴里问出对方的打算才行。   五条悟这么急切地打算着,可当他踏进甜品店的第一步时,听到的却是家入硝子对着太宰治的一句“挺不错的,我决定支持你了。”   于是他轻飘飘的威胁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太宰君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惹人生气一些啊。”   五条悟眨眨眼睛,声音里除了刻意装出来的笑外,还透着些天真的戾气。   太宰治一点也不上他的当,他翘着唇角,直起刚才弯下的身子,额前微微晃动的发丝在那双鸢色的眼眸中落下小小的阴影。   “我才不想被男人喜欢,只要绘里花喜欢我就好了。”   五条悟感到自己脆弱的神经再次被刺激了一下:“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太宰君之前把绘里花活生生地气到跳楼了吧。”   绘里花感受到了来自Reborn和中原中也的注视。   绘里花:……   五条悟看着太宰治的笑意淡了下去,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当着我的面哦。”   太宰治:“这么说的话,中也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原中也:“?”   太宰治:“不要这么惊讶嘛,听到刚才那位先生说的话就能明白了吧——在中也的世界里,绘里花不仅被别人杀死了,中也还找错了报复对象呢。”   被戳到痛点的中原中也额角冒出了青筋,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着的愤怒:“你去死吧,太宰。”   Reborn冷笑了一声,显然对于小孩子幼稚的争斗不感兴趣。   但太宰治很快就把他拉下了水。   “我听说过阿尔克巴雷诺的诅咒,让我猜猜,在Reborn君的世界里,绘里花该不会是替Reborn君承受诅咒死去的吧。”   Reborn冷淡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列恩从他的肩膀上跳下,变成了绿色的手枪。   家入硝子听到这里已经听懂了,她冷静地放下了手中的饮料。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   啪地一声,绘里花看着家入硝子手里的杯子裂开了。   平静地用纸巾擦了擦沾上饮料的手指的家入硝子看着她:“女性没有必要谈恋爱。”   绘里花:“……”   太宰治对于家入硝子的话不以为意,他仍旧眉眼弯弯,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嘛,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在我把情报告诉乱步先生后,乱步先生可是努力地解出了谜题呢。”   绘里花愣了一下,“乱步先生?”   太宰治托着下巴,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不过绘里花还是得先告诉,你和那个叫白兰的讨厌鬼是什么关系才行。”   ……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解谜现场了。   虽然很想吐槽这一点,但绘里花还是按照太宰治说的好好思考了一下。   白兰和她的关系一句话还真的说不清楚。   他总是奇妙地出现在她攻略别人的副本里。   有的时候是同学,有的时候是朋友,有的时候是下属,甚至在她待在瓦里安的时候还是敌对关系。   不,仔细一想,她好像漏了什么东西。   她攻略XANXUS的时候,曾选择挣脱开锁链一个人前去暗杀白兰杰索。   她拉着他一同燃烧着,白兰杰索在那个世界里轻而易举地就死去了。   那个一个拍掌就能熄灭火焰,把彭格列从意大利黑手党的顶端拉下马的白兰杰索轻而易举地就死去了。   【“碾碎美丽事物的快感,真亏XANXUS君能忍受这么久啊。”】   他不仅没有挣脱她的手,反而在吞噬他每一寸肌肤的愤怒之炎里靠近了她。   【“这不是变强了嘛,小玫瑰。”】   【“但你总是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这让我总是很苦恼呢。”】   他眉宇间的惊讶不知何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只是睁开那双紫罗兰般的眼睛凝视着她,忽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哦。”】   轻柔的尾音如羽毛般骚动了她的心脏,白兰杰索微笑着,身影在六吊花的惊叫声中化为了灰烬。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她玩游戏的时候,只以为白兰的最后那句话是出现了BUG。   但是,如果联想到白兰那本身就能获取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记忆的能力的话……   “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可置信。”   绘里花心虚地别开了对上太宰治目光的视线。   “但是我好像杀了他两次。”   几乎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空气就陷入了诡谲的沉默。   周围安静得要命,中原中也的眼睛里显然流露出了惊愕的情绪。   可太宰治却像是早有预料般,歪了一下被手掌轻轻托着的脑袋。   “你已经有打算了吧,绘里花?”   他问,注视着她时鸢色的眼睛弯起。   “如果他想来找我的话,就让他来找我吧。”   她沉默了一下,话说得很慢。   这个结论显然是她经过深思熟虑才得出的。   “不是不相信太宰君的意思,只是我觉得按照白兰的能力,不管我怎么躲,到最后他都会找到我。”   更何况这种策略在她刚来这个世界时就实践了无数回了,结果没一个躲得过去的。   就算白兰杰索想找她的目的是为了报仇亲手杀死她,绘里花也觉得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   除了咒术和死气之炎外,她的脑子里还有一座住满了付丧神的本丸,更别说两面宿傩这个外挂了。   哦,说起来,她第一次杀死白兰的时候,就是在攻略宿傩的那个副本里。   “然后呢?”   “什么?”   “见到白兰君之后,绘里花打算怎么做?”   太宰治的口吻轻松得有些异常,让她忍不住提高了警惕。   “当然是先看他要做什么。”   意料之中的答案。   太宰治轻笑了一声。   “我啊,不是很明白呢。”   “在其他的世界里,绘里花每次出现,都会有个执着追求的对象。”   “但是现在的绘里花不一样——又或许说,是因为能够让绘里花追求的那个对象还没有出现。”   太宰治扶着额头,他的指尖压低了蓬松的头发,使得柔软的发丝延长了几分,彻底遮掩住了他的半张脸。   “绘里花也一副搞不明白的样子啊。”   “但是,如果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游戏,让我来设置情节的话——我会选择白兰君哦。”   太宰治的话使的金发的少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思考过,园子所说的“隐藏支线”究竟是什么。   她一直以为,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五条悟。   因为他是她没有攻略过的对象,却奇妙地拥有记忆,总是出现在她的身边。   可换个角度想,白兰杰索好像也是这样。   “所以,绘里花不可以见到白兰君。”   太宰治的语气含笑,整个人却像是回到了阴暗的泥潭之中。   “当然,我是不会做出伤害绘里花的事的啦。”   那双总是充满了希冀,满溢着阳光的眼睛注视着谁都无所谓——这样的条件是建立在绘里花能够留在他的身边的前提上的。   对于太宰治来说,如果没有了前提,这个条件就失去了意义。   绘里花皱起了眉,“你在说什……?”   “我说过的吧,我研究了一下绘里花喜欢玩的游戏。”   “虽然我也搞不明白游戏的机制,但似乎一旦攻略对象的好感值达到一百以后,游戏就会结束了。”   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总是令人着迷。   可当时的太宰治看着自己游戏机上定格的温馨画面,眼底的光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和我比起来,还是绘里花那个三岁的时候捉蝌蚪死掉的哥哥比较重要吧。”   辛辛苦苦地隐藏的秘密被太宰治轻而易举地揭开了,绘里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太宰治将她的小动作悉数纳入了眼底。   真是令人烦恼啊——   明明他也不想说出这些的。   可是还是很嫉妒嘛。   绘里花自己都大概不知道吧,她在说到那个这个世界里根本不存在的哥哥时,表情和语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整个人在闪闪发光。   一副怀念得不得了的样子。   那个他没见过的人,是绘里花可以任意撒娇和依赖的对象。   太宰治认识到这一点,是在很久之前。   他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当做秘密,可是在那一天,破碎的教堂里,他怀中的金色小鸟却停止了呼吸。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看到所谓的游戏结束后的未来。   一个他并不憧憬的未来。   “因为不知道白兰君对绘里花是怎样的感情,所以,如果让绘里花和白兰君见面的话,完全避免不了好感度跃迁到一百的可能性呢。”   “打个赌吧,同样看着绘里花过了十六个人生的五条君——你猜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   在太宰治念出五条悟的名字的那一瞬,绘里花才真正意义上意识到了危险。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他,可是五条悟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太宰治说完了所有的话,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我可不会被你当枪使的哦,太宰君。”   他忽地咧开嘴笑,笑容里带着浓浓的嘲讽的意味。   五条悟表现得若无其事,身上却飘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感。   “说了这么多没用的东西,结果只是要把那个叫白兰的人宰掉就好了吧。”   “但是,绘里花,你要回到哪里去呢?”   他收回了看向太宰治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我可是像你说的那样,好好地忍耐住了把你藏起来的念头。”   温热的指尖戳上她的眉心,五条悟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可不是什么宽容的人哦,要是绘里花又骗我一次的话,我也是会很伤脑筋的。”   “所以,告诉我吧,绘里花。”   “你要回到哪里去呢?” 第92章   “我要回家。”   ——三天前, 在她当着五条悟的面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用那双苍蓝色的眼眸凝视了她许久。   十一月的东京,街边的树光秃秃地立着一排, 甜品店内的制暖机轰隆隆地发出声响,绘里花却仍旧感受到了冷意。   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 整个人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直。   可五条悟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平日里的那种浅笑, 他一只手捂着肚子, 另一只手按在左眼上, 肩膀耸动, 笑得很大声。   “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呢,绘里花?”   五条悟什么也没做,他既没有发怒, 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在她身边布下结界, 把她藏起来。   “嘛,如果太宰君说的是真的话, 还好绘里花这次想找的人不是我。”   就是在那个时候, 绘里花似乎有些明白了五条悟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对待她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她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毕竟我可做不到像太宰君一样, 随意操控自己对绘里花的感情啊。”   他好像知道了,不管他把她藏起来多少次, 她都会趁他放松警惕地时候偷偷溜出来。   五条悟这个人,也会有感到无力的时候吗?   “我可是很喜欢绘里花的。”太宰治的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背后不远处一直往这里悄悄看的芥川龙之介,笑容随和又亲切,“麻烦别把我拉下水哦,五条君。”   五条悟波澜不惊地收回了□□少女那颗毛绒绒的金色脑袋的手, 他又恢复了往日散漫的模样, 语气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强势。   “欸~那不公平吧, 太宰君,明明是你先把我拉下水的啊。”   “嗯?我可没有欺骗男人的兴趣,当然,中也那种没有脑子的低等生物除外。”   “……你今天就死在这里吧,太宰。”   “多少保持点黑手党的风度嘛,中也,你看Reborn君,就成功体现出了年纪大的优势呢。”   “……[Chaos shot]。”   太宰治似乎是故意不想让她插话,他凭借一己之力将场面变得更加混乱,在远处担心太宰治受伤的芥川龙之介惊慌失措地使用出[罗生门]之前,绘里花透过玻璃,看到了甜品店外瑟瑟冷风中站着的可怜的伊地知。   “虽然把他们解决了再带绘里花出去玩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啦。”   五条悟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自己扯了下来,他抓乱了那头蓬松的白发,在家入硝子反应过来之前凑近了她。   她从那晶莹剔透的虹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五条悟咧开嘴笑了笑,难得地像个可靠的老师一样,仗着身高优势拍了拍他的脑袋。   “不过绘里花很在意旷课这件事吧,再不出发的话就来不及了哦。”   家入硝子十分贴心地没有提其实已经替她开了请假条的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坐上了伊地知的车。   在那之后,一连三天,她都没有在高专里看到五条悟的身影。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叹气了,绘里花。”   夏油杰停下了看书的动作,他坐在窗沿上,屈着一条腿,指关节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堪堪支撑住了整颗脑袋。   “和悟吵架了吗?”   真是一针见血的提问。   “没有。”   她没有和夏油杰分享烦恼的打算,于是用轻飘飘地用两个字就带了过去。   可是夏油杰却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绘里花都有些坐不住了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活着的时候,在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里找到了两个小孩子,一个叫菜菜子,一个叫美美子。”   “……所以呢?”   “她们和那时候的你不一样,她们是术师,所以我把她们从那个地方带了回来。”   绘里花感觉背上被扎了一刀,她的额角跳了一下,“你是不是又想说我那个时候因为是只愚蠢的猴子,所以死了活该。”   夏油杰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我没说过你是猴子。”   绘里花哽住,她回忆了一下,惊奇地发现夏油杰说的好像是事实。   可夏油杰亲手杀了她是事实,杀了他那对无辜的父母也是事实,他甚至杀了许多连诅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包括他那些虔诚跪拜的教徒。   “菜菜子和美美子很喜欢吃甜点,就像你和悟一样。所以有的时候,我会从你送给我的那箱糖里拿几颗送给她们。”   夏油杰垂下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细细长长,柔软的睫毛一落,他眼底的情绪就被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如果你问我有没有后悔的话,我的确是后悔了,绘里花。”   空气里只剩下了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   “在别的世界里,我看到菜菜子和美美子为了我而死去。”   那两个孩子一直在为夺回他的身体而努力奋斗着,直到临死之前,嘴里尖叫着的还是他的名字。   就像少年时代,那抹拼尽全力地想将他从黑暗中拉回来的金色影子一样。   明明对于他而言,长夏苦涩的热早就结束了。   可他有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想象,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阻止那柄沾满鲜血的小刀插入自己的心脏的话,一切都会是什么样子。   那么他不会穿上这件不伦不类的袈裟,也不会有那么无辜的人死去。   但菜菜子和美美子却会永远地被留在那座令人作呕的村庄里受那些愚蠢的猴子折磨。   “后悔是一回事。”   面前的金发少女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要是能重来一遍的话,你肯定还是会这么做的。”   夏油杰对此早有预料,他弯起眼睛,歪了下脑袋,哈哈地笑了几声。   “不,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夏油杰说。   他合上了书,语气平淡。   “我都已经看了你死了十四回了,重来一次的话,就算你不是咒术师也无所谓了。”   “……什么?”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这些事的原因。”   夏油杰从窗沿上跳了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对于我而言,就算绘里花是真实意义上的猴子也无所谓,不管怎么样,我可舍不得你再死一次。”   绘里花控制不住地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变成了一只猴子会怎样。   好像还挺滑稽的。   “……你这么说我可高兴不起来。”   “想象一下吧,绘里花,我只看了你死了十四次,除了亲手杀死你的那次外,其他的十三次都是以灵魂状态目睹的。”   绘里花看着夏油杰走到了她的面前,他从她手中抽走了咒术理论的书籍,只看了一眼,就随手地扔开了。   “但悟可是确确实实地看了你死了十六次哦。”   “说出来还挺搞笑的,有的世界里,你死掉的时候,悟还是个见都没见过你的小鬼头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就像诅咒一样,即使没见过你,可每当你死掉后,悟却能接收到和你有关的回忆。”   那个被大人们带到禅院家参观的孩子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僵硬得不得了。   那双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一点点地睁大,眼泪和整片巩膜融合在了一起。   “第一次见到他哭还挺新奇的,不过见多了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夏油杰说得无所谓,可绘里花却抑制不住地想到,在五条悟恢复记忆以前,她对五条悟说的话。   【“而且比起我,大家更想看到老师你哭的样子吧。”】   【“那应该要比我可爱许多。”】[1]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哦,说起来,还有那个叫乙骨忧太的,悟去找他要你的尸体的时候,那孩子可是难得地发了火呢。”   “至于成为宿傩容器的那个小鬼,他好像非常坚信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害你死掉。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衣服上都是你干涸的血迹,在台阶上坐了一个下午,听到关于执行他死刑的消息时好像松了口气。”   “悟的学生里应该还有个二年级的小鬼吧,好像是个咒言师。绘里花死掉的时候,他揪着头发,跪在你旁边,一次一次地说着[活过来],到最后连我都分不清地上淌开的是他的血还是你的血了。”   “还有你的朋友,钉崎野蔷薇,她听到你死去的消息时非常平静地就走了。我看到她躲进了树林里,一拳打在了树干上,却没有用咒力——这对于咒术师来说真是个愚蠢的选择。”   夏油杰的声音在看到落在地上的水渍时戛然而止。   他冰冷的视线落在面前少女的脸上,最后投降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擦干了对方眼角努力不落下的泪珠。   “之前在硝子的医务室里,我听到你和悟说的话了。”   ——在成为和大家一样强的咒术师前,我是不会逃跑的。   “你已经变得很强了,绘里花。”   “你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没关系,喜欢谁也没关系,这些你曾经教给我的东西我都可以教给你。”   “所以,如果你想要逃跑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   晚霞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夏油杰在她的面前蹲下,发出了声很轻的叹息。   像是在可惜什么,又像是在自嘲。   “对于我而言,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   绘里花接到港口黑手党指明的祓除咒灵的委托的那天,恰好是五条悟出差回来的日子。   她拿着任务说明书在咒术高专门口蹲了一会儿,反复确认了说明书上写的的确是她的名字后才迟疑地收进了口袋里。   为了确认这不是向上次那样上层给她下的套,这回她还提前打电话问了一下中原中也。   电话那头的男人在听到她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嘈杂的背景音在一声爆炸的巨响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首领的意思。”   中原中也这么说,声音还带着些战斗中未消散的冷硬。   “我和红叶大姐说过你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直接找红叶大姐就可以了。”   还不如让讨人厌的高层给她下套呢。   绘里花这么想着,脑袋靠在了背后的石柱上。   她哪里算得过森鸥外,就算是哥哥来了也不一定算得过他。   至于森鸥外可能没有恢复记忆这种可能性——绘里花对此已经不抱侥幸心理了。   那天从甜品店里回到高专之前,她随口问了一句Reborn恢复记忆的时间。   得到的答案恰好是她在教堂里停止呼吸的那一天。   她的那次“短暂死亡”,似乎让她所有的攻略对象一同恢复了记忆。   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说不定这个世界的五条悟之所以提前记起了所有的事情,是因为这个世界那个真正负债累累的[迹部绘里花]死去了。   虽说按照真人之前说的话,那个负债累累的[迹部绘里花]很可能是狗卷棘那个副本里的[迹部绘里花]在临死之前用术式创造出来的不伦不类的存在[2]。   啊,好麻烦,不想思考了。   绘里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盯着脚边的石子看了一会儿,又看到了成排的蚂蚁搬运着一颗面包屑绕着石子走过。   绘里花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小石子踢走。   五条悟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她背后出现的。   “嗯?在等我吗,绘里花?”   他的脑袋从她的耳边探了出来,轻描淡写地瞄了她脚边的蚂蚁们一眼,语气里带着些惊讶。   五条悟之前似乎是刻意敛起了咒力,他的出现毫无预兆,过分亲昵的动作更是吓了绘里花一跳。   在她踩空摔下台阶之前,五条悟伸手,轻而易举地就揽住了她。   “真令我伤心啊,我明明比蚂蚁要好看许多吧,绘里花却看蚂蚁看得那么认真。”   五条悟的语气幽怨得就像她是什么欺骗了感情的负心汉一样。   ……不,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因为狗卷前辈还没来,今天又正好是老师你回来的日子,所以我想在这里等等看说不定能等到。”   她说得十分坦诚,五条悟却抿着唇角沉默了一下,过了半晌,又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好歹说一下谎啊,绘里花。”   “……不是老师你说如果我再说谎的话你会很伤脑筋的吗?”   五条悟的动作顿住了,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发现这句话似乎的确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   “我不记得了。”他任性地宣布道,“不记得就是不存在。”   这么说着的五条悟垂下了眼眸。   这是他连续工作没有合眼的第三天,太宰治口中的那个叫“齐木空助”的男人倒是找到了,可能够解开狱门疆的黑绳却没找到第二条。   不过五条悟在打游戏的时候,比这更长的夜也熬过,所以不睡觉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面前的少女那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耳垂。   五条悟捏着对方脸颊的动作突然停住,他墨镜后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手指后移,温热的手掌整只覆盖住对方的耳朵。   手下的少女顿了一下,五条悟满意地弯起了唇角。   “那么,想要和我说什么呢,绘里花?”   猜测出对方的意图对于五条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想不想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是……”   “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要回家的,五条老师。”   绘里花打断了他的话。   预料之中的答案使得五条悟的目光不可抑制地冷淡了下来。   他盯着她看,却一点也没起到威胁的作用。   五条悟注意到,绘里花今天没有将头发扎起。她那原本被鬼削短的头发长长了一点,温温柔柔地覆盖住他的手背。   “是想要激怒我吗,绘里花?”   他半敛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还是说我不在的这几天,绘里花有了什么新爱好吗?想被我用咒具捆在身边之类的,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咒具?如果是粉色的话可能有些麻烦,我到现在还没见过。”   “……请不要说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了。”   五条悟笑了两声,捏了捏她的耳垂,“可是,除此以外,我想不到绘里花和我说这句话的原因嘛。”   他的姿态软了下来,刻意用了撒娇般的口吻。   绘里花难得地没有拍掉他的手。   五条悟对此有些感到惊奇。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眉头皱起,然后又松开,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就连声音也高了几分。   “五条老师说过,你是最强的对吧?”   五条悟歪了下脑袋,轻轻地“咦?”了一声。   “就像太宰先生说的,哥哥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使得对方有些害羞,五条悟看着绘里花别开了脸,脸颊有些发红。   他沉默着,眸底的颜色缓缓深沉了下去。   “可是这里的大家对于我来说也很重要。”   五条悟愣住了。   他手下少女的耳垂有些发烫。   绘里花一点一点地回过脸,最后扬眸对上他的视线。   “我是说,我也会帮忙的——既然我能来到这里的话,也一定有能让大家去到我那个世界的办法。”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里带了些水意,五条悟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就连这几天压抑着的愤怒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那个,其实在我的世界里,我很有钱的。”   她紧张地抓了下头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声音却被五条悟打断了。   “那么你要养我吗,绘里花?”   他的心情非常地愉悦,愉悦到就算伊地知现在跑到他面前骂他瘟神他也不在意了。   “养我的话可是很贵的哦。”   绘里花没想到五条悟会问这个,她原本只是想说可以给大家买很多很多的礼物而已。   她看着五条悟,沉默了一下,理智并没有因此动摇,“……请自食其力,老师。”   五条悟失望地“哦”了一句。   “不过,真让我惊讶,绘里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虽说就算绘里花不提他也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竟然从对方口中说了出来——   五条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对他来说很重要。   “那天回来后,夏油杰和我说了很多东西。”   五条悟愉悦的心情忽然止住了。   他的挚友,趁他忙碌的时候,竟然又一次偷了他的家。   哦,话说回来,他那天在甜品店里被气到了,最后连一开始去找绘里花的目的也忘记了。   五条悟看了一眼面前坦率的少女,又看了看从她口袋里露出一角的任务单。   算了,还是下次再问。   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想问。   五条悟这么想着,重新勾起了唇角的弧度。   “是只和我说了吗?”   “……什么?”   他俯下身,在冬日寒冷的风中凑近了面前疑惑的少女。   对方平静的呼吸酥酥痒痒地落在他的脸上,五条悟的目光略过滑落的墨镜直直地探入她的眸底。   “绘里花刚才的话,是只和我说过的吗?”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鼻音,沾染了掩饰不住的浓浓眷恋。   五条悟万分期待对方的回答。   他甚至都做好了录音的准备,拿来当手机铃声怎么想也不过分吧。   然而,下一秒,被他注视着的少女却有些心虚地再次别开了脸。   “……其实和大家都说过。”   因为你出差了,所以是最后一个。   五条悟:……   五条悟:决定了,现在就开始生气。 第93章 (捉虫)   十一月二十八日, 上午十点,港口黑手党。   樋口一叶发现,自从十分钟前听到路过的尾崎红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说起来, 今天要来的咒术师好像是中也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吧”后,游击部队的成员们都默契地开启了心不在焉模式。   “据说是叫迹部。”   “好像现在在二层,有没有人想去看看。”   “你不要命了吗, 芥川大人还看着呢。”   “……你以为你一边这么说一边往电梯走芥川大人就看不到你了吗?”   “小声点小声点,你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有什么关系, 你没有发现吗, 半个小时以前芥川大人的心就不再这里了。”   “咦,芥川大人怎么了?”   “据说是几天前被一个叫太宰的打击到了, 说芥川大人碍事之类的。”   “话题偏了啊各位!……等等!有人把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我有个朋友, 他想看看。”   “出现了!无中生友之术!”   樋口一叶背着手站得笔直,她看了看一旁托着下巴发呆的芥川龙之介, 又看了看不远处围成团的部下。   ……可恶, 她也想看八卦啊!   按捺不住骚动的心又不想在芥川龙之介面前失态的樋口一叶表情狰狞了一瞬, 她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安静点!”她板着张脸, 在一众僵硬住的西装男们面前假装正经地提高了音调, “区区一个没有证实过的消息就能扰乱你们的心神,游击部队的名号都被你们丢光了!”   还在沉思自己前几天哪里做错了才会被太宰讨厌的芥川龙之介因为这句话回过了神, 他的脸色苍白,没什么感情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了面前瞬间立正的部下——   然后定格在了其中某人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手机上。   迹部绘里花。   芥川龙之介对此并不陌生。   那似乎是几天前在甜品店里的照片,虽然背景被打了马赛克, 但芥川龙之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要问为什么的话, 因为那旁边还有个太宰治。   芥川龙之介一言不发地抿着唇, 他就维持着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的动作过了两分钟,直到他的部下因为恐惧而尿裤子之前,他终于松开了唇瓣。   “发我一份。”   “……”   被盯上的西装男双腿打颤的动作突然停住,迟疑了几秒,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您指什么,芥川大人?”   芥川龙之介看他一眼:“照片。”   太宰先生的照片,别人能拥有,他怎么能没有!   至于旁边的人,截掉就好了。   虽然他不太会用手机,但是银似乎很擅长这些。   完全没有猜透芥川龙之介的心思的樋口一叶震惊地瞪大了眼:“难、难道,中原大人有了喜欢的人是真的吗?!”   芥川龙之介微微皱眉,他还没从收获了太宰治照片的快乐中回过神来,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樋口指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冷漠地回应道,“不过中原大人几天前曾派我保护好她。”   说到这里,芥川龙之介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皱起的眉头松开。   “虽然后来被太宰先生劫走了。”   【“没错没错,芥川君是一只可爱的小狗,我最喜欢小狗啦。”】   那是太宰先生第一次认可他!   芥川龙之介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去人虎面前炫耀了无数次。   当然,对方脸上那副微妙又嫌弃的表情他是记不进脑子里的。   芥川龙之介自顾自地冒着粉红色泡泡,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部下已经开始集体往电梯处挪动了。   三角恋!   中原大人和那个叫太宰的不知道干嘛的家伙的三角恋!   这不亲眼看到女主角能甘心吗!   绝对不甘心!   