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请问你是我老公吗》作者:一字眉   文案   钟黎车祸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记得自己结婚了,老公长得超帅巨有钱,但把她当替身,结婚两年晾在家里守活寡,白月光一回国,就把她踹了,还想让她净身出户,简直凄惨。   但想不起来老公长什么样。   病房里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英俊不凡,手里拿着她的收费单据,腕上一块表就顶一套房。   ——超帅、巨有钱。   钟黎礼貌询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男人神情微妙:现在不是。   OK,那就是了。   钟黎叉腰开骂:“渣男!还我青春!还我爱情!不分我一半财产,休想让我成全你和那个小妖精!”   傅闻深:?   -   傅闻深把出院的钟黎领回家,她发现,这个家里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赶走她和小妖精双宿双飞?呵!做梦。   钟黎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坐:   给我买三十个包,十个Hermes十个LV十个CHANEL,我要每天背一个不重样。   给我请一个司机,两个厨师,三个保姆,要三十岁以下年轻帅气有肌肉的。   再去给我买个大钻戒,要十克拉以上,结婚两年连个戒指都没有,你很穷吗。   钟黎给自己安排好了脚踩渣男、干掉白月光、分走一半财产离婚逍遥快活的虐渣剧本。   每天放肆作妖,狠狠花钱,变着花样气气老公,阻挠他和小妖精情人见面。   剧本进展到一半,她脑子突然好了,记忆恢复了。   她没有结婚。   傅闻深不是她的渣男“老公”。   是她车祸前刚刚当面拒绝过的联姻对象。   看看被她使唤穿围裙给她做饭的男人,想想这三个月的账单……   钟黎诚恳道歉:“我现在从你家里滚出去好吗?”   傅闻深摘掉围裙,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不是让我还你青春,还你爱情,分你一半财产。钻戒买好了,傅太太,你要去哪?”   *非常有礼貌的作精vs秋后算账腹黑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我和我的怨种老公   立意:保护脑子 第1章   “23床的病人醒了?”   晚上九点半,云沂市第三医院急诊外科的黄主任刚刚完成一台脑出血微创手术,换下无菌手套和手术衣,简单做了清洗和消毒,匆匆赶往7楼病房。   护士田俐跟在他身后,快步边走边说:“几分钟之前刚醒,我第一时间就过来找你了。”   “能醒就是好事,怎么听你这么紧张?”   岂止是紧张,田俐整张脸都写着发愁二字:“醒是醒了,不过病人的情况有点……”   似是不好说,她斟酌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转过走廊转角瞧见前面的病房,干脆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您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这位病人来头比较大,因为车祸入院时,宋副院长专程过来慰问,仔细过问了病人情况,末了叮嘱他们一定要好生照顾。   田俐不敢掉以轻心,病人这几日都在昏迷,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去查看一次。   直到十多分钟之前,病人突然有了苏醒的征兆。   先从观察窗往病房里看了眼,田俐伸手推开门。   年轻的医生护士站在床尾,见他们进来,立刻往旁边让出位置:“黄主任。”   黄主任走进病房:“病人情况怎么样?”   几人齐刷刷望向病床。   这位伤患入院之后,可是在他们科室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除了能让宋副院长都上心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长得实在是太过漂亮。   医院每天人来人往,作为医护人员要见的人数以万计,明星都不算新鲜,如此惹眼的,却也不多见。   病人半靠在床头,纱布从额前缠绕过去,里层隐隐透出血红色,脸色稍有那么几分憔悴,颈侧有轻微擦伤。   众人在围观她的时候,她同样也在打量他们。   一双茶棕色眼瞳,质感如清透玻璃珠,此时盛着白纸一样的茫然和探询,一一扫过站在她窗前的人,瞧着我见犹怜。   “血压心率都正常,手和腿的伤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   打头的女医生是黄主任的学生,语速平快地跟他说明情况,只是语气听起来有些玄妙:“她现在出现了失忆的情况。”   “失忆?”   学生点头:“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应该是头部外伤的原因。”   黄主任站在床尾,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病人,认真端详她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病人稍稍歪了下脑袋。   眼睛眨动一下,直直回视他审视的目光,不躲不避。   阅人无数的黄主任都差点没抗住这双灵动的眼睛,观察片刻后和蔼道:“我姓黄,是神经外科的主任,你头部的伤是我给你处理的。现在我需要判断你失忆的程度,会问你一些问题,你知道的就回答,想不起来的也没关系,就先不回答,好不好?”   病人思考了一下,点头应允:“可以。”   黄主任首先询问她身体各方面的情况,头疼不疼,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都一一作答。   之后,黄主任开始确认她的认知状况:“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病人唇色因为失血变得浅淡,启唇慢条斯理地回答:“我叫钟黎,是个绝世大靓女。”   黄主任一愣。   钟黎眨一眨眼睛,漂亮的脸上不见一丝愧色,轻轻抬起左手,指了指病床墙上的电子显示屏作解释:“上面写的有名字。”   又道:“小苏护士刚才给我照了镜子。”   后排有人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有人低头用拳头掩饰。   田俐看向站在一旁的小苏,后者一脸无辜地站着,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摸到自己那只小化妆镜。   还没见过有人自夸绝世大靓女的。   黄主任也忍不住乐了,点点头说:“没毛病。那你对自己的生活背景,还记得多少?你的家人、家庭住址,还有印象吗?”   这些问题好像问到了钟黎的盲区。   她边回忆边回答:“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从小跟着妈妈生活,她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很辛苦,她叫……唔,想不起来了。我家的地址……也不记得。我老公……”   说到这里,停顿住,两道细柳眉微微向眉心蹙起。   后头的实习医生有的停下记录的笔,期待地盯紧她,有没有可能记得什么东西。   有的内心感慨,这样的大美人明明该是人类共同的财富,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多暴殄天物啊。也不知道什么男人有此等福气,祖上肯定积了大德。   钟黎唇线忽地抿直,手放在胸口,蹙紧眉,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   几位医护顿时紧张起来,黄主任关切地问:“哪不舒服?是不是头晕了?”   钟黎捂着胸口,缓了口气回答:“提到他有点恶心。”   众人:“……”   黄主任清清嗓子:“没关系,想不起来咱就先不想了,不着急。”   见她身体不适,也就不再往下追问,宽慰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我们会通知你的家属,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   黄主任离开病房,一行人簇拥着他在走廊上快步穿行,听他交代事情。   田俐刚回去便遇到一位急症患者来诊,一路小跑着安排病人,通知了值班医生,等忙完回到护士站,从病房回来的小苏跟另一位护士正在说悄悄话。   “她跟她老公感情不好?”   “看她提起她老公的反应,肯定不好。她醒之前还梦呓呢,说的就是:‘死渣男’。”   “啊~都失忆了还记得是渣男,她老公得多渣啊。”   “那个肇事司机当时包扎的时候不是也一直辩解,说是患者心不在焉自己突然走出来才出事的,八成就是因为受了情伤……哇啊!”   小苏捂着脑袋回头,田俐收回手,教训道:“稳重点,别瞎猜。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病人的隐私跟你无关。”   “我这不是替美女打抱不平嘛。”小苏义愤填膺,“什么狗男人啊,有这么漂亮的老婆还不知足。我要是个男的,能娶到这么好看的老婆,肯定玩命爱她!”   田俐无语地摇头,嘀咕一句:“小姑娘还挺八卦。”   -   钟黎脑袋里像是装了一池混沌,左摇右晃,太阳穴随之突突地跳。   左脚被石膏固定,无法移动,右手的伤也在持续作痛。   和脑袋里面的痛不一样,一个尖锐而持续,一个钝缓,间隔片刻便会猛烈一次。   钟黎是个非常娇气的人,一点点的疼都受不了,别说是这样的满身伤。   她阖着眼,眉心皱向一起,没受伤的手攥成拳,压着被子边沿,发白的嘴唇抿紧。   生理泪水模糊地漫上来,淌过眼角。   呜呜,想妈妈。   她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并接受,自己失忆了这件事。   大脑像一盘卡带的录音带,许多道声音交织在一起,时而近时而远。   有时很多人同时在说话,一声盖过一声,像包裹着一层薄膜,听不清谁在说什么,模糊而杂乱。   有时人就站在她身边,一字一句清楚地磨过神经。   杂乱无章的,没有画面。   又花了很长时间,卷曲杂乱的带基终于理顺,重新开始运转。   好似涨潮,那些声音一句漫过一句,像擦开的火柴,在她心里一把一把地点火。   脑袋大概被撞得不轻,记忆全成了碎片化的东西,每捞起一片,就是一阵火起。   这股火一把烧醒了钟黎散乱的神智,把脑袋里争先恐后、乱糟糟叫嚷的碎片勉强捋出个顺序。   她家境贫寒,父亲早早去世,只剩她和孤苦柔弱的母亲相依为命,从小生活贫苦,备受欺负。   当遇到后来的老公时,她以为自己多舛的命运,终于运气好了一次。那个男人英俊多金,极有魅力,她顺理成章地陷入爱情,很快与他携手步入婚姻殿堂。   她老公长得超帅,巨有钱,家世显赫,能力卓绝,是小说男主角一般的存在。   很多人都觉得她走狗屎运才能嫁入豪门,满怀歆羡和嫉妒。   理论上,钟黎应该是一个人生美满、幸福快乐的阔太太。   事实却很可惜,美好的爱情并未降临在她身上。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婚后的日子,远没有外人眼中那么风光。   婆家地位显赫,婚后她被要求做全职太太,怀着对爱情与婚姻的美好向往回归家庭,将家里一切操持得井井有条,全心全意地爱着老公,温柔似水,体贴入微。   但,一年里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冷冷清清的大房子。   老公好像有点性冷淡,结婚两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把她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晾在家里守活寡。   她的热情与赤诚爱意,每每如落水之石,得不到丝毫回应。   屁的性冷淡!   她被蒙在鼓里两年,后来才发现,她深爱的老公出轨了。   那个小妖精不是普通小三,是他多年挚爱、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原来当初之所以和她结婚,只是因为,她有着一张与白月光三分相似的脸罢了。   老公对她毫无感情可言,白月光一回国,就想把她扫地出门,给他心爱的女人腾地方;并且算计着让她净身出户,一毛钱都得不到。   想到这里,钟黎简直火冒三丈。   心肝脾肺肾跟着疼,那股恶心劲更强烈了。   这世上有什么事比老公出轨更让人怄火吗?   有。   老公的出轨对象才是他真心相爱一往情深的白月光,而你只是一个被当做山寨替代品的替身。   正牌白月光回来,你这个替身要被抛弃了,亲爱的老公还蓄谋送你一个至尊专享超气人一毛不拔净身出户套餐。   气吗?   气。   甘心吗?   甘你个祖宗。   想不想手刃这对狗男女?   废什么话,刀呢?不让他们同年同月同日同一秒咽气都算我输。   男人没了就没了,小事一桩,但被人这样玩弄,欺骗感情浪费青春,这口气她可咽不下去。   钟黎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   这种大冤种,谁爱当谁当,反正她不当。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不把渣男千刀万剐,难消她心头之恨。   可,问题在于……   钟黎冥思苦索半晌,绞尽脑汁,耗尽脑细胞,也没想起来。   她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老公,长什么样来着?   !   作者有话说:   八月快乐~   开文啦,抓不住夏天的尾巴,就抓住秋天的头叭。   今天有红包,感谢支持。 第2章   傅闻深   钟黎试图向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搜寻答案,像突然卡顿的电影画面,思绪每每戛然而止。   她心中满怀愤怒,这些愤恨却丢失了目标对象。   门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是护士隐约的说话声:“23床的家属吗?”   家属?   像她这种整日围着老公和家庭转圈,社会关系贫乏的全职家庭主妇,能被称之为家属、作为紧急联系人的,无外乎父母、配偶、子女。   而她没有孩子,那么,现在来的不是母亲,大概率就是……   钟黎在头痛中慢吞吞地挪动头,转向门口方向。   房门嚯啦一下被推开,急冲冲的脚步声闯进来,一点都没顾忌她这个病人可能会被吵到。   钟黎的视线刚刚转动至对侧的墙壁,只听一声哭丧般的嚎叫在清幽病房内乍然响起:   “乖乖!你终于醒了!?”   钟黎感觉病床都晃了三晃。   “哎呀,你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其他病人休息!”   护士的阻拦迟了一步,一个人影如野牛一般冲入病房,迅猛而势不可挡地扑到病床跟前。   钟黎视野中,闯入一张喜极而泣的脸。   “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都昏迷七天了,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   “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今天赶紧过来看你,刚好听到她们说你醒了。是不是你专门给我托梦让我来的?”   ?   钟黎仔仔细细地对着她辨认,实在没能从这张五官移位悲痛与喜悦交织的脸上,认出她是哪一路神仙。   “您哪位?”她不失礼貌地问道。   孟迎的哭嚎戛然而止,悲痛一秒回收,像被踹了一脚似的猛地后退一步。   她先是抬头瞅瞅显示屏上的信息——钟黎,没错。   继而把目光移回头缠纱布、身穿病号服的钟黎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她看了一圈,瞳孔地震:“你脑壳撞坏了?”   钟黎同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她一圈。   从这人毫不见外的行为与真情实感的关心来看,应该是她的朋友。   然而钟黎认真回忆一番,确实没想起来。   她感到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失忆,想不起来了。”   “失忆?”   孟迎大吃一惊。在听到这种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她脸上的惊讶和疑问,演变成一种怀疑:“你在演我对不对?”   钟黎微微歪头,有些疑惑。   不是朋友吗,她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交情,竟让这人对她如此防备。   “不要以为你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我,我就会上当。”孟迎的语气逐渐笃定,“我可是从小被你演大的。”   唔,从小一起长大,那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了。   钟黎有些苦恼,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孟迎两只眼睛明明白白地写着“别、想、蒙、我”四个大字,盯着钟黎研究好几分钟,企图看出一点破绽,没能成功。   “真不认识我了?”   钟黎漂亮的眼瞳像含着一汪秋水,望着她说:“我一时想不起来,可看到你觉得很亲切,很欢喜,你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她一贯会哄人,小嘴巴比蜜甜,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不过自从孟迎八岁那年看清她的真面目之后,钟黎就不会再费力气哄她了,今天嘴怎么这么甜?   这让孟迎反而有点动摇。   难道真失忆了?   沉默片刻,孟迎忽然抬头,神色庄严,语气正派,让人毫不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她看着钟黎,认真道:“那你欠我一千万的事情,还记得吗?”   钟黎左手托腮,眉毛以缓慢的速度向上抬了一抬:“有这事?”   孟迎诚恳地点头:“虽然你现在不记得我了,但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咱们俩这么多年的感情,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情比金坚。我孟迎可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这种事,我怎么会胡说。”   “唔。”钟黎眨了眨眼睛,“看来我们的感情很深厚。”   还演呢。   孟迎心说。   “你这次出车祸,就是我第一个赶到医院,昼夜不眠衣不解带地守了你七天七夜。”   钟黎很感动:“你对我果然情深义重。”   孟迎斩钉截铁:“那肯定的。”   钟黎把手一摊,掌心向上:“那不如再借我一千万,我一起还你两千万。”   孟迎自觉发挥很好,忍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一滞。   “张嘴就要一千万,你怎么不去抢?”她嗓子差点劈了,立马往后挪了挪,跟钟黎拉开一个社交距离。   “你都借我一千万了,应该不介意再多借一次吧。”   “你看我像是有一千万的样子?”   “你都没有一千万,拿什么借我的?”   “……失忆了反应还这么快。”   钟黎轻哼:“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   “还说不是在演我。”孟迎指着她,“别装了,你个骗子!”   钟黎笑起来,收回手:“我是没演。但你演得太差了。”   孟迎不服气:“我哪里演得差?”   钟黎抬起纤长凝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你这里写了四个字。”   她一脸狐疑:“什么字?”   “小人得志。”   “……”   虽然毫无印象,但她给钟黎的感觉十分亲切自然。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熟悉而舒适的暖流,无需通过眼睛和记忆来判断,身体有自发的本能,潜意识的条件发射,深埋于骨血之中二十年的习惯。   “好啦,别欺负我了,你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呢。”   钟黎说这话时,嗓音柔柔软软的,有受伤虚弱的缘故,更多是天赋,随意切换自如,娇而不嗲,任谁听了心都硬不起来,轻轻松松被她拿捏住。   这么多年孟迎还是扛不住,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想抱住她喊声“小可怜”。   可恶。   钟黎含情脉脉地问:“我平时都怎么叫你呀,迎迎?还是宝贝?”   孟迎沉吟道:“其实,你平时一直都是尊称我为‘爸爸’的。”   钟黎看她两秒,那种蛊惑人心的甜丝丝的语气不见了:“那你下雨天出门小心一点,当心雷劈你。”   孟迎:“哈哈,装不下去了吧。”   钟黎动了动手指。   孟迎立刻上前帮她把将电动病床升起来,调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又帮她垫好枕头。   做完才反应过来——妈的,她这该死的本能。   她恶狠狠道:“放心,咱俩小时候可是发过毒誓要同生共死,雷要是劈到我,你也跑不了。”   “我失忆了,以前的承诺不算数。”钟黎理直气壮。   “失忆也别想赖账,欠我的一千万什么时候还?”   孟迎打死不相信钟黎失忆,笃定她一定是瘸了腿撞了头,身体不舒服,躺在病床上太无聊,故意拿她开涮。   护士过来提醒钟黎吃药时,她短暂安静了十分钟,其他时间里都在跟钟黎扯犊子。   钟黎昏迷刚醒,头痛难忍,五脏六腑还在寻找正确位置的路上,挤挤攘攘发生了交通堵塞,原本十分难受。   跟她斗着嘴,倒是不知不觉地忽略了疼痛。   田俐给钟黎重新上药的时候,问两人的关系,之后对孟迎道:“她现在失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你可以多跟她讲讲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帮助她回忆一下。”   一直坚定不移认定钟黎在玩的孟迎瞠目结舌:“她真失忆啊?”   “那还能有假?她刚醒的时候,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家人的样子也不记得。”田俐道,“不过我看她对你好像很亲近,你们之前感情好,她对你有熟悉感,对恢复记忆会比较有帮助。”   她的好姐妹经历惨烈车祸都被撞得失忆了,她还在质疑那是演的。   孟迎终于相信这一事实,呆愣半晌,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倍感内疚。   看看,这信任危机。   她自责地抓住钟黎的手,语重心长道:“其实我刚才不是骗你的,你确实欠我一千万来着。”   钟黎:“……”   之后,孟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跟钟黎斗嘴了,在旁边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呵护备至。   田俐离开之后,她紧张兮兮地拿出手机:“我得赶紧告诉你家里人一声,这么大的事。”   家里人?   这句话提醒了钟黎,忽然问道:“我手机呢?”   她手机里总该有老公的联系方式,也许还会有一些两人的合照。   “别提了,你手机摔得稀碎,扫帚都扫不起来。”   想起那天看到的事故现场的照片,孟迎心里就一阵后怕。   幸好人没什么事,没有生命危险,没枉费她转发那么多许愿微博,求遍古今中外各大体系神仙。   不就是失忆嘛,她和钟黎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彼此的事一清二楚。   没关系,以后她就是钟黎的记忆!   钟家人多,钟黎的朋友更多,孟迎挨个通知了她的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以及一些关系密切的好友。   钟黎想通过手机确定老公身份的希望,破灭。   不过没关系,孟迎作为她的好朋友,肯定会知道。   想到那个男人,她就十分厌烦。   靠在床头,恹恹问:“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我老公来过吗?”   孟迎正被自己的奉献精神感动得稀里哗啦,闻言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老公?”   要不是刚才护士确定地告诉她,钟黎是真的失忆,孟迎绝对要怀疑这家伙又在驴她。   她五官皱成一团,表情有些难以捉摸,抓耳挠腮纠结半天,试探地猜测:“你说的,该不会是,傅闻深吧?”   傅闻深?   钟黎若有所思,原来她老公叫傅闻深。   “你还记得他?”孟迎注意到盲点,“你都不记得我了,竟然记得他?”   这样一对比,她顿时有小情绪了:“我就知道,你嘴上说最爱我,只是哄我罢了。”   钟黎又拈起甜言蜜语:“你看,我只哄你,都没有哄别的人呢。”   孟迎:……听听你这渣女发言。   “你问他干嘛?还叫他老公?”她满腹迷惑,又有些小心翼翼:“你们俩……不是掰了吗?”   看来孟迎知道她跟老公即将离婚的事。   钟黎道:“离婚的事,没那么容易。”   “等等——”孟迎两只手扶住头,眉毛向中心聚拢成八字形状。她企图让自己理解钟黎的话,然而根本理解不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钟黎幽幽叹息:“这个渣男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他娶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喜欢的女人。结婚的这两年里,他从来没有尊重过我这个妻子,一边对我冷暴力,一边出轨,现在还想踹掉我,给那个女人腾地方。”   “我虽然家境贫寒,没有靠山,但也不能白白被人欺负,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他要是不爱我,可以不娶我,为什么要玩弄我的感情?不就是看我无依无靠,柔弱可欺吗?”   “都怪我以前太懂事,太善良,才会被他欺负得这么惨。”   孟迎脸上如刮起十级台风,风云变幻,匪夷所思。   家境贫寒?   柔弱可欺??   懂事善良???   “你说,这种渣男,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她是狗男人说踹就能踹的吗?   她是什么人都可以任意揉圆搓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想到渣男那些行径,钟黎便怒从心头起,冷冷道:“我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的罪孽,付出惨痛的代价。”   孟迎的眼珠子距离夺眶而出,只差一丁点距离。   她张了张嘴:“你……他……我……”   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没说出一个有用的字。   最后在钟黎奇怪的注视下,扭头旋风一般卷向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怎么这么激动?   钟黎讶异地望着她转瞬间消失的背影,想了想。   也对,以前的她太过愚蠢,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现在突然成长,朋友肯定吓坏了吧。   孟迎一路冲出走廊,冲进电梯,冲到医生办公室,一把薅住一条白大褂:“医生,救命!我姐妹被人夺舍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有红包。 第3章   我老公呀   孟迎只恨自己打小就嘴笨,跟钟黎一起厮混多年,竟没学到她功力的十分之一。   费劲巴拉说了半天,最后被当成神经病,赶出办公室。   田俐把人领回来,押送她回病房的路上,哭笑不得地劝说:“什么夺舍啊,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她现在失忆,有些事情想不起来是正常现象,你要有耐心,不要一惊一乍。”   不不不,她的问题不是“有些事”想不起来,她是想起来“太多了”。   孟迎张嘴,憋出俩字:“……好的。”   “这种情况她自己肯定也很不好受,压力很大,家属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理解她,给予她支持,不要给她额外地施加压力。”   田俐说完又安慰道:“你也不要太紧张了,人醒了就是好事。脑袋毕竟不是别的地方,因为撞到头失忆的也不少,一般都是暂时性的,能恢复的。”   孟迎点点头,心想自己可能是昨天晚上被钟黎托梦,搞得精神太紧张了。   护士说得也有道理,电子设备摔一下还会坏呢,何况是人?   人的大脑那么复杂,这么撞了一下,出一点小故障也能理解。   孟迎反思了一下,现在正是钟黎最需要她的时候。   是时候扛起闺蜜的责任了,要做她最坚固的后盾和依靠,帮助她度过难关!   手机在口袋里不间断地振,孟迎拿出来回复消息。   她常开玩笑说钟黎在投胎办一定是办了至尊vip,所以这辈子投了个好胎。   钟黎是天生有公主命的那类人,一出生便已站在社会顶层,自小得宠,被钟家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当成小宝贝。   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十二岁之后慢慢抽条,又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钟黎那张脸是真漂亮,皮肤也是天然的雪白。   孟迎见过整骨十余次,将脸型打磨到无可挑剔的人造美女;也见过从小精致护肤,美白经头头是道可绕地球三圈的保养达人。   名媛们在追求美的道路上永无止境、豪掷千金,但只要钟黎往那里一站,天赐基因总是毫不费力地秒杀一切,真真是羡慕不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谁起的头,渐渐传出一个靓绝云沂的名号。   钟大小姐本人对此名号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不是孟迎作为闺蜜有失偏颇,她长这么大,确实没见过比钟黎更靓的女人。   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年轻时候的钟黎妈妈。   综上所述,钟黎打小不管走到哪里,永远就是众星拱月的世界中心。   自从她发生车祸,平时玩得好的、关系一般的,甚至一些孟迎压根没有印象的“朋友”,全都如雨后竹笋般冒出来,各式关心问候纷至沓来。   钟黎本人联系不上,孟迎便成了链接的桥梁。   她的微信从钟黎住院起,消息就没有中断过,今天更是热闹,小红点呈指数增长。   钟黎这刚苏醒不到一个小时,也不知从哪里漏出的风声,已经有不少人闻讯来慰问。   消息列表不停变动,每一秒都有新的对话框顶上来,孟迎眼睛都快花了,捡着跟钟黎关系好的、重要的人先回。   后来实在回复不过来,发了条开放的朋友圈。没想到朋友圈一发,私聊她的朋友又翻一番,许多人询问地址,表示想来看望。   孟迎深感忧心。   钟黎连她这个天下第一好的姐妹都忘记了,其他人,那还用说吗。   不是她自吹自擂,她在钟黎心里的地位,怎么着也能排进前三……呃,还是前五吧。   孟迎干脆把手机静了音,回病房经过护士站,听到两名小护士一边做事一边说小话。   “天呐,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出,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呜呜我家爱豆好像都不香了。”   “他好像进23床病房了,果然美女认识的人都是帅哥吗?”   “你说他会不会就是23床的……”   帅哥?   什么帅哥?   有人来看钟黎?   钟家的人应该没这么快到吧。   想到钟黎此时的状况,孟迎心里一紧。   让她单独面对其他人,还不知道会口出什么狂言。   万一把她当成神经病,送去什么地方电一电就不好了。   -   钟黎没想到,孟迎对她暂时不离婚的决定,反应如此激烈。   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想想也可以理解。   照顾她的医护都不知道她结婚了,孟迎的态度也有些微妙,由此判断,她昏迷之后,她的那位老公,八成没露过面。   名义上的妻子受伤昏迷,竟然不闻不问,果然不能对渣男的人性和良心抱有一丁点期待。   钟黎有点口渴,想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水杯。   左侧小腿骨裂,右手腕桡神经损伤,所以她暂时只能移动一下左手。   可水杯放在后面,她稍稍一动,身体便牵动着疼起来。   钟黎这次伤得不算太重,但她对疼痛的忍耐力极低。   最重的伤其实在脑袋上,外伤,加上轻度脑震荡,持续不断的疼痛和头晕让她难以忍受。   她在这里重伤卧床,恐怕这时候,渣男正忙着跟心爱的小妖精你侬我侬呢。   身体的种种不适让钟黎很是厌烦,想到渣男过得十分舒坦惬意,就愈发让人火大了。   气死了。   钟黎愤怒地攥起拳头。   冷静。她劝告自己。   没关系,断头之前也得让人先吃一顿饱饭呢,再给他们留最后几天好日子过。   给她等着吧,等她养好身体,帐一笔一笔算。   不行,忍不了,凭什么给他好日子过?他配吗?   钟黎自己把自己气着了,心肝脾肺肾又开始绞痛。   她蹙眉手捂心口,没留意孟迎跑得太仓促没关严的房门,轻缓地从外面推开。   “醒了?”身侧响起一道嗓音,低低沉沉,像圆石投入湖面。   走廊上经过的脚步和话语声随着开启的门涌入,护士和几个家属匆匆经过。   沉浸在怒火之中的钟黎终于察觉那道不容忽视的存在,转眸望去,看到站在病房门口的人。   来人握着门把手,缓缓将门打开。   他个子很高,挡住从外而来的光线,颀长影子落于地面。   那人抬步走进来,顺手带上门。   钟黎左手按在心口,目光由那双黑色德比皮鞋而上。   烟灰色西裤,布料挺括,腿很长,她的视线要往上移,才看到男人窄而劲瘦的腰线。   再往上,一双指骨分明的手,青筋微浮表面。   左手腕上戴一块铂金表,黑色鳞纹鳄鱼皮表带,极简约的冰蓝色表盘——钟黎认出上面那个精致而微小的logo。   顶奢腕表品牌君度的流声系列,一块表的价格,大概能顶一套房。   他右手里拿着一份收费单据,钟黎在顶头看到自己的名字。   男人半垂眼,往她怒攥的拳头扫了一眼,移回来时,钟黎的眼睛恰好抬起,撞上那道目光。   怎么说呢?   “超帅、巨有钱”这五个字,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定义。   钟黎愣了愣,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几秒,在这张英俊的脸上,感觉到几分隐约的似曾相识。   跟她熟识,替她缴费。   长得超帅,巨有钱——钟黎不认为以自己贫乏的社交生活,会认识超过两个数目的这样水准的男人。   所以,这人是……她老公?   她盯着男人,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一个来回。   钟黎生得好,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之间潋滟生光,是极招人的。   只可惜,因为预设了“人群中寻找杀千刀渣男”的检测程序,此时这双眼睛毫无感情,自带三分挑剔。   记不起渣男的样貌,对于面前这个人,便不能准确对上号。   心头火烧得旺盛,钟黎依然维持教养,礼节性地询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她做事恩怨分明,有仇报仇,只针对渣男,跟其他人没关系。   如果认错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男人瞳仁如墨般冷沉,眸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有几分微妙。   他垂眸睨着钟黎,似乎在忖度她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半晌,视线从她身上收回。   “现在不是。”   这四个字的回答颇为玄妙,既非“是”,也非“不是”。   现在不是——意思是,曾经是,现在迫不及待想和她离婚,撇清关系,是吗?   钟黎的火苗不由得被勾起来,向上蔓延。   她慢慢蹙起眉。   “傅闻深?”   紧盯着对方神色,最后确认。   男人看她一眼,声线平淡:“嗯。”   果然。   人、名字,全都对上了。   还真的是你这个王八蛋。   此前因为找不到目标对象而暂停的怒火,重新擦燃。   被愚弄的愤怒,被冷落的委屈,被辜负的恨意,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重新盈满胸腔。   听听这淡漠冷酷的口气。   瞧瞧这无情无义的态度。   你不是渣男谁是渣男?   钟黎的怒火因为他气人的态度直接飙升至天灵盖,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煮得脑浆好像都咕噜咕噜在沸腾。   礼貌的外衣收起,一秒变脸。   她从病床上坐起来,掀开医院洁白的薄被下床,气势汹汹叉腰瞪着他。   “渣男!还我青春!还我爱情!不分我一半财产,休想让我成全你和那个小妖精!”   傅闻深眉峰轻微地皱了一下。   在钟黎脸上来回端详两遍,似在确认什么。   他眼眶深邃,眼型长而不狭,线条清晰,视线居高临下扫视人时,有种疏冷而明锐的审视感。   钟黎手长腿长,骨骼纤细,过大的病号服挂在双肩,显出几分伶仃的瘦弱。   伤后的羸弱让她气色不足,原本冷白的肤色少了气血打底,苍白地映衬着唇心那一点淡粉。   就像置于艳阳下的雪人,白得脆弱、娇气。   于是就连蹙眉都没有威慑力,像小猫故作凶狠的瞪视。   傅闻深无声审视片刻,视线下垂,扫过她腿。   “腿不疼吗。”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针扎般的痛感瞬间从左腿蔓延上来,钟黎这才想起来自己腿上打着石膏。   情绪上头太激动,瘸子都被气得能下地了。   她在迟来的剧痛里轻咛一声,赶忙把重心放到右脚,跌坐回病床上。   她最怕疼,但硬生生忍住了,没有疼得嘶嘶呼呼,有失气场。   火在心里窝了这么久,总算骂出去,仿佛一团郁结之气从身体中排出,钟黎呼吸都顺畅了一些。   她坐在床上,拿眼睛瞟着面前的男人。   城府还挺深,被这样当面唾骂都毫无反应,一点心思都让人猜不出来。   怪不得她以前会被耍着玩。   傅闻深仍旧站在床侧,目光在她脑袋上缠着纱布的伤处逗留片刻,挪回脸上。   “失忆?”   八成来之前已经得到她失忆的消息了,是不是还期待着她最好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正好给他行个方便,省得在她身上费功夫了?   钟黎抱起双臂,弯眸冲他笑,很甜的笑容,同样甜的嗓音,让那点嘲讽意味听起来一点都不恼人:“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但你做的那些对不起我的事,都记着呢。是不是很失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在这句话里,眼神变得更微妙了。   装什么呢。   钟黎轻哼,用一种近似蔑视而傲慢的神情睇着他:“知道你很想和我离婚,好跟那个小妖精再续前缘。原本我也是可以大方放手,成全你们的,不过,你惹毛我了。”   “离婚?”   傅闻深重复这两个字,语气不明。   “现在我改主意了。”   钟黎歪头,语气可爱:“我不离咯。”   孟迎脚步匆匆,一脚踏进病房。   抬头看到背影的第一眼,她没认出来,惯性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在迟来的突然的醒悟之中,猛地刹住脚。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十分之复杂。   里面最多的成分是,晦气。   完了!   两个硕大鲜艳五彩斑斓的3D字体,在她眼前扭动闪耀。   气氛有些古怪。   不确定,再看看。   钟黎坐在床沿,双手环胸,趾高气昂地仰着头。   傅闻深站在她前方,两步之远,研判的目光在她脸上久久停留。   病房在片刻的沉默之后。   傅闻深将单据转移到左手上,右手垂到身侧。   “钟黎。”   “干嘛?”   “我是谁。”   两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她,孟迎不确定俩人都说了些什么。   一时踟躇,她是该出去回避,还是应该打断他们的对话,以免钟黎再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钟黎眼眸弯弯,苹果肌上扬,苍白的脸多了点元气,由内而外透出水蜜桃般的甜嫩质感。   嗓音也甜。   “我老公呀。”   那个瞬间,空气发生了诡异的浮动。   门边,原本正左右权衡的孟迎仿佛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   她毫不犹豫,扭头第二次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有红包~ 第4章   冷酷无情   钟黎看到孟迎逃窜出去的背影,也没错过她在看到傅闻深时,那个一言难尽的晦气表情。   在女生的审判标准里,如此晦气的人,大体分为两种。   她的前男友。   以及好闺蜜的前男友。   傅闻深显然属于后者。   她说完那句话,傅闻深便陷入沉默。   他半垂眼睫,在静默之中俯视她。   病房里很安静,外面的声响隔着一道门。   钟黎也挑挑剔剔地观察他。   帅倒是帅的,足够英俊,足够有钱,气质优越,衣着看起来蛮有品味。   如果是这张脸的话,钟黎就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骗得那么惨。   抛开他那些冷血无情的所作所为——算了,抛不开。   长得再好看,这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还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颇深的渣男。   她的怒骂也好,嘲讽也好,都没有激起这人半分波动。   他站在那里,像一潭无人能撼动的湖水,深不见底,所有情绪与心思都藏在幽邃的暗黑色湖面以下。   钟黎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东西。   并且有理由相信,自己想要报复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那又怎样?   像她这样的绝世大靓女,天生就是要给男人苦头吃的。   良久,傅闻深收回视线。   他没有对钟黎这段钮祜禄黑化宣言发表任何意见,至于她直白坦荡的宣战,也好似并不放在眼里。   他抬腕看了下时间,扔下一句:“你先休息。”   便转身离开。   钟黎从他干脆利落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一种蔑视。   看不起人是不是?   她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许是刚才情绪一下过于激动,太阳穴鼓动着跳跃,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在不适之中眯开眼睛往外瞟,那双黑色皮鞋已然踏出房门。   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连背影都透出一种冷酷无情。   病房外,孟迎想尽可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又担心钟黎在里面的状况,不敢走远,于是在病房门外来来回回兜了几圈。   一边兜,一边深思,眼下这个棘手的状况可怎么是好。   还没思出个所以然来,傅闻深开门出来。   孟迎停下脚步,跟他打了个照面。   孟迎跟傅闻深其实没什么交情。   云沂名流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际往来无外乎那些,家族之间以利益为纽带,他们这些小辈也大多三五成群,各有圈子。   但说不清为什么,她和钟黎的小圈子,跟傅闻深他们一直都互不融合。   除了偶尔会在一些社交场合碰面,交集甚少。   不熟。   甚至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傅闻深是傅家这一代独子,自小走的便是正统继承人路线,接受精英式教育,高中毕业赴美留学,归国后从旗下子公司做起,短短几年便身负要职。   同龄二三代还在寻欢作乐、游戏人间的时候,他已经执掌君度钟表集团,手握傅氏半壁江山。   除了家业,他还过早地继承了上一辈的严肃做派,既不热衷酒色,也鲜少触碰时下流行的新鲜事物。   精力与时间全部投注于事业,生活极端自律近乎苛刻。   傅家往上数三代,傅闻深的曾祖父十九岁便从军,一生戎马;祖父跟父亲也均是军人出身,纪律严明的部队作风深入骨髓,家风肃穆庄严。   孟迎小时候曾有一次被家人带去傅家做客,全程吓到不敢大声喘气,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从此听见傅字都犯怵。   这也是为什么,她打心里认为,钟黎和傅闻深不是一路人。   孟迎一直觉得傅闻深这人心思太深,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   比如现在——   他神色冷峻沉穆,窥探不出分毫情绪。   要不是孟迎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恐怕还以为他刚才在里面跟钟黎探讨了量子计算机的基本原理。   一想到几分钟之前,病房中看到的那一幕……   医院的下一栋楼她先抠为敬。   正在孟迎左尴右尬上尴下之际,傅闻深眼皮一掀,视线掠来。   孟迎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傅闻深淡淡颔首,下颌线条明晰淡漠。   他从孟迎身侧越过,径直离开,什么都没问。   -   如果说,孟迎原本对钟黎被夺舍这件事有三分动摇的话,现在可以百分百确信了。   但凡钟黎还记得一丁点自己是谁,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怎么说呢。   如果她当时没有因为太尴尬以致于忘记打开摄像头,把病房里钟黎和傅闻深的那段对话录下来,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着落了。   失忆跟失心疯可不是一件事。   回来病房,钟黎正有些不舒服。   孟迎站在床畔,用一种难以用文字准确形容描述的神情,直勾勾盯着她。   等钟黎缓解一些,像个幽灵一样在旁边杵了半天的孟迎忽然弯下腰,神神秘秘地凑在她耳畔。   “你想来碗黑狗血吗?”   钟黎:“……”   谢谢,不用,更恶心了呢。   钟黎昏迷刚醒来,精力不济,又说了这么些话,累了,很快便又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梦境纷杂,依然是那些片段闪回。   不过,这一次,许多场景里,男人的脸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   是傅闻深那张好看的面孔。   一脸冰冷地对她说出冷漠伤人的话语。   “你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   ……   “她比你更需要我。”   ……   “我从来没爱过你,和你结婚,只是需要一段婚姻给家里交代。”   ……   交交交,交你个祖宗十八代!   钟黎怀疑自己是被活活气醒的。   迷蒙之间,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随后是有意放轻的脚步声。   守在床边的孟迎起身离开,压低声音和来人说话。   钟黎睁开眼睛去瞧,一个中年女人率先进入视线。   她穿着朴实的针织开衫和灰色棉质长裤,有些驼背,脸上被岁月留下明显而深刻的纹路,正弯腰从保温箱里取餐盒,一个一个轻手轻脚地码在桌子上。   钟黎转脖子的动作很慢,她察觉到,扭过头来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阿黎,你醒了?”   钟黎仔细地将眼前平凡而敦实的女人打量几遍,确实没能从她脸上看出和自己相像的地方。   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妈?”   女人抱着保温壶愣住:“阿黎,你……”   她神色极为震惊,说着放下保温壶,伸出手,在钟黎眼前踟躇而试探地晃了两下。   钟黎眼睛随着她布满老茧的手掌左右移动,两下之后想吐。   她赶紧把眼睛定住:“我没瞎,看得见。”   女人被她刚那一声喊懵了,呆呆地哦哦两声,收回手,手足无措地望向身后。   钟黎循着她视线去看。   病房门口站着两位老人,正与孟迎在说话。   听见她刚才那声,此时都一脸吃惊地看过来。   老人已过古稀之年,气质却十分优雅。老太太穿一身典雅简约的紫色套装,乌黑头发梳理整洁,在脑后挽一个髻,个子娇小,珠圆玉润的,看起来像颗紫葡萄。   她径直走到床畔,布满褶皱但温柔的双手将钟黎完好的左手握住,说话也温声细语。   “乖囡囡,怎么人都不认识了呀。”   孟迎看见钟黎茫然无辜的眼神,给她介绍:“这是你爷爷奶奶,那位是你们家的陈嫂。”   爷爷奶奶?   陈嫂?   钟黎感觉到头脑里某个地方钝钝地作痛,这么多人,她一个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她跟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小时候生活得很清苦,没有人伸过一把援手。   爷爷奶奶好像不太喜欢妈妈,连带着也不喜欢她,爸爸去世之后,就没怎么管过他们,现在怎么这么关心她?   是因为她嫁进豪门了,才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便宜孙女了?   人在疼痛和委屈的时候最容易想妈妈,钟黎此刻最想见的是亲妈,可不是这些偏心势利的亲戚。   她蹙眉:“我妈呢?”   孟迎这才想起她失忆,车祸之前的事怕是也忘了。   “阿姨不是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后来全家移民澳洲了吗,前阵子她生重病,阿姨去悉尼探望了。现在情况好像不太好,人可能熬不过去了,她在那边陪着,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她勤劳朴素的妈妈何时有了移民澳洲的好朋友?   钟黎毫无印象。   只担心,她一个人出国门,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南半球,不知道顺不顺利。   钟奶奶眉间忧虑之色越来越深:“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钟黎歪头打量她。   老人家脸上写满情真意切的心疼,眼睛里甚至看得到真实的湿润。   现在这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亲戚,戏已经这么好了?   钟黎感到很意外。   可惜她很记仇,心眼小得很。   钟黎态度摆得很冷淡:“你们来干嘛?”   “奶奶来看你啊。你受这么重的伤,奶奶都快担心死了。”   “担心?”   钟黎懒答答的鼻音听起来兴致不高,还有几分嘲弄意味。   “要是知道我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就不担心了吧。”   “阿黎,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有奶奶在,谁敢把你扫地出门。”钟奶奶声线温柔,像哄小孩子一样耐心。   钟黎并不领情,把手从她温厚的掌心一点一点抽出来。   “以前大冬天把我关在门外,扔在雪地里,你们在屋里吹着暖气,我在大雪里冻得浑身发紫,双手生满冻疮。那时候怎么没见您打开那扇门,握一握我冰凉的手呢。”   钟奶奶:哈?   孟迎眼睛默默瞪大一圈:怎么又有新剧情?   她赶忙在后面指着自己的脑袋,摇摇头,冲愣住的钟奶奶示意。   钟奶奶瞧瞧她,又瞧瞧孙女。   钟黎看她的眼神,是讽刺而轻蔑的,就像看不屑一顾的外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呀,奶奶什么时候把你关在门外了?你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怎么舍得让你让你在雪地里受冻。”   钟黎嗤之以鼻:“这种心肝宝贝,我不稀罕,还是让别人做吧。”   来之前,孟迎便已经将钟黎失忆的情况仔细报告给他们,钟奶奶心情焦急,路上,钟爷爷安慰她说:“撞到头了,失忆是常有的事,你先别着急。等过段时间,说不定哪一天,再碰一下头,她自己突然一下就想起来了。你总看的电视剧里不就是这么演的?”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这完全意料之外的状况,还是让钟奶奶茫然住。   她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自家老头子。   钟爷爷关切地站在一旁,一直没等到机会插嘴,见状清了清嗓子:“还是让我来吧。”   “她现在失忆,不记得人,情有可原。阿黎从小跟我更亲,让我试试。”   “哪里就跟你更亲了。”钟奶奶小声不服气地争辩一句,从床畔让开,换钟爷爷坐下来。   老爷子留了一抹别致的小山羊须,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面对着钟黎,方便她观察自己的样貌。   同时放软声音,笑呵呵地问:“阿黎还记得爷爷吗?你小时候,爷爷最疼你了。”   钟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钟爷爷目光期待。   钟黎哦了声:“想起来了。”   老爷子露出自信的微笑。   “我只不过吃了一块饼干而已,您打我的那一巴掌,确实挺疼的。”   钟爷爷:……   老爷子的笑容消失在苍老年迈的脸上,沉默片刻,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原本正有些伤心委屈的钟奶奶,心里一下子好受了些。   “你看,你不也一样。”   钟黎头缠纱布,依靠在床头,微带讽刺地瞧着他们。   钟爷爷眉头紧锁,转头叫来护士,沉声说:“叫你们主任立刻过来一趟。” 第5章   如花似玉的老婆   医生办公室。   黄主任打开电脑上的ct影像,指着一处地方说:“病人的失忆是因为头部受到外伤造成的,你看这里,有少量的出血,血块淤积,压迫到了记忆神经,引起的失忆。”   孟迎听得比上课还仔细,打开手机备忘录一字不落地把黄主任的话记下来,回头好向钟黎妈妈报告。   钟家二老并肩坐在沙发,孙女终于从昏迷苏醒,钟奶奶的神色却比之前还要更忧愁。   钟爷爷从进来便沉着脸,眉心拧出深深的沟壑,听黄主任说完,语气不豫地质问:“人在你们医院躺了这么久,现在才查出来问题,你们之前都在做什么?”   钟家是云沂望族,在政界颇有一些影响力,这位病人当日又是傅家那位少东家亲自送来的。   傅家成立的慈善医疗基金会与云沂各大医院均有合作,年年不吝捐赠,不仅为医学技术研究提供资金,还单独成立绿色生命通道,专门资助身患绝症、难症,却无钱医治的患者。   他们医院也在其列,这些年,单是通过生命通道捐助的资金,就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目。   这也是为什么宋副院长会对病人的病情十二分重视,点名一定要他亲自负责。   黄主任非常理解二老的心情,态度客气地解释:“人的大脑是非常精密复杂的结构,失忆这种情况,我们是没有办法提前预知的。钟小姐头部的外伤其实并不算严重,我们急诊外科每天接待的伤患,伤势更为严重的大有人在,极少数才会出现失忆症状。老实说,钟小姐会失忆,我们也很意外。”   钟奶奶有些紧张:“那,需要做手术吗?”   “出血量不大,没必要做手术,只不过……”   黄主任说到这里,略有些迟疑:“钟小姐目前的情况,似乎有点复杂。”   钟奶奶身体下意识地前倾:“怎么个复杂法?”   “您刚才和她对话,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钟奶奶想了想,神色忧虑:“阿黎她现在不认人,连我们都不认得了,方才还对着家里的陈嫂叫妈。不止是忘事,还总是说胡话,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又没发生过,就像是——”   “中邪了一样。”   正记笔记的孟迎连连点头。   夺舍。   俗称中邪。   黄主任:“您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钟奶奶便把钟黎的情况仔仔细细描述一遍,说到钟黎冤枉自己大冬天虐待她,语气十分委屈。   黄主任听得眉头渐渐起皱。   “记忆障碍在临床上有几种表现形式,包括常见的记忆减弱,遗忘——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失忆,除此之外,还有记忆错构和虚构。”   “错构其实就是记忆错误,患者对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在时间、地点、人物等等上,发生了混淆,将其张冠李戴。虚构则是因为患者的某部分记忆缺损,为了填补这些空白,自行幻想虚构出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这部分情节就容易带有荒诞色彩。”   “还有一种情况叫做潜隐记忆,是把别人的经历、从别的地方听闻事情,当成自己的记忆。或者反之,把自己的经历当成别人的。”   “根据您所说的这些情况,我认为钟小姐的症状,比较符合错构症和虚构症。这些症状一般出现在严重的记忆障碍下,多见于一些脑器质性精神障碍……”   钟奶奶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但对一些关键字眼格外敏感,什么“严重”、什么“精神障碍”……   听到最后,身形不由得晃了晃。   孟迎也听得一紧,赶忙扶住钟奶奶,紧张问:“这么严重吗?”   沉浸在专业当中的黄主任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了家属,话音一停,语气缓和稍许:“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推测,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我已经给钟小姐安排了全面的专业的检查,具体病症还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才能确定。”   这些话一点都没有起到安慰作用,钟爷爷眉间已经拧成川字,沉默半晌,握住妻子的手。   “还有我在呢。不管阿黎变成什么样,我养她一辈子。”   这话钟奶奶很不爱听,转头用红红的眼睛瞪他,哽咽地说:“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怕,那你有没有想过,阿黎的幸福呢?她还这么小,她难道想要这样一辈子吗?她就不想好起来吗?”   “再说,你的一辈子,跟阿黎的一辈子,能一样长吗?再过几年你就两腿一伸,人没了,到时候你让阿黎怎么办?你们男人就只会画饼!”   钟奶奶越说越悲伤,掏出手帕抹眼泪:“我可怜的阿黎……”   “……”   钟爷爷的山羊须动了动,鼓着眼睛不敢说话。   黄主任干咳一声,尽力宽慰道:“其实钟小姐目前的状态看起来还是不错的,根据ct影像来看,脑部问题并不大。咱们还是可以抱一个乐观的态度,这样也能感染到病人,心态积极了,对她的恢复是很有利的。”   从黄主任办公室出来时,钟奶奶眼睛还是红的。   孟迎也没想到,她的好姐妹年纪轻轻,竟然有了精神病的危险。   说好的投胎办至尊vip呢?她该不会是忘记续费了吧呜呜呜。   想到钟黎可能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小疯子了,孟迎不禁悲从中来。   她搀着钟奶奶,绞尽脑汁安慰:“您别太担心了,我上网查了点资料,这种撞到头失忆的情况很多都是暂时性的,等到她头上的伤好了,说不定就会恢复记忆了。”   “这种事,说不准呢。”钟奶奶忧心忡忡,“以前我跟你爷爷还在曲洋老家时,邻居家里有个小儿子,就是从房顶上跌下来,摔到脑袋,给摔傻了。智商就停在五六岁的时候,痴痴呆呆的,一辈子都靠他父母照顾着。”   孟迎听得更悲伤了。   “咱们要多往好处想想,钟黎要是真傻了,智商也是停滞在二十四岁,不痴呆,还能一辈子二十四岁,永远年轻。”   钟奶奶拍了拍她的手:“迎迎,你可真会安慰人。”   -   钟奶奶心疼万分,回到病房之后,对钟黎愈发怜爱,一点没介怀她方才的出言不逊。   “阿黎饿不饿?有胃口吃东西吗?”   陈嫂把带来的四层食盒打开:“你奶奶担心你昏迷这么些天,身体太虚,让家里厨师给你做了好些吃的。还特地让人弄了些骆驼奶,给你补钙。”   食物的鲜香飘袅而出,孟迎悲伤地咽了下口水。   清蒸黄鱼,黑松露炒虾仁,鸡汤豆腐,两道冷食:鳄梨果香蔬菜沙拉、糖醋莲藕,连汤都有两种,一盅咸肉竹笋汤,一盅加了人参、鹿茸、红枣熬煮的参鸡汤。   钟黎一到夏季就嘴挑,喜欢吃凉的,钟奶奶怕她胃口不好,还专门送来两碗开胃的莲花冰粥,单独用保温冰盒保存,上面撒着鲜莲子和粉色荷花瓣。   陈嫂将用食物一道一道摆置在移动桌板上,又从保温壶倒出一杯温热的奶。   钟奶奶接过去,用白瓷勺舀起一勺,亲手喂到钟黎嘴边。   钟黎看看从医院办公室回来便眼眶红红的奶奶,又看看丰盛的餐食。   为了笼络她,还挺舍得下血本。   她在心里评价。   钟黎小口喝了些驼奶,右手有伤不方便,饭菜也是钟奶奶一口一口,亲手喂的。   身体不舒服,胃口不大好,吃了几口便不愿再吃,钟奶奶耐心哄着劝着,让她多喝了半碗粥。   钟黎漂亮的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忽然叹口气。   钟奶奶马上关切问:“怎么了?这鱼不好吃吗?”   “好吃。”钟黎眼尾微微往下耷拉,显出两分可怜失望的样子,“就是觉得很受宠若惊,奶奶从来没有这么喂过我吃饭。”   钟奶奶很冤枉,小时候抱你在怀里,喂你吃的那些饭都喂狗了?   “小时候我想要奶奶疼我,可是奶奶不喜欢我,不愿意不理我。”   钟奶奶大概是心疼过头,一咬牙,竟把苛待孙女的无良奶奶人设认了。   “奶奶错了,奶奶以前不懂事,以后一定改正。”   钟黎垂下湿漉漉的大眼睛:“不是奶奶的错,是阿黎不讨人喜欢,爷爷讨厌我,才会打我的吧。”   钟爷爷闻言马上不答应了:“胡说!爷爷什么时候打你了?”   被钟奶奶幽幽的眼神盯视过去,才又清清嗓子,重新表态:“爷爷怎么会讨厌你,爷爷最喜欢的就是阿黎。”   钟黎抬起眼,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爷爷怎么证明呢?”   孟迎正坐在床脚悲伤地喝冰粥,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她和钟黎幼时刚认识的时候,还不太对付,有回惹到钟黎,这家伙就是用这一手茶艺,把她爸妈哄得晕头转向。他们笃定她欺负钟黎,孟迎有口难辩,遭受一顿毒打。   钟黎一边委屈巴巴,一边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她挑眉,孟迎以为自己眼花。   当时就觉得:靠,这个女人惹不得。   怎么现在人都快撞傻了,茶艺一点没忘呢?   -   之后便是一系列详尽的检查。   除了血常规、脑脊液等检查之外,黄主任还给钟黎做了韦氏成人记忆量表和Rivermead行为记忆能力测验,用以评测她的记忆水平。   钟爷爷亲自出面,将全国各地记忆障碍方面的专家集于一堂,为她会诊。   钟奶奶每天都来医院看她,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地给她准备营养餐。   二老“说话算话”,争相疼爱她,钟黎养伤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对于反反复复、繁琐的检查也都好好配合。   自那天之后,傅闻深连个影子都不见,可以说是将渣男风范贯彻得十分到位。   钟黎身体恢复得还不错,精神好了,就有力气作妖了。   孟迎每天忙着钻研专业书籍,生生快把自己学成半个专家,这日一早,她拖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风风火火闯进病房。   早餐是陈嫂一早从钟家带过来的,营养种类丰富。   钟黎刚醒,靠在床头,陈嫂盛了松茸鸡粥到她跟前,她瞥一眼,说没胃口。   “不喝给我吧。”   陈嫂没来得及阻止,手中的碗便被眼睛发绿的孟迎接了过来,呼噜呼噜喝得贼香。   钟黎的食欲莫名被勾起来一些,陈嫂又给她盛了一碗粥,她左手捏着勺子,慢慢喝起来。   钟黎吃饭很细致,速度慢,食量也小。孟迎喝完粥,把碗往下一放,怕影响她胃口,坐在旁边憋着没吭声。   硬生生等到钟黎慢条斯理地吃好,放下筷子,陈嫂把移动桌板上清理干净,离开病房。   孟迎扭头看了一眼,搬着椅子往前挪。   出于怕吓坏二老,给他们增加过多的压力和忧愁的心情,以及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她憋了好几天,暂时没把傅闻深那件事说出去。   不论是结婚老公出轨也好,被爷爷奶奶虐待也罢,钟黎过往的人生经历都不存在这些事情,所以孟迎判断,不是所谓的错构症,而是钟黎自己虚构的。   她回去专门查阅了一番资料,资料里说,存在记忆虚构症的患者,通常记不住自己虚构的情节,如果让她重述,内容可能就变了。   黄主任那边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孟迎决定自己试一试。   她往前挪了挪椅子:“你和你老公的事情,再给我讲讲。”   钟黎目光奇怪地看她,很是疑惑:“我跟他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知道的版本,跟你说的可不一样。   孟迎很有技巧道:“我只知道一些皮毛,你们之间的细节我又不清楚。你不是打算不跟他离婚,狠狠报复他吗,这么大的事,我必须知晓前因后果才能知己知彼,为你出谋划策,两肋插刀,帮助你脚踩渣男,手撕白月光,报仇雪恨!”   钟黎没怀疑:“唔……这个,要从两年前说起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枕头上。   “在说之前,你先把手机拿出来。”   孟迎从包里掏出手机。   钟黎又问:“我老公的电话,有吗?”   听到这个称呼,孟迎仍然不能适应,感觉自己纯洁的耳朵收到了荼毒。   她抓了抓耳朵:“有倒是有。”   “给他发个信息。”   “给他发信息干嘛?”   “给我老公发信息,还需要理由吗?”钟黎反问。   孟迎垂死挣扎:“说心里话,根据你现在的情况,出于对你未来的考虑,为了你自己着想,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我的建议是……宝咱们别发了!”   钟黎道:“渣男的日子要是过得太舒坦,那你我都有责任。”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孟迎眼神左一飘,右一飘,最后实在过不去自己这关,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杵:“要不你还是自己发吧。”   钟黎晃了晃包扎着的右手:“宝贝,我受伤了。”   “不是还有左手。”   再好的宝贝关键时候也推诿。   钟黎:“说好的两肋插刀呢?”   孟迎和傅闻深之间的交集,仅限于钟黎。手机里留存的号码也是钟黎出事那日,傅闻深打来通知她。   她打开通讯录,翻出傅闻深的号码,双手捧住手机,将屏幕正对钟黎,虔诚恭敬地呈至她面前。   钟黎左手用得不大流利,她靠着枕头,手指纤长,白嫩的指尖在屏幕上戳一下,戳一下,慢悠悠地编辑好一条信息。   最后,点下发送。   孟迎把手机拿回来时,一个不慎,视线瞄到尚未退出的短信界面。   尽管她以全世界最敏捷的转速立刻移开眼球,并飞速锁屏,还是不幸在那零点零一秒间,看清了短信内容。   【亲爱的傅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在医院呢?】 第6章   老婆脚   君度集团总部坐落于琼湖金融岛中心,大楼出自国际著名建筑设计师之手,形似钟塔,顶端外墙镶嵌着君度极具代表性的巨型表盘。   与泰晤士河畔伊丽莎白塔的哥特风截然不同,这座银灰色建筑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刚硬的现代商业化色泽。   此时,大楼时钟的指针,正指向九点五十八分。   集团例会开始前的最后两分钟,穿白衬衫的实习生抱着一沓资料匆匆忙忙跑进会议室,快速分发到各个位置上,将原来搞错了一个数据的错误版本替换下来。   今天的例会集团众高层和总裁都会出席,没想到同事会粗心犯这种低级错误,连带着她也被经理臭骂一通,要是开会之前没换回来,就别想转正了。   放完最后一本,她松了口气,动手将文件调整了一个角度,以确保它的位置正好居中。   听到耳麦里的通知,她急忙从座椅间穿行,快步跑到门口,左右看看门外站成两排、正纷纷整理着装的人。   还没反应过来,被人拽住胳膊,从队头扯到队尾。   “傻愣着干嘛呢,过来站好,人马上到了!”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叮”地一声,金属门向两侧开启,一众西装革履的男士从电梯内走出,皮鞋在洁净地面踩出一串有序声响,无端给人以紧张感。   实习生抬头的第一眼,先看到她正前方的男人。   个子高高的,五官端正斯文,戴一副金色细边眼镜,正偏首与他侧前方的男人说话。   某一瞬目光不经意瞥来,实习生心口募地一跳。   身旁组长小声说了一句:“那个戴眼镜的就是路总助。最前面的是傅总。”   实习生愣愣地:“哦。”   她视线移向最前方,被君度众高层簇拥在当中的男人。   入职君度一个半月,她只在茶水间很多同事的口中听过关于傅总的只言片语。要不是今天被安排准备会议室,她还没有机会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总裁。   路总助所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紧张之余没看清脸,只看见他修挺的眉骨与鼻峰,侧颜轮廓深邃。   身高比路总助还要高出几公分,一身量体裁制的黑色西装,曜石色勾勒出宽阔双肩和劲瘦腰身,气场冷冽而难以接近。   他信步从前方走过,步伐稳健快速,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入会议室。   今天召开的例会主要围绕集团本季度的各项工作进度及计划展开,各分部领导及分公司负责人进行总结汇报。   三十余人围坐在长条形办公桌三侧,中央媒体上播放的幻灯片随主讲人的进度变换。   会议进行到中途,有耳朵尖的人隐约听见谁的手机振了一下,眼观四处,所有人都专心致志望向中央媒体,毫无动作。   正感慨凡是有总裁亲自出席的会议,就没人敢摸鱼玩手机。   却见主位上,总裁本人将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几秒后,他淡漠抬眸,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上午例会结束,实习生忙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才回到办公室,去茶水间倒水时,几个同事姐姐们正泡着咖啡聊八卦。   听见“傅总”“路总助”几个字眼,悄默默地竖起耳朵。   “今天的傅总也很帅啊,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还能为公司奋斗一百年!”   “我还是更喜欢路总助,温柔斯文,傅总太高冷了,让人害怕。”   “你懂什么,这种高冷款的反差起来最带感了,看起来高不可攀冷若冰霜,其实脱了衣服在床上……啧啧!”   后面声音压低不知说了什么,一帮女孩子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对了,你们听没听说,傅家好像有联姻的打算。”   “他们这种身份,联姻也很正常吧。傅家现在虽然只有他一个孙子,但傅氏另外一半还在他大伯手里呢,要接手整个傅氏也没那么容易,说不定联姻就是为了这个。”   “嗳,我跟你们说个秘密,你们可别说出去。”   “我有个朋友的妹妹的同学认识一个白富美,家里挺有钱的,但肯定跟傅总没得比,不过她交了一个男朋友,跟傅总那个圈子沾了点边,听说,原本傅总已经快跟一个千金订婚了,但是临订婚前,被女方甩了!”   -   孟迎一直很佩服钟黎的社牛。   现在,她变成一只脑袋瓦特的社牛了。   抱着只要离得够远就与自己无关的自我安慰想法,孟迎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往远离自己的那端推了推。   然后拿出昨天用来记录医嘱的同一个软皮笔记本。   一只墨水全满的中性笔。   摆出认真听讲状态,神情肃穆:“你可以开始了。”   尽管一个人都不记得,连老公的名字和相貌都是几天前刚刚知道,但对渣男的罪行,钟黎记忆犹新。   她娓娓讲述,声情并茂。   讲她如何为一个男人心动,不能自拔地陷入爱河,满怀憧憬地嫁给他,期待的幸福却没有到来,反而被“打入冷宫”。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示好、竭尽所能维系,企图缝补两人之间越来越远的裂隙。无奈所有的努力,总是得不到对方的一次回顾。   直到有一日,发现,原来从头便是一场人为编织的虚假的美梦。   讲她的婆婆如何挑剔,觉得她配不上自家儿子,因此百般磋磨、羞辱,而本应处在婆媳中间,化解矛盾、缓和关系的老公,从来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   讲周围的亲朋好友都轻视她,老公视而不见,从不为她撑腰。于是渐渐所有人都知道,她并不被老公所喜爱。愈发奚落、刁难。   讲她心疼老公工作辛苦,节俭持家,从不大手大脚花钱,因而被那些所谓名媛嘲笑土包子。生日时,犹豫许久,才给自己买了一条几千块的新裙子,高高兴兴穿给老公看,不料他大发雷霆,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怒斥:“谁允许你穿红色?”   她吓得瑟瑟发抖,立刻把裙子换掉,藏在衣柜深处再不敢穿。   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他心爱的白月光,最喜欢穿红裙子。   “……”   孟迎举着笔在旁边满脸凌乱。   这是什么狗血虐心替身文学?   先不说这些精彩绝伦令人发指的剧情,她翻回前面的记录仔细对照,钟黎这一遍讲的内容,和上一遍一模一样,细节都毫无出入。   怎么一点漏洞都没有呢?   笔屁股在额头上来回蹭了几下,她拧着两条眉毛说:“红裙子那里,你再给我讲一遍……”   钟黎左手捏着一只小银勺,从玻璃碗中舀起一颗剥好皮的葡萄,不配合:“不讲。累了。你已经问三遍了,事不过三,不知道吗。”   “你说他打你耳光,那他用的哪只手?”   孟迎用充满智慧的眼神看着她,试图用这个问题来点醒她。   钟黎不假思索:“右手。”   孟迎面露狐疑:“你确定?”   钟黎的银勺在空中一划:“他又不是左撇子,肯定用右手。宝贝,你怎么笨得这么可爱。”   “……”   孟迎合上笔记本。   算了叭,这人脑子瓦特了,逻辑还比她缜密。   来为钟黎换药的小苏护士听了全部,听得义愤填膺愤愤不平。   “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种渣男啊。”   “心里有人就不要结婚啊,一点都不负责任,这不就是毁了别人的人生吗?”   “老婆这么漂亮他还一点都不珍惜,竟然这么对待你,气死我了!”   孟迎表情复杂,张嘴想劝小护士不要太真情实感,你可能还不了解她的病情。   钟黎把葡萄咽下去,拉住人家小护士的手,眼珠一转就变得柔弱可怜:“幸好还有你们这么支持我,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孟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日渐红润的脸蛋。   我看你活得挺滋润的还。   小护士脸一红,握住钟黎的手说:“你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千万不要因为一个渣男就放弃,也不要因为渣男的错误怀疑自己,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的!”   钟黎感动道:“你真好。”   小苏也很感动,在立场上完完全全地与大美女同一战线,回去之后,还把这些故事告诉其他小护士。   一众女性满腔义愤,对渣男的恶行深恶痛绝,只差揭竿而起当场组成反渣男联盟,将全天下的渣男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批判正上头之际,有人忽然灵光一现,提出:“对了,上次来看她的那个很帅的男的,该不会就是她老公吧?”   各种信息一对照,小苏深以为然,连来医院看望的时间都对上了。   长那么帅的渣男,更可恶了啊!暴殄天物吗不是!   -   短信发出之后,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傍晚,钟黎又被带去做了一个小检查,小苏推她回来时,在走廊碰见傅闻深。   夕阳沉落,彩色的云挂在天上。   他站立的位置刚好在窗口,霞光倾斜在他肩膀,黑色西装勾出一道鎏金的边。   小苏正笑呵呵地跟钟黎说着话,抬头看见前方身形挺拔的男人,嘴角笑容刷地一收。   钟黎正有些无聊,坐在轮椅上,左手托腮,懒洋洋抬起眼皮的神态,像只慵懒的狮子猫。   瞧见傅闻深,她挑了下眉梢,放下撑下巴的手,闲闲的口气说:“唔,我老公终于想起大明湖畔的钟雨荷了。”   小苏很识趣,松开轮椅离开。   走之前扫傅闻深的那一眼,充满谴责——和他来时碰见的其他护士一模一样。   钟黎两只手放在扶手上,轻轻拍两下,极其自然地使唤:“过来推我。”   傅闻深立在原地没动,扫了眼轮椅上可自行操控的控制器。   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可以自己回去。   钟黎脑袋微偏,抬起纱布包扎的右手冲他示意:“我手还没好呢。”   傅闻深静静看着她。   就在钟黎以为这个渣男无可救药、连给糟糠之妻推个轮椅都不愿意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   傅闻深抬脚走到她身后,双手握上把手。   推她进房间,停在床边。   钟黎坐在轮椅上,又朝他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左手,忽地抓住他手臂。   傅闻深目光垂落,看了一眼。   钟黎在他手臂上借力站起来,缓慢而笨拙地把自己转移到床上,随即拿开手,手掌撑住床褥,往后轻轻挪动几下,坐稳。   她坐在床沿,理所当然地冲傅闻深道:“帮我把腿搬上来。”   傅闻深始终没有多余的反应,无声审视片刻,才从她脸上收回视线。   他身量过高,朝她俯身过来时,如黑影倾压。   医院里里外外弥散着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如同常年浸泡在高浓度的药剂之中。   左腿石膏被他手掌托起那一瞬,钟黎闻到一丝淡而幽弱的清凉薄荷气。   男人手掌宽而有力,托住她脚踝,指节自然而然搭在脚腕后侧。   钟黎看见他手背上浮起的青筋形状。   洁白石膏绷带卷绕在小腿四周侧,视觉上粗了一整圈,在他掌中却仍显得纤细脆弱。   傅闻深将她受伤的左腿平稳抬起,放到床上便收回手。   钟黎静静等了几秒,确定他是不会有那个眼力见儿了。   她把没受伤的右脚抬高,病号服裤脚略略下坠,露出一截小腿,骨肉匀停,色如凝脂。   粉白的脚趾头冲着傅闻深:“这只就不是你老婆的脚了?” 第7章   要你每天来看我   也许是天生气质,也许是她足够理直气壮,这个行为放在她身上,显得好像都不那么无理取闹了。   傅闻深站在她床畔,深色西裤与她白生生的脚相隔数厘米。   像壁垒分明、黑白相对的两个世界。   他垂眸,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钟黎看不懂他眸色,这么看着她作甚?   只是帮她推了下轮椅、抬了下腿,这就不耐烦了?   她翘着一只脚。   “看什么看?结婚的时候誓词念得多动听,不论生老病死,不论贫穷富贵,都会永远爱我。现在新人胜旧人了,帮骨折的我抬一下腿都不愿意了?”   傅闻深没作声。   钟黎又一声轻哼:“只要一天没离婚,我就是你的合法妻子,等你得绝症了,或者瘫痪了,躺在这里,到时候在你病床前的就是我。你的小情人可没有资格来照顾你,只要我不允许,她连看你一眼都不可以。”   “你也不想到时候我拔你的氧气罐吧?”   傅闻深依然没说话。   看了钟黎片刻,他再度抬手,托起那只完好的娇贵的脚踝,放到床上。   没有层层绷带隔断,掌心接触皮肤,这次钟黎清晰感觉到,他撤出手时,指腹纹路从脚腕后侧带过的摩擦感。   一看就是很少过夫妻生活,她竟然觉得有点痒。   钟黎往后缩了缩脚,柔弱地依靠在枕头上,又伸出纤纤食指,往下一指:   “被子。”   傅闻深长指捏住白色被角,将压在她腿下的被子一点点抽出。   动作不重,做得平缓,没有颠晃到她受伤的左腿。抽出后,向前延展开,盖到她身上。   钟黎这才满意。   脑袋受伤之后,她就很容易犯困,抬手遮住嘴巴,打了个呵欠。   盖好被子,靠坐在床头,一条一条地对傅闻深提要求:   “我手机摔坏了,给我买只新的。我喜欢白色。”   “通讯录要帮我恢复一下,电话号码我都不记得了。”   “那里要放一台加湿器,医院空气太干燥了,我的皮肤有点缺水。还有,我需要一套护肤品,清单给你列好了,在桌子上。”   刚才那番威胁傅闻深应该是听进去了。   他瞥了眼桌子上面打印好的单子,总算出声,说了今天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   “还要什么。”   钟黎眨了眨玻璃珠似的眼睛,望着他说:“要你每天来看我。”   -   钟大小姐天生丽质,每天的保养也不落下,程序相当严谨和繁琐,清单列得密密麻麻,使用的产品都是最好的贵妇品牌。   傅闻深拿着单子离开,从病房到电梯的路程,经过护士站。   几名年轻小护士窃窃私语,神色鄙夷地指指点点。   “原来就是他啊……”   “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   “真是人模狗样的……”   傅闻深视线瞥扫过去,几人立刻散开,若无其事地各自低头做事。   黑色宾利停在医院门口,华贵外观与车标不时引来路人侧目。   路航从副驾下车,边系上西装纽扣边快速走到后方,为傅闻深打开后座车门。   关上车门,他重新从副驾上车,将平板递向后座,同时语速平稳快捷地汇报各项工作。   傅闻深低头查看平板上的文件,将带出来的单子递过去:“上面的东西买齐。”   路航接过单子,看清上面的字忽地一顿,有些诧异地抬头:“您是不是……”   拿错了。   傅闻深抬了抬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路航把剩下的字吞回去,保持着专业性应下:“我马上去准备。”   傅闻深什么也没说,垂目继续看文件。   路航转回身,忍不住再次看了看手里的清单。   肌肤之钥奢华美容霜……海蓝之谜密集活肤精华液……莱伯妮鱼子精华琼贵眼霜……法尔曼胶原修护面膜……   全是女性用产品。   想到住在这家医院里的那位……   路航收好单子,老板的私事就不要多猜了。   -   翌日下午,钟黎午睡醒来,孟迎推她下去散了会步,回到病房时,加湿器已经安装并调适妥当。   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立在病房内,冲她和孟迎彬彬有礼地欠身。   “钟小姐,加湿器已经为您安装好了。这台机器有除菌加湿、净化空气多能功能,智能温度控制系统会自动检测室内环境的温度和湿度,为您设置最舒适的湿度。”   他递上一台已经做过开机处理的白色新手机:“您的手机损毁情况非常严重,数据无法恢复,我已经将您家人与几位好友的联系方式手动录入了。其他的联系人可以通过账号数据同步来恢复,但因为涉及到您的账号隐私,需要您本人操作。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劳。”   “护肤品是按照您列的清单购买的,有款精华露市内专柜断货,已经安排品牌代理尽快为您调货,同时先购买了同品牌同等价格的另一系列产品作为替代品。”   钟黎打量他一圈,人长得还蛮帅,就是不认识。   “你是?”   对方礼貌微笑:“我是傅总的助理,我叫路航。”   哦,原来是傅闻深的助理。   渣男的左右手,能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渣男和白月光暗度陈仓的那些时候,都是他在旁边保驾护航呢。   孟迎瞅瞅钟黎,又瞅瞅放在地上的十来个纸袋,弯腰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全是一瓶更比一瓶贵的护肤品。   这些东西都是傅闻深送过来的?   她可不认为,傅闻深会闲着没事给一个女人送这么多昂贵的护肤品。   孟迎目光惊疑,钟黎背着她又干什么了?!   钟黎本人,对此却并不满意。   她目光一一扫过加湿器、手机、纸袋,以及路航,手指在被子上敲了敲,忽而道:“不好意思,我失忆了,有点记不清楚——”   她看着路航,神情诚恳,语气认真地问:“我是你老婆,还是他老婆?”   砰——   正要起身的孟迎一脑袋撞上了桌子。   路航一愣。   这……   作为总裁助理,一个集团高管,他的反应能力自然是有的,且远远高于一般人。   路航在最短的时间里搞明白了这句话前后的因果关系,以及提问人的意图。   他替傅闻深处理很多公私上的事务,每天跟随在傅闻深左右的时间平均超过十小时,整个集团里,他是对傅总私生活了解最多的人。   傅家与钟家有意联姻的消息,在圈子里本不是什么秘密。但傅总与钟家大小姐即将订婚却又临时作罢,其中细节鲜为人知,连路航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没多久,这位钟家大小姐便车祸入院。   他原本以为两人婚事已经告吹,怎么现在看来,关系比他所知的还要更密切?   傅总什么时候和她已经发展到互称老公老婆的亲密程度了?   路航一无所知,并深感震惊。   是他太失职,还是傅总太深藏不露?   短短数秒,大脑飞速转动千百圈,路航清了清嗓子,谦恭道:“钟小姐说笑了。您自然是傅总的。”   “哦~”钟黎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他自己怎么不来?”   “傅总今天工作繁忙,有两场重要的会议要开,暂时抽不出时间,特意安排我代他过来。”   路航道:“钟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会转达给傅总。”   钟黎轻哼:“那你就把我的原话转达给他吧。”   让渣男来一趟医院,真是比大明星还难请。   路航保持微笑,离开前客气询问:“孟小姐还好吗?需不需要给您叫医生?”   孟迎立刻捂着头摆手:“谢谢。不用。再见。”   -   路航离开之后,钟黎开始摆弄新手机。   微信账号的密码她压根不记得,孟迎帮助她找回账号,重新登录上。   旧设备上的聊天记录都不在了,光是这段时间积累的新消息窗口都滑不到底。   钟黎很是惊讶,像她这样处处被看不起,被排挤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好友。   消息预览可以看到,几乎都是在表达关心。   钟黎划拉几下,啧了一声:“这个圈子的人际关系,果然充满虚伪。”   孟迎:“……”   好友太多有时也很麻烦,比如,当你想在通讯录中找到一个人的时候。   钟黎一根手指在屏幕上慢吞吞地戳来戳去,翻翻找找半晌,使用了“傅闻深”“老公”“亲”“爱”“宝贝”“渣男”“垃圾”“死鬼”……等所有能想到的关键词,始终没有搜索到结果。   她蹙起眉:“这个渣男,竟然连我的微信都删掉了?”   孟迎沉默两秒:“宝,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把他删了。”   微信单方面删除的人,再加回来并不需要好友验证。   钟黎对着电话号码,重新添加傅闻深的微信时,毫无阻碍。   她有点意外,傅闻深被她单方面删除之后,竟然没有把她删掉?   不过转念一想,大概渣男从未在微信上主动与她说过话,所以至今也没发现,被她删过吧。   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钟黎不由得冷冷一笑。   -   君度总部大楼三十八层总裁办。   路航敲门,得到应允之后进入办公室,将几份待签字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   “孙总监送过来的PO,需要您签字确认一下。”   “盛来徐总的助理刚刚来过电话,说临时有私事要处理,希望将今晚的合作会议改期到晚上八点。”   “钟表协会的李会长希望您下周能抽空和他吃顿饭,再商量一下赞助钟表设计大赛的事……”   说完几项重要工作,停顿半分钟,路航才简短扼要、不带语气色彩地将下午医院的事汇报给傅闻深。   私心上,他当然不想转达钟黎的那句话,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但他跟了傅闻深这么久,深知他不喜有人在他面前耍那些小心眼。   路航一字不落、一字不多地转达完毕,傅闻深坐在办公桌后,垂目快速浏览完文件,在尾端签字,对他公式化的汇报不置一词。   路航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静候片刻,见他并无反应,好像并不介意,心底才暗暗松懈一些。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傅闻深没有理会。   “下周三晚上的时间腾出来,让李会长那边准备一份完善的策划。”   路航应下。   手机连续振动好几下,傅闻深签完所有文件,放下笔伸手拿起。   跳到列表最上端的头像是一只纯白色的长毛狮子猫,名字也叫做“狮子猫”。   【老公~】   【你助理长得好帅呀】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过来看一下我吗】   【要是没有的话,让你助理过来看看我也可以】   路航上前拿起文件,收理整齐正要出去,只见办公桌后的人目光忽然一抬,扫向他。   路航脊背一僵,莫名紧张。 第8章   我好爱他。   “你确定这种激将法对他管用?”   孟迎有点怀疑,傅闻深那种人,会吃这么浅显的小招数吗?   “他要是不喜欢你,还管你对谁有兴趣呢。”   钟黎老神在在地翻看自己的朋友圈,一边给这个思路单纯的直女传授法门:“男人嘛,都是双标动物。只许自己彩旗飘飘,但一定不会允许,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   孟直女半信半疑,拿出科研般的钻研态度与她探讨:“可你要是真爱上别人,不是更合了他的意,可以离婚了吗?”   “笨。”钟黎拿手指点她额头,“谁说我爱上别人,就要和他离婚了。他在外面养白月光,我也可以在外面养小帅哥嘛,大家一起养,我还会花他的钱养,不把他气死?”   孟迎豁然开朗:“高!”   “咦?”钟黎对着自己的朋友圈疑惑:“我养猫了?”   钟黎的微信昵称很简单,就是她的名字:Li。头像是一只猫,这只猫同样大量地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   “你养了好多年了。她今年都十五岁了。”   孟迎伸头看了眼屏幕上那只白猫,忽然想到,这也许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让钟黎看一看她养了十几年的猫,看一看从前的朋友圈,这些往日的生活画面说不定能触动她的大脑,刺激她恢复记忆。   纯白色的长毛狮子猫,异瞳,体型不小,毛发雪白而柔顺,一看便知被照顾得很精心。   它正趴在窗边铺着软垫的架子上,两只不同色的眼睛半眯,在太阳下打盹,右前腿搭在左前腿上,很是优雅威风。   钟黎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养过一只猫,还养了十五年之久。   她光是看着就十分喜欢,对着照片满眼柔情:“呜呜呜,我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宝贝都忘记了。”   “她叫什么名字啊?”   “西西。”   “西西,真好听。”钟黎又问:“为什么叫西西?”   孟迎沉默了一下:“因为你说她像一只小西纸。”   钟黎:“……”   OK,很合理。   钟黎继续往下翻阅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远比自己想象中精彩纷呈,更新频率很高,有时一天就有好几条。   里面一半是那只叫西西的猫,另一半是多姿多彩的日常生活,涵盖:美食、旅行、聚会party,以及各种展览和时尚秀。   钟黎是一个非常热爱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如果有一个地方最大程度地记录了她的生活,那一定就是她的朋友圈。   孟迎打起精神坐在一旁,极为详尽地为她讲解每一条朋友圈发生的场景,以及里面出现的人物。   一边静悄悄地观察她的表情。   起初钟黎还会有所疑惑,或者会对照片进行一番点评。   后来渐渐沉默,眉头渐渐蹙起,神色渐渐凝重。   孟迎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像上学时老师公布成绩的前一秒,时间被分解成毫厘进行移动,每一个微小的神态变动,都可能是宣判的千兆。   她揪紧牛仔裤,谨慎而期待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钟黎将手机放下,忽而叹了口气。   “我为了融入他的圈子,融入他的生活,竟然那么努力地营造这些假象。”   她为从前的自己感到悲哀和心疼:“我好爱他。”   “……”   孟迎看看她,再看看屏幕上那些潇洒精彩充实的日常。   傅闻深要是知道你穿高定参加时装周艳压群芳是因为爱他,可能也会觉得很荣幸吧。   孟迎松开手指,把自己牛仔裤的褶皱揉平整,破罐破摔:“你那么爱他,为了他吃大餐开party到处旅游,付出了那么多,他还出轨,简直不是人!”   钟黎:?   听起来怪怪的。   -   钟家二老这几日为钟黎的事烦心,特地到邻市香火鼎盛的观音庙去烧香求愿,给钟黎请了一只平安符回来,压在她的枕头下面。   钟奶奶带着晚餐来医院时,身边还跟着另两人。   这几日,除了二老,钟家还有一些人探望过。   二叔二婶婶、三婶婶、堂弟……还有几个远一些的亲戚。   钟黎眼下情况特殊,二老事先有交代,只让人来看望,不许在她面前多说什么。   今天来的是三婶婶戴文丽,身后领着一个年轻女孩,穿着气质都十分文气,像是从小会被老师家长夸奖的“别人家孩子”。   戴文丽拉着女儿介绍道:“阿黎啊,这是你妹妹钟晴,这个学期刚保送了研究生,特地从学校请假回来看你的。”   钟黎和堂妹对视。   虽然不记得了,但短短两秒的眼神交换就可以确定,她们俩关系应该不咋地。   瞧见钟奶奶耐心地亲手喂钟黎吃饭,戴文丽嗔怪道:“妈,您真是要把阿黎惯坏了。”   钟黎手上的伤其实好了些,提不了重物,拿勺子吃饭还是能做的。   但钟奶奶溺爱过渡,只要她在,每顿饭都要亲自喂。钟黎被照顾得也十分心安理得。   “阿黎的伤还没好全呢。只是喂她吃个饭,又不是别的什么,怎么就惯坏了。等她伤好了,就能自己吃了。”   这样不假思索的偏袒,让钟黎很受用,甜甜道:“奶奶疼我,我的伤就好得快了。”   钟奶奶被她哄得笑出眼尾几道褶,勺子拨了拨碗里的汤,说:“今天这汤也没放糖,怎么把你嘴巴喝得这么甜。”   钟黎天生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娃娃,粉雕玉琢,嘴巴又甜,最会哄人开心。   坐在膝头上,软乎乎的小手臂圈住人脖颈,“奶奶”“奶奶”地叫,谁能不喜欢呢。   钟奶奶还记得长子葬礼那日,忙过一天哭过一天的她回到家中,精疲力竭。白发人送走黑发人,她心脏也像叫人掏空了。   本以为眼泪已经在那几日里哭干了,看到卧室床头的呼叫铃,又再次决堤。   她腰不好,年轻时候遗留下来的病根,有时夜晚半边腿都会麻掉。   长子特意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安装了呼叫铃,直接连入他房间,只要一按,哪怕是深夜,他也会立刻披上衣服赶来,或是扶她下床走动,或是为她按摩。   她倚在床头,悲痛欲绝地抚摸着呼叫铃,不小心触按下去。没过一会,房门便被悄悄推开,穿着睡衣、抱着娃娃的钟黎,睡眼惺忪站在门口。   钟奶奶想是自己吵醒了孩子,止住眼泪,说只是不小心按到,叫她回去睡觉,心里打算着,明天找人将这呼叫铃拆掉。   钟黎走进来,爬上床,小小一个人跪坐在她身后,手法稚拙地帮她按摩腰部。   小朋友已经知道爸爸去世的含义,哭得眼睛都肿肿的,却抱住她说:“以后阿黎来替爸爸保护奶奶。”   长子在三十几岁的年纪便意外早逝,留下这一块心头肉,她怎么能不多疼一点,多宠一点?   钟晴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来来回回打量钟黎半晌,始终带着怀疑的眼神。   “她真的失忆了吗?我怎么觉得是装的。”   “我刚开始也这么觉得的。你再多和她待一会就知道了。”   孟迎正在一旁蹭乌鸡汤喝,作为“过来人”,她完全理解钟晴的怀疑,但无条件站在钟黎这端。   这对堂姐妹从小经常置气,属于势不两立的关系。钟晴品学兼优,看不惯钟黎全世界都要围着我转的做派;至于钟黎,千年龙井成精,最擅长气钟晴了。   钟黎往奶奶怀里倚靠,有点轻怯的样子,小声问:“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   孙女病情不乐观,钟奶奶日日担忧得睡不好觉,听见钟晴那句“装的”,也不大喜欢。   回过头道:“晴晴,你姐姐受伤了,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记忆出了问题她自己也不好受,你别气她。”   奶奶语气仍是柔和的,但钟晴知道,她一贯偏袒钟黎而已。   她偏开头,翻了个无声的白眼。   “晴晴是看阿黎个性还跟以前一样,失忆了嘴还是这么甜,哄人一套一套的。”   戴文丽比女儿要圆滑世故得多,既替钟晴刚才不合适的言辞做了化解,话说得也体面。   钟黎漂亮的眼睛转过去,观察她。   三婶婶面上总带三分笑,她骨架小,留短发,是有些精明相的。   穿着颇有品味,尤其是,中指上那枚红宝石戒指。   主石并不过大,一圈以不同形状的钻石围镶成花瓣簇拥样,造型古典,做工十分精致。   颈上项链也是同一系列,宝石还要更大颗一些。   戴文丽被她瞧着,不由问:“阿黎看什么呢?”   钟黎状若思考:“我们家家境普通,三婶哪里买的这么漂亮的首饰?”   戴文丽尽管知道她的情况,却没料到她走偏得这么厉害。   一旁,孟迎差点又被噎到。   心情复杂地看看戴文丽颈上的宝石项链,又看看她刚才进门时随手放下的Kelly。   你管这叫家境贫寒?   戴文丽怔了怔,刚要说什么,钟奶奶递过去一个眼色。   为了哄孙女,老太太也是相当努力,且豁得出去。   “那是你三婶买的假货,两百块一套。咱们家哪戴得起真的。”   钟奶奶声音压低了两分,说悄悄话似的,颇有几分这种小秘密可千万不要宣扬出去的意思。   钟黎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那三婶还挺爱慕虚荣呢。”   戴文丽:“……”   -   钟奶奶在医院一直陪到晚上,才在戴文丽的再三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孟迎有话想跟老太太说,赶忙拿上包跟她一道。   临走前,孟迎落后两步,趁大家没注意凑到钟黎跟前,拿手挡着,对她白天的操作表示质疑:“傅闻深也没上套啊,你那个方法是不是不行?”   钟大靓女听不得那两个字。   “你说谁不行?”   孟迎当机立断改口:“傅闻深不行。”   她义愤填膺地把包挎到肩上,边往外走边狠狠唾弃:“自己老婆都不来医院看。渣男!”   几人离开,陈嫂帮钟黎把病床放下去,仔仔细细地帮她把被子掖好,才去关灯。   钟黎蹙眉瞥了眼墙上的时钟,气有点不顺。   这个渣男,这都拿不下你?   孟迎随着钟家一行人下楼,戴文丽礼节周到地安排司机先送她回去。孟迎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想跟奶奶说说话。”   她和钟黎一起长大,钟奶奶待她也是很亲厚的,闻言便让她上了自己的车。   在钟黎面前,老太太装得若无其事,离开病房,眉间愁绪便又重新聚拢回来。   时间不早了,车上,老太太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见她这副样子,孟迎便更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拯救钟黎的计划毫无进展,并且,她渐渐发现,傅闻深似乎是钟晴病情的关键人物。   在钟黎那些神奇诡谲的剧情中,傅闻深一个人就独占二分之一。   虽然她很想替钟黎守住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将来她恢复记忆之后的尴尬就越少。   但现在,孟迎觉得是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二老了。   她一直在构思该怎么切入,才能让二老以最平和、不会犯心脏病的方式,理解“钟黎以为自己和傅闻深结婚两年其实被傅闻深当做替身他还在外面出轨了正主白月光”这个故事。   事实证明,没有这种方式。   为这发愁,晚上孟迎连陈嫂带来的乌鸡汤都只喝了一碗半。   她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挣扎许久,最后决定干脆豁出去算了。   -   房间的加湿器工作时几乎静音,陈嫂将灯都关掉,轻手轻脚回到里面的小隔间休息。   钟黎这几日被各种药膳和营养餐调养着,睡眠质量很好,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医生给她吃的药有一点安神作用,但也许是睡得不深,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时,她便醒了。   夜深了,整栋病房楼都十分安静。   门缓缓打开,走廊暖黄色的灯光铺陈地面,上面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钟黎迷蒙间睁眼,那道身影背着光,她看不清脸。   只看到很高,朦胧光线描出宽肩窄腰,身材极好。   可能是傅闻深的渣男气质比较突出,看身形钟黎便认了出来。   她迷迷瞪瞪地对着他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钟。   十点二十八分。   钟黎慢慢挑了下眉,睡前那口不爽的气,终于顺了。   看吧。   即便是对她这个绝世渣男老公,激将法也是有用的。 第9章   那就别让   入秋之后,夜晚有些凉意,沾染在傅闻深的黑色西装上。   兴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他一身冷色调站在黑暗里,莫名有种肃杀之感。   没醒透的脑筋比较迟钝,钟黎的智商可能落在枕头上了,看着傅闻深高大冷峻的轮廓,她不知忽然从哪生出了防备心。   “你黑灯瞎火来医院,该不会是想对我做什么吧?”   她把被子往脖子拉了拉,警惕地盯着那道黑影。   黑影在黑暗中静默几秒,傅闻深的声音响起:“你觉得我想对你做什么。”   感情破裂反目成仇的夫妻,一方急于离婚又不想损失财产,走极端对另一方不利的新闻也不新鲜吧?   钟黎正待说话,他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又道:“你叫我来的时候,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这渣男的态度总是冷淡而没有感情,一副“看在你苦苦哀求的份上,我才赏脸来看看你”的欠揍样子。   他要真有那种想法,在她昏迷的时候其实有很多机会动手。   钟黎默默把被子放下去。   “谁让你气质看起来那么险恶,半夜开门,像索命的黑无常似的。”   钟黎伸手按开灯。   暖光打过去,傅闻深身影也被照得不那么冷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   灯光刺目,钟黎拿手遮着,半梦半醒,嗓子也染上点鼻音。   傅闻深目光从她身上滑过,不着痕迹收回。   “刚开完会。”   大晚上不去会小情人,而是来医院看她?   很好。   钟黎对此现象十分欣慰。   等到眼睛适应光线,人清醒了,智商回笼,钟黎放下手,开始使唤他。   “帮我把床调高一点。”   傅闻深不疾不徐走到她床前,伸手按下自动调节按钮,将床升起来。   钟黎半坐着,看向一侧的桌子,说:“我口渴,帮我倒水。”   傅闻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水,端给她。   结婚两年都没履行过丈夫应尽的义务,钟黎可是要让他把以前欠的债,加倍还回来。   不过,今天的傅闻深倒是比上次听话多了。   钟黎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起来,一边给他找事情做:“空调有点热,你把温度调低一点。”   傅闻深走到门口,将控制面板上原本很适中的温度降低一度。   两分钟后,钟黎:“好像又有点冷了,还是调回来吧。”   傅闻深今天大概预支了十年份的耐心,什么也没说,重新将温度调升回去。   钟黎端着只喝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水,正想要不要虚构一只蚊子,让他找上一会。   傅闻深已经自行在病床侧面的椅子坐下,叠腿,目光静默地看向她。   钟黎盯回去。   两双眼睛隔着一米半的距离彼此对视,谁也没先移开。   片刻,钟黎茶棕色的眼瞳升起狐疑:“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傅闻深神色平静:“你好像很希望我来看你。”   “……”   钟黎被他无懈可击的理由噎了一下。   我是让你来履行为人丈夫的义务,伺候伺候病患,不是让你跟大爷似的坐那欣赏我的美貌。   上班上累了你来看靓女养眼睛来了?   腹诽完,钟黎微微一笑。   为了扳回一局,存心恶心傅闻深,她捧着玻璃水杯,茶茶地说:“老公,你工作到这么晚还赶来看我,我好感动哦。”   傅闻深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她:“是吗。”   你能再面无表情一点吗?   钟黎忽然叹息一声:“唉……其实本来,我也很想成全你们的,可是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才突然发现,我做不到。”   她的表演毫无痕迹,那幽婉的语气,哀怜的神情,仿佛为了爱隐忍许多委屈与不甘,简直我见犹怜。   仿佛,几天之前在同一间病房里,气势汹汹叉腰怒骂的那个人不是她。   “老公你这么好,我根本抑制不住对你的爱,恐怕做不到把你拱手让人呢,怎么办?”   傅闻深:“那就别让。”   钟黎:?   怎么你好像很享受两个美女争抢你?给你美的。   两人说话声音都不重,小隔间的陈嫂大约睡得正香,没听见动静。   深夜的病房只有两人,钟黎一碗西湖龙井好似泼进黄河里,白瞎了她一手好茶。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傅闻深对着看。   不知是迟来的药效,还是傅闻深的扑克脸太催眠,没一会,钟黎眼皮便开始打架。   某个差点睡过去的瞬间,手里玻璃杯被人拿走,放到桌子上,傅闻深起身离开。   困到不行的钟黎不忘拈起夹子音,对他的背影娇滴滴叫:“老公~”   傅闻深已经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手。   闻声顿了顿,回过头来。   钟黎躺在床上,柔弱可怜地望着他:“明天要早点来看我哦。”   几秒,也许更短。   傅闻深应了声:“好。”   -   回程路上,钟晴闷闷不乐望着窗外,没开口说过话。   戴文丽在讲电话,期间看了她两次。   挂断电话后,她把手放到钟晴肩上,钟晴回头。   “不开心了?”   “没有。”   戴文丽笑了笑:“多大点事,就能让你生闷气。”   这话捻到了钟晴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   “又是这句话,‘多大点事’——是啊,多大点事。每次你们都觉得是小事,是我计较,让我不要和她争,可是家里有任何东西,有任何好事,哪一次不是先紧着她?既然是小事,那为什么不能有一次……”   戴文丽的手机再度响起,钟晴说到一半被打断,义愤好像也随之戛然而止,消失进浓黑的夜色。   她重新转过头去:“算了,你接电话吧。”   戴文丽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这通电话是美容院的合伙人打来的,开在新区的分店出了点状况,一讲就是半个多小时,直到车停到钟宅院子里也没讲完。   钟晴打开车门下车,戴文丽刚想叫住她说几句话,她已经头也不回地上楼。   钟家二□□育有三个儿子。钟黎的爸爸是长子,也是原本最被寄予厚望的一个,然而而立之年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匆匆离世,那年钟黎才刚刚八岁。   钟黎二叔在政界颇有建树,钟家的家业现在是三叔钟兴宸在打理。   今日公司有应酬,钟兴宸回到家已近凌晨。   他放轻动作去洗漱,以免吵醒已经休息的妻子。但从浴室出来时,卧室的灯却打开了一盏。   “吵到你了?”他问。   戴文丽半坐在床上:“我正在想事情,没睡着。”   钟兴宸走过去,上床准备就寝,戴文丽却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同他说起今天又去医院看了钟黎。   “她的伤怎么样?”钟兴宸问。   “身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得休养一段时间。不过这次头好像真撞得不轻,失忆很严重。”   钟兴宸皱了皱眉,问道:“医生怎么说。”   “几个专家给她会诊,到现在也没确定到底是什么毛病。我瞧着没什么大事,就是总说些古怪的事,还说小时候爸妈对她不好,把她扔在冰天雪地里受冻。”   戴文丽提起来便觉得有些好笑,“起初我也以为她在闹着玩,这几天观察,又不像是假的。”   钟兴宸沉吟道:“撞到头不是小事,这两天我抽空去医院看看。大嫂现在不在国内,你多照料着。”   “这我知道。”   戴文丽想的其实是另外一些事,她回来琢磨了一晚,趁这时间,与丈夫商量:   “我是想,阿黎跟闻深的事既然成不了,咱们跟傅家的合作还是要继续的,不如还是让晴晴跟闻深试试。”   钟兴宸拢眉:“阿黎出了这么大的事,受伤住着院,你怎么还想着这些。