身为黑手党,就是要有追求未知的勇气!   樋口一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和这群脱线的部下不太熟,此时却神奇地接收到了他们的脑电波。   假正经是装不下去了,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这么想着的樋口一叶成了第一个踏进电梯的人。   ……   和港口黑手党大厦高层楼的这一幕截然不同,绘里花此刻正和狗卷棘在大厦二层慢悠悠地逛圈。   “狗卷前辈只穿校服不冷吗?”   “鲑鱼!”   狗卷棘比出了“完全没问题”的闪亮大拇指,   绘里花被他可爱到了,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接近零度的天气,又默默地裹紧了套在制服外面的白色棉服。   其实她一开始也是并不想穿外套的,但是在出发之前,五条悟一边说着“硝子最近不在,要是感冒的话可是会很难受的哦”,一边强硬地把她拎去了宿舍。   绘里花甚至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她是即使感冒了也能干三碗饭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   狗卷棘轻而易举地就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眨眨眼睛,想起了乙骨忧太之前对他说的话。   “[手]”   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做出了反应,等到绘里花回过神来的时候,狗卷棘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了。   少年的掌心不同于女孩子的柔软,倒是如他所说的不冷一样温温热热的。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虽然由于时间倒流没有了记忆,但狗卷棘并没有像上次在游乐园一样耳根红。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觉得两只手都握住有碍于走路,于是牵着她走一段换一只手,走一段换另外一只手。   就像是在玩游戏一样,他不知怎么地就从这里面找到了乐趣。   绘里花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于是面前的那双紫色眼睛疑惑地眨了眨,狗卷棘歪了下脑袋:“鲑鱼?”   “不,只是突然想到,狗卷前辈和我一个朋友应该挺合得来的。”   向日岳人。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突然想到她第一次去网球部找迹部景吾的时候。   那时候除了忍足以外没人认识她,休息室里只有向日一个人,她说她想要找他们部长,结果红色的妹妹头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你怎么溜到这里来的”转移到了“我们部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不仅想见就能见,我还能想抱就能抱,你气不气?”   “……啊啊啊你这个变态女!你是哪个班的,我要去监督那里举报你!”   绘里花当时十分幼稚地和向日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不,仔细想想,实际上也没吵多久,她没几句就报出了自己的班级和名字。   然后向日岳人整只僵住了。   “……你说你叫什么?”   “迹部啊。”   “我们部长的那个迹部?”   “姓迹部的很多吗?我以为冰帝里姓迹部的只有我和哥哥。”   向日岳人自那以后就开始避着她走路,偶尔还会在慈郎偷吃了她的下午茶后嘲讽对方几句。   “但还是狗卷前辈比较可爱。”   狗卷棘和向日不一样,他大概不是会被气到跳脚的类型。   咦,等等。   绘里花的脚步突然停住。   狗卷棘能吵架吗?   绘里花对于这件事充满了好奇,好奇的结果就是狗卷棘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闪亮亮的眼睛。   狗卷棘:“……”   狗卷棘:“鲑鱼?”   绘里花:“你要不要尝试骂我一句,前辈?”   狗卷棘:“!”   狗卷棘:“金枪鱼鲣鱼干木鱼花。”   简直就是无措到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点什么。   在对方的语言功能彻底错乱之前,绘里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脑回路的跳跃性。   “不,那个,我只是想知道,如果狗卷前辈对别人说[笨蛋]的话,别人会不会真的变成笨蛋。”   狗卷棘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扯了下高领,下巴往里面缩了缩,自己跟着也有些疑惑了。   “明太子。”   他的咒言术大多只用在祓除咒灵上,这种使用方法倒还真没想过。   如果对方只是个普通人的话,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做到的吧。   “还有还有,虽然狗卷前辈的饭团用语大概吵不过别人,但只要说一句[道歉],对方就会乖乖认错了吧。”   真是十分方便的能力。   绘里花对此十分羡慕。   她要是有一天能拥有咒言术,她就每天去迫害迹部景吾。   虽然她吵不过他,但是一想到迹部景吾臭着一张脸说对不起三个字的可能性,她就忍不住捂着肚子笑。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迹部景吾道歉。   不是说对方是不分对错的性格,只是迹部景吾从小到大好像没做过错误的决定。   狗卷棘疑惑地看着面前少女的眉眼越来越明亮,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阳光在她蓝宝石般的眼珠里流离崩裂。   想亲亲。   在狗卷棘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的下一秒,他听见了少女的轻唤。   “狗卷前辈?”   狗卷棘:“……”   少年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弯腰凑近的姿态,他顿了下,自顾自地惊恐起来,半张脸彻底埋进竖起的高领里,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别过了脸去。   只有牵着对方的那只手还没松开。   更确切地说,不仅没有松开,还握得更紧了点。   绘里花:?   狗卷棘的声音浸着心虚:“木鱼花。”   他这么说完,又想到绘里花可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单手在备忘录里打下一行字。   [眼睛上有灰尘。]   绘里花:“……”   绘里花:“在哪?”   她作势就要把手抽走揉揉眼睛,但狗卷棘握得很紧,她一时之间没能成功。   少年柔软的指尖就这么擦过了他的眼睫。   “鲑鱼。”   [现在没有了。]   狗卷棘正气凛然地站着,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绘里花疑惑了一瞬,还是说了句“谢谢”。   狗卷棘埋在衣领里的唇瓣松开,舒了口气。   然而他一口气还没舒完,余光就瞄到了墙角后整整齐齐地以叠罗汉的姿势往这边看的西装男。   狗卷棘:?   他先是奇怪了下,又马上打起了精神。   可能是身体素质很好的缘故,只要狗卷棘集中注意力,他的听力也比普通人要好很多。   所以他很快就听到了致力于表演杂技的西装男们的窃窃私语。   “不是说是中原大人喜欢的人吗!怎么和一个小鬼牵着手!”   “不,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穿的好像都是学校制服吧。”   “大学似乎是没有制服的,也就是说……”   “不愧是中原大人!一出手就是女子高中生!”   “不不不,你们的关注点好奇怪,难道不应该关注刚才那个少年的举动吗!”   “啊,没错呢,完全就是想亲对方的打算。”   “所以说,中原大人是被绿了吗?”   西装男们沉默了一瞬。   “谁去监控室拷贝一份录像,打包发送给中原大人?”   “我才不想被拖下水,中原大人一定气得连我一起揍。”   西装男们又沉默了一瞬。   “哦,等等,我知道了!”   “什么?”   “我们是黑手党吧。”   “然后呢?”   “暴力在我们这就像人要喝水一样是理所当然的。”   “我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要我们把那个白头发的小鬼头干掉!中原大人头上的草原就不见了!”   叠罗汉的西装男们因为这惊悚的发言摔了一地。   绘里花听到了声音,她下意识地想回过头看,却忽然感受到了诅咒的气息。   小小的一团诅咒飞行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她有些失去平衡地歪了下身子,捣乱的咒灵便擦着她的衣角堪堪擦过。   狗卷棘眨眨眼睛,抱住了她。   “[被碾碎吧]”   少年略带些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气球爆破的声响,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看她的诅咒膨胀了起来,瞬间湮没在了空气里。   ……你别说,这个诅咒好像还挺可爱的。   绘里花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狗卷棘好像并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自己手机里发来的消息。   [金枪鱼蛋黄酱]:走不动了。   [金枪鱼蛋黄酱]:想靠一会。   埋在她脖子旁边的那颗脑袋动了动,像是在撒娇。   绘里花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抬起手,像之前在医务室的病床旁那样揉了揉对方蓬松的头发。   狗卷棘僵硬了一下,抱着她的动作更紧了点。   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西装男五六七八人组。   西装男们:“……”   “是炫耀吧!这可恶的小鬼是在炫耀吧!”   “我要为辛辛苦苦地出差的中原大人流泪了!”   “话说回来,中原大人这次为什么出差来着?”   “据说是之前对接线人的任务出了点差错,被首领派了出去。”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冲啊!为中原大人宰了这个小鬼!”   虽然是这么喊着口号的,但游击部队的成员们并没能踏出一步。   “你们要宰了谁?”   穿着酒红色小洋裙的金发萝莉歪了下脑袋,爱丽丝抱着她新得到的兔子玩偶,扬起脸看向芥川龙之介的部下。   西装男们瞬间噤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爱丽丝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自己就得到了结论。   她哼哼两声,为自己的聪明感到了些骄傲,于是理直气壮地叉起了腰。   “林太郎!”   她转过脸对着身后缓缓走来的黑发男人说道。   映在森鸥外眸底的孩童指了指远处的身影。   “他们说要宰了绘里花欸。” 第94章 (捉虫)   “鸥外大人。”   几天前, 尾崎红叶收到传召去到顶层的首领办公室的时候,森鸥外正在致力于和爱丽丝玩换装小游戏。他蹲在金发萝莉面前,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的风衣, 红色的围巾绕着肩膀下落,堪堪触及地面。   至于爱丽丝,她虽然没穿衣服, 但是谴责对方的语气一点也不少。   “我才不相信林太郎的话呢。”爱丽丝鼓着腮帮子,气成河豚, “你一个小时前就说是最后一件了!”   森鸥外想了想:“那一定是因为爱丽丝酱太可爱了, 所以我一不小心就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毕竟是能把进入办公室的口令设置为“兔耳爱丽丝”的男人,尾崎红叶对于这幅从道德层面来说很有问题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鸥外大人。”   她又喊了一次。   森鸥外眨了眨眼, 目光这才从生气地捏着自己的脸的爱丽丝身上移开。   他看向尾崎红叶, 却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于是尾崎红叶便恭敬地低下了头,“正如您说的那样, 彭格列的门外顾问Reborn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出现在了东京的一家甜品店里。”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他松开了手里为爱丽丝准备的小裙子, 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坐回了雕刻精美的红木制的办公桌后面。   “中也呢?”   他弯起眼睛笑了下,身体丝毫没有因为身侧用拳头捶打他的爱丽丝而动摇。   森鸥外的下巴轻轻搭在被白色手套包裹着的手背上, 他额前的发丝滑落, 掩住眸底红酒般深沉的颜色。   “我以为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   线人是故意安排在那里见面的,这种简单的任务也是森鸥外故意让中原中也接手的。   要问为什么的话……   “从录像上来看, 因为太宰的话,他和其他人中间起了点小矛盾。”   尾崎红叶垂着眼睛,语气有些无奈。   森鸥外歪了下脑袋:“那就是让芥川君一个人去处理任务了吧。”   尾崎红叶无法在这一点上狡辩, 她看到录像的那一刻, 就知道中原中也上了森鸥外的当。   早知道之前在听说他有了在意的女性时就该提醒他一下。   “中也也到了该喜欢女孩子的年纪。”尾崎红叶抬起眼睛, 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和森鸥外对视,“但是他对您的忠诚仍旧无人能及。”   之所以是用“您”,而不是用“港口黑手党”,是因为森鸥外自上任以来,制定了三条重要程度由上到下以此递减的规则。   [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   [不可背离组织。]   [收到的攻击定要加倍奉还。]   尾崎红叶知道他想要听什么,森鸥外自然也知道她的用意。   “我当然知道中也君的忠诚。”他点了点头,唇角的弧度扩大,“可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中也君想用区区一颗蓝宝石就骗走,怎么想都有些过分吧?”   森鸥外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拉长,语气里带着些抱怨。   他对着身边的爱丽丝低下了头,委屈地询问道,“对吧,爱丽丝酱?”   爱丽丝还在生气中,她哼哼两声,别开了脸,“比起林太郎,还是中也更可靠。”   森鸥外假装震惊地睁大了眼,“欸~我伤心了。”   站在紧闭的门边的尾崎红叶和他一样震惊。   她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以为森鸥外指的“养大的孩子”是中原中也。   中也从擂钵街来到港口黑手党只有十五岁,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很强了,但在个人和组织的事上他还是一张白纸,说是孩子也不过分。   然而森鸥外越说下去,尾崎红叶就越感到不对劲。   “根据我的调查报告,和中也见面的那位小姐今年十六岁。”   已经过了您感兴趣的年纪了。   何况她也不记得森鸥外身边还有除了爱丽丝以外的孩子。   森鸥外对于尾崎红叶的话大为吃惊,“你在暗指我老了吗?”   尾崎红叶:“……”   尾崎红叶:“我没有那个意思。”   部下差点裂开表情使得森鸥外将睁开的眼睛满意地眯了回去。   “说起来,最近意大利那边的斗争已经损害到我们分部的利益了,就让中也去摆平一下吧。”   他顿了顿,转而征求尾崎红叶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是这样问的,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尾崎红叶低下头,敷衍地回了一句“是”。   森鸥外嗯了一声,“辛苦你了。记得要对中也君保密哦。”   尾崎红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赶人的意思。   短暂地结束了工作的森鸥外又恢复到了她刚走进办公室时的样子,他捡起了地上的一件小裙子,开始和爱丽丝商量能不能穿这件给他拍个照。   “不要!”   爱丽丝毫不留情地拒绝道,她刚想别过脸,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眉头看向森鸥外手里的杏色小洋裙。   “林太郎。”   “嗯?”   “你从哪里弄来的绘里花以前的衣服?”   森鸥外被爱丽丝摆出的福尔摩斯的姿势可爱到了,他不顾对方反对,抱着对方蹭了蹭,背后冒出了粉红色的小花。   尾崎红叶不出所料地听到了爱丽丝的反对声。   “当然是找人定做的,可爱吧?爱丽丝酱穿起来也一定很可爱。”   森鸥外的语气里充满了哄骗的味道。   尾崎红叶不忍直视,她叹了口气,正打算退出首领办公室,脚步却又忽然顿住。   她记起来了,四五月的时候,森鸥外似乎让她去帮他找一个定做衣服的工匠。   等等,四五月?   “哼,绘里花知道了一定会骂你变态。”   森鸥外垂下了手,他撇了下唇,“才不会呢。”   “等见到绘里花,我还要和她说你之前故意骗我用皮球砸她的事。”[1]   森鸥外故作深沉,他思考了一会儿:“我只是躲开了而已,从结论上来看,还是爱丽丝酱动的手嘛。”   爱丽丝叉腰的动作僵住了,她玻璃珠般的瞳仁转了一圈,理不直气也壮:“反正林太郎完蛋啦。”   “现在的绘里花是有记忆的绘里花,林太郎做的那些事一定会被讨厌的。”   她这么说着,还为假装受伤的森鸥外展示了她那副用红色蜡笔画的猪头。   森鸥外:“……”   被称为首领的男人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明明是绘里花自顾自地死掉的,最受伤的可是我哦。”   爱丽丝没有同情他的打算。   “那是因为林太郎把主意打到了绘里花的好朋友身上吧。”   森鸥外的眼眸半敛,他唇角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表情看起来异常平和。   可尾崎红叶却听到了惊悚无比的话。   “真想把他们全都杀掉啊。”   就像现在这样,尾崎红叶站在电梯口,和森鸥外足足有将近二十米的距离。   她看着他的背影,感受到了从嫉妒毛窍钻进来的冷意。   “你们说要把谁宰掉?”   森鸥外十分亲切地笑着,还不忘趁爱丽丝失去防备揉一把她的头顶。   “她是港口黑手党邀请来的客人,这么说可是很失礼的哦。”   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的话像一条狡猾的蛇一样缠住了对方的脖子。   森鸥外睁开了弯起的眼睛,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爱丽丝将兔子玩偶扔到了对方的身上。   “快滚啦!”   金发萝莉气呼呼地说。   差点被吓得尿裤子的西装男们麻利地滚蛋了。   森鸥外垂下眼睛,他看向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爱丽丝,又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金发的孩童。   【“林太郎?”】   【“林太郎林太郎~”】   【“……”】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害怕太宰吗?”】   【“原来如此,我对于林太郎来说只是棋子而已。”】   天真,可爱,富有同情心。   那个一心只依赖着他的小姑娘因为别人而对他举起了枪。   【“你去死吧,林太郎。”】   因为很可爱,所以有些事情是可以被原谅的。   要是那时候的绘里花没有对他举起枪的话,他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太宰却给她灌输了奇怪的念头啊。   即使有些遗憾,但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所以被他舍弃掉也不奇怪。   棋子没了一批还有一批,就连森鸥外自己都是他自己的棋子。   可是当森鸥外冷漠地看着那具完完全全丧失了生息的尸体的时候,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真想把他们全都杀掉啊。   ——如果没有看到别人的话,那个孩子的脑子里根本不会产生对愚蠢的正义的执着。   他一手培养出的武器,就这么被人毁掉了。   “要去和绘里花打招呼吗,林太郎?”   他愈发阴沉下去的思绪被爱丽丝拉了回来。   爱丽丝的身上穿着森鸥外亲自定制的洋裙,一向披散着的长发被扎成了两条辫子。   是和平时有些不同的可爱。   “呜呜呜,我就知道爱丽丝酱还是站在我这边的QAQ。”   森鸥外的脸还没靠近就被爱丽丝面无表情地推开了。   “才不是为了林太郎呢。”她傲娇地扬起脑袋,“我看到报告了,太宰也在那里,中也就算了,我不想把绘里花让给太宰。”   森鸥外一点也没被打击到,他直起了身子,唇角含笑。   “那就拜托你了哦。”   森鸥外对着跑出去的爱丽丝挥了挥手,并没有踏出拐角的黑暗。   ——她可是港口黑手党请来的客人,这么说可是很失礼的。   刚才森鸥外这么说的时候,只用了“她”,而不是他们。   毕竟他只邀请了绘里花,但据说绘里花还没有通过咒术师评级,也就不能单独行动。   森鸥外冷淡地看了一眼那个被爱丽丝揪住衣角的银发少年。   ——于是狗卷棘就成了那个想被他除掉的人。   “不行。”   少女坚定的声音插了进来。   森鸥外抬眼望去,穿着高□□服的少女阻止了爱丽丝将狗卷棘带走的动作。   爱丽丝震惊得连眼睛都瞪大了,她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之前准备好的措辞通通忘光了。   “你不喜欢我了吗,绘里花?”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露了馅,爱丽丝懊恼了一下,但眼睛里流露出的更多的还是受伤和生气的情绪。   她瘪了下嘴,攥紧了袖子。   “……”   一向对于可爱的小孩子没有抵抗力的绘里花哽住了。   森鸥外真是很会利用她的弱点啊。   想到这里的绘里花在心中叹了口气。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如果她一开始退了一步,他就会立马得寸进尺。   她看不懂他下的棋,却也不想掉进他的陷阱。   “鲑鱼?”   狗卷棘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感受到了绘里花身上的变化,于是提高了警惕。   可少年看了眼似乎没什么危险性缠着他要让他帮忙找不见了的兔子的爱丽丝,又看了眼抿着唇角的绘里花,不是很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喜欢的问题。”   弯下腰的少女叹了口气,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早有预料般地抬起眼眸。   “只是狗卷前辈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并不想将他交给别人。”   阳光搅拌着灰尘,她的视线透过冬日里冰凉的空气,与站在远处的森鸥外对上。   “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就是无可救药的傻瓜。”   “既然蠢货没有同情的必要,随便抛弃掉就好了。”   恶意在一瞬间占据心脏。   他听到她喊了她的名字,却收敛起了脸上温柔的神情。   瘦弱的少女唇瓣动了动,她不动声色地将狗卷棘挡在了身后,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林太郎。” 第95章   【森鸥外第一次见到个子小小的金发孩童, 是在他还担任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的私人医生的时候。   ——首领情妇的私生女。   ——见不得光的野种。   这是那时的港口黑手党的人对于她的称呼。   明明从血统上来说,她是港口黑手党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却连最底层的看门的家伙都不愿意叫一声她的名字。   森鸥外是在柜子里找到的她。   整间卧室宽敞又明亮,连地板都铺上了洁白的天鹅绒, 那道小小的金色影子却在炎热的四月中, 选择蜷缩在了狭窄闷热的衣柜中。   他一伸手触碰她,她就惊恐地尖叫起来。   “哎呀, 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一些呢。”   森鸥外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他反倒苦恼地笑了下, 温凉的目光不经意地略过孩童手臂上有些溃烂的伤口。   “绘里花酱。”   他喊了她的名字,满意地看着穿着繁重洋装的金色洋娃娃顿住。   她终于仰起脸看他, 水蓝色的虹膜中雾气收敛, 惊恐的情绪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森鸥外就这么在她面前蹲下身。   他没有戴手套, 带着些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擦过她的额角。   被汗水沾湿的额发被他轻而易举地拨到了耳后。   “不好好处理伤口的话可是会发炎的哦。”   男人背对着光, 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垂下,失去光源的虹膜在此刻显露出红酒般的颜色。   “还是说你想就这样死掉呢。”   被戳中了心思的洋娃娃微微睁大了眼,她想要再往衣柜里缩一缩,可刚一动, 脊背被触到了冰冷的木板。   简直就像只笼子里的小兔子。   一向对十二岁以下的幼女没有什么抵抗力的森鸥外背后当即绽开了粉红色的小花。   小绘里花愣了下, 踌躇片刻,有些好奇地探出脑袋。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 唇角的笑容扩大,趁机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虽然我无法拒绝少女的请求啦。”   “但作为你的医生, 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掉的话我可是会难过的。”   怀中孩童的挣扎停了下来。   “……医生?”   过了这么久, 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 可能是长期没有喝水又总是尖叫的缘故, 还带了些与年龄不符的沙哑。   森鸥外没抵抗住诱惑, 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对哦,医生。绘里花酱知道医生是什么吧?”   刚过完十一岁生日的小绘里花点了下头。   她六岁的时候被接回港口黑手党,自那以后,除了“父亲”想要见她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让她走出这间房间。   母亲留下的绘画读本成了她唯一宝贵的东西。   绘里花记得,在擂钵街的时候,母亲总是将她抱在怀里,指着读本上的翅膀说这就是医生。   是能够救死扶伤,拯救他人的存在。   她顿了顿,在森鸥外将她放到床上,松开抱着她的手之前,主动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森鸥外对此有些惊讶。   他垂下眼睛,看着那只还没他手掌一半大的手。   苍白细嫩的皮肤和化脓了的鞭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手腕挂着的那串黄色铃铛的衬托下,显得可怜又可爱。   “医生。”   这是森鸥外第二次听到她呼唤他。   那只拽着他袖子的手越收越紧,就好像是溺水之人在沉入大海前,想要抓住海面上的最后一丝光亮一样。   “请替我向父亲道歉。”   她没有哭,只是用那双与爱丽丝有些相似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和坚强没有关系。   森鸥外觉得,那时候的小绘里花是一块被挤干了的海绵,她的泪水在被男人单方面的拳打脚踢中流干了。   在象征着暴力和权力的港口黑手党首领面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能够减轻痛苦的办法,只有示弱而已。   窗外的蝉鸣奇妙地止歇,被树叶割接开的天空呈现出干净的碎蓝色。   森鸥外沉默了半分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好呀。”   在对方天真又惊喜的表情中,他捏了捏她的脸颊。   “但是不用担心,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哦,绘里花酱。”   医生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在十分钟前,森鸥外用锋利的手术刀划断了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的脖子。   当然,那天的很多事情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过了十年也没忘记。   ——至少那个时候,他的小绘里花全心全意信任着他。   —   “首领已经暴病身亡,他留下遗言,要传位于我。”   证实这句话的是名为太宰治的少年。   森鸥外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昏暗的灯光下,他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玩弄着手术刀。银色的刀柄从他的食指转到小指,晃了一圈,在空中划出一道危险的弧度。   不过一天,港口黑手党内部反对的声音悉数消除。   “……为什么留下我?”   “因为绘里花酱是无辜的嘛。”   每次那个金色的影子躲在尾崎红叶身后,这么歪着脑袋问他的时候,森鸥外就会这样笑眯眯地回答。   太宰治对此一个字也不信。   “太宰君看我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变态呢。”   森鸥外注意到了太宰治手里毒蘑菇榨成的酒,他没有阻止,只是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太宰治对于和森鸥外打哑谜没有兴趣,他只是用玻璃棒搅了搅烧杯,不知道又往里面加了什么,森鸥外好奇地看着澄清的液体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是新发明吗?”森鸥外问。   太宰治得意地笑了下,“毒蘑菇加硫酸,这次一定能……”   然而他的话还没能说完,手里冒着泡的液体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朵五彩斑斓的蘑菇。   太宰治笑不出来了,他冷漠地抬起眼睛,视线捕捉到从一旁的桌子底下探出脑袋的金发孩童。   和太宰治目光对上的下一秒,小绘里花就立刻心虚地缩了回去。   “我并不赞同留下她。”太宰治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妙,他说着,连露在绷带外的眼睛都多了几分暗色,“她的异能具有很强的开发性,从血统上来看,未来说不定还会把你拉下马。”   森鸥外眨眨眼睛,一点也不介意太宰治说的话。   他反而侧过脑袋,询问桌子底下的小姑娘,“你要杀了我当首领吗,绘里花酱?”   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的绘里花吓得跳起来,她的脑袋撞上了桌角,“唔”地叫了一声,泪眼朦胧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做首领。”   她顿了顿,看了眼满脸写满[你要是再对我的发明使用异能力我就把你扔去河里]的太宰治,又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太宰先生说当首领的话会变成秃子,我不想变成秃子。”   森鸥外:“……”   森鸥外:“太宰君。”   咔嚓一声,首领办公室的门被合上。   太宰治见风使舵地溜走了。   森鸥外对于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   “绘里花酱。”   他又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小姑娘立刻就凑了过来。   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对于第一个向她伸出手的人有着非同寻常的依赖。   森鸥外利用了这一点。   他将她抱在怀里,目光扫过桌子上摊开的公文,话确是对她说的。   “其实太宰君说的没错。”   “最近手底下的人都意外得没用呢,红叶手底下的一支小队最近出任务的时候受了点伤,就叫喊着不能工作了。”   “我真是烦恼得不得了。”   森鸥外有的时候会用撒娇般的语气和她讲话。   那种撒娇,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撒娇。   那是一颗包裹着蜜糖的毒药,森鸥外用甜言蜜语伪装了谎言。   “绘里花酱会帮我的吧?”   他这么问,怀里的小姑娘便迟疑地点了点头。   森鸥外立刻喊着“绘里花酱~”,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在前任首领死亡之前,这是只有他和太宰治才知道的秘密。   那个被称为“野种”的孩子,拥有名为“黄昏”的异能。   ——无视一切伦理规则,将所有事物逆转为前一天的状态的能力。   对森鸥外来说,这比与谢野晶子的“请君勿死”更加珍贵。   至于血统,森鸥外并不担心这一点。   一切尚在掌控之内,风险总是与回报并存。就现在的状况来看,她的价值比港口黑手党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要。   这就是森鸥外留下她的真正原因。   —   绘里花最近交了个名叫“爱丽丝”的好朋友,爱丽丝和她比起来要稍微矮上一点,性格却要强硬许多,尤其是在反对森鸥外的变态爱好这一点,不管对方开出什么条件都不肯退让。   “街角新开的那家蛋糕店很好吃,我们下午可以一起去,不带林太郎的那种!”   爱丽丝的新爱好是拉着她到处乱跑,绘里花起初还有些担心迷路的问题,到后来已经能够做到闭着眼睛走回港口黑手党的大厦了。   也许是受到了爱丽丝潜移默化的影响,绘里花在森鸥外上任的第二个月后,对他说出了第一个“不”字。   森鸥外当时震惊得连笔都掉了。   他沉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却又在她后退之前,浑身冒着粉红泡泡抱住了她。   “呜呜呜,绘里花酱拒绝我的样子也很可爱嘛。”   绘里花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反应。   “林太郎。”   她学着像爱丽丝一样喊他的名字,清晰地感受到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僵硬了一下。   “你喜欢我吗,林太郎?”   森鸥外眯了下眼睛:“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最近在看电影。”绘里花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太宰先生路过的时候瞄了一眼,说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森鸥外对于太宰治的恶劣行径好不意外,身处叛逆期的少年屡次三番地在自杀这件事上栽跟头,而原因是森鸥外给绘里花下达了“盯紧太宰治,不要让他死掉”的指令。   就算太宰治一枪崩掉自己的脑袋,在他心脏停止跳动后,绘里花的异能也能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绘里花酱最近在看什么?”