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什么趁人之危,原本我就打算让晴晴嫁给闻深的,还不是爸跟妈偏心,什么好事都先紧着阿黎来。公司的事都是你在管,跟傅家的合作也是你一手促成,怎么到了要联姻的时候,晴晴就得靠边站?”   其实戴文丽心中对此也有几分不满,话赶话便都吐露出来了。   “她和闻深反正没戏了,让晴晴试试又怎么了。咱们跟傅家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阿黎不成,早晚都是晴晴,你在这装什么假清高呢。”   “那也不急于现在一时。”钟兴宸有些不快:“阿黎跟闻深的事才过去多久,你这又急着把晴晴送过去,咱们钟家就那么上赶着?阿黎现在是不记得,等她以后想起来了,你打算怎么面对她。”   戴文丽一时被问住。   男人总是不能理解且看不上女人一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钟兴宸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   “行了,你有时间多去照顾照顾阿黎,让她早点好起来,别总琢磨这些。早些睡吧。”   戴文丽也恼他不向着自家人,不为自己女儿打算,在他背后暗暗剜了一眼,懒得跟他多说。   “算了,你也是指望不上。下回见到闻深,我自己跟他谈谈。”   -   想起傅闻深临走前那一瞬微妙的眼神,钟黎心情十分愉快,整晚睡得都很香。   但这个夜晚,睡得毫无心事的人,大约只有她一个。   翌日,钟家二老来医院时,都比往日要沉默两分。   钟爷爷双眉紧锁,气压凝重,进了病房,站在床边古怪地盯着钟黎看。   直把钟黎看得感到奇怪,问他:“爷爷是不是有起床气?”才又转去沙发,一声不吭地坐着。   相较之下,老太太显得淡定一些,若无其事地叫醒钟黎,起来吃早餐。   傅闻深渣归渣,做事确实言出必行,前一晚答应钟黎会早点来看她,傍晚果真抽出时间过来了一趟。   他来时,二老都在。   傅闻深神态自若地同二老打招呼,钟奶奶态度慈善:“是闻深啊。你来看阿黎吗?”   傅闻深淡声道:“顺路过来看看。”   “这次阿黎的事,还要感谢你,你工作这么忙还记挂着她,有心了。听说你昨晚十点多还特意从公司过来看她?”   病床边,正用热毛巾替钟黎擦手的陈嫂立刻垂下眼。   傅闻深说是。   “怎么工作到那么晚啊,也太辛苦了些。”钟奶奶话语里带着对小辈的关心。   钟爷爷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见到傅闻深,老爷子眉心皱得比来时还深,沉声开口,反倒有些赶人的意思:“你下班晚,就早些回去休息,不用再特意赶过来看阿黎。你来时她都睡了。”   钟黎听得蹙眉。   干嘛要对渣男那么体贴?   “我睡了和他来看我不冲突啊。”钟黎振振有词:“他看我,又不需要我看他。我睡着也能看。”   “阿黎。”钟奶奶回头教训,实则语气一点都不重:“闻深工作那么忙,还是不要太麻烦他了。”   钟黎半靠着枕头,漂亮的眼睛瞟一眼傅闻深,无辜道:“哪里麻烦了。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钟爷爷越听神色越古怪,皱着眉正欲说话,被钟奶奶的一个眼神止住。   钟奶奶看看理所当然的钟黎,随后把目光投向傅闻深。   年轻而英俊的男人,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已身处高位,能力出类拔萃,做事果决凌厉,在年轻一辈里样样都是翘楚。   更难得的是个性沉稳,不轻浮,不放荡,站在那里,气质矜贵、得体。   傅闻深倒是格外淡定,不介意钟黎的“无礼”,气量宽宏地表示:“没关系。”   钟奶奶这才歉意地笑笑:“你是阿黎少数能记得的人之一,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你在她心里的分量一定是很重的。我们这些家人她都不记得了,反倒一醒来就念着你,你爷爷可是吃了好大的醋呢。”   钟黎在后面轻轻挑眉。   她还以为自己的茶艺是这次受伤之后突然觉醒的,原来是家族遗传?   钟爷爷在沙发上都快坐不住了。   钟奶奶和和气气地:“阿黎要是有什么地方对你失礼,也是因为现在生病了,你就看在我和你爷爷的份上,多多包涵。”   钟黎心说,倒是也不用包涵,因为后面,她要做的还多着呢。   但她是个聪明孩子,没在奶奶替她周全的这种时候,出来反驳拖后腿。   “您言重了。”傅闻深说。   因为二老在,他自始至终都隔着一个疏离的距离,没往里面走,也没多留。   前后只待不过几分钟,站在房门附近,向二老告辞离开:“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钟爷爷听见这话,紧皱的眉头才有舒展的趋势。   钟奶奶和蔼道:“你先去忙,工作要紧。”   钟黎坐在床上,乖巧地朝傅闻深挥手:“老公,拜拜~”   方才说话面面俱到的钟奶奶,这时却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钟黎旁边,陈嫂呼吸声都好像停了。   四人,四种微妙。   傅闻深意味不明地看钟黎一眼,抬步离开。   沙发上,钟爷爷整个人往后仰,闭着眼睛按住眉心,声音苍老而飘忽,透出快要犯心脏病的颤抖:“我的降压药呢。” 第10章   顺其自然   护士站,小苏俐用智能血压计给钟爷爷量了血压,确实有点高。   给他吃完降压药,见老爷子依然愁眉不展,劝道:“您不要急,遇事不要生气,不要情绪激动。您见多识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对不对。”   钟爷爷眉头紧锁:“我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谁家孙女被车撞,给自己撞出……”   一个老公来。   钟黎的病情,二老一直仔细按着,除了自家人和几位专家,没往外透露分毫。   现在这么大个乌龙,自然更不能宣扬出去。   小苏以为他还是担忧钟黎的记忆问题,安慰道:“我看钟小姐这几天状态挺不错的,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婚姻破裂,还能这么乐观这么开朗,您作为长辈,更应该保持一个乐观的心态了……”   说完才发现老爷子眼睛一瞪,脸色好像更差了。   “你怎么知道?”   小苏:“知道什么?”   钟奶奶泰然自若地问:“我们阿黎跟闻深的事,你们也知道?”   “哦哦,这件事啊。”小苏点点头,“钟小姐告诉我们的。我们都对傅先生的行为深恶痛绝,每天都在帮钟小姐谴责他。”   这个“们”,让钟爷爷太阳穴突突猛跳。   “还有谁知道?”   小苏被他肃沉的语气震住:“还有其他护士……”   23床美女病患的悲惨婚姻,早就在整个护士站流传开来了。   那位非常英俊但非常渣的傅先生,现在是整个护士站的公敌。   钟爷爷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升高了一截。   他们知道这件事后一点都不敢声张,连三儿媳都没说,努力维护孙女的颜面,谁知道她自己已经宣传得人尽皆知!   钟奶奶及时拍了拍呆愣的小苏,让她先出去。   她走过去,帮钟爷爷把衣袖重新理好。   “你看人家闻深,年轻人都比你沉着。他都不慌,你慌什么。”   提起傅闻深,钟爷爷的胡子便忍不住抖了抖:“他当然不慌!咱们阿黎那么漂亮,让他白捡个老婆,他慌什么?心里指不定正沾沾自喜。”   钟奶奶平时一团和气,像个吉祥物似的,实则很能坐得住阵。   她问:“你到底是急阿黎让他占便宜了,还是急,跟老傅没法子交代?”   两家是曾有过定亲的意思,傅家那个小子青年才俊,年轻有为,还算配得上他们阿黎。   两个孩子都情愿,两家长辈也都首肯了,谁知正要订下的时候,临门一脚,他们家阿黎突然反悔,说不订这个婚了。   为这,他们钟家欠傅家一个人情,钟爷爷为表歉意,不得不割爱送出去一只自己最喜欢的小马驹。   事情刚过去没几天,他这宝贝孙女又失忆了,冤枉人家是个狼心狗肺的出轨渣男。   “当然是气那小子白占我们阿黎的便宜!”   钟爷爷忿忿:“她一个没结婚的小女娃,对着一个男人叫老公,像话吗你说。”   “没结婚的时候,你也不腆着脸一口一个老婆地喊我,怎么不说不像话。”   “那能一样吗。”钟爷爷声调弱下来,咳了咳:“我那是情难自禁。”   “你怎么知道,阿黎不是情难自禁?”   这话让钟爷爷一怔。   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我们阿黎对闻深……”   “我也是猜测。不然好端端的,她怎么就会以为自己和闻深结婚了呢?怎么不是别的人,偏偏就是闻深呢?”   钟爷爷不大相信,眉头拢得高高的:“那天在蓬莱居,傅家人都在场,可是她自己说不想跟闻深订婚的。”   钟奶奶没发觉自己陷入了“怎么不打别人,就打你”的流氓逻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之前让她和闻深见面,她都没拒绝,偏偏等到咱们两家吃饭的时候才反悔,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一路小跑过来的田俐探进脑袋,喘着气说:“黄主任那边出结果了,请您二位过去一趟。”   -   会议室,几位会诊专家都在场。   黄主任坐在二老对面,清了清嗓子:“根据这几日的各项检查结果,还有对钟小姐认知情况的了解,目前我们基本可以断定,她的记忆障碍属于潜隐记忆。”   “也就是说,她把一段并不属于她本人的经历,错误地当成了自己的记忆。这部分经历跟她本人毫无关系,这点作为她的家属应该都很清楚,可能是她听别人说过,也可能是从电视、网络、小说等等途径中看到,具体来源我们现在无从得知。”   钟奶奶问:“应该怎么治疗?”   “记忆障碍暂时没有特效疗法,主要是通过药物和心理治疗来改善。”   钟爷爷脸色立刻便沉下来,拧眉:“你的意思是,没法治?”   “不是没法治,只不过记忆障碍不像是感冒发烧,吃点药打一针,就能药到病除。记忆是人的大脑自行作用产生的,我们没有办法人为修改,只能尽可能地帮助她恢复。”   “钟小姐的情况有些特殊。”   另一位专家道:“根据我们的测试,她的大脑和身体的各种机能都很正常,她不存在一般记忆障碍患者通常会有的思维混乱的问题,比如说健忘,或者前言不搭后语。相反,她的状态很不错。她的思辨能力甚至比很多正常人都更优秀,逻辑清晰,思维缜密。”   “抛开这部分记忆歪曲,她现在其实非常健康,这是个好现象。”   钟奶奶这才放心了些。   “那她还能想起来吗?多久能想起来?”   “她的大脑情况良好,恢复记忆只是时间问题。一般情况下,两到四周可能就会慢慢恢复了。也有的人需要更长时间,几个月,几年也说不准。”   “可以给她服用一些神经营养药物,辅助心理治疗,多带她去以前去过的地方,体验以前做过的事情,来刺激记忆细胞,帮助她回忆。”   钟奶奶把医生的交代都仔细记下,末了,又问:“那她现在认错的人,记错的事,要怎么纠正过来?”   “我们一般不建议去强行纠正患者,稍有不当,可能会造成她记忆和认知的混乱。”   黄主任斟酌道:“鉴于她目前身体状况不错,日常生活没有影响,顺其自然吧。”   -   钟爷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过了一天,再次见到傅闻深,总算能平心静气,血压不往上飙了。   傅闻深一到医院,便被叫去说话。   病房,钟奶奶跟孟迎陪着钟黎看旧照片。   黄主任认为看旧照片是一种很好的方式,可以帮助她回忆,钟奶奶便把家里的旧相册带了过来。   十几年前的老照片,时间虽然已久,却被保存得很完好,颜色鲜丽,照片上人的五官都很清晰。   钟黎妈妈年轻时候是个一眼惊艳的大美人,爸爸的样貌也非常英俊,不输傅闻深。   这让钟黎有点意外,在她的认知里,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朴实的普通人。   但细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能生出她这样的绝世大靓女,父母的基因肯定很优秀。   钟黎只记得爸爸去世很早,其他的,几乎没有印象。   在这些照片上,肉眼便能看出他和妈妈很相爱,尽管他们的肢体动作都十分寻常。   人的爱意会体现在眼睛里,而在爸爸看向妈妈的每一个眼神里,爱意都像快要溢出来。   两个人如果相爱,仅仅是站在一起,磁场便会显出端倪。   父母的爱情如此美好,两相对比,傅闻深便显得愈发可恶起来。   “爸爸肯定很爱妈妈。”钟黎说。   “他当初追你妈妈,可是追得惊天动地的。”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钟奶奶说起来时的表情,还有两分嫌弃。   “你妈原本是有一个男朋友的,你爸对她一见钟情,生给人搅和黄了,把你妈抢过来的。”   钟黎忍不住赞叹:“哇哦。”   “强取豪夺啊。”孟迎的霸总文学DNA动了起来,“你爸爸简直就是实体霸总嘛,又帅又霸道。”   钟奶奶不理解年轻人的词汇:“霸总是什么?”   “就是,呃……”孟迎抠了抠脑门,“一个形容词,形容我得不到的男人。”   钟奶奶又翻到下一页,指着照片上气鼓鼓背对人的小娃娃说:“这是你两岁的时候,小萝卜头一个,就学会生气了,和你妈妈闹别扭,你爸两头哄。”   许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脸上不自觉带出怀念的笑容。   钟黎看着那些完全陌生的照片,不知怎的,突然很想念他们。   尽管她已经不记得爸爸了,尽管连妈妈的样子都要在照片上才想起。   “我妈妈呢?还没回来吗?”   钟黎委屈巴巴。她的妈妈变了,竟然放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医院不管。   “她的朋友人没救回来,留下一双没成年的儿女,丈夫在外面又有情人和私生子,财产的事情一团乱。你妈在替她料理后事,实在脱不开身。”   钟奶奶安慰道:“等丧礼结束,把那双儿女安排妥当,她就回来了。”   同样是丈夫出轨的可怜女人,钟黎对此太有代入感了。   这人和她的遭遇半斤八两,甚至比她更惨,还要为未成年的孩子筹谋,不让财产落到外人手里。   可惜现在连命都没了,走的时候该多么放心不下孩子。   钟黎一听,顿时不委屈了,反而生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愤怒。   于是傅闻深和钟爷爷说完话,刚刚走进病房,便被昨天还在甜甜叫他老公,今天又突然变脸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钟黎很来气:“渣男这个有悖进化论的不良物种,难道不应该从地球上消失吗?”   孟迎的脑回路总是比较直接,反应也比较直接,闻言下意识扭头。   看向傅闻深。   对上傅闻深冷淡无波的视线,她一个机灵,迅速弹开。   讪讪解释:“我没看你。我的目光只是不小心经过了你。”   傅闻深静默两秒,不知是替自己辩解,还是替达尔文辩解:“进化论取决于物种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跟道德没有关系。”   钟黎漂亮的眉毛蹙起,难以置信:“那你就能没有道德了?”   “……”   傅闻深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这下,就连七十岁的钟奶奶也知道什么叫尴尬到脚趾抠地了。   因为孟迎已经快把她旁边的地板抠出雕花了。   钟黎异常懂事地跟奶奶说:“让妈妈加油,专心料理,不用着急回来看我。”   孟迎在旁边抠地的施工速度更快了,还加上了抠脖子。   钟黎看过去时,她揉了揉鼻子:“那个,其实我已经把你的情况汇报给你妈了,她说会尽快赶回来。”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   发个红包吧。 第11章   快来医院救我   几位专家都表示,钟黎的情况比预想好,提心吊胆多日的二老总算将心放回肚子里。   但脑袋上的毛病终究不是小事,钟黎想要出院,被他们强行按着,让她再多观察几日。   除了每日在微信上骚扰骚扰傅闻深,钟黎待在医院无事可做,一点有趣的活动都没有。   然而傅闻深这渣男,回她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   日子过得简直无聊透顶。   钟黎百无赖聊,孟迎看她快闲出屁来,想了想提议:“要不叫几个朋友过来,陪你聊聊天?”   鉴于她如今脑袋有点问题,二老保护心很强,除了自家人,许多得知想来探望的朋友都被挡了回去。   自钟黎出事之后,往日的狐朋狗友塑料姐妹们,至今没有一个人见到她。没人知道一贯高调的钟大小姐到底怎么了,怎么出了场车祸,整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来源不可考的小道消息传得五花八门,最夸张的一个,说钟黎车祸毁容,所以不能见人。   孟迎听到这谣言时没忍住把人骂了一通,当天晚上好几个群里便传开了。   ——孟迎都骂人了,这消息肯定是真的!   “好啊。”钟黎来了兴致,又奇怪:“不过,我不是不爱社交没朋友吗?”   孟迎皮笑肉不笑:“你忘了你微信里的三千多好友了?”   “有道理。”钟黎点点头,拿起手机,“虚伪的朋友更有意思。”   这日,人间蒸发的钟大小姐发布了一条朋友圈动态。   此后几天,病房门庭若市,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   钟黎向来是云沂交际圈的焦点人物,众多塑料姐妹闻讯组团前来,手拎名牌包,脚踩恨天高,各个花枝招展,争奇夺艳,医院走廊俨然变成时尚T台,每日上演五彩缤纷公益时尚大秀。   那几日,医院病房大楼浸泡数十年深入墙缝的消毒水气味都淡了,一出门香风扑面,该楼层男性病友的身体素质集体上升一个等级,拄着拐杖都能在一声“又有美女”中三秒之内到达门口。   名媛们进入病房,流程出奇一致。   先整齐划一快步走向病床,画了全妆的脸上显现视演技水平参差而程度不同的关切:“亲爱的,你身体怎么样了?”   最先关注的往往是钟黎的脸——在发现她没有毁容,反而在连日的精心调养之下比往日更加红润有光泽后,失望的不在少数。   钟黎往往疑惑:“您哪位?”   这时名媛会大吃一惊:“我是xx的xxx啊,我们之前/曾经balabala,你忘了?”   听到第三次差不多的模板之后,钟黎开始兴味索然。   虽然不记得人,但对方是否善意,对她的关心是否真诚,钟黎轻易便能分辨出来。   譬如孟迎,天天跟她抬杠拌嘴,但钟黎醒来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爱她。   来过的人数不胜数,真朋友寥寥。   其他人,巴结、八卦、看热闹、幸灾乐祸……总要占一样。   鉴于这些人往往不愿意识趣离开,反而致力于诉说往事以唤醒钟黎对自己的印象,或在病床前表演无微不至,企图弯道超车荣升好姐妹队列——当组团前来的人数超过三个以上,写在人类DNA里的竞争意识显现,此类情况会尤为显著——钟黎的病房犹如花鸟市场,五花八门的香味里充斥着叽叽喳喳的鸟叫。   这些人演技还不如她十分之一,钟黎倍感无聊,打着呵欠让孟迎拿出打印好的一沓纸,指尖在上面轻轻一点。   “先填个表格登记一下。等我想起你的时候,会和你联系的。”   塑料姐妹低头一瞧,好家伙,表格已经填了三页半。   孟迎在旁边抖了抖表格,说:“幸好我这段时间没拍摄工作,要不然这正房地位都难保,等我回来,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陈嫂见每天都有人来,担心打扰钟黎休养,忧虑道:“这每天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影响你休息,要不我跟老爷说一声,派两个保镖过来,再有人来就拦着?”   “为什么要拦?”钟黎懒懒地躺在病床上,杯子里插一支吸管,躺着喝水。   塑料姐妹自有塑料姐妹存在的意义。   钟黎内心很清楚,这些人会如此费心巴结她,冲的不过是她那个有钱的渣男老公罢了。   这几天她上网搜索了一下,她的渣男老公似乎很低调,网络上关于他本人的信息几乎查不到,连一张正面照片都没有。   “傅闻深”这三个字,几乎只关联在君度集团官网,以及各大媒体平台的财经板块。   君度,不需要搜索,如雷贯耳的国内腕表顶奢品牌,冲进门店随便抢一只表,运气好这辈子就能躺平了。   运气不好,也可以换个地方躺平。   至于傅家,简单概括,背景雄厚,巨富之家。   不得不说,她看男人的眼光还是厉害的。   钟黎义正辞严:“等我撬走傅闻深一半身家,也算是个富婆了。要是没有这些塑料姐妹,到时候炫富给谁看?”   陈嫂:???   孟迎:……   陈嫂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人看了心疼,孟迎赶忙岔开话题:“你应该马上能出院了吧?”   很快,唯一的娱乐活动也失去乐趣,钟黎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出院的日子。   -   傅闻深每天都会去医院。   有时是下午,会抽个空过去一趟;有时结束一天工作已经很晚,他到的时候,钟黎已经睡了。他通常只逗留片刻,如果钟黎病房有人在,这个“片刻”会更短。   路航已经逐渐习惯为他在两个行程间隙尽可能腾出一小段时间。   这日下午,傅闻深巡视分公司的行程结束,飞机落地时路航已经在机场外等候。   晚上还有一场提前定下的饭局,车从机场开往约定地点的路上,路航从前排递来公司亟待处理的文件,一边汇报这两日的工作进度。   “协会那边已经同意我们的冠名权,合同条款重新修改好了,您过目。李会长说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今晚就可以签约。”   君度应允了与云沂钟表协会联合主办钟表设计大赛的邀约,并以全资赞助商的身份拿到了大赛冠名权,从今年起大赛将会改名“君度杯”,以从世界各地征集优秀设计作品,吸纳优秀人才。   路航汇报到一半,听到一声微弱的振动,来自后座。   动静很小,但他还是注意到,傅闻深当下便将手机从旁边桌板拿了起来。   “狮子猫”顶着狮子猫的头像发来一排委屈大哭的emoji。   【呜呜呜老公在哪里】   路航看不到信息内容,也不知道信息来源,只看到他这位从来工作第一、手机常年静音的老板,破天荒地放下看到一半的合同,垂眼开始回起微信。   【什么事】   狮子猫:【快来医院救我】   狮子猫:【十万火急】   路航正在思索到底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多年习惯,听见后座的人出声:   “前面调头。”   路航有些意外地回头:“刘董和周总已经到了。”   傅闻深已经重新拿起方才未看完的合同,神色不变:“先去趟医院。”   听到医院二字,路航识趣地闭嘴。   那里躺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自行册封上位了的老板娘,而他们老板,对此好像很平静地接受了。   宾利照旧停在医院门口,路航下车打开后座车门,站在原地目送。   傍晚的病房大楼正值人流量高峰,行人来来往往,探病的、送饭的、抑或是扶着病人散步的。   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过于出挑,走在其中尤其醒目。   每年十月初都会经历一次气温回升,今年升得似乎格外高些。   傍晚艳阳退场,留下一个澄亮凉爽的黄昏。   傅闻深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色衬衣让他的气质显得比平常少了两分冷沉。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对周遭瞥来的视线漠不关心。   走至病房楼下,衣角被人拽住。   他停步,低头。   一个胖得相当敦实的男孩,穿着附近小学统一制式的绿白校服,先左右看了看,接着凑过来,形容鬼祟,如同在进行某种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   他一手抓着傅闻深垂下来的西服,一手捂嘴,从几乎不动的嘴皮子中间往外吐出含混的字句:   “叔叔,你是不是有个很漂亮的老婆?给我两百三十七块,我带你去见她。”   傅闻深视线垂下,从他稚嫩的脸上扫过。   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小男孩却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傅闻深看他几秒。   “在哪。”   小男孩缩着下巴有点紧张,伸手往右后方某个方向草草一指。   傅闻深抬眸扫过去,病房楼下的小花园树木葱郁,临河堤岸栽植一排柳树,枝叶枯萎,风一吹便有黄叶飘落。   柳树不够粗壮,远远露出轮椅的靠背与轮子。   傅闻深走过去,绕过树干,才看到树后面,轮椅上坐着的人。   钟黎病号服外面披了件白色短风衣,头上扣一顶同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把她的脸遮住大半,只露出嘴和下巴。   她仗着瘦,把自己纸片般的身体凹成树干走向相同的形状,很努力地躲藏着。   一边偷偷摸摸地吃手上的冰淇淋。   从帽檐下看见站在面前的一片黑色西裤,钟黎暗暗惊叹,傅闻深的渣男气质竟然已经浸染到裤腿上了,这她都能认得出来。   仰起脸,果然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她先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陈嫂的身影,舒了口气。   接着把帽檐抬高,给傅闻深一个因为理亏而格外甜美的笑容:“老公你来啦。”   傅闻深没作声,上下打量她一遭,确实看不出任何十万火急的痕迹。   钟黎正对站在旁边的小胖子说:“都说了我老公会给你钱,我没骗你吧。”   小胖子瞅瞅傅闻深,好像有点不相信:“他真的是你老公吗?他好像不认识你。”   “……”   连一个小屁孩都能看出渣男不爱她了吗?   钟黎嘁了一声,对傅闻深的态度一下就不那么甜了,冰淇淋勺子往他旁边一指,护栏上放着一只大袋子。   “小朋友帮我买了东西,你给他结下账。”   小胖子很自觉地掏出小票递过去。   傅闻深接过,垂眸扫了眼。   xx朗姆葡萄华夫脆猛料大杯+香草口味奶砖+巧克力块,42元。   xxx田园薯片番茄味,8元。   xxx相思卷辣条,14.9元。   xx吸吸果冻……   “天天吃营养餐,吃得我嘴都淡了,奶奶不给我吃零食,孟迎给我偷偷带冰淇淋,陈嫂还跟奶奶告状。”   钟黎嘴角向下一撇,委屈巴拉地抱怨:“住院真是太无聊了。”   她狠狠吃掉一大口冰淇淋,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还有跑腿费五十。”   小胖在旁边盯着傅闻深。   傅闻深拿出手机,声调和之前一样,冷淡而没有情绪:“账号。”   小胖摇头。   “转账他家长会发现的。”钟黎很懂行情,“你给他现金,他自己可以存起来。”   小胖猛点头。   傅闻深便又收起手机,拿出钱包,抽出三张。   小胖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钱数了数,抬头:“叔叔你可以给我零钱吗?我没有钱找你。”   “不用找了。”傅闻深说。   小胖还是摇头,昂首挺胸刚正不阿道:“你给我两百三十七就够了,我不要多的。我经常在这里帮人家跑腿赚零花钱,我们要讲诚信的,不能多要。”   钟黎从傅闻深那张并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他的耐心在消退。   手机支付已经普及到老人小孩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出门带现金了,更何况像傅闻深这种有钱人,支付通常刷卡,钱包里的那沓现金恐怕也只是放在那里备用,怎么可能会有零钱,还要刚刚好的三十七块。   正当钟黎以为这个人耐心告罄,可能会抛下她甩手走人的时候,傅闻深收回手。   五分钟后。   每天处理以亿为单位的合同、分分钟过手上亿元资金流的路总助,匆匆赶到第三医院病房大楼前河堤第三棵柳树下,支付给六年级小朋友两百三十七元人民币,完成了这单交易。   钱货两讫,小胖子颇有种“这世道生意真难做”的无奈,叹了口气,礼貌地说了声:“姐姐再见~叔叔再见~”便跑走了。   钟黎吃完了一盒冰淇淋,极其顺手地把盒子朝傅闻深一递。   后者手臂上挂着外套,垂眼立在她面前。   钟黎的手伸在空中。   路航眼明手快上前接过,拿去十米之外的垃圾桶扔掉。   回来时停在距离两人五米外的地方,远远等候。   吃完零食,解了馋瘾,钟黎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指挥傅闻深:“推我回去吧。”   “哦。”她指指栏杆的袋子,“别忘了拿。”   路航听见,正要抬步上前去拿时,傅闻深拎起那袋东西,走到钟黎身后,推着她的轮椅往病房楼方向走。   回病房的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到奶奶或者陈嫂,钟黎指挥傅闻深把零食藏进柜子里。   “快点,别让奶奶发现了。”   “别让我发现什么?”   好巧不巧,钟奶奶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钟黎回过头,钟奶奶和陈嫂一前一后进来。   “你跑哪里去了?陈嫂以为你丢了,找你半天。”说着瞧见傅闻深手中的袋子,钟奶奶一顿,语气不免多了几分责备:“闻深,你怎么给她买这么多零食?”   钟黎抛锅水平十级,十分熟练地抛给傅闻深:“就是,这些东西一点营养都没有,垃圾食品。”   傅闻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钟黎一点心虚都没有,把手伸给陈嫂,让她扶自己上床。   晚餐依然是奶奶从家里带来的、大厨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餐食,色香俱全,营养均衡。   可惜任何菜式吃多了,人都会腻,哪怕山珍海味,吃久了也会想换一换垃圾食品的口味。   钟黎光是看一眼便没了胃口。   当然也有她刚才在小河边吃得太多的缘故。   陈嫂把热腾腾的时蔬排骨粥盛出来,钟黎用眼神暗示傅闻深,把薯片和辣条拿过来。   傅闻深仿佛一个瞎子,对她的媚眼视而不见。   路航在门外无声提醒他时间,傅闻深跟钟奶奶说了声晚上有饭局,便打算离开。   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门口,钟黎只好出声,面带微笑地温柔提醒:“老公,你是不是忘了把东西放下?”   傅闻深回眸,拎着那袋子平静道:“垃圾食品,我买给自己吃的。”   钟黎:“……”   渣男,真有你的! 第12章   跟他回家【修】   这日钟黎异常老实,乖乖吃了饭,饭后甚至主动提醒陈嫂,她该吃药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对她了解十二分深入透彻的孟迎对此满腹狐疑。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乖?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屁?”   “干嘛这样讲话,粗~俗~”   钟黎显然心情非常不错,笑得非常甜美,还把陈嫂刚刚剥好的橘子递给她:“因为这么乖的宝贝后天就可以出院了呀。”   孟迎感动地接过来,一口塞了半个,被酸得五官当场出走。   “哇……咦……呃……你爷爷奶奶同意了?”   “嗯哼。医生都说我可以出院了,再不出院我都要在这里扎根发芽了。”   “那你出院是打算……”   酸橘子的回味持久,孟迎表情有点难以自控,活像现实版的《釜山行》。钟黎拿起手机拍了张照。   孟迎:“——跟傅闻深回去?”   钟黎眼睛一眨:“不然呢。”   “你爷爷奶奶也同意了?”这次孟迎的声音有点走调。   钟黎眼睛二眨:“不然呢。”   “我还没和他离婚,不和他回去,去哪?”钟黎不解。   孟迎无言以对。   按照钟黎的理论,这简直再合理不过。但她以为二老会想方设法阻止,难道真的要让傅闻深把钟黎带回家?   “外面可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小妖精呢。我每在医院多住一天,那个小妖精成功上位的机会就多一点,傅闻深把财产转移出去的危险就多一分。再住下去,家都要被人偷了。”   钟黎说得一脸严肃:“人没了事小,财产可不能便宜了那个小妖精!”   孟迎怀着最后一点点徒劳的希望,谨小慎微地问了一句:“你打算出去做什么?”   钟黎微笑:“当然是先把外面的小野花拔干净,再和渣男离婚分家产啊。”   其实钟黎的愤慨,并不在于失去了一个男人。   毕竟女人没有男人,就像鱼没有自行车,那真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倘若好聚好散,她很乐意给彼此一个体面的结束。   既然傅闻深另有所爱,而她也不稀罕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赐他自由,大方祝福他们也OK的。她钟黎还缺一个男人吗?   但你给我整替身这套,本靓女就不能忍了。   想双宿双飞是吧?   那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棒打野鸳鸯。   想让我净身出户?   那姑奶奶再教你一个成语,叫做:人财两失。   孟迎心情复杂地搓了把脸。   这谁敢放你出院啊。   -   钟宅。   二老坐在客厅,钟爷爷神情肃沉,眉心深拧:“你怎么答应让她出院了。”   “那你说怎么办?”钟奶奶叹了口气,“这孩子天天闹着想出院,总不能一直把她困在医院里。”   “她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能出院。外面的世界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处处都是问题,要是让她受了刺激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担心吗。”钟奶奶道:“你孙女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吗,天天缠着我撒娇,我可是遭不住了。不然你自己去跟她说。”   这个宝贝孙女多能撒娇缠人,钟爷爷还能不知道吗。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她那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你,真是恨不得上天把星星摘下来给她。   别说妻子,他也遭不住。   钟奶奶慢条斯理道:“黄主任不是说了,要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钟爷爷冷哼:“她现在可是对那些事情深信不疑,天天把闻深当丈夫,你让她出院,她要是想跟闻深回去,你还打算真让闻深把她带走不成?”   “阿黎要出院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一顿,齐齐转头看向大门。   秦妍风尘仆仆地进门,行李箱被小步上前的佣人接走。   悉尼去世的那位是秦妍幼时一起长大的挚友,几个月前突然染上重病,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抢救多日终究是无力回天。   留下一对儿女,最大的才十五岁;还有一个为了情人鬼迷心窍、巴不得妻子赶快死了好另娶的丈夫,连丧礼都是她这个外人来操办。   家务事最是繁琐,这对夫妻又是年少相爱,婚后一起打拼,财产的问题错综复杂难以厘清,简直一堆烂摊子。   她父母双故,没有一个可靠的人能护住孩子,秦妍是她唯一能托付的人。   这段时间她操劳奔波,忙于与律师、保险公司、以及心怀不轨的男人周旋,又挂心千里之外家里突然失忆的女儿,整个人心力交瘁。   从悉尼回来转机,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她眉间尽是疲态。   “妍妍回来了。”钟奶奶放下茶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这趟累坏了吧。吃饭了没?厨房给你备了吃的。”   秦妍摇头:“我没胃口。爸,妈,这阵子辛苦你们照看阿黎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钟奶奶摸到她手臂便蹙眉:“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跟阿黎一样嘴挑,不爱吃飞机餐,肯定没吃饭呢。”   说着不顾秦妍的拒绝,自顾自安排:“厨房还煨着鸡汤呢,我让他们给你煮碗面垫垫肚子。”   秦妍拗不过,被盯着吃了半碗面。   钟奶奶让她先休息一下,她着急去看女儿,换了身衣服便又匆匆出门。   时间已过十点,钟黎正在看书催眠,手伸在床边,陈嫂给她修剪指甲。   书摊开夹在支架上,角度刚好适合她在床上躺着看。   秦妍进来时,她正看得热泪盈眶:“我竟然在一本推理小说里看到了爱情,呜呜太感人了。”   “这么感动,待会儿可就睡不着了。”   听见声音,钟黎感动的眼泪一停,从书后面探出脑袋。   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着款式简约的米色及膝连衣裙,腰上系棕色细带,体态极好,气质优雅。   脸上未施粉黛,五官清丽,也依稀可见美艳风情。   总之,与钟黎想象中勤劳朴实的中年妇女形象,大相径庭。   这明明是个雍容端庄的贵妇人。   “妈妈!”钟黎惊喜地坐起来,尽管失忆,看到秦妍那一刹,心里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和亲昵感仿佛是身体的本能。   她迫不及待伸出手臂:“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秦妍看到她腿上的石膏、无力垂放还未完全康复的右手,微微蹙眉。   走到床前,放下包,展开怀抱搂住她:“那是谁说让我不用急着回来的?”   一抱住她,钟黎的眼泪便自发地往外涌,委屈劲也一下子上来了:“你在外面打拼,我当然要假装懂事一下嘛。”   陈嫂识趣地带上门出去,给母女二人留下空间说话。   钟黎抱着秦妍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脸。   钟黎从小就有笼络人心的本事,谁都能被她哄得晕头转向,事事顺着她。秦妍是唯一降得住她的人,也是她犯了错唯一会怕的人。   所以在秦妍面前,她总是会老实两分。成年之后,已经极少这样同秦妍撒娇了。   秦妍由她抱着,用手指轻轻顺着她的长发。   “打拼什么,帮你小玉阿姨处理一点家务事。”   所谓的“家务事”,涉及财产遗产纠纷,要为死人争夺利益,要和活人斗智斗勇,可一点都不容易。   钟黎带着鼻音感慨万分:“妈妈,你变坚强了,都会帮别人料理渣男了。”   “我在你眼里很脆弱?”   钟黎哼唧:“只是柔弱不能自理罢了。”   秦妍:“……”   钟黎摸到她身上光滑细腻质感极佳的绸制衣料,还看到她刚刚放下的包——并不高调扎眼,很经典的黑金配色,但这牌子显然不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消费水准。   再一瞥她手腕上清凉剔透的玻璃种,竟然还是满绿色全翠,极品中的极品。   钟黎想起三婶婶那套两百块的首饰,心想她妈妈可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呀。   她仔细端详几眼,怎么也不像是假货。   钟黎一面觉得果然这些昂贵的东西才衬得起她美丽的妈妈,一面沉痛地意识到,她勤劳朴实的妈妈竟然被资本主义腐蚀了。   她感到分外心痛:“妈妈,我会努力把傅闻深的钱撬过来养你的,但在我成功之前,奢侈的坏习惯咱们得先忍一忍。”   秦妍:“……”   秦妍的生活习惯还真算不上奢侈,她既不热衷首饰,也不追求名牌,除了一些正式场合,平日穿衣大多只讲究舒适简洁。   今日来回奔波,来医院只简单换了身衣服,并未着意打扮,连妆都没化,首饰只戴了平常不离身的翡翠手镯。   这镯子是她结婚当日婆婆送的,珍贵是珍贵,对钟家来说算不上什么。   她不需要,当然,也并不想要傅闻深的钱来养。   显然听别人转述,远没有当面感受来得直接。   秦妍看到女儿万分认真且斗志昂扬的样子,不禁有些头疼。   -   这两日,钟爷爷心情不大好。   他暗戳戳地告诉钟黎,已经把她房间的家具整套换了新的,是她最喜欢的设计师品牌。还在隔壁腾出一个房间,把她的衣帽间连通过去,扩建了两倍面积。   钟黎似乎很感兴趣:“哇哦。”   钟爷爷一看有戏,愈发努力:“你不是喜欢嫌以前的影音室太小,我把顶楼东面整个都打通,给你改成影音室怎么样?”   钟黎午睡刚醒来,陈嫂正帮她拿出门散步戴的遮阳帽,钟黎困困地坐在床边,思索半秒:“我忘记我们家地址在哪了。”   钟爷爷不假思索:“清河路上。”   “我们家在清河路有一套这么大的房子?”钟黎的一边眉毛挑起怀疑的弧度:“爷爷,你是不是在吹牛。”   “……”   钟爷爷铩羽而归,傅闻深过来时,老爷子正坐在旁边生闷气。   没等他想出新的东西来吸引孙女回家,便听见孙女坐在床上,已经迫不及待地通知她的老公。   “我明天下午出院,你记得来接我。”   “你要跟他回家?”   钟爷爷当即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被钟奶奶及时安抚地按住。   钟奶奶微笑着道:“闻深工作忙,明天应该没时间吧?”   傅闻深的眼力见不知是落在公司没带过来,还是作为总裁高高在上惯了,不需要看别人眼色行事。   他说:“下午有个会,之后可以抽出时间。”   钟奶奶只好转向钟黎,温柔地给她讲道理:“阿黎,你的手和腿都还没好,得要人时时在旁边照顾的。你看闻深平时工作那么忙,早出晚归的,还时常有应酬,要出差,照顾你也不方便。不如跟我们回家好不好,有爷爷奶奶,还有你妈妈,我们都陪着你。”   钟黎权衡半秒:“你们可以一起过来陪我啊。”   她老公道德不多,钱倒是蛮多,但她确实也不记得傅闻深的房子到底有多大,住不住得下她一家人。   说完便问傅闻深:“我们家住得下吧?”   傅闻深看她一眼,停了停,回:“住得下。”   完美解决。   钟奶奶:“……”   失败x2。   二老相继失利,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投给傅闻深。   钟黎脚上的拖鞋滑落下去,她理所当然地把右脚伸给傅闻深。   “老公,帮我穿下鞋。”   傅闻深也许气量够好,被如此使唤也未表现出任何不快,俯身从地上捡起那只米白色棉质拖鞋,长指捏着鞋沿,套在她脚上。   钟爷爷清了清嗓子:“闻深,阿黎想跟你回去,你觉得呢。”   老爷子的眼神在拼命给他暗示,隐隐施压,只差把“马上拒绝!”四个大字连带感叹号,打印成通知文件甩到他面前。   傅闻深起初几秒的静默,让钟黎从迷瞪中倏然清醒,一下子警惕起来。   这渣男肯定巴不得她别回去呢,最好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和白月光相亲相爱,如胶似漆。   钟黎两只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傅闻深,一边抬起右脚,摘掉那只拖鞋。   大有这个渣男敢说一个不字,就拍他脸上的意思。   整个病房最有眼力见的陈嫂站在墙边,已经准备好轮椅和出行要带的外套、帽子和水杯,但默默地保持安静,不在这个节骨眼表现存在感。   四道目光各有含义,如激光瞄准枪,集中在傅闻深一人身上。   老爷子快要把他瞪穿的暗示。   钟黎逐渐酝酿出杀气的紧盯。   钟奶奶若有所思的观察。   陈嫂强装镇定的偷瞥。   傅闻深站在诡谲的氛围里,缓慢启唇,语调平淡:“我没意见。”   钟爷爷:???   钟黎轻哼一声,把拖鞋穿了回去。 第13章   很期待   秦妍回来之后没怎么休息,大多时间都在医院陪女儿,弥补之前不在的时间。   下午,她往黄主任办公室去了一趟,亲自了解钟晴的病情。   钟黎的身体状况比她预想得好些,只是记忆的问题,实在让人头疼。   回来时走到走廊转角,恰巧听到二老在说话。   钟爷爷压低嗓音,颇有种女儿不中留的憋屈:“这孩子,怎么还真要跟闻深回去。还有那小子!”   说到这里突然怒意上头,仿佛人若在场就要狠揍一顿:“阿黎要跟他走,他竟然说他没意见,你说他是不是居心不轨?”   钟奶奶无奈又好笑:“她现在认准了闻深是她老公,铁了心要跟他回家,有什么办法。”   “那要是她一直不好,还能让她在那那住一辈子?”   钟奶奶:“有何不可?”   钟爷爷噎了一下。   半晌又瞪着眼睛道:“你是不是还想着撮合他们?”   “阿黎这次病得古怪,前两天我请大师给她算了算,大师说她这是心病,不由着她折腾一遭,怕是好不了。”钟奶奶思索着道:“阿黎要是真喜欢他,我当然想让她如愿以偿。”   钟爷爷一时无话可说,沉默半晌才闷声道:“那也要考虑闻深的意见。”   钟奶奶不语,只是神秘一笑。   钟爷爷被这个意味深长的笑震住,眼睛瞪大一圈。   钟奶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他看阿黎的眼神,可不清白。”   钟爷爷:?   “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那老花眼能看出来什么。这段时间他天天都来看阿黎,被阿黎使唤来使唤去,也不介意。我看这孩子只是瞧着性子冷了些,对阿黎倒是很有耐心。”   钟爷爷沉默片刻。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皱着眉,“你以为老傅他们能同意?”   这事好解决,也不好解决。   阿黎既然把傅家的孙子当老公,往简单了说,让他们两个结婚,假的便也成真的。   可一则,他们不舍得孙女一直这么病下去。   二则,先不说那小子对他们阿黎有没有感情,傅家人也不是傻的,肯让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儿媳进门?   钟奶奶说:“只要阿黎高兴,老傅那,你去解决。不然要你这个爷爷干什么吃的?”   钟爷爷:“……”   这老太婆不讲道理。   秦妍就在这时走过来,微蹙着眉道:“阿黎不能跟他回去。”   秦妍的反对,钟奶奶并不意外。   若非钟黎自己铁了心要跟傅闻深走,她也不愿意让孙女平白无故跟一个男人回家。   “妍妍,我和你爸也不想让闻深带走阿黎。但她现在坚信她和闻深是夫妻,闻深的家就是是她的家,我们真是拿她没办法。”   “妈,你们就是太宠着她了。平时任性就算了,这种事怎么能由着她胡来。”   除了秦妍,没人压得住钟黎,幸好她回来得及时,否则再晚几日,恐怕就来不及阻止了。   “且不说先是阿黎一意孤行,临时取消跟闻深的订婚,未婚男女,这样住进人家家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闻深自己也答应的。”钟奶奶说,“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若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放心把阿黎交给他。”   “闻深没拒绝,可能是看在您和爸的面子上,不想伤了两家的和气,未必就是对阿黎有意。”   这倒是也有可能,钟奶奶看钟爷爷一眼,一时都没说话。   秦妍道:“阿黎任性,我们这些大人不能跟着她一起任性。说到底,闻深没有义务替我们照顾阿黎,我们就这样把人丢过去,不是仗着是长辈,欺负小辈吗。”   “妍妍说的有道理。”钟奶奶叹了口气,“只是阿黎那,我和你爸实在没辙,你能说得通吗?”   提到这个让人头疼的女儿,秦妍皱了皱眉。   “这件事我来处理,您和爸身体都不好,别为了这事太上火。”   -   连续的晴天之后,云沂迎来一波降温。   外面气温凉爽,午后散步的人不少。   风有些大,钟大小姐觉得对自己的皮肤不好,加上即将出院,她已经迫不及待,只在花园待了不到十五分钟,便要陈嫂推她回去。   窗台上,钟黎觉得病房缺少绿色而让傅闻深给她买来的几盆植物长势喜人,秦妍正让人小心地搬下来,暂时装进箱子里,方便运送。   西向的窗这时正迎光照,暖洋洋地洒进来一片金色光影,秦妍就站在那片阳光里。   钟黎一进门,就被她妈妈美得迷了眼。   她立刻自己推着轮椅蹭过去,贴着秦妍的腿撒娇。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有美女妈妈的孩子是美女宝宝~”   秦妍无奈:“怎么比以前还缠人。”   钟黎搂着她腰:“喜欢妈妈。好爱妈妈。一分钟没见到就想妈妈。”   “……”   老实说,秦妍也有点遭不住。   她让陈嫂把钟黎推到床边,免得人来来回回搬东西碰到她。   打包好植物的人抱着箱子询问:“这些也一样放到小姐房间吗?”   “放在二楼外面的露台。”秦妍说,“植物摆房间容易生虫子,她睡不好。”   陈嫂正扶着钟黎上床,听见这话钟黎抬头,看了看正在搬东西的人。   陈嫂小心把她身后的枕头调整好,钟黎眉心轻蹙起来。   “傅闻深怎么没来。”   秦妍看着人把打包好的东西搬出病房——钟黎住院一个月,行李可真不少。   等人都出去了,陈嫂也戴上门离开,病房里只剩下钟家几人。   “我告诉他,不用来了。”秦妍转过身,走到床畔坐下,“今天你先跟我回家,等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再考虑别的。我有一段时间没好好见过你,也很想你。”   钟黎差一点就被哄住。   “你可以过来和我一起住。我跟爷爷奶奶说好了,你们都一起过来。”   秦妍道:“那是闻深的房子。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他的都是他的,和你没有关系,明白吗。”   钟黎很敏锐地问:“妈妈,你是不是不想我和他回去。”   秦妍没有正面回答:“和我一起回家不好吗。”   “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但是现在,我要先去处理一下我和傅闻深的事情。”   钟黎慢条斯理地说:“料理渣男要及时,时机过了,很多事就来不及了。妈妈,你知道的,所以你才会在澳洲逗留那么久,帮小玉阿姨处理家务事才回来。”   秦妍试着从她的故事出发,和她讲道理:“小玉阿姨的事涉及到孩子和财产纠纷,所以需要料理。你和闻深之间不牵涉这些,既然现在他喜欢上别人,就到此为止,如何。”   “不好。”钟黎不假思索地否决,“我不稀罕他的人,也不稀罕他的钱——嗯,好吧还是有点稀罕的——但是我不能受委屈。他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能把我当傻子愚弄。”   “如果这样的践踏和侮辱我都接受了,让别人把我的脸打得呱呱响,什么都不做,那代表连我自己都认为,钟黎的爱情和尊严很廉价,它们是垃圾,可以随意踩踏。如果连我自己都这样贱视自己,以后将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别人来爱我,尊重我。”   讲得倒是十分冠冕堂皇,秦妍承认这番话是对的,所以无以反驳。   她头痛地揉了揉额头。   “如果我坚持呢。”   从小练舞的缘故,秦妍举手投足总是优雅从容,语速平和,不急不缓。   但当她平静地看着你,会有种让人沉下来乖乖听话的力量。   “我希望你今天跟我走。你要是不想回家,我们可以到南城住一段时间,那里现在的气温很舒适,环境和空气都很好,适合你养病。”   秦妍说:“你愿意为了妈妈这么做吗。”   钟黎头微偏,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   秦妍静等,没有催促。   过了片刻,问她:“考虑好了吗。”   钟黎垂了垂眼,语气忽而有些遗憾:“如果爸爸还在,不知道会不会支持我。”   秦妍顿了顿。   钟黎嘴角下撇,抿着嘴唇,像是强忍委屈,闷闷说:“爸爸要是知道有人辜负我,伤害我,会帮我揍他的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豆大的泪珠啪嗒一下砸在手背上。   “他们敢这么欺负我,可能就是看我没有爸爸保护吧。”   这话一出,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秦妍劝服钟黎的二老,忽然都停了一瞬。   钟奶奶忍不住红了眼,低头捂住嘴巴。   钟爷爷低声叹息,轻轻抱住妻子。   秦妍久久地沉默。   这次,就连她都败下阵来。   -   关闭许久的病房门再度打开,秦妍走出来时,看见门外立在墙边的年轻男人。   他显然刚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西装搭在手上,领带一丝不苟。   身形颀长,静默站立的姿势如深林松柏,黑眸锐亮沉静。   门开,他视线投来,神情毫无变化,向她淡淡颔首。   秦妍眉心蹙着,又回过头看向病房。   钟奶奶正在床侧低声细语爱怜有加地哄人,钟黎靠在老太太肩上,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秦妍这半生都少有如此无计可施的时刻。   最终无可奈何,索性眼不见为净,手心向外,冲傅闻深摆了摆:“你进去吧。”   -   “宝贝宝贝我来了!我们主任实在太啰嗦了,一句屁话说俩小时!我来晚……”   孟迎风风火火从车上跑下来,钟家一行人已经到了楼下。   傅闻深和钟家的车都停在路旁,一前一后。   路航双手交握在身前,静静站在宾利前等候。   冲到跟前才察觉到气氛怪异,孟迎脚步猛地一刹,最后一个字谨慎地吞了进去。   她看看轮椅上眼眶红红的钟黛玉,看看一旁的傅闻深,最后看看一脸“这女儿你带走吧我不想要了”式麻木的秦妍。   孟迎其实很想问问最终结果是什么,钟黎到底跟谁回家,但看这气氛,很有眼色地知道还是别多嘴为好。   她谨小慎微地问:“……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钟黎:“不晚,宝贝,你可以再等两分钟过来,就可以闻到车尾气了。”   孟迎默默站到一边,准备看她到底上哪辆车。   陈嫂把钟黎推到路旁,正要绕过去扶她,钟黎朝傅闻深伸出手:“过来抱我。”   语气理所当然,还有两分你怎么一点都不自觉的谴责。   孟迎默默转开头,刚好看见秦妍无声的叹息。   傅闻深在四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前,俯身。   一只手绕过钟黎的肩,另一只穿过膝弯,将她轻飘飘地从轮椅上抱起来。   钟黎手臂十分自然地搂住他脖颈,傅闻深垂眸,似乎扫了她一眼。   她在医院并未用过香水,身上却总若有似无地散发一种香气。   说不清名字和来源,浅淡的、温软的……如影随形。   钟黎捏住他领带,作势整理了一下,一面在长辈看不到的角度,半眯着眼睛,冲他假惺惺地微笑。   “你亲爱的老婆就要回家了,期不期待?”   路航已为两人打开车门,手掌贴心地垫在上方,以免磕到老板娘娇贵的脑袋。   傅闻深将钟黎放到座椅,直起身。   幽邃眸光从她脸上不着痕迹滑走,单手搭在车门边,不紧不慢地说:“很期待。”   钟黎:?   你还能再没有感情一点吗。   作者有话说:   12章小修了一下,增加了1200字新内容,所以末尾内容挪到这一章了,不是重复。】   【通知,下章入v哦。】   今晚凌晨更新,具体时间视我码字效率而定,如果零点没更,大家可以明早起床来看。   前三天每天都会有红包,明天前100名小红包,另外随机抽10个100点大红包,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   下本如无意外开《那个姓霍的疯子》,提前求个收藏~   跟了霍少之后,叶嘉宁的日子一下子好过起来。辞了一周八个的兼职,从学院六人间宿舍搬到价值两亿的顶层豪宅,没多久又开着一辆限量跑车来上课。   塑胶姐妹眼红:你跟的谁啊?   叶嘉宁答:霍沉   姐妹吃惊:那个姓霍的疯子?   -   近来教室里常来一个男生旁听,穿纯黑卫衣,肤色极白,帅得过分扎眼。   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气场冷恹,生人勿近。   班里女生频频留意,悄声八卦高冷帅哥到底是哪个学院的。   直到下课,坐在前排的叶嘉宁收起课本,将帆布包挎在肩上,转身叫他:   “霍小狗,走了。”   *狗血系列,双向救赎   *不许看我老婆,不然眼睛给你挖喽   *虽然但是,是个甜文 第14章   碎钞机   戴文丽往君度总裁办公室打了三次电话, 秘书用万年不变的语调重复着同样的话术。   第三通之后,她便不再打。   