森鸥外转移了话题,好奇地问道。   绘里花在这方面回答得非常诚实。   “《洛丽塔》。”   “……”   “还有《魂断威尼斯》。”   “……”   陷入沉默的森鸥外开始反思,他的小绘里花为什么看的不是中年大叔和十几岁小女孩的爱情故事就是中年大叔和十几岁的小男孩的爱情故事。   “爱丽丝酱最近爱看汽水超人。”   森鸥外拍了下她的脑袋。   “绘里花酱也可以跟着爱丽丝一起看哦。”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自那以后,森鸥外很少再将爱丽丝放出来。   原因是爱丽丝无意之中说了一句如果她消失不见的话林太郎说不定会着急到哭出来。   当时的尾崎红叶带着部下将顶层的房间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也没能找到对方的影子。   森鸥外头疼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在绘里花旧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她。   小姑娘的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里面藏着说不清的惊喜。   “那很幼稚。”   可现在的绘里花却又一次无情地拒绝了他。   “我喜欢你,林太郎。”   笼子里的小兔子大胆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是因为喜欢你才会替你做那些事的。”   “如果你背叛我的话,我就拉你下地狱。”   出乎意料的话使得森鸥外抱着她的手收紧了点。   他半敛着眼眸,平静地打量了她一会,目光中压抑着侵略的意味。   “这又是哪里学到的呢,绘里花酱?”   森鸥外笑了下,耐心地询问道。   绘里花:“……动画片。”   森鸥外点点头:“那还是不要看汽水超人好了,新闻联播就很不错,我可以陪绘里花酱一起看。”   绘里花歪了下脑袋,没有拒绝。   但她事实上对新闻联播没有任何的兴趣,电视机里的主持人一开口,她就点着脑袋窝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森鸥外发出了声含笑的鼻音,他戳了戳她的脸颊,手指有意无意地下移,最后落在她脖颈旁跳动的颈动脉上。   “睡着了吗,绘里花酱?”   他笑眯眯地问了一句,可回答他的只有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这样没有防备心的话我可是很为难的哦。”   他说着,却将对方抱回了他办公室里新置办的小床上。   —   事情就是从那时候起发生了变化。   森鸥外每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总会在桌子上收到一堆礼物。   有的时候是一颗奇形怪状的石头,有的时候是一朵刚摘下来的花,但是长达一米八小裙子就离谱。   “我以为林太郎喜欢这个。”   小绘里花非常无辜地看着他。   森鸥外:“我是喜欢看绘里花酱穿啦。”   绘里花想了想,又回了句“不要”。   森鸥外当场落泪,他悲愤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怎么和爱丽丝酱越来越像了。”   绘里花非常执着:“我不喜欢。”   她这么说完后,又顿了顿,纠结地皱起了眉头,“以前父亲在的时候,也总是让我穿这些衣服给他看。”   那个逐渐衰老,被病魔打到的男人,只能用摧毁弱小而美好的事物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你的父亲是伟大的黑手党首领,等到他忙完,就会回来接我们啦。   母亲明明是这样说的。   可是在擂钵街里,父亲带着部下来接她的时候,却一枪射穿了母亲的腹部。   那不是致命伤,只是为了证明什么。   不要。   不要。   她满脑子里都是这个声音。   可当她抬起手,想要对母亲使用异能的时候,那个瘦弱的女人却在唇边竖起了一根手指。   ——废物。   她听到父亲这么叫她。   鲜红色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那是母亲的生命,可穿着西装的男人却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对于他而言,那和馊掉的饭菜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给她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喂给她昂贵的食物,然后一鞭一鞭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在这样的日子里,对于母亲的同情逐渐转变为了憎恨。   索性将一切都毁掉好了。   几乎是在产生这样的想法的下一秒,绘里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她为自己恐怖的念头感到愧疚和不可思议,理智和情感相互撕扯着,几乎要折磨她到发疯。   森鸥外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害怕的话,只要看着我就好了吧,绘里花酱。   森鸥外是特别的。   “即使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沉默许久,森鸥外的声音打断了她可怕的回忆。   绘里花坐在森鸥外的怀中,疑惑地仰起头。   男人的黑发就这么垂在了她的脸上,森鸥外低下头看她,虹膜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我以为绘里花酱喜欢我呢。”   “我的确喜欢林太郎。”   “那不就好啦。”黑发的首领笑起来,“我也很喜欢绘里花酱的。”   “……什么?”   “只要我付出等价的东西就行了吧。”森鸥外说,他的眸色幽深如夜,唇角的笑容却是扩大了几分,“绘里花酱只看着我,我也只看着绘里花。”   窗外的太阳升起了,绘里花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眸缓缓恢复原状,她表现得无比欣喜,赤着脚跳下森鸥外的怀抱。   “你等我一下,林太郎!”   她飞一般地跑了出去,又飞一般地跑了回来。   “今天的礼物。”   是一本翘了角的绘画读本。   森鸥外不以为意地瞄了一眼,像往常一样收下了。   要不然像那件一米八的小裙子一样送给太宰好了。   —   绘里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港口黑手党里多了个叫中原中也的人的。   “我也是擂钵街来的。”   在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个赭发的少年有些惊讶。   然而,这种惊讶在中原中也发现她寸步不离地跟在太宰治身后后变得微妙起来。   太宰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嫌弃地摆摆手,“这是首领的宠物,跟我可没有关系。”   绘里花对答如流:“你不要介意,太宰先生只是害羞。”   太宰治:“……”   太宰治:“你说谁害羞?”   绘里花:“太宰先生其实是个好人,他心肠不坏的,为了避免污染环境,他最近在寻找一种环保的自杀方式。”   太宰治:“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的脑袋落地哦,绘里花酱。”   绘里花:“你看,太宰先生每次害羞过头的时候就会恼羞成怒,电视里就是这么说的,一定没有错。”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吃瘪的表情,差点没笑到捶地。   太宰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我也轮得到一条狗嘲笑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找死。”   太宰治对于中原中也的威胁不屑一顾,他正想说点挖苦人的话,转眼又想到绘里花跟着他的原因。   “绘里花酱。”   “嗯?”   “中也说要杀了我诶,你会保护我的吧?”   中原中也眼睁睁地看着绘里花三言两语就被太宰治蒙蔽了心智。   金发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开始进行思想教育。   “这样不对,中原先生。”   “……你想说什么?”   “林太郎说,被人欺负了就要加倍欺负回来。所以正确地回应方式应该是说太宰先生连狗都不如。”   太宰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治:“……”   绘里花不明所以地看着太宰治黑着脸走了,她正想跟上去,脑袋却被中原中也按住。   比她稍微高出一些的少年问她叫什么名字。   绘里花诚实地回答了问题,并在心里小声吐槽这位新来的人的确不如太宰聪明。   明明太宰刚才叫了她的名字的。   少年时代的中原中也又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意思就是看在她很有前途的份上,他罩着她了。   绘里花疑惑了下。   “我很强的。”   她小声嗫嚅道,并没有让中原中也听见。   —   “我很失望。”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食指交叉,下巴搭在手背上。   森鸥外看向面前的绘里花,正经的表情只维持了几秒,又恢复了往常那副脱线的模样。   “绘里花酱最近都没有来找我玩了。”   他叹了口气,假装出伤心欲绝的深色。   “一定是爱上了别人吧。”   绘里花犹豫了下:“织田作做的饭很好吃。”   森鸥外:“……”   绘里花:“所以任务结束后就去织田作那里蹭饭了。”   森鸥外回忆了一下织田作的名字,然后将他与最近和太宰走的很近的男人对上了号。   但是不管怎么说,堂堂一个首领,竟然输给了一顿饭——说出去实在是抬不起头。   “不过一共是三天五个小时零八分钟……现在是九分钟了。”   森鸥外刚要叹气,就听到绘里花认真地数道。   “这是我没见到林太郎的时间。”   森鸥外:“哎呀,绘里花酱果然还是最喜欢我QAQ。”   他这么说着,表现出了相应的欣喜。   说实话,他只觉得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对方了,倒没觉得有三天这么久。   这么想着的森鸥外难得地认真打量了一眼对方,然后惊奇地发现对方的头发似乎长长了点。   绘里花敏锐地注意到了森鸥外的目光。   “我明天去剪掉。”   “嗯?”   “林太郎不是不喜欢吗?”   森鸥外眨眨眼睛,笑了两声,“没有哦,绘里花酱怎么样都很可爱。不过确实有些长了,会影响到出任务吧。”   绘里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抱在了怀里。   森鸥外给她编了条辫子,还没等她说话。就自顾自地被她可爱到了。   他抱着她蹭了蹭,却听到沉默许久的少女发出了疑问。   “林太郎也给别人编过辫子吗?”   森鸥外“嗯?”了一声,想了想:“没有,只有绘里花酱。”   虽然也很想给爱丽丝编,但爱丽丝还是更喜欢散着头发。   于是他怀里的小兔子心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好了起来。   “那我以后也给林太郎编辫子。”   她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脸蛋红红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森鸥外无法拒绝她的话。   不过他的确看到了对方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喜爱之情。   “绘里花酱还没杀过人吧?”   “嗯?”   “想试试看吗?”   “林太郎有讨厌的人了吗?”   一来一去,全都是提问。   森鸥外对此并不意外,他翘着唇角,耐心地解释道,“不,只是觉得绘里花酱要是太有同情心的话,说不定会像以前一样被人拐走哦。”   “……”   “被人打了也不还手,我可是很心痛的呢。”   森鸥外垂下眼睛,看到了她手臂上可怖的伤口。   明明可以用异能力治愈,她却没有这样做。   “你在看这个吗,林太郎?”   她甚至还一点也不介意地展示给他看。   “是因为它我才能见到林太郎的,所以我并不讨厌。”   少女稚嫩的嗓音传进了耳朵里,森鸥外一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那双蓝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比记忆中的更加澄澈。   她就像承诺的那样,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   就好像她从头到脚都是属于他的一样。   ……   不,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   她的辫子是他扎的,衣服也是他精挑细选的,甚至连洗发露的香味都是他喜爱的那种。   森鸥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   一个重要的武器,一只宝贵的小鸟。   “所以,如果是林太郎想让我杀人的话。”   “我会做的。”   —   明明是这样承诺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森鸥外看了一眼自己摆在桌子上的文件,整颗心沉了下去。   他离开的时候特意在上面放了根头发,回来的时候头发却不见了。   [异能开业许可证]   森鸥外为拿到这件东西准备了很久。   正因为如此,他不容许在这件事上出现丝毫的差错。   “绘里花酱。”   他托着下巴,喊了一遍她的名字,神色比以往更加冷漠。   他培养出的小鸟此时正被人按在办公室的地毯上,他的部下们齐刷刷地用枪指着她的脑袋。   “已经告诉太宰了吗?”   森鸥外蹲在了她的面前,语气甜蜜蜜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哄骗的味道。   “……没有。”   她撒谎了。   “那就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吧。”   森鸥外有些生气,可他仍旧耐心地问道。   男人的眼睫垂下,眼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让我猜猜,绘里花酱该不会打算违抗我的命令,代替织田作去完成任务吧。”   她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孩子。   这方面的好处就是,即使她咬着嘴唇不说话,森鸥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猜出她的想法。   于是他的目光变得危险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哦,绘里花酱。”   他的手指穿过她散落的金发,猛地一揪,迫使她抬起头来看他。   森鸥外凑近了她。   “怎么能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呢,你得明白你的重要性才行啊。”   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森鸥外冷漠地看着她的唇角渗出血迹,过了半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这样嘛,绘里花酱,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作为医生,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我可是会心疼的哦。   面前这个已经成为黑手党首领的男人,和她记忆中那道穿着白大褂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骗子。”   她的声音微弱,却还是传达到了森鸥外的耳朵里。   “你对与谢野也是这么说的。”   森鸥外没想到会从对方的嘴里听到与谢野的名字,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如果不是太宰说的的话,那大概就是绘里花在路上碰到了与谢野晶子。   横滨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早知道除了执行任务以外,就不应该让她出门。   森鸥外对此感到有些后悔。   “绘里花酱和与谢野可不一样。”   他做出了为难的表情。   “是在怀疑我吗,我可没有把绘里花酱当成与谢野来养哦。”   金发的少女打量着他。   她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可目光却又很快地恢复了清明。   “那我送林太郎的礼物呢?”   “嗯?什么礼物?”   “读本。”她顿了顿,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林太郎说会只看着我一个人的时候,我送给林太郎的读本。”   森鸥外回忆了下。   那东西不知道被他塞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林太郎。”   他短暂的沉默让面前的少女得到了答案。   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地板上绽成一朵脆弱的花。   森鸥外的目光有一瞬的停滞,他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双哭泣的眼睛。   “对于林太郎来说,我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吧。”   ——你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明明那是她谁也不给看的宝贝。   母亲被杀死的时候,她抱着它。   那些鞭子一道一道地落下的时候,她也抱着它。   那上面沾了发黑的血迹。   在送给森鸥外之前,绘里花犹豫了好久,还是把沾有血迹的页面撕掉了。   对于她来说,那是一颗珍贵的琥珀。   她把所有美好的事物封存在了里面,小心翼翼地揣在口袋里。   就好像,只要它还好好地保存着,她睡着的时候就能梦到在擂钵街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饿得肚子咕咕叫,第一次产生想要偷东西的念头的时候,母亲严厉地用尺子打了她的掌心。   ——没有人是生来就卑贱的,绘里花。   ——即使穿着最下等的衣服,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是最下等的人。   ——可心被染黑的就不一样了。   那时的小绘里花哭着照做了。   她坐在门口,等啊等啊,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了也没等到母亲回来。   擂钵街的人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母亲已经很辛苦了,所以不能再埋怨。   小绘里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无聊地晃着脚丫。   香喷喷的面包在这个时候递到了她的面前。   绘里花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背后的同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那可是我的午饭诶,杰”。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把面包掰成了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给母亲。   ——你瞧呀,绘里花,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心人的。   港口黑手党的人向来瞧不起擂钵街的人。   他们说擂钵街的人生来贫穷,总爱惹事,连呼吸都是浪费资源,活该病死。   可是绘里花却记得。   穷人有穷人的苦难,也有穷人的快乐。   穷人往往比富人更加团结。   苦难将他们拧成了一股绳子,这样的绳子是他们即使走出了这片罪恶的土地也不会断的绳子。   绘里花记得得到面包的那个早上,晨光微曦,阴沉沉的乌云被太阳驱散,阳光如同箭矢般落了下来。   “你和小孩子争什么。”   她听到名为杰的大哥哥这么说。   其实那个时候,在柜子里找到她的是谁都无所谓。   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阻止产生“索性大家统统毁灭掉好了”的想法的自己。   她是因为那样才喜欢林太郎的。   “我把我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你,林太郎。”   少女的嗓音轻柔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消散,森鸥外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之前太宰问我要不要篡位,看在我给他提供了帮助的份上,他也可以为我提供一些意见。”   “我没有做首领的天赋,林太郎把横滨建设得很好,所以我觉得林太郎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是必要的。”   “太宰觉得我太没用了,他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让我还是赶紧逃跑好了。”   他的小兔子笑了下。   “可是我并不在意逃跑的问题,就算林太郎想杀了我也无所谓,因为林太郎对我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   “本来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林太郎脏掉了,所以我也不喜欢林太郎了。”   绘里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十二岁。   森鸥外抿着唇,垂下的睫毛颤了颤。   他看着她,胸腔内的心震动了一下,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绘里花,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喜欢的人的。   ——什么是喜欢的人?   ——嗯……大概就是像相交线一样,不管走多远,往哪里走,迟早都是会碰面的。   这样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   绘里花记得那个时候看着母亲在纸上画出两条线的自己。   ——但是,妈妈。   她疑惑的歪了下脑袋。   ——他们一次相遇后就再也碰不到面了呀。   “不过我也有错啦。”   她的嘴唇翕动,声音落了下去。   “你去死吧,林太郎。”   森鸥外听着她的话,看着她发动了异能。   绘里花挣脱了他的部下的禁锢,回到了几分钟前的姿态。   她对着他举起了枪,那双流着泪的眼睛光华万千,可她的神色却异常冷漠。   那样的冷漠并不像刺骨的冰棱,倒像是沉入深海的鲸。   有着令他着迷的美丽。   “这不是有好好长大嘛,绘里花酱。”   ——最优解至上,牺牲谁都无所谓。   ——太宰君,所谓首领,领导组织的同时也是组织的奴隶,为了组织的存续,必须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这么说的是森鸥外自己,下令开枪的也是森鸥外自己。   可当少女的血液蔓过他的脚底时,森鸥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明明他的绘里花昨天还窝在他的怀里撒娇,可一夜之间,她却判若两人。   “是不是很意外?”   姗姗来迟的太宰治靠在门边,他看了一眼绘里花的尸体,又对上了森鸥外的眼睛。   “我教的哦,即使中枪了也不要使用异能,这样才是最好的报复。”   黑漆漆的伤口落了一排,悉数对准了太宰治。   可黑发的少年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转过身,对面无表情的森鸥外挥了挥手,一步一步地朝阳光落下的方向踏去。   “你在难过吗,林太郎?”   森鸥外听到了爱丽丝疑惑的声音。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森鸥外终于移开了看向那具没了声息的尸体的视线,他用手捂着半张脸,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   “真想全都杀掉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   森鸥外微微向后仰着身子,捂着脸的手垂下。他眯着眼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部下们因恐惧而跪在了地上,可爱丽丝却并不怕他,她嫌弃地撇了下嘴,末了还嫌弃今天为她准备的蛋糕难吃。   森鸥外瞄了一眼,记起那是绘里花最喜欢的口味。   于是他重新翘起了唇角。   “不对哦,爱丽丝酱,你很喜欢吃的啦。”   “……你脑子坏掉了吗,林太郎?”   大声抗议的金发萝莉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瞳孔涣散了下,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森鸥外怀里任由他给自己编辫子了。   在与谢野晶子离开以前,爱丽丝不过是个喊着他“主人”的人偶而已。   时隔几年,森鸥外再次纠正了她的设定。   “林太郎!”   “林太郎林太郎~”   金发的萝莉弯起眼睛,甜甜地喊着他的名字。   但森鸥外却突然丧失了兴致。   他解除了异能,坐在落地窗前,欣赏着横滨的风景。   笼罩在暴力之下的和平和繁华。   黑色的蝴蝶从这座城市的上空略过,它飞啊飞啊,略过了远处的地平线。   “不过我也有错啦。”   这是他的小姑娘最后的遗言。   她对他笑着,领口被泪水淋湿。   “能把黄昏的光和朝阳的光搞错,是我太笨啦。”   “你可不要取笑我呀。”   “林太郎……”】   【金色琥珀(森鸥外线 BE)】 第96章 (捉虫)   从港口黑手党大厦离开的时候, 天色已晚。绘里花想着要去哪里吃饭,而她身边的狗卷棘却一直在用余光偷偷地盯着她。   于是她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狗卷前辈,我的脸上又有灰尘了吗?”   金发的少女回忆起刚才祓除咒灵的过程,有些认真地询问道。   狗卷棘沉默了下, 他不知道在手机上打了什么, 紧接着,绘里花收到了狗卷棘的讯息。   [金枪鱼蛋黄酱]:回学校的路上有家新开的游戏厅。   绘里花:“……咦?”   她的目光疑惑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猝不及防地对上对方闪亮亮的紫色眼睛。   甚至连背后都闪烁着小星星。   都说人只有在快死的时候才会出现走马灯,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此次此刻绘里花的脑子里却冒出了“关于狗卷棘从小吃可爱长大的这件事”的微电影镜头剪辑。   可爱到冒泡的银色小狗狗就这么一本正经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金枪鱼蛋黄酱]:去玩吧!   ——原来如此。   绘里花默默地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食物在可爱面前一文不值!   她学着狗卷棘的样子比了个手势:“虽然上次输给了狗卷前辈,但这次我不会再输了!”   狗卷棘:“鲑鱼?”   绘里花:“就是上次我感冒的时候, 前辈带了奶茶来宿舍看我。”   狗卷棘想了想, 语气有些心虚:“鲑、鲑鱼。”   那个时候他因为突然被激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而陷入了恐惧之中, 非常唐突地抱住了对方。   不仅如此, 还被突然找上门的虎杖悠仁三人组当场抓获了。   ……   甚至连偷穿禅院真希的裙子的事也被毫不留情地当着绘里花的面揭了出来。   想到这里的狗卷棘默默地别开了目光。   少年的脊背因羞愧的情绪而僵硬地挺直,可不到几秒,狗卷棘的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港口黑手党长廊中绘里花有些生气的表情。   他抿了下唇,重新将脸转了回去。   “鲑鱼!”   少年指了指远处的奶茶店。   绘里花疑惑:“前辈想喝奶茶吗?”   狗卷棘:“……木鱼花。”   绘里花:“欸, 那么是要请我喝?”   狗卷棘点了点头。   绘里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在狗卷棘再次因为心虚而默默地移开目光之前,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没有心情不好啊, 前辈。”   绘里花在这方面意外地开窍,她想了想, 估计狗卷棘邀请她去游戏厅玩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鲣鱼干。”   狗卷棘明显不信, 他难得地板起张脸来, 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少年领口的拉链因为刚才使用咒言术时被拉下了, 他一向埋在高领里的下半张脸暴露在街道两旁五颜六色的灯下, 抿起的唇角向两旁黑色的咒纹延伸。   “……好吧,其实有那么一点点。”   绘里花败下阵来。   尤其是在爱丽丝气鼓鼓地说出“做错事的是林太郎又不是我,那天在商业街的皮球也是因为林太郎才会差点砸到绘里花的”后。   绘里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森鸥外并不是因为那次她在教堂中险些死去而恢复记忆的,他拥有记忆的时间比她想象得要早很多。   绘里花当时沉默了一会儿,几种可能性在她的脑子中排列组合,最后却也没得出个准确的答案来。   “嘛,因为比起收益,风险似乎要大许多。”   森鸥外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语气意外地平淡。   也不是没有想将她重新拉入港口黑手党的打算,只是森鸥外那时在她身边看到了五条悟。   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与咒术界的御三家有些来往,自然也知道五条悟的身份。   于是他短暂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让那孩子过次普通人的生活倒也不错。   森鸥外本来是这么想的。   直到白兰杰索把筹码摆在了他的面前。   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如果拥有彭格列的匣子的秘密的话,表面上看的确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处,但是——   “真遗憾。”   当时的森鸥外缓缓地抬起眼睛,冰冷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准确地传达到了意大利。   “几个小时前,我刚和Reborn君谈过话。”   密鲁菲奥雷那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森鸥外撇了下唇,看向旁边趴在地上用蜡笔画画的爱丽丝,表情立马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爱丽丝酱~”   “听不到,我很忙的,林太郎。”   森鸥外眨眨眼睛,看了眼爱丽丝笔下穿着一米八小洋裙的中原中也,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又佯装头疼地叹了口气。   “咒术师,食人鬼,黑手党,还有最近失窃的国宝……真是的,原来在白兰君眼里我的情报已经落后到这种地步了吗?”   森鸥外抱怨着,语气却变得十分危险。   爱丽丝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林太郎?”   她担心地叫了一声,森鸥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理会她。   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眸里暮色渐沉,森鸥外轻轻搭着下巴,唇角的弧度却越扩越大。   “……林太郎!”   爱丽丝忍不住提高了音调。   听到了金发萝莉的叫喊的森鸥外眨了眨眼,他眼底的戾气瞬间消散,目光对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凑近他身边的爱丽丝。   “哎呀,爱丽丝酱在担心我吗?”   他弯着眼睛笑了笑。   爱丽丝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森鸥外却心情愉悦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好孩子。”   港口黑手党里存在诅咒的事情迟早要解决,不过顺此机会看看那孩子成长成了什么样也不错。   森鸥外是这么想的。   他理所当然地在任务的通知单上写下了绘里花的名字。   至于白兰。   密鲁菲奥雷与彭格列的战争在此时的确是占了上风没错,但倘若白兰杰索踏足日本,森鸥外已经能够预见他失败的事实了。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森鸥外知道,白兰杰索在某些方面和他出奇地相似。   不,那家伙说不定能做出比他更可怕的举动。   森鸥外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在这之后提醒一下绘里花也不错。   他可不想再看到那孩子又一次与谁同归于尽。   “被讨厌了啊。”   这是森鸥外计划的结果。   他看着那道金色的影子走在白发的咒术师身边,与对方一同离去。   她刻意走得慢了一点,完完全全地遮挡住了他对于狗卷棘有些探究的视线。   “真伤心。”   森鸥外笑了下。   “下次和太宰君见面的时候,他估计又要拿这种事来当做谈判的武器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绘里花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她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   她看到爱丽丝的第一眼,就认出了爱丽丝身上的那件裙子。   甚至连发饰和发型都和她攻略森鸥外那个副本时的人设一模一样。   虽说森鸥外自己的异能他自己怎么装扮都可以,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重来第二次,森鸥外估计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迹部绘里花]。   他大概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于是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替代品。   “但是看到狗卷前辈刚才的眼神的时候烦恼的情绪就瞬间消失了。”   绘里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对着身边的狗卷棘说道。   狗卷棘:“……鲑鱼?”   绘里花在脑中组织了一下措辞:“就是那个啊……我哥哥以前养过一只小狗狗。”   她看向街边的霓虹灯,眼神飘移:“有点像。”   狗卷棘:“……”   狗卷棘:“木鱼花!”   年轻的咒术师开始了抗议。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高几分,语气里却有些闷闷不乐的。   紧接着,狗卷棘又想到了之前乙骨忧太问他要不要合作的事。   原来如此,根本就不是和他关系好的缘故,是因为绘里花把他当成了小狗狗。   狗卷棘选手沉默了。   狗卷棘选手生气了。   狗卷棘选手采用了一动不动战术。   “前辈?”   绘里花心虚地喊了一声。   狗卷棘:……   狗卷棘:盯——   “对不起?”   她尝试着道了歉,但狗卷棘还是站在原地凝视着她。   这下子手足无措的变成了绘里花。   怎么办,现在拿出手机搜索怎么哄人是不是不太礼貌。   绘里花紧张地想着,开始回忆以前迹部景吾是怎么养他的那只叫“彼得”的牧羊犬的。   好像之前他因为准备网球比赛而没空带他出去溜圈的时候,彼得气得把他的鞋子藏了起来。   于是迹部景吾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和一只狗对视了许久,久到绘里花都产生了空中冒出噼里啪啦的小火花的幻觉。   再到后来,忍足就来了。   忍足摸了摸彼得的脑袋。   彼得在迹部景吾逐渐黑下去的脸色中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忍足的脚后。   没有拿狗卷棘和彼得比较的意思,真要让她选她肯定选前者。   毕竟彼得曾经欺负过她养的小流浪猫。   但是……   绘里花迟疑了一下,盯着狗卷棘毛绒绒的头顶看了一会儿。   然而她的指尖刚动了动,就被对方看穿了心思。   狗卷棘握住了她的手腕,完完全全地压制住了她。   紧接着,少年带着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   这里。   他凹下去的眼眶。   这里。   他长而密的睫毛。   还有这里。   最后停留在他唇边蛇目的咒纹上。   [绘里花绘里花。]   少年犹豫了一下,张开了口。   他的声音因刚刚祓除咒灵才使用过的咒言术而变得有些沙哑。   狗卷棘喊了下她的名字,声音突然落了下来,带了点委屈的味道。   [我的名字。]   唇瓣因不可抗力而张开了,“棘”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   年轻的咒言师耳根有些发红,他看起来非常高兴,握在她手腕处的手下滑,最后攥住了她的手指。   [绘里花绘里花!]   他看起来十分高兴,绘里花忍不住又喊了一遍。   狗卷棘没想到这一点,绘里花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顿了一下,可爱的红色从他的耳根扩展到他的脸颊。   ……更想摸摸了。   “棘棘棘棘棘——”   她喊对方名字的时候搭上了喜欢的曲调,尾音还带了点掩不住的愉悦。   狗卷棘愣愣地看着她笑,他抿了下唇,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忽地将对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握成了拳,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然后毫无预兆地箍紧。   [不要那样叫我。]   绘里花听到狗卷棘这么说。   也许是没意识到自己使用了咒言术,狗卷棘刚一说完就后悔了。   [……]   [刚才那句话说了不算。]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凌乱心跳却是透过胸腔传达进了她的心底。   ……糟糕,母爱瞬间变质。   原来如此,这是恋爱的感觉吗?   绘里花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疑惑地想道。   ……不,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害羞吧。   毕竟之前五条悟对她说“再依赖我一点吧”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感受。   很好,思路清晰,类比完美。   绘里花肯定了自己的结论,发热的脸颊被风一吹就冷了下来。   狗卷棘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顿了一下,松开了她。   位于少年喉结前的拉链被拉下,绘里花刚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柑橘的味道,就发现自己被包裹进了狗卷棘的外套里。   说起来,她上次在医务室里闻到的也是这个味道。   洗衣液的味道?还是沐浴露?   不,好像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绘里花:“前辈。”   狗卷棘假装没听见。   绘里花悟了:“棘。”   狗卷棘配合地回了一声“鲑鱼”。   绘里花扯了下他的衣角:“虽然我的确是很喜欢这种少女漫里的场景啦,但这样的话我们就到不了游戏厅了吧。”   狗卷棘:……   他抿了下唇,正想说点什么,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狗卷前辈!……咦,迹部?”   虎杖悠仁在看到被狗卷棘抱着的少女的时候,脚步稍微顿了下。   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末了又很快恢复正常。   “这是什么打气的仪式吗?加我一个怎么样。”   虎杖悠仁背后闪着小星星,表情非常无辜。   狗卷棘看着他,一瞬间明白了绘里花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看着虎杖悠仁的眼神警惕了起来。   “不,我和棘……”   绘里花解释的声音被打断。   “嗯?迹部对狗卷前辈的称呼变了吗?”   虎杖悠仁歪了下头,面露疑惑。   狗卷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充满朝气的笑上。   他听见了虎杖悠仁的提议。   “那么迹部也叫我的名字怎么样?我的记忆里,迹部之前好像也是一直叫我名字的。”   因为想听到,所以就直接说了出来。   回应了虎杖悠仁这样的心情的,是少女小声又充满试探性的一句“悠仁?”   狗卷·努力了好久才得到的成果突然被情敌当成发展感情的理由的·棘:……   “鲣鱼干!”   “木鱼花!”   “金枪鱼蛋黄酱!”   狗卷棘一连串的抗议声止于虎杖悠仁迷茫的眼神中。   陷入沉默的狗卷棘突然发现,几个小时前绘里花说的话好像变成了现实。   ……他好像真的和人吵不了架。 第97章 (捉虫)   绘里花和虎杖悠仁还有狗卷棘的游戏厅之旅是在晚上九点左右结束的。   值得一提的是, 兑换礼品的时候,拿着他们没用完的游戏币的老板疑惑地端详了她许久,在虎杖悠仁警惕地皱起眉头的时候才挠着后脑勺哈哈哈地笑了一声。   “是迹部吧?”   “……咦?”   “哎呀, 上次桃矢在我这里打工的时候, 我看到了你和他的聊天记录。”老板一手把架子上的小熊挂件拿下来递给她, 一边露出怀念的表情,“你长得和头像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呢。”   绘里花拿着毛绒绒的挂件的手抖了一下。   ……要不然还是把头像换回蓝天青草地吧。   “不过我还以为你是桃矢女朋友呢。”   还没等绘里花思考出个结论, 老板继续笑呵呵地说。   “毕竟你那时候好像说了什么只有他才帮得上……”   “门禁了门禁了!”   绘里花生平第一次慌乱地打断了别人的话,她的嗓音提高,拉着满脸疑惑的狗卷棘和虎杖悠仁往外走。   总不能让他们知道夏天划船的时候她为了逃脱可怕的BE人物会面现场, 发短信让木之本假装催她去打工吧。   “是之前在一起打工的朋友。”出了游戏厅后,绘里花这么解释道,“悠仁应该见过,之前在女仆咖啡厅的时候,那个看上去很擅长运动但却戴了蕾丝头箍的男生就是。”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他捏着下巴,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 脑袋上突然多出了个明亮的灯泡,“啊, 我记得那时候似乎有人介绍迹部你去当模特来着。”   狗卷棘:!   “鲑鱼!”   他话音刚落, 绘里花就收到了他发来的表情包。   屏幕上的猫猫叉着腰, 一本正经地皱着眉,似乎是在谴责她不带他玩。   “那时候狗卷前辈似乎在出任务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虎杖悠仁刚才还是一副听不懂狗卷棘说话的样子, 这个时候却清晰地接收到了对方的脑电波。   狗卷棘盯着虎杖悠仁那张开朗无辜的脸看了一会儿, 开始怀疑对方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鲑鱼。”   他注意着虎杖悠仁的表情变化, 又试着谴责了一下。   虎杖悠仁将疑惑地目光缓慢地投向了一边的绘里花:“狗卷前辈累了吗?”   狗卷棘:……   绘里花:“咦?说得也是, 今天出任务的时候我都没有帮上什么忙。”   狗卷棘:……木鱼花。   虎杖悠仁一敲手:“啊!原来如此!那我们打车回去吧。”   狗卷棘:“鲑……”   虎杖悠仁:“唔,不过迹部刚刚好像说要去附近买东西。”   狗卷棘哽了一下,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肩膀一沉,默不作声地将视线从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移到虎杖悠仁闪闪发亮的眼睛上。   虎杖悠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放心吧!前辈!就算你先走我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狗卷棘:“……”   狗卷棘:“鲣鱼干木鱼花芥菜明太子@&^……!”   生气的少年报出了一连串的馅料名,他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的意思,于是说完后就开始生自己的闷气。   绘里花看到他把鼻尖埋进了竖起的高领里,不服气似的轻轻地哼了一声。   “东西明天买也行啦。”绘里花想了想,认真地分析了狗卷棘生气的原因,“还是大家一起回去比较好吧。”   狗卷棘把别过去的脸慢慢挪了回来。   “上次伏黑君不是说狗卷前……不,棘特别怕小虫子之类的吗?”绘里花说得认真,语气里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情绪,“晚上小虫子会比较多。”   狗卷棘:……   虎杖悠仁:“原来如此!”   狗卷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后辈,当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的面,郑重其事地对他承诺了“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狗卷前辈!”之类的话。   他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才没有这种丢人的设定,但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他因为玩个游戏被“吓哭”的事情就要被对方知道了。   狗卷棘痛定思痛,开动脑筋。   “鲑鱼。”   没错,就是这样。   “鲑鱼鲑鱼。”   但是不用你保护我,我自己可以,毕竟我是前辈,我比较强。   “鲑鱼鲑鱼鲑鱼。”   实在不行,还有绘里花。   狗卷棘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说着,悄悄地往绘里花的身边挪了挪。   他心中的小人还因此得意地比了个耶。   虎杖悠仁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他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转而继续好奇地向绘里花问道:“上次钉崎找迹部你一起去买衣服了吧,你们之后去了杂志社拍照吗?”   聊天的话题的对象一挪到绘里花崇拜的钉崎野蔷薇身上,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去了!”她回答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顿了顿,“我有存那天的照片,如果钉崎那天没把杂志社砸掉的话,那些照片应该是会当做封面使用的。”   虎杖悠仁的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   绘里花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沉重,“那天的摄影棚里有几只咒灵,虽然没什么威胁力啦,但是似乎很爱恶作剧,总是趁钉崎拍照的时候,偷偷过去扯一下她的头发和裙子。”   虎杖悠仁沉默了一下,似乎能想象到钉崎野蔷薇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化身喷火龙追着诅咒砸了半个杂志社的画面。   他承受过钉崎野蔷薇正义的铁拳,知道对方生气起来有多可怕。   虎杖悠仁这么想着,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发了个哆嗦。   “不过说起来,那家杂志社最近好像有送詹妮弗劳伦斯的签名照,高木之前送了我几张,虎杖君想要吗?”   “……欸?”   “因为虎杖君喜欢詹妮弗吧。”   虎杖悠仁一愣,低下眼,对上对方耿直的目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扒拉了两下头发,“是这样没错啦……”   虎杖悠仁分开唇瓣,街道两旁暖黄色的灯光温温柔柔地罩了他全身。   “不过对我来说,我还是更喜欢迹部。”   少年的笑单用心动两字无法描述,虎杖悠仁说得直接,耳根却有些发红。   “五条老师之前和我说了迹部你身上的那个诅咒的事,问我会不会感到被欺骗了之类的。”   “其实我也搞不懂啦,虽然出生经历好像都变了,但是我记忆里的迹部和站在我面前的记忆明明一模一样。”   虎杖悠仁垂下了按在后脑勺的手,他迟疑了好一会,似乎是在脑子里组织着措辞。   “而且,在那天晚上我全部想起来以前,迹部是为了安慰我才想拉着我出去买饮料的吧。”   他抬起了那双棕色的眼睛看她,装作无所谓地笑了两声。   “哈哈哈,好像每次迹部都是因为我才会陷入危险之中的。”   他指的是那天见到童磨的事。   绘里花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但虎杖悠仁却记住了。   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反驳对方的话。   “说到这个,我之前读书的时候一直很害怕体测。”   绘里花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她头上挂了个“迹部”的名号,每次老师一念到她的名字,冰帝的学生们就会自动汇集起来。   尤其是迹部景吾那惊为天人的后援团。   她们爱屋及乌,甚至给她拉了个横幅打气。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踩着不及格的线跑完了八百米。   “是因为看到悠仁你才会去想尝试的。”   屏幕的那头,虎杖悠仁奔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快乐,他的运动神经强到可怕,是轻轻松松就能破了世界纪录的存在。   “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啦。”   虎杖悠仁看着她对他笑起来。   “如果没有虎杖君的话,说不定我现在都不会站在这里。”   当然,还有那十几个她的BE对象的原因在。   其中还包括了她并不想见到的一二三四个坏脾气的人。   所以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   狗卷棘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他看看不知道想着什么的绘里花,又看着虎杖悠仁的脸红成了苹果,然后无情地拍掉了对方鼓起勇气伸过来的手。   “鲑鱼。”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虎杖悠仁看,连声音都没了波动。   虽说他平时也挺爱恶作剧的,但大多时候,狗卷棘对于五条悟的某些脱线行为一直都是抱以和同伴们同仇敌忾不赞同的态度。   ……现在莫名其妙就有些理解五条老师了。   这么想着的狗卷棘发出了一声带着不满的鼻音。   因为说不了话,他就这么默默地盯着虎杖悠仁看。   不会把绘里花让给你的。   ——他明明是想表达这个。   虎杖悠仁这次悟了。   他看着自己被狗卷棘拍开的手背,忽然想起钉崎野蔷薇对他说过的话。   “狗卷前辈也喜欢迹部吗?”   他的眉间带了点迷茫,紧接着,这样的迷茫在狗卷棘无声的沉默里变成了豁然开朗的情绪。   “原来如此。”   狗卷棘听到他这么说。   虎杖悠仁对他没什么敌意,甚至扯开了灿烂的笑容。   紧接着,狗卷棘又听到自己的台词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虽说喜欢谁是迹部决定的吧,但是,我是不会因为狗卷前辈是前辈而主动把迹部让出来的。”   甚至还加了几句话,升华了一下中心思想。   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狗卷棘开始后悔今天没告诉自己的好朋友乙骨忧太自己要和绘里花一起出任务的事了。   他埋在高领下的半张脸罕见地鼓起,拿出手机就开始扣字。   然而还没等他打出完整的一行字,手机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抽了出去。   五条悟捏着下巴,欣赏了一下他的话。   “哎呀,这种有趣的事情怎么能不带老师玩呢。”   狗卷棘从五条悟手里抢不回手机,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用手机拍了一张他的手机屏幕。   ……   联想到五条悟上次把绘里花夸他的小论文印了五千份还特地寄给了京都那边的学生的行为——   狗卷棘完全猜得到五条悟想做什么。   他已经看到自己社会性死亡的未来了。   “今天早上还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会早点回来,没想到竟然九点半了还在这里和悠仁还有棘一起。”   五条悟看着绘里花心虚地后退了一步,他笑了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于他的出现有些惊讶的虎杖悠仁,最后落在了少女发红的耳垂上。   “很过分吧,杰?”   他佯装痛心疾首地说道。   他将狗卷棘的手机随意抛了回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不过还是你更惨一点,不仅碰不到,还被讨厌了。”   五条悟点了点头,心情似乎因此而愉悦了起来。   绘里花下意识地使用了灵力。   她看到夏油杰就在五条悟身后三米处站着。   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因五条悟的话而生气的样子。   “还是老样子这么幼稚啊,悟。”   夏油杰微笑着看了绘里花一眼,他的表情充满善意,似乎是让她不要因此而担心。   然后绘里花就从他的嘴里听到了不得了的话。   “但是我的耳钉是绘里花送我的,你只有芥末面包而已。”   绘里花:“……”   五条悟:“杰说了什么?”   绘里花:“说你帅。”   五条悟盯着她看,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幽幽地开口了,“该不会是炫耀你送了他耳钉的事吧,绘里花?”   绘里花:“……”   五条悟从她的表情变化里得到了答案,他“啧”了一声,揉乱了柔软的头发。   “虽然我也很想炫耀绘里花上次送给我的衬衫的事啦。”   五条悟这么说着,完全不提是因为他看到了对方给压切长谷部买礼物而半威胁着要求的。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五条悟直起了身,难得正经地垂下眸子看她。   “白兰君来日本了哦,绘里花。” 第98章   十一月的尾巴, 东京罕见地下了场大雪。   六瓣的冰晶从天空一朵一朵地落下,消融在地面厚厚的白色之中。绘里花刚睡醒的时候,钉崎野蔷薇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一起去吃早饭了。   “早上好啊!迹部!”   茶色短发的少女穿了件驼色的羊羔服, 绘里花刚从阳台探出个脑袋, 就看见钉崎野蔷薇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然而她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秒钟。   绘里花眼睁睁地看着虎杖悠仁把揉好的雪球扔到了她的后脑勺上, 雪粒窸窸窣窣地在空中炸开,落了钉崎野蔷薇一头。   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的战斗就此拉开了序幕。   眼见说话的对象越跑越远, 绘里花裹着睡衣,在阳台上眨了眨眼,对着恰好抬头看她的伏黑惠比了个四分钟的手势。   伏黑惠愣了下, 插兜,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   绘里花听见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弯起眼睛缩回了宿舍内。   她提前一天和长谷部一起选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倒是没有再在这方面花上太多的时间。   不过,与其说是和长谷部一起选的,到头来还是她自己的意见而已。   毕竟她拿件米色的外套比一比,长谷部说“好看”, 拿件黑色的风衣比一比,长谷部还是说“好看”。   只有她拿出那件玫瑰色的红棉裙的时候, 长谷部才皱了皱眉头。   “有些太张扬了。”   绘里花沉思了一会儿, 觉得长谷部以后要是见到迹部景吾撒玫瑰花瓣跳伞上学的场景, 一定会挺无语的。   “您有什么打算吗?”   绘里花扎好头发准备出门的时候,由本体化为付丧神的压切长谷部问她。   “咦,大概就是任务之类的吧, 听说有一户人家的老宅子里有诅咒出……”绘里花说到一半, 忽然反应过来到压切长谷部真正指的是什么。   “那件事啊。”她想了一会, “顺其自然就好了吧。”   几天前, 五条悟告诉她白兰杰索来日本之后,绘里花从夏油杰口中听到了“加茂宪伦”的名字。   那个占据了夏油杰身体的诅咒,在其他世界里,不知道和白兰达成了什么共识,正打算掀起一场咒术界的“革命”。   当时的她如实地将这个秘密转告给了五条悟,五条悟只沉默了几秒钟,很快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别担心。”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尾音甜腻,整个人却陡然透出一股压迫感。   绘里花没再在他面前提“白兰想见她的话就见好了”之类的话,但实际上,她自己非常清楚,她和白兰迟早都会见面的。   白兰这个人,拥有的平行世界的记忆可能比她还要多,不仅自身实力强到可怕,还聪明地借助科技的力量。   但她却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长谷部和大家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嘛。”   少女的语气带了点开玩笑的口吻,她鸦羽般细密的眼睫垂下,颧骨下方因刚睡醒而带了点生理性的粉红。   压切长谷部的那句“您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的劝告顿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低了个头的少女脸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会在本丸里注视着您的。”   压切长谷部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一同消散了。   一点一点的金光湮没在空气中,像极了夜晚被惊扰着散去的萤火虫。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次绘里花见到付丧神们这么突然出场和消失都觉得很神奇。   她没对别人说过,但鹤丸之前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哈哈大笑,当着神情愈发微妙的禅院真希的面,给她重复了几十次出现消失的动作,散下的金光要是能搂起,估计都能堆个小桶。   绘里花这么想着,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满头是雪的虎杖悠仁头上还多出了个包。   钉崎野蔷薇面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方:“知道这是什么吗?”   虎杖悠仁:“……灰尘?”   钉崎野蔷薇:“不,是我的睫毛膏。”   虎杖悠仁:“……”   钉崎野蔷薇:“因为你扔来的雪球,我的睫毛膏晕开了。”   她这么说着,又用黑掉的手机屏幕照了下自己的脸,继续面无表情:“哦,还有眼线。”   委屈巴巴的小老虎嘟囔着说了句“抱歉”,又用他自以为钉崎野蔷薇听不见的声音默默吐槽了一句“我也没想到你躲不开啊”。   钉崎野蔷薇捏着拳头,和虎杖悠仁展开了长达五分钟的赛跑。   绘里花默默地走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窜来窜去。   “早上好呀,伏黑君。”   她向一旁的伏黑惠点了点头,忽然又注意到伏黑惠有些沾湿的额发。   “……你早上出去晨跑了吗?”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的伏黑惠疑惑了一下:“没有。”   虽然他平时的确有晨跑的习惯。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顶着一张侧脸,突然默默地挪开了和她对视的目光:“虎杖和狗卷前辈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在用游戏一决胜负,直到早上五点,我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一向早睡早起的伏黑惠今天只睡了两个小时。   不,可能只有一个小时。   毕竟他花了四十分钟的时间安静地盯着天花板,想象放玉犬追着虎杖悠仁屁股咬的一百种场合。   绘里花看着他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同情。   可能是因为失眠的愤怒,从伏黑惠忍无可忍地叫停了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的互动,到祓除咒灵的任务结束,实际上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空气中诅咒的气息一消失,伏黑惠就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钉崎野蔷薇疑惑:“他急什么?”   绘里花回答得十分诚实:“大概是想要回去睡觉吧。”   钉崎野蔷薇“哦”了一声,看起来对此失去了兴趣。   她打开了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吃午饭的地方,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身侧和虎杖悠仁一起蹲在池塘边观看蚂蚁搬家的金发少女。   “说起来,迹部,这地方好像和你之前和虎杖一起去执行任务的地方有点像吧。”   绘里花下意识地发出了声疑惑的鼻音,过了两秒才想起来钉崎野蔷薇指的好像是奴良组的事。   “那边看起来更有年代感一点。”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毕竟是妖怪的府邸。”   钉崎野蔷薇顿时露出了一副[可恶,我也想见妖怪]的表情,她没将愿望说出口,却是左右看了看,似乎十分期待这座老宅子里能蹦出点妖怪出来。   虎杖悠仁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咦?钉崎你对妖怪很感兴趣吗?”   钉崎野蔷薇双手环胸:“毕竟我还没看到过长角的生物,小时候总听到有人说,但还没真的见过。”   “长角?”   “啊,我也记不清了。”钉崎野蔷薇视线上抬,回忆着看过的怪谈书上的内容,揉乱了脑后的头发,“总之大概是长着长长的鼻子天狗一样的生物吧?”   “哈哈哈,原来鸦天狗在人类的神话里是这样的吗?”   “当……”   钉崎野蔷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回过头。   黑发的妖怪懒散地弯着眉眼,他的一只手搭在胸口敞开的浴衣领子里,脑后用红绳随意扎了个小辫子。   “不过实际上还是和乌鸦比较像吧。”   奴良鲤伴这么说道,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鸦天狗扇着翅膀对他抗议的画面。   不过他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奴良鲤伴对此毫不在意。   他的金眸睁开,目光缓缓挪到了还蹲在地上没有站起来的金发少女身上。   “好久不见了,姐姐。”   奴良鲤伴弯下腰,摘去她发丝上还未融化的雪花,语气里的笑意蔓延至唇角。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虎杖悠仁就立刻想起了他是谁。   “啊!”他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是那个自来熟的妖怪!”   奴良鲤伴敛着眉眼看他,似乎也从记忆中翻找出有关他的记忆。   他本想称呼对方为“姐姐捡来的小动物”,但转念一想,姐姐好像上次就是因为这样才生气的。   奴良鲤伴记起,首无他们好像告诉过他对方的名字,但是他当时懒得记,也就造成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的局面。   “鲤伴。”   奴良鲤伴飘散的思绪被少女一句呼喊轻而易举地拉了回来。   他看着绘里花站了起来,目光澄澈地望他。   “你怎么在这里?”   奴良鲤伴在这方面意外地诚实,他几乎没什么犹豫,一句“随便逛逛”就说了出来。   滑头鬼本来就是不请自来到处串门蹭吃蹭喝的妖怪,更别说待在奴良组里的话首无会催着他认真工作了。   陆生直至现在还没能完全掌握妖怪的能力,虽说已经是名义上的三代目了,但很多事情还是得由奴良鲤伴亲自来做。   首无不在的时候,监督他的就变成了牛鬼。   “最近妖怪之间有些传闻。”   “嗯?”   “关于您看上了一个人类女性的事。”   “喔,你听说姐姐的事了吗?”   奴良鲤伴眯着一只眼睛,他晃了晃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一支梅花,回应牛鬼的时候语气平淡。   但牛鬼却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   他正襟危坐,并没有因此而屈服,“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吗?”   说实在的,牛鬼并没有承认现在的奴良陆生三代目的地位。   毕竟和二代目比起来,那孩子身上的妖力太过弱小,直至现在,也和那群人类混在一起。   他始终不能明白,奴良鲤伴在这样的情况下退位的原因。   总大将竟然称呼一个人类为姐姐——如果这是他抛下奴良组的原因的话……   “我已经知道了姐姐的名字。”   在愣住的牛鬼面前,奴良鲤伴丝毫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他自顾自地将手中的花对准了太阳,语气轻柔。   “不过我还是更想听姐姐亲口告诉我。”   他说着,敛下眉,黑色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   “至于其他的,等到一百年后,应该都不在姐姐身边了吧。”   之前的结缘被奴良鲤伴强行中止了。   他并非因对方的话改变了意志,只是有了更好的打算。   牛鬼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如果您是打算和那个人类结缘的话,我并不认同您……”   “牛鬼。”   奴良鲤伴松开了抿着的唇瓣,黑色的墨从他的身形轮廓边飘散,他下意识地使用了[畏],气魄俨然与刚才截然不同。   “这是我的意志。”   和初代总大将比起来,身为二代目的奴良鲤伴更像一个优雅的花花公子。他从江户时代起就深受人类女性的喜爱,每次不知道跑去哪里,日暮之时拎着酒壶慢悠悠地荡回来的时候,却会为了枝头的春光而止步。   牛鬼看着他扯开唇角,吟了句他听不懂的俳句,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忽然暗了下来。   他那时看到了站在奴良组门口的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末了又弯起眼睛,亲切地问他“要来和我一起喝酒吗?”   奴良鲤伴率领百鬼夜行的时候,总爱称呼他们为“兄弟们”。   大概是因为这样,牛鬼偶尔会忽略了他异常强大的事实。   “我明白了。做您想做的吧。”   牛鬼的叹息成了奴良鲤伴理直气壮地翘班的理由。   这大概也是他站在这里的原因。   “……不要叫我姐姐了。”   奴良鲤伴看到金发少女心虚地别过了脸,她迟疑了一下,没到三秒,又回过脸来看他。   “我叫绘里花,迹部绘里花,你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除了姐姐以外。   因为她对于这个称呼实在是没有抵抗力。   绘里花这么想着,没注意到奴良鲤伴眼底散开的光。   “我记住了。”   绘里花。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名字,转而继续慢悠悠得了开口。   “不过还是叫姐姐好听些。”   她的心思悉数被他看穿,奴良鲤伴凑近了点。   他的指尖伸到她的眼前,擦过她眼角的指腹将那双盛着蜜糖的金眸分错。   奴良鲤伴的声音极具蛊惑力。   “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姐姐不会拒绝的吧?”   诱惑般的触碰,纠缠的呼吸,梅花的清香,还有逐渐上升的体温。   这一切都在奴良鲤伴的预料之内。   除了……   “糟糕,这是妖怪的能力吗?”   “咦?”   “虎杖!B阵型!”   “收到!”   奴良鲤伴被和绘里花穿着同款制服的二人组毫不留情地挤开了。   他抿着唇想了一会。   ……真烦人。   说起来,陆生他们学校的试胆大会的道具好像还在。   要不然还是让首无他们晚上扮鬼吓吓他们好了。   -   差一点就被美□□惑了。   明明她以为自己已经免疫力的。   绘里花走在宅子里,寻找洗漱间的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就这样边走边想,过了五分钟,迟钝地发现了自己迷路的事实。   绘里花:……   有点丢人。   她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之前任务书上的路线图。   好像是左拐,然后直走,右手边的就是——   绘里花看着宽敞明亮的和室,陷入了沉默。   好像和洗漱间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要不然还是回去问问野蔷薇好了。   她想着,目光却忽然落在屋子中央倒了的白瓷花瓶。   里面的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已经枯萎得不成样子了。   她迟疑了一下,拉上和室的门,走上前,将花瓶扶了起来。   她本打算将地上的花瓣一并捡起,动作却忽然顿住。   “我以为先来找我的会是白兰。”   她没有回过身,声音却是对别的人说的。   “夏油杰”站在那里,脸上的缝合线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五条悟比想象得棘手些。”   明明说话的语气语调无比相似,但绘里花清楚地知道,如果是夏油杰的话,基本不会称呼五条悟的全名。   即使决裂以后,他也依然像高专时期一样喊着对方“悟”。   绘里花转过身去看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被我打了一顿。”   她挖苦般的语气并没有激起“夏油杰”的不满。   他笑了笑,“我已经让真人做过实验了。那样的力量你只能使用一次,不是吗?”   ……真是利用得毫不留情啊。   绘里花倒没有被拆穿的无措,她动作依然地坐了下来,背后是封存精美的名画。   “自从上次见面以后,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绘里花说,“五条老师说,其他世界的我死后,他曾在我身上找到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夏油杰”没有说话,她却直直地盯着他。   “是你放的吧,为什么要那么做?”   空气一瞬间陷入了寂静,绘里花一秒一秒地数着,过了半分钟,“夏油杰”才发出了轻笑。   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腾出一只手捂住肚子。   “五条悟也不像想象中的聪明嘛。”他似乎对于今天将她带走势在必得,承认起来也毫不犹豫,“没错,的确是我做的。”   “在宿傩清扫完战场离开之后,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弱小的诅咒。”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诅咒你,不过他似乎以为自己的诅咒失败了。”   “那个诅咒,一出生就带有自我意识,似乎极力抵抗着诞生。”   “它将自己称为人,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绘里花,多么可笑啊。”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把宿傩的手指放在它身上后,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强大的诅咒。”   “说起来,这还是白兰君的主意。”   “夏油杰”看着她,目光幽沉。   “每死一次,就更强大一点——在你之前,从没有这样的例子。”   “比诅咒女王里香更强大的存在,以后能超越宿傩也说不定。”   这一切都是为了咒灵时代的降临。   “夏油杰”说到这里,满意地勾起唇角。   他向前踏了一步。   下一秒,漏进窗户的阳光铺洒开来。   压切长谷部用剑指住了他的喉咙,鹤丸和三日月一左一右地站在那抹金色身后。   绘里花仍安静地跪坐着,她的眼睫扬起,湛蓝色的眼眸因午后的阳光而染上枫叶的颜色。   家主与家臣。   审神者与付丧神。   绘里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嗓音清甜,语气里却带着些恶意。   “听到了吗,宿傩?”   “这家伙可是把你当猴耍呢。” 第99章 (捉虫)   【“我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   “他有着四只手臂, 明明穿的是女式和服,放在他身上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直到前天,见到新入学的虎杖同学的时候, 我终于明白了——”   “我没有发疯。”   “我梦里的那个人, 是还没有成为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   以上,是东京都立高等专门学校, 准一级咒术师,迹部绘里花的心理咨询记录。   -   绘里花从心理咨询室走出来的时候,阴沉沉的乌云已经笼罩了天空,雨水一点一点地往下落, 穿着高□□服的伏黑惠正倚在墙边等她。   虽然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毕竟是从小到大一起抵抗世界第一幼稚咒术师五条悟权威的好伙伴,绘里花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伏黑君。”   “……”   “你是不是也没有带伞?”   伏黑惠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臭了下来,他的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半个肩膀被雨水打湿了。   “我给狗卷前辈发了短信。”   “……然后呢?”   “狗卷前辈正在执行任务,大概三个小时后有空。”   绘里花噎了一下, 立即明白了伏黑惠的打算:“虽然和你待在一起欣赏三个小时的雨景我也不介意啦,但是我觉得还是给五条老师发个短信比较快。”   伏黑惠抬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眼神仿佛在说[你听出来你在做什么梦了吗?]   绘里花:“人要勇于尝试。”   这回沉默的轮到了伏黑惠。   他看着身旁的同伴掏出了手机,发送了短信,过了一分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五条老师让我体会大自然的美丽。”   “……”   “我这次一定要在他的洗发露里放脱发剂。”   绘里花说得信誓旦旦, 伏黑惠对此见怪不怪。   之所以是这次一定, 是因为上次她这么做的时候被五条悟抓了个正着。   作为知情不报者, 自那以后的一个星期, 伏黑惠每天四点都能准时听到五条悟在他宿舍门口循环播放的唢呐声。   “你觉得虎杖悠仁怎么样?”   雨淅淅沥沥地下, 伏黑惠听到对方没头没尾地突然问了一句。   黑发的少年拧起眉头:“有点像你爱看的那些动画片里的笨蛋。”   绘里花:“?”   绘里花:“你是不是鄙视琦玉老师?”   伏黑惠顿了顿,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抿了下唇声音冷淡地补充道:“不过人还不错。”   他这么说完后,听到绘里花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似乎嫌站着累,靠着墙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伏黑惠眉间的小山丘愈发明显了:“怎么了?”   绘里花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她这个,她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视线触及少年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也没有,就是觉得如果是个好人的话就太好了。”   当着伏黑惠的面,她歪了下脑袋慢吞吞地说道。   “我今天终于搞清楚了,那个经常在我梦里出现的人就是两面宿傩。”   伏黑惠愣了一下。   “所以,如果虎杖君是个好人的话。”   “他应该不会介意我缠着他和两面宿傩说话的吧?”   伏黑惠:“……”   伏黑惠:“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绘里花哼哼两声,她学着超人的样子,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没错!我的新任追求对象,就决定是两面宿傩了!”   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当然,关于她忘了腿麻而抓着伏黑惠一起滚进水洼里的丢人事情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   绘里花之所以对于追求一个抬根手指就能灭掉一堆咒术师的诅咒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她能够使用反转术式。   不过和家入硝子不同的是,她的反转术式只能用在自己身上。   倒也不是自己领悟的——   绘里花十一岁生日那天,回家的路上偶遇了两个二级咒灵,她理所当然地和它们打了一架,蹦蹦跳跳地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回了家。   当时的五条悟熬了三夜,致力于把他新入手的游戏打通关。   然而当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习惯性地一抬头的时候,他的游戏机因为他长时间没有动作而发出了“GAME OVER”的声音。   “绘里花。”   他的唇角抿起,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五条悟随手将游戏机丢到了一边,站起身一步步向她靠近。   皮鞋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极具压迫力。   “你肚子上破了个洞哦。”   绘里花:“……”   绘里花:“救命。”   感受不到痛觉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方便。   先天性无痛症,医学上将它定义为遗传性感觉自律神经障碍。   对于咒术师这种职业来说,表面上看打架的时候可以毫无顾虑,实际上她却比任何人都容易死掉。   于是五条悟任性地决定她一天学不会反转术式就一天不许出门。   绘里花当场落下泪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感受不到痛觉,但自从她发现喊痛的行为会给她带来巨大的便利后,绘里花就开始致力于到处撒娇。   和她一个年纪的伏黑惠深受其害。   五条悟到现在还保存着十几岁的不良少年伏黑惠黑着一张脸头戴兔耳的照片。   “我无敌了。”   这是三个月后领悟反转术式的绘里花的发言。   她在一高一矮二人组前得意地翘起脑袋,双手叉着腰。   “现在就算是五条老师,我也打得过。”   五条悟眨眨眼睛,扯了下她的小辫子:“是吗?你要怎么做?”   小绘里花认真地点了点头:“把你耗死。”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听起来还蛮有趣的嘛。”   他就这么翘着唇角,兴致勃勃地竖起一根手指。   “那玩个游戏吧,如果今天绘里花碰得到我一根手指,我就带你们去游乐园。”   伏黑惠:不感兴趣,一看就不怀好意,她总不能被骗……   小绘里花的背后是她收藏的《一○超人》碟片,伏黑惠认为她可能是动画片看多了,觉得自己又行了,才会失了智地答应五条悟的阴谋。   “我输了怎么办?”她问。   五条悟蹲下身,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脸蛋。   “听说京都那边新开了家喜久福店,有别的地方买不到的新品。”   伏黑惠裂开了。   他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   现在离家出走是不是来不及了?   -   两面宿傩,立于百万咒灵之上的诅咒之王,待在虎杖悠仁身体里的大多时间十分无聊。   他每天冷漠地注视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唯一的乐趣是偶尔开口嘲笑几句虎杖悠仁的天真行为,顺便把对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摩擦。   但是在虎杖悠仁入学的三天后,他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得聒噪起来。   他每天在领域里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托着下巴的少女放大版的脸。   “手指是什么味道?”   “嗯……大概像肥皂一样?”   “原来如此,我懂了。”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拿着推车推来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肥皂,往虎杖悠仁侧脸上,他嘴巴的开口处戳。   虎杖悠仁好奇地看着她,并没有阻止的打算。   过了半分钟,两面宿傩听到她委屈地对伏黑惠抱怨道“他怎么不吃”。   “……没有人会喜欢吃肥皂的吧。”伏黑惠边说边别开了脸。   “那他喜欢吃什么?”   这个问题是问伏黑惠的。   然而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少女温热的指尖就这么戳上虎杖悠仁眼睑底下的浅痕。   “喂,宿傩,你喜欢吃什么?”   那双蓝眼睛里满溢着好奇,一点害怕他的意思也没有。   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种眼神。   领域之内的两面宿傩神色冷淡下来,他垂下了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的手,试图从他漫长的人生中翻找出一点属于对方的回忆。   但是在他想起来之前,他听到了对方与虎杖悠仁的对话。   绘里花:“他一直都这么懒得说话的吗?”   虎杖悠仁:“唔,我没试过主动和他搭话。”   金发的少女眨了眨眼,就在两面宿傩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继续向虎杖悠仁询问道。   “你觉得金枪鱼饭团和烧烤他哪个比较爱吃?”   虎杖悠仁:“……烧烤?”   于是两面宿傩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围在虎杖悠仁身边吃了半个小时的烧烤。   伏黑惠沉默地盯了一会儿烧烤架,抬头问她:“这是什么策略?”   绘里花回答得非常诚实:“虽然我不知道诅咒会不会饿肚子,但是嗅觉总是相通的。”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打算香死他。”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她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虎杖悠仁的身体里,两面宿傩嗤笑了一声。   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找死。”   -   两面宿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威胁不仅一点作用没起到,对方还变本加厉了起来。   三更半夜的,虎杖悠仁都不知道做了几个梦了,两面宿傩却看到前者宿舍的窗户外探出了一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他睁着眼睛,毫不避讳与对方的对视。   “什么啊,你醒着啊?”   对于他的睁眼,金发的少女似乎感到十分的欣喜。她的手臂肌肉绷紧,稍稍一用力,就无声地跃上了窗台。   她没走进虎杖悠仁的房间,只是蹲在那里,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看他。   两面宿傩打量了她一会儿,忽地冷笑:“对我很感兴趣?”   绘里花点了点头:“我老是梦见你。”   两面宿傩:“……”   绘里花:“不过是在见到你之前了,见到你之后就没做过梦了。”   两面宿傩垂下眼皮,并没有相信她的话,唇角的笑容倒是恶劣地扩大了几分。   他心情不坏,对此颇有几分兴趣。   “继续说啊。”   只是语气里带了几分轻蔑和不屑而已。   “你听过神话的吧,人死了以后会度过一条河,名叫三途川。”她认真地盯着他看,背后披散的金发被夜风吹起,“只要付了路费,就可以渡船过河,然后迎来轮回啦。”   两面宿傩唇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眯着眼睛,红色的瞳仁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别担心。”   他听到她这么说。   “你看起来也不穷,一定有钱付路费的。”   “所以,我只要送你上路就好啦。”   -   两面宿傩决定以后有机会占据得到虎杖悠仁的身体控制权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这个叫什么花的女人。   虎杖悠仁隐约知道了两面宿傩的这个打算,因此对他十分警惕。   “怎么?你喜欢这小鬼?”   两面宿傩的声音懒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讽意味。   虎杖悠仁警告两面宿傩的话停了下来,他挠了挠头,“迹部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他这么说着,又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坚定。   “所以我是不会给你伤害迹部的机会的。”   两面宿傩半敛着眼睛,神色愈发冷了下来。   虎杖悠仁的话听起来实在是自不量力。   就算他没有他身体的控制权,他也有一百种杀掉对方的方法。   比如对方展开领域的时候。   两面宿傩轻而易举地就将对方拉进了自己的领域。   他垂着眼瞳,目光落在摔在一堆碎骨上的金发少女。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似乎不是很能理解上一秒还在和蓝发的咒灵打架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两面宿傩盯着她看,目光看不出喜怒,捏出咒术的手指却因此而放下。   “有点意思。”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扯开唇角笑,身体向前倾了倾,宽大的袖子垂落膝边。   “你想送我上路?”   两面宿傩这么说着,挑起眉,没有挪动位置打算。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可能是对方致力于把脚从地面上陷进去的尸骨中□□的滑稽动作取悦了他,他的声音染上了些兴味。   绘里花一愣,看向他的神色有些疑惑。   “好啊,给你个机会。”   两面宿傩像对待宠物般向她招了招手,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因此而明朗起来。   戏弄别人的感觉一向不错。   两面宿傩本以为自己能从中得到乐趣,可当他侧了侧头,避开对方凌厉的术式的时候,他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是他的术式。   他没什么犹豫,等到绘里花反应过来的时候,两面宿傩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   “认识我?”   两面宿傩捏着她的下颌,俯下身凑近她。   绘里花张了张唇,似乎是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两面宿傩却发出了一阵笑。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松开,不紧不慢地移到她的喉骨前。   “真可惜,我不感兴趣。”   两面宿傩用她刚才使用的术式杀死了她。   他冷漠地看着对方的头颅落下,红色的血液从少女那黑色的制服下绽开,它们缓慢地流动着,却在触及他的脚尖时止住。   两面宿傩那因觉得无趣而垂下的唇角再一次扯开了。   “干得不错嘛。”   他对着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女称赞道。   “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极限在哪里吧。”   -   绘里花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被杀了几次。   虽说她没有痛感,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袋掉在地上的感觉并不好。   “你这个家伙脾气真烂啊。”   青紫色的瘀痕散去,少女那双原本被折断的手缓缓地抬起。   她看上去有些生气,满是血污的指尖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摆。   “要是杀的掉我就尽管试试吧。”   绘里花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颈椎摩擦指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两面宿傩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   不是生气。   这个年轻的咒术师在朝着他笑。   “反正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兴许是杀人的兴趣在无尽的死亡与复生的循环中都消磨殆尽了,两面宿傩在那时出乎意料地冷静。   他垂下眼睫,看向踮起脚凑向他鼻尖的少女。   两面宿傩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他咧开嘴,尖锐的犬齿眼底翻滚着的癫狂又嚣张的情绪。   “还真是巧啊。”   低低的笑声从他的胸腔中发出,两面宿傩没了再杀她一遍的兴致,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从她脑后的金发间穿过。   两面宿傩用力一扯,绘里花下意识地抬头之际,他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包裹住了她。   “怎么,活了一遍,又想着普度众生了?”   -   明治末年,跟随在两面宿傩身边的里梅从人类的一个小村庄里抢走了一个人。   原因是她做的饭很好吃。   虽然两面宿傩没有直说,但这是里梅揣测出来的意思。   毕竟他也是因为做饭好吃才能留在那位大人身边的。   这么想着的里梅一开始有些不服气,连带着看向他的受害者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可逐渐地,和对方相处越久,里梅就越感到了不对的地方。   穿着宽大的巫女服的孩子年轻美丽,她的一头金发用根红绳松松散散地绑着,蓝色的眼眸清澈明亮,就连皮肤也细腻得像是涂了一层珍珠粉。   “里梅。”   她在庭院中欢快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扬起手的时候,白色的袖子落下,露出纤细的手腕来。   里梅抿了下唇,听见她有些羞赧地问道。   “可不可以帮我抬下东西,我搬不动。”   这个人类的巫女,好像对于害怕这种情绪无法理解。   不,不仅是害怕。   仇恨、愤怒,这些情绪一并没有了。   就像那些可笑的神话里的神一样。   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可怜的家伙呢?   里梅本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目睹了的对方出现在不该出现地方。   彼时的他站在与两面宿傩相隔十多米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河对岸弯着腰躲过树枝的少女。   她似乎是趁他不注意,悄悄地从宅子里溜出来的。   里梅盯着她看了几秒,发现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是里梅稍稍侧了侧脸,目光扫过两面宿傩脚底下的一堆尸体。   腥臭的血将溪流染红了,里梅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黑的。”   里梅一愣,听到本该吓得哭出声来的少女的声音。   这是两面宿傩第一次见到那位被他随手丢在宅子里的巫女。   “你是我见过罪孽最深的人。”   她这么说着,金黄色的光洒了她的全身。也许是翻过高高的围墙有些费力,少女领口处的衣服被划了一道。   “不过,别担心。”   “我会为你流泪的。”   -   不是没有拧断对方脖子的打算,只是两面宿傩惊奇地发现,不管他怎么杀死对方,对方在一分钟之内都会死而复生。   两面宿傩“啧”了一声,看着她结着干涸血痂的金发,突然改变了主意。   “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连同目光也晦暗不明。   里梅是从这里开始才知道对方的名字的。   绘里花。   读着倒是挺顺口的。   他这么想着,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宿傩已经拎着对方的领子将她丢了过来。   里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接住了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的身影。   “碍眼。”   似乎是有些不满里梅失措的姿态,两面宿傩瞥他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   里梅慌乱地低下了头。   “把她洗干净。”   木屐的声音沿着檐廊一点一点远去了,直到两面宿傩的气息彻底消失,里梅凌乱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他松开了怀中抱着的小团金色,一抬眼,就发现对方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看。   “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她试探着问,里梅却因此陷入了沉默。   “没有。”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对方散开的领口。   美丽的少女头发散乱,整个人因为刚才的战斗狼狈不堪,嘴唇却是嫣红色的,连无辜的眼角都沾满了艳色。   里梅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就此哽住,在对方惴惴不安的眼神里,他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开口。   “从今天起,你就是宿傩大人的人了。”   当着她的面,里梅板着张脸,刻意训斥道。   “要是敢背叛宿傩大人的话,我第一个杀了你。”   -   里梅说这句话没什么特别的目的,他当初只是简单地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已。   结果没想到,出了趟任务回来,这个名叫绘里花的巫女和宿傩大人的关系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不,仔细想想,好像是从他与宿傩大人更早之前回来的时候变得不对劲的。   “你回来啦。”   抱着食盒坐在门槛上睡着的少女因他们的到来而惊醒。   两面宿傩的目光落在她脑袋上翘起的一缕头发上,然后又缓缓地下移。   绘里花正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盯着她看。   两面宿傩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树林外的河流,阳光照耀下也是这个颜色,不过被他用一些臭虫的血染红了。   “等我?”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挑眉。   这句话反而使得绘里花有些疑惑了。   她歪着脑袋,视线越过宿傩,看向他身后的里梅。   里梅慢了半拍,迟疑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打出一个问号。   “你还真是敢啊。”   不知道是哪个举动让他觉得可笑,两面宿傩唇角扯开恶劣的笑。   他垂眸睨着她,指尖捻着对方耳侧的一缕金发,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脖颈。   大有如果她的回答不满意他就削断她的脖子的意思。   “……是里梅说的。”   似乎是觉得两面宿傩的动作痒痒的,绘里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说我是你的人。”   这意料之外的答案成功地使宿傩停下了动作。   “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因天边翻滚的夕阳变红了,两面宿傩仔细地打量着她,眼里暮色渐沉。   “然后呢?”他问道。   “什么?”绘里花惊愕了一下。   两面宿傩的指腹按在她的眼角,“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吧?”   被戳中心思的少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我想学术式。”   她坦白地告诉了对方,一点绕弯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不死的话,好像超度不了对方。   里梅说两面宿傩是最强的。   所以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杀掉他自己。   两面宿傩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他倒是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恶劣地揪了下对方的头发。   “好啊。”   里梅听到两面宿傩这么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用什么来换?”   两面宿傩笑了下,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脸上。   绘里花有些迟疑,试着看向里梅。   一点也不想被波及到的里梅摇了摇头,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绘里花恍然大悟。   在两面宿傩因为她涣散的注意力而发怒之前,少女的唇瓣贴在了他的唇边。   “这个?”   水果的味道。   两面宿傩一向最看不起女人和小孩,他杀他们的时候像屠宰动物一样毫不留情,被动物亲吻倒是第一次。   两面宿傩呵地笑了一声,跨步向庭院中走去。   “跟上来。”   -   两面宿傩不是什么好人,也并不觉得这样的交换具有意义。   只是他最近没遇到什么让他感到有趣的对手,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即使杀了对方无数次,两面宿傩也依旧没有忘记初见时对方说的要送他上路的狂妄话语。   “不想哭?”   两面宿傩将她抱在怀里,强迫她看着自己杀掉一个又一个的挑战者。   绘里花疑惑地皱起眉头,她努力过了,却并不因此感到悲伤。   “没意思。”   两面宿傩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绘里花抬起头看他,然而因为被抱着的姿态,她实际上只能看到对方的下颌角而已。   她迟疑了两秒,艰难地抬手,触碰了他的脸颊。   “你在不高兴?”   “因为我吗?”   两面宿傩不知道她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教育,明明是说要送他去超度的家伙,此刻眼眸之中的情绪却十分慌张。   “告诉我吧,能让你高兴的方法。”   少女的话坦诚且真挚,两面宿傩却莫名地觉得烦躁。   “谁教你的?”两面宿傩问她,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危险气息。   绘里花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回答了:“村子里的人。”   似乎是担心两面宿傩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举动,她这么说完后,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   “他们人很好的,会经常带着吃的来看我。”   两面宿傩差不多已经想象出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用了什么和他们交换?”   出乎意料地,绘里花想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交换,我从出生起就是巫女啦。”   “我小的时候,每天都会有人来神社里为我念书。”   “但是,等我长大以后,他们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名字。”   她说到这里,眼睫轻颤,抿了抿唇角。   “可能大家到七月前都不会发现我不见了吧。”   一连四句,宿傩越听越觉得可笑。   “七月。”   他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低眸扫了一眼她暴露在阳光下的纤细脖颈。   “他们打算把你送给谁?”   绘里花对于两面宿傩的猜测非常吃惊,她迟疑了一会儿,过了半分钟才告诉两面宿傩对方的名字。   “为什么这么问?”她向宿傩问道,突然神色又紧张了起来,“大家说那位大人很厉害的,我没有他厉害,你要是杀了他的话,我就超度不了你啦。”   两面宿傩对于她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早有预料,他大多时间选择用威胁和无视堵上对方的嘴,可今天却突然起了兴致。   他倒想看看这家伙能无知到什么程度。   “所以说,如果有人要来杀我的话,我就得乖乖被他们杀死?”   两面宿傩的话说得散漫,还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可绘里花却是被他问倒了。   她一副从小到大建立的世界观被击溃的样子,唇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两面宿傩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今天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   “想让我高兴?”   两面宿傩低哑的声音响起。   绘里花一抬头,两面宿傩正用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看着她。   “把你那虚伪的面孔收起来。”   他说着,扬起了下颌,目光看向远处的不明处。   “再虚情假意地,我就宰了你。”   -   里梅出去帮宿傩找人,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绘里花却变了个样。   比起之前,她好像有了点感情。   就是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看吧看吧,我就说我很有天赋的!”   和服宽大的袖子随着少女雀跃的动作而扬起,她的声音里透着得意,两手叉在纤细的腰上,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里梅停住了脚步。   不用敬语,绝对会被杀的。   里梅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尸首分离的画面了。   还挺惨的。   然而下一秒,宿傩只是站起了身。他唇角扯开的笑里充满了不屑,语气却带着午后慵懒的倦意。   “啊。”   里梅瞳孔地震。   不不不,一定是他做梦。   虽然这个叫绘里花的人杀不死,但敢这么和宿傩大人讲话的人,一定会被宿傩大人折磨无数次的。   里梅祈祷着合上眼。   然而他充满希望地一睁眼,看到的不是绘里花的惨状,而是侧过脸看向打扮精致的少女的两面宿傩。   “过来。”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发哑的声音中带着里梅陌生的情愫。   里梅笑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翩跹的金色追上了他最爱的宿傩大人的脚步,一时之间连张大的嘴巴都忘了合上。   当然,对于里梅来说,这并不是最恐怖的事情。   对他来说,最恐怖的事情是少女那裸露在外的脖颈后的红痕。   完了。   里梅握紧拳头想道。   他才不想在称呼一个弱小的家伙时还要用敬语啊!   -   两面宿傩待在宅子里的时间不多,绘里花大多无聊的时候,会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府邸的另一头找里梅玩。   但里梅还在生她趁他不在偷偷和两面宿傩增进感情的气,他对她避而不见,甚至连她从外面捡回来一个叫白头发的小鬼的事还是一个星期后才知道的。   ——白兰·杰索   这是里梅从绘里花口中听到的名字。   可能是她之前待的村子里没什么小孩子的缘故,里梅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生活的重心全部搭在了这个不到六岁的人类幼崽身上。   “哪里来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困在了一个从天而降的铁盒子里。”   里梅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消失,他冷淡的目光落在被少女抱在怀里的白兰身上,一言不发地听着绘里花讲话。   只是一个对视而已,里梅却愣在了原地。   白兰杰索毫无疑问地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他不可能是咒术师,也不可能是诅咒师。   按理来说,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死他。   但里梅却没有动手。   他皱了下眉,直觉叫嚣出了危险。   得告诉宿傩大人才行。   里梅送出的信并没有回应,事情发展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有绘里花的地方就有白兰杰索的地步。   绘里花开始抱怨白兰杰索太过聪明的事实。   “你知道西洋棋吗,里梅?”   里梅拿着把扇子在院子里烧水,绘里花就蹲在他旁边找他搭话。   她托着下巴,眉头拧起,语气十分地苦恼。   “白兰已经教了我三天了,还放水放到了太平洋,我却没一次赢过他的。”   里梅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他侧过脸去看她:“太平洋?”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啦。”金色的小蝴蝶嘟囔着说道,“但是白兰告诉我有,那大概就是有的吧。”   陌生的目光落在了背上,里梅警惕地抬眸,视线恰好撞上远处朝他笑着的白兰杰索。   “早上好呀,里梅君~”   白兰用甜腻到令人恶寒的嗓音向他打着招呼。   里梅冷漠地看着他与绘里花对话,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个人类的小鬼,看向那只金色的小蝴蝶的眼神与宿傩大人是一样的。   那傻子大概到现在也不明白。   白兰杰索也许根本不是她捡回来的。   换句话来说,正是因为白兰杰索觉得她有趣,选择了她,所以才会站在这里。   如果这家伙真的只是个孩子的话,那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   白兰杰索在二十一岁那年觉醒了能力,他提前从大学毕业,靠着从平行时机的自己那里获得的知识,创造出了穿越平行世界的初代机器。   而当他大大方方地将这台机器展示在了入江正一的面前的时候,入江正一只觉得胃疼。   “这太危险了,白兰。”   入江正一试图阻止他,可白兰杰索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成为了初代机的第一个体验者,说失败倒也没失败,只是产生了点副作用而已。   比如身体变小了。   白兰杰索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就与入江正一取得了联系。   “但是我还不想回去哦,小正。”   他的身上穿着之前从未尝试过的宽大和服,那是绘里花亲手为他做的,袖口还绣了多和他名字相衬的白花。   “反正回去也很无聊嘛,还是待在这里比较有趣。”   在入江正一惊慌失措的声音里,白兰杰索单方面地切断了通讯。   对于他所存在的那个世界,他已经觉得有些厌烦了。   科技,财富,知识,地位——无论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   就好像他兴致勃勃地买回了一部游戏,却刚打开界面就被告知了通关的事实。   他已经厌烦了。   白兰杰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那个名为绘里花的少女的。   脆弱的蝴蝶一点一点地将封闭的机器掰开,她纤长的五指上全都是血,白兰杰索却注意到她手臂上细小的伤口愈合,连道疤也没留下。   和咒术无关,那是她血脉之中天生的财富。   于是白兰杰索缓慢地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东西能让我觉得有趣。”   “所以,当我遇到有趣的事物的时候,我必须得放下其他事情好好研究才行。”   穿越时空的话题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白兰杰索没有告诉对方的打算,却是弯着眉眼说出了另外一个话题。   “绘里花酱。”   他喊了下她的名字,看见打着瞌睡的少女猛然惊醒。   “你能理解我的吧?”   绘里花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迟疑了一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兰哈哈地笑了一声。   他翘着唇角,怎么看都很可爱。   而这样的白兰杰索,在其他世界里组建了密鲁菲奥雷,亲手杀了自己部下的家人,用谎言为他们编织出了美梦。   那群孩子把他当做神来供奉,就算为他献出生命也无所谓。   因此,当白兰杰索偶尔从绘里花的口中得知她留在这里的原因是想超度杀人无数两面宿傩的时候,他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这样可不行,绘里花酱。”   “好人可是活不久的哦,就是这样你才会被骗的嘛。”   从小被灌输了错误思想的孩子,连呼吸都是为了服务别人而存在的。   白兰杰索不到一天就掌握了她的过去。   “……什么?”   他的玩具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觉得这个世界恶心吗?”   白兰睁开了眼睛,他浅紫色的虹膜中映着异样的光彩,上扬的尾音里充满了哄骗的味道。   “把你的力量交给我怎么样。”   “我可以帮你毁掉它哦。”   -   毁掉。   绘里花没想过这个词。   从她开始拥有记忆起,就有数不清地人为她念诵佛经。   她是那座死气沉沉的村庄里唯一的孩子,看不清脸的大人们围绕在她身边,为她套上一件又一件繁重的单衣。   孩子的天性在长久的压迫中,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又像火山一样砰地爆发。   没有一点用处。   绘里花五岁那年,跪坐在地上,抱着地上那只丧失了生息的小黄狗看了很久。   它没有名字,血统不纯,生来下/贱。   所以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人为它落泪。   绘里花直到现在还记得,每次她诵佛诵得翻了的时候,就会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溜到神社后的溪边玩耍。   她就是在那里见到的小狗。   她叫它小狗,它就用黑漆漆的眼睛看她,摇着尾巴向她跑了过来。   于是绘里花将它带回了神社。   年幼的孩子瞒着所有人,将精美的糕点藏在了宽大的衣袖里,在午夜时分从窗户中探出个脑袋。   小狗每次都在那里等她。   那是绘里花枯燥的生命里唯一一件称得上有趣的事了。   绘里花无法理解,小狗为什么会无条件地爱着她。   直至它在她面前活生生地被打死,那双黑豆豆般的眼睛也仍然望着她。   “就是这样,巫女大人。”   大人们的声音冷漠,在寒冷的立秋恭敬地低下头来对她说话。   “等您被送到神主面前,您也要这么哭。”   幼小的孩童睁大了眼睛,她细细密密的睫毛连同身体一起颤动着。   绘里花最后一次抚摸了小狗的头。   她垂下眼睛,清澈的杏眼中溢出了水汽,它们顺着眼眶的轮廓在少女的眼角汇聚成了珍珠般的大小。   她轻轻地阖眼,泪珠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绘里花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执着于生命的轮回。   她亲手将它埋葬,为它念诵了记忆中的佛经。   “真可怜啊。”   她同情着它,感情不知道从哪个瞬间起湮没在了银杏凋零的声音中。   毁掉吧。   白兰杰索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回荡。   被人当做佛来供奉的少女,日复一日地在心里念着恶毒的诅咒。   绘里花在见到里梅的第一眼,就向他伸出了手。   就像白兰杰索想要得到她一样,绘里花疯了般地想要得到两面宿傩。   对力量的渴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种肌肤相亲的渴慕。   真可怜啊。   她毫无感情地默念道,似乎已经看到了充满血色的未来。   等到她的村庄夷为平地,她一定会为她们流下怜悯的眼泪的。   -   “我不想普度众生。”   被两面宿傩抓到领域内的绘里花大声反驳着,她皱着眉,似乎因两面宿傩的话而十分不满。   “我只度你。”   两面宿傩放声大笑。   他又一次削掉了她美丽的脑袋,等到她再把脑袋接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他那用尸骨堆砌而成的十米多高的王座上了。   “你觉得我还会再被你骗一次吗?”   他屈起的食指抵在太阳穴上,垂着猩红色的眼眸看她。   他咧着唇角,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滚吧。”   两面宿傩说道。   “我已经不要你了。”   -   “我被甩了。”   伏黑惠在出任务的地点,听到绘里花这么说的时候,震惊地直接从树上滚了下来。   反应迅速的少年单手撑地,避免了脸着地的惨状。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声音意外地冷静:“什么时候恋的?”   绘里花点了点头:“梦里。”   伏黑惠开始觉得有必要把对方精神不正常的事情告诉五条悟。   他还记得,绘里花读初中的时候,暗恋隔壁一个叫相良猛的不良少年。   追了两天,理想型又变成了另一个不良少年男鹿辰巳。   现在好了,她又看上两面宿傩了。   “宿傩他人其实很好的。”   伏黑惠听着她的反驳,一个字也不信。   “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绘里花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扬起唇角笑。   如果不是两面宿傩。   伏黑惠大概只能在新年去庙里参拜的时候见到她了。   -   绘里花对于两面宿傩的骚扰日复一日,她似乎是单方面地认定了他一个人待在领域里很无聊的事实,天天带着新出的游戏碟去找他。   两面宿傩起初会看她一眼,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踹出去。   可事情发展到后来,就变成了他打着哈欠无聊地听着她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解电影了。   “怎么样,是五条老师给我改的制服。”   金发的少女穿着和虎杖悠仁有些相似的衣服,在他面前炫耀。   两面宿傩:“丑死了。”   绘里花的唇角耷拉了下来,站在原地看他。   两面宿傩唇角一掀,威胁般地抬手:“怎么,不走的话是要让我帮你改改?”   绘里花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怪不得里梅说你身边没有女性。”   两面宿傩的脸色阴沉,似乎是猜到了她想要说些什么。   这烦人的家伙总是仗着他杀不了她胡作非为。   他发出了声烦躁的鼻音,身体坐直。   两面宿傩打算,这次要是她再说出什么侮辱他的话,他就把她切成八块。   “其实我第一眼见到里梅的时候,以为他是女孩子。”绘里花说着,眼珠动了动,“不过幸好他是男性。”   两面宿傩看着她手指一划,捏出一个千年以前他随手教她的术式,被她搬进来的圣诞树上的彩灯窸窸窣窣地立刻掉了一地。   “我比较喜欢唯一这个词。”   两面宿傩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的。   他空荡荡的领域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堆满了这些可笑又幼稚的玩意。   两面宿傩轻嗤一声。   “真敢说啊,你。”   他大发慈悲地站了起来,合着袖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两面宿傩比她要高出许多,半敛着眼看她的时候,显露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就像第一次在领域中见她那样,揪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他。   可他却没有再恼怒地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条碍眼的红痕。   “不过,你至少把一件事情给我弄清楚。”   两面宿傩挑眉说着,带着些薄茧的指腹将她饱满的下唇按得凹陷。   他按着她的腰,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莫名的情愫。   血的腥味在她的唇齿间蔓延,两面宿傩的亲吻就像他的术式一样带着毫无怜惜之意的侵略性,霸道得好像就连她的呼吸都要剥夺。   等到绘里花回过神来的时候,两面宿傩的手指已经放在了伏黑惠送给她的那条发带上。   他随意扯了下,少女海藻般浓密的金发就落了下来。   两面宿傩的手指按在她发红的眼尾处,发出了声满意的低笑。   “听好了,小鬼。”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可不是你的所有物。”   -   绘里花再听到白兰杰索的消息,是在她参加正式升级的考核的那天。   密鲁菲奥雷击败了彭格列,将那个古老的家族从历史上抹去了。   即使是利用波维诺家族的发明,将彭格列十年前的守护者传召到这个世界来也无济于事。   白兰杰索接近于神明,变成了永生的存在。   “听说意大利那边有个人想要毁灭世界。”   绘里花在伏黑惠耳边危言耸听,伏黑惠却在想着被虎杖他们拉出去玩了一趟今天的作业做不完了该怎么办。   “给点意见。”   伏黑惠听到对方这么说,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作业飞到了她的手里。   “……这听起来就不切实际。”   伏黑惠思考了零点一秒,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绘里花“欸”了一声,“你有点想象力嘛,最近不是很流行末日大片嘛。”   伏黑惠的脸更臭了。   世界末日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只想写作业。   “随便吧。”   他敷衍地回答道,从玉犬嘴里接过了自己的作业本。   “不过虎杖他们还蛮期待新年的时候出去旅游的,大概会挺失望的。”   绘里花眨了眨眼睛,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好吧。”   她点了点头,声音小到伏黑惠有些听不清。   “看在虎杖君为我和宿傩的未来付出了很大的努力的份上——   “我就勉为其难地实现他的愿望好了。”   -   白兰杰索推开顶楼办公室的时候,看着那道窝在他昂贵的沙发上睡觉的金色影子时,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他弯了弯眼睛,关上门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向沉睡的少女走近,将桔梗准备的毛毯披在了她的身上。   可就是这样极轻的动作,使得绘里花睁开了眼睛。   “想吃什么?”   白兰杰索戳了戳她的眉间,用情人般亲昵的语气问她。   绘里花想了想,诚实地回答道:“布丁。”   白兰杰索“唔”了一声,给桔梗发了点短信。   绘里花注视着他的动作,感到了些疑惑,“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白兰杰索:“嘛,毕竟我觉得绘里花酱这么可爱,一定会投个好胎的。”   绘里花看着他欠揍的笑容,沉吟片刻:“我后悔了。”   白兰:“嗯?”   绘里花:“当初不应该因为你可爱,就把我的血借给你的。”   白兰杰索捂着肚子大笑。   他的肩膀耸动,凌乱的呼吸很快恢复平静。   “哎呀,比起上个世界,绘里花酱倒是开朗了很多嘛。”   绘里花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这次我有了很多朋友的缘故吧。”   她说着,忽然又顿了顿:“或许你也去交几个朋友,就不会觉得这个世界无聊了。”   白兰杰索的手掌托着下巴,蹲在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有朋友的哦。”他的语气放轻,带了点对美好过去回忆的怀念,“不过小正背叛了我,你说我要不要把他杀掉?”   绘里花把他蓬松的头发揉乱了。   “没关系,你不是还有我嘛。”   白兰杰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他的目光扫过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最后落在了她结了痂的唇角上。   他唇角的弧度就此扩大了些。   “又在说些违心的话了啊~绘里花酱。”   “不过很可惜,我可不吃这一套哦。”   白兰故作可惜地轻叹了一声。   “而且,严格说起来,绘里花酱也背叛了我嘛。”   “明明承诺要和我一起创造新世界的,结果却自顾自地死掉了。”   他这么说着,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不过,看在绘里花酱比较特殊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哦。”   绘里花:“……什么?”   “嘛,就是那个呀。”白兰十分可爱地歪了下脑袋,“在绘里花酱死掉以后,我在其他平行世界里找了一下你的行踪,结果却发现完全没有你这个人存在呢。”   “就好像游戏一样。”   “只有上个世界的你死掉,再过一段时间,下一个世界的你才会出现。”   白兰杰索语气轻浮地开口问她。   “这已经不能用平行世界的理论来解释了吧,你是怎么想的呢,绘里花酱?”   “快点回答我哦。”   “明明是你说我是你的小狗的,作为我帮你报仇的回报,会无条件地爱着我的。”   绘里花抿着唇,坐在沙发上,感受到了从白兰唇角的笑意中渗出的冰冷杀意。   他抱住她,蹭了蹭。   “竟然为了一群没长大的可怜家伙就想要杀了我。”   “我可是很伤心的哦。”   -   白兰杰索的强大超乎了她的想象。   即使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反转术式,绘里花也依旧没能杀掉他。   不仅如此,她还错过了一级咒术师的评级考核。   出差回来的五条悟听到这样的消息并不惊讶,他装模作样地尽了老师的职责,安慰她道明年开春的时候还能再考一次,考过的话他就勉为其难地给她打一下。   绘里花想象着她一拳把五条悟揍上天的样子,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你什么时候能从虎杖君的身体里分出来?”   绘里花去领域里找两面宿傩玩的时候,坐在自带的地毯上问道。   两面宿傩没什么感情地瞄了眼她的地毯,手指一抬,把它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想做什么?”   把碍眼的东西清除完后,两面宿傩开口问她。   绘里花板起一张脸,忽然之间变得严肃。   “这样你亲我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她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两面宿傩的脸色阴沉下来,“总觉得我亵渎了虎杖君。”   “亵渎?”两面宿傩细细地咀嚼了一下她的用词,“你倒是挺喜欢那个小鬼的嘛。”   绘里花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哼些从五条悟那里听到的不知名的儿歌,尝试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没什么作用,又开始以转移话题为手段亡羊补牢。   “下个星期是平安夜,我约了朋友一起去逛街。”   两面宿傩悠闲地看着她讨好般地凑到了他的身边。   “主要是我和她说我男朋友世界第一厉害,可她一点都不相信我,大概只有你从虎杖君的身体里分出来了她才会相信了。”   两面宿傩咧开嘴:“你打算把我当做展示品?”   绘里花理直气壮:“我之前装傻白甜的样子你又不喜欢,不是你教的吗,要大胆点。”   十六岁的少女,像一朵枝头盛开的花,娇艳且动人。   “喜欢有什么好藏藏掖掖的,当然是要拿出来炫耀啦。”   她站在他面前,说得头头是道,身体无意识地倾斜。   两面宿傩已经忘了这些漂亮话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对他适用的。   他抬起了眼睑,眼眸之中明暗变化。   两面宿傩扬手,除了按低她的脑袋外,罕见地什么也没做。   “随便了。”   两面宿傩声音平淡地说道。   -   12月24日,神乐坂间落下了不明原因的[帐]。   彼时所有的特级咒术师都在日本境外,一级咒术师被拒绝进入,唯一拥有匹敌那出现的十八只一级咒灵的能力的,是被咒术高专捧在手心上的反转术式拥有者,准一级咒术师,迹部绘里花。   他们将此称为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绘里花站在人群中央,三百多只低级咒灵黑压压地一片,占据了天空。   绘里花在脑中迅速地评估了当下的境地,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这就要逃跑了吗,绘里花酱。”   白兰杰索饱含恶意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绘里花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他。   “之前在意大利的时候也是这样,莫非是认输了吗?”   绘里花想了想,纠正了他的话:“是在输,不是认输。”   白兰杰索对此不屑一顾。   他的身后是死气之炎凝聚而成的翅膀,他飘浮在天上,羽翼末端落下缤纷的色彩。   “不过绘里花酱现在是咒术师吧,要是逃跑的话可是会被讨厌的呢。”   绘里花因为白兰的话愣了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伏黑君和虎杖君可是秉着尽管自己死掉也要保护好这群无聊的家伙的信念的。”   白兰杰索睁开眼睛,毫无感情地睨着她。   他们之间默契地保持了半分钟的沉默,白兰却率先笑了出来。   “被讨厌了也没关系。”他翘着唇角说道,“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哦。”   绘里花噎了一下。   “你的报复还真是幼稚啊。”   她叹了口气,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绘里花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白兰杰索,张开了唇瓣。   “你想要我怎么做?”   听到意料之中的问题的白兰杰索满意地扬起了唇角。   他从空中落下,当着那群似乎把他当做了从天而降的救世主的人的面,一步一步走到了绘里花面前。   “再为我死一次吧,绘里花酱。”   他恶劣的声音随着温热的气息一起钻进了她的耳朵。   “我实在是很好奇,下一个世界的你是怎么样的。”   “又或许说,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绘里花抿着唇,一言不发。   白兰杰索对此早有预料,他沉默了的三秒,听到尸堆中的幸存者鼓起勇气大喊。   “天、天使!”   “喂,那边那个有翅膀的家伙,救救我们吧!”   他们一用恳切的表情望他,白兰杰索就回应了他们的的期待。   “可以哦。”   他用手指指了指握紧拳头的金发少女。   “但是要绘里花酱帮我才行。”   绘里花还是一动不动。   于是人们对她的恳求变成了咒骂。   讨伐的声音像止不住的波涛,一点一点地将她往海的中央推。   “你真无聊啊。”   白兰杰索听见她笑了一声。   那是不同于以往的干涩的笑,她将手中的礼品袋放到了路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   “很久以前,我答应过别人,不会再装出虚情假意的模样,为别人而活了。”   她伸了个懒腰,发出拖长的喟叹。   “我还以为你也会理解呢。”   白兰好奇地“嗯?”了一声。   “我可是真的把你当家人看的哦。”绘里花回忆道,“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小孩子,至少是小孩子模样的人——我以前被关在神社里的时候,就很想要有个同龄的玩伴。”   “不过,那样的话,大概会连那只小狗一样被他们打死的吧?”   这是白兰杰索第一次听她亲口讲述往事。   “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你是我的小狗。”   “宿傩让我知道我找错了路,我以为我也能让你知道。”   白兰杰索凝视着她,耐心地听着她最后的遗言。   “明明最该生气的是我吧,你又在生什么气呢?”   少女的目光清澈,一眼就望穿了他的眼底。   白兰杰索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他在生什么气呢?   当然是因为她言而无信啦。   白兰杰索起初接近她,只是想要得到她的能力,可到后来,他越来越觉得她有趣。   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女总能说出一些令他感到意外的见解。   他还记得,两面宿傩回到府邸的那天,打算把那时身体处于六岁的他杀掉。   可绘里花却一把抱住了他。   “求求你啦,宿傩。”   “白兰很聪明的,他可比我有趣多了。”   白兰不知道在那之后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两面宿傩看他不爽,但到最后也默许了他待在她身边。   白兰杰索上大学的时候玩过许多策略类的游戏,和别人玩过家家还是第一次。   “你要不要当我的家人啊?”   她蹲在他的面前,试探着问道。   “我会无条件地支持你的,就算报了仇,也不会抛弃你。”   眉眼精致的少女,半张脸映着烛火。   “听起来还蛮有趣的嘛。”   白兰杰索没什么犹豫地答应了。   他好笑地看着她松了口气,神采奕奕地笑起来。   那时候的绘里花大概自己也不懂。   可白兰杰索却轻而易举地从她的神色之中看了出来。   ——她根本没想着报仇。   那个立志要为小狗讨回公道的少女,其实只是想让她的小狗回来而已。   而白兰杰索出现了。   她不想报仇了。   听起来还蛮没志气的,但这就是大多数人否认的现实。   包括绘里花自己,也在否认着这一点。   实际上,她答应了他什么都无所谓,对于白兰杰索来说,最重要的是,她背弃了她的承诺。   有些话白兰杰索没对别人说过。   其实啊,他并不是讨厌人类。   只是有一天,他突然接收了数不清的世界里的记忆,在本该去探索这个世界的美好年纪,提前度过了无数个人生。   他有时也会因为和人接触而感到内心害羞,有时也会心潮澎湃,但也不是消极悲观,对于有趣的事情一向很拿手,对于感兴趣的事情也会全力以赴。[1]   但是呢——   白兰总觉得,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怎么能怪他。   入江正一为了彭格列背叛他,尤尼在记忆恢复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这种糟糕的经历,白兰杰索并不想体验第三次。   “我改变主意了,绘里花酱。”   白兰杰索就这么朝她伸出了手。   他体内她的血沸腾着,白兰杰索一牵住她的手指,就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她使用反转术式的能力。   在对方迷茫的眼神中,白兰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会陪你一起去死的。”   反正这个世界里有趣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他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到了藏在这附近的加茂君的手中。   再活下去,也没有意义吧。   -   两面宿傩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对不起。”   他待在虎杖悠仁的身体里,冷漠地看着一点一点丧失了生息的少女对他道歉。   她好像还说了很多话,可两面宿傩已经不记得了。   “要是能变成诅咒待在你身边就好了啊……”   他聆听了对方的愿望,按照她说的照做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少女身体里跃起的诅咒,弱小到有些可怜。   是那种放着不管也会被别的诅咒吞噬掉的没用东西。   简直就和她一模一样。   两面宿傩还记得,在千年以前的某个不知名村庄里,被称为巫女的少女被人趁着他不注意绑了回去。   倒也称不上喜欢,只是自己的东西在眼皮底下被人偷走了,所以感到愤怒而已。   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对于两面宿傩来说,踏平那个村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站在屋顶上,正打算动手,浑身颤抖的少女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椿婆婆对我很好的,她是小时候唯一给我讲故事的人。”   “还有佐藤叔叔,我做错事情被罚不能吃东西的时候,他半夜里偷偷敲了敲我的窗户,给我递了云片糕。”   人这种东西真是矛盾啊。   明明巴不得盼着他们死掉。   可当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脑子里想起的却是那些早已经被忘记的东西。   两面宿傩感到一股无名之火燃烧了他的神经。   他好心情地教了这么多,结果这家伙一个字也不记得啊。   “没用的家伙。”   他冷哼了一声,正打算动手,却突然感到了波动的咒力。   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抬眼一扫,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数百个咒术师隐藏的位置。   他们是抱着杀死他的决心来的。   四周升起棘手的结界,特级咒具一件一件地碎开。   过了这么多年,两面宿傩第一次对战斗感到棘手。   他们的战斗没有顾及到任何人的意思,两面宿傩余光瞥见那抹金色的影子紧紧地护住白兰杰索,脑袋被削了无数次。   眨眼之间,两面宿傩的一只手臂被削断了。   他“啧”了一声,用反转术式再次重生。   他被封印估计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我做的。”   血色的影子站了起来。   她重生的次数大概比他还要多上许多,就连头发都被染红了。   这句无力的辩解并没有引起两面宿傩多少的注意。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弯下腰,亲吻了那个名为白兰的小鬼的额头。   “拜拜,我的小狗。”   少女的背影瘦弱,腰就像柔软的柳枝一样,好像一握就能折断。   可她却站得挺拔。   “去死吧。”   绘里花吐出一口鲜血,两面宿傩周围的咒术师应声到底。   她摔倒在了地上,浑身泥泞,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尊敬的神明啊,请聆听我的愿望。”   “割断我的喉咙,以我的血液为祭。”   她的身上还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   两面宿傩注意到,她的发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冷风一吹,她满头的金发就飘扬起来。   美丽的巫女张开了她的唇,说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两面宿傩看着她朝自己弯起了眉眼。   “请将我的能力交予我的爱人。”   获取了比反转术式更加强大的恢复术的两面宿傩只花了三个小时就屠宰了围剿他的咒术师。   星星点亮的夜幕之中,他听见了幸存的人类的窃窃私语。   “巫女大人死了我们可怎么办。”   这座没有小孩,满是老人的村子,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靠饮巫女的血液将生命延续。   可巫女自私地将能力交付,打破了这个循环的诅咒。   两面宿傩悠闲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企图将合上眼睛的少女的尸体偷走的举动,一个抬指,将他们切成了两半。   多么可笑啊。   两面宿傩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就连死了也没得到真正的尊重。   不是你死了可怎么办,而是你死了他们可怎么办。   为人类带来福祉的巫女,竟然是由他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诅咒师埋葬的。   两面宿傩这么想着,却感到冰凉的水珠落下。   曾说要为他流下眼泪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哭了。   两面宿傩垂下眼睛,沉默半晌,含笑的声音里带了些他自己也不懂的情愫。   “这不是挺能哭的嘛。”   -   “哈哈哈,你不会知道的啦,那个人他教了我很多和怜悯无关的东西。”   “所以我答应他,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为了别人付出血液。”   “在某个瞬间,我真的以为我逃出了牢笼。”   “明明我是个没有痛觉的人,也不大哭得出声音,却在精挑细选的笔被我弄丢时,捏着心脏处的衣服想要流泪。”   “什么嘛。”   “到头来——我还是没逃出来。”】   【无关紧要之人(宿傩线 BE)】 第100章   “白兰大人。”   密鲁菲奥雷日本分部的基地内, 桔梗的声音一出,设有密码锁的机械门便缓缓打开。   白兰杰索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转过头的打算。他盘腿坐在褐色的沙发上, 破天荒地没有像以前一样穿着白魔咒的衣服。   十一月的寒冬,宽敞明亮的室内开着暖气, 白兰的身上松松垮垮地罩了件短袖, 他托着下巴, 背影看上去像极了当初那个说要与入江正一拿下美国大学生机器人大赛的少年。   桔梗恭敬地低下了头:“加茂被那位小姐打败了。”   屏幕上的游戏被按下了暂停键, 白兰杰索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眯着眼睛,恶劣地弯起了唇角:“嘛,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 主动邀请加茂宪伦和他合作的是白兰杰索。   隐瞒了两面宿傩寄宿于绘里花体内的事实的也是白兰杰索。   他帮了对方十六次,替加茂宪伦在其他的世界里建立咒灵时代。   可白兰杰索并不是什么慈善家。   名为[绘里花]越来越强大,直到某一天,将真正的绘里花召唤到这个世界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只是他的计划中间稍微出了点差错。   那个诅咒发展出的自我意识使得她越来越像人类, 明明是该引导绘里花走向他策划好的悲剧的存在,却会为了曾经的记忆感到悲痛, 甚至还私自将自己的生日设为了五月五日,日本男孩节, 云雀恭弥诞生的那一天。   它本不该为绘里花提供一丝一毫的帮助才对。   “就当我送给绘里花酱的礼物好了。”   青年的嗓音就像棉花糖般甜腻, 说出的话却残忍又无情。   桔梗笑了笑,手掌覆在胸口前,回了一句“是”。   引以为傲的部下很快地为他汇报了意大利那边的战况,彩虹之子中除了Reborn外已被一网打尽, 除了瓦里安和云雀恭弥那边, 彭格列拉长的战线几乎全面崩溃。   可白兰杰索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他唇角的弧度淡了下去, 浅紫色的眼眸缓缓睁开。   “欸,可是我想要的是云雀君嘛。”   他语气轻巧地抱怨道,身上却透出一股冰冷的压迫力。   