傅家家世雄厚,作风出了名正派, 傅闻深又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 作为女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戴文丽很希望看好和傅家的婚事,但凡事过犹不及。   最近她没去医院, 老太太跟老爷子把钟黎当眼珠子似的看着,自家人也不许多去打扰。   秦妍回来之后,就更不需要她这个婶婶关照了,戴文丽这几日都在忙自己美容院分店的事。   晚上跟几个姐妹有约, 戴文丽精心准备一番,特意选了只喜马拉雅拿上, 衣服就只挑了件素色的款式。   这也是她从舞蹈家大嫂身上学到的, 越是简单的衣服,反而越衬托气质。   她收拾停当, 拿着包正要出门,院里传来车声,之后便是几人进门的动静。   戴文丽走到一楼大厅, 迎了迎公婆,说话间才注意到, 少了个关键人物。   她往秦妍身后望了望, 见佣人正在关闭大门, 确实没人了。   戴文丽奇道:“阿黎呢?不是去接她出院吗, 怎么忘记把人带回来了。”   本意是开个玩笑, 但她没预测到, 这个玩笑有多不合时宜。   话音落地,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钟爷爷的眉心仿佛刻印上了半永久川字痕, 自从钟黎住院,就没怎么舒展过。   钟奶奶惆怅地长叹一声,被陈嫂扶着到沙发上去坐。   就连她那位总是优雅从容的大嫂,今日瞧着神色也似有几分烦闷。   戴文丽感觉到不对劲了,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看三人。   “怎么了这是?”这下连她也紧张起来,自己的盘算是一码事,对这个侄女她也是真心疼爱的。   “阿黎那出什么事了?”   秦妍这才抬眸安抚道:“她没出什么事,别担心。”   停顿几秒。   “闻深把她带回去了。”   “闻深把她带回去了?闻深把她带回去了?”   同样问题戴文丽问了两遍,第一遍的重音落在后面,第二遍则落在头两个字。   她又花了几分钟才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一时不知究竟诧异多些,还是困惑多些。   聚会在这状况面前一点都不紧要,戴文丽把包放下,走回几人身旁坐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   宾利平稳行驶在公路上,车厢异常安静,四个人,三个好似哑巴。   钟黎在后座也乖乖系上了安全带,出过意外的人现在比较惜命。   她瞧一眼带着白手套专心开车的司机。   瞧一眼副驾十几分钟前转过来向傅闻深转达一通电话内容、之后便像不存在一般的助理。   最后瞥向坐在她左手边的男人。   傅闻深从上车起便开始看文件,中间接过两通电话,讲的全是一些让钟黎一听就打呵欠的生意词汇。   钟黎左手肘垫在中央扶手上,托腮轮流看了三个男人各一分钟。   无趣。   她清清嗓子。   “老公~”   嗓音轻软,尾音微微上扬又戛然而止,甜得让人意犹未尽,和这长期沉闷、冷硬、乏味的车厢简直格格不入。   很不习惯,甚至冷不丁吓人一跳。   前排,原本就尽量降低存在感,没有多余声音、动作的两人,仿佛在一瞬间静止。   傅闻深继续浏览文件,头都不抬,声线平稳:“怎么了。”   钟黎问他:“我们家在哪?”   “天阜湾。”   傅闻深没什么起伏的声调报出名字,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多余的废字,利落的尾音表明并不期望这段对话往下进行。   钟黎并未领会、显然并不会在意这层意味。   “哦。”果然是个豪宅。   她又问:“几栋几层。”   傅闻深:“到了就知道了。”   钟黎的指尖在自己脸颊轻轻地一点、一点,继续提问:“你还在哪个地方有房产?”   “你想知道,让路航明天整理出来给你。”   路航非常懂事地在这时从隐身状态上线,有条不紊回答:“云沂市区单价六位数以上的楼盘,傅总基本都有房产,二环还有栋老洋楼,西郊半山别墅区有两套别墅,一套是送给太太的,她闲暇时会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另外一套暂时空置。另外在国内几个一线城市和旅游城市,以及国外……”   钟黎啧了一声:“你还是列表格给我吧。”   老公明显的房产这么多,她确实得搞搞清楚,看看喜欢哪几套。   说完又瞥向傅闻深:“你那个小情人住在哪一套房子里?”   十分自然的语气,与前面听不出任何区别,顺理成章得让人毫无防备。   傅闻深终于从文件上抬眼,侧眸看过去。   钟黎半身倾向两人中央,把下巴托在手心,纤长睫毛上扬,瞳仁的茶棕色近距离看尤其漂亮。   那双眼睛慢慢眨了一下,悠然地与他对视。   车厢有半分钟的静默。   这之后,傅闻深才出声。   “哪个。”   好家伙,你还挺行。   钟黎心底冷笑一声,表面一派冷静:“你有几个?”   傅闻深黑眸看着她,神色不见变化,反问:“我应该有几个。”   跟我兜圈子是吧。   行。   钟黎张口就来,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听说有三个。”   傅闻深依旧那张你就算在我面前咬舌自尽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冰块脸,静了两秒,再度反问:“从哪听说。”   钟黎不得不承认,在死不认账和回避核心问题的本事上,全天下渣男都有着一脉相承的纯熟技艺。   “记不清了,”她三百六十度随机抽取一个倒霉蛋,“路总助,是不是你说的。”   人在副驾坐,锅从背后来。   路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职业危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第一时间澄清:“抱歉钟小姐,我从没有说过这种话,您记错了。”   钟黎“哦”了一声:“那那个女人住在哪里啊。”   路航:“……”   要不你们靠边停车把我放下吧。   就算是隧道也没关系。   钟黎忽地笑起来:“别紧张,逗你玩的。”   她托着下巴,声音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愉悦:“你看,现在车里的气氛是不是活跃多了。”   “……”   路航在今天深刻体会到,一个女人的威力远远大于一个兵团。   万幸从医院到天阜湾的距离并不远,“活跃”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黑色宾利驶入天阜湾地下车库,一贯开车沉稳的司机老张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摆进车位,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   路航与其说是麻利,不如说是避难地飞速下车,到后面取下钟黎的轮椅,之后便远远站在一旁等候。   傅闻深绕过来打开车门,钟黎已经自己解开了安全带,正老神在在地坐着,等着被抱下去。   路航适时把轮椅推上前,钟黎勾着傅闻深脖颈,往下瞄了一眼,说:“不想坐轮椅,你抱我上去。”   有些女人仿佛生来就适合撒娇,不需要拿腔捏调,最寻常的语气就让男人甘为臣服。   尽管这个女人比一个兵团威力都大,路航毫不怀疑,随便哪个男人,二十楼估计都愿意徒步上去。   所以在傅闻深有所动作之前,他就下意识地将轮椅推开了。   推到一半意识到问题,立刻抬眼。   傅闻深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有其他反应,抱着钟黎抬步朝电梯走去。   路航在后面扶了扶眼镜,悄悄舒了口气。   所有人都觉得规则严明不讲情面的傅总可怕,路航这个总助却做得如鱼得水。他一直认为那个规则恰恰就是为傅闻深工作的诀窍,只要在规则里,就一定不会出错。   但老实说,他们这位老板娘看起来,就像是规则的克星。   顶层专用电梯,傅闻深抱着人,站在电梯中央。   钟黎右手神经损伤还未完全康复,不能使力,搭在傅闻深另一肩侧,可能不舒服,不时地小幅度动一下。   电梯到达,路航上前两步开门。   傅闻深抱着钟黎走进去,她目光逡巡一圈,感觉十分陌生。   简约风格的装修,目光可及尽是冷色系,几乎看不到人类的生活气息。   “放我下来。”   她指挥傅闻深把她放到轮椅上,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女王,开始四处参观巡查。   傅闻深只是轻扫一眼,没有阻拦。   他离开半个下午,公司不断地有电话打来,各种事情需要他定夺。   这套顶层公寓空间很大,风格与傅闻深本人如出一辙,冷硬而没有感情。   如果不是健身器材室与书房看得出使用过的痕迹,钟黎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临时从众多房产里拎出来一套蒙骗她。   钟黎转去主卧,黑胡桃色床架,深灰色床品,衣帽间整排男士西服、衬衣领带、黑色皮鞋,完全彰显了傅闻深此人喜好的单一与乏味。   卫生间单只牙刷,毛巾只有一条,唯一能找到的瓶状物,是男士须后水。   钟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遭,甚至抱着他们感情不和可能分房睡的猜测,在其他几间卧室一一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结论是:这个数百平米面积的大平层公寓、小偷在家里住三天可能都发现不了的大房子,竟然一样属于她的东西都没有,一点她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出来。   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   渣男已经把她的东西都丢掉了!   丢得干干净净,令人发指!   还没离婚呢,就想把她赶出去,把她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了?   迫不及待地腾出地方,好把那个小妖精迎进门,双宿双飞吗?   这个渣男真是可恶。   傅闻深接完电话回到客厅,钟黎正端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眉毛蹙起一个不悦的角度,直直盯着他,如同一个即将对他进行审判的法官。   “你把我的东西都扔了?”   她的问题,时常让人难以作答。   傅闻深的沉默,在钟黎的审判标准里属于默认。   “你那么无情无义,把我的东西都扔掉,既然如此,全部给我换新的,你应该也没意见吧。”   她把右腿往左腿上一叠,翘起二郎腿,只是因为石膏的存在,气势稍有两分削减。   “我需要新衣服,裙装比较方便,材质不能太硬,皮肤会不舒服,也不能太软,没形状;长度要在膝盖三寸以上,或者小腿中部以下,半长不短的不要,比例很奇怪;颜色不能太亮,不能太暗,也不能太花。还有,我不喜欢太花哨的款式,不喜欢连帽,不喜欢没设计感的。睡衣也需要的,你知道我皮肤比较嫩,只穿纯棉和真丝的,冬装也要提前准备起来。”   “包包……”她思考了一下,“先买三十个吧,我喜欢每天背不重样的。十个Hermes,十个LV,十个CHANEL,我对你的眼光不太信任,建议你选择经典款的比较保险。”   “鞋子我暂时用不上,但是拖鞋要多准备一些,我喜欢浅色,不要深色;鞋底要软,但不能太软……”   傅闻深把手机收进口袋,单手插兜看着她。   “钟黎。”   钟黎喋喋不休的小嘴终于停下来,和他对视半分钟。   “你是不是嫌我麻烦?”她一脸不被爱的女人只好独自坚强自力更生式的委屈,摊开手心,“你不想为我费这么多心思的话,可以把卡给我,我自己去买。”   傅闻深静静看着她炉火纯青毫无痕迹的表情切换。视线继而往下,扫过她白生生的手掌心。   电话就在此时再次作响。   他看了眼钟黎,走到一旁去接。   钟黎听了一耳朵,听不明白在讲什么事情,但大体能够判断,他需要马上过去。   这通电话几分钟才结束,挂断之后,傅闻深走过来,将一张卡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我出去一趟。”   “你去吧。”钟黎搂着抱枕,一副懂事体贴的模样,乖巧道:“你专心工作,请人来家里照顾我就好了。”   “我最近应该不常出门,一个司机就够了。我的伤还没好,要注意补充营养,你要给我请两个厨师,一个负责做中餐,一个负责做西餐。对了,我现在行动不便,需要保姆,一个推我抱我,一个照顾我饮食起居,还有一个要陪我打发时间,唔,三个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她举在空中的细长手指加到第三根。   傅闻深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抬腕看了眼时间,拿起外套。   “明天会有阿姨来照顾你。出门打老张电话,他会接送你。”   “我不要阿姨,我要三十岁以下的男性,最好年轻帅气,有肌肉。但也不能太大块,我不喜欢过于魁梧的……”   钟黎话没说完,傅闻深冷酷无情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厚重大门合上,室内归于寂静。   钟黎眉梢愉快地一扬,纤纤玉手捏起茶几上的卡,庆祝似的把抱枕从这张沙发,丢去了那张沙发。   成功~   -   公司出了点突发状况,临时召开一场会议,傅闻深的车刚刚抵达君度楼下,便收到老张的行程报告。   他前脚离开,后脚钟黎便叫来司机送她去滨河商区,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傅闻深扫了眼信息,系上西装纽扣,下车上楼。   会议室,众人已经在等候。   四肢伤残两肢,丝毫未影响钟黎shopping的兴致。   钟大小姐不能接受司机老张推着她逛街的画面,会显得她格外像个残废,于是一通电话把孟迎被叫了出来。   渣男的恶劣行径再一次深深伤害到了钟黎宝贵的心灵,她打定主意狠狠花钱,不让傅闻深大出一下血,他就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抱着这样的决心,钟黎刷起卡来一点都没跟任何人客气。   “以前省吃俭用帮他省钱,可惜贤良淑德的我他不珍惜。是时候把他欠我的,都补偿回来了!”   贤良淑德?   孟迎的质疑都快写在脸上,嘴上同仇敌忾:“钮祜禄·黎,去吧!狠狠地刷!让他尝尝伤害一个女人的代价!”   显然,孟迎在说这句话时,对“狠狠”的定义与钟黎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差异。   打着石膏坐着轮椅来血拼的女人到底不多见,起初见到钟黎被推进来,导购态度还有些迟疑,有的甚至连装都不装一下,直接道:“亲爱的,您没办法试穿呢。”   钟黎:“谁说买衣服一定要试穿。”   导购愣了愣:“啊?那您买回去,要是尺码不合适……”   钟黎:“谁说我买回去一定要穿。”   导购:“……”   懂事的客人千篇一律,奇葩的客人各有各的奇葩,导购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愣是找不出这话里的漏洞。最后说:“那您喜欢哪一件,我帮您包起来。”   “我喜欢下一件。”   成功颠覆了导购的世界观,钟黎又抬抬手,示意孟迎推她离开。   当然,也不是全无所获。   逛到从前钟黎颇喜欢的一个设计师服装品牌时,她深埋在骨子里的DNA大约动了,觉得自己遇到了灵魂伴侣,看店里的衣架模特都觉得甚合本宫心意。   而刚巧孟迎知道她的尺码——   钟黎一口气搬空了半个店,离开时店长从孟迎手中抢走了她的轮椅,满面笑容亲自推出来。   之后逛到奢侈品牌门店集中区域,每进一个店,孟迎都要先一一确认是否有熟悉的SA在,如果有,便要趁钟黎不注意,把人拉到一边交代几句。   SA什么神奇的客人没见过,自然十分乐意配合,尤其,当钟黎用她金尊玉贵的手指,慢条斯理依次点了十只包,然后道:“都帮我包起来。”   十分立刻翻成二十分。   “十只都要?”孟迎脑袋从轮椅背后勾到前面,脸贴着脸匪夷所思地问:“你是准备出门一只胳膊上挂五个表演杂技吗?就这细胳膊你确定挂得住?”   钟黎很大方:“送你一个好不好。”   孟迎可耻地心动了一下。   “好……不是,宝,你是不是失忆了忘记这家店的价格了,这是爱马仕,爱马仕你记得吧?你这十个包加起来都能在郊区买套房了。”   钟黎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摇了摇:“宝贝,你是不是不知道我老公有多有钱?他有个手表展柜,里面浅浅估计装了几十套房吧。”   钟黎淡定道:“这点小意思算什么,还不足够让他肉痛。”   孟迎的注意力一下便被转移,兴致勃勃问:“对了,听说他有很多古董表,是真的吗?”   “你喜欢?”钟黎再次大方道:“改天我偷一块给你。”   ……呜呜呜这感天动地的姐妹情。   孟迎忍痛拒绝:“也是不必。”   尽管永远都无条件站在姐妹这边,孟迎还是短暂地为傅闻深默哀了一下。   他上辈子应该是造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孽,所以这辈子派钟黎来替天行道。   看在钟黎现在住在他家,以后还要有的是地方需要他忍让的份上,孟迎决定为他做件事。   一出店门,她强行把住钟黎想要往隔壁转向的轮椅,指着远处一家颇有科技感的店面,倾情建议:“那里有一家医疗器械店,看起来好有趣,去看看?”   医疗器械店,她就不信钟黎还能买什么。   君度二十三层会议室。   这场会议持续颇久,期间,傅闻深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微弱但频繁地震动着,不断有信息进来。   每次震动,他会瞥扫一眼,见是签账卡的信息便不理会。   两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窗外夜幕已深。   众人松了口气,收起桌上散乱一片的文件,三三两两撤去。   傅闻深起身,拿起半个小时前最后一次振动、之后便沉寂的手机,站在桌前随手翻了翻。   数十条来自签账卡的短信,各式各样且连续不断的消费账单。   在他开会的不到三个小时里,钟黎驾驶着轮椅大展手脚,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女人还可以拥有另一个名字:碎钞机。   很快,留下来关闭中央多媒体的员工也完事准备走人,意外地发现总裁竟然还站在那里。有些紧张地问:“傅总,您不走吗?”   惯常冷淡的总裁简短“嗯”了一声,没看他,垂眼滑动手机。   小员工不敢多说话,小声说了再见便快步出去。   四周声音渐消,金融岛深蓝夜色从落地窗浸入,璀璨而静谧。   傅闻深站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把系统自动发送的签账卡信息一条条翻了到底。   钟黎买的东西五花八门,但基本都在可想象范围之内,女装、包包、化妆品、床品、女士内衣、娃娃、实木梳妆台……   她临幸的店铺不少,两个半小时,刷掉了君度一个中高层三年年薪。   最后一条记录是在某医疗器械店,买了……一辆轮椅。   型号:LY2345 Pro   颜色分类:云朵粉   这种奇怪但合理的事,发生在钟黎身上,就只剩合理。   作者有话说:   钟黎:谁能顶得住一辆粉色轮椅呢?   前100有小红包,另外随机抽10个100点。明天一样,记得来哦。   ————来自凌晨四点半的存稿箱。 第15章   霸占主卧   深夜的电梯寂静无声, 傅闻深独自站在轿厢内。   抵达顶层,金属门向两侧开启,电梯厅感应灯已自动亮起。   踩着深灰色大理石砖走到门前, 打开门, 傅闻深在通明如白昼的灯光前顿住脚步。   入目可及的所有灯几乎都开着,光明从玄关一路铺陈客厅, 通至尽头临江的整面落地玻璃,幽黑夜幕隔在窗外。   打眼看去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他下午离开的那间公寓,只是原本极简风格的灰咖色调里, 多了不少小东西。   黑色真皮沙发上,有人留下一条盖过的米色针织毯, 流苏边角垂落到地板。   一只既像羊又像兔子的白色玩偶, 穿着奶黄色背带裤,双手插兜拽拽地坐在展架上德国赫姆勒机芯五音太阳系座钟旁。   玄关入口, 一米高的白色北极熊举起金色托盘。   傅闻深视线环视一圈,扫过站在他腿旁的北极熊。   侧身关上门,走进来。   家里的安静和从前别无二致, 听不到声响,人的存在感却像漂浮在空气里。   傅闻深脱下外套, 松着领带推开主卧房门, 脚步再次一顿。   卧室内同样灯光大亮, 深灰色大床上躺着一个人。   黑发铺满枕头, 钟黎戴着眼罩, 除了鼻子以上的半颗头, 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傅闻深松开手, 停在门边, 静默地看了几秒,伸手把灯关掉。   没等他转身,咔——灯又亮起。   钟黎将眼罩往上抬起,人坐起来,眯着眼睛对着他看。   整个人梦游一般的迷糊,傅闻深甚至判断不出,她的眼睛是否睁开。   她穿了条雾蓝色的吊带真丝睡裙,露出两肩和手臂。   光打在身上,皮肤洁白细腻,就连她脖颈左侧那颗褐色的小痣都清晰而生动。   某个瞬间,她猛然惊醒,眼睛睁大,白生生的手拉起深灰色被沿,警惕地把自己挡住。   钟黎逛了一晚上,累坏了。逛街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活动,虽然她全程只需要坐着,最大的运动量不过是掏出卡递过去。   孟迎送她回来,帮她洗完澡就走了。钟黎对这个房子的陌生感还未消解,一个人在家有一点点害怕,邀请孟迎留宿,她坚定拒绝。   理由是:“离傅闻深太近我感觉自己会折寿,你能理解吗?”   不留就不留,这混蛋家伙走之前,嘿嘿一笑,嘴贱道:“西边的房间里藏了个人你都不知道。”   钟黎:“……”   这句话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尤其在孟迎离开之后,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安静得过分,连轮椅在地上滑过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于是她被迫在家里整个游走一圈,检查确认所有房间都没有藏人,然后把所有灯都打开了。   她刚躺下没多久,睡得不沉,灯一开她就醒了。   “你干嘛?”钟黎先兴师问罪,“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偷看我。”   傅闻深对这个突然扣上来的罪名没多大反应,神色平静地道:“这是我的房间。”   钟黎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的房间不就是我的房间?夫妻两个,分什么你的我的。”   主卧当然是她的房间啊,这有任何疑问吗?   傅闻深手插进口袋,立在门口睨着她,眼神似有两分微妙。   “你确定?”   钟黎这次倒是很快领悟他三个字的含义,心里不禁冷哼。   她可没忘记,这渣男的选择性“性冷淡”,两年来都把她晾在家里守活寡,所以把他从主卧赶出去,也毫无心理负担。   她“体贴又懂事”地说:“哦,我忘了,你不想和我住在一个房间。没关系,你去其他房间睡好了,我不介意的。”   瞧瞧,多么大度宽广的正房心胸。   她就这样理直气壮地霸占了傅闻深的卧室,并理直气壮地把他赶去其他房间。   傅闻深目光扫过床边停放的粉色轮椅,扫过平常不放任何杂物的矮柜:上面摆着一只白色手机,一本只在薄薄的前几页贴了黄色便签条的书,书上放着Switch。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来源不明的、香甜的味道,香味像光一样盈满房间。   她只用寥寥几样东西,就在整间卧室留下了鲜明的、让人无从反驳的个人标记。   好像这间卧室本来就属于她。   傅闻深静默看了她几秒。   钟黎拢着被子,打了个呵欠。   非常自觉自发地以房间主人身份询问:“你还有事吗?我要睡了。”   傅闻深抬脚往衣帽间走。   钟黎马上问:“你干嘛?”   傅闻深用一种不像是征询许可的眼神看向她,说:“拿衣服。”   “哦。”钟黎批准,“你去吧。”   傅闻深大概认为这种小事不够格浪费他的宝贵时间,没和她争,直接放弃了主卧的归属权。   当然,钟黎认为其中有他巴不得和自己这个厌倦的糟糠之妻分房睡的原因在。   傅闻深走进衣帽间,地上堆满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礼盒、包装袋。   钟黎可能一次性从商区搬了几家店回来。   傅闻深停在门口身后响起笨拙又轻盈的跳动声。钟黎下床了,扶着墙蹦过来,从他旁边探出头往里瞄了一眼。   “我给自己买了一点衣服。”她说。   没有一丝抱歉,没有一丝心虚。   “明天记得让阿姨把你的东西拿走,我的衣服都放不下了。”   傅闻深视线扫过衣柜,她的一部分裙子已经悬挂起来,白的粉的黄的紫的绿的,把他的西服挤到另一边。   一半五彩斑斓,一半深灰黑。   一眼望去,那鲜活的一半才像是这里的主角。   在占地盘这件事上,钟黎有着得天独厚无人能及的天赋。   傅闻深从衣柜里拿了件睡衣,她已经自力更生蹦回去。   他走出来时,钟黎刚好蹦到床畔,弯下腰伸手扶床,长发柔滑地从肩头滑落下去,露出肩后一片白腻的颜色。雾蓝色真丝裹着腰身,细盈盈的一把。   她用左手撑住床,先把屁股放下去,再分别把两只腿挪上床。然后掀开被子,灵活地把自己盖进去,躺在枕头瞥傅闻深一眼。   “帮我关下灯。”   傅闻深抬手关了灯,带上门。   -   可能是傅闻深的气质比较吓鬼,有他镇宅,钟黎那种疑神疑鬼的小恐惧就消失了。   她关了灯,拢着被子躺下睡觉。   早晨醒来时,外面天已经大亮,钟黎打开电动窗帘,听见房间外轻微的动静,以为是傅闻深。   她赤脚下地,扶着床小心地坐上昨天新购入的“爱车”,开门出去。   傅闻深没在家,只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在擦拭客厅一尘不染的展架,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   “我老公呢?”钟黎问。   对方听见这句抿了抿唇,过了几秒才回答:“他去上班了。”   “你是新来的阿姨吗。”钟黎礼貌问:“请问贵姓?”   “我在傅家工作很多年了,不是新来的。”对方先纠正了一句,才说:“我姓吴。早餐给你留着呢,现在吃吗?”   “好啊,不过我要先洗漱。”钟黎说:“吴阿姨,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   吴阿姨将手上的抹布折叠好暂时放下,推她进入洗手间,在洗漱台前扶着她站起来,转身便要出去。   钟黎重心压在一侧,单脚站立,叫住她:“吴阿姨,我的手受伤了,需要你帮我。”   吴阿姨低头看她的手。   钟黎的右手是神经损伤,肉眼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恢复起来却是很慢的,医生说可能需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全康复。   吴阿姨折回来,拿起那只白色的电动牙刷,挤上牙膏递给钟黎。   钟黎左手接过,按下开关开始刷牙。   这期间,吴阿姨就站在她身后的墙边,等着。   钟黎刷完牙,放下牙刷,从镜子里看了她五六秒,她才反应过来,接水给钟黎漱口。   钟黎住院这段时间,都是陈嫂在照顾。   陈嫂对她无微不至,事无巨细、不需要钟黎开口,便都会细心妥帖地帮她弄好。   吃完饭帮她擦手,准时提醒她喝水,所有水果剥好皮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   出门散步会记得带遮阳帽;钟黎躺下时,会帮她把衣服的褶皱理好;早晨洗脸,先帮她把头发简单束起来,以免打湿。   那些看起来相似、难以辨认的瓶瓶罐罐,说过一遍她就记住了,连钟黎极为详尽的护肤流程,也都每天做得仔仔细细,帮钟黎涂抹精华液时,还会稍稍按摩一会。   可以说,陈嫂完全把她当成一个三岁以下、生活不能自理的baby在照顾。   钟黎四肢残了两肢,没有感受过一丝不便。   傅闻深请来的这位吴阿姨就不一样,不知是不是以前在傅家的时候没照顾人,连陈嫂十分之一的体贴都不如。   洗脸时,从清水打湿、涂抹洁面乳,到毛巾擦干,以及之后一层一层的护肤用品,要钟黎说一步,她才会做一步。   做的时候虽未说什么,潦草的手法和肢体语言透露出“你怎么这么麻烦”的情绪。   这天洗漱耗费的时间比之前多两倍,钟黎对陈嫂的思念汹涌如潮水。   帮她涂抹完护肤品,吴阿姨便出去了。   钟黎的右手能做一些简单的事,但绕到背后扣内衣这样的、每个女人的必备技能,现在做起来却有点费力。   她喊了两声,吴阿姨才进来,帮她扣好便又出去了。   钟黎挑了条裙子,稍显费力地自己换上,来到餐厅。   吴阿姨已经将早餐摆在餐桌,一碗白粥,佐以三道小菜。   钟黎把轮椅转到餐桌前,看了看。   “吴阿姨,我不吃白粥,甜粥咸粥都可以,但是不要纯米粥。你可以加些红豆芋圆来煮,也可以加些蔬菜和海鲜来煮,鱼虾蟹贝都可以,其他肉类只接受鸡肉和排骨。”   吴阿姨欲言又止。   蒸饺看起来不错,钟黎问:“什么馅的?”   “肉末玉米胡萝卜。”吴阿姨回答,“我手工包的。”   钟黎的一点兴趣也丧失。   “我不爱吃猪肉,加工过的熏肉、火腿、培根可以,其他的都不吃,尤其是肉馅。”   吴阿姨再度欲言又止。   “你帮我做一份厚蛋烧吧,加上芝士和杂蔬就更好了。”   倘若陈嫂在,此时恐怕要深深感动,今天的小姐真体贴人,就只要一份简单好做的厚蛋烧。   但吴阿姨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脸上皱起几道不太情愿的沟壑,劝说钟黎:“今天已经做了这些,你先将就吃点吧。”   钟黎重新瞥了眼,除了白粥和猪肉馅蒸饺,剩下的芦笋牛肉和荷兰豆都是佐餐的小菜。   “我不想吃这些。”   “这些都做好了,总不能浪费。我在傅家待了这么些年,不管是老爷子,两个先生,还是太太,都不喜欢铺张浪费。少爷早晨也是吃的这些。”   钟黎原本还有几分客气的态度冷淡下来:“嗯,他这个人口味一直都不太挑的。”   话说到这里,两人陷入僵持。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钟黎看得出来,这位吴阿姨对自己这个女主人并没多少敬重之心。   至于家里的佣人为何会如此看不起她?——答案都不用思考,当然是因为渣男不把她放在眼里。   让她重做一份厚蛋烧就这么多话,钟黎开始怀疑,她以前傅家怕不是工作,是在那享清福的。   一大早,钟大小姐昨天刷卡刷出来的好心情,就受到了影响。   她也不跟吴阿姨啰嗦,很好说话的样子,微笑着说:“没关系,你把这些收起来,去休息吧。”   吴阿姨站着没动,似乎在犹豫。   钟黎当着她的面拿起手机,给傅闻深打电话。   君度三十八层总裁办公室,傅闻深正与三个部门主管开会,西装革履的男士坐在会客区沙发,工程图纸摊开在桌子上。   君度厂区近期正在扩建,新建的五号大楼今天刚刚送来设计图纸。   不远处办公桌上,一直黑色手嗡嗡机震动,手机屏幕亮起,来电页面显示:狮子猫。   声音微弱,远远坐在沙发处的几人都没有察觉,负责此次扩建工程的主管正指着图纸说明五号大楼的消防设置。   手机锲而不舍地振动着。   主管讲得正投入,对面,傅闻深忽然示意他暂停。   他话音一停,以为傅总对这张图纸有什么意见,正准备洗耳恭听,却见对方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办公桌。   拿起手机。   办公室安静下来,他们才听到手机振动的动静。   傅闻深接起电话,手机放到耳边。   他们这位傅总从来不在开会期间接电话,此时神色、语气都与方才会议中别无二致,冷淡沉静,让人无从判断不出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但应该是很重要的电话,否则他也不会叫停会议接听。   几人保持安静,一边注视着那边,等他讲完电话回来继续。   傅闻深站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话不紧不慢地问了句:“怎么了。”   电话快挂断他才接,钟黎饱含委屈的声音传过来,娇气地说:“老公,饿饿。”   作者有话说:   昨晚写到半夜太困睡了=_=   下一章多抽10个100点吧,今天晚上零点更新,我会准时的。 第16章   小帅哥   吴阿姨可能没有料到, 两个人刚刚见面不到半个小时,就这么一点小事情,钟黎竟然就要大动干戈给傅闻深打电话。   她在傅家工作二十多年了, 傅老爷子跟二先生都是部队出身, 老爷子虽然早已退休,至今许多人见到仍尊称一声老首长。   一家子身份显贵、有钱有势, 但作风清正廉洁,不喜奢靡之风,从不铺张浪费,对他们这些雇佣的人也都客客气气。   她跟二太太的关系尤其亲近, 二太太对她十分信任,才会派她过来。不过傅闻深不喜欢家里有人, 日常生活都是自己解决, 她只需要每天在他上班后定时来打扫,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工作清闲薪水很丰厚。   说得自恃身份点,傅闻深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对她很尊重。   关于当时两家差点就要订婚的事, 她也听说了些,对钟家这个大小姐难免有些意见, 更不明白, 傅闻深为什么还要把人接回来。   今天见了面, 她对钟黎的意见更多了。   起初钟黎拨电话时, 她还暗暗觉得小题大做, 心想:打吧, 打吧, 她就不信钟黎告完状, 傅闻深会因为这种小事责备她。   哪料钟黎根本不是告状,一字没提两人因为早餐的争执,只是撒了个娇。   傅家家风太正,吴阿姨从未见过这种路数的小绿茶,一句“老公,饿饿”直接让她愣在当场。   这通电话很短,钟黎挂断之后,自己转悠到书房旁边的陈列室,研究展架上傅闻深的机械表藏品。   傅闻深没有打过来问罪,钟黎也什么都再跟她说,吴阿姨心里却不太踏实。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大小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翻篇。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起。   吴阿姨将剩饭盛进保鲜盒,打算待会带下去投喂附近的流浪猫。   听见门铃,她擦了擦手,从厨房快步跑去开门。   “您好。”站在门外的男人穿着规整的蓝色制服,胸口名牌上印有天阜湾附近某五星酒店的名字,朝她露出标准化的笑容:“是傅先生家吗?”   吴阿姨茫然:“是。你们是?”   “我是泊云酒店餐饮部的,傅先生点的餐到了。方便进去吗?”   “进来吧。”房子里传来一道年轻悦耳的女声。   男人带着助手进门,钟黎已经回到餐厅。   两人朝钟黎颔首,说了声“女士您好”,随即将保存在保温箱中的食物一道一道取出来,摆上餐桌,一边为她介绍:   “这是我们的特色海鲜粥,梭子蟹和基围虾都是今晨刚刚空运回来的,还有单独准备的香葱,您喜欢的话可以加入,味道会更鲜一点。今天的中式餐点有蟹黄包、龙王红米肠粉和流沙包,另外有七种口味的烧麦:青菜虾仁、玉米鸡肉、山葵绿芥末、醇黑松露……”   一道道餐点整齐有序地摆上餐桌,种类相当丰富。   食物摆放完毕,他又在钟黎面前摆上一套精致餐具,恭敬鞠躬:“请慢用。”   钟黎优雅地一点头:“谢谢。”   两人完成送餐工作后并未离开,钟黎吃东西时,全程站在一旁为她服务。   那个经理模样的男人拿出笔记本,在旁边不时与她交谈,仔细而详尽地询问并记录下她的口味偏好。   “我们酒店的西式餐点和甜品品类也很丰富,您喜欢的话,中午可以为您准备。雪山舒芙蕾您一定要尝尝,我认为会很合您的口味。”   “可以,我很感兴趣。”钟黎在吴阿姨欲言又止的注视下,笑眯眯道:“记在我老公帐上就好。”   这位经理既会做人又会做生意,来送一次早餐,离开时,已经把钟黎今天的午餐与晚餐全部定下。   吴阿姨在一旁看着,眉心已经皱得快夹死蚊子。   但钟黎带给她的冲击,这才只是个开始。   下午,家具店送来钟黎订购的梳妆台,工人把东西抬进主卧,安装好摆放在光线很好的位置。   晚些时候,钟黎请的两位收纳师来到家里,将衣帽间成堆的战利品整理好,按照颜色、材质排列得整整齐齐令人舒适,顺带把原本傅闻深的东西都挪去次卧。   还把主卧傅闻深平常惯用的深灰色床品,换成了截然相反的烟粉色。   而钟黎似乎还嫌这间卧室色调太沉闷,一次性订购了十几只她喜欢的玩偶摆在主卧床上、沙发上。   吴阿姨也不懂那个好像叫什么莉娜熊的玩偶,为什么要像人一样穿衣服,每只穿得还都不一样。   总之,钟黎那些活泼生动、明明与公寓冷淡风格格不入的东西,以非常迅猛强势的速度攻占了整个房子。   吴阿姨眼睁睁地看着她轻而易举地把这里变成她的地盘,好像真有在这里安家的意思,不免有几分着急。   偏偏傅闻深这几日很忙,总是早出晚归,几乎见不到人,她想跟他说说这些事,也找不到机会。   钟黎连着在泊云酒店定了三天的餐,其铺张浪费的程度,已经远超那天早晨一顿早餐的损失。   这次事件让吴阿姨体会到了什么叫得不偿失,也见识到了钟黎的“威力”。   她不想给傅闻深添麻烦,也怕这个女人又借机搞什么花样,所以这之后的几天,钟黎再让她做什么事,不管情愿不情愿,她便都去做了。   包括但不限于给她倒水、给她拿药、给她把几种药都按照服用分量取好……推着她下楼散步、把她昨天换下的衣服拿到洗衣房放进洗衣机、在她洗完澡后帮她吹头发……   两人虽然刚刚认识,但显然没有给彼此留下好印象,吴阿姨觉得这可能就是年轻人说的气场不和。   除了钟黎有事叫她,两个人一整天都不会交流。   这种氛围持续到第三天。   钟黎午睡醒来,下楼散了会步,回来时对吴阿姨说:“我想吃葡萄。”   孟迎在一家人文地理杂志社供职,工作需求,经常需要全国各地地跑,昨天又接到新的拍摄任务,连夜出发了。   到达目的地后她给钟黎打来视频,给她直播大草原的美丽风光。   那边信号不好,时不时就卡成一片花,钟黎趁机咔咔咔,截图了几十张丑照以备不时之需。   吴阿姨清洗好一碟葡萄端过来,放在钟黎面前的茶几上。   她正跟孟迎说话,瞥了眼那碟葡萄,抬起头。   “吴阿姨,葡萄要剥皮。”   正准备走开的吴阿姨停住,和她对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看了看葡萄,震惊地问:“你是要我给你剥好?”   钟黎看着她,重复确认:“对。”   吴阿姨实在没见过这种人,也不能理解这种要求:“哪有人吃葡萄要让人剥皮的。”   钟黎:“我啊。”   “我以前照顾老夫人和太太那么久,吃葡萄也没有让别人给剥好皮的。”   钟黎:“但你现在照顾的是我。”   前两天的事情孟迎有听说,知道这位保姆阿姨对钟黎态度有点问题,这时候试着缓解气氛,说:“阿姨,她吃带皮带壳的东西一直都是让别人剥的。”   钟大小姐从小就是被这样照顾的,所有食物的皮和壳,都会有人帮她处理好。   即便她现在失忆,忘记自己从前过着怎样的千金大小姐生活,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掉的。   或者说,她就没有自己剥皮的意识和肌肉记忆。   但孟迎忘了自己嘴笨,这话说出来,吴阿姨对钟黎娇纵、难伺候的印象,更加重了。   “你要是说橘子、橙子、荔枝那些,我都可以给你剥,但是葡萄怎么能剥。这种葡萄的皮是可以直接吃的,你要是不爱吃,也可以吐掉。我就从来没见过谁吃葡萄让别人给剥皮的……”   吴阿姨说话有点碎,干活的时候也喜欢嘀咕,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不由地把这几天对钟黎积攒的埋怨也连带出来了。   “你们家人就是把你惯得太过头了,太任性,自我为中心,一点也不为别人考虑。我们少爷从小就没有这些坏习惯,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   钟黎手肘架在桌上,撑着太阳穴看了她一会,跟孟迎说:“等下跟你说,我先打个电话。”   这一声倒是让吴阿姨理智回位,停住了口。   “不说了?”钟黎的手指在手机上点戳几下,拨出一通电话,手机放在耳边,掀起眼皮瞧着她。   不给她剥葡萄,就又要给傅闻深打电话?   吴阿姨委实看不惯这个小公主的作风。   她抿唇不作声,端起那碟葡萄正要回厨房剥皮,钟黎手中的电话通了。   “喂,无所不能家政中心吗。”   -   傅闻深这日工作结束得早,许奕舟打电话来约他晚上一起聚聚,被他推掉了。   吴阿姨傍晚时给他打了通电话,语焉不详地,也没说明白到底什么事。   傅闻深回到天阜湾时,时间刚过八点。   对于他常年高频的工作习惯来说,这个时间算得上早。   他照常进门,发现吴阿姨站在玄关通向客厅的走廊上,手足无措的样子。   见他回来像看到救星,立刻苦着脸道:“你总算回来了,你看看……她要吃葡萄的时候我没给她剥皮,她就请了两个保姆回来,我没想到是这种保姆……”   傅闻深循着她视线看去,目光微顿。   钟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腿悠闲地叠放在一只脚凳上。   除了她,那里还有两个人,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男性,外形不错,长相偏向于秀气。   一个坐在钟黎身旁,拿着只碗和银色勺子,在喂钟黎吃剥好皮的葡萄;   一个站在钟黎侧后方,拿着把扇子——如果傅闻深没看错,那把折扇是有人送他的礼物,明清时期藏品,贝母材质,在灯下会微微发光——给钟黎扇着风。   两个人笑容满面地不知跟钟黎说了什么笑话,逗得她也笑起来。   倒是很会享受。   钟黎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傅闻深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衣,原本就生人勿近的气质显得更加疏冷。   他走到客厅,冷淡的视线从两个男人身上扫过,室内温度好似一下子降了两度。   钟黎笑眼弯弯地叫他:“老公,你回来啦。”   傅闻深的嗓音接在她之后,显得尤其冷漠、没有感情:“你很热?”   “不热啊。”钟黎答得理所当然,“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电视剧那些出去寻欢作乐的大爷们,不就是左拥右抱,一个美女给喂葡萄,一个美女在旁边扇扇子。   “出去。”   傅闻深显然并没兴趣与她探讨电视剧,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冷而缺乏耐心。   钟黎身旁的两个小帅哥头皮一紧,有些紧张。   “我老公火气好像有些大,”钟黎若无其事地指挥他们,“快给他扇两下。”   拿扇子的那个踟躇了一下,约莫紧张过度,没仔细思考便在钟黎的指令下往前走了两步,果真拿扇子要朝傅闻深扇。   傅闻深漫不经心眼皮一抬。   小帅哥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手刷地缩回去。   他们做服务行业的,察言观色是基本能力,不用几句话就能看出来一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两人当即放下碗和扇子,冲钟黎草草说了句“钟小姐再见”,便用最快速度绕过沙发离开这里,头也不回地快步出门。   下午吴阿姨那番话,让钟黎很不高兴。   她这样一个柔弱可欺的可怜女人,婚后不仅被婆婆百般磋磨、被外人冷嘲热讽、被渣男老公背叛算计,渣男家的保姆还要来指责她任性,也太悲惨了。   但钟黎有一点好,冤有头债有主,她从没为难过吴阿姨。   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她不得老公宠爱,不被婆婆所喜,保姆看不起她,也可以理解。   憋了一下午的不爽,这时候看到傅闻深那张比平时还冷的冰块脸,一下子痛快多了。   钟黎甚至有心情朝那两个过于胆小、被傅闻深一个眼神就吓得仓惶逃跑的小帅哥,挥手说拜拜。   人走了,傅闻深站在那,垂眸面无表情地睨她。   钟黎已经做好他会发火的心理准备,至少会说点什么。   但傅闻深盯着她看了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上次夸助理两句,就能把他激到医院看她,怎么今天她叫了两个小帅哥,这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钟黎想了想,觉得他不介意自己给他戴绿帽子,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刚刚去会过小情人。   呵!   男人。   钟黎抱起手臂,扭着头看。   傅闻深站在不远处,吴阿姨正在他跟前说话。   钟黎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两人说了好一会,中间吴阿姨还看了她好几次,一猜就知道,正在告她的状。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会周五晚上23点左右更新。   这章抽20个100点红包,别忘了~ 第17章   又爱你更多一点了   吴阿姨从没见过钟黎这么娇纵的姑娘, 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全都让别人做,腿伤行动不便需要人帮忙就算了,连洗脸这样的小事, 还要让人伺候。   而且花钱大手大脚, 任意挥霍。   上次买回来的那些不算,昨天商场门店的SA给她打电话, 说店里到了一款全国各地都没货的包,喜欢的话可以帮她订下来。她大手一挥,除了包,还另订了好几件配饰。   以钟家家境, 这种娇生惯养的作风和花销方式实属正常,傅闻深的身家供一个她也绰绰有余, 可吴阿姨看在眼里, 总是不得劲。   她一一细数钟黎这几日的“罪行”,傅闻深在她对面静默听着, 全无反应。   等到她说完,才淡漠道:“辛苦了。”   他说:“明天我会另外请人过来,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吴阿姨错愕地愣在原地, 半晌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有些慌张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觉得辛苦, 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我就是觉得, 她有点任性, 你工作这么忙, 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我也不是嫌她麻烦, 我就是……哎……”   通道射灯明度与分布经过精密设计, 照射在展架珍贵的机械表藏品上, 流光溢彩。   傅闻深立在展架前,神色在灯光和黑衣的反衬下,显得格外疏淡。   吴阿姨整个人嘴是碎了些,但打心底里是一心向着傅家,一心向着傅闻深的,所以才对钟黎颇多意见。   说到底,还是因为之前钟黎突然反悔,让傅家落了面子,现在又来麻烦傅闻深。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样反而惹傅闻深不痛快了,忙向他道歉。   “我没有觉得麻烦不想干的意思,这些事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您把钟小姐交给我,也是信任我,她现在的状况,让外人来也不放心。您和太太待我宽厚,就安排我做这一件事,不管是谁,我都应该给您照顾好的。”   吴阿姨越说越自责,局促地捏着自己的手,眼神甚至有两分哀求:“是我没摆正态度,我不应该惹钟小姐不高兴,要不我去跟她赔个不是?”   傅闻深始终沉静而疏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喜欢制造麻烦,你不用勉强。”   “不勉强,怎么会勉强。”吴阿姨恳切道:“您放心,我一定把人照看好。”   傅闻深不置可否。   吴阿姨紧张地把手来回攥了几遍,连连跟他表态,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钟黎。让他千万别另外请人,不然她真的过意不去,连照顾个人都做不好,以后也没脸回去见太太。   傅闻深静默听着,察觉到客厅投来的那道视线,侧眸瞥扫过去。   钟黎的手肘架在沙发背上,撑着下巴,受伤的右手拿着那把贝母折扇,很小幅度地给自己扇着风,一边直勾勾盯着他们。   告个状至于告这么久吗?   她才来四天,罪行有那么罄竹难书?   对上傅闻深的视线,她眯了下眼睛,试图从这个狗男人的脸上判断他的态度。   但北极冰川融化了,他的冰块脸可能都不会化。   没等她再多观察几眼,傅闻深收回视线。   “这段时间的薪水会按三倍给你结算,劳你多费心。”   他神色和语气都没有波澜,淡淡道:“她的所有要求,满足她就是。解决不了的,我来解决。”   告状环节终于结束,钟黎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只看到紧张攥着手的吴阿姨松了口气。   傅闻深摘下手表,回了他这几天住的客房。   晚些时候,吴阿姨过来找到钟黎,态度与之前转变不少,虽然称不上热情,但客气慎重了许多,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钟黎正躺在床上全神贯注钻研路航整理好的傅闻深名下的房产信息,试图逐步打探掌握傅闻深的财产状况。   闻言抬眸看过去,没作声,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吴阿姨双手放在身前,垂眼看着被子,有些别扭地认错:“这几天是我不对,少爷让我照顾你,你让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下午我也不应该那么说你,你别往心里去。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说。”   雇主是雇主,雇员是雇员,既然为人工作,就该有工作的态度。虽然大多数人都是看人脸色行事,喜欢拜高踩低,但保姆要是对她这个女主人不敬,其实变相也是对傅闻深不敬。   看来她的老公还有点脑子在,没有完全被小情人的美色冲昏头脑。   钟黎唇角弯起,露出春风般的微笑,非常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道:“知错就改就好。”   吴阿姨说:“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钟黎把目光收回到平板上,云淡风轻道:“厚蛋烧吧。记得加芝士和杂蔬。”   前几日忙得看不见人,今日傅闻深难得早回家一次,钟黎和他依然见不到面。   他没主动来找钟黎,钟黎也没往他跟前凑。   一则她今天作了一把,用傅闻深来治吴阿姨,他虽然没发火,但看见两个小帅哥在自己家里肯定很不爽,她才不去在这时候触他霉头。   一则,狗男人去会过小情人,钟黎才不想看见他。   脏眼睛!   SA问她什么时间方便去取订购的包和饰品,没时间的话也可以帮她送过来。   钟黎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记得妈妈住在哪里,趁机打过去一通电话,撒撒娇,顺带问地址。   秦妍不答反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妈妈,我给你买了个包,一只手镯和胸针,还有两条丝巾。丝巾你可以用来绑包,还有一条紫色的给奶奶。”   昨天SA给钟黎看的那只包简单大气,钟黎一看就觉得很适合妈妈,想起妈妈被资金主义腐蚀的灵魂,毫不犹豫就订了。   二老也在旁边,钟黎听到奶奶高兴道:“阿黎还记得给奶奶买东西,真孝顺!”   想想一个月之前,她还是大冬天把孙女扔到雪地里挨冻的恶毒奶奶人设,现在都收到孙女不计前嫌的礼物了,能不受宠若惊吗。   但也有人遭到冷落,心理不大平衡。   钟爷爷清嗓子的声音有些刻意,连清三次,就更刻意了。   钟奶奶听不下去:“你爷爷想问,怎么没给他买礼物。”   钟爷爷马上否认:“胡说!我可没问。”   钟黎当时确实没想起爷爷,翻了翻SA发给她的照片,看到赠品灵机一动:“有啊。里面有根棒棒糖是给爷爷的。”   钟爷爷:“……”   钟黎熟练掌握倒打一耙的诀窍,轻哼一声说:“奶奶比你更疼我,我就只记得奶奶了。”   这招百试百灵,钟爷爷不服气地开始与钟奶奶争,到底谁更疼孙女。   说了会话,钟黎又绕回正题:“妈妈,你把地址发给我,明天我回去看你们,顺便把东西拿给你们。”   秦妍想起他们“家境贫寒”的设定就头疼,让她回来,怎么解释家里豪华的大房子是个问题。   “不用了,明天我和奶奶来看你。”   -   跟秦妍打完电话,钟黎放下十好几页看得她眼睛疼的表格,下床打算去洗澡。   她蹦跳到衣帽间,找出一件睡衣,单脚撑地靠在衣柜旁边,脱下上身的套衫,双手绕到背后去解扣子。   这段时间她已经逐渐练就单手解扣子的技能,但掌握得还不够纯熟,时而行,时而不行。   今天就不太行。   她费了半天力气,没成功,手都酸了。   于是放弃,扬声喊人来帮忙。   “吴阿姨,救命!”   喊了两声,听到从卧室走过来的脚步声,她放下还在做最后努力的左手,头也没回地说:“帮我解开。”   吴阿姨没说话,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   衣帽间灯光排布均匀,地上落不下影子。   但钟黎莫名感觉到了背后的存在感不太寻常。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磁场,因气质、个性、情绪等有所区别,体型、性别造成的差异就更加明显,所以有时即便听不到声音,你也会感觉到有人靠近;有时明明没看见,却能感应到来人是谁。   比如此时,钟黎在那个人站到她身后时,敏感地察觉到什么。   不是吴阿姨。   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便有温热的触觉轻轻擦过皮肤,捏住背扣,轻而易举地将其解开了。   钟黎反射性捂住松懈的衣物,回过头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一片纯黑色的布料。   她视线往上抬,滑过男人清晰分明的下颌,对上傅闻深垂落的目光。   黑眸沉静,无声看着她。   钟黎右手也抬起来,没有力气但充满警惕地环在身前,加固左手的防御。   他手指构造不知和吴阿姨有什么不同,那触感好似烙印在她脊背上,半天消不下去。   解得这么熟练,平时没少实操吧。   “我叫的是吴阿姨。”她说。   傅闻深脸上没几分表情:“她的房间离得远,你需要救命的话,应该来不及。”   钟黎:“……”   这件事告诉我们,没事不要乱喊救命。   钟黎防备地盯了他几秒,想起这是个把她这样的绝世大靓女晾在家里守活寡的没有眼光不懂欣赏暴殄天物的狗男人。   再瞅瞅傅闻深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看到她这么白皙光滑绝美诱人是个男人就应该心动的背,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呵,这个男人果然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钟黎突然有点不满。   傅闻深那个白月光难道是什么天仙似的人物,能把她绝世大靓女都比下去?   钟黎不相信。   这个世界上有比她更美的人吗?   没有。   所以结论是,傅闻深眼光有毛病。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山猪吃不来细糠吧。   “我一喊救命,你马上就来了,老公你真好。”   仗着他对自己压根不感兴趣,钟黎肆无忌惮起来,也不那么提防了。   只留下一只柔弱无力的右手护住身体,左手指尖点在傅闻深胸口,在衬衫衣料上轻轻摩挲两下,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怎么办,今天又爱你更多一点了。”   傅闻深垂眸,瞥了眼那只纤细嫩白的手指,又抬起。   他看着钟黎,意味不明地沉默几秒,问她:“原来有几点。” 第18章   生活不能自理的美丽老婆   几点?   哪有人这么问的?   钟黎品了一下, 傅闻深是压根不相信她真的爱他,在暗讽她的爱本来就不多吧。   虽然现在确实不剩多少,但她以前可是真情实感地爱过他, 爱得神魂颠倒难以自拔无可救药情深似海, 他一个“一点”都没有的渣男,好意思质疑她 ?   大家半斤八两, 最起码她还装一装样子。   这种时候必然是不能说真话的。   钟黎眼睫往下垂,落在傅闻深胸口位置,从我见犹怜的睫毛到头微偏的角度,每一个微小细节都透出黛玉式的怅然若失, 附带一点娇嗔的阴阳怪气:   “反正比你爱我多一点。”   这回答多么完美,既应付住了他的问题, 又完全没说谎。   优秀如她。   钟黎说完, 再抬起眼看向傅闻深,灵活地把死亡之问踢回去, 反过来为难他:“老公,你爱我有多少?”   傅闻深垂眸睨着她,眼神波澜不惊。   钟黎用两只满含期待的大眼睛盯回去, 大有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说之意。   但她显然低估了一个高级渣男的段位。   傅闻深对她含情脉脉的注视和手画胸口的挑逗无动于衷,捏住那根在他胸口划来划去的手指, 将其拿开。   然后拿她的话, 淡定地跟她打太极:“比你少一点。”   钟黎:?   这个渣男竟然现抄她的答案。   又不爱她, 又搪塞她, 还抄她答案, 过分了吧。   比她少一点, 那可是负数!   钟黎情意绵绵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端起无懈可击的假笑, 舌头在口腔里舔了下牙齿。   渣男,真有你的。   她真想给傅闻深一脚,可惜唯一能完成这个动作的脚还得用来支撑身体。   塑料夫妻,绕了半天,谁嘴里也没一句真话。   钟黎从小伶牙俐齿,很少有这种吃哑巴亏的时候,洗完澡躺到床上,想起衣帽间自己竟然没占到上风,气得胸闷。   傅闻深怎么这么会气人?   真想看看他在那个白月光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句话噎人一整年的德性。   钟黎拿起平板,滑了滑看到一半的表格。   除了知道傅闻深是她的老公之外,钟黎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   不清楚他的资产情况,这就给了他极大的转移财产的操作空间。   也不了解他的社会关系,因此对他心爱的那个白月光,一无所知。   钟黎思考了一番,既然傅闻深对那个女人是真爱,那肯定会带她去见朋友、甚至家人,跟他亲近的人很有可能知道。   但他亲近的那些人,都对钟黎百般看不上,自然也不可能会透露给她。   何况,她现在连傅闻深有什么朋友都完全不记得。   所以,想找出那个女人是谁,钟黎只能靠自己了。   她现在能接触到的,只有傅闻深的卧室和书房,这几天她已经搜查了一遍,一丝女人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说明傅闻深这人很精明,防备心也很强,把他的白月光保护得很严密。   但他书房有一格带密码锁的抽屉,钟黎十分好奇,并且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面的东西,一定至关重要。   就是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她原本想,把傅闻深名下的房产排查一遍,也许会有线索。   比如某个小区他频繁前往;或者哪栋无人居住的房子,每个月缴纳的电费不寻常……   但她没有料到,这渣男名下的房产有那————么多,他甚至还拥有一整栋写字楼。   等她挨个排查完,傅闻深和那个女人可能娃都生一堆了。   这条路径显然行不通。   钟黎把平板扔到旁边。   -   翌日钟黎起床,吴阿姨已经给她做好了红豆糯米小丸子粥。   一部分红豆打成细沙,和剩下的红豆一起煮得细腻暖滑;糯米小丸子的口感也刚刚好,有弹性又软糯,上面还撒上了糖桂花。   除了钟黎点的杂蔬厚蛋烧,还做了虾仁蟹柳包菜、牛油果芝士滑蛋两种口味的蛋卷饼;佐菜也准备了四样,都是清爽利口又健康低脂的食材。   钟黎过来餐厅时,她穿着围裙站在旁边,神色有几分紧张。   钟黎看了看餐桌上的食物,还不错,种类也很丰富。   她拿起瓷勺舀了一口粥,送入口中后挑了下眉,边喝边点头。   然后抬起眼睛,对吴阿姨不吝赞赏:“好好喝,早上能喝到这么好喝的粥也太幸福了。”   她没挑剔,吴阿姨就松了口气。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她也摸到一些钟黎的口味。   钟黎食量其实很小,但她喜欢种类多一些,每样都尝上几口。这跟她从小在钟家生活的生活习惯有关。   钟家家庭和睦,三个儿子婚后都与妻儿一起住在老宅,钟鸣鼎食之家,在饮食上一向都很讲究,一日三餐佳肴丰盛,还要加上下午茶与夜宵,光是厨师就有四位,每个都有自己拿手的菜系。   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小在金银堆里被盛宠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又怎么会有节俭的意识。   吴阿姨虽然不能理解这种奢靡铺张,但不管心里对钟黎有多少意见,看在傅闻深的份上,她得把人照顾好。   下午秦妍与钟老太太一起来天阜湾,钟黎午睡特地早起了十五分钟,百无赖聊地在客厅等着,不时看一眼大门。   门铃一响,吴阿姨跑去开门,秦妍扶着钟奶奶进来,瞧见玄关那只北极熊,视线停留两秒:“这是阿黎买的吧。”   这个动物摆件确实不是傅闻深平日风格,但出自知名家居品牌,设计与做工都颇有艺术感,摆在玄关其实并不突兀。   但秦妍一眼就看出来,是钟黎的手笔。   因为他们家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钟奶奶笑起来,指着北极熊道:“这孩子喜欢的东西一点都没变。”   钟黎在沙发上翘首以盼,两人还没走到近前,她便伸出两只手臂,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呜呜呜,想妈妈,想奶奶。”   秦妍刚要无奈说一句,都多大了还跟小孩似的。钟奶奶已经加快几步,过去搂抱住她的孙女:“哎哟,乖孙。”   吴阿姨去给两人泡茶,回来时,便见钟黎坐在两人中间,拉着老太太的手,脑袋还要挨在秦妍身上。   一般女孩子长到这般年纪,要么不好意思再与家长撒娇,要么次数也会大大降低,像她这样随心所欲爱撒娇的,属实不多见。   钟奶奶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在念叨,不知道孙女在别人家里过得怎么样,这会便仔仔细细地询问钟黎。   秦妍在一旁坐了会,起身来到厨房。   知道今天钟家人要过来时,吴阿姨还有两分忧虑,担心钟黎趁机向他们告状。   此时一家三人在客厅说话,她不便旁听,待在厨房准备晚餐食材,见秦妍进来忙擦了擦手。   秦妍态度很是客气:“阿黎这几天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   秦妍笑笑:“女孩子照顾起来总是要仔细一些,麻烦一些,没有闻深那样的男孩省心。我公婆从小拿她当眼珠子疼,把她娇惯得很娇气,在自己家什么事都顺着她,出门在外就未必了。”   这话让吴阿姨心里一咯噔,心想这应该是在敲打她。   “原本我婆婆怕给闻深添麻烦,想让家里的保姆跟过来,陈嫂照顾她惯了,做事也顺手,不过这毕竟是闻深的家,我们派人过来不合适,这阵子就要拜托你了。”   秦妍将两盒燕窝递过来。   “闻深请你来照顾阿黎,我们是很放心的,只是阿黎现在受伤,许多事都要人代劳,恐怕要给你添不少麻烦。”   吴阿姨忙拒绝:“您说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这燕窝还是留给钟小姐吃吧。”   秦妍温柔但不容拒绝地将燕窝放到她手中。   “阿黎不爱吃燕窝。她嘴挑,改天我把家里厨师常做的食谱送过来,也许用得上。”   这番话说得客客气气,软硬兼施,既施了恩惠,也有隐晦警告。   吴阿姨听得懂,若是照顾钟黎不上心不仔细,让人出了什么岔子,那她得罪的就是钟家了。   钟黎不知道秦妍跟吴阿姨有过这次对话,但晚上妈妈和奶奶离开之后,她看到吴阿姨收起来的燕窝,就明白了。   -   不论是傅闻深的作用也好,秦妍的敲打也罢,这之后,吴阿姨照顾钟黎不再有怨言,也更用心了。   虽没有陈嫂那般无微不至,打心眼里地疼爱钟黎,但也称得上尽心尽力。   当然,钟黎完全看得出来,她还是不喜欢自己。   怎么说呢。   就像那种相敬如冰的夫妻,只维持表面和平,缺乏心灵的共振与交流。   一周之后,到了去医院拆石膏的日子。   前一晚,钟黎特地提醒路航这件事,让他在傅闻深的日程里腾出空档,陪自己去医院。   路航为难表示:“钟小姐,傅总明天要出席一场重要活动,结束时间在晚上八点之后,应该不能陪您去医院。”   钟黎反问:“这个活动的重要性,超过他老婆去医院拆石膏吗?”   这种送命题,路航怎么敢替他老板回答。   公事公办道:“我会转告给傅总,看明天是否能抽出时间陪您去医院。”   但他努力保持的客观与专业性,遇到钟黎,就是秀才遇上兵。   “噢,那你再转告他,他生活不能自理的美丽老婆是不能自己去医院的,他要是没时间,就你陪我去吧。”   钟大小姐很懂得退而求其次,慢悠悠道:“不过到时候要抱我上楼哦,路总助你应该有健身吧?”   想到上一次钟黎“退而求其次”时,傅闻深看他的眼神,路航顿时冒出两行冷汗。   这次还要公主抱,不如他现在马上辞职好不好。   翌日,吴阿姨早早为钟黎准备好去医院需要带的证件等物品。   钟黎坐在客厅,悠哉地翻看一本小说。   机械座钟每个小时准点报时,过了三点,又过了四点,最后在漫长的等待中,临近五点。   钟黎的小说已经看完大半,仍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吴阿姨看时间越来越晚,过来劝她:“少爷今天有公事,抽不出时间回来了,我陪你去医院吧。”   钟黎从书上抬起头,冲她微笑:“吴阿姨,你陪我我当然也很开心啦,但是我想要我老公陪。”   吴阿姨看看越来越逼近五点的指针,不免有些焦急:“马上就到五点了,再耽误一会,医生就下班了。”   “没事。”钟黎不紧不慢地把书翻了一页,端起插着吸管的水杯喝了口水,放回去。   “不着急。”   吴阿姨替她着急。   只是拆个石膏而已,有司机接送,有她前后伺候,她也不明白这大小姐为什么就一定要傅闻深赶回来陪她,多少是有点不懂事。   但她自然是不敢说,紧张地来回踱步几圈,不时看着时间。   五点,时钟报时。   吴阿姨叹了口气,正要再过去劝劝。   傅闻深要是有时间自然就回来陪她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肯定是挤不出时间,又何必硬等着较劲。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动静。   吴阿姨一愣,转头看见傅闻深走进来,像是刚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身上的深蓝色条纹西装笔挺而端谨,愈发显衬出他矜贵、肃冷的气质。   客厅,钟黎往后仰着脑袋,看着玄关方向,唇角上提笑得十分甜美:“呀,我工作繁忙的老公回来了呢。”   吴阿姨的心放回肚子里,又担心耽误他的正事,问道:“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工作都结束了?”   傅闻深没作声,视线越过玄关与通道,投向客厅。   今天是君度杯钟表设计大赛的发布会,活动没结束,他推了后面的晚宴提前回来。   因为家里有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美丽老婆,去医院必须要他亲自陪同。   这会见他回来,自己从沙发上起来,单脚蹦跳得倒是身轻如燕,十分灵活。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sorry,, 第19章   帮我涂指甲油   这是云沂钟表协会的李会长上任后, 举办的第二届设计大赛。   上一次比赛,因为前任会长离任时的某些纠纷,带走了协会多名心腹骨干, 导致他临时接手左支右绌, 各方面的筹备都十分仓促,比赛评审中又出了大问题, 最后举办得相当失败。   这几年协会的经营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一心想要将协会转衰为盛,做出让人亮眼的成绩,今年的设计大赛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机。   为了得到君度的支持和赞助, 他不惜答应将大赛的冠名权让渡出去。   协会每三年举办一次、迄今已举办九届的钟表设计大赛,从此就要更名为“君度杯”。   这个决定在协会内部收到了非常激烈的反对, 但他力排众议, 坚持促成了这次合作。   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没有问题,有了君度加盟之后, 国内第一腕表品牌的名号与高额赞助费,成功让这次比赛的规模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李会长对今天的发布会也格外重视,请来多家业内知名品牌的代表与媒体到场——其中有多少是看在君度的面子上, 他心如明镜。   发布会后的晚宴定在泊云酒店宴会厅,排场十足。   发布会结束之后, 晚宴即将开始前, 李会长到处寻了几圈, 都没找到傅闻深的身影。   问了几个现场负责人, 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直到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传话, 傅总要去处理一些“私事”, 发布会上台致辞结束之后, 就提前离开了。   私事?   能有什么私事比今天的发布会还重要?   发布会还没结束就走人,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李会长顾虑是否今日有什么地方让那位傅总不满意了,私事只是个借口。   后几期赞助费还未到账,要是在这节骨眼出了岔子,合作吹了……   李会长当即把电话打到路航那里。   “路老弟,你跟我透个底,是不是今天有哪个环节不对,让傅总不高兴了,怎么好端端地就提前走了。”   “您多虑了李会长,傅总真的是去处理私事。”   “傅总这人,我还不了解吗,事业为重,对待工作那是极为负责,从来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你说说,今天是什么要紧的私事,能让他放下我们精心筹备的发布会,也要赶着去处理的。”   路航保持着一成不变的语调:“抱歉,涉及傅总隐私,我不能透露。”   这讳莫如深的态度在李会长看来越发可疑。   他心情沉重地在酒店走廊来回踱步,越想越忐忑。   不行,他得想办法重新拉拢一下这位心思难测的傅总,保住赞助。   -   傅闻深确实很繁忙,去医院的路上,不断有电话打来。   钟黎目的达到,因此对他频繁作响的电话十分宽容。   到医院时,距离医生下班只剩半个小时。   吴阿姨扶着钟黎下车,她坐到轮椅上,吴阿姨正要推着她往前走,钟黎拿手遮阳,偏头叫了一声:“老公,帮我拿下帽子。”   太阳光达到一定强度,不论冬夏春秋,钟大小姐都会注意防晒。   傅闻深从车上下来,深色西装加重他身上的疏离感,神色清冷,难以接近。   手上拿着一只藕紫色鸭舌帽,明快活泼得与他本人格格不入。   他将帽子递给钟黎,钟黎没接,手遮在额前,眼睛从那片阴影下望向他,一本正经地指点:“当我说‘帮我拿下帽子’,意思是,把帽子拿过来,帮我戴上。像你这样没眼力见,说一步才做一步,在职场是会扣分的。”   傅闻深淡淡看她一眼,把帽子扣到她头顶,帽檐往下一压。   “受教了。”   学习态度倒是很端正,钟黎对他今天的表现比较满意。   食指把压得过低的帽檐往上抬了一下,说:“哦,我忘记了你没有领导。那没事了。”   钟黎早已厌倦每天随身携带笨拙的石膏,迫不及待想要和它say byebye。   拆除石膏的过程很快,只是当她满怀期待地与自己久违的左腿相见时,竟然发现,一个多月不见,这只腿变得陌生了。   “变细是正常现象。你这只腿长时间不活动,血液循环不好,肌肉萎缩,自然就细了。之后逐步增加活动,正常行走,慢慢就恢复了。”   医生道:“拆除石膏不代表你的腿就好了,还要坚持进行肌力训练,锻炼腿部肌肉,但是要注意,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平时也可以做一些艾灸、重要熏蒸等等。”   钟黎盯着自己的腿看了三分钟,又悲伤道:“好像还变短了。”   “骨折腿是不会变短的。”医生说。   “你看。”钟黎把两只腿并排摆端正,给医生看。   她今天穿的裙子是和帽子同色系的紫藤色,很衬肤色,小腿长度的裙摆被她撩到膝盖,两条小腿白腻如凝脂,一只修长纤细,一只因为多日被石膏保护,腿围还要更细上一圈。   “左腿是不是比右腿短一点点?”   “你的腿又长又漂亮,一点都不短。”医生安慰道,“你现在看着觉得短,应该是因为围度变细,造成的视觉上的错觉。”   这个说法并未说服钟黎,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左腿比右腿短了一点。   虽然只有非常微小的差距,可能只有一厘米,但她能分辨出来。   钟大靓女难以接受自己一条腿缩水这样的噩耗,试问拥有一双长短腿,她还能称为绝世大靓女吗?   就只能是一个普通靓女了。   回家的路上钟黎闷闷不乐,伤心地把头靠在车窗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车开到半途,她毫无预兆地坐直身体,说:“停车。”   突如其来的指令让司机老张有几分迟疑,并未当即停车,从后视镜往后瞄。   钟黎一脸不高兴地和他对视:“张叔,你今天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了,是因为我腿变短了吗?”   老实木讷的老张被问得发慌:“啊……这……我……”   傅闻深正在电脑上看文件,抬眸往身侧瞥扫一眼,对老张道:“靠边停车。”   老张依言把车靠边停下,傅闻深静默看着钟黎,似乎在看她准备作什么妖。   钟黎没搭理他,解开安全带:“吴阿姨,你陪我进去买点东西。”   吴阿姨往窗外一看,这才发现是一家商场。   她转头看向傅闻深。   后者对钟黎半路要停车购物的要求不置一词。   吴阿姨去扶钟黎下车,又推着她的轮椅进入商场。   黑色宾利停靠在路边等候,二十分钟之后,那台极具标志性的粉色轮椅从商场门口出来。   钟黎腿上放了两只袋子,双臂抱在身前,脸上写着“心情不好”四个大字。   购物显而易见并未让她心情好转起来,上车之后依然不言不语。   回到天阜湾公寓,也没有趁机使唤傅闻深抱她上楼,吴阿姨推着她进家门,她谁也没理,径直回了自己卧室。   关上门,许久没出来。   傅闻深回来之后也并未再出去,抱着电脑在客厅沙发办公。   过了阵,吴阿姨端着一块提拉米苏去敲钟黎的房门。   这几日十分热衷甜点的钟黎却不为所动。   又过一阵,吴阿姨做好了晚餐,钟黎依然没有出来。   傅闻深起身走像主卧,拧开房门。   大床上没有人,轮椅随意地停放在房间中央,他环视四周,最终在右手侧的墙壁上发现一只人形壁虎。   钟黎赤脚站在墙边,脊背紧紧贴着背后的墙体,扭头伤心欲绝地看向他:“呜呜呜老公,你快看,我的左腿真的比右腿短。”   傅闻深立在门口,单手插进口袋,闻言视线垂下,看向她的腿。   钟黎右脚踩在地面,左脚微微悬浮,与地板隔着大约一公分的距离。   傅闻深沉默地端详几秒,抬眼,没有起伏的声线说:“你试试把它放到地上,它就一样长了。”   “……”   钟黎眨了下眼,和傅闻深面无表情地对视。   房间陷入一种诡异而尴尬的寂静。   钟黎的智商在这种寂静的作用下,终于倦鸟归巢。   片刻后,钟黎左手扶墙,一言不发地蹦过来,抓住刚刚被他打开的房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合上。   五分钟后,解决长短腿问题后心情恢复平静的钟大小姐从卧室出来,把她的粉色轮椅开到餐厅,傅闻深对面,优雅地拿起餐具,开始用餐。   晚餐后,傅闻深在客厅回复邮件。   钟黎从房间拿了几瓶花花绿绿大小不一但都格外精致的瓶子出来,摆在茶几上。   她坐到沙发,与傅闻深中间隔着半米距离。   先拿起一只细长的金属喷雾瓶,拔掉盖子之后,将均匀细密的水雾铺满小腿。   之后打开一个不知用途的透明瓶子,吸管吸取出一管金色油液挤到手心,搓揉几下之后,在小腿表面轻轻按压一周。   随后,又拿起一只白色罐子,用迷你的小勺子挖出一坨不知用途的白色膏状物体,仔仔细细地涂抹开来。   傅闻深坐在一旁,钟黎每打开一个瓶子,他便会闻到一种不同的香味。   这些不同成分的香味最终杂糅在一起,融合成为一种香甜的味道。   做完护理,钟黎又拿起回来时特地买的指甲油。   她的左腿被封困太久,过着不见天日的黑暗日子,如今终于解放,自然要好好爱护一下。   护肤油尚且可以使用左手,但涂指甲油这样精细的操作,她笨拙的左手就无法胜任了。   而她的左腿能动范围有限,右手需要很用力地伸着。   这个姿势对她的神经损伤不太友好,才刚刚动了几下,钟黎的右手腕就开始不舒服。   她放下刷子,蹙眉甩了甩手腕。   傅闻深正在回复最后一封邮件,余光里,一只带着香味的脚丫子从旁侧伸过来。   他转头看过去,钟黎挪了挪屁股,转过身正对他而坐,紫藤色裙边堆叠在膝弯,左脚搭到他腿上。   电脑深灰色机身透出冰冷的金属感,那只脚踩在他深蓝色西裤上,小巧纤瘦,在灯下显出莹白柔嫩的光泽,连脚趾都细腻得无可挑剔。   钟黎晃了晃脚尖,理所当然地使唤他:“帮我涂指甲油。” 第20章   你去哪了   吴阿姨抱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衣物从洗衣房走出来, 正准备往主卧去送,听到这句猛地回过头。   看到钟黎伸到傅闻深腿上的那只脚时,她吃惊地瞪大眼睛。   涂指甲油是很女性化的事情, 哪有女人会让男人给自己涂的, 何况要涂的还不是手,是脚。   且不说这种东西他们男人没用过涂不涂得好, 捧着一个女人的脚给她涂指甲油……   吴阿姨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觉得臊得慌。   像什么话啊。   正经男人谁会做那种事。   傅闻深垂眸瞥了眼那只脚,又抬起,看着钟黎没作声。   钟黎举着右手腕说:“我手疼, 一定是刚才累到了。”   傅闻深还是没说话,意味不明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 继续编辑邮件内容。   吴阿姨松了口气, 心想他要是答应才有鬼了。   她抱着衣服进去卧室,送到钟黎的衣帽间。   客厅, 钟黎踩着傅闻深大腿晃了两下,叫他:“老公~”   娇柔甜美的嗓音任何男人听了都要骨头发酥,但这里面大概不包括傅闻深。   他毫无反应, 在键盘上敲字的频率稳稳当当。   钟黎又晃:“老公公~”   傅闻深终于理了她一下,声调四平八稳没有感情:“别乱叫。”   钟黎忽然痛哼一声:“唔……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好痛。”   她轻轻咬住下唇, 秀气双眉我见犹怜地蹙起, 仿佛疼痛难忍。   而傅闻深不愧是一个对糟糠之妻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绝世渣男, 视而不见, 无动于衷。   瞧那淡漠的侧脸, 瞧那麻木不仁的态度。   钟黎抬起右腿正想狠狠给他一脚。   傅闻深回复完邮件, 把电脑放到一旁, 目光扫向她来势汹汹的腿。   钟黎灵活地在那一瞬间把踹的力道转化为妖娆的伸腿,柔柔地放到他腿上。   她弯起眼睛冲傅闻深甜甜一笑,从几瓶指甲油中挑挑拣拣,选出两个颜色,一手拿着一只说:“大拇指用这一瓶;其余的用这一瓶。”   傅闻深没看出那两只瓶子有任何不同:“有区别?”   男人可能在色号的辨别上有先天生理缺陷,钟黎不明白这么明显的区别,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当然有。这一只是Red Rose,这一只是Flaming Rose,里面有碎金细闪,你可能肉眼看不出来,但在灯光下会很闪耀。”   钟黎较真精神发作,拿两只瓶子对着光给他展示璀璨绚烂的碎金亮片,说完转过头来:“看到了吗?”   她瞳仁在光线下明亮发光,像透亮温柔的琥珀,一眨不眨望着他。   傅闻深并不能理解女人对于这种含有大量有机溶剂的有毒化学品孜孜不倦的追求,眸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反问:“你的脚需要很闪耀?”   钟黎:“……”   “算了,跟你们这些不懂欣赏的臭男人没法沟通。”   她拿起那瓶Flaming Rose:“你先涂这两个脚指,用这瓶。”   傅闻深抬手,捏住那只刚才在他腿上踩来踩去的脚。   钟黎的脚瘦而薄,足弓形状很标准,那些昂贵的保养品显然物有所值,发挥了该有的作用,触手一片细嫩柔滑。   傅闻深手掌握上去,只觉柔软无骨。   钟黎往后缩了一下。   傅闻深抬眼,她的眼神短暂飘忽,把指甲油把他手里一塞。   “你小心一点,别把我的脚涂花了。”   吴阿姨把那叠衣服整理收好,再出来时,客厅的场景已经变了。   傅闻深腿上的电脑已经拿开,他单手托着钟黎的脚,垂着眼睫,动作缓慢细致地在她指甲上涂上颜色。   打死都没想到傅闻深会做这种事的吴阿姨瞠目结舌,呆愣在原地。   钟黎抱着手臂坐着,很安静,也很老实。   主要是怕傅闻深技术不好,把指甲油涂到不该涂的地方。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傅闻深修长的手指捏着她脚时,有点痒。   吴阿姨站在客厅外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神情复杂地看了会,实在是看不下去,撇开眼匆匆走开。   那轻微而仓促的脚步声不知怎么惊扰到钟黎,她的脚反射性一动,从傅闻深袖子上蹭了一下。   傅闻深微顿,翻开手腕,只见白衬衣上,一道张牙舞爪、夺目的红。   钟黎:“oops。”   犯了错,钟黎就很懂得卖乖,望过来的眼睛漂亮又满含无辜:“我不是故意的,你碰到我脚心了,很痒。”   这话有些隐晦的暧昧意味,恐怕没几个男人听了还能生得起气。   傅闻深脸上一点情绪不显,嗓音也听不出喜怒,只道:“别乱动。”   钟黎小声说:“老公好凶。”   傅闻深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傅闻深的手很稳,没有把颜色涂到指甲之外,形状还算标准。   两只脚都涂完之后,钟黎双腿并排放在沙发上,一边晾干一边欣赏,还拍了张照片美美地发给孟迎。   Ying:【身残志坚[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钟黎:?   Li:【我和你拼了.jpg】   -   长期的石膏制动,钟黎的左腿肌肉萎缩,几乎丧失了正常的活动能力。   钟大小姐已经厌倦了瘸子的生活,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便联系云沂最高端的康复中心,物色康复治疗师。   孟迎在新疆的拍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即将转移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中间有两天休息时间,同事们趁机包车出去游玩,临行当天她突然感冒发了高烧,这会正独自一人在小诊所里打吊瓶,孤独寂寞冷。   钟黎和她挂着视频,一起看康复中心发来的各位康复师的信息。   “这个不错,长得帅。”   虚弱的孟迎立刻睁开眼睛:“我看看——哇哦,确实帅。但是身材没有第一个好,第一个有八块腹肌。”   “你说这个吗。”钟黎把册子翻到第一页,“唔,胸肌太大了点。”   孟迎为肌肉男代言:“胸肌大还不好吗,身材多好。”   钟黎不能苟同:“我干嘛要找一个比我胸大的。”   孟迎:“你胸本来也不小啊,我A杯都不怕,你怕什么?”   钟黎:“你胸小还找胸肌大的,跟人家站一起不自卑吗?”   两个人的审美出现分歧,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据理力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找对象。   吴阿姨在旁边听得直摇头。   正当辩论逐步变成互相的人身攻击,两个身残志坚的昔日好姐妹面临分崩离析之时,门铃响了。   没耳听的吴阿姨跑去看门,不一会领着一个人进来,跟钟黎说:“康复师到了。”   争论戛然而止。   孟迎懵懵地伸着脑袋想看来的是谁:“你什么时候见缝插针偷偷下单了?选的是八块腹肌吗?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钟黎回头,一个扎高马尾、穿休闲运动服的女人跟在吴阿姨身后进来,闻言笑着说:“我没有八块腹肌,不过马甲线努努力还是可以吸出来的。”   钟黎疑惑:“你是?”   “钟小姐吧,你好。”对方主动走过来伸出手,“是傅先生请我来帮你做康复训练的,我姓袁。”   钟黎右手虚虚回握一下:“袁老师,你好。”   “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Tina。”   钟黎微笑道:“好的,Tina。”   傅闻深什么时候背着她请好了康复师,还专门请一位女性。   这是摸清了她的路数,想先下手为强,杜绝她任何把男人请到家里的机会。   钟黎遗憾地合上册子。   渣男心眼真多。   健身器材室新添置了几台专门用来做下肢训练的器械,第一天,Tina先辅助钟黎做了一些膝关节的伸直和屈曲功能锻炼,缓解关节的僵硬。   未曾骨折过的人很难体会复健的痛苦,钟黎才做了三次伸直、屈曲,就当场想要放弃了。   疼,巨疼,而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尤其折磨。   娇气的钟大小姐往后一瘫:“我不做了,太累了呜呜呜。我后半生就当个残废就好了。”   Tina扶着她:“可以让你先休息一下,但下次就不能这样了,得做完一组才能休息。”   “一组是几个?”钟黎问。   “十个。”   钟黎扭头看了眼挂钟:“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见。”   Tina耐心规劝:“我们才刚开始,连五分钟都没到呢。我是按天收费的,就算今天只训练了五分钟,费用也照收哦。”   “没关系。”钟黎浑不在意,“我老公钱多。”   Tina:“……”   “你是太久没活动了,才会这么辛苦,等关节的活动度慢慢恢复了,就不会这么疼了。”   “你按照我的训练进度来,只要一个半月,就能正常走路,三个月保证你像以前一样健步如飞。你不想像以前一样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想去哪就去哪吗?你可以跑步,可以逛街,还可以去旅行……”   她好说好歹,钟黎缓过那阵疼痛,被哄起来又做了三次练习,再次躺平。   这次Tina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没能把人哄起来,只好把吴阿姨叫进来。   吴阿姨虽然照顾钟黎有一段时间了,却也并不真的亲近,说的话在钟黎这不太管用,也根本降不住她。   吴阿姨说:“你不好好锻炼,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钟黎便委委屈屈地看向她:“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不想照顾我了?”   吴阿姨赶忙道:“怎么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黎:“那你是不是觉得我瘸了,就配不上傅闻深了?”   吴阿姨整个人被为难住,只能徒劳地重复:“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迎一个人躺在诊所不甘寂寞地再次打来视频,想要围观钟黎身残志坚的训练过程,结果只看到一条挺尸的咸鱼。   康复师和吴阿姨一左一后绞尽脑汁劝了半天,咸鱼黎死都不起来。   “头好痛,一定是刚才累到了。”   “我今天的运动量超标了。”   “第一天就做四十次会不会太冒进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我们改成六个好不好。”   孟迎看不下去,让吴阿姨把电话放到钟黎耳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小妖精还在外面活蹦乱跳呢,和你老公手挽手出双入对,你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坐轮椅,凄凄惨惨戚戚。哪天碰面人家打你一拳跑了,你瘸着腿追都追不上。虽然你比较美,但一个瘸子大美女和一个健康小美女,换我是傅闻深,我也选小美女。”   “……”   这番话非常精准地扎在钟黎的心坎上。   孟迎:“你确定不起来?”   方才还虚弱得奄奄一息的钟黛玉,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做一百个!”   旁边吴阿姨和Tina不知道孟迎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被她突然注入的斗志惊了一下。   因为下午钟黎的不配合,这天训练结束比预计时间晚了两个钟头。   一结束,钟黎便把自己的身体,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器材上,当一条安静的咸鱼。   Tina带上东西,跟她说要走了,钟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吴阿姨做好晚餐去健身室叫人,刚训练完身体消耗过度,钟黎反而有些反胃。   她没胃口,吴阿姨来叫了几次,都没把人叫出去。   直到过了八点,傅闻深回来。   餐桌上晚餐早已摆好,快要冷掉却无人动过,吴阿姨愁得直叹气。   傅闻深扫了一圈,没见人,边解下领带,问:“她呢。”   吴阿姨看向健身室,絮絮叨叨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做完训练就待在里面没出来过,叫她吃饭也说不饿。”   健身室在书房旁边,有一面朝东的落地窗,夜幕浓度一点点加深。   室内只有各种健身器材,此外别无他物。   格局敞亮,静谧无声,一眼望去,丝毫没有活物、尤其是活人存在的迹象。   傅闻深走进来,看着那只挂在器材上的咸鱼干。   钟黎穿了身淡粉色健身衣,身材轮廓被原原本本地勾勒出来。   她很好地遗传了秦妍高挑纤长的体型,和白天鹅一般的气质,双腿又长又漂亮,那把腰细得,仿佛不堪一折。   她上半身趴在器材上,以减轻腿上的重心,两条手臂从横杆前垂落下去,柔软又舒展。   即便是条咸鱼干,也是一条体态优美、赏心悦目的咸鱼干。   钟黎现在已经能分辨出傅闻深的脚步声了,他走路和吴阿姨是截然不同的频率,不疾不徐,沉稳而有节律,仿佛万事尽在掌控,没有任何人能打乱他的节奏。   钟黎没力气动,朝下的眼睛往前瞄了瞄,瞄见他慢慢走近的鞋和裤脚。   瞧瞧她这英俊的老公,连裤脚都比别人英俊。   走到她跟前,那双腿停下不动了。   钟黎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开口。   她从器材上仰起头,对上傅闻深静如止水的视线。   健身室灯光耀目,他双手插兜站在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和他对视几秒,钟黎莫名其妙问:“你看什么?”   傅闻深这才出声,慢条斯理说:“看你准备挂多久。”   挂到你嗝屁行不行。   钟黎轻哼一声,撑着器材直起上半身,朝他伸出手臂:“我没力气了,你抱我出去。”   傅闻深从器材前面绕过来,钟黎手臂熟练地往他肩上一搭,身体的重量倚靠过来。   没等傅闻深有所动作,她突然揪住他衬衣,整张脸贴上来,趴到他胸前。   傅闻深垂眼,便见一颗脑袋埋在他胸前,皱着鼻子狗似的嗅了几下。   有红酒味,还有一丝香水味。   钟黎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闻过这个味道,但鼻子的记忆显然比她坏掉的大脑更好些。   是一款挺有名的费洛蒙香水,文雅的说法是,调情专用香水,可以增加两性之间的吸引力。   通俗点讲,让男人闻了就想把你扑倒,勾引男人的制胜法宝。   钟黎蹙眉:“你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香水味(小修)   天阜湾坐落于闹中取静的中央商区, 四周各式高档会所环绕,海尊会便是其中一间排名前列的会员制私人会所,周一至周五只对会员开放。   傅闻深前日在发布会无故提前离场, 让李会长很是在意。   这次的赛事对他至关重要, 不能有任何闪失,偏偏合作的这位大佬心思难测, 他想好好拉拢一下巩固关系,琢磨一晚都没找到合适的方法。   于是以发布会庆功为由,宴请君度包括傅闻深在内的几位高层。   地点就在海尊会。   他托了一位老友的面子预订到海尊会的顶层宴会套房,中式古韵装潢极具格调, 精心设计的灯光布置营造影影绰绰的朦胧质感。   起初觥筹交错,双方你来我往地应酬着, 等酒过三巡众人喝开, 李会长已经和君度方几个高层称兄道弟,相见恨晚。   气氛真正热闹起来, 是他安排好的人进来送酒。   里面有小有名气的漂亮网红,也有满身书卷气的“素颜”大学生;有的气质清新,有的身材火辣;有的拘束站在一旁, 有的大胆主动,三两杯酒功夫便已坐到某人大腿上。   傅闻深坐在包房里侧, 左手边是协会直接负责此次钟表设计大赛内容策划的副会长, 他上身从椅子上倾过来, 与傅闻深说着这次比赛的主题构想。   傅闻深漫不经心听着, 偶尔与他交流一两句。   李会长端着杯酒过来时, 带来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 眉眼鼻都是恰到好处的形状, 裸色口红让她的脸在暖色灯光下显得很干净, 是一眼便能吸引住人目光的美女。   他摆摆手,示意女人坐到傅闻深旁边,笑着介绍:“这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公司今年刚签的新人,从小学跳舞,十五岁就开始在几个大导演的电影里客串角色了,还提名过新人奖,圈里都叫她小姜沅,特别有潜力……”   说着问那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梁芝。芝兰玉树的芝。”   李会长说:“给傅总敬杯酒。”   梁芝看看傅闻深,神情有两分拘谨羞涩,把一侧头发捋到耳后,半蹲在桌前,拿起一瓶红酒,倒入高脚杯。   她今天来特意卸了原来的指甲,涂了裸色,经纪人说她的手很漂亮,涂大红色太艳,男人反而不喜欢。   李会长说得好听,梁芝自己心里清楚,她哪里有什么潜力,娱乐圈里最不乏美女,她长得漂亮,但没人捧,一样只能给那些演技样貌都不如她的人提鞋。什么小姜沅,不过是她经纪公司自己碰瓷买的通稿。   梁芝进圈好几年了,拿不到好资源,一直不红,运气差的时候一年都接不到戏,为了生存,她只能走一些捷径。   来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听说人是个很有地位的集团老总,要不然也不会越过那些网红而找上她。老总嘛,大多都是肥头大耳,非丑即矮。但进来之后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老实说,她有一种中彩票的感觉。   即便是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很少有这么英俊的男人,何况他本身就是资本,是可以将光鲜亮丽的明星玩弄于鼓掌的人。   梁芝倒好酒,双手将酒杯递给身旁的男人:“傅总。”   她半蹲着,仰视的姿势,对上的却是一双让她如坠冰窖的眼。   男人叠腿坐在红木椅上,漆黑眉眼隐在暗处,在一室喧闹中有种遗世独立的疏冷感。   那道视线从她脸上淡漠滑过,连半秒钟的停留都没有。   她的手僵在空中,无人理会。   另一半包房欢声笑语,一片奢靡之景。   这一隅却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坐在对面的君度副总裁挑着眉无声吁了口气,拿着杯酒靠在沙发里,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傅家家风严正,傅闻深本人更是不好这口,这么多年工作上应酬难免有些灯红酒绿的场合,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他从没沾过。   李会长察觉到气氛的怪异,但没能及时领悟,给梁芝递了个眼色,让她再大胆主动点,傅闻深这种人,你还等着屈尊降贵来迁就你吗?   傅闻深就在这时出声:“资金若是用在这种地方,君度会重新考虑是否与贵协会继续后续的合作。”   李会长悚然一惊,头顶登时就有汗往外冒:“傅总您听我说,大赛的资金绝对没有挪用在其他地方,今天是我个人做东,招待各位,绝对不会动用赞助费。实不相瞒,这几年协会老人走了不少,早就没有以前的风光了,要不是请到君度加盟,这一届的大赛能不能办起来都是个问题。这次的发布会能举办得这么成功,也是傅总您和君度的功劳,我们协会上下都很感激……”   傅闻深已经从红木椅上起身,对他的恭维不置一词。   路航无声无息上前——这是要走人的意思了。   李会长急忙想要拦住人:“傅总!”   蹲在地上的梁芝站起来,似乎想要上前:“傅总,我……”   就在这时,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随着一声“呀!”的惊呼,正正撞向傅闻深,一杯红酒整个泼到他身上。   她自己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后退:“对不起,我刚才没站稳……”   “你怎么搞的?!”李会长大惊失色,“还不赶紧给傅总擦擦!”   梁芝赶忙从脖子上摘下佩戴的丝巾。   包房充斥着酒香与脂粉气,发酵成混乱的味道,那条丝巾带着一缕独特的香风,朝傅闻深胸口按过去。   即将碰到之前,傅闻深抬臂,挡开了她的手。   梁芝抬眼看他,男人微垂的视线清醒冷然,仿佛锐利刀锋,毫不费力地化开她暗藏的心机。   她一瞬有些慌了,被那眼神盯得无法直视,垂下眼盯着他胸口,一脸自责地咬了咬下唇,再次道歉:“都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和你解释一下,没想到……我帮你把衣服清洗干净,可以吗?”   傅闻深没答,解开纽扣,将被红酒浸湿的西装脱下。   梁芝看着他举手投足的风姿,那不仅仅是金钱的作用,是上流社会刻在血脉里的优雅矜贵。   她正要伸手去接,听见傅闻深问:“签的哪家公司?”   梁芝愣了愣,心口一跳,心跳的频率随之较快。   这是……有戏的意思吗?   “恒睿影视。”她不禁有些紧张。   如果真的可以攀上这个男人,那……   傅闻深目光淡漠地从她脸上移开:“账单会送到你的经纪公司。”   说完,将西服随手丢给路航,嗓音冷淡而没有温度:“拿去扔掉。”   -   “一个饭局。”   傅闻深手指按着钟黎额头,把她的脑袋从身上推开了些。   “哦。”钟黎盯着他,“什么饭局?”   “和钟表协会的饭局。”傅闻深一派从容,丝毫心虚都不见,反问她:“你很感兴趣?”   钟黎也反问:“我当然感兴趣啊。都有人对我老公投怀送抱了,我不应该感兴趣吗?”   “鼻子挺灵。”傅闻深说。   岂止鼻子,每个已婚女人都是潜在的侦探。   其实沾到女人香水味不算稀奇,毕竟傅闻深在外面养着一朵小野花,小野花想玩点情趣,把自己搞得香喷喷的,傅闻深闻了不得兽-欲大发。   看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费洛蒙香水都用上了。   傅闻深肯定没想到她有如此敏锐的嗅觉,不然可能会换身衣服再回来。   嗯,也不一定,这渣男还会在乎出轨被她发现吗。   钟侦探正在脑内有理有据地分析傅渣男出轨罪行,傅闻深打横将她抱起,走出健身室。   钟黎脑袋刚好靠在他胸口位置,想起他回来之前可能跟别的女人亲热过,右手松松搭在他肩上,忽然说:“放我下来。”   “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我闻了恶心。”   傅闻深看她一眼。   钟黎把头撇开,离他身体八丈远,甚至捏住了鼻子:“下次偷完腥换身干净衣服再回来。”   傅闻深毫无预兆地松开手。   离餐桌还有几步,他手放得太突然,钟黎落地十分仓促,赶忙双手抓住他手臂,扶了一下才站稳。   钟黎合理怀疑自己是被他扔下来的。   这个心狠手辣的狗男人。   傅闻深漆黑幽暗的眸子睨着她,声线冷淡:“现在八点。”   也是,现在才八点,有人主动投怀送抱,他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钟黎撩起眼皮:“你是想说,你的时间管理能力很优秀,在外面享完艳福,还能在八点钟回家?”   也许是被拆穿了恼羞成怒,傅闻深眼神有点量,不声不响看她几秒,转身走了。   他走得依旧很突然,钟黎失去支撑,赶忙单脚蹦了几步,扶住墙。   这个臭渣男,自己做了亏心事,还这么横。   不过八点好像确实有点早。   他的宝贝白月光连费洛蒙香水都用上了,如此努力,他不是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艳福,怎么这么久就回来了?   钟黎满腹狐疑。   难道……是他太快了?如此英俊多金的大帅哥,结果是个快枪手,也太令人同情了吧。   钟黎思索着,试着回忆了一下,发现一个悲剧:结婚两年了,她连自己老公是不是快枪手都不知道。   看来还是她比较值得同情。   钟黎回房间冲了个澡,换上裙子出来时,吴阿姨已经将冷掉的菜重新加热过。   傅闻深已经坐在餐桌前,沉静淡漠,见她来了只是淡淡瞥扫一眼,除此之外别无反应。   因为吴阿姨在忙,钟黎的头发便没有吹,未干状态的发色格外乌黑,在肩上披散开,散发着湿润的香气。   整个用餐期间,傅闻深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餐厅里只能听到偶尔瓷勺与碗碰撞发出的脆音。   吃完,钟黎用洁白的餐巾擦干净嘴角,极其自然地使唤桌子对面的傅闻深:“老公,帮我吹头发。”   傅闻深从餐桌对面睇来冷淡的一眼:“我的时间管理没有这项安排。”   钟黎:“……”   还挺记仇。   晚间,钟黎坐在客厅悠哉地敷着面膜看电视,中途傅闻深从书房出来了一趟。   钟黎人在沙发上,视线悄默默地追随着傅闻深,往下瞄了一眼。   这种事情,肉眼也看不出来啊。   这天晚上,钟黎辗转难眠。   一会儿想到傅闻深可能是个快枪手,就忍不住在被窝里笑出声来。   一会儿想到他今天去会过情人,就抓心挠肝,思考怎样才能把他的去向搞清楚,也许就能顺藤摸瓜确认小妖精的身份了。   想棒打鸳鸯,首先得找到那只鸯啊。   翌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忙碌的路航刚刚结束一上午的繁忙工作,准备陪同傅闻深前往与盛来徐总约定的午餐地点。   刚刚坐上副驾,司机启动车子,他的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作为君度集团总助,路航每天需要接听与打出的电话数不数胜,他在几年的工作生涯中培养出了八面玲珑的社交手腕和滴水不漏的工作能力,职业发展顺风顺水,目前职级相当于副总裁,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职业危机出现在这时候。   看到来电的名字,他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第一时间转头向后座的人报告。   傅闻深抬了下眼,淡漠视线扫过他的手机,重新落向手中文件。   “接吧。”   他的态度并不明朗,路航几年的工作经验并不能用来判断眼下这种情况,只能凭着这段时间激增的直觉,打开扬声器,态度恭敬地道:“钟小姐,中午好。”   他对钟黎的敬畏之心,已经快要超过直属上司傅闻深。   毕竟他早已摸清了老板的雷点,工作上几乎从不出错;但这位“疑似老板娘”,本身就是一颗蹦跶的大雷。   钟黎正在吃午餐,想着路航这个时间大概率也在吃午饭,于是专门挑此时打来。   “路总助吃饭了吗?”她关切地问。   “还没有。”   “怎么还不吃饭呢?”   路航侧目瞄了眼,傅闻深低头浏览文件,并无反应,他却觉得如芒在背。   路航并不想承受这样的关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式化而不失尊重:“钟小姐,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呢。”钟黎又问,“我老公在你旁边吗?”   路航回头确认傅闻深的眼神,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根据他的意思回答:“不在。”   “那就好。”钟黎说:“问你点事情。”   “您问。” 第22章   守身如玉   钟黎吃着吴阿姨剥好的白灼虾仁, 像朋友之间闲聊一样的口吻,问他:“你们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理论上,只要没有傅闻深的允许, 路航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他的行踪。   即便是傅闻深刚刚进入君度的那段时间, 太太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给他,以母亲的身份过问儿子工作、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 路航也从未擅自透露过半个字。   他回头询问地看向傅闻深,后者没反应,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   是默认的意思。   路航便没有隐瞒,据实回答:“昨晚傅总有一场饭局, 在海尊会。”   还真的是饭局。   等等,傅闻深竟然光明正大地带小妖精去参加饭局?有没有把她这个合法老婆放在眼里?   ——答案显然是没有。   钟黎恶狠狠地用叉子插住一颗虾仁。   海尊会她有印象, 就在天阜湾外围, 步行过去也就十多分钟,怪不得傅闻深能回来得那么早。   “原来是那啊。”钟黎的怒火一点都没有显现出来, 声音仍是温柔似水的,随意地问:“他昨晚回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好像不小心落在那了。”   路航道:“傅总的外套被弄脏, 丢掉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钟黎一副遗憾失落的语气,“那件外套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很有纪念意义的。”   路航:?   没记错的话, 昨天被弄脏的那套西服, 是傅闻深常用品牌每个月定时送来的新款之一, 路航亲手签收的。   他沉默地看向后座, 看见傅闻深脸上一闪而过的轻哂。   铺垫到位, 钟黎极其自然地把自己的真实目的问出来:“哪间包厢啊, 我去找找。”   傅闻深自始至终没有阻止的意思, 路航将包厢名字告诉给钟黎之后,扬声器中传出她柔情蜜意的嗓音:“不要告诉我老公我给你打过电话哦,被他发现我们私下经常联系就不好了。”   路航:???   他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那边已经爽脆利索地挂断。   路航捏着突然变成烫手山芋的手机,对上傅闻深睇来的轻淡目光,有种当场跳车的冲动。   现在他背上的已经不是芒刺,而是冷箭了。   旁边司机大气不敢喘,只在开车的间隙偷偷往他这边瞄。   眼神里写着三个字:好家伙。   -   钟黎歇完午觉,吴阿姨陪她下楼散步,正要熟练地往景观花园去,钟黎伸出手指往西侧一指:“走这边吧。”   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海尊会恢弘华贵的会所大门前。   吴阿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来这里干嘛?”   钟黎闲闲道:“找只鸭。”   “什么?”吴阿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然知道“鸭子”是什么意思,她吓了一大跳,赶忙小声劝阻:“可不敢乱来啊!那种人怎么能找,要是让少爷知道……”   钟黎被她惊慌的样子逗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紧张,不是那个鸭。”   钟黎报上傅闻深的名字,一路畅行无阻,一位胸口戴经理名牌、梳油头的男人亲自将她迎进去,带入一间装潢华丽的房间,很快两位长相姣好的旗袍女孩送来热茶、水果与精致点心。   她今天穿了一条温柔简约的白色针织长裙,米色贝雷帽衬得脸极小,因为午睡刚起来懒得化妆,只描眉涂了层口红。   穷玩车富玩表,会所的工作性质便是与各种有钱人打交道,经理对各种顶奢腕表如数家珍,一看便认出她手上的表。   那块腕表眨眼看去平平无奇,其实是君度早年的限定作品,现如今全世界都找不出几只来。   如此珍贵的藏品,此刻就随意地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晃晃荡荡。   虽然不知道这位绝顶漂亮的女客人与那位傅家太子爷到底什么渊源,供着就对了。   经理点头哈腰,分外恭敬,当钟黎提出昨晚在这里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要查一下监控时,他稍作为难,便以请示总经理为由,请钟黎在这里稍等。   出了门,跟在他身边的小弟满脸疑惑:“齐经理,咱们的监控能调吗?”   齐经理道:“每天都有人丢东西,谁都来调监控,生意还做不做了。”   会所又不是饭店,监控怎么可能轻易调给人看。   小弟更纳闷了:“那你还帮她请示总经理。”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齐经理拍了下他的头,指挥:“去,赶紧找到总经理,给傅总打通电话。”   钟黎在休息室悠哉地喝茶,吴阿姨守在一旁,她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全程都不安地抓着手,生怕钟黎真的叫什么鸭子过来。   等了十几分钟,齐经理去而复返,微笑着道:“我们总经理说,您丢了东西是大事,务必要帮您找回来。钟小姐,跟我来吧。”   会所监控室位于地下负一层,十分隐蔽的地方,齐经理带路过去,与监控室的保安部负责人交谈一阵,又亲自在电话里向总经理确认一遍,那位体格魁梧的保安队长才点头,让监控员把昨晚瑰月厅的监控视频调取出来。   监控员正要播放,钟黎说:“等等。”   考虑过视频内容很有可能十分香艳,钟黎暂时不打算播放给别人欣赏,她拷贝一份备用就行了。   “可以麻烦你们回避一下吗?”   齐经理也不多问,爽快地带着人离开,钟黎独自留在监控室,按下播放键,滑动鼠标,一点一点地把进度往后拉。   傅闻深昨晚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七点十二分他出现在包厢,到四十五分时离开,统共只待了半小时。   钟黎看到那个弄脏他衣服的女人,勾引意图很明显,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要找的人。   她把那半小时反复倍速播放了三遍,从头至尾,没有其他任何可疑女人出现。   她甚至又把视频往前拖到六点,往后拖到八点,确定傅闻深没有在其他时间段出现过。   所以昨天那个小妖精并不在?   钟黎简直大失所望。   傅闻深竟然连送上门的美女都不要,是不是男人?   他对那个白月光就这么专一?   白忙活一场就算了,还发现渣男对别人情比金坚,她这趟来又不是来见证他们爱情的!   气死了。   钟黎感觉自己两只耳朵都在往外面喷火。   无功而返之后,钟黎一整个下午心情都不太美丽。   因为满腔义愤,做康复训练时十分有力气,压根没用Tina哄劝。   傅闻深回来时,她已经洗过澡,坐在客厅沙发,两条长腿架在茶几边上。   听见开门声扭头看一眼,转回去,把手里的杂志翻得哗啦哗啦响。   她没搭理傅闻深,心里冷哼一声,这渣男最近回来得倒挺早,也不怕他的心肝宝贝有意见?   傅闻深进门,以往每天甜甜迎接他的“老公,你回来啦~”并未如期出现。   他穿过客厅,从沙发后方经过,钟黎好似没看见,不像以前一样和他搭话,也不看他,只有一颗冷若冰霜的后脑勺。   吴阿姨摆好餐具,小声跟他说起下午的事:“从那出来就老大不高兴,回来之后也没笑过。”   吴阿姨说起来还满头雾水:“她昨天没去过那,怎么会在那丢东西呢?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我问她也不说,好像挺生气的。”   