站在白兰杰索身后不远处的桔梗顿了顿,身形显得有些僵硬。   “不过用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吧。”   不到两秒,那股吓人的威压像从未出现过般烟消云散。   白兰杰索站起了身,他将昂贵的游戏手柄随手扔到了一遍,漫不经心地从低着头的桔梗身边走过。   他的手掌轻轻搭上了桔梗的肩膀,若有所思地开口了:“就比如上次那个赖着绘里花酱的小侦探,要是他在我这里的话,绘里花酱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吧。”   “哈哼。”桔梗的唇角微微上扬,“白兰大人的想法不会出错。”   “是吗?”听到部下的赞同声的白兰无辜地眨了眨眼,他微微地笑着,满溢着欲/望的双眸被垂下的睫毛掩住。   白兰杰索收回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他大步向前,声音的大小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麻烦你了,桔梗君。”   “我想要那个女孩,知道的话就把她带到我身边吧。”   -   五条悟收到消息,走进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帐]内的时候,他可爱的学生们正在研究怎么打开“夏油杰”的脑壳,好把占据了他挚友的身体的诅咒揪出来。   整间古宅都被移为了平地,就算没有录像,也想象得出来这里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战斗。   虽然知道被打进地里扣都扣不出来的人不是真正的夏油杰,可五条悟看了一眼,还是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诶~绘里花比我想象得强了嘛。”五条悟拖长了语调说道,“老师我还担心地特意跑了过来呢。”   绘里花沉默了一下,诚实地回答了五条悟的话。   “其实大部分是宿傩的功劳。”   在她当着“夏油杰”的面,用充满恶意的声音对宿傩说了那句话以后,沉睡在领域内的两面宿傩就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加茂宪伦说他已经得到了剩余的几乎全部手指,复活两面宿傩的日子指日可待。   然而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的诅咒之王不过是缓慢地打了个哈欠,悠闲地垂下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两面宿傩扬起了比她还要恶劣的笑。   “听上去还不错。”   在对方放松下来的表情里,两面宿傩的话音一落下,术式就险些将对方的脑袋砍下来。   他抬着手,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在这里宰了你不是更快吗。”   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待在他领域里的绘里花忍不住要为他鼓掌。   看到了她的小动作的两面宿傩一边在外面不紧不慢地戏弄着敌人,一边身影在领域中跳下,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倒是挺悠闲的嘛。”两面宿傩对她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起了兴致,“这个人杀过你吧?我把他的脑袋摘下来送你怎么样?”   绘里花想了想,“不行。”   两面宿傩盯着她看,唇角嚣张的笑一点没少,眼神却是阴沉了许多。   他听见她回忆道:“前几天,买甜点的时候,我碰到了夏油说的美美子和菜菜子。”   那两个在其他的世界里被加茂宪伦欺骗,为了夺回曾经拯救她们的“夏油大人”的身体而付出生命的孩子。   在夏油杰将情报告诉她时,绘里花曾单方面地与他做了个约定。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的黑发青年当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可绘里花却一点停顿也没有。   ——不是为了你做的。   ——只是那两个孩子好心地给我介绍了她们喜爱的点心。   夏油杰告诉她,在其他的世界里,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七海建人作为咒术师站着死去,钉崎野蔷薇停止呼吸之前还在对着同伴微笑。   十五岁的虎杖悠仁在那一天被下达了死刑通告,执行者是被告知狗卷棘失去了一只手臂的乙骨忧太。   所以,对于绘里花来说,这是一场公平交易。   利用夏油杰的情报,她或许能改变一些东西。   作为回报,她要将夏油杰的身体还给那两个充满朝气的孩子。   盯着她看的两面宿傩沉默半晌,最后发出了声不屑的鼻音。   他没再和她说话,只是和“夏油杰”交手时稍稍认真了些。   两面宿傩再强,现在也不过是一根手指的实力而已。   虽说她的付丧神也可以帮忙,但是,在那之前——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奴良鲤伴。   紧接着,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冲了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消息特别灵通的乙骨忧太在两分钟后加入了战场,他平静地扫了一眼两面宿傩,微笑着让里香把“夏油杰”召唤出来的特级咒灵撕成了两半。   觉得似乎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的鹤丸国永一回头,发现三日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点心和茶水,正端庄地跪坐在地上欣赏大家战斗的英姿。   唯一脸色越来越差的只有绘里花打个喷嚏他都觉得是世界末日的压切长谷部。   这就是加茂宪伦被打进地里的原因。   绘里花一时之间觉得他还有些可怜。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去找那奇怪的绳子了嘛。”听了她的话的五条悟抱怨道。   为了防止他真的被关进狱门疆里去出不来,他还稍微努力了几天去找那些能够解开狱门疆封印的咒物呢。   绘里花没回答他的话,她只是抱着膝盖,在加茂宪伦的身边蹲了下来。   “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缓缓地开口了,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在情报搜集方面,大概没有人比得过白兰。”   加茂宪伦的眼珠子动了动。   绘里花托着下巴,静静地注视着他。   不到半分钟,她就得出了答案。   少女的杏眼弯起:“算计别人的同时,你也被别人算计了嘛。”   她抬起手,想要戳戳脸色阴沉下去的对方的脸颊,可指尖在触及对方的皮肤之前,她的手便被身旁的人握住了。   奴良鲤伴垂着眼睛,用手帕擦了擦她刚才战斗时掌心落下的灰尘。   他的笑容散漫,动作却十分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不要乱碰脏东西哦,姐姐。”   绘里花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以灵魂状态站着的夏油杰。   夏油杰显然是听到了奴良鲤伴的话,可他并不因此感到生气,他只是稍稍挑了下眉,看上去似乎对奴良鲤伴很感兴趣。   五条悟拍了拍乙骨忧太的肩膀。   “快看,忧太。”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憋笑的成分,“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出现了哦。”   乙骨忧太唇角本就微不可见的弧度彻底消失了,他情绪不明的目光落在奴良鲤伴的手上,沉默半晌,并没有做出五条悟期待中的反应。   “我以为老师会更关心夏油前辈的事。”   乙骨忧太语气平淡地转移了话题。   五条悟掩在墨镜后的眼睛眨了眨,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只思考了零点三秒就做出了决定。   五条悟翘起一根手指,和身边看不见的挚友商量道,“反正你都死过一次了,应该不介意我把你的头打烂的吧,杰?”   绘里花:“等……”   五条悟:“反正之后用反转术式也能恢复。”   绘里花:……好像很有道理。   就是过程残忍了点。   她思考着,目光不经意间与夏油杰对上。   穿着五条袈裟的黑发青年站得挺拔,唇角带着笑,表情看上去却有些无奈。   “随便他吧。”   夏油杰说着,灵魂在绘里花面前停了下来。   “别用那么好奇的目光看我,绘里花。”   他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折着微光,夏油杰的语气带着些苦恼。   这样的声音给绘里花带来了种错觉。   就好像站在的夏油杰,一点也不像那个一口一个猴子的教主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候,变成了那个即使被误会成怪胎也要保护普通人的温和少年。   少年躲在暗处看她为了他和别的孩子打架,身影一点点地拔高,在港口黑手党的大厦前向她伸出了手。   ——那么,要和我一起吗,绘里花?   ——知道答案的话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我。   ——但是不可以对我的刘海下手。   这样的夏油杰,在被云之火炎融化的雪天里,面无表情地默默抱紧了她的尸体。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的夏油杰叹了口气。   他碰不到她,手指却虚虚地戳了戳她的眉心。   “就算是我,也不想被喜欢的女孩子看到脑袋开花的模样啊。”   夏油杰说着,在五条悟的术式中,弯起了眼睛。   “等我醒来以后,再换个方法报复我吧。”   “绘里花。”   -   十二月二十日,距离夏油杰重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咒术届的高层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最终对这位多年前叛逃的咒术师下达了死缓的决议。   那时的夏油杰手脚戴着镣铐,坐在贴满咒符的房间里受着老头子们的审问。   他非常地安静,对于聒噪的环境充耳不闻。   审讯最后是在被吵得头疼的五条悟的一句“反正只要在他再做出什么事之前阻止他就行了吧”中结束的。   他承诺,如果到那个时候,他将再次成为第一个杀死曾经的挚友的人。   “其实不用那么做。”   从审讯室里走出来之后,夏油杰对着身边的五条悟这么说道。   “他们说的没错,我的信念并没有变,还是觉得这个被猴子占据的世界恶心。”   五条悟看他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为了保护猴子而付出生命没有丝毫的意义。”   他抬起眼眸,黑漆漆的眸底毫无波澜。   咒术高专内,金色的影子正在做着日常的体能锻炼。   她不知道是跑了几圈,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一只手撑着腰,脚步慢了下来。   虎杖悠仁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她,一下抬起手,一下又收回手,钉崎野蔷薇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伏黑惠黑着一张脸,在后面慢慢地走着。还没能从之前同伴们畅快地和强大的诅咒打了一架而自己却在睡大觉的耻辱中走出来。   于是夏油杰眼底那片平静的玻璃被轻而易举地打碎了。   “但是我看了十四个世界,不管那些我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苦恼地揉乱了头发,脑后半扎着的丸子头有些散开的迹象。   “为了我那无法实现的大义,看着绘里花死去,更加没有意义。”   正是因为这样,这次的夏油杰选择了不同的路。   他身上的罪孽永远无法洗脱,只能用挽回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来做些弥补。   五条悟收回了看他的目光,轻轻地哼了一声。   “几天后就是圣诞节了。”五条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变得得意起来,“我那个时候要和绘里花去约会,而你只能为了保护你说的猴子而努力工作,嫉妒吗?”   夏油杰想了想,毫不在意地回应道:“绘里花答应的吗?”   五条悟:“……”   夏油杰:“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就算要排个名,你的号码牌也是在最后面的,悟。”   五条悟:“……”   五条悟:“我要把你称呼绘里花的朋友为猴子的事情告诉绘里花。”   夏油杰:“我好像并没有那样说。”   五条悟:“我说有就有。”   夏油杰:“你还是小孩子吗?”   五条悟:“有用不就行了。”   夏油杰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幼稚型成年人二人组的交谈并没有引起远处少女的注意,趁着绘里花喝水的功夫,钉崎野蔷薇问道:“今天有什么打算吗,迹部?”   绘里花想了想:“待会要去见一个人。”   钉崎野蔷薇打出了一个问号。   绘里花很少看见她这样的表情,表面上沉着冷静,实际上已经在心里为自己的偶像画了张速写。   “没什么啦,只是个以前捡到的小孩子而已。”   “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他不仅长成了歪脖子树,还打算做出些不得了的举动。”   她说着,又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得把他打醒才行。” 第101章   白兰杰索的想法并不难猜, 江户川乱步猜得到,太宰治猜得到,绘里花也猜得到。   绘里花和他说了抱歉, 可年轻的名侦探抱着零食啃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好笨啊,绘里花。”他小声嘟囔着抱怨, 声音里还带了些委屈,“乱步大人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呢。”   小浣熊对于逃脱陷阱这种事情十分有自信,但他毕竟不是战斗的类型,绘里花却并不想让他冒险。   “ME已经把这辈子的可爱都装完了。”   “你要对自己有自信, 做个表情之类的还可以更可爱。”   弗兰想了想,面无表情地继续吐槽道:“那样ME不仅会被凤梨西秀和笨蛋王子取笑,ME还会吐出来的。”   绘里花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身为黑手党没有演技怎么行。”   弗兰用翠绿色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原来如此。”   绘里花:“?”   弗兰:“请传授ME一下经验吧,云雀前辈和Reborn前辈就算了, ME对你怎么追到BOSS的经历很感兴趣。”   绘里花:“……你还是面无表情好了。”   事实上, 不管弗兰的幻术如何完美,演技又如何贴合江户川乱步,他能达到的程度,最多也不过就是骗过桔梗的眼睛而已。   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猜到了, 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见我呢, 绘里花酱?”   白兰杰索开完会回来的时候,绘里花已经在他的会客厅里坐了一会了。   她托着下巴,无聊到想打瞌睡。   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白兰杰索笑了一声, 他像记忆中的那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绘里花抬眼看他:“你们这些脑袋聪明的人都这么爱在得到答案后反问别人的吗?”   白兰杰索有着一个名叫“GHOST”的杀手锏,那是被他从别的平行世界带来的他的自己。只不过在被拖入这个世界时, “GHOST”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死气之炎的结合体, 有点像无法触碰到的幽灵, 除了拥有“死气的零地点”的沢田纲吉外,大概没有人能够打败。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前的绘里花补番时看到的情报。   白兰杰索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用彭格列的安危牢牢地将沢田纲吉困在了日本。   听到了她的回答的白兰杰索沉默了一瞬,又噗地笑了出来。   “真让人嫉妒啊。”   白发青年的嗓音带了些浓厚的依恋,目光却是冰凉的。   “我花了这么久才找到的绘里花,竟然为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才来见我。”   绘里花皱了下眉:“没有人是无关紧要的,白兰。”   白兰杰索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表情,他翘着唇角,正要说话,声音却被绘里花打断了。   她好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于是选择了提前开口。   “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世界觉得无聊,就打算毁灭世界重头来过,不管几次,我都无法认同你。”   她抬起眼睛与他对视,白兰杰索脸上虚伪的笑意就此一点一点地卸了下去。   他那双紫罗兰的眼眸中有什么在闪动,“嗬”的声音从他的喉间发出,白兰杰索在她面前近乎癫狂地大笑。   白发的青年轻轻拥抱住了她。   两片薄薄的唇瓣张开,白兰杰索附在她耳边说的话天真又残忍。   “但是,一开始说要当我家人的是绘里花吧。”   “说你很有趣,所以我只要一直注视着你的,也是绘里花。”   “真奇怪啊,明明先对我伸出手的是绘里花,为什么最后我却成了错误的那个呢?”   屏幕前随心所至地点下的选项在穿越后变成了现实,绘里花说了句“抱歉”,思路却没有因此被对方所带偏。   “大概是因为你设计着让我BE了十六次,理由只是为了寻找乐趣吧。”   白兰杰索的存在就像个病毒。   就像是游戏中的某个NPC突然觉醒了意识,而对游戏的操控者展开疯狂的报复一样。   “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和园子小兰一起坐在去夏威夷旅游的飞机上的。”   绘里花回忆着之前的约定,缓缓陈述道。   “不过能够真正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大家,就这一点上,我其实还挺感谢你的。”   她说着,抬起了手。   炽热的大空之炎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白兰杰索松开了她。   他目光冷淡地看了一眼她手上XANXUS的枪,抬手叫出了白龙。   为了不可能实现的未来而拼命努力的孩子——多么有趣啊。   白兰杰索本是这么想着的,可下一秒,他却侧过头,惊奇地看着自己落在地板上那被削断的头发。   少女握着压切长谷部,对他展开了攻击。   明明那抹橙红色的火炎应该是包容一切的大空,在绘里花手上却像极了XANXUS的风采。   ——其实ME本来是不想来的。   ——但是一想到那朵讨厌的花吃瘪的样子,ME又觉得与其和笨蛋王子待在一起,还不如到日本来带薪旅游。   在计划实施之前,弗兰曾对她这么说。   戴着青蛙头套的少年,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她。   ——不光是BOSS,云雀前辈和REBORN前辈都十分清楚前辈您的计划。   ——ME之前还以为他们会阻止前辈您呢。   弗兰满脸的“ME其实以为你是个没用的花瓶”。   绘里花记得,那个时候,她正想反驳,弗兰却伸了个懒腰,缓缓地开口了。   ——那家伙可不会甘心做朵玫瑰。   BOSS说这句话的时候,打了个哈欠,烦躁地把ME赶了出去。   ——无聊。   云雀前辈这么说着,却把云之指环抛给了我。   说起来,明明大家的指环都销毁了,云雀前辈竟然还私藏着,ME决定要去和彭格列告状。   ——什么也不做的话,我可没那种废物学生。   ME去告状的途中,Reborn前辈说着话,还无情地给了ME一枪。   “虽然比起哥哥我是挺没用的啦。”   绘里花一边说着,避开白兰的攻击,将斩切的术式丢了出去。   一排的落地窗爆裂开来,锋利的碎片如箭矢般落下,却一颗也没触及她。   “但怎么说,我也姓迹部,迹部家可没有没用的人。”   球形的领域自她的脚下延展开来。   “尤其是像你这样怨天尤人的家伙。”   白兰杰索皱了下眉。   “说起来,八个月的时间,我从五条老师和宿傩那里学会了术式,狗卷前辈和虎杖君总是假装跑得很慢陪我锻炼,太宰君对于我玩策略类的游戏满是漏洞的计划纠正得非常有耐心。”绘里花说着,忍不住弯起了唇角,“还有乱步先生和前不久才重逢的堕姬,他们是让我第一次感到——[我原来也是可以被依赖吗]的人。”   虽然如果迹部景吾在的话,她还是很乐意对对方撒娇。   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不太在意荣耀,却被用“迹部”两个字保护的好好的,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的大小姐了。   她好像有了不能输的理由。   在白兰杰索的注视中,绘里花的领域完成了。   “对了,还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就在昨天,乙骨前辈指导我学会了反转术式。”   领域一比一的伤害反馈和反转术式的结合,绘里花对于这场战斗有着异样的自信。   在绽开金色莲花中,绘里花的双手交叉。   “既然事情是因为我才发生的,我想我有纠正这一切的义务。”   她笑着,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   “那么,从现在开始,除非你认输——”   “不然我可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   黑色的领域遮蔽了天日,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白兰杰索发现自己的力气比对方率先耗尽的时候,他承认,他的确有些失策了。   应该早点把GHOST放出来的。   他躺在地上这么想着,却没有想象中的气馁。   他反倒觉得异常愉悦。   柔弱的小鸟成长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正是因为有着无穷的可能性,才会让他觉得有趣。   “绘里花酱。”   他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敛去了背后死气之炎化成的羽翼。   “成长得太快的话可是会变得和我一样感到无趣的哦。”   绘里花:“……为什么?”   白兰笑眯眯地张口:“因为既然游戏已经看到了结局,就没有开始的必要了吧。”   绘里花没想到白兰会说这个。   “什么啊……”她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会说出更高深莫测的东西呢,结果你比太宰先生还要胆小鬼嘛。”   白兰歪了下脑袋:“虽然我现在的确因为失血过多没有力气了,但其他世界的我是会为我报仇的哦。”   绘里花并不在意他的威胁,她在领域内旋转的莲花上坐了下来。   “你知道这是个游戏?”   白兰眨了眨眼:“太宰君都能猜到的东西,难道我看起来很笨吗?”   绘里花屈着一条腿,诚实地回答了他的话:“我觉得没有人会比太宰先生聪明了。”   白兰:“……”   他看起来有些难得地吃瘪,绘里花不知道他接下来又算计着什么坏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可是,我是在前不久才知道通关游戏的条件是让你喜欢我的。”   她的话音一落,白兰杰索的表情便空白了一瞬。   “看吧,你也没有想到,说明游戏还是有开始的必要的。”   绘里花说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飘远。   “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很聪明的人,是聪明到随手一画就能解开物理届难题的天才,他的名字轰动了一时,可是没过多久,因为他长时间的不作为,大家就彻底遗忘了他。”[1]   白兰杰索的目光落在她额前散落的发丝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力气的副作用,他看她时,眼前像是蒙了层雾。   她精致的眉眼一点一点变得柔和,像是她第一次捡到穿越时光的他时,旁边的那条小溪。   白兰杰索忽然记起来,好像很久以前,他和入江正一读大学的时候,也经常一起去大学的湖边讨论题目。   “但是后来,他被送进了医院,大家发现天才并不是变笨了,也不是变得平庸了。”   “他在刻意吃一种影响他神经的药,这让他无法思考问题。”   “天才因为站得过高而无法与人交流,他深爱着他的女友,因此不想做一开口就是物理方程的讨厌鬼。”   天才哭着请求医生让他变笨吧。   明明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他却选择了继续走下去。   “当然,我并不是赞同这种做法啦。”   白兰杰索回过神来的时候,绘里花已经靠近了他。   她蹲在他旁边,低下头,长长的金发轻轻刮过他的脸颊。   “我只是想说,总会有让你努力觉得这个世界有趣的人的。”   “不去尝试的话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笑,让白兰杰索忍不住眯起眼睛。   “我可不会被你骗了,绘里花。”   “我可不像他们那么笨,不会让你利用我回去的。”   就算他今天真的死了,平行世界的他也能利用他的知识和记忆将这一切重来一次。   可白兰杰索却觉得有些累了。   “那可是十六个人生哦,绘里花酱。”   他弯着眉,笑容灿烂。   “我找到你,总共花了这么多时间。”   绘里花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第一遍是五条悟。   第二遍是夏油杰。   第三遍是白兰杰索。   “在我的世界里,有很多喜欢你的人。”   她垂下眼睛,回应道。   “他们没有你的能力,就算花一百个人生也不一定找得到你。”   白兰杰索睁着眼睛,温热的水珠自上而下,一点一滴地砸在他的眼角旁边。   “我不想回去。”   白兰杰索发现,他的小鸟好像很难过。   她用了不知道多少次反转术式,虽然衣服因为战斗有些破破烂烂的,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   白兰杰索凝视着她许久,黏连在一起的唇瓣最后还是张开了。   “这是报复吗,绘里花酱?”   白兰杰索的声音和平时比起来一点起伏也没有,听起来却更加真实了。   “我忽然找到新乐趣了。”   他充满恶意地说,却抬手抹掉了她的眼泪。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你已经回家后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   黑色的领域被从外面打破了,白兰杰索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出现在远处的五条悟。   绘里花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音。   和伪装成系统的诅咒不同。这是真正的系统。   [隐藏攻略人物,白兰杰索,攻略进度100%]   [副本“绝地求生”已达成。]   [玩家迹部绘里花,恭喜您。]   它这么说着,绘里花却没有理会的念头。   “老师!”   她大声喊了五条悟的名字。   “四天后是圣诞节哦!”   五条悟看着她,弯着唇角“嗯”了一声。   “我家也在东京!特别显眼的城堡一样的建筑就是!搜迹部的名字就找得到啦!”   早就预见了这一天的少女又哭又笑。   她努力地使声音平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   “我会在家里准备好大餐等你们的!”   “对不起,我想和大家一起过圣诞节。”   在意识抽离以前,她似乎看到五条悟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嚣张又自信。   “当然了。”   “别担心,我可是最强的。”   可这并不是绘里花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恍惚之间,她看到了待在齐木空助工作室里的齐木楠雄对她负无穷的好感度。   [呀咧呀咧。]   [看在那个人送的咖啡果冻工厂的份上,难得地努力一下吧。] 第102章   绘里花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时候, 第一个见到的人的是迹部景吾。   金发的少女身上还穿着因为和白兰打架而变得破破烂烂的校服,站在迹部家后院的小树林里,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一抬头, 就和站在房间露台上的迹部景吾对了视。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迹部景吾那样不华丽的表情。   游戏里和游戏外的世界似乎不太一样。   迹部景吾说,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了八天。   他锐利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和她那时快死的时候梦见的他有些相似。   “看起来有好好睡觉嘛, 绘里花。”   明显是还记得她凌晨三点打游戏的坏习惯。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是不打算在迹部景吾面前丢人的。   可他一开口,眼泪就自己流了出来。   绘里花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听到了迹部景吾和迹部父母的通话。   “……听说是交到了好朋友。”   “啊……当然了,本大爷不会逼她说不想说的事。”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一醒来, 就被熟悉的香水的味道包裹了。   本该在英国开会的迹部父母一接到自家儿子的电话就乘私家飞机赶了回来,显然是不相信迹部景吾说的能照顾好她的鬼话。   “有什么想做的吗,绘里花?”她的母亲这样问。   绘里花想了想, “想过圣诞节。”   她这么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自己亲手布置的那种。”   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表情空白了一瞬,她看看自家丈夫,又看看自家儿子,虽然什么也没说, 但脸上已经写满了——   “怎么办, 我的绘里花失踪了八天怎么突然长大了。”   “不要啊, 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不可爱的景吾一个人就够了。”   “怎么想都不是我的错,我受伤的心灵只有靠血拼才能被抚慰。”   迹部景吾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脸。   绘里花在这之后接到了铃木园子的电话。   她失踪后,迹部家似乎第一时间封锁了的消息。   就连找上门了的铃木园子也碰了壁。   “吓死我了。”   她说。   “我还以为你熬夜打游戏猝死了。”   绘里花:“……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铃木园子一听她没事,立刻给她恶补了她不在的这几天怪盗基德的英姿。   绘里花一边听着,一边踮着脚往新买的圣诞树上挂东西。   “啊,说起来,你不在的时候,工藤好像回来了一次。”   铃木园子回忆着,语气突然变得忿忿不平。   “结果没到十五分钟就去解决案件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还是柯南告诉我们他走了的,明明小兰那天期待了很久。”   “……工藤君听起来真是越来越像个幽灵了。”绘里花思考着说道,“不过我倒不觉得他是因为沉迷于侦探游戏而不回来的。”   铃木园子顿了下,似乎听出了她的意思,颇有兴致地问道,“你打算找个私家侦探调查他?”   绘里花想了想,觉得知道的侦探里大概没有什么能超越工藤新一的。   服部平次好像知道什么,但每次她随口一问的时候,那家伙都会心虚地打着哈哈。   她这么想着,突然想到了某只洋洋得意的小动物。   “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她诚实地回应,铃木园子倒是惊讶了一下。   “谁啊?”铃木园子好奇地问道。   “江户川乱步。”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绘里花点了点头,“毕竟和工藤君的偶像同名。”   觉得她在和她开玩笑的铃木园子挂断了电话。   绘里花眨眨眼睛,撑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欣赏了一下自己设计的圣诞树,又苦恼地想到她落下的冰帝这几天的作业。   老师可以给她开后门,迹部景吾不行。   绘里花一想到几天后的考试,就忍不住怀念起咒术高专内相对空闲的日子。   她叹了口气,将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东西藏在了柜子里。   一把枪,一枚戒指,一块蓝宝石。   哥哥看到的话大概会以为她去打劫了吧?   说起来,她最近有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在正式回到冰帝上课之前,绘里花还去隔壁樱兰找春绯玩了一圈。   公关部沉重的法式大门被推开时,那双有着温柔的褐色眼睛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绘里花还没完整地打个招呼,春绯就抱住了她。   她笑着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目光对上远处羡慕嫉妒恨的须王环。   “没有想报复你上次和我炫耀吃到了春绯做的饭的意思。”   绘里花这么说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只是春绯很棒。”   “现在归我了。”   那个时候的须王环还没意识到自己对于春绯真正的感情,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条手帕,愤恨地咬着,委屈地向一边的凤镜夜告状。   凤镜夜推了推眼睛,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孤立无援的须王环顿时露出了一脸“我女儿没了”的沧桑老父亲表情。   绘里花被他可爱到大笑,她将带来的礼物送给了春绯,最后还是把春绯还给了公关部的这群人。   除此以外,她还尝试着写了下日记。   涂涂改改地撕了十几张,绘里花盯着越来越薄的笔记本沉思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落笔。   [我坚信,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神明存在的。]   被她收拾起来的游戏碟片装了一箱,窗外的阳光一落下,立刻被成堆的塑料壳折出了光彩。   [我喜欢的人们,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听起来好像有些怪异。]   [可神明却回应了我的愿望。]   五月份的东京,温暖又潮湿。   迹部家名下的所有产业却挂上了圣诞节的彩灯,它们一路延伸,就好像是在为谁指路一样。   这是与绘里花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圣诞节。   没有漫天飞舞的冰凉大雪,红色不再代表着分别,洋溢着希望的星星挂在了圣诞树的最顶上。   [喜欢和存在并不冲突。]   [即使我无法再见到他们,我相信,有一天,神明也会将我的思念推到那里。]   她的第一篇日记到这里迎来终结。   风轻轻地吹动了日记本的页脚,费力地又翻动了一页。   [……开玩笑的,要是真的见不到我就买断铃木财团的垃圾游戏一张一张掰断。]   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热闹的迹部宅逐渐寂静下来。   迹部父母飞回了英国,绘里花送别了他们,回到房间时,鹅黄色的星星正巧露出了眼睛。   烟花是在这时候绽开的。   成片成片的,在迹部宅的上空。   绘里花的眼睛因此变亮。   ——走吧,绘里花。   那天在宿舍里,五条悟对她伸出了手。   ——不是喜欢烟花吗。   ——带你看个好东西哦。   少女披散的金发被风吹起,她从露台上探出了个头,记忆中的少年们唇角张扬的笑突然止住。   “糟糕,绘里花好像要哭了。”   “等、等等,是狗卷前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木鱼花!”   “狗卷前辈说提出躲起来吓迹部你一跳的明明是太宰君。”   “哎呀,伏黑君,诬陷我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呢。”   “呵。”   “怎么,蛞蝓,好心才带你来看一眼的,这是恩将仇报吗?”   少年们身姿矫捷地跃上树梢,他们披星戴月而来,影子被无限拉长。   “绘里花~”   江户川乱步撒娇般地喊了下他的名字,他的贝雷帽戴的歪歪斜斜,笑得十分可爱。   乙骨忧太在他扑过来之前像提着小动物一样提住了他的后领。   “都说了这样做我会很苦恼的啊,对吧,里香?”   绘里花的唇瓣张了张,她想要说些什么,脑袋却忽然被身后出现的五条悟按低。   “怎么样,都说了我是最强的哦。”   五条悟告诉她,齐木空助利用白兰杰索穿越平行世界的机器,以她体内残存的宿傩的诅咒为线索,找到了这个世界。   至于机器启动的能源,靠的是齐木楠雄。   他顺便还成为了自家哥哥第一个请进机器的小白鼠。   绘里花听着,觉得那天看到的齐木楠雄对她负无穷的好感度好像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的思绪在一瞬间沉淀,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此之前,以为她又在不务正业打游戏的迹部景吾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银灰色短发的少年看着自家妹妹房间里的一堆异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绘里花。”   迹部景吾平静地喊了下她的名字。   他还什么都没做,绘里花却感到后背一凉。   隐约间,她听到有人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这就是绘里花说的三岁抓蝌蚪淹死的哥哥吗?”   迹部景吾挑了下眉。   他双手环胸,冷淡的视线扫过她背后的人群,最后落在了企图跳楼逃跑的绘里花身上。   “需要和本大爷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啊嗯?”   绘里花:“……”   绘里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异世界旅行交到的朋友。”   迹部景吾面色不变:“再给你个机会,毕竟本大爷虽然三岁抓蝌蚪被淹死了,但让你禁足还是绰绰有余。”   绘里花瞳孔地震,沉默一瞬,干脆利落地道歉:“我错了。”   迹部景吾盯着她那张写满了无辜的脸看了一会,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就是你说的交到的好朋友?”   迹部景吾维持着自己的仪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些。   然而完全不懂他的心思的妹妹点了点头后又犹豫了一瞬。   “其实还有别的……”   迹部景吾笑不出来了。   毕竟他一向以惊人的洞察力为傲。   那些人看向自家妹妹的眼神和“好朋友”完全没有关系。   迹部景吾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一走,他那在他刻意引导下某些方面意外迟钝的笨蛋妹妹就会被这群家伙拐跑。   他这么想着,脑海里绘里花做个单身贵族的梦想突然破灭。   迹部景吾面无表情地开始思考,要不然还是给忍足打个电话好了。   手冢也行。   再不济越前那臭小子都比这群陌生人华丽。   毁灭吧。   果然应该让绘里花留在英国读书。   -   [我年少的时候,做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但是,幸运的是——]   [在我失望以前,屏幕那头的人们温柔地向我伸出了手。]   [他们就这样。]   [陪伴着我度过了整个青春。]   -   “绘里花。”   “什么?”   “之前忘了说了。”   五条悟揽着她的脖子,半个身子的重量靠了下来。   他笑着看她,苍蓝色的眼眸之中满是光彩。   “欢迎来到咒术高专。”   –   绘里花从冰帝高等部毕业的那年,恰好过完十八岁的生日。   五条悟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好了,甚至在伊地知送他去任务地点的路上都哼着不知名的奇妙歌曲。   可伊地知却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三二一。   然而直到他念了十个来回,五条悟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迫害他。   伊地知迷茫了一会儿,僵硬的脊背刚有放松的迹象,五条悟的声音就十分自然地插了进来。   “伊地知。”   “……是?”   “你说,绘里花会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   送、送命题?   伊地知思考了零点三秒,违心地张开了嘴巴:“五条先生您不管送什么迹部应该都会喜欢的。”   五条悟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歪了下脑袋,视线透过墨镜,与正巧悄悄地看着后视镜的伊地知对上。   伊地知听见座后的瘟神笑了一声。   “虽然绘里花说我再乱威胁伊地知你的话就和我绝交五分钟。”   伊地知不知道五条悟把手里把玩的什么东西扔出去了,总之他看到挡风玻璃上突然被打了个小洞。   “但是仔细想想,绘里花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伊地知总是在她面前说我坏话吧。”   昨天还在聊天软件上骂五条悟魔鬼的伊地知:“……”   “竟然为了伊地知说要和我绝交什么的,怎么想都很过分嘛。”   五条悟还是笑眯眯的,语气却带了点威胁的味道。   伊地知逐渐笑不出来了。   虽然他本就笑不出来。   但是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每次暗戳戳地去绘里花面前打五条悟小报告的事情似乎被对方发现了。   不仅如此,他那时候似乎还无意间提了一嘴,虽然是同届生,但是与五条悟同为特级咒术师的夏油杰就成熟很多。   伊地知正胆战心惊地这么想着,五条悟的一只手却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别担心,伊地知。”   五条悟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可不是因为你在绘里花面前说杰的好话就生气的男人。”   伊地知:……真、真的吗?   伊地知:不,仔细想想,所谓耳闻目染,这家伙和七海先生在一起这么久了,也该变成熟了吧?   伊地知:原来如此!七海先生真是……   “只是稍微有点不爽而已。”   五条悟的声音打断了伊地知幻想的美好未来。   “所以,麻烦你和七海一起去种土豆吧。”   伊地知:……   -   迹部绘里花,十八岁,前不久刚刚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快乐地一把火把书点燃,然后拉上园子小兰春绯一起飞往自由的西西里旅游,但是——   “写不完会怎样?”   “铃木那边本大爷帮你说过了。”迹部景吾坐在她旁边,无情地合上了手中的英文书籍,“写不完的话明天继续。”   绘里花看了一眼自己一行字也没憋出来的检讨书:“……”   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二份了。   用迹部景吾的话来说,直到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然他有的是时间盯着她写一千零一份。   绘里花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只觉得瞳孔地震。   至于她写检讨的原因,那大概和迹部景吾屡次三番抓到五条悟翻进她房间的露台脱不了干系。   “因为五条老师长得很好看。”   “人总是无法拒绝长得好看的生物。”   “特别是他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的时候。”   绘里花当初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解释给对方开窗的原因的。   然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下场。   绘里花回忆着,试图在脑海里把过去的自己掐死。   于是趁着迹部景吾去开视频会议的工夫,绘里花向她的友人们发出了求救信号。   虽然只有“救命”两个字,但相处了三年的网球部的大家们都很有默契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忍足侑士]:这次是熬夜翘课还是放了小景鸽子?   [凤长太郎]:前辈说不定是真的遇到了困难。   [宍户亮]:……还是太天真了,凤。   [向日岳人]:赌明天的聚餐怎么样,大小姐这次肯定又是因为那个叫五条悟的才惹部长生气的。   [忍足侑士]:虽然这么问很唐突,但是明天聚餐的地点是小景订的。   [忍足侑士]:你有钱吗,岳人?   [向日岳人]:……   [芥川慈郎]:咦?五条悟是谁?   [向日岳人]:当然是大小姐的现任男朋友啊。   [凤长太郎]:是上次来网球部的那个男人吧,芥川前辈那时候应该在睡觉。   [忍足侑士]:好久没看到小景那样不华丽的表情了。不过,绘里花,你真的三岁的时候还在尿裤子吗?   [绘里花]:……   [绘里花]:住嘴,我那只是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去了而已。   虚假的朋友,忍足侑士。   绘里花偷偷给他改了备注。   -   五条悟想要对自己学生下手的事在咒术界人尽皆知,但谁也没想到,最先告白的却是绘里花。   “我好像喜欢五条老师。”   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但五条悟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   带了点心虚和不确定的味道,搭配上对方因烦恼而被揉乱的金发,还有那企图掩饰的充血的耳垂,五条悟只觉得可爱到爆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不过很久以前五条老师对我说更依赖他一点吧的时候,我的感觉就像园子你刚才描述的那样。”   不管是认真的时候还是撒娇的时候,五条悟都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类型。   “不要害怕,绘里花。”   绘里花还记得,五条悟上次带着她大摇大摆地闯进御三家的会议,一个一个给她指出参与暗算她对上特级咒灵那件事的人的样子。   “荒唐!”   “胡闹!”   “你疯了吗!五条悟!”   空气寂静了一瞬,紧接着,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家伙们涨红了脖子,拍桌而起。   可面对着他们的谴责的五条悟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像是听到过很多次类似的话,只是揽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点。   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温温柔柔地笼罩住了她。   绘里花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双下滑的墨镜后,五条悟那双漂亮过分的六眼。   她小声地问了句“为什么?”,五条悟便心情愉悦地弯起了唇角。   “因为绘里花迟早要碰见他们的嘛。”   五条悟的语调还是向往日那般散漫,落下的目光却不再看她。   “之前被硝子阻止了,但是现在也不迟。”   “想要我帮你报仇吗,绘里花?”   明明是开玩笑般的语气,五条悟那个瞬间却好像认真了。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咒力汇成了慑人的气魄,不仅是绘里花,连带着御三家的人一时之间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可五条悟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开玩笑的啦。”   他弯着眼睛,无所谓地说道。   “你们不是一直想见绘里花嘛,我只是满足了你们的愿望而已。”   五条悟扯谎的时候面不改色。   “怎么样?很可爱吧?”   总之是和“具有潜在威胁力需要除掉的家伙”搭不上边。   五条悟不再偷偷藏着她,反而将她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了咒术界高层的面前。   像是炫耀,又像是威胁。   那大概是绘里花第二次心动。   “怎么办?”   十几米的距离,五条悟看见她对铃木园子求助道。   “我还没向别人告过白,要是被拒绝了会不会很丢人?”   五条悟捂着脸,无声地大笑。   “听起来好像是挺丢人的。”   他向前踏了一步,下一秒却是横跨了十几米的距离,出现在了穿着冰帝制服的少女身后。   一米六的个子在五条悟面前显得实在是太过娇小,他几乎不需要怎么努力,单手就能将对方整只锢进身子里。   映在苍蓝色眼眸中的金色身影错愕地扬起脑袋,绘里花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五条悟就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她。   “不过不存在那种可能性哦,绘里花。”   五条悟喜欢了十七个人生的女孩子,正为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而苦恼。   告白的对象是他自己。   至少对于五条悟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心动的了。   宝贵到想要让他做出些疯狂的举动,即使对方承诺了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死去,可五条悟还是在无数个梦里梦到过那样的场景。   不可能会让给别人,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再将她藏起来。   “再对我说一遍嘛,绘里花。”   五条悟的语气爽朗,俯下身来看她。   那张比女孩子更加精致的脸放大,鼻尖凑近,如羽毛般无限放轻的尾音带着温热的鼻息,有些让人喉咙发痒。   “告白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对着本人说才有意义啦。”   -   五条悟这个人,是典型的得寸进尺的代表。   交往的第一个小时,他昭告了整个咒术界绘里花是他五条悟的女朋友的事情。   交往的第二个小时,绘里花收到了他发来的一张照片,不知道是五条本宅的哪间房间,被五条悟布置成了她以前宿舍的样子,末了短信还带着个气人的笑脸。   五条悟觉得一切都很顺利,毕竟他为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如果绘里花答应的话,他甚至可以今天下午就提交婚姻届。   然后得寸进尺到处炫耀的五条悟很快就遭到了来自迹部景吾的报复。   是他一踏进迹部家那座宫殿般的房子就会触发警报的程度。   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露台上,用上位者般的目光看着满脸无辜的五条悟。   那是绘里花的房间。   意识到这一点后,五条悟就在红色的警报中立直了身子。   “被讨厌是理所当然的吧。”   出任务的途中,听着五条悟的抱怨的七海建人冷静地说道。   “如果我有个妹妹,也会让她离你远一点。”   五条悟:“诶~为什么?”   七海建人:“咒术界的人也就算了,在普通人的眼里你大概只是个游手好闲还没有资格证的无良教师罢了。”   五条悟:“过分了哦,七海。”   即使五条悟是这么说的,七海建人却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态度,他推了下眼镜,侧身躲过咒灵的攻击。   “还有,当着别人的面,好歹收敛一下吧。”七海建人抬头看向五条悟,语气中带了些无奈,“你看向迹部时的目光,实在是太不加遮掩了。”   五条悟眨眨眼睛,交叠的双腿松开。   他安静了几秒,摊开双手,摆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我也想啦,可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五条悟这么说着,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等七海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五条悟这个人,占有欲强到夸张。   他自认为不是个好人,但倒也没有像伊地知背地里骂他时那样烂到离谱。   所以,当绘里花告诉他,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的时候,五条悟可以暂且按捺下那些阴暗的心思,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一步一步引导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绘里花可是说喜欢他哦。   五条悟偷偷地把那句话录下来了,每天在夏油杰面前播个十七八遍。   直到夏油杰忍无可忍地拨通了绘里花的电话,五条悟才肯消停下来。   但是,即使是这样,五条悟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要是杰没有绘里花的联系方式就好了”。   和担心挚友告状无关,五条悟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的绘里花进入他的挚友的视线之中。   他的。   绘里花。   光是从舌尖发出这几个音节,五条悟就忍不住发笑。   于是对于五条悟来说,每个拥抱都变得理所当然。   他喜欢将对方抱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下巴轻轻地搭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方。   少女的腰上没有什么肌肉,也没有什么赘肉,身上浅淡的香气分不清来自沐浴露还是洗发水。   她均匀地呼吸着,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颤动。   可五条悟却很是苦恼。   “看来迹部君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嘛。”他拖长了语调,像在抱怨又像在撒娇,“太过信任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哦,绘里花。”   五条悟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的少女已经睡着了。   五条悟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时候的少女刚结束考试季,生怕没有得到第一名,就连睡着的时候也小声念叨着“可是题目实在是太难了嘛”。   五条悟才不管什么考不考试的,他将对方放在了沙发上,又蹲在沙发旁边,托着下巴看她。   就像在咒术高专时一样,他用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没醒。   扯扯头发。   还是没醒。   五条悟沉思了一会儿,柔软的唇瓣落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眉骨,眼眶,睫毛。   鼻梁,脸颊,嘴唇。   五条悟看过别人这么做过很多次,但他自己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是他早就想做的事。   那个时候,在那间他为绘里花买的公寓里,因对方气急败坏的尖叫声而被迫停下来的事。   五条悟一想到这里,眸色就不可抑制地暗沉了下来。   害怕和不自信。   这些和五条悟的名字一点都不搭的情绪,在他看着对方死了十六次后变成了现实。   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五条悟直到现在,还会因被鲜血染红的圣诞树而惊醒。   “要是绘里花又跟着别人跑了怎么办?”   “……不会有那种事情的,五条先生。”   “诶?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你刚刚在心里幸灾乐祸了吧,伊地知。”   “……”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你知道的吧?我会报复你的哦,伊地知。”   “……我觉得新田监督最近有点闲,不如五条先生您去迫害他吧。”   当时的五条悟想了想,疑惑地歪了下脑袋,“那是谁?”   伊地知:“……”   五条悟:“不过竟然想把我推给别人,我可是因为信任你才问你的。”   即使不是故意的,五条悟站起身来的时候,那过人的身高还是无形之中造成了奇妙的压迫感。   五条悟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伊地知。”   伊地知:“……您最近是不是在看东京台的连续剧。”   五条悟:“因为绘里花喜欢看,就偶尔看了一眼。怎么样,台词不错吧?”   差点被吓死了好吗!!   伊地知在心中这么咆哮着,表面上却还是强装着镇静:“我觉得迹部小姐是喜欢您的,如果不放心的话,您或许可以去问问迹部小姐。”   那时的五条悟思考了零点几秒,然后否决了伊地知的提议。   “才不要呢。”   如果绘里花突然意识过来,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是所谓的恋人间的喜欢的话,他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走了?   说是趁人之危也好,五条悟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这么回忆着,突然发现面前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她瞪大了眼睛,湛蓝色的虹膜中因刚睡醒而包裹着些雾气。   “太过分了!老师!”   不出五条悟所料,他听到了绘里花的控诉声。   他笑了笑,正打算随便拿点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却听见少女一本正经的声音。   “园子说接吻前应该要吃糖,你要提醒我才行。”   “……噗哈哈哈。”   五条悟捂着脸,肩膀因笑声而微微耸动。   “你还真是容易被骗啊,绘里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似乎被小瞧了。   绘里花在脑子里分析了下原因,最后把五条悟嘲笑她的举动归为他自己不对劲。   “不过,真让我意外。”   五条悟的声音传进耳朵,绘里花回过神来看他。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五条悟一开口,说的却是“我还以为绘里花会生气呢。”   绘里花沉默了一下:“原来在老师眼里我的脾气这么糟糕的吗?”   五条悟:“唔,倒也没有啦,只是上次我想对绘里花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绘里花一副气得快哭出来的表情。”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   “……那不一样吧。”她认真地分析道,“那时候老师只是老师而已。”   “嗯?”   五条悟的声音湮没在了对方出乎预料的举动之中。   绘里花亲吻了他。   末了还问他“就像这样,我对老师做这种事情的话,老师会生气吗?”   五条悟注视着她,心中忽然弥漫开一股被喜悦包裹的无力感。   他有的时候,实在是很好奇绘里花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奇妙的东西。   五条悟从很早以前,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想告诉她了。   每次她强装镇定,想和他一分高下的时候,耳垂就会变得红红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到的,但这样可不行,绘里花。”   力量的颠倒只是在一瞬间。   刚从沙发上坐起来的少女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压了回去。   五条悟单手扣住她的手腕,膝盖抵在她的双腿之间。   那双波光粼粼的蓝色眼眸,此刻只能注视着他一个人。   “老、老师?”   五条悟听见她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   从迷茫到害羞,倒是一点害怕的情绪也没有。   五条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整个人压了下去,脑袋埋在她温热的颈窝处。   “不要在这种时候这么叫我哦。”   “……咦?”   “我说过的吧,我偶尔也会觉得绘里花哭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说话时,胸腔内的共鸣一点不落下地传递给了她。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绘里花整只僵住。   五条悟下滑的手最后在她的腰窝处停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叫我老师的话,我只会觉得绘里花哭起来的样子更可爱而已。”   想要拥抱她。   想要亲吻她。   想要让她身上的香味消失。   想要让她从趾尖到发梢都是自己的味道。   这些心思,当五条悟第一次察觉到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五条悟一向任性,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可他此时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念头。   还不行。   他对自己这么说道,逼得自己快要发疯。   “和别的财阀不一样,迹部家没有联姻的习惯。”   身下少女微弱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五条悟愣了下,垂下眼眸看她。   “我之后大概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所以,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   砰、砰——   绘里花鼓起勇气鼓起勇气和他对视,她害羞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努力地提高了音调。   “请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鸟鸣止歇,连电视机发出的嘈杂声响也不见了踪影。   “是诱惑吧,绘里花?”   五条悟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他的那双苍蓝色眼眸中,有什么一点一点地升起。   “什……”   衬衫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从裙子里拉出,五条悟张口,轻轻地咬在了她肩膀处裸露的肌肤上。   日积月累的爱欲在此刻膨胀,叫嚣着泛滥涌出。   雪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五条悟的声音放轻,温和得像是要将她一同拉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央。   “就算你真的哭出来了,我也不会停下来了。”   -   绘里花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把反转术式用在这种方面。   皱巴巴的衬衫和毯子被一齐扔在客厅的地上,她对于自己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五条悟抱回客厅的这件事完全没有头绪。   她只隐约记得,昏暗的客厅中,开着的电视机发出明明灭灭的光,洁白窗纱外的星星闪耀。   温热的指腹不知道什么时候按在了她的眼角,五条悟落下来的吻出乎预料的温柔,它沿着少女光洁的脊背一路下滑,她既好奇又惊恐,整个人战栗不停。   于是五条悟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说起来,绘里花好像还没说过为什么我喜欢我。”   像是故意的报复行为,五条悟在那个时候停了下来。   他从背后将她圈进怀里,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时,愉悦的嗓音中还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告诉我嘛,绘里花。”   所以说,五条悟这个人,有的时候实在是恶劣到极致。   哪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的啊。   “……搞什么啊,还说我呢,老师自己都不记得了吧。”干涩过分的嗓音一说出来都吓了她自己一跳,但试图从对方手里找回主动权的绘里花却没有丝毫地停顿,“说见到我的话就请我吃喜久福的是老师[1],说可以把肩膀借给我的也是老师[2]。”   “仔细想想,老师好像抱过我很多次。”   “第一次是在树林里和加茂君的对战结束后,第二次是在没有了楼梯,我想要直接从楼下跳下去的时候,还有第三次,明明可以直接瞬移,却恶劣地抱着我在天上飞了好久。”   这些五条悟已经不记得的瞬间,被对方一字一句地描述了出来。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觉得丢人,又或许是觉得有趣,红红的眼角绽开笑意。   “虽然伊地知先生说您总爱任性地恶作剧,但是,上次老师你问要不要你帮我报仇的时候,我却觉得非常帅气。”   “闪闪发光的,强大的存在。”   “请对您自己的魅力有点自信啊。”   她这么说着,五条悟却突然想起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么对他说了。   第一次是在他设计她掉进陷阱的时候,得知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少女像兔子一样露出了惊慌失措的面容。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柔软的发丝就像雪一样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绘里花。”   五条悟喊了她的名字。   “我要欺负你了哦。”   -   绘里花和五条悟的婚礼定在了十二月。   这是她的决定,所以迹部景吾并没有干涉。   但已经接手了半个迹部财阀的少年对于五条悟的讨厌程度与日俱增。   五条悟邀请绘里花的十次约会中,有九次都是因为迹部景吾破灭的。   “下午有和立海大的网球比赛。”   “嗯?我查过了哦,迹部君,今天你们冰帝可是放假的呢。”   迹部景吾冷漠地看了五条悟一眼,呵地笑了一声,随手打了个短信。   “现在有了。”   五条悟:“……”   好气,但是偏偏对方不是战斗的类型,他随手捏个术式丢出去就是绘里花会和他拼命的程度。   五条悟苦恼地想着,殊不知自己的表情被路过的咒术师收入眼底。   于是关于世界上第一个能让五条悟吃瘪的存在出现了的这件事一夜之间传遍了东京和京都。   夜蛾当场感动地落下泪来。   绘里花甚至在第二天收到了年轻咒术师们送的锦旗。   她一个,迹部景吾一个。   那后来成了迹部景吾用来敲打她脑袋的东西。   虽然并没有什么痛感,但绘里花还是装模作样地捂住了脑袋。   “既然哥哥这么讨厌五条老师的话,干嘛还要答应我啊。”   少女的一句无意间的抱怨成功地让迹部景吾停下了动作。   他盯着她看,眼神从探究到无奈。   甚至还带了点“本大爷的妹妹为什么会这么不华丽”的怀疑人生的味道。   “虽然本大爷到现在也没觉得那家伙有哪里可靠的地方。”   沉重的礼堂门前,红色的玫瑰花瓣铺了一地。   迹部景吾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但是你在提起那个不华丽的家伙的时候,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于是对于迹部景吾来说,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本大爷才不管什么咒术师,什么五条家。”   “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虽然她笨了点,偶尔还非常地没用,但也是最华丽的那个。”   这是绘里花所不知道的,迹部景吾和五条悟之间的谈话。   十几岁的少年,穿着西装,眼角下的泪痣映着他把握十足的张扬的笑。   具体的话五条悟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大致的意思。   迹部景吾对他说,如果有一天绘里花哭着回来找他的话,就做好五条家一半的家产被他拿去建网球场的觉悟。   那个时候他回答了什么呢?   五条悟歪着脑袋想了想。   啊,想起来了——   “诶?钱那种事情我才不在意啦。”   “要不是他们不同意的话,其实让我跟绘里花姓我也不介意的哦。”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着回应,迹部景吾却嫌弃地哼了一声。   看到对方吃瘪的五条悟笑得更夸张了。   迹部景吾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但五条悟在这方面也不差。   “绘里花。”   “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迹部君在提到你的时候,偶尔会用到'我'这个称呼哦。”   身侧的少女抬起头,被教堂的彩色玻璃割接开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眉眼明媚。   “不过没有关系啦。”   五条悟一时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毕竟绘里花已经是我的了。”   银制的戒指上,钻石镶嵌在中央。   五条悟将它套在了对方的指尖上。   他从未这么期待过明天的到来。   -   世上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子嗣。   名叫苍介的孩子,继承了五条悟那双无敌的六眼。   “老爸啊?那种家伙我才不喜欢。”   “没错,等我再长大点,我就带着母亲私奔。”   “私奔路线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我几分钟就能想出来。”   “要问为什么的话——”   穿着高□□服的金发少年得意地翘起了大拇指。   “当然是因为我是最强的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