傅闻深往客厅扫了眼。   女人是这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生物,喜怒不定,不能预测,钟黎更是其中翘楚。   钟黎手上的杂志翻完,换了一本新的来翻,哗——哗——哗——   吴阿姨询问:“要不您去问问,帮她再找找?”   傅闻深收回视线道:“她没丢东西。”   晚上,钟黎趴在卧室床上,把傅下惠的故事讲给孟迎,言语之间充满谴责之意。   “等等,让我来捋一下——那个女人居心不轨蓄意勾引他,然后他坐怀不乱正义拒绝,没和那个女人睡,你觉得很生气?”   孟迎试图理解她的逻辑失败,“Excuse me?你老公守身如玉,你还不高兴?”   “他为他心爱的白月光守身如玉,和我有什么关系。”   钟黎一脸冷漠:“他对昨天那个女人坐怀不乱,和对我不屑一顾,是同一件事,懂吗?我难道还要表扬他?”   孟迎:“……”   好有道理。   “你为什么沉默?我说的不对吗?”心情不美丽的钟大小姐很不好惹,发出灵魂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怎么可能!我是在思考!像这种渣男就应该被判刑!”   孟迎马上顺毛捋,狠狠一通同仇敌忾的唾骂,钟黎被顺舒服了,心情这才好起来。   聊到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孟迎忽然说起:“过两天拍完了我顺道去一趟普陀山。”   “记得帮我上柱香。”钟黎叮嘱。   “没问题。”孟迎说。   她是得替傅闻深烧烧香,给钟黎攒点功德。   -   翌日,傅闻深一整天都没有收到钟黎平时非常热衷的微信骚扰。   傍晚,吴阿姨做好晚餐来叫她,钟黎来到餐厅,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擦手,吴阿姨碎嘴念叨了几句,说少爷今天不回来吃饭了,要跟朋友聚会云云。   钟黎原本心不在焉,听到朋友二字,一顿。   “什么朋友。”   “应该是许少爷那几个吧。”吴阿姨从小看傅闻深长大,对他的朋友有所了解,猜测道:“他跟许家那个二少是发小,从小关系就好。”   许少爷?   钟黎没什么印象,不过既然吴阿姨如此熟悉,这人应该是傅闻深的好朋友。   傅闻深发小,一起长大,关系铁——很难不和那个最看不起她的“兄弟”对应起来。   钟黎忽然把毛巾放下,调转轮椅回去客厅:“我打个电话。”   手机响起时,傅闻深正在办公室里,扫了眼屏幕,接起电话,那端传来一声甜滋滋的:“老公~”   傅闻深右手钢笔,在文件末尾行云流水地签上名字,手机放在耳边,听见她问:“你晚上要出去吗?”   “嗯。”声音很淡。   “去哪啊。”钟黎问得很不经意。   傅闻深答得也漫不经意:“朋友聚会。”   “你朋友啊,我都不记得了呢。”   傅闻深没作声,将签好的文件合上扔到一旁。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钟黎语气乖巧地询问。   她甜得能掐出水的嗓音,让人能毫不费力地想象到她唇角向上弯起好看的弧度,苹果肌上提,清亮瞳仁笑眯眯直视人眼睛的样子。   她扮乖时就那样。   傅闻深不置可否:“你想去?”   钟黎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也想见见他们。”   作者有话说:   熬夜熬得脑子都快变成浆糊了,我尽量把时间往前调一调,年纪大遭不住了。   这章发100个红包吧~: 第23章   老公,他凶我   傅闻深回天阜湾接钟黎时,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自从车祸醒来,不是住院就是在家休养,没有社交需求, 钟黎已经多日未曾盛装打扮过。   今天特地化了全妆, 足以证明她对这场聚会的重视程度。   听见傅闻深的脚步声走到门口,她回头:“帮我看看两边眉毛一样吗?”   傅闻深走到近前, 钟黎微微仰着脸给他看。   他其实看不出钟黎的样子与平时有多大区别,除了眉毛描得精致了一点,唇色艳丽了一点,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更焕发容光了些。   傅闻深在她白净的脸上端详几秒, 回答:“一样。”   这显然不是正确答案。   钟黎把脸转了回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仔细对比:“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明明不一样,左边比右边短了一点点。”   她拿起眉笔去修改, 但右手用起来不太得力,试着描了几下都描没到位。   蹙眉又照了照镜子,对傅闻深说:“你帮我画。”   眉笔塞到傅闻深手里, 她身体转过来,面朝他仰起脸, 连比划带讲解告诉他该怎么画:“尾巴往外面延伸一点, 一点点, 不能太多, 要和这边一样长。顺着原来的走向, 往外面轻轻拉两下就可以。”   傅闻深捏着眉笔, 抬手到她脸前, 顺着左边原本的眉形往外轻轻勾画。   钟黎眼睛眨动了一下, 羽毛似的触感从他指背拂过。   勾了两笔,傅闻深手下移,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正。   钟黎抬眼便对上他垂落的视线,笔直地注视着她,似在观察。   那双黑眸沉静而深邃,她一时也分不清,傅闻深看的到底是她的眉毛还是她的眼睛。   傅闻深松开手指:“好了。”   钟黎转头照照镜子,不长不短,刚刚好。   化完妆,钟大小姐又开始挑衣服。   这件太素,镇不住场;这件太可爱,不适合今天的场合;这件太端庄了,会显得人无趣;这件有点slutty,带出去好像她才是个小妖精……   傅闻深叠腿坐在客厅,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等钟黎终于换好衣服,两人出发去赴约,抵达会所时,许奕舟等人已经到了好一阵。   这间“Five-Joy”和海尊会的中式古典截然不同,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朋克。会所内外处处可见重金属元素,风格与沿途遇到的客人都更年轻化。   这地方原址是云沂博物馆,旧博物馆搬迁之后,地皮辗转到程家手里,被最受宠的小曾孙拿来开会所,砸重金请国外大设计师操刀,装修了两年多,前阵子刚刚开业,邀请了不少好友来捧场,其中便包括许奕舟。   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在各类社交场合露面的傅闻深,许奕舟跟其他圈子的交往要密切许多,提起许家二少,几乎人人都认识。   坐轮椅来会所玩的客人不多见,坐粉色轮椅的更不多见。   钟黎一路上收到不少目光,有两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似乎还认出了傅闻深,捂着嘴站在墙边,瞪大眼睛一路目送。   进入包厢,里面十分热闹,围坐沙发正喝酒说笑的人们一起将视线投过来。   见了傅闻深,几个年轻男生立刻站了起来,神态颇为恭谨。   有人先叫了声:“闻深哥。”其他几个便像复读机似的跟着打招呼。   坐在中间的短发男人回头,右耳上戴了枚耳钉,笑着说:“你今天也太慢了,在家梳妆打扮……”   说话间目光转到轮椅,看清坐在上面的人,调侃的尾音一凝,笑容消失。   整个包厢随之安静。   钟黎打眼一扫,六七个人,每张脸都没印象。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内容各异,气氛莫名有几分古怪。   这状况跟钟黎预料的差不多,傅闻深的这些兄弟们,果然对她都不怎么友好呢。   钟黎歪头看了一圈,弯起温柔和煦的微笑:“你们好啊。”   没人应声。   她的出现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气氛冰结,每个人神色多多少少有点内容,简单总结就是:“她怎么来了?”   在这微妙的凝滞中,傅闻深神色自若,完全没有作出解释的打算。   钟黎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会所穿镭射衬衣的侍应上前,将她的轮椅移开。钟黎脱下风衣,极随意地往身旁一递。   傅闻深抬手接了,递给一旁侍应。   钟黎风衣里穿了一条水绿色的吊带长裙,裙身点缀水晶珠片,下摆是层叠的木耳流苏,行走时波光微闪,裙摆如水飘荡,清新又俏丽。   即便左脚微跛,必须扶着傅闻深的胳膊,钟大小姐依然走出了美丽夺目的风采。   她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走进来,几人懂事地让到一旁,腾出中间的位置。   钟黎坐下来,随手将头发拨到肩后,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这些人,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像好人的,问他:“你喝的是什么,好喝吗?”   那人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酒杯,回答:“Cuba Libre。”   “里面都有什么?”   “青柠汁加朗姆酒,兑了可乐。”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想尝尝,可以帮我点一杯吗?”   那人果然叫来侍应给她点了一杯。   有问有答,没有明显敌意,钟黎确实没看错。   她微笑地说:“你人好好。你叫什么啊,我前阵子失忆,不太记得人了。”   翟耀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报了名字。   钟黎又顺势自然地转向下一个人,头一起,其他人也都跟着向她打了招呼。   人的气场有强弱之分,譬如先前站起来的那几个,出门在外可能都是人五人六的大少爷,但在傅闻深面前,就像见到大学生的小学生,乖巧如鸡。   譬如翟耀,看着就像个老实人。   至于戴耳钉的那个,他和傅闻深的关系,明显比其他人更熟稔。   显然他就是那个许奕舟。   傅闻深的发小、好兄弟。   他坐在钟黎对面,自始至终都对她不冷不热。   凝结的气氛被钟黎不费吹灰之力地调和。   几个年轻点的很快对她热络起来,不管是巴结傅闻深,还是巴结钟家,讨好钟黎总没错的。   许奕舟和傅闻深站在一处,聊了几句别的事,听见那边的笑声,瞥过去一眼。   钟黎已经和一帮人打成一片。   许奕舟皱了皱眉:“你怎么还真的把她弄回来了。”   傅闻深开了瓶麦卡伦1926,这酒就是程家那小少爷知道他要来,特地让人送来的。   他似是没听见,垂目倒酒,琥珀色酒液流入盛着冰球的玻璃杯中,波光粼粼。   “谁失忆会到处胡乱认人,你就不怕她又是整你,上回当着你全家人的面悔婚,让你丢脸丢得还不够?”   许奕舟跟傅闻深的交情是其他人不能比的,有些话别人不敢在傅闻深面前说,他却不顾忌。   “就算真失忆,不是有钟家人管她,有病治病,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把你当老公,你还真就陪她玩?”   许奕舟对这个大小姐一直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她当众悔婚、耍了傅闻深之后。   不想结这个婚,她大可以早些说清楚,本来不过是两家的商业联姻而已,又没人逼她。非要等到两家人正式见面,要订婚的宴席上,当着双方长辈的面,拒婚,不是故意打傅闻深的脸吗。   换成许奕舟,高低得让钟家出点血弥补,让这个大小姐吃点教训。   傅闻深也不知怎么想的,都闹成那样,还把人接回家来当祖宗伺候着,钟黎到底是什么PUA大师。   许奕舟看不过眼,一开闸有些收不住,多说了几句:“你说你把她接回来图什么,图她刁蛮又任性,图她天天找你麻烦?你也受得了她。”   “有什么受不了的?”   背后冷不丁冒出人声,许奕舟一回头,就见钟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过来的,站在他身后。   她双手环胸,倚着墙睨他,冷哼道:“我这么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女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刁蛮又任性。我哪里刁蛮?哪里任性?”   许奕舟毫无背后说人坏话的理亏,嗤了声:“你知道贤良淑德四个字怎么写吗。”   “知道啊。”钟黎说,“你好像不知道礼貌怎么写,小学毕业了吗?”   “我Q大毕业的,怎么了。”   “好厉害啊。”钟黎一脸诚恳地吹捧:“多管闲事学院,长舌妇系?Q大什么时候开展这种专业了,录取标准一定很高吧。”   许奕舟靠着桌子,轻讽:“比你们天文系还是差点,太阳都得围着你钟黎转。”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怼人还带拐弯的。   钟黎嘴角往下一撇,耷拉眼睛委屈巴巴地叫傅闻深:“老公,他凶我。”   许奕舟顿时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   亲耳听到钟黎如此理所当然地叫傅闻深老公,实在是种难以形容的感受。   还有这种吵架吵不过就找老公撑腰的小娇妻行为,放在谁身上都很正常,但对着傅闻深,许奕舟鸡皮疙瘩差点掉一层。   好在他好兄弟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哄得晕头转向的人。   傅闻深看钟黎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可以凶回去。”   钟黎垫着脚蹦过去,先瞄许奕舟一眼,然后用手遮住嘴巴,凑到傅闻深耳边,说许奕舟刚好能听到的悄悄话:“他为什么挑拨我们的感情,他是暗恋我,还是暗恋你?”   许奕舟仿佛吞下了一斤苍蝇。   “我暗恋我自己行不行。”他端着酒杯走了。   他一走开,钟黎便放开了傅闻深的胳膊。   这渣男,一点都不帮她,果然女人还是只能依靠自己,男人都靠不住。   桌子上泡着冰球的酒液很漂亮,她拿起杯子,小啜一口。   入口甘爽柔滑,气息浓郁,有点香草味,过后又有柑橘回苦。   钟黎挺喜欢这个味道,又慢慢品了几口,一边幽怨可怜地跟傅闻深说:“你只向着你的好兄弟,都不向着我。”   傅闻深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看着她道:“我应该怎么向着你。”   钟黎不假思索:“他说我坏话的时候,你要维护我。他凶我的时候,你要帮我凶回去。他和我吵架的时候,你要帮我,不帮他。”   “闻深哥,玩扑克吗?”一个小黄毛问。   “我要玩。”钟黎把酒杯往傅闻深手里一塞,转身回去。   翟耀跟许奕舟那坐了三个人,正要开局,钟黎过来,低头看看小黄毛。小黄毛很懂眼色,马上站起来给她让位置:“姐,你玩吧。”   钟黎说了声谢谢,施施然坐下来,茶茶地询问许奕舟:“你不介意的吧。”   许奕舟皱了皱眉,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小心眼到跟一个女人计较,连牌都不能一起玩。   他没说什么,默认了。   两分钟之后,他就后悔了这个草率的决定。   男人打扑克是竞技游戏,许奕舟从小在牌桌上玩大的,论这个还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今天他遇到了。   许奕舟这把起手牌不错,他算牌也很厉害,扔出一个顺子:9、10、J、Q、K,问“有人要吗”时,已经很清楚,翟耀跟钟黎手里都没有能大过他的牌。   唯一的一个炸弹在他手上,他这副牌是必赢的牌面,翟耀一个程序员宅男不擅长扑克,钟黎更不用说了,让她三轮她都赢不了他。   出完顺子的同时,许奕舟已经准备继续出牌。   这时钟黎说:“等一下——”   许奕舟有点意外地看过去,看着她一张一张地从手里往下拿牌:3、4、5、6、7……   他忍了忍,看在很多女生都不会扑克的份上,耐心跟她解释:“你没一张比我大,拿什么压我?”   钟黎瞥他一眼:“我还没出完呢。”   她又放下一张8。   然后看着许奕舟,理直气壮道:“我比你多一张。”   “……”   许奕舟看看那张8,又抬头看着她,愣是没说出话来。   谁打扑克是比出的张数多的?   傅闻深在这时走过来,坐到钟黎身后,他扫了眼牌桌上的奇异画面,什么也没说。   看在兄弟的面子上,许奕舟忍了。   把四张A扔出去。   翟耀一看他手上只剩一张牌,知道胜负已定,已经基本放弃:“过。”   钟黎看看自己手里的牌,不慌不忙转头问翟耀:“小王是不是在你那里?”   这么光明正大地直接问牌,把翟耀问得都愣了,下意识回答:“是。”   “可以借给我吗?”钟黎问。   这还能借?翟耀有点懵逼地拿出小王给她,钟黎接过,抽出自己的大王往下一扔:“王炸。”   翟耀:“……”   许奕舟:“……”   许奕舟玩多了高端局,实在没见识过这种三岁小孩路数的,345678就算了,借牌是他妈什么鬼。   他都懒得跟钟黎争论,咬牙无语地看向翟耀:“她要你还真给。她不会玩,你也不会?”   翟耀抓抓自己的头发,心虚地咳了声:“我没有办法对美女说不。”   钟黎听得马上笑起来,弯着眼睛甜丝丝地跟他说:“我喜欢你。”   翟耀耳朵都红了:“别,别,别,你还是喜欢老傅吧。”   钟黎成功把许奕舟通向胜利的康庄大道拦腰砍断,让他的最后一张牌卡在手里。   她把自己剩下的牌出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一张4和一张9。   塞点来了。   如果许奕舟手里的牌比9更大,那么不管她怎么出,都输定了。   她歪头光明正大地去看许奕舟手里的牌,许奕舟被她连堵两回,还能不长记性吗,早就防备着,牌往手里一捏,一个边角都没给她看到。   钟黎鄙视:“嘁。”   许奕舟回一声轻嗤。   钟黎转头叫:“老公。”   许奕舟嘲讽:“打个牌还要找你老公,你几岁。”   钟黎漂亮的眼睛一瞥:“怎么,你嫉妒我有老公?”   她在许奕舟再度吃苍蝇的表情中转过身去,问傅闻深:“老公,他那张牌是什么?”   傅闻深垂眸,钟黎半个身体都靠过来,倚在他身上。   她肤色本就白,水绿色将人衬得极嫩,出门前她在发梢喷了香氛,玫瑰调里带了点清新的果香,柔雾一般缭绕在她四周。   许奕舟对自己好兄弟的人品和牌品还是有信心的。傅家重规矩,傅闻深又从小生活在严苛标准下,他对一切事情的规则都十分严格,不会为了女人破坏游戏规则,做这种无聊事。   钟黎撒娇:“老公老公~”   许奕舟对这声娇滴滴的老公嗤之以鼻,以他对傅闻深这么多年的了解,他就不是会吃这套的俗人。   紧接着他便听见傅闻深那波澜不惊的语调说:“2。”   许奕舟:“……”   这牌真是没法打了。这屋子里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脑子清醒着吗。   钟黎其实会打扑克,完全懂得规则,她就是故意气许奕舟。   这人看不起她,在她背后说她坏话,挑拨她的夫妻感情,还向着小妖精,要是让他好过,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但钟黎也没想到,渣男老公这次这么配合。   她愉快地从傅闻深身上起来,又去问翟耀:“你有9吗?”   许奕舟冷笑:“有伏特加,你要不要。”   翟耀倒是对这种奇怪的打法接受得很从容,很配合:“有,你要借吗?”   钟黎摇头:“我和你换。”   她拿自己的4从翟耀那里换了一张9回来,配成对9出掉,摊开两只白净的手:“我赢了。”   许奕舟满脸冷漠地把手里那张2扔出去。   “不打了。”   他脑子有病才陪跟钟黎玩牌。   钟黎又挨回傅闻深身上,小声地挑拨离间:“老公,他不和我玩,是不是看不起你?”   许奕舟感觉自己需要吸氧。   作者有话说:   。。,,。,,。,。, 第24章   《重生之我是替身》   就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手段拙劣的挑拨离间, 许奕舟无语地看向傅闻深:“你也不管管。”   钟黎拿他先前的话反击:“你几岁,打牌输了还要告状。要告状找你自己老公啊。”   许奕舟磨牙:“我……”   那边几个小的笑成一团,他一个眼神横过去才收敛。   从来都是许奕舟把别人怼得哑口无言, 少有像这样他被人堵得说不出来话的时候。   不是怼不过, 钟黎不管打牌还是行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三言两语就把他打成一个gay,遇上这种胡搅蛮缠的,谁都没辙。   他大少爷脾气不屑于跟一个女人计较,念着傅闻深的面子, 又不能对钟黎不客气,还不能直接甩手走人。   再看傅闻深, 漫不经心坐在那, 一点没有要管钟黎的意思。   行,这口窝囊气就只能硬受着了呗。   许奕舟一脸不痛快地往后靠到沙发上, 猛灌了半杯酒。   钟黎挤兑完他倒是很开心,把头歪在傅闻深肩上笑了好一会,又娇滴滴地说:“老公, 我想喝刚才那个酒。”   许奕舟嗤一声,真会使唤人。   正打牌的两个年轻人一下就蹦起来, 争先恐后献殷勤:   “小黎姐你想喝哪个, 我去帮你拿。”   “我知道!我去!”   许奕舟冷斜一眼, 那俩摸摸鼻子跑快几步去拿酒了。   这种局傅闻深一贯不会久留, 又有个每天早睡早起养身体的女人在, 刚过十点便散场了。   会所门口, 许奕舟站在门廊下点了支烟, 看着两人上车。   那帮小的殷勤恭敬地围在车边, 就差没亲手把钟黎搀扶上去。   钟黎坐上车,又降下车窗,笑眯眯地摆了摆手:“拜拜~大家晚安哦~”   说完手指朝许奕舟的方向一指,“除了你。”   许奕舟面无表情地叼着烟。   ……我多稀罕似的。   钟黎心情很好,在座椅上晃着腿,通过了那几个小弟弟的好友申请。   弟弟都很好拿捏,找个机会套套话,说不定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窗外流光滑过玻璃,傅闻深叠腿坐在另一侧,幽淡的视线瞥过来。   钟黎发现,把手机屏幕往另一侧倾斜,不给他看。   “很开心?”傅闻深忽然问。   钟黎抬头露出假惺惺的微笑:“你带我参加朋友聚会,我当然开心啊。之前只能在医院待着,现在出院了,又只能在家里待着,你工作总是那么忙,也不回来陪我,每天只有吴阿姨和我作伴,实在无聊透了。”   傅闻深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钟黎也就是随口一说,趁机争争宠,塑造一下自己望眼欲穿等老公回家的贤妻人设。   没想到这个渣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平常周末无休、永远都在工作的人,这个周末竟然少见地没去公司。   钟黎起床出来吃早餐,滑着轮椅经过走廊,刚好碰到傅闻深从健身室出来。   钟黎呵欠打到一半,眼睛忽然瞪大,整个人一下都清醒了。   一个是没想到他在家,一个是没见过他穿运动服的样子。   平日见他总是西装、衬衫,正经得一丝不苟,扔到新闻联播上都能融为一体,难得见到这一面。   钟黎知道傅闻深个子高,肩宽、腿长,却不知道原来肃正规矩的西装下面,身材还挺好。   黑色运动服微微贴身,显现出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   钟黎这人对男人的审美标准很严格。   她喜欢男人有肌肉,但又不喜欢训练痕迹太重的肌肉。要线条清晰,有力量感;同时不能太夸张,太大块,因为会显得过于粗壮,有失美感。   总结就是:要刚刚好。   相比之下,孟迎的审美标准就简单多了:肌肉男。   她至今没有搞清楚钟黎对于“刚刚好”的定义,根据她的经验,这个范围十分狭窄,能入围的男人得打着灯笼去挑。   如果此刻她在,就能有幸见识一下钟黎觉得刚刚好的肌肉。   只是这位男士守身如玉,穿了一身非常吝啬的长袖、长裤,一点都不肯暴露出来给人欣赏。   钟黎的轮椅停在走廊正中间,挡住了从健身室出来的通道。   傅闻深停在门前,垂眸看着她。   他额间黑发微湿,身上有运动之后出过汗的痕迹,这种痕迹某种程度上有点性感。   至少比他平日那副衣冠楚楚、衬衣扣子要系到最上面一颗的模样,诱人多了。   钟黎好似浑然不觉自己挡道了,目光上上下下,光明正大地在他身上游走几圈,最后回到他脸上,眉梢轻佻地一扬。   “胸肌不错哦。”   傅闻深眉心动了一下,随即抬手,朝她伸过来。   钟黎本能往旁边一缩。   调戏一句就要跟她动手?   至于这么守身如玉吗!   下一秒,傅闻深手掌落在她脸侧,轮椅把手上。   他握住把手,手腕微微发力,轻而易举地将她连人带轮椅转了半圈,移到墙边。   钟黎下意识抓紧扶手,等轮椅停稳,傅闻深松手,越过她,从腾让出的通道走了。   钟黎:“嘁。”   钟黎吃饭很慢,她早餐刚吃到一半,傅闻深回房间冲过澡,换了身衬衣西裤,又变回原先道貌岸然的样子。   他坐在餐桌对面,吴阿姨为他摆好餐具,盛了碗粥。   这美龄粥是吴阿姨照着上回秦妍让人送来的食谱做的,过程颇有些麻烦。   要先提前一晚将黄豆泡好,再用料理机打磨、过筛成豆浆,然后和糯米和粳米一起煮至软烂,加入蒸熟的山药泥和冰糖,出锅前再撒上干桂花。   钟黎喜欢的浓度也有讲究,口感要顺滑,但不能完全顺滑,要留一点山药的颗粒感在里面。吴阿姨做了三次,今天的口感她才满意,说刚好。   这美龄粥对女人很好,美容养颜,给男人喝好像奇怪了点。   吴阿姨在傅家多年,勤俭的意识刻在骨子里,对钟黎是没办法,她口味挑剔,再铺张浪费也只能顺着。   但他们家少爷就不一样了,他反正没有那些坏习惯。   如果这个家一定要有一个人铺张,那就只能他来负责勤俭了。   吴阿姨没有“铺张”地再单独为傅闻深另煮一锅,给他盛了一碗鲜美的美龄粥端上来。   傅闻深扫了眼那碗颜色乳白、还撒着漂亮干桂花的粥,没说什么,安静地吃起早餐。   钟黎在对面一边慢吞吞地吃饭,一边跟孟迎聊微信。   Li:【震惊!人前冷酷狂傲不可一世的集团总裁,背地里竟然喝美容养颜粥】   Ying:【原来他这么帅都是保养出来的!】   Li:【又健身又喝美容粥,呜呜呜我老公真的好努力】   Ying:【别说了,你已经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恨不得现在冲过去把他的衣服扒开看看,肌肉到底有多“刚刚好”】   Li:【?那是你能看的?】   Ying:【对不起是小的僭越了】   Li:【我都没看过[委屈大哭]】   Ying:【……】   座钟九点报时时,钟黎抬头看了看,往常这个时间傅闻深早就出门了。   她的作息和傅闻深刚好错开,早上从来都见不到他人。   “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傅闻深从对面看她一眼:“在家陪你。”   钟黎嘴上甜甜地说:“老公真好。”   内心狐疑:在家陪她?渣男会这么体贴?难道是小妖精有事放他鸽子了?   休息日,傅闻深并非真的没有工作,他依然有许多事要做,上午有个跨国视频会议。   他在书房开会时,Tina准时到了,在健身室指导钟黎做训练。   做完基础的背伸、跖屈和踝关节内翻、外翻之后,Tina拿出一条弹力带,今天要用弹力带做抗阻肌力训练。   每次练习新动作,对钟黎都是一种全新的折磨。她对自己下不去手,Tina只好动手帮忙,将弹力带从她脚下绕过,从两边向后拉。   她刚一用力,钟黎就像一只柔弱的小鸡崽,整个被往后掀翻倒在地上。   “痛痛痛!”   Tina赶忙去扶她,钟黎趴在地上:“好难呜呜呜,生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只是一个柔弱可怜的靓女。”   Tina哭笑不得,想拉她起来继续,钟黎在地上滚了半圈表示拒绝。   Tina余光看到有人过来,转头便见傅闻深站在门口。   男人穿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眉眼深邃而俊美,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Tina赶忙从坐在地上的姿势站起来,有些拘谨:“傅先生。”   钟黎听见这声,立刻往门口瞄了眼。   傅闻深插着兜站在门口,钟黎从他没表情的脸上品出了看戏的意思。   傅闻深看她片刻,意味不明地问:“在地上打滚就是你锻炼的方式?”   ?   看不起谁呢。   “这是我休息的方式。”   突然不知从哪生出一股胜负欲,钟黎坐起来,对Tina说:“继续。”   傅闻深大概是开完会,有空闲了,也不走,好整以暇地留下来看她做练习。   弹力带拉腿对钟黎来说实在是个痛苦的动作,但傅闻深就站在门口看着,胜负欲让她的忍耐度大大提高,坚持做完三组动作,都没像平时一样耍赖摆烂。   午觉起来后,钟黎坐在客厅看书,他从书房出来,坐到她旁边的沙发,在电脑上办公。   他坐下时,视线从她手中的书瞥扫而过。   花花绿绿的封面上印刷着花式字体:《重生之我是替身》   钟黎立刻警惕地把书放到腿上,盖住封面。   到了傍晚例行散步的时间,傅闻深放下电脑,陪钟黎下楼。   钟黎熟练地指挥他往景观花园的方向走,带他到每天散步时经常遇到的老头儿老太太跟前溜了一圈,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那个人神共愤的渣男老公。   住在天阜湾的都不是普通老人,儿女或在企业任职高管,或自己开公司。   有几位傅闻深曾在某些场合见过。   这些人看他的眼光无一例外都充满谴责,跟医院的护士们如出一辙。   显而易见,钟黎在背后没说他什么好话。   正义感强的老人甚至苦口婆心教育他:“外面那些女人都只关心你挣了多少钱,只有你老婆才关心你挣得累不累,辛不辛苦。你现在不珍惜,等到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外面那些女人都是花言巧语哄你,只有你老婆才会跟你说真话。”   “别人都是图你的钱,只有她图你这个人!”   傅闻深被一群老太太耳提面命地教育也面不改色。   傅闻深说在家陪她,果真就在家待了一整天。   钟黎越看他越觉得可疑,晚上躺在床上,开始怀疑这渣男是不是做了什么巨大的亏心事,所以暗戳戳地弥补她,好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   给小妖精买房了?   提前转移财产了?   小妖精怀孕了?   揣着这种多疑的思绪,晚上她果然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傅闻深带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把她从主卧赶了出去,让她晚上睡在健身房硬邦邦的跑步机上,白天还要伺候那个女人,给她做饭、给她洗脚、给她涂指甲油……   醒过来的时候,钟黎还气得肝疼。   平静几秒才发现,疼的不是肝,是她的左腿。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训练时用力过猛,她的腿抽筋了。   钟黎疼得只抽气,动也动不了,躺在床上叫了一声:“老公。”   夜太深太安静,她的声音好像也被黑暗吸收,变得微弱而孤独。   她伸手想去开灯,够不着开关,抽筋的腿一动就难受。   她又叫了两声,担心傅闻深是不是根本听不见,深夜那种没有回应的黑暗令人害怕。   她忍着疼挪了挪身体,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下一瞬,灯亮了。   她转头看见傅闻深,就像看见亲人,别提多委屈:“呜呜呜老公,我腿抽筋了。”   傅闻深走到床畔,钟黎躺在枕头上说:“你帮我按摩一下。”   傅闻深低眸,扫向被子。   “哪只。”   钟黎:“左腿。”   傅闻深微俯身,手掌隔着浅蓝色蚕丝被,覆上她左侧小腿。   他有锻炼的习惯,手指骨修长,用力时会有筋脉起伏的形状,好看的同时不乏男性的力量感。   钟黎深深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没毛病,这男人除了人品不行,其他处处都是万里挑一。   不过他大概从未给人按摩过,手法与按摩可以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钟黎对他的服务非常不满意,这种水平放在按摩店,早就被投诉八百次了。   “你把被子拿开,这样按不到。”   傅闻深停顿一下,将她腿上的被子掀开。   她身上的睡裙是和被子相近的水蓝色,一样光滑的质地,早就在睡觉和刚才挪动的过程中滑到膝窝上面。   夜晚灯光明亮而柔和,柔滑真丝衬着她腿,好似散发柔光。   手指覆上时,还有温暖的热度。   按了几下,并未缓解多少,钟黎疼得眉头紧紧皱成一团,指挥他:“上面一点。”   那只手依言上移两寸,到她膝盖停住。   这位大小姐很难伺候:“再上面一点。”   傅闻深抬眸。   钟黎对他突然停下的动作不满,蹙眉催促:“怎么不按了?”   渣男稀少的良心与耐心大约到此就告罄了。   傅闻深没说话,含义不明地看她一眼,忽然撤回手指,直起身。   这就不干了?   要抛下半夜腿抽筋的她不管了?   钟黎正要谴责这个没良心的渣男,傅闻深手掌握上她腰,单手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钟黎骤然腾空吓出“哇”地一声,仓皇之下本能伸手往他身上抓。   下一瞬,傅闻深将她放下,双脚落地,钟黎的左脚顿时一股钻心之痛,从脚底直冲而上。   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根本无法动弹,站也站不住,动也动不了,死死抓着傅闻深双臂,整个人几乎扒在他身上。   傅闻深站着没动,像木桩一样被她用作支撑。   好一会,腿上的剧痛至于慢慢减弱,钟黎有了点力气,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他一眼:“你好狠的心。”   傅闻深垂眼看着她:“好点了吗。”   “没有!”钟黎咬着牙说。   这个心狠手辣的渣男。   她继续扒着傅闻深手臂,等痛感彻底消失,小心地动了动腿,确认真的没事了,才松开他,转身瘸着腿蹦回去。   傅闻深目光掠过这间卧室里多出来的不少东西,床上成群结队的玩偶;台面上几十种不同的香薰蜡烛和扩香瓶;靠墙摆置着万神殿造型的融蜡灯和蜡烛,空气里浮动的白麝香和香草的味道,大概就来自那里。   钟黎爬上床,忽然又看向他,说:“帮我把Monica捡起来。”   傅闻深没听懂:“Monica?”   钟黎伸手指向他脚边掉地在地上的玩偶。   傅闻深沉默两秒,弯腰捡起那只不知道是羊还是熊的玩偶,递过去。   钟黎把Monica放回枕头边,在床上躺好,把被子盖好,还有点余怒,不太想搭理他地说:“你退下吧!” 第25章   傅太太   傅闻深走后, 钟黎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傅闻深房间, 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揍一顿。   但她显然打不过傅闻深,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渣男体格这么好, 单手能把她抱起来,估计也能把她扔出去。   更气了。   气得睡不着,左翻右翻,不打傅闻深一顿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她把手机拿过来, 打开支付宝,蚂蚁庄园, 把傅闻深常年扔在那里不管的小鸡雇佣过来, 胖揍一顿。   被揍完的小鸡自己跑回家,钟黎没放过它, 再次把它弄过来,胖揍第二顿。   直到小鸡被揍得鼻青脸肿,用完自己的道具卡, 她解气了,放下手机舒服睡觉。   傅闻深大概跟吴阿姨交代了什么, 翌日钟黎起来, 整个饭桌上全都是补钙的食物。   吴阿姨买了鲜虾手打成虾滑, 配上无油炒蛋、木耳碎和荠菜碎, 给她包了燕皮三鲜馄饨, 用骨头汤做汤底, 加上虾米皮、紫菜和海带, 又鲜又香。   中午又炖了无骨鲫鱼汤, 豆腐抱蛋煲,小番茄里还配上了一颗Burrata干酪。   芝麻含钙量高,但她不大喜欢吃,吴阿姨不知去哪买的食谱,学着煮了黑芝麻炼乳拿铁给她喝。   钟黎午睡刚醒,吴阿姨便来叫她下楼去散步,说多晒晒太阳,才有利于钙的吸收。   钟黎正犯懒,不愿意顶着大太阳出门,吴阿姨唠叨发作,在旁边念了她十分钟。   钟黎被紧箍咒念得头晕,可能是刚睡醒脑筋不清楚,一个没留神就答应她,在一天里太阳光最强盛的时间出门散步。   她照例要乘坐自己的粉色爱椅,吴阿姨又开始念叨:“你得多走动走动,这样才恢复得快。你平时就是太懒了,在家里也要坐轮椅,腿不多活动,怎么会好呢……”   钟黎:“okok,我这就下去暴走一万步。”   事实上走了不到五十步,还没离开12栋的范围,大小姐就开始喊累了。   她慢慢腾腾像乌龟一样挪动,耗到Tina来做康复训练的时间,也没走够三百步,吴阿姨只好带她回家。   Tina说她的抽筋应该是因为白天锻炼时肌肉过度紧张疲劳,晚上才会痉挛。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之后每天训练结束后,她都会帮钟黎做足拉伸和按摩,让她的肌肉松弛下来。   有时钟黎会留Tina在家里吃饭,她和Tina相处得不错,挺喜欢这种直爽的性格。   有天做拉伸动作时,Tina忽然问她:“你是不是学过跳舞?”   “没有啊。”钟黎不假思索,“我小时候家境贫寒,支撑不了上兴趣班的费用。”   “真的吗?我一直以为你是家境很优渥的家庭长大的,一点都看不出来。”Tina很惊讶,“你的体态太漂亮了,柔韧性也特别好,很像是有舞蹈基础的。”   钟黎手长腿长,一看就是跳舞的好料子,而且柔韧度极好,尤其是腰,Tina在帮她做拉伸时,有时会发现她很轻松地做出了高难度的瑜伽动作。   她左腿还不太能承受太多重量,但能毫不费力地辟开横叉。   长期学跳舞的人,体态会比常人更标准更优美,有的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钟黎身上的气质太突出了,虽然她时常像一条废物咸鱼,但当她做某些动作时,比如绷起脚尖、或单脚站立,甚至只是简单的起身和展臂,都像一只优美的白天鹅。   有吗?   钟黎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试着踮起脚尖,单脚转了一圈。   身体旋转两周,轻巧落地。   那个瞬间,她感到一种从容的舒展,仿佛来自身体的本能,灵魂的共鸣。   钟黎意外地挑了挑眉:“哇哦~看来我很有舞蹈天分。”   “你真的没学过跳舞吗?”Tina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接着感慨:“你这么好的条件,没学跳舞真的可惜了。”   钟黎被勾起一点兴趣,洗完澡换了家居服坐在客厅,在电视上搜索各种舞蹈节目来看,这一看便停不下来。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舞蹈。   晚上钟黎跟孟迎说起这个发现,前一刻孟迎还叽里呱啦跟她吐槽团队里的小姑娘图好看定了一家民宿,结果又偏僻又难找,连床单都没洗干净,听完这话,忽然沉默了一会。   24小时偷听人说话的小红书已经开始给钟黎推荐舞蹈视频了,钟黎点开一个,看到一半听见孟迎说:“跳吧宝,我喜欢看你跳舞。”   钟黎不以为意:“说得好像你看我跳过似的。”   “我在梦里看过,”孟迎信口雌黄,“我梦里你是个天才舞蹈少女,跳起舞翩若惊鸿,婀娜多姿,仙女下凡,倾国倾城。”   钟黎笑眯眯:“你果然很爱我。”   孟迎不屑地呵了一声:“不是我吹,这世界上有人比我更爱你吗?这么多年了,但凡我弯一下,就没傅闻深什么事了。”   钟黎一脸感动:“宝贝等我,我这就和他离婚去投奔你。”   “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孟迎变脸如翻书,“千万别来,我可养不起你。”   钟黎:“……”   瞧瞧这感人肺腑的姐妹情。   -   这日上午,钟黎一边看着小说一边慢悠悠吃早餐时,吴阿姨在厨房跟人通电话。   听语气好像是她的朋友,两人还在电话里说起了做菜,吴阿姨现场指导对方怎么调馄饨的馅料。   《重生之我是替身》这本小说,钟黎已经看完了一大半。前半段女主角复仇的部分大快人心,她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后期渣男幡然醒悟,开始疯狂追妻,女主角竟然有了原谅他的趋势。   钟黎恨铁不成钢,拜托,这种有眼无珠连人都能认错、被女配耍得团团转、害你流产瞎眼跳楼的渣男有什么可原谅的?!女主角你给我清醒一点!   她连早餐都无暇吃,用力捏着勺子,恨不能穿进书里摇醒女主角手刃渣男直通大结局。   正欲罢不能之时,忽听厨房吴阿姨的嗓门猛地提高十几分贝:“芬姐?芬姐?”   没几秒,她攥着手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钟黎抬头,她神色焦急地说着:“正说着话人突然没声了,我听见一声响,好像是晕倒了,我得去看看!”   说话间已经跑到大门口,拿上外衣,急匆匆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吴阿姨在小区有几位熟识的朋友,有的是同样做住家保姆的姐妹,有的是住在这里的老人。   芬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某栋一楼的一位寡居老太太。   钟黎想了想,放下书跟了出去。   凭着记忆摸索找过去,一进楼栋大堂,便见吴阿姨跟几个人围在门前,她正着急地跟一个男管家解释情况,让他赶快开门。   男管家看起来有些年轻,不知是怕担责任,还是怀疑她别有用心,再三地重复:“你能确定是晕倒了吗?也可能是手机摔坏了,或者没电了……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朋友?……你能联系上她家人吗?要不让她家里人过来一趟……”   “她女儿在国外呢,儿子几乎不联系,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了,找不到人。”   “我们得对业主负责,没有业主允许,我们是不能擅自开门的。”   “但她女儿现在在国外,联系不上啊。”   吴阿姨急得团团转。   管家始终保持谨慎态度:“您先别着急,我们已经报过警叫过救护车了,等警察到了,如果要求我们开门,我们会配合的。”   吴阿姨急得掉眼泪,手足无措:“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救护车赶到也得十几分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围观群众也很焦急,一位有急救经验的大哥已经第一时间将楼栋配备的AED设备带来,但进不去门,见不到人,就没法施救。   大哥说:“她都快七十岁了,突然昏倒很危险的,抢救时间很宝贵,现在最好马上确认一下她的情况,看有没有发生心脏骤停,要是心跳没了,超过十分钟基本就救不回来了。”   管家也很为难,不停看表:“您又不是家属,要是只凭您一面之词我们就随随便便开门,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跟业主没法交代。您着急我也着急,但我们公司有规定,除火灾等不可抗因素,没经过业主允许擅自开门进去,要被追究责任的……”   钟黎滑着轮椅过去,气场很足:“开门。”   管家犹犹豫豫:“警察还有几分钟就到,再等等……”   钟黎蹙眉,一张漂亮的脸严肃起来颇有气势:“心脏骤停黄金救治时间只有四分钟,你已经在这里耽误三分半了,再墨迹几分钟人就没了。如果她今天出了事,我一定会转告她的子女,是因为你延误了救治。”   管家头都大了:“女士,咱们要讲道理,我只是按公司规章办事……”   钟黎坐在轮椅上,理直气壮:“人命关天,你跟我讲道理?”   对方一噎。   钟黎接着说:“你不如考虑一下,开门进去被追究,和背上一条人命,到底哪个责任你更承担不起。”   “每拖延1分钟,抢救成功率就会减少10%,距离刚才人晕倒已经过去五分钟了,还有二十秒满六分钟,成功率会降到40%。来,我给你倒数一下:十九、十八、十七……”   她有节奏的倒数声就像死神来临的脚步,管家急得头上汗都下来了,一咬牙,快步上前输入密码。   门一开,开放式布局一眼便见一个人倒在厨房地上。几人立刻冲进去,有人大喊一声:“没心跳了!快点!”   带着AED设备的大哥冲到老人身旁,迅速开始施救。   钟黎不太喜欢看这种场面,待在门外没进去,远远看着,沙发刚好能挡住她的视线。   抢救持续了一会,物业经理和警察、救护车同时赶到,老人被抬上救护车,吴阿姨回头看向钟黎,钟黎道:“你去医院吧。”   老人被送医,吴阿姨跟着上了救护车,围观的人都散了。   男管家看了一眼钟黎,往外叹出口气,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小崔。”那个同样穿制服的物业经理叫他,“刚才什么情况,怎么我来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小崔丧头巴脑地站在他跟前,正要把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他。   这时钟黎出声,很客气地问:“贵姓?”   经理忙道:“我姓胡,是这里的物业经理。”   “胡经理。”钟黎一本正经道:“刚才那位老奶奶心脏骤停,情况非常危急,多亏了这位小崔管家临危不乱,迅速判断现场情况并作出决定,才及时救下了那位老奶奶。这种见义勇为、将业主安危放在第一位的精神让我非常感动,有你们这样的物业,我感觉很有安全感。”   小崔在旁边懵逼地张了张嘴。   胡经理马上笑道:“您过奖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对了,您是哪一户的业主?”   “12栋顶楼。”钟黎回答。   胡经理脸色惊讶:“您是傅总的……?”   钟黎:“太太。”   胡经理更惊讶了,住在这个小区的业主非富即贵,但富贵也分等级,譬如君度集团总裁,自然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类。   他们对每一户业主、尤其是傅总这样的业主,十二分上心,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结婚了。   胡经理很会来事,对钟黎的态度立刻更恭敬了几分,称呼也变成了:“傅太太,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我们公司的服务宗旨就是 ‘先人后已,业主至上’,一切都要以业主的需求为先,业主的人身安危和财产安全,是我们誓死要守卫的东西。能得到您和傅总对我们工作的肯定,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他转头拍了拍小崔,夸奖道:“今天表现很不错。”   小崔暗暗松了口气,又有点担心这只是当着业主面的假夸奖,回去再跟他算账。   可惜胡经理的马屁全拍在了马腿上。   钟黎心想,我都住在这里两年了,还初次见面,我有那么透明?   她对胡经理虚虚一笑,朝小崔勾勾手指:“你送我回去吧。”   胡经理赶忙道:“快,把傅太太送上楼。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崔推着钟黎回到12栋,亲自把人送到家门口。   他臊眉耷眼的,钟黎侧头看他一眼,道:“刚才不好意思了。如果你们公司追究你的责任,要开除你,你来找我。”   “啊?”小崔愣了下,想这估计也就是口头客套一下,推辞说不用。   “其实您做得对,人命关天,刚才确实是我太优柔寡断了,还不知道老太太现在情况怎么样,要是真耽误了救治,那我真的只能一命抵一命了。”   钟黎拍了拍轮椅扶手:“没关系,我老公钱多,我偷偷养你一个不是问题。”   小崔脸一下红到脖子根。   他又忍不住问:“您跟那位老太太到底什么关系啊,怎么这么着急她?”   “没关系啊。”钟黎回答得理所当然。   小崔目瞪口呆:“那你……”   “我们家吴阿姨都急哭了,我不能看着不管呀。”钟黎说,“那是她的好朋友,要是她朋友出了什么事,她会很难过的。”   钟黎在家看了会书,两个小时后,吴阿姨从医院赶回来,说老太太已经抢救过来,脱离危险了。   “芬姐她一个人独居,儿子靠不住,好多年没管过她,女儿孝顺,给她买了大房子,但人嫁到国外了,一年才回来一次。她人很犟,不让保姆照顾,她女儿请了几个都被她赶走了,你说她这么大年纪,身边没个人看着怎么行,要不是我正好跟她打电话听到,人没了都没人知道。”   吴阿姨真心实意地感激钟黎:“今天多亏有你在,要不然人可能就救不回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钟黎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悠哉地翻著书:“唔,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可以帮我剥点葡萄吃。”   吴阿姨马上起身:“我这就去。”   傅闻深这日事忙,晚间回家时,已经临近九点。   钟黎坐在客厅看一档舞蹈比赛节目,一手端着热牛奶,用吸管慢吞吞地喝,另一只手伸到旁边。   吴阿姨执着她手指,正仔细专注地帮她涂指甲油。   听见他回来,吴阿姨抬头招呼了声,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傅闻深说不用,她便低下头,继续给钟黎涂下一根手指,一边涂一边分析:“这只比刚才那只颜色更好看一点,显白。”   傅闻深看了几眼,他穿过客厅回房,没一个搭理他。   再晚点,钟黎洗过澡,傅闻深经过走廊,听见她叫人给她吹头发。   他转过身,抬脚刚走两步,吴阿姨从洗衣房方向快步赶过来,从他身旁一溜小跑经过,进了钟黎房间。   傅闻深走到主卧门前,房间里,吴阿姨拿着吹风机站在梳妆台旁,手上轻轻撩起钟黎一缕长发,细致小心地帮她吹着。   钟黎背对门口,没看见他,半干的黑发散在背上,吊带下隐约露出肩后一片洁白。   她一边在手上涂抹东西,一边娇娇柔柔地跟吴阿姨说:“可以帮我擦身体乳吗,我擦不到后面。”   作者有话说:   傅闻深:嫉妒。 第26章   这就被她撩到了?   吴阿姨正给钟黎吹着头发, 听见傅闻深叫她。   转头见他立在门口道:“你有电话。”   吴阿姨赶忙放下吹风机,匆匆忙忙出去接听,钟黎摸了摸自己还湿漉的长发, 回头看傅闻深。   今天的渣男很自觉, 和她对视着,没等她使唤, 主动询问:“需要帮忙吗?”   钟黎:“好的呀。”   傅闻深走进来,拿起吴阿姨刚刚放下的吹风机。他站在钟黎侧面,手指轻轻拿起她的头发,继续帮她吹干。   动作还算温柔仔细, 不管触碰她头发的手,或是吹拂到发间的暖风, 都十分柔和。   但他显然在这方面的经验有所欠缺, 效率不高,吹了半天, 成果甚微。   按照这个吹法,她这么多头发,再吹半个小时也吹不好。   钟黎仰头, 茶棕色的眼睛抬起望了望他,问:“你第一次给人吹头发吗?”   傅闻深垂眼。   “吹得太慢了。”钟黎比划着给他教学, “你可以把手指穿进来, 稍微拨动一下, 这样里面的头发也能吹到。”   “要是能帮我按摩一下头皮就更好了。”   傅闻深静默看她两秒, 说:“转过来。”   钟黎身体转动九十度, 面朝他而坐, 顺势将脚放到他的脚上。   傅闻深视线往下扫过, 她洗完澡总是赤着脚便出来, 现在两只白净的脚踩在他鞋面上,好像那本来就是给她放脚的地方。   傅闻深重新打开风筒,手指插入她浓密的发间,轻轻拨动长发,温热的气流从缝隙间钻入,水汽带着香味蒸发,四散在空气里。   暖风细细吹拂着,钟黎仍能感觉到他手指上不同的温度,偶尔擦过她耳朵,偶尔轻柔地滑过头皮。   她发量多,光是吹到半干便耗时许久,吹得她都犯困了。   傅闻深的左手再度从她耳后滑入,指腹贴在她头皮上,缓缓地给她按摩。   他手掌宽大,几乎将她半个脑袋罩住,手法轻缓,又带着适度的力道,在头皮上按揉。   虽然他头发吹得不怎么样,但是按摩比吴阿姨按得舒服,吴阿姨的手指不如他长,也不如他有力。   钟黎被按得昏昏欲睡,情不自禁眯起眼睛。   某一瞬,傅闻深的指腹揉过她头皮某处,钟黎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   她发间那只手便顿住。   钟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声音听起来好似有点奇怪,睁开眼睛,对上傅闻深垂落下来的深邃目光。   见傅闻深看着她不动,钟黎挑了下眉。   怎么滴,守身如玉的渣男这就被她撩到了?   “我不是故意发出那个声音的,你按得太舒服了。”她直白又坦荡,盯着傅闻深的皮带扣,故意用手指在金属表面轻轻地划:“你跟吴阿姨为什么按得不一样?”   傅闻深没作声。   两人异样安静,灯光将空气搅得粘稠,只有风筒嗡嗡的声响回响在四周。   静默片刻,傅闻深放在她脑袋后面的手下移一寸,扣住她后颈,将她的头抬起来。   吴阿姨就在这时匆匆跑进来:“医院来的电话,芬姐情况不太稳定。”   傅闻深松开手。   吴阿姨心情急切,没注意房间里的气氛和自己离开时有所不同,快速跟钟黎说着:“她儿子到医院露了个面就走了,女儿还在回国的飞机上,现在一个照料的人都没有,我得过去看看。”   昨天老太太的状况钟黎是亲眼看到的,病危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确实可怜。   “你快去吧。”钟黎不假思索就答应,末了叮嘱:“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事需要帮忙,可以给我打电话。”   吴阿姨是住家保姆,请假跑去医院照顾别人,总归是不合适的,原本还有两分担心,钟黎爽快的让她不由松了口气。   这大小姐平时虽然娇气了点,能让人伺候就不自己动手,在这种关键时候却很懂得体谅人,很好说话。   吴阿姨心里愈发感激,连声应下,正要往外走时,忽然又顿住,踟躇地看向傅闻深。   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傅闻深才是她的雇主,请假也该向傅闻深交代才对。   她有些小心地解释着:“3栋的顾老太昨天急性心梗送去医院抢救了,现在情况不大好,她儿女都不在身边,也没什么朋友……”   傅闻深没追究,问了哪家医院之后,让司机送她过去。   她离开后,原先那股奇怪的氛围也已消散。   钟黎拨了拨差不多吹干的头发,把脚从他鞋上移开,连蹦带瘸地走到床边,爬上床准备睡觉。   傅闻深关掉风筒,离开时带上门。   他穿过走廊回到隔壁卧室,那股名为钟黎的香气却如影随形,一路跟随过来,久久未散。   过了一阵傅闻深才反应过来,那是残留在他手上的味道。   吴阿姨在医院守了整夜,钟黎早晨起来,看到她半夜发来的微信,说老太太夜里又送进去抢救一次,这时候还离不了人,等她女儿的飞机下午到了,一定马上回来。   钟黎让她放心在医院照顾老太太,打算大餐让附近的泊云酒店解决,洗漱完从房间出来,却听到厨房有动静。   钟小瘸子慢吞吞地走过去,发现傅闻深在里面,有粥米的清香缓缓飘过来。   钟黎瞟了眼座钟,已经八点多,平常这时间他已经出门了。   没见过傅闻深下厨,稀奇得很,平常不爱去厨房吸油烟的大小姐立刻赶过去凑热闹。   平底铸铁锅中正在煎口蘑,蘑菇口袋里盛了提前炒香的菜料,上面再盖上芝士片。   傅闻深转身,她趴在锅前,指着口蘑问:“这里面是什么?”   傅闻深伸手关了火:“培根、洋葱。”   “我不爱吃洋葱。”钟黎说完,抬头对上他视线,又立刻露出乖巧懂事的表情:“但为了我亲爱的老公可以吃一点。”   傅闻深要往砂锅里加入鸡丝,打开锅盖,她伸着脑袋往锅里瞧:“粥里还放了什么?”   傅闻深看了这个碍事的花瓶几秒:“出去待着。”   钟黎:“哦。”   傅闻深做完早餐时,钟黎已经端端正正地在餐桌前坐好,在腿上铺好了餐巾,准备用餐。   傅闻深将早餐端上餐桌,鸡丝玉米粥、秋葵炒蛋、海明威煎口蘑。   这比起吴阿姨平时给钟黎做的早餐,堪称简陋。   钟黎双手捧在胸口前,一脸幸福地说:“呜呜呜,第一次吃老公做的饭,好感动。”   傅闻深并未坐下吃饭,回房间换了衣服便准备出门。   钟黎又一脸幸福地说:“呜呜呜,老公上班之前还先帮我做好早餐,好感动。”   傅闻深慢条斯理戴上手表,瞥她一眼:“这么感动,别浪费。”   早餐虽然没有平时丰盛,味道却还不错。   钟黎一边看小说一边慢悠悠地进餐时,小崔来了。   他带来一箱进口水果,特地上来感谢钟黎昨天在经理面前的美言。   回去之后经理不仅没有追究他责任,还夸他机灵,幸好他及时开了门,否则要是出了人命业主闹起来,有他们麻烦的。总经理特地在会上表扬了他,强调特殊情况要特殊处理。   “你被调过来了?”钟黎吃完,拿白色餐巾擦拭嘴巴。   “我们经理最喜欢看人下菜碟,他看你昨天夸我,马上趁热打铁把我调过来了。”小崔整个人精神抖擞,从进来起嘴角就没放下过。   临河这两栋是黄金位置,价格高出一截,客户群体也是最顶尖的那部分,能被调来负责这里的管家们也相应必须是最优秀的。   尤其是顶层。这里每栋楼都是三梯一户,但只有顶楼的电梯是独家专享。   见钟黎吃完早餐,家里阿姨不在,小崔马上主动帮忙收拾了餐厅。   他道完谢准备离开时,门铃响起,他从可视门铃看了眼,回头跟钟黎说:“是高太太。”   “哪个高太太?”钟黎问。   “好味食品集团高董的太太。”小崔解释道,“她住在3栋,在咱们小区的太太圈里很活跃。”   钟黎惊奇挑眉:“还有太太圈这种东西?”   小崔也惊奇瞪眼:“您没参加吗?”   钟黎回想了一下,对什么太太圈毫无记忆。再结合自己从前因为勤俭持家被名媛阔太太们嘲笑排挤的人设,没加入也很合理。   “开门吧。”钟黎放下书,摩拳擦掌,“让我会会她。”   好味食品的高董今年六十多岁,这位高太太却十分年轻靓丽,看年纪不超过三十五岁。穿一条款式明快活泼的斜肩大荷叶边连衣裙,是某家上个月刚上的新款。   见了小崔便道:“小崔,听说你升职了,恭喜啊。”   小崔刚要谦虚几句,被她直接打断:“傅太太在家吗?”   “在的。”   高太太走进来,目光快速地在这座顶层豪宅逡巡一圈,笑盈盈地走到客厅:“昨天一回来就听他们在说,傅太太人美心善,救下了我们楼下的万老太太,今天特地来拜访一下,不打扰吧?”   钟黎坐在沙发上,姿势放松,仪态优美:“客气了。坐吧。”   高太太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落座,轻柔地放下自己的普皮爱马仕,眼睛直勾勾盯着钟黎打量半晌:“看来他们传的一点也不虚,傅太太果然是个大美人啊。”   此类美誉钟黎向来受之无愧,从容地接受:“谢谢。”   高太太又说:“你看我在这住了这么久,竟然都不知道傅总什么时候结婚了,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钟黎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打探,也完全没有满足她好奇心的意思:“我觉得很灵通啊,昨天的事,你这么快就找到我家里来了呢。”   高太太笑笑:“我这人爱交朋友,小区一有什么大事发生,朋友就来告诉我了。昨天警察来了两次,可不是大事吗。”   “是吗。”钟黎问,“第一次来是救人,第二次又是什么事?”   “还是那老太太,人在医院昏迷着还没醒,她那个儿子就找过来,嚷着说自己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要求物业把钥匙交给他,否则就要上法院告物业非法侵占私人财产,直接叫警察给带走了。这老太也是命里缺子孙福,生个儿子这么不孝,还不如一块叉烧。女儿倒是争气,加了个有钱老外,自己在国外一家子幸福美满,把她妈一个人丢在国内……”   高太太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是来打听打听这位神秘的傅太太,怎么反而被带着走了。   “哎呀,不说这个。”她转回正题,“原本听他们说傅太太傅太太,我还不信,傅总一直未婚,什么时候有太太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傅总真是的,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太太。”   钟黎点头赞同:“我也这么觉得。他上辈子肯定积了大德,才能娶到我。”   “……”   高太太表情差点没绷住,又干干一笑,不拐弯抹角了:“对了,你和傅总是什么时候结婚的?之前怎么一直都没碰见过你。”   什么时候结婚的?   钟黎认真思考半晌,发现一个大问题——   她记得结婚纪念日,自己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把手都弄伤了,老公却没回来。他说加班,她一个人等到深夜,落寞地把所有菜都倒掉。   后来才知道,其实那天是他的白月光回国,他去接白月光去了。   但,她竟然不记得结婚纪念日是什么时候了。   钟黎蹙眉想了半天,一无所获:“唔……想不起来了。”   高太太抿了抿唇,心想你不想告诉我,也不用找如此蹩脚的借口。   她第三次虚假笑笑,放弃打探,直接道:“其实我今天来呢,是想邀请你一起参加我们的聚会。大家住在这里成为邻居就是缘分,我听说你腿受伤了,平时一个人待在家里肯定也很无聊,不如多和我们一起聚聚,也能打发时间。”   没给钟黎拒绝的机会,她强调:“周五晚上,你一定要来啊。”   “好啊。”钟黎微微笑。   高太太走之后,钟黎询问小崔,这个所谓的太太圈的情况。   小崔道:“其实就是几位太太组成的小团体,主要以我们的开发商龙盛地产岳董的太太为核心——她就住在楼下。除了岳太太和高太太,还有另外几位太太,都是家里在财富榜上排得上名号的。她们这个太太圈准入标准很高的,资产不够的太太都不接纳。”   钟黎挑眉:“那为什么主动来邀请我?”   “您真不知道啊?”小崔挠挠头:“君度的市值,甩龙盛地产好几条街呢。”   作者有话说:   昨天又推翻重写了,半夜太困熬不住就睡了,骚瑞……这章发100个红包吧。   我码字速度比较慢,别看我更得不多,一天基本都要写八九个小时才写得完_(:з”∠)_更新时间不能稳定下来就是因为我控制不了什么时候写完,【如果晚更会在文案说明,不更的话会挂请假条】,大家没等到更新的话可以留意一下。   明天应该能恢复下午六点左右更新了。 第27章   结婚纪念日   结婚纪念日这个问题, 困扰了钟黎一整天。   失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翻遍手机日历等软件,一无所获,车祸之后才换的新手机, 就算以前有记录, 现在也找不到了。   又找遍家里所有房间,也没找到她和傅闻深的结婚证。   奇怪。   难道这渣男怕她把结婚证撕了耽误离婚, 所以藏起来了?   钟黎打电话问孟迎:“我和我老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熬了一整夜修片,凌晨才睡,刚刚被饿醒准备觅食的孟迎被问懵了:“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这个问题,容我想想……”   她立马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 才想起来自己人在外地住的酒店,之前在医院记录的笔记本不在身边。   她迅速回忆了一下钟黎之前编造的故事, 好像没提到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啊。   “两年前?”孟迎试探地说。   “我知道啊。”钟黎问, “几月几号?”   我他妈怎么知道几月几号!   孟迎关键时刻反应奇快,大声质问:“你自己都不记得你问我?”   钟黎理直气壮:“我失忆了, 你也失忆了?”   孟迎声音一下就小了:“没有……”   钟大小姐对她很失望,冷哼一声:“你连我结婚纪念日都不记得。”   靠……这什么无妄之灾。   莫名其妙就背上一口巨锅,孟迎无言以对, 狠狠搓了把脸,可能是把自己沉睡的智商挫醒了, 关键时刻她再次灵机一动, 狠狠把锅甩出去。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老公啊!”   “好吧。”钟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放过了她。   孟迎长舒一口气, 挂断电话后双手合十忏悔一秒。   对不起了傅闻深, 如果我们两个当中一定要有一个人受难, 那只能是你了。   傅闻深这日有应酬, 回来时已经很晚。   钟黎自从受伤之后, 被精心照顾着,每天都早起早睡,平常十点多就回房间休息了。   傅闻深进门时,已经十点半,玄关灯亮起,歪靠在沙发上的人坐直,跪在沙发上探出上身,像一个等待老公下班的妻子,笑盈盈地望着他:“老公你回来啦。”   这种欢迎仪式不是每天都有,傅闻深松了松领带,走进来。   钟黎从沙发起身,迎到他跟前,主动伸手要帮他解领带。   傅闻深看她一眼,松开手。   钟黎往下拽出一段长度,然后伸长手臂,踮脚从他头顶摘下。   傅闻深没有使用香水的习惯,她闻到一点酒味,凑上去嗅了几下。   今天还好,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香水味。   傅闻深的领带是手工定制的,全丝绸面料,深蓝底色上有暗色细斜纹,与西装的颜色呼应。   钟黎摘了领带,拿在手里,在细白的手指上绕啊绕。   “老公~”   傅闻深垂眼看着她:“又想要什么?”   “问你一个问题。”钟黎仰起脸,含情脉脉地问:“我们结婚纪念日是什么时候?”   她腿受伤之后就喜欢倚靠东西来站稳,现在慢慢能走路了,也没改掉习惯。   她站在傅闻深跟前,身体若有似无地挨着他,刚刚洗过澡,浅浅的香气在空气力浮动。   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傅闻深低头,轻而易举便能看进她眼底深处。   琥珀似的瞳色,很漂亮。   傅闻深看了她一会,问:“为什么问这个。”   所以,这个渣男也不记得是吗?   钟黎磨了磨牙,结婚纪念日要是都不记得,直接挫骨扬灰得了。   “不为什么呀,就是考一考你。”   钟黎自己不知道,考他也考得理所当然,毫不心虚。   她眨了下眼睛,含情脉脉逐渐变成虚情假意,微笑地看着他:“老公,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记得的吧?”   她语气温柔,却有几分轻飘飘的威胁在里面。   傅闻深停顿片刻,没什么起伏的调子道:“记得。”   “什么时候?”钟黎问。   傅闻深面不改色:“九月六号。”   九月六号?那不是她车祸之前没多久吗。   钟黎上下一联系,八成是因为他白月光回国,开始计划踹掉她,她受了太大刺激,才不慎出车祸的。   哼。白瞎了她做的一桌子菜。   问到答案,钟黎满意了,把领带从手指上解下来,塞进傅闻深胸前口袋里,一根手指往里填了填。   领带在他胸口缀了长长一条,她随便塞在那就不管了。   她甜甜蜜蜜地冲傅闻深一笑:“老公真好,记得这么牢。”   傅闻深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把领带从口袋里拽出来。   钟黎回卧室,把结果发消息通知给孟迎。   【问到了,九月六号,以后记好,不许再忘了】   孟迎也不明白她跟傅闻深的结婚纪念日管自己什么事,她为什么得记好,反正大小姐说什么,乖乖答应就对了。   不过……   Ying:【你老公说的?】   Li:【对啊】   Ying:【敬礼.jpg】   -   周五那日,一早高太太就给钟黎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做头发。   钟黎:【不了,上午康复师过来做训练】   高太太又问:【那下午要不要一起做脸?】   钟黎:【下午要睡个午觉】   提前一整天就开始准备做脸做头发,这是太太聚会还是明星走红毯?   见她亲亲老公都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钟黎这一天的日程和平常没有任何变化,上午在Tina的陪同下做康复训练,中午留Tina一起吃了午餐,午睡醒来,让吴阿姨扶着她下楼散了会步;之后边看着电视,边与孟迎在视频里进行无意义的聊天打屁活动。   晚上六点五十分,吴阿姨过来提醒,钟黎才关掉电视上的舞蹈节目,慢悠悠地梳了梳头发,披上外套,下楼。   太太圈聚会地点有时在天阜湾会所,有时在岳太太家中。   据高太太说,岳董一年有一半以上时间都在出差,两人又没孩子,岳太太一个人太寂寞,所以经常叫大家过来陪她。   钟黎觉得这话半真半假,此类聚会,从来没有地位高的到地位低的家中去的道理。岳太太寂不寂寞是一回事,她们时常相聚岳家,目的自然不是陪岳太太打发时间那么单纯。   这种圈层的交际看似家常,实则最势利,岳太太若不是龙盛地产的老板娘,这帮人还会管她寂不寂寞?   吴阿姨已经在不自觉间被训练成“钟黎是个宝贝疙瘩一定要仔细照顾”的忠实信徒,连她到楼下做个客都不放心,把她送到岳家门口,看着人进去,又拉着岳家的保姆阿姨交代:我们家小姐喜欢喝绿茶不喜欢喝红茶;茶不能太浓,不然影响她晚上休息;她腿伤还没好全,一定要扶着她点……   啰啰嗦嗦地叮嘱一通,说完见岳家保姆的表情,担心她没记住,差点就再来一遍。   钟黎到的时间刚刚好,七点整,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岳家客厅,一帮太太们提前十五分钟便到齐了。   约的是七点,但岳太太不喜人迟到,再加上有些人想早来一些,在岳太太面前单独待会表现表现,最早的六点就到了。   今天的聚会说到底,都想见识一下那位传说中的傅太太。   傅家那位太子爷,她们就算没机会结识,也都听闻过,谁不好奇那种人物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太太。   人到齐,见就剩那位还没到,便讨论了几句。   “傅家那位什么时候结婚的,你们听说了吗?”   “就是没听说过,昨天问我老公,他也说没听说这事,也不知道这个傅太太从哪冒出来的。”   高太太说:“我看八成就是养在家里的一个什么女人罢了,我那天见了,确实挺漂亮。他们那种人家,结婚哪是那么随便的事。”   “是啊,傅家太子爷,真结婚了,不可能一点信儿都没有吧。”   “哪个傅家啊?”坐在最边上的狄太太最年轻,家里刚挤上财富榜没几年,对云沂顶层那些名门望族不大了解。   “咱们云沂有几个姓傅的人家。”年长些的郝太太说,“财富榜最上头的。”   “你说君华珠宝那个傅长定?他不都六十多了,早就结婚了吗?”   “我们说的是他侄子,跟他名字挨着的,你去数数就见着了。”   狄太太还是不懂:“那太子不该是傅董他儿子吗,怎么轮到他侄子。”   几人面面相觑几秒,洛太太回头解释:“傅董之前是有个孩子,十几岁就去世了,听说得了什么罕见的病,治不了。”   “傅家产业分两半,一半君华珠宝,另一半君度钟表,现在就是他们叔侄俩分别管着。不过傅家孙子这辈就一个,早晚都是他一个人的。”   “他要是结婚,怎么着也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吧。”   正说话间,门铃响,阿姨去开门,最后一位客人到了。   她们刚刚才八卦过的中心人物被阿姨扶着从玄关走进来,一帮人端着茶杯,齐刷刷盯着。   钟黎粗粗一扫,客厅已有八个人,年纪从三十到五十不等,也有一两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   每个人身上的衣物饰品,无一不昂贵,从头发丝到脚上的鞋,都透出一种精心打扮的隆重感。再一看她们放在身旁的包,人均爱马仕。   两相对比,她随意得真就像是来串门的。   钟黎穿了一件白色马海毛开衫,里面是条雾霭蓝的吊带裙,款式简洁,却很好地显衬出她无可挑剔的身材,柔软的毛衣让她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一时客厅极为安静,谁都没说话。   主要是谁都没想到,她就这么来了。   你说她穿得随便吧,人家一条简简单单的裙子就漂亮得光彩夺目,轻松将她们一屋子精心打扮、耗费一天美容妆造、提前一周订的礼服都比了下去。   你说她不随便吧,人家连个包都没拿,趿拉着一双羊毛拖鞋就来了。   等人走到近前再一看,好家伙,妆都没化。   精致好看的眉眼是天生的,唇红齿白也是天生的。   漂亮是真漂亮,就是显得她们的睫毛都白种了,光子白做了。   坐在客厅主位的女人穿了条宝蓝色的裙子,双腿微微倾斜,坐姿端庄。年纪目测四十加,浓眉大眼,天庭饱满,身材丰腴富态,很符合传统意义上富太太的长相。   在一众盛装出席的人当中,她气场强而内敛,是显而易见的主心骨。   钟黎仿佛没察觉到客厅的古怪气氛,微笑道:“岳太太,谢谢你邀请我过来做客,我在家养伤正无聊呢。”   岳太太放下茶杯,客套地招呼她:“傅太太来了。请坐吧。”   “来得仓促,没带什么礼物,我家阿姨做的司康很好吃,带了点给大家尝尝。”   钟黎将手里拎的食盒递给保姆。沙发只剩离岳太太最远的一个边角位置,她毫不介意,施施然坐下,转头跟其他人打招呼:“晚上好啊。”   众人这才纷纷回应,互相认识过后,有人夸赞道:“我说呢,高太太回来之后一直夸傅太太漂亮,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另一人接茬道:“是啊,我见过的明星也不少了,没一个比得上傅太太。”   钟黎笑笑,大大方方地接受她们的恭维。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是这帮太太里最年轻漂亮的一个。   从钟黎进门,狄太太便一直拿带着些挑剔的眼神打量她。   她老公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老板,发家时间不长,近几年才在财富榜上找到姓名,蹿升速度虽然快,但在其他人眼里,多少有点暴发户的意思。   不过她胜在年轻,有几分姿色,她老公身家虽然没有其他人厚实,但是所有人里最年轻最帅的,比其他那些油腻肥胖的中老年男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些人明着看不上她,私下别提多羡慕她了。   她一直以此为荣,但钟黎一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现在钟黎才是最漂亮的,她老公还是这里面最有钱的。   就是不知道,这“傅太太”的名头是真的,还是她自己硬充门面自称的。   在大家不停的恭维里,狄太太突然张口说:“怎么妆也不化就来了。”   其他人一静。   钟黎将视线移过去,悠闲从容地回答:“下楼串个门,几步路,就懒得费事化妆了。”   接着颇问:“狄太太住哪?”   狄太太一噎。   她去年卖了另一个小区的房子和几只股票才搬进天阜湾,房子既不在临河的两栋,更不住顶楼。   要不是因为她老公和岳董有工作上的往来,她也混不进这个太太圈。   狄太太吃了瘪,便闭嘴了。   其他人闲话几句,问起钟黎和傅闻深结婚的细节。   钟黎闲适地坐在沙发里,从容回答:“我们两年前的九月六号结婚的。” 第28章   大钻戒   她来之前大家诸多猜测, 对傅太太的身份都持怀疑态度,此刻听她不假思索地报出结婚日期,不由迟疑。   高太太笑着说:“那我上次问你, 你怎么说不记得了。”   钟黎道:“我前阵子车祸受伤, 有点失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特地问了问我老公。”   这说法是很合理,听起来又有点扯,失忆?又不是拍电视剧。   狄太太这时又出声:“真奇怪,两年前就结婚了, 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语气是明晃晃的质疑,说话时还去与其他人对视, 显示这是大家共同的怀疑。   钟黎疑惑地看着她:“你是我老公家的亲戚?”   狄太太愣了愣:“不是……”   钟黎又问:“那你是他的朋友?”   狄太太脸色已经有点尴尬:“我们是很想结识傅总的, 但是……”   钟黎松了口气的样子:“还以为当时忘记请你这位重要的客人,今天特地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重要”二字恰当地重读, 让讽刺意味发挥到极致。   她动作优雅执起茶杯,缓缓抿了口茶,看着狄太太微微一笑:“非亲非故, 既然不熟,你不知道我们结婚的事, 不是很正常。”   她怼人还带层层铺垫, 几句话就戳破狄太太“跟人家八竿子打不着还多管闲事碎嘴多事的长舌妇”形象, 狄太太被架在那, 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偏偏她说得都对, 想回怼也哑口无言。   钟大小姐的词典里没有忍让这两个字, 人若犯我, 当场诛之。   她怼完便闲闲坐在那里, 若无其事地品茶。   其他人都被她理直气壮的底气和毫不客气的态度震住,不免信了几分。   说到底,她们跟傅家非亲非故,攀不上这门交情,人家的家事,管她们屁事?她们这些外人不清楚也不稀奇。   安静片刻,郝太太和气地说道:“你别见怪,我们之前不知道你和傅总结婚的事,也没见过你在公开场合露面,乍然听说,所以有点意外罢了。”   钟黎也和气笑笑:“我和我老公比较低调。不止我,你们应该也没怎么在公开场合见过他吧。”   低调个屁,还不是那个狗男人不喜欢她,从不带她一起出席任何活动,对外也不提他们已婚的事。   傅闻深本人的确极少出现在公务之外的场合,网上也鲜少能找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而这一屋子人里,能够得上傅家那个圈层的屈指可数,除了少数几个太太曾经在某些场合见过傅闻深的真容,其他人至今连那位傅家太子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没见过钟黎也说得过去。   这话一出,众人的怀疑几乎都被打消。   钟黎四两拨千斤,几句话便把自己傅太太的人设立住,底气十足。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岳太太这时放下茶杯,发话:“厨房已经备好晚餐了,大家移步餐厅吧。”   岳太太起身,其他人才陆续站起来,正要往餐厅转移时,岳太太走到钟黎面前,主动递出橄榄枝:“傅太太,随我来吧。”   钟黎走路慢,岳太太伸手扶了她一把,走到餐厅,请钟黎在她右手旁的座位落座。   其他人自动往后让,狄太太的位置依然在最末尾,隔着长餐桌瞟钟黎一眼,颇有几分不甘心。   餐桌上晚餐的菜式已经摆好,缤纷丰富,色香俱全。   钟黎一扫桌子上的菜,便笑道:“好巧,我们家阿姨也是江苏人。   岳太太有些惊讶:“我丈夫老家在江浙一带,我们家厨师最擅长南方菜系,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两人顺势交流起江浙菜系的口味,钟黎刁钻的口味培养出来许多经验,在吃上可谓十分有造诣,颇有王语嫣不会武功却精通天下武学的架势。   旁边其他人也跟着参与进来,分享起各自的饮食经。   郝太太是海南人,偶尔还会在家里自己做菜,可惜她丈夫是个嗜辣的江西人,她一手好厨艺无用武之地。   钟黎倒是很喜欢吃椰子鸡,三言两语把郝太太聊得高兴起来,盛邀她改天到家里,做正宗的椰子鸡给她吃。   钟黎应付这种小小场合如鱼得水,晚餐气氛十分愉快。   太太们的用餐礼仪都十分优雅得体,岳家使用的餐具十分豪华,碗碟精致,玻璃杯反射耀眼的灯光。   钟黎的眼睛第七次被璀璨晶莹的光芒闪到,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玻璃杯的光。   她视线扫过太太们保养精致的手,每个人手上都戴着大钻戒。   钟黎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手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长桌末尾的狄太太突然惊呼一声,大声问:“傅太太,你手上怎么没戴戒指?”   一语惊醒众人,八位太太的目光霎时集中到钟黎身上。   齐刷刷紧盯她手指。   纤细漂亮。   空无一物。   高太太惊讶地跟着问:“你连婚戒都没戴?”   钟黎也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   是啊,她怎么连婚戒都没戴?   就算没有大钻戒,婚戒总该有的吧?   婚戒呢?   钟黎想了一会,没想起来。   几位太太吃惊过后,互相对视。   傅太太的名头可以自己乱说,婚戒却是实打实的。已婚女人,谁会不戴自己的婚戒?   如果没有婚戒,那她这个傅太太的身份,可就存疑了。   谈笑风生停了,大家各自低头用餐,先前其乐融融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钟黎蹙着眉沉思,戒指到底去哪里了?   难道……傅闻深连婚戒都没有给她买?   这个死渣男!   傅闻深到家时刚过八点,家里冷冷清清,吴阿姨告诉他钟黎到楼下岳家做客去了,跟几位太太们一起,晚餐不回来吃了。   说起这个,吴阿姨又有些忧虑:“她这样跟其他太太们交际,是不是不太合适?”   傅闻深道:“她想去哪就让她去。”   他脱下外套,径自去书房,通知路航二十分钟后开始线上会议。   君度有意收购瑞士两家制表工坊,视频会议便是关于这次收购案的讨论。   会议进行到一半,外面隐约响起开关门的动静,接着是吴阿姨的低声细语,听不见内容。   康复训练将满一个月,钟黎的腿脚恢复得很快,虽然还不能随便跑跑跳跳,走路已经渐渐无碍,只是会走得慢一些,而且不能走太久。   她体态好,行走时几乎看不出左腿不灵便的痕迹。   那阵缓慢又轻盈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书房,几秒后,书房门未经允许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钟黎今天穿的色系很温柔,柔软毛衣衬着她未施粉黛的脸,那张小脸此刻微蹙着眉心,不知被谁惹到了。   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上身前倾,两只细细白白的手越过电脑,伸到傅闻深面前。   傅闻深抬眸。   钟黎看着他,语调温柔似水:“老公,你看看我的手,漂不漂亮。”   傅闻深先是往她手上扫了一眼,视线随即移回电脑屏幕,看向线上会议室中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的众人。   波澜不惊的语气宣布:“散会。”   会议室里,君度众高层瞪着总裁的视频画面里突然冒出的那双手,面面相觑。   钟黎这才发现问题,勾着脑袋往傅闻深电脑屏幕上瞧:“你在开会吗?”   众人只来得及瞥见一缕突然滑入画面的柔顺长发,下一瞬,视频就被关掉,他们总裁冷峻的面容和那两只修长漂亮的手一起消失在突然黑掉的画面中。   钟黎什么也没看见,直起身。   傅闻深问她:“怎么了。”   钟黎的双手又往前递了两寸,快举到他脸前:“你仔细看看。”   傅闻深便又看了一眼,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夸了一句:“很漂亮。”   “除了漂亮呢。”钟黎说:“你觉不觉得少了点什么?”   傅闻深不知是真没明白,还是故意跟她装傻充愣,看着她问:“少了什么。”   “戒指呢。”钟黎直勾勾盯着他,“我们的婚戒呢?”   傅闻深微妙地沉默了。   所以,确实没有婚戒。   想起刚才在岳家,餐桌上太太们的各种眼光,钟黎就很不开心。   她脸上的甜美笑容一秒消失,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蹙眉瞪着他,质问:“你看看谁家太太连婚戒都没有的?结婚两年了,连个戒指都不给我买,你很穷吗?”   傅闻深坐在办公桌后,背后深色调书柜与他冷静的面容相互映衬,在冷白光线下勾勒出清晰锐利的线条。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钟黎,没回答她的问题。   钟黎很生气,气势汹汹地提出要求:“给我买个大钻戒,我要十克拉以上的,少一分都不行。”   扔下这句,她扭过愤怒的后脑勺,从他书房走掉。   钟黎气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醒得很早,从卧室出来时,傅闻深还未出门上班。   她走到餐厅,坐在傅闻深对面的位置,吴阿姨帮她盛好粥,她却没喝,举着自己的手,在空中反复看了几遍。   然后,幽幽叹息一声,问旁边的吴阿姨:“吴阿姨,你说,这么好看的手,不戴戒指是不是可惜了?”   吴阿姨很茫然:“啊?”   傅闻深从对面瞥扫她一眼,没说话。   钟黎放下她的纤纤素手,优雅地拿起调羹喝粥。   喝了两口,想起什么,又问:“吴阿姨,你结婚了吗?”   吴阿姨依旧茫然,但钟黎问起来,她也就答了,提起家里人还有两分少见的赧然:“结了。有快二十年了。我跟他是老乡,朋友介绍认识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专门去借了朋友的衬衣穿,想显得正式点,但他朋友比他壮,衣服一点都不合身,看着可奇怪了。”   钟黎托着腮,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又问:“那你们有婚戒吗?”   “那当然有,结婚怎么会没戒指呢。”吴阿姨笑着把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给她看,“他那时候工资不高,又怕委屈我,把自己的手表卖了给我买的。”   钟黎一脸羡慕地摸了摸她的戒圈,再次幽幽叹了一声:“真好,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不像我,连个戒指都没有。”   吴阿姨总算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了,不知所措地看看傅闻深。   傅闻深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吃完早餐,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餐厅。   钟黎从鼻孔里轻哼一声。   渣男。   晚上,傅闻深一进门,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人便回过头来。   先往他手上看了看,没有找到应该有的东西,便又漠然地转回去。   关掉电视,从沙发上起身,赤脚蹬蹬蹬地走向卧室,整个背影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吴阿姨瞧着她的背影,踟躇片刻,走过来小声跟傅闻深通风报信。   她今天去买菜时刚巧遇到了岳家的保姆,两人聊了几句,听说了昨天岳家餐桌上发生的事,这才明白钟黎这一天的古怪为何而来。   傅闻深看着紧闭的卧室门,瞳孔沉黑如墨。   听吴阿姨絮絮叨叨地说完,他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收回视线,垂眼摘掉袖扣,神色看不出什么内容来。   -   “你敢相信吗,这个渣男竟然连婚戒都没有给我买!”   孟迎刚回来第二天,便把钟大小姐拽出来,在咖啡厅里拉着她一起批-斗渣男。   孟迎万万没想到,结婚纪念日后面还跟着婚戒这么大一个坑,这个什么太太圈真是害人不浅呐。   “他差买个戒指的钱吗?以他的资产买一整个房子的钻石都够了。他就是不想给我买。”   钟黎举着自己光秃秃的手:“你看看,这么漂亮的手,不戴个大钻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孟迎跟着瞅瞅自己的手,是没钟黎的手好看,但是戴个大钻戒应该也不错……   “你没看到那些太太们用什么眼光看我,我的面子都让他丢完了。”倍感丢脸的钟黎趴在孟迎肩上,伤心欲绝地呜呜呜。   她过去岳太太家怼天怼地,把质疑她傅太太身份的狄太太怼得哑口无言,结果最后被人发现连婚戒都没有,不得让人笑话死。   孟迎马上发挥自己安慰人的本事,拍拍她的脑袋说:“没事!丢也是丢他傅闻深的脸啊。你想,他老婆手上连个戒指都没有,这得是什么男人才能这么抠门啊。”   钟黎思考一番,很有道理,不呜了。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并不多的眼泪:“走吧。”   “去哪?”孟迎问。   钟黎今天穿了条粉色丝绒裙,胸前点缀莹莹水钻,越发衬得人肤白貌美,清丽动人。   她一起身,半个咖啡厅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大小姐浑然不觉,将包包挎到肩上,太后出巡一般扶住孟迎的手臂,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傅家别的没有,珠宝最多了,本傅太太去扫点货。”   作者有话说:   。 第29章   夫人的特权   君华珠宝总店坐落于滨河商区核心地段, 占地面积1200余平米,香槟金色的外立墙上铺陈经典中式格纹,古典风格与现代化的结合富丽华贵。   隔一条繁华鼎盛的街, 就是傅家另一半江山——君度钟表总店所在。   相较于君华珠宝的华美, 君度的设计风格则更具现代化,整体以冷金属色为主, 奢华得十分低调。   两座一分一厘都透出昂贵的建筑临街相望,共同组成傅氏磅礴雄厚的根基。   孟迎生怕钟黎大手一挥又想搬空人家半个门店,君华珠宝半个门店的价值,买下十个设计师品牌也绰绰有余了。   对面君度倒还好说, 君华珠宝是傅闻深他大伯的地盘,要是搞出大动静惊动傅家, 恐怕不太妙。   一路上她想尽办法试图拦住钟黎, 无奈这位大小姐执行力超强,说一不二, 孟迎笨嘴拙舌确实拦不住,她甚至连“傅闻深跟他大伯关系紧张”这种理由都搬出来了。   没想到钟黎眼睛一眨,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我喜欢他大伯。”   孟迎:“……”   说来也是巧,抵达君华珠宝, 一下车, 她们就遇到了熟人。   准确来说是钟黎的熟人。   钟黎扶着孟迎的手从宾利上下来, 脚刚落地, 便听到有人叫她:“这不是傅太太吗。”   她循声回头, 不远处, 狄太太跟高太太也正好下车。   孟迎不认识, 问她:“这谁?”   钟黎小声说:“嘲笑我没戒指的人。”   狄太太跟高太太一起朝她们走过来, 这两人今天不知是约好的还是凑巧,一人穿了条小黑裙,一人穿纯白色套装,走在一起跟黑白无常出来巡逻似的。   高太太笑着说:“傅太太,这么巧啊,你也在这。”   孟迎心想,这不是态度挺友好的,怎么能把钟黎气成那样?   下一秒便听旁边个子矮一点的那个女人语带讥诮地说:“该不会是来买戒指的吧。”   行,俩人一唱一和,又把钟黎嘲了一遍。   孟迎决定收回上句话,这些每天闲着没事的阔太太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孟迎嘴皮子不利索,怼人这种人是钟黎的专长,但她跟钟黎身高差不多,往钟黎身边一站,气势还是够的。   钟黎淡定的眼神朝那两人瞥扫过去,语气悠闲:“怎么了?这你家开的?”   说完好像才突然想起来,一挑眉:“哦,忘了,这是我家开的。”   狄太太被噎了一下,她现在笃定钟黎不是正牌傅太太,优越感回来,姿态摆得十分高傲,说话很不客气:“傅家的产业,还算不上是‘你家’的吧。”   钟黎唇角一弯:“我老公家的,不就是我家的。”   狄太太还想呛声,但钟黎懒得再搭理她,扶着孟迎的手臂,小心地踏上台阶,进门。   狄太太马上拉着高太太跟着往里走:“咱们也进去看看。”   高太太看了眼前方那道靓丽的背影,被她拽着边走边低声说:“你不是约了SA去拿包,那款包就到货了一只,待会儿去晚了就没了。”   看热闹的兴致占了上风,狄太太哪还顾得上拿包:“你不想看看她来干什么吗?她不是号称傅太太,看看傅家自己的门店认不认她这个‘太太’。”   店里一二楼都是陈列区,分为女士作品区、男士作品区、钻石作品区和高级珠宝作品区,几个展区之间相互独立又彼此连通,三楼则是私密性更强的VIP沙龙。   狄太太跟高太太在一处休息椅落座,心不在焉地选了几条项链让导购拿来试戴,实则注意力全在钟黎那边。   接待钟黎的是一位年轻女导购,领着她在几个展区之间参观,并细心地为她做介绍。   钟黎在店里逛了一圈,试戴了一些项链、手镯、耳环等饰品。她人靓气质佳,什么样风格的珠宝都能驾驭,但凡佩戴到她身上,就没有不好看的。   孟迎从洗手间回来时,她正在试戴一条钻石手链。   店内灯光设计得恰到好处,让钻石闪耀出最大的光芒,又不至于刺眼,钻石手链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闪闪发着光。   偏头瞧见她,钟黎亲亲热热地道:“宝贝,过来看看喜欢什么,随便选。”   孟迎激动地搓搓手:“你早说啊,我带个麻袋过来。”   -   对街,君度钟表总店三楼。   国际钟表沙龙“钟表与奇迹”今年将会由君度主办,地点便设在这座君度国内最大旗舰门店。门店总经理跟随在傅闻深身边,正在进行例行巡视。   巡视到三楼,总经理正介绍关于这场沙龙的概念设计,傅闻深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傅闻深接起电话,之后,忽而望向窗外。   总经理循着他目光看去,只遥遥看见街对面的君华珠宝总店。   -   转了半圈,钟黎脚有些累,在高级珠宝展区的沙发坐下来,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吩咐导购:“这些钻戒都太小了,把店里最大颗的拿给我看看。”   导购接待过的客人数不胜数,这种要求每天都能听到好几遍,实则真把最大颗的钻戒拿出来,十有八九都得被价格吓得后退。   她见怪不怪,和另一名导购一起取来八个戒指盒,打开后在茶几上一字排开。   钟黎扫了一遍,最大的也不过5.65克拉,售价580万。   钻石很漂亮,五克拉的大小戴在手上其实已经相当抓眼,但入不了钟大小姐此时的法眼。   钟黎眉间一蹙,对君华珠宝的水准发出质疑:“这就是你们最大的钻戒?”   导购问:“钟小姐,您想要多大的?”   钟黎:“十克拉的有吗?”   “有的,您稍等。”   导购经由经理批准,取来四枚八克拉以上的钻戒,供钟黎挑选。   最大的一枚钻戒恰好十克拉,钟黎伸出左手,导购戴上手套为她佩戴。   十克拉的钻石几乎等同钟黎无名指直径,佩戴在她本就细骨伶仃的手指上,属于五十米开外都能看到硕大一颗鸽子蛋的程度。   不远处,狄太太被那颗大钻石闪到了眼睛,再瞧瞧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主钻周围镶嵌着一圈碎钻,看着体积很大,实则主钻只有4ct。   哪个女人不喜欢钻石?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大钻石。   狄太太不由有些眼热,对自己的导购说:“那枚十克拉的钻戒也拿过来给我试戴一下。”   导购道:“抱歉,女士,我们店内八克拉以上钻戒都是千万级别,需要我们的黑钻VIP用户才可以选购试戴。”   狄太太脸都皱起来,朝那边努努下吧:“那她呢?她是黑钻VIP?”   导购微笑:“是的。钟女士是我们的黑钻VIP。”   君华的VIP等级需要在一年内消费满两千万才可以升级黑钻,当然,如果你特别财大气粗,一次性购买千万以上的珠宝,也开始直升黑钻VIP。   狄太太还没财大气粗到那份上,没话说了。   另一边,黑钻VIP用户钟女士似乎仍嫌这枚十克拉的钻戒不够大,欣赏片刻,询问导购:“有没有十克拉以上的?”   导购悉心为她解释:“钟女士,我们家钻石只做F色以上,十克拉以上的钻石稀有度较高,一般需要私人订制;比较珍贵的钻石会走拍卖流程。”   孟迎极力抵抗着鸽子蛋的诱惑,听见钟黎那句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十克拉还不够?”   钟黎手上戴着自己要求的十克拉大钻戒,看上去却兴致缺缺:“漂亮是漂亮,就是差点意思。”   十克拉还差点意思,这女人除了傅闻深谁养得起啊。   孟迎一面同情傅闻深,一面又担心,傅闻深对钟黎的忍耐度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要是这大小姐真的一冲动拿下这枚鸽子蛋,傅闻深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她扔出家门?   “要不我给你整颗卤蛋套手指上算了。”孟迎说。   钟黎甜滋滋对她一笑:“只要是你送的,卤蛋我也喜欢。”   孟迎脸色严肃地憋了几秒,语重心长地说:“晚上回家记得就这么对傅闻深笑。”   之后导购另外拿来几条钻石项链给钟黎试戴,钟黎漂亮的手轻轻一摆:“这些和刚才那些,我试戴过的全都包起来吧。”   不远处,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狄太太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导购都愣了,珠宝店最不缺财大气粗的客户,这——么财大气粗的,就不多见了。   “您刷卡还是?”   钟黎施施然接上一句:“记我老公账上。”   导购有点茫然:“请问,您先生是?”   钟黎奇怪地看她一眼,吐字清晰地告诉她:“傅闻深。”   君华和君度虽然是两个独立的集团,但都隶属傅氏,自己家太子爷的名号,导购自然还是听过的。   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奇特,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打哪来的。   “抱歉,我们……”   刚开口,她肩膀便被一只手拍了拍,回过头见到来人,忙恭敬地叫了一声:“总经理。”   这位君华珠宝总店的总经理年逾四十,身材瘦削,穿一身正装,气质儒雅,他摆摆手示意导购让开。   导购退到一旁,看着他们这位从不亲自服侍客人的总经理,笑容可掬地对钟黎道:“抱歉,我们的新员工刚来不久,不认识夫人大驾,怠慢了。”   夫人?   狄太太跟高太太端着茶惊住,对视一眼。   孟迎表情有点惊悚,整个门店的导购们也很惊悚。   什么夫人?   钟黎倒是对这位有眼识得泰山的总经理十分满意,和气地道:“你好,贵姓啊。”   总经理道:“我姓丛,您叫我小丛就行。”   “丛总客气了。”钟黎笑容得体。   总经理接着道:“夫人随我上三楼吧,咱们门店还有不少珍贵珠宝,您喜欢什么,我让人取过来给您过目。”   他在一双双瞠目结舌的眼睛的注视下,亲自扶着钟黎,礼节毕至地将人请去三楼VIP沙龙。   狄太太跟高太太还坐在原处,两个人一起懵了会,某个瞬间突然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赶忙跟着上去。   三楼VIP休息室内,钟黎正拿着平板,翻看店里各项高级珠宝的名录,总经理站在一旁,亲自为她介绍每一套珠宝的来历。   这些珠宝很是华美珍贵,钟黎问他:“刚才怎么没看到这些。”   “您看的这个名录都是典藏珠宝,非卖品,平时除了一些珠宝展览活动,也不会对外展出,保存在咱们店地下两层的保险库里。”   钟黎翻到最后一页,停住,端看片刻,问他:“这套怎么什么信息都没有?”   总经理看了眼,解释道:“这套红宝石及钻石首饰是新近刚刚收入的,还没来得及录入。上面每一颗红宝石都来自缅甸,颜色达到鸽血红级别;搭配的钻石都是D色,净度达到FL,实物非常华美艳丽。”   总经理笑道:“这套将会在两个月后的拍卖会上进行拍卖,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取来让您试戴。”   钟黎点头:“好啊。”   总经理亲自到地下保险库,取来这套珍贵的红宝石及钻石首饰,给钟黎佩戴。   这套首饰包含项链、手链与一对耳环,均由晶莹璀璨的钻石围镶红宝石组成,其中耳环与手链上的红宝石大小均一,十分精致。   项链上共七颗红宝石,每一颗都闪耀着迷人的鸽血红光泽,戴在钟黎纤细白腻的脖颈上,艳丽而华美。   狄太太跟高太太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其他项链在这些典藏珠宝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总经理经过时,被狄太太叫住,她笑了笑,对总经理的态度比导购要客气许多:“丛总,这条项链我也想佩戴一下。”   总经理微微一笑:“抱歉,这套是我们的典藏珠宝,不提供给客人佩戴。”   “她不是正在佩戴吗,”狄太太朝钟黎那看一眼,实在眼热,“你既然取出来了,我顺便佩戴一下也没关系吧。”   总经理再次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拒绝:“这是我们夫人的特权。”   钟黎对这套红宝石首饰一见钟情,她抚摸着颈上的项链,跟孟迎说:“你看,它真的好适合戴在我的脖子上,它就是为我而生的。”   孟迎也看得眼睛发直:“宝,你太美了,我感觉它写了你的名字。”   钟黎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转头望向总经理,双眼明亮而满怀期待:“我想要这套。”   这眼神还真是让人不太扛得住。   总经理为难道:“夫人,这套珠宝是准备拍卖的……”   钟黎看着他。   总经理轻咳一声,对她说:“稍等。”   转身离开,去向上面请示。   五分钟后,总经理返回,带回好消息:“傅总说了,夫人喜欢,带走便是。”   钟黎有点意外:“我老公说的?”   “是的。”总经理笑眯眯道,“傅总交代了,您喜欢什么,都可以带走。”   一旁狄太太和高太太的脸色早已变了,彼此眼神快速地来回交换。   狄太太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等总经理经过时,拧着眉问:“她真是你们傅总的太太?”   总经理笑而不语。   那表情很容易解读:不然呢?   这套珠宝很好地抚平了钻戒一事给钟黎带来的不快情绪,她离开时,总经理亲自送她到楼下。   钟黎临走前,忽然转过身,指着狄太太和高太太道:“丛总,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两人都是一愣,狄太太脸色还在变幻的当口,高太太已经欣喜若狂。   难道钟黎不计前嫌要让总经理给她们打折?   高太太激动坏了,赶忙走过去拉住钟黎,一副亲亲好姐妹的样子,眉开眼笑地道:“哎呀,你看看你。我就说你人又漂亮,气质又好,一看就和傅总是天生一对。”   钟黎唇角一勾:“是吗。”   “那当然了。”高太太不顾那边狄太太僵硬铁青的脸色,自顾自疯狂吹彩虹屁:“傅总英俊多金,你美艳无双,天底下真是找不出比你们更般配的人了。”   钟黎好奇:“你见过我老公?”   高太太一卡:“额,那倒是没有,不过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太太,傅总肯定也是人中龙凤。”   “谢谢,你真会说话。”钟黎笑眯眯接下她的吹捧,之后转向总经理,温柔交代:“千万不要怠慢了我的朋友——多给她们上点茶点。”   高太太:?   钟黎在呆若木鸡的注视下,优雅地拨了拨头发,抬步走出店门。   门前有几级台阶,她盯着脚下,小心地迈下高跟鞋,一边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想去扶孟迎。   旁边没人。   孟迎正在前面给几位店员指路,把一堆东西送进宾利的后备厢。   钟黎伸了个空,正要收回,右手被一只宽厚手掌握住。   她抬眼,傅闻深站在台阶下方,穿一身墨黑色西装,面容英俊而沉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掌心温热,手指修长有力,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想把这点写完,没想到再也写不完了,晚了点_(:з”∠)_ 第30章   钟宅   钟黎一见他便弯起漂亮的眼睛, 还剩几层台阶未走完,她不走了,隔着半米多的距离往傅闻深身上一扑。   “老公~”   傅闻深右臂一抬, 单手将人接住了。   钟黎这段时日被养胖了三斤, 身上却找不见那多余的三斤肉去了哪里,瞧着仍是瘦骨伶仃, 抱起来却是软的。   她腰身比傅闻深想象中还要更细弱两分,薄而柔韧,一手便可掌握。   带着典型的钟黎的香气,精灵般轻盈地扑入他怀中。   太子爷莅临, 总经理连忙整整衣服亲自出来迎接,恭敬地鞠躬:“傅总, 下午好。”   他身后, 店里所有工作人员已经迅速集中列队站成两排,跟着鞠躬并齐刷刷地问候:“傅总下午好。”   傅闻深淡淡颔首, 将钟黎放到地上,垂眸扫向她脚上细长的高跟。   “腿不疼?”   “疼。”   太久没穿高跟鞋,她买了那么多漂亮的鞋子摆在家里, 秋天都要过完了还没机会穿,今天出门时没忍住诱惑。   傅闻深面无表情看着他, 钟黎仿佛在他眼神里看见冷淡的“活该”两个字。   她单脚撑地, 左脚虚虚翘起不着力, 人往他身上倚。   刚刚得到一套心爱的珠宝, 此时她对傅闻深满腔爱意, 语气也是甜丝丝的:“有老公就不怕疼。”   孟迎放完东西正要过来接她, 听见这句扭头走开。   傅闻深看钟黎一眼, 这几日对他的横眉冷眼都不见了, 全化成此时妻子见到丈夫式的喜悦与亲热。   人挨着他,拉着他的手说:“那套珠宝很漂亮,回家我戴给你看。”   傅闻深连上没多少表情,只说:“好。”   钟黎扶着傅闻深的手坐上车,想起她的好姐妹,招手叫孟迎:“上车,送你回去。”   孟迎一下子窜出几丈远:“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拜拜!”   总经理亲自将二人送上车,关上车门,恭送:“傅总、夫人,慢走。”   店门口,高太太被这阵仗震得呆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捅了捅旁边的狄太太,难掩惊愕地说:“那就是她老公啊……”   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美丽绝伦,站在一起真就是一对璧人。   狄太太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被碾压的挫败感。   她一直都能在所有人面前找到优越感,比她年轻的不如她有钱,比她有钱的不如她漂亮,比她漂亮的不如她幸福,她很爱在朋友圈炫她的老公,青年才俊,帅气多金,多少人做梦都羡慕她。   所以遇上既比她年轻漂亮,还比她更有钱的钟黎,她总不甘心,一心想证明钟黎只是个被包养的情妇,情妇是没资格跟她做比较的。   然而今天最终还是证明了,钟黎处处都能压她一头。   她跟钟黎甚至压根没得比,在任何一方面,都被碾压得彻彻底底,她远不如钟黎漂亮,把她老公放在傅闻深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   她自以为是的比较根本就是登月碰瓷。   现在站在这里,看着钟黎和傅闻深,感觉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看着主角的一个路人甲。   高太太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只知道傅家财力有多雄厚,那位太子爷身份有多厉害,却没想到人也是这么出类拔萃。   愣了半天,车都开走了她才回神,唏嘘道:“比你老公帅多了。”   狄太太脸色难看地瞪她一眼。   高太太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但也没道歉,反而埋怨起来:“你瞪我干什么,我说的也是实话。要不是你非要针对钟黎,我也不至于得罪她。这下好了。”   回家车上,傅闻深与钟黎并排坐着,目光滑过她双手。   她手腕上戴了条新买的钻石手链,钻石链中间缀了颗黄色锆石,她的是月亮形状,另一条星星形状的送给了孟迎。   手指上仍旧空着。   傅闻深看了几眼,钟黎注意到,晃了晃手腕问他:“好看吗?”   傅闻深“嗯”了声。   过了片刻,问她:“没买戒指?”   钟黎瞟他一眼,放下手说:“戒指要你送才行啊,我自己买算什么呢。”   傅闻深没说话,钟黎也不再追问他要钻戒。   反正今天这一趟,足以证明她是货真价实的傅太太了。   回到家,钟黎在玄关的椅子上坐下来,把脚朝傅闻深伸过去:“老公,帮我脱鞋子。”   她仿佛一只在傅闻深底线边缘疯狂试探的猫,每验证一次安全区,就把爪子往外再伸一寸。   傅闻深弯下腰,半蹲在她身前,托住她小腿下缘,去解她脚腕上细细的带子。   带子丝绒材质,与她裙子同色系的浅玫瑰红,交叉缠绕在白皙脚腕上,傅闻深解开系在后面的蝴蝶结,鞋子仍然牢牢地附在她脚上,下面还有颗结。   “你好笨啊。”钟黎说,“两个都要解。”   傅闻深解开第二个结,脱掉那只只用了几根带子与小小一块羊皮做成、价格便十分昂贵的鞋子,钟黎理所当然地把脚心往他腿上一踩,抬起另一只脚。   傅闻深眼睑微抬,黑沉如墨的瞳仁盯着她。   钟黎晃了晃脚,催促:“快点。”   这两日因为钟黎的单方面冷战,家里的气氛都有点冰结,吴阿姨见今天两人一起回来,还在玄关说话,顿时放心不少。   不过也不知道换个鞋,两个人怎么墨迹那么久,她伸头看了一眼,过会又看一眼。   半晌,见傅闻深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只粉色的高跟鞋,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转头再看,钟黎趿着拖鞋,心情愉快地走进来。   没过两日,钟黎再次收到太太圈的邀请,这次是由郝太太出面,名头是庆祝狄太太家公司即将上市,实则目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狄太太得罪钟黎得罪得不轻,借个机会想挽救一下罢了。   钟黎给拒了:“我明晚有事情,没空诶。”   郝太太问是什么事,钟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家吴阿姨说给我煮火锅。”   她连拒绝的理由都懒得费心想个说得过去的,明明白白地表示不想给狄太太这个面子,就连家里阿姨煮个火锅,都比狄太太家公司上市来得重要。   郝太太年长些,脾气又和善,便在电话里劝导,让她别跟狄太太一般见识。   “我要是跟她一般见识,她现在这会正在家里哭呢。”钟黎翻着自己的新小说《这个替身黑化了》,“我最近好馋椰子鸡,郝太太你哪天要是煮椰子鸡,记得叫我啊。”   郝太太自然是应下。   -   到钟黎复查那日,傅闻深提前将时间空了出来,当天早晨,带她一道出门前往医院。   秦妍跟钟家二老也来了,想看看出院一月有余,钟黎有没有恢复一点。   黄主任给钟黎做了各项检查,她的大脑状态良好,没有任何问题,但记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腿伤倒是养得不错,高薪聘请的康复师专业能力过硬,她已经能正常行走,不跑不跳不做剧烈动作,日常生活已经没有大碍。   整个人看上去很健康,人被照顾得也很好,一根头发丝都没少,二老放了些心,问起她平日跟傅闻深住在一起的生活。   钟爷爷用词委婉,东拉西扯问了半天,也没问到正题上,钟黎没听明白他的意图,钟奶奶听不下去,赶他起来:“你去旁边待着,我跟阿黎说说话。”   钟爷爷胡子抖了抖,还有点不服气:“那你来。”   他一把年纪了,既想知道傅家那小子有没有趁机欺负自己宝贝孙女,又不好意思听孩子们的闺房事,走远了,站在一旁暗暗盯着。   钟奶奶问话就比他有技巧得多,温柔询问:“阿黎,晚上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   “不怕啊。”钟黎说,“我不是一个人睡的。”   钟奶奶心口一跳,眼睛都给吓大了一圈,正要追问详情,便听钟黎继续说道:“我床上有很多人。”   钟奶奶都蒙圈了:“什么很多人?”   钟黎伸着手指给她数:“Monica、Eva、CoCo、Iris、Crystal……”   钟奶奶想起她喜欢放在床上的那些玩偶,蹦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去,嗔道:“让你说的怪惊悚的,吓奶奶一跳 。”   钟黎笑起来,收起手,歪着头看她:“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和傅闻深一起睡的?”   钟奶奶点她鼻子:“这时候倒是很精。”   奶奶为了她的婚姻,也是操碎了心呢。   然而钟黎不得不告诉她残忍的现实:“我们分房睡的。”   钟奶奶放下心来,心想果然没看错人,傅家那小子倒是很有分寸。   接着便听钟黎沉痛道:“他对那个小妖精痴心一片,用情专一,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钟奶奶:“……”   不远处,秦妍与傅闻深正站在走廊说话。   秦妍道:“我听说前几日她到君华珠宝总店去了一趟,带走了很多珠宝首饰?”   见傅闻深默认,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道:“启宁还在的时候就宠她,从小她想要什么,没有不给的。启宁走了以后,她爷爷奶奶心疼她没了爸爸,比之前还要更娇惯她。从前她在家里,有我跟她爷爷奶奶兜底,纵容些也没什么,现在住在你那是情非得已,本就给你添了麻烦,你不用事事纵着她。”   “她在你那里的开销,等之后我们会算好一并还给你,但那套珠宝听说是非卖品,像这样珍贵的东西以后就别轻易给她了,若是给你造成什么损失,岂不浪费。”   傅闻深偏头看向那边,钟黎被钟奶奶拉着说话,手撑着下巴,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瞄一眼。   傅闻深家里的陈列室收藏着许多机械表,其中以腕表居多,每一块都十分名贵,有些已经是绝版,价格无从估计。   许奕舟眼热里面的手表很久,至今没有得到过一块。吴阿姨知道那展架上的东西珍贵,从不乱碰,每次擦拭玻璃都小心翼翼。   那陈列柜对钟黎来说却好像是她的首饰柜,她很喜欢从里面挑选手表当饰品来戴,今天戴的这块铂金表是国外一位制表大师生前最优秀的作品,全世界只有这一只,搭配着她的钻石手链,倒也别具一格。   “我不觉得是浪费。”傅闻深道。   秦妍也朝那边望了眼,停了片刻,提起自己的打算:“待会我带阿黎回家一趟,看看熟悉的环境会不会让她想起什么事情,帮助恢复记忆。”   钟黎其实不太明白,只是一个例行复查而已,怎么这么兴师动众,大家都来了。   从黄主任那里出来之后,她问秦妍:“妈妈,我脚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把西西接过来了吗?”   她从出院起就惦记着自己养的那只狮子猫,想把猫从秦妍那接“回来”。但自己都要坐轮椅靠别人照顾,秦妍便以她照顾不来为由否决了接猫的提议。   现在她腿稍微好些,能正常走路,便迫不及待地又提起这件事。   弄过去一个人都够给人添麻烦了,现在还要再弄去一只猫?   秦妍正要阻拦,钟黎从她表情里看出端倪,嘴巴一扁,耷拉着眼皮忧伤地说:“她现在年纪大了,一天要睡二十个小时,白天清醒的时候可能只有两个小时,那一年加起来,我能陪她的时候也只有三十天,一个月而已。她已经十五岁了,不知道还能陪我几年……”   猫咪的寿命一般也不过十二到十五岁,西西已经是只老年猫了,还能活多久,真的不好说。   她说得确实在理,秦妍没辙:“你不用问问闻深的意见吗?”   钟黎转头看向傅闻深:“老公,你对接我们的女儿回来有什么意见吗?”   秦妍眉心一跳。   钟爷爷差点一个踉跄撞到车上,被钟奶奶及时扶住。   傅闻深微妙地看她一眼:“可以。”   一行人到医院门口,傅闻深把钟黎送上车,关上车门。   钟黎见他站在车外,没上车,趴在车窗上问:“你不陪我去吗?”   秦妍坐在钟黎另一侧,无声看着他们,傅闻深脸上是和平常一样的沉静神色:“公司还有事。”   “哦。”钟黎说:“那你去忙吧。”   随即关上车窗。   十一月的云沂市已经入冬,枯叶散尽,独留干枯枝头在冷风中。   温度渐冷,傅闻深穿了身黑色大衣,立在车外的身影沉默如苍松。   车子启动,驶向清河路方向,那道黑色身影转眼间便被抛在后方。   金融岛君度大厦。   会议结束后,傅闻深回到办公室,路航第一时间送来几份要紧文件,有条不紊地汇报各项工作。   但他汇报到一半,发现傅闻深签字的笔突然停了。   傅闻深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会议期间有一些未处理的电话和信息,长指从屏幕上滑过,没有来自钟家的消息。   路航停顿片刻,见他放下手机,这才继续接上刚刚未说完的事情。   “钟表设计大赛的初评结果已经出来了,复审会议定在下个月三号。”   有了君度的赞助与支持,今年的钟表设计大赛规模远超往年任何一届。   除高额资金支持外,君度还为今年的比赛额外添加了一项彩头:前三名获奖作者将会收到一份来自君度的非常优渥的offer。   能进君度工作,成为一名制表师,对许多设计者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因此今年收到的投稿数量是往年数倍。   “这次收到的来自国内外的报名参赛作品达到5000余件,组委会对这些作品进行了资格审查,初评入围157件……”   路航说着,便见以往工作时从不分心的傅闻深,第二次拿起手机。   他迟疑问:“傅总,要不我待会再进来?”   傅闻深从屏幕上收回视线,放下手机,冷淡道:“继续吧。”   清河路,钟宅。   路上,秦妍说带她去看一栋房子,钟黎以为妈妈要买房,不疑有他。   等车在一座建筑门前停下,钟黎随着秦妍下车,看到眼前的大别墅一愣:“妈妈,你想买这套别墅?”   这套别墅看起来已有些年月,但无论是占地面积、华丽大气的欧式外观,还是四周广阔的草地花园,都可见是个大户人家。   这栋房子的价格单位,不是她刷傅闻深的卡能够付得起的。   “一个朋友的房子,现在他们不在,带你来参观一下。”秦妍打开门,带着她往里走,“你以前来过,看看有没有印象。”   为了让今天这一趟行程不引起钟黎怀疑,钟家用心良苦,下到家里的保姆园丁,上到三太太戴文丽,所有人都被暂时请了出去,连一些显眼的照片等物品,也临时收了起来。   此时此刻,是一座完全无人的空房子。   钟黎跟着秦妍在一楼各处转了一圈,又饶有兴致地上到二楼、三楼。   参观完别处,秦妍打开钟黎卧室的房门。   钟家别墅很大,三楼留给三个小辈居住,钟黎的房间在东面,前阵子钟爷爷为了哄她回家,刚刚把她的衣帽间改造扩建过。   打开门,有段时间没住人的房间内还残留有淡淡香气。   钟黎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进门先是起居室,墙壁是奶油色的墙漆,一应家具都是温暖的淡色系,墙上悬挂着一些装饰画,有几处有挂过照片的痕迹,应当是被收起来了。   床品是珍珠白的颜色,从天花板悬下漂亮的纱帐,床上、沙发上、架子上,处处可见玩偶,看起来混乱但实则有序地摆放着。   右转通入一间光线通透的房间,临窗的梳妆台光线很好,玻璃柜里整齐陈列着各式彩妆、香水。再往里深入,是一间非常宽敞的衣帽间,衣物多得眼花缭乱,还有一整面墙的包柜,中央的玻璃柜用来收纳饰品。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间公主的豪华卧室。   钟黎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眼熟,出来后问秦妍:“这间卧室的主人是谁?”   秦妍以为她想起了什么,不免有些期待地问:“怎么了?”   “我怀疑她是我失散的双胞胎姐妹,我们喜欢的东西一模一样。”钟黎问,“妈妈,你真的只生了我一个吗?”   秦妍:“……”   -   傅闻深离开公司时,已过九点。   初冬夜晚有种悄寂的冷峭,一弯月牙悬在墨蓝夜幕,零星几颗星子,在城市光华中并不显眼。   许奕舟打来电话约他出来喝一杯,车窗外的霓虹流光从傅闻深冷峻的面容上一闪而过,滑过他清冷声线:“不去了。”   “你现在是回家?”   “嗯。”   许奕舟对他这位好兄弟很是恨铁不成钢,喝了几杯,忍不住叨叨几句:“昨天约你今天打球,你说要陪钟黎去医院复查,现在才九点,你又急着回家。自从你把她接回来,就再也找不着你人了,不是我说你啊,你现在是不是天天围着钟黎转得有点过分了?”   傅闻深反问:“你希望我围着你转?”   许奕舟差点被酒呛住:“……我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傅闻深说。   许奕舟再度感受到了被钟黎噎到一言难尽的心情,果断地跟傅闻深say拜拜,“行,行,你回家吧。”   司机将车驶入天阜湾地库,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   傅闻深沉默地坐在那里,有好一阵,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司机以为他睡着,回过头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却发现他坐姿笔挺,手搭在膝上,双眼是睁开且清醒的,沉沉看着窗外。   司机循着他视线看过去,那是顶楼专用电梯。   “傅总?”他叫了一声。   傅闻深收回视线,打开车门,下车。   电梯明亮如昼,他站在轿厢中央,幽静、沉默,金属门上清晰映出他的倒影。   钟黎喜欢照镜子,早晨乘坐这座电梯离开时,她看着金属门上两人的影子说:“你的领带和我的裙子不搭。”   进门,客厅灯光通亮,电视关着,沙发上不见总能看到的那颗脑袋,四下寂静无声。   傅闻深走进来,安静的房子里突然听到一声痛呼。   一团雪白的影子从沙发蹦到地上,迈着着急逃命但又不慌不忙的步伐钻进主卧,钟黎蹙眉捂着胸口坐起来,忍痛道:“西西,你是一脚想把我送走吗?”   作者有话说:   总想多写点就晚了_(:з”∠)_ 第31章   爸爸回来了呢   钟黎去接西西的时候, 养了十五年的猫咪,分别短短时日,对她一点都没有生分。   作为钟大小姐的爱猫, 西西过的也是猫上猫的富贵生活, 被养护出了一身肥膘,毛量惊人, 蓬松柔顺,尤其是一条鸡毛掸子似的尾巴,走起来英姿勃发,像一只漂亮而威风的小狮子。   但她是一只很傲慢的大猫, 除了格外粘钟黎,钟黎不在家便粘秦妍, 对其他人都爱答不理。   她年纪大了不太爱动, 总是喜欢在几个固定的地方懒洋洋地趴着,平常钟家人在她身边来来往往, 一个眼神都不带给的。   见到阔别多日的主人,西西很给面子地起了个床,主动在钟黎怀里蹭了三下表达思念, 随即又趴下了。   钟黎将她带到天阜湾,她全程十分乖顺, 毕竟是一只十五岁的老年猫, 猫生阅历丰富, 来到新环境也不怎么害怕, 在自己的新领地巡视一遍, 完成了一天的运动量, 便在钟黎附近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随遇而安地趴下了。   吴阿姨很喜欢小动物, 见到西西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地想摸摸她,可西西不喜欢陌生人,眼皮一撩,温柔但坚定地用脚把她的手蹬开了。   之后到她进食的点,吴阿姨给她放了湿粮,等她吃完,再次想摸摸她,西西吃干抹净舔了舔嘴巴,身体泥鳅似的从她手底下滑走,一根毛都没让她碰到,忘恩负义地走了。   一直趴到傅闻深回家,突然闯入的成年雄性气息令西西的猫咪本能收到了一丁点惊吓,十四斤重的肥躯从沙发扶手上跃下来,仿佛一锤重击砸到钟黎胸口,把她娇弱的主人当做跳板,跳下地便跑进充满熟悉气息的主卧去避难了。   钟黎捂着胸口久久缓不过来,怀疑自己受了严重内伤。   听见傅闻深走过来的脚步声,她扭过脸,蹙着眉梢盘问他:“你以前是不是虐待她了?”   平白一口锅扣上来,傅闻深沉默几秒,否认:“没有。”   钟黎质疑:“那她怎么这么怕你?”   傅闻深站在沙发后,垂眸睨着她,背光的阴影将他侧脸轮廓加深一道。   他把脱下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给了个理由:“大概随你。”   没良心。   他抬脚走开,听见钟黎在后面轻哼着反驳:“我又不怕你。”   晚些时间,傅闻深在起居厅回复一封邮件,主卧虚掩的门忽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西西白绒绒的身体从门缝挤出来,目标明确地朝他走来。   起居厅与客厅中间有半面白色岩石隔断,中央圆形门洞仿中式园林中常见的满月门设计,通透而具有空间感。   西西就蹲在隔断的白石岩石上。   她有一双漂亮的异瞳,一只冰玉蓝,一只通透的浅金色,乖巧而安静地注视着他。   傅闻深坐在长桌后,视线平移过去。   无声对视。   过了会,西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她弹跳能力下降,很会寻找跳板,借助椅子跳上桌面,走到傅闻深面前,踩上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仰着毛茸茸的脸,耸着鼻子去嗅他。   傅闻深没动作,静默地坐着,她湿润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鼻梁。   也许是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遥远的熟悉气息,也许是他身上有钟黎的味道,西西并不排斥。   嗅完就地一趴,像一张雪白敦厚的毛绒毯,躺在他的电脑上。   这只狮子猫身上有很多习性都像极了钟黎。   天使般的面孔,一身从骨子里散发的慵懒优雅,仿佛生来就该被人宠爱的金贵。   以及凡吾踏足之地,皆为吾之疆土的理直气壮。   钟黎洗完澡,发现西西不见了,在房间找了一圈,被子里、床下、衣帽间柜子……所有地方都不见猫影。   她披散着刚吹干的头发出来客厅找,沙发上没有、她的小饭桌没有、自动猫砂盆里没有……   猫咪的隐身本领一旦发挥起来,人类就是一只无头苍蝇。   钟黎试着小声地叫:“宝贝?”   “在这。”傅闻深冷淡的嗓音响起。   “我不是叫你,我在叫西西。”   钟黎撇他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不要自作多情,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里像个宝贝。   傅闻深沉默了一下。   他坐在长桌前,脱下外套摘去领带,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看上去不那么严谨禁欲,不近人情了。   钟黎视线从他身上滑过,心里嘀咕,他有那么吓人吗,把猫都吓失踪了?   她一边继续到处寻找,一边叫着:“西西?喵喵喵?”   终于,有一声“喵~”回应了她。   懒洋洋的,听起来还带着一点敷衍。   钟黎环顾四周瞅了一圈不见猫影,狐疑地看向空间里唯一一个活物。   “刚才那声不会是你叫的吧?”   她觉得今天的傅闻深好奇怪哦。   先是冒认“宝贝”,现在还学猫叫,这渣男难道喝醉了?   傅闻深目光清明,背靠椅子,手搭在桌沿,面无表情地看她几秒:“你觉得呢。”   钟黎这才注意到他黑色裤子上露出的一坨白色。   一颗肥硕的猫屁股。   走过去便见西西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傅闻深腿上,十四斤的身躯摊成一张大猫饼,雪白的肚皮朝上,瞧见她来,也懒得动弹,尾巴在傅闻深腿上啪地一甩,表示欢迎。   钟黎对她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露肚皮投降的行为十分惊讶且不解:“你怎么躺他身上了?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她熟练地倒打一耙,一副“我们宝贝真可怜”的口吻:“妈妈来救你。”   她今天穿的睡裙是奶白色,和一身肌肤快要融为一体,弯腰从傅闻深腿上抱西西,长发从肩头滑下,一抹幽香扫过他鼻间,随她起身又远离。   她抱着十来斤的大宝贝,拖拖沓沓的脚步走进主卧,随后关上房门。   傅闻深静坐片刻,抬手将五分钟前已经发送出邮件的电脑合上,回去书房。   -   钟黎恢复了每天一则朋友圈炫猫的更新节奏,有时西西过分可爱,这个频率就会增加到两条以上。   她朋友圈三千好友,常有人评论: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有空聚一下呀。   这里头大部分是曾经到医院围观过她的名媛,钟黎至今未曾想起任何一个人,统一划归到不重要人物行列。   前些日子见过的那几位弟弟很捧场,每条朋友圈必点赞评论。   凡夸西西可爱的,钟黎一律划归为好人。   有个id叫做“Joey”的给她评论了一串省略号,钟黎点开头像看了看,是一条秋田犬在草地上奔跑接飞盘的照片。   这谁?   不认识。   拉黑。   钟黎喜欢猫,准确来说是喜欢西西,而孟迎是忠实的狗党,她家里养了两条狗,也是因缘际会收养的小流浪,一条黑色拉布拉多,一条白色,同一窝的姐弟。   钟黎去宠物商场给西西买东西,叫上孟迎一起,正好她家里的狗粮快没了,两只大型犬巨能吃,一个月就能干掉五十斤粮,还不算另外的罐头、生骨肉、水果蔬菜等。   孟迎对傅闻深“强迫撸猫”这件事表示难以想象,她实在无法在大脑中构建出傅闻深这种霸道总裁撸猫的画面。   “你想一想,他开会的时候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一身黑色西装表情冷酷,突然,坐在他身旁的下属发现,他们冷若冰霜、杀绝果决的总裁身上,有一根白色的猫毛……”孟迎啧啧啧,“好违和。好不适合傅闻深的人设。”   钟黎眯着眼睛幻想那个画面:“突然觉得我老公都有点可爱了。”   孟迎:?   可爱在哪里。   钟黎在一家店里定制猫爬架,她打算将一间空置的南向客房改造成猫咪屋,那个卧室有整面落地窗,采光很好,且和主卧只隔一堵墙,到时掏个猫用小门洞,西西就可以在两个卧室之间来去自如。   她坐在店铺的会客厅,和设计师聊自己的初步构想,设计师将她的要求都记录下来。   “我们的工人下周二到周四都可以上门做测量,钟小姐你看哪天方便,我们安排工人上门。等测量结束,一周内我会出一个具体的方案给到你,到时候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不满意,我们店都是可以随时提供修改方案的。”   设计师道:“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们现在签合同?”   钟黎点头:“可以。”   设计师去打印合同,孟迎终于找到机会问她:“这件事你跟傅闻深商量过了吗?”   “说了。”钟黎拿起茶几上店内的宣传册,上面有不少他们的设计案例。这家店的设计风格很合钟黎心意,当然,要价十分不便宜。   “他同意。”   孟迎不知是听力退化还是理解能力欠缺,重复:“他同意?”   钟黎:“对啊。”   确认之后,孟迎陷入一阵长久的莫名的沉默。   直到设计师拿着打印好的合同过来,钟黎翻阅一遍,拿笔准备签字。   眼睁睁看着好姐妹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并且每天锲而不舍地致力于把坑挖得更深一点,孟迎于心不忍,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钟黎觉得她今天也有点奇怪。   孟迎低声道:“你不是打算和他离婚,早晚都要搬走,干嘛还捯饬这么多。”   钟黎轻飘飘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这套房子到时不归我?”   孟迎差点要自己舌头咬掉:“……宝,你野心真大。”   钟黎笑起来,讲起她的钟氏法则:“住一天,就要过好一天的生活,不能因为将来要搬走,就凑合过现在的日子。”   好哲学,难以反驳。   孟迎开始胡编乱造:“我掐指一算,今天不宜签合同。”   “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算卦。”   设计师在旁边已经开始暗暗瞪她了,孟迎硬扛着,拿自己当筹码:“如果我说不想让你签呢。”   钟黎看她一眼,没思考就放下笔:“那当然是你最大啦。”   呜呜呜,孟迎十分感动,一咬牙,松开阻拦她手:“算了,你签吧。”   大不了到时候傅闻深要是想事后清算,她背着钟黎跑路好了。   签完合同,钟黎陪孟迎到经常光顾的狗粮店铺,买完家里两只狗子的口粮,孟迎又另外下了一笔500公斤的大单子,让老板送货到云沂市流浪动物救助站。   她是不是就会往救助站送粮,固定周期转账,除了口粮问题,很多流浪动物还面临着伤病、绝育手术等问题,资金也是不可或缺的。   从孟迎有足够的零花钱起,这种公益从小到大,她已经坚持做了十几年了。   钟黎有感而发,向老板询问了一家流浪猫救助中心的地址,也下单一批猫粮和必需药品送去。   刷卡时,她振振有词道:“帮我老公积点德。”   钟黎签字时,旁边响起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是你们啊。”   她抬头,一个染着银发、穿黑色卫衣的年轻男人走进店里。   年龄目测二十出头,一身玩世不恭的中二少男相,神色倨傲地拿鼻孔掠她们一眼。   这人显然认识她们,而孟迎的表情也有点晦气,在钟黎耳边低声提醒:“程宇伍,程家那个二世祖。”   钟黎对这人没记忆,但对上次跟许奕舟见面的会所有点印象:“Five-Joy那个程家?”   “对,那间会所就是他搞的。”孟迎顺便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跟许奕舟关系不错,所以不太喜欢我们。”   “他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不喜欢我,还要拉着其他朋友孤立我,小学生吗?”钟黎对许奕舟的人品再次给出□□。   “男人都这么爱管闲事吗?”   额,孟迎一下词穷。   虽然钟黎的理解有点偏差,但事情看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程宇伍对她们很不友善,欠欠儿地说:“什么风把二位大姐大刮来了。”   钟黎露出漂亮的微笑:“可能是你没事抽‘风’吧。”   程宇伍皱眉:“你说什么?”   钟黎把签好的单子还给老板,吐字清晰地重复:“说你抽风啊。”   程宇伍是程家老幺,从小上房揭瓦的混不吝,脾气很臭,脸顿时一黑:“你再说一遍?”   是个炸药桶,一点就炸,磁里吧啦地其实并没多大威力。   钟黎觉得他像一只只会叫不咬人的暴躁小狗,不由笑了:“你真可爱。”   程宇伍的脸堪比煤炭:“你说谁可爱呢?什么毛病?”   钟黎怜爱地问:“没有人夸过你可爱吗?”   真男人谁喜欢被女人夸可爱?   奇耻大辱!   程宇伍磨了磨牙。   老板看着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程家小少爷,也不是很敢劝。   程家和许家往来较多,他从小跟在许奕舟屁股后面叫哥,跟自己家的堂兄关系奇差,反而把傅许奕舟当亲哥,尤其崇拜傅闻深,所以一直同仇敌忾地看不惯钟黎和孟迎。   这混世小魔王每次看到她们都要不友好地呛几句,实则从小跟许奕舟那学了一身不屑于跟女人动手的“绅士主义”,更何况钟黎是钟家的宝贝疙瘩,不能谁能随便欺负的。   孟迎不大想跟他纠缠,拉着钟黎离开。   程宇伍对老板一抬下巴:“老板,还是500公斤狗粮,老地方。”   老板道:“孟小姐刚定了500公斤粮过去,再多就吃不完了,要不你跟许少说一声,下个月再给他们送。”   “谁?”程宇伍把桌子上的单子拿起来一扫,看见上面孟迎签好的名字,嗤了声:“连这种事都要学宛莹姐。”   走到门口的孟迎神色一僵。   一向护短的钟黎蹙了眉,停下脚步:“什么宛莹?”   “你装什么?”程宇伍表情轻蔑:“你们俩不是最爱联合起来欺负宛莹姐,现在装不认识,骗鬼呢。”   钟黎方才开他玩笑时还笑盈盈,这时漂亮的眼睛冷了下来。   孟迎想拉她走,钟黎却折返,走到程宇伍面前。   她问:“那个什么宛莹,从什么开始给救助站捐赠狗粮的?”   程宇伍吊儿郎当地皱着眉:“至少也有好几年了,她跟舟哥一起做的公益,怎么了,你有意见?”   钟黎嘁了一声:“我还以为多久呢。”   程宇伍刚要说话,她抱起手臂:“我们宝贝从中学开始就持续给那间救助站送粮、捐款,只要他们救助站没换过人,这些应该都有记录。你去把那个什么宛莹的捐赠记录找出来,找不到比我们更早的记录,我就算你们碰瓷。”   程宇伍嗤笑:“你让我找我就找?你以为你谁啊?”   钟大小姐气场压人:“我是你奶奶。限你三天时间,找不出来可以直接认输,把那个什么宛莹学人精,发到朋友圈,三个月不许删。”   “你!”程小少爷经不起激,指着她说:“行,你给我等着!”   钟黎最后乜他一眼,转身走之前,轻飘飘丢下一句:“我收回前面夸你可爱的话。一点都不可爱。”   “你说谁不可爱?”程宇伍炸毛,回完意识到自己掉进陷阱,气急败坏地靠了一声。   钟黎带着孟迎离开商场,上车后,孟迎欲言又止。   钟黎也不先开口问,给司机张叔报了一家西班牙餐厅的地址,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上的小游戏。   路上,孟迎欲言又止X3。   等到餐厅,钟黎拿着菜单,慢条斯理地点好菜,将菜单还给帅气的侍应,端起香槟悠闲地品尝起来。   孟迎终于憋不住:“你还是问问我吧。”   钟黎这才哼了一声,拿着香槟问她:“那个什么宛莹,是谁啊。”   孟迎长长叹息一声,开始解释:“罗宛莹,她是许奕舟的女朋友。”   “我问你呢,宝贝。”钟黎有点无奈:“她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程家那个小鬼说你学她?”   “没什么关系,她跟我们上同一所中学,她叫莹莹,我也叫迎迎,所以大家说我学她。”   这什么站不住脚的荒唐理由?   钟黎听得直摇头:“你听听这合理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吧。”孟迎讪讪道。   “她丢过一条项链,我刚好有一条一样的,以为是我偷的,当时闹了很大一个误会,还是你帮我证明清白的。后来因为这件事,她被很多人孤立,他们就觉得是你跟我带头做的。”   钟黎又哼一声,犀利的眼神盯着她:“不止这么简单吧。”   孟迎瞄她:“没了啊。”   “没了?”钟黎说。   “真没了。”孟迎垂眉耷眼。   “孟迎迎,我问你。”钟黎放下香槟,如同一个严肃的审判官,“你跟许奕舟,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孟迎支支吾吾,眼神飘忽。   孟迎虽然没有她口才好,但是直爽性情,不是一个任谁都能捏的软柿子,被人冠上学人精的冤枉名头,竟然傻愣愣地都不知道为自己辩驳一句,里面大有问题。   钟黎按了按太阳穴,问出一个自己非常不愿意接受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许奕舟。”   如同一个发射信号,孟迎立刻火箭似的从椅子上弹射起来,伸长手来捂她的嘴:“嘘!嘘!嘘!别瞎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当时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吗,我早就不喜欢他了,真的!”   服务生来上菜,烤得外焦里嫩的厚切眼肉牛排,钟黎却无心食用。   她幽幽地叹息:“宝贝,这真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坏的坏消息。”   -   傍晚,傅闻深难得下班很早,到家时,天尚未黑。   钟黎正站在客厅,看着一档舞蹈节目,一边拉筋。   她足尖立地,修长的左腿抬起,绷直,形成一条笔直而漂亮的直线,在空中轻轻划一个圈,身体随之旋转。   下午是西西的休眠时间,她正窝在沙发上打盹,听见开门声抖抖耳朵,跳到地上,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   钟黎轻盈落于地面,看着傅闻深,轻哼一句:“爸爸回来了呢。”   西西迈着小猫步,朝傅闻深走过去。   先是嗅了嗅他裤腿,接着环绕他走了一圈,长而蓬松的尾巴尖尖弯着,在他黑色西裤上勾了一把。   傅闻深停下脚步,以免踩到她娇贵的爪子。   西西随之走到他前方,啪叽往地上一躺。   猫咪的这种行为代表两个字——摸我。   钟黎瞪眼瞧着这一幕。   要知道吴阿姨为了可以得到赏赐摸她一把,今天一整天都在不遗余力地讨她欢心。   她赤脚走过去,脚尖踢了踢西西的屁股:“你有没有节操啊?”   西西甩甩尾巴,不动弹。   钟黎恨铁不成钢:“起来,你对他这么谄媚,对得起妈妈吗?”   不孝女西西一动不动。   傅闻深看着她在那里煞有介事地教育“女儿”,半晌,忽然叫了她一声:“钟黎。”   钟黎闻言抬头:“怎么了。”   傅闻深不知是看不下去,还是不想认这个“女儿”,提醒道:“你只比她大九岁。”   钟黎收养西西的时候才九岁,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是不能做人家妈妈的。即便只是一只小动物。   事实上钟黎一直以来对西西都是自称姐姐,只是她忘记了这件事,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知道自己拥有一只猫,下意识就代入了妈妈的角色。   但是她二十四岁,怎么会是一个十五岁老少女的妈?   钟黎沉默片刻,再次倒打一耙,冲傅闻深冷哼一声:“你就是不想认她吧。”   她今天似乎对他带有一些来历不明的怨气,从他进门起,看他的眼神便十分挑剔。   她弯腰抱起躺在地上求抚摸的老猫,西西太重,她抱得有点吃力,让西西趴在她单薄的肩上,转身。   “西西,我们走。”   作者有话说:   傅闻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认真反思.jpg 第32章   吃醋了   三天之期未到, 钟黎接到程宇伍的电话。   这小子道歉倒是很直接,上来连自报家门都省了,开门见山地说:“前两天的事是我弄错了, 我道歉。对不起。”   声音还是欠欠儿的, 听起来诚意有限。   钟黎正在做复健,刚做完两组器械, 额前出了层细密的汗,手臂搭在器械的单杠上,举着手机问:“阁下哪位。”   “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   钟黎施施然道:“我对不太好听的声音都没有记忆力。”   “我程宇伍。”语气有点不耐烦。   “哦。”钟黎慢条斯理喝了点水,才又闲闲问:“为什么事道歉呢?”   “你失忆了?”开始恼了。   钟黎:“对啊。”   这小少爷长这么大没给人正儿八经道过歉, 态度非常不端正,隔着手机都能让人想象到他的臭脸:“我去救助站查了资料, 你们捐助的时间确实比宛莹姐早, 我说错了,我道歉。”   他心情差不止是因为跟钟黎的“战斗”输了, 得跟她低三下四道歉。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去救助站查这些年的捐助信息时,里面罗宛莹的名字只有寥寥几笔, 反而是孟迎,从十几年前开始, 每年都有很多条记录。   发现自己错了的感觉让他很窝火。   这结果一点都不出钟黎所料。   首先, 孟迎不可能“学”罗宛莹, 她是才华横溢的摄影师, 她有自己非常独特的风格和节奏, 直率坦荡, 从不屑于模仿别人。   其次, 即便要学, 她放着自己这么温柔美丽端庄大方的大靓女好姐妹不学,去学别的人,除非她脑子有问题。   通常一个女生如果被人说是“学人精”,那么一定是认为自己被学的那个当事人,才会给人扣下这种罪名。   钟黎压根不记得罗宛莹这号人,但才听过她的名字两三次,对她的印象便不太好。   她不喜欢有人欺负孟迎。   “那你应该知道,你需要道歉的不是我,是我们迎迎。”   “我待会儿就给她打电话。”程宇伍语气臭臭地说:“不过这事儿是我自己弄错了,跟宛莹姐没关系,你们别去为难她。”   “我什么时候为难她了?我只为难你。”钟黎道,“道歉归道歉,该发的朋友圈还是要发。”   程宇伍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输,否则也不会一时冲动就应了这挑战。   他很烦躁地说:“这事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冲我来。想让我做什么,你直接说就是。”   “哇哦,你好有担当。”   钟黎突然茶香四溢的声音把正在整理弹力带的Tina吓了一跳,转头便看见她表面嫣然一笑,实则暗藏玄机的神情。   “既然如此,请你言而有信。”   孟迎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不需要经常到杂志社报道,没有拍摄任务的时候就比较清闲。   但他们主编最近给她派了个活儿,让她依据这次的拍摄写篇专栏文章出来。   孟迎喜欢摄影,但对文字工作完全不感冒,上学时写一篇命题作文都能抓耳挠腮,别说要她自由发挥的专栏了。   这两天她都泡在杂志社,把以前刊登过的知名作者的专栏都搬出来,观摩学习。   孟迎正在埋头苦学,微信忽然叮叮当当没完没了地响起来,她摸过手机,一会时间十来个人同时给她发消息,问的几乎都是同一件事:【程宇伍怎么你了?】   孟迎一头雾水地回:【没怎么,怎么了】   【那他干嘛发朋友圈给你道歉?还发的那么……我还以为他对你做什么十恶不赦的混事儿了】   孟迎两头雾水地打开朋友圈,往下没滑几下,就看到了五分钟之前程宇伍发布的那条,能让他们的共同朋友圈一起炸掉的动态。   【我程宇伍在此郑重向孟迎道歉,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我人傻嘴贱,我大错特错!   我是大傻X!我是大傻X!我是大傻X!   从今天开始三个月内,我为孟迎当牛做马,任凭差遣!   这条朋友圈不会删,请大家共同见证】   短短数分钟,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热闹到没眼看。   孟迎简直怀疑这小少爷是喝多了还是又抽风了,没等她去问,程宇伍主动找她私聊。   【你有什么要求你就说,除了违法乱纪,损害家人朋友,还有让我出卖肉-体,其他的我绝无二话】   孟迎:“……”   孟迎回了个:【行,你先候着】   把电话打给钟黎。   “程宇伍的朋友圈你让他发的?”   钟黎显然早就知情,问她:“解气没有?”   “太解气了。”孟迎嘿嘿笑,“不过让他当牛做马三个月是不是太过火了,这少爷能愿意?”   “他不愿意践行承诺,只好自己付出点代价了。”钟黎悠哉道:“惹我们宝贝不高兴,三个月已经便宜他了。”   “宝,我太爱你了。你就是我的神!”孟迎感动万分,顺便提起:“对了,这事罗宛莹估计知道了,昨天晚上给我发消息道歉来着。”   罗宛莹表面是在跟她道歉,说没想到程宇伍竟然因为维护自己对孟迎那么不客气,她会跟程宇伍解释清楚,让他来给孟迎赔不是。   还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在做救助动物的公益,这方面你才是前辈,我没有要和你比较的意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到自己,希望你可以继续坚持下去,小动物会很感激你的】   孟迎实在不擅长应付绿茶,否则也不会从小就被钟黎拿捏得死死的。   她把聊天记录转发过去,叹道:“你瞅瞅她这茶言茶语。”   茶倒是茶,就是茶得太白莲,就倒人胃口了。   茶艺大师钟黎浏览一遍,给出一个不太高的评价:“小意思,茶得没我香。”   孟迎顿时乐了,哄道:“那当然,你是抹茶小甜心嘛。”   帮孟迎出了气,钟黎心里对傅闻深的迁怒才算是抚平。   她已经两天没有搭理过傅闻深了,这两日傅闻深回家都很早,路航今天还来了一趟,送来一只从国外定的包包。   这款包十分紧俏,国内专柜全部断货,国外也很难找。   收到包包心情愉悦的钟黎决定宠幸一下她的老公。   -   傅闻深抽了空出来,跟许奕舟几个朋友见面。   几位男士坐在一处,聊了几句股市基金,话题又带到谁新近刚签下准备大展身手的项目上。   厅内暖气打得足,傅闻深的外套在进门时已经脱下,黑色羊绒衫一点没有柔化他身上冷峻的气质。   他叠腿坐着,说话不多,但凡开口也都是简明扼要,直击重点。   他眼光老辣,翟耀问起他对某几只股票的看法,正说着话,许奕舟冷不丁把手伸向傅闻深的胳膊。   傅闻深偏头。   许奕舟举着一只手说:“没别的意思,别误会,这个太显眼了,我实在没法当没看到。”   他从傅闻深袖子上拿下一根五六厘米长的白毛。   捏着那根毛问:“这是什么?”   对股票的讨论停了,一帮人伸着脖子研究许奕舟手里的毛。   “什么东西?”   “老傅你今天去哪了?”   “这么白,难道是个白头发的美女吧?”   “滚蛋,你见过哪个女的没事染白头发。”   “看着像是猫毛吧。”   “可是老傅也没养猫啊。”   众说纷纭,傅闻深在他们的猜测中淡定地坐着。   “钟黎的猫。”   猫到了换毛季,西西又是一只长毛猫,毛发茂密,毛量惊人,虽然吴阿姨每天在家里追着她除毛,依然抵挡不住四处飘飞的白色毛毛。   而这只老猫混迹人类社会十数年,熟练掌握徒爪开门、开柜子等神功,最近尤其喜欢往傅闻深房间里各处钻,今天早晨就是从他衣柜里蹦出来的。   “那只狮子猫?”许奕舟有点意外,拈着猫毛也没丢掉,搁到中间的岩板上。   “都多少年了,还活着呢。”许奕舟唇角一扯,瞟着傅闻深说,“那你可算如愿了。”   傅闻深没说话,若无其事喝了口水。   “什么猫啊?”其他人好奇心被勾起来,追问。   “没什么。”许奕舟又卖关子不说了。   话题重新被拉回去,聊了一阵,时间渐渐临近六点。   有位已婚男士接到新婚妻子的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饭,黏黏糊糊地半天才挂断,抱歉地跟他们说太太在家等着,得回去了。   被其他人一通挤兑。   傅闻深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他手机搁在岩板上,就在那根猫毛旁边不远,伸手拿起时,许奕舟无意一扫,瞥见来电上“狮子猫”三个字。   许奕舟挑了下眉。   傅闻深接起电话,并未讲多久,说的话不过寥寥五句,比起刚才那位的甜蜜电话粥,可以说是非常稀淡了。   他神色平稳,声线冷静,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挂了电话,却也要先走一步。   有人抗议:“哎,他是家里有老婆等,老傅你着什么急啊。”   “你公司有事?”   只有许奕舟离得近,刚才听见了电话那一声:“老公,下雨了,你快来接我。”   傅闻深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公事:“去接钟黎。”   大家都对他和钟黎的事讳莫如深,如今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个情况,傅闻深这性格,问也不方便问,闻言彼此交换一下眼神,没一个人了解内情。   许奕舟倒是知道,但关于傅闻深的私事,他嘴一向挺严的。   只不过见钟黎一通电话就能把人叫走,表情有点嫌弃:“她不是有司机,还要你去接。”   他指着玻璃窗外:“就这毛毛雨?她是纸做的吗,这么点雨都淋不得。”   傅闻深对他的意见丝毫没有听取的意思,起身取下外套。   许奕舟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道。正好我想去看看那只猫。”   好不容易聚起的局,就这么散了。   除了看猫,许奕舟还想看看那位大小姐到底是去了什么深山老林,专职司机还不够使唤,非得傅闻深亲自去接。   等司机将车停在一家美发沙龙前时,许奕舟面无表情,如果他是老天爷,此时此刻就无雨了。   “这离天阜湾有三百米吗?把猫扔出来都能自己找着回家的路。”   钟黎今天到郝太太家吃椰子鸡,顺便跟她一起出来做头发。   她头发这段时间长长了些,只让理发师简单做了修剪,出来后跟进去前肉眼几乎看不出差别。   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钟黎打电话叫傅闻深来接。   郝太太原本想一起等傅闻深来,打个招呼,但家里阿姨来电话,说先生出差回来了,她便先行回去了。   钟黎站在店里窗边的座位,实习的女孩给她上了一杯热茶,还拿了几种不同口味的饼干过来给她吃。   钟黎在手机上关心孟迎对对她的新仆人是否满意,一边不时望一眼窗外,等傅闻深来接。   某个瞬间,店里好几颗脑袋一起转向窗外。   钟黎跟着扭头,看到傅闻深的车停在路旁。   雨幕灰蒙蒙的,一把黑色大伞展开,伞下男人一身黑色大衣,身材颀长挺拔,正抬步朝他们走来。   钟黎放下精致的骨瓷茶杯起身,店员替她推开门。   她今天下午出来时还有太阳,裙子外面就只穿了件白色真丝缎面风衣,垂坠感极佳,但也极不抗风,一出门就感受到清凉雨丝里裹挟的寒气。   傅闻深走到台阶前,将伞撑到她头顶,对她离家这么近的距离还要喊人来接的行为没有发表多余的意见。   “走吧。”   钟黎伸了伸脚:“我的鞋子不能沾水,你抱我过去。”   傅闻深垂眸瞥了眼,那是一双浅米色的小羊皮底高跟鞋,按照她通常几双起步的鞋子采购单位,这双看不出有任何值得特别珍惜的地方。   钟黎伸手来接他手上的伞,手臂自发往他肩上一搭,嚷嚷着:“好冷。”   这渣男一点都不心疼她,没什么感情地说:“冷就多穿点。”   傅闻深将她打横抱起,朝路旁的车子走去。   伞有点重,钟黎单手撑着,被风一吹,歪了一点。   雨丝斜扫到傅闻深肩上,在黑色大衣表面落下一层水珠,钟黎手背上也落了点,她反手往傅闻深大衣上一蹭。   走到车旁,司机小跑过来为他们打开车门,钟黎瞧见副驾上双手环胸眯起眼睛看着他们的许奕舟。   “你怎么在这?”   许奕舟呵一声:“来看看钟大小姐是什么精贵的纸做的,这点雨都得要人接。”   这人嘴这么欠,孟迎看上他什么了?   钟黎反问:“怎么,你又嫉妒了?”   可能听多了,许奕舟对她这招免疫了,顺着她话说:“是啊,嫉妒死了,我怎么就没有老傅这么好的运气,碰上你这种麻烦精。”   钟黎不屑地轻哼:“那当然是因为你不配。”   许奕舟:“……”   他决定闭嘴,少跟这女人说话为妙。   得知许奕舟要来家里看猫,钟黎笔直笔直的目光端详他两秒,忽然微微一笑:“那我当然很欢迎啊。”   许奕舟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友善的讯号,反而狐疑地看她一眼。   到家时,他眼看着钟黎极其顺手地将脱下的风衣递给傅闻深,坐在凳子上,伸脚让傅闻深帮她脱鞋。   动作那叫一个自然,仿佛已经演练千百遍,刻成骨子里的习惯。   讲道理,要不是傅闻深平时都很正常,许奕舟都怀疑钟黎给他下蛊了。   西西是从傅闻深的房间里走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走两步伸个懒腰,再走两步打个呵欠。   许奕舟对钟黎这个大小姐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到她的猫倒是挺温柔。   “都长这么大了。”他提起裤腿蹲下,朝西西伸手,“过来。”   可能真的猫随主人,西西对许奕舟十分高傲,乜他一眼,理都不带理,蹲在原地开始舔爪子。   许奕舟叫了半天“西西”,她仿佛选择性耳聋,毫无反应。   但傅闻深一从旁边走过,她便立刻起身,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像条尾巴缀在他脚后。   许奕舟对此很不服气:“嘿。你怎么对他这么亲,对我就爱答不理?”   这只猫当年是他和傅闻深一起捡到的,那时候还没人一只巴掌大,躲在一堆垃圾里瑟瑟发抖,身上不知是被人弄的还是被狗咬的,伤得很严重,毛发秃而结块,泥灰与血痂混杂,一点都看不出原本白色长毛猫的痕迹。   傅闻深把她送去医院,承担所有的治疗费用,治好了她的伤。   许奕舟知道他想收养这只猫。   这人十几岁时就是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性子,他母亲对他的管理严格到不近人情,不允许他有任何的“正业”之外的念头,以致于他从幼年时期开始,任何娱乐活动都不曾有过,连拥有一个玩具都是妄想。   那只脆弱到无法独自生存的小猫崽,可能是他很多年里唯一向家里提出的要求,依然被毫无余地地驳回。   后来不知怎么被钟黎捡到了,没想到一直养到现在。   猫能活到十几岁高龄是很难得的,看起来她在钟家过得不错。   现在想想,傅闻深对钟黎不同旁人的超多耐心,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只猫吧。   许奕舟使劲浑身解数,到底没能让西西多看他这个曾经的半个恩人一眼。   可能是他家里养狗,身上有犬类的味道,西西不大喜欢。   吴阿姨对许奕舟很熟悉,见到他来也很热情,给他泡了家里最好的茶叶,切好果盘端上来。   其中有一小碗是单独给钟黎的。   傅闻深在书房接一通公司来电,吴阿姨送完水果便回去厨房,继续准备晚餐。   钟黎和许奕舟两个人单独坐在客厅,端着玻璃碗一边小口小口地吃水果,一边拿眼神打量许奕舟。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人除了帅了点,实在看不出有哪里值得孟迎暗恋。   但喜欢这种事,很难说清楚,有的人就是一眼万年,有的人花尽心思,你也不屑一顾——比如西西对傅闻深和许奕舟的双标。   钟黎观察他一会,端起好兄弟贤良淑德的妻子架势,温柔问道:“听说你女朋友很漂亮,怎么不带过来一起吃饭。”   许奕舟皱眉:“你听谁说的?”   “怎么,”钟黎慢悠悠道,“你女朋友不漂亮?”   “我没女朋友。”许奕舟说。   咦?   钟黎正要再问,她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未储存的陌生号码,钟黎扫了眼,接起:“你好。”   彼端传来一道秀气女声:“钟黎吗?我是罗宛莹。”   钟黎挑了下眉。   罗宛莹?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找我有事?”钟黎语气淡淡。   “是前几天宇伍的事。”罗宛莹说:“我知道宇伍惹你不高兴了,他跟奕舟亲近,所以一直都很维护我,总担心我被人欺负,那天也不是故意对你不客气的。我代他向你说声对不起,他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哦豁,茶都茶到她这来了。   “他毕竟是程家的孙子,那条朋友圈今天被人传出去了,闹了好大一个笑话,让程家丢了颜面。你看,他也吃到教训了,你消消气,看在程家的份上放他一马,别难为他了好吗?”   这话里话外,没礼貌在先的程宇伍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她自己是一朵惊世白莲,反倒是把她和孟,被塑造成了欺负小孩、害程家丢脸的大罪人。   她来替程宇伍求情,拿程家压她们,若是钟黎不肯,就是她罗宛莹苦口婆心懂得退让以和为贵,而钟黎不依不饶罪名成立,从此钟黎和程宇伍的梁子就结得更深了。   若是钟黎真的看在程家面子高抬贵手,也不会被人记半点好,功劳都是她罗宛莹一个人的。   这算盘打得委实响亮,不知道程宇伍那傻小子有没有听见。   不过,钟黎眼角瞟向另一旁的许奕舟。   程宇伍把罗宛莹当他女朋友。   罗宛莹的语气听起来也好似关系匪浅。   而他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有趣了。   钟黎微微一笑,拈起前年西湖龙井的软调子:“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这个人没什么主意,正好奕舟哥哥在我家呢,我问问他好了。”   许奕舟从白色岩石与灰玻璃搭构的茶几上拿起一本杂志正翻看,闻言猛地抬头,一脸自己是不是年纪轻轻就幻听的难以置信。   罗宛莹语气微有些紧:“他在你旁边?”   “对啊,他来我家里看猫,你要跟他说两句吗?”钟黎对上许奕舟瞪来的视线,冲他甜甜一笑:“奕舟哥哥,帮我递一下遥控器。”   许奕舟简直浑身发毛,皱眉说:“你吃错药了?”   隔得远,声音传不进电话里。   “不用了。”罗宛莹说,“那天的事他不知情,既然已经你和宇伍已经和解了,就别跟他说了。他把宇伍当自己亲弟弟,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钟黎似乎还有点犹豫:“那你觉得,朋友圈要不要让程宇伍删掉呢?”   “他年轻气盛,趁这机会磨磨性子也好。是他得罪你们在先,给你们赔罪也是应该的。”   钟黎笑了,嘴上道:“还是你大方明理。”   罗宛莹就笑不出来了,匆匆说了两句便挂断电话。   许奕舟倒是敏锐,问她:“谁的电话。”   钟黎刚要说话,许奕舟忽然转头看向她身后,下一秒立刻举起双手:“我可什么都没做。”   钟黎回头,傅闻深就站在书房通向客厅的通道,清凌凌的光线照在他没有丁点表情的脸上,漆黑幽深的瞳仁沉沉盯着她。   oops。   叫老公好兄弟哥哥被老公听到了。   这眼神不太妙。 第33章   哥哥   钟黎立刻摆出无辜的神色:“老公……”   傅闻深冷淡地移开视线, 抬脚越过客厅。   许奕舟饭都没吃,便明哲保身地及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吴阿姨看他要走,傅闻深竟然也没留人, 十分不解, 一直追到大门口,许奕舟说:“我留在这太危险了, 下次有机会再来。”   他真是怕极了钟黎这个红颜祸水。   晚餐期间,餐桌上气氛格外冷漠。   傅闻深平时也不爱说话,但钟黎跟他说话,他会听, 也会回应,今天却像是突然失聪, 完全不搭理她。   钟黎让他给自己递海盐, 他只是含义不明地看她一眼,没递。   吴阿姨站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小心地把海盐拿到钟黎这边。   一直到饭后。   钟黎坐在沙发上,给趴在腿上的西西梳毛,叫了声:“老公, 我想喝水。”   没人理睬。   她又叫了几声“老公”,家里安安静静, 无人回应。   最后是吴阿姨静悄悄地给她端了杯温水过来, 朝另一旁使眼色。   钟黎转头看, 傅闻深就坐在起居厅的桌前办公, 离她不到十米远, 却像开了信号屏蔽器, 将她的声音隔绝。   钟黎捂脑袋:“唔, 头好痛, 是不是脑震荡还没好。”   傅闻深从那边远远地扫她一眼,不闻不问。   男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只许自己在外面养白月光,不许老婆叫别的男人哥哥。   钟黎拍了拍猫屁股,让西西起来,她从沙发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坐到傅闻深旁边的椅子上。   傅闻深对她的靠近毫无反应,垂目专注地看一份资料。   钟黎看了他片刻,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傅闻深侧脸线条疏淡,对肩上突然多出的一颗脑袋也全无表示。   “老公~”钟黎甜滋滋地叫。   傅闻深不动如山。   钟黎伸手捏住他耳朵,扩大信号接收面积:“老公老公,收到请回答。”   还是没反应。   手里全英文资料淡漠地翻过一页。   钟黎手指勾住他袖子,轻轻晃了晃,声音软塌塌的,听起来很是可怜:“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傅闻深翻资料的手微顿,仍未看她,嗓音分外寡淡:“你对谁都叫哥哥?”   果然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呵,男人。   “你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啊?”钟黎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说:“那我以后不这样叫你了。”   傅闻深终于偏过头来看她,睫毛根根分明,眸色却幽邃难辨。   钟黎脸搁在他肩膀上,笑得十分可爱:“骗你的。”   “别生气了,我以后只叫你哥哥行不行。”   她头往前凑,趴在傅闻深耳朵边上,拈着娇柔的嗓音:“哥哥~哥哥~”   “消气了吗?”她问。   傅闻深还是不说话。   钟黎从椅子上起来:“不理我算了。”   手腕被人捉住,募地一拽,她又跌回去,屁股下面却不是坚硬的实木座椅,是傅闻深的腿。   她抬眸,傅闻深垂下眼睫,双眸掩在投落的阴影后,黑沉沉地看着她,好似有暗涌,蕴藏在她所触及不到的深处。   她细弱的腕骨被傅闻深握着,指腹有微微的粗粝感,搭在她细嫩的手腕内侧,皮肤下鲜活的脉搏正在跳动。   她微仰着头,脖颈上那颗小痣暴露在灯下。   左侧血管往里半寸,咽喉附近,脆弱又迷人的位置。   她坐在傅闻深腿上,也不着急起来,散散的调子问他:“你干嘛。”   深重的夜铺开静谧幽蓝,两人坐在室内温暖的光下,傅闻深静静盯了她片刻,松开手。   他神色沉静,嗓音也显得平和冷静,让人看不透情绪,只是这般清冷肃穆的样子,给她立下的规矩却很私人:   “不准乱叫其他人。”   “下不为例。”   -   昔日一个小姐妹要结婚了,孟迎思前想后,还是跟钟黎说了这件事。   钟黎还没记起人,但听说她们曾经关系亲密,不假思索就答应。   她问孟迎有关这个小姐妹的事,孟迎挑了些典型事迹告诉她。   “星璨比我们小两岁,小时候被家里宠得像个小泼皮,喜欢什么都要抢,谁都得让着她,简直无法无天。只有你能治她,她就总喜欢向你发起挑战,谁知道吵着吵着,长大之后反而关系特别好。”   钟黎好奇:“她未婚夫是谁?”   孟迎简单给她介绍了一点两家的背景,顺嘴道:“跟你和傅闻深……”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及时改口,“——不一样,双方家里安排的,两个人交往了一年多,感情还不错,还是挺登对的。”   钟黎点点头,忧郁道:“那很好,不像我们,没有感情的破碎婚姻。”   今晚是婚礼前的最后一夜,赵星璨原本想办个盛大的告别单身party,但钟黎眼下的情况并不合适与太多旧朋友见面,那些塑料姐妹花说话没把门。   在她心里钟黎比那些人重要得多,干脆把party都省了,只请了少数几个关系铁、靠得住的姐妹一起到酒吧。   钟黎对亲近的人都很上心,为了这个小妹妹精挑细选了一份礼物,和孟迎一道去赴约。   刚到酒吧,她就被一个穿着小黑裙性感热辣的女孩冲过来一把抱住:“阿黎姐,想死你了!你还没想起我来吗?”   她去过医院一趟,当时钟黎对她一脸陌生,笑眯眯地答应等想起她就给她打电话,结果这阵子为了婚礼忙得脚不沾地,一通来自钟黎的电话都没接到。   钟黎哄人的话信手拈来:“虽然没有想起来,但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很亲近,知道你是很重要的人啊。”   孟迎: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哄我。”赵星璨哼哼,“不过你哄得我很舒服,原谅你了。”   孟迎事先再三叮嘱过,不要贸然跟钟黎说之前的事,今天来的都是真正的好朋友,大家都很配合。   只庆祝赵星璨结婚、惋惜她单身生涯的终结,喝酒玩闹,其他一概不提。   钟黎中间去洗手间,孟迎怕人多她不小心被撞着,陪着去了。   等两人回来,便发现剩下几个姐妹不知为何跟一帮人起了冲突。   那帮人男的居多,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乍眼看去每个人额头上都写了不务正业四个大字。   等领头的一过来——冤家路窄,是程宇伍。   因为那条朋友圈,程宇伍这几天遭到了数不清的耻笑,还被他爹教训了一通,心情正郁闷,见到钟黎顿时感觉自己又犯了太岁。   “怎么又是你。”   孟迎说:“程宇伍,注意礼貌。”   程宇伍脸一憋,磨了磨牙道歉:“对不起!”   旁边他几个兄弟看着这一幕,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这孩子实心眼,自己放过的话说到做到,现在对孟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钟黎对此十分满意,夸道:“真乖。”   转身问赵星璨:“怎么回事?”   赵星璨怒气冲冲:“他们里面有个死变态,刚才趁乱捏小元屁股。”   对方也怒气冲冲,立马反驳:“谁捏你们屁股了?说谁变态呢,嘴巴放干净点!”   “就说你们呢,敢做不敢认,贱不贱?”   “说谁贱?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这点姿色,谁稀罕摸你们……”   赵星璨是个暴脾气,骂起人来舌灿莲花,一个人就能顶对方一群,双方越吵越冲动,一撸袖子都要准备动手了。   “来啊。”赵星璨说,“看看你们打不打得过你姑奶奶。”   钟黎没想到这妹妹这么野,失笑地把人拉回来:“现在打架,你明天还穿不穿婚纱啦。”   冲在最前头那个绿毛嘴欠,闻言讥讽:“哟,明天结婚还跑这种地方来浪,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娶了你。”   孟迎大喝一声:“程宇伍!”   被喊的程宇伍一脸晦气,过来一把将绿毛推回去,骂道:“跟几个女人动手,你们也他妈好意思。给我滚回去!”   他是这帮二世祖里的小头头,一发话,那帮人虽然不爽但也只能忍着,收敛起要干架的架势坐回去。   钟黎朝那帮人扫了扫,指着绿毛说:“你。道歉。”   绿毛又想跳起来:“我凭什么道歉。”   钟黎说:“为你刚才说的话道歉。”   绿毛嘴角斜着一扯,一脸“你能拿老子怎样”的拽样:“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你是我爹?”   钟黎也不恼,微笑着转向程宇伍,温柔地叫:“小伍伍。”   她跟孟迎二人同心,她说的话就是孟迎的话,而孟迎现在是程宇伍的祖宗,相当于他一下拥有了两个祖宗!   程宇伍简直浑身冒黑气,一脚朝绿毛踹过去:“我是你爹!让你道歉就道歉,哪那么多废话!”   “你不是吧?”绿毛脸色青转绿绿转紫,看他一脸没商量的样子,只得臭着脸跟赵星璨道了个歉。   赵星璨道:“那你们刚才摸小元的事呢,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帮人一听这话又要炸,坐在犄角旮旯的一个女孩举着手大吼一声:“都听我说——!”   一帮人朝她看过去。   “我喊了八百遍了,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她跟程宇伍那帮不务正业的朋友坐在一起,穿着风格也很朋克,酷酷的黑色上衣搭背带工装裤。   刚才两帮人吵架她就一直在喊,但个子矮被挤在最后头,两边正吵得激情上头,也没人听清她喊了什么。   她嗓子都喊哑了,对小元说:“我刚才看见了,摸你的不是我们这边的,是一个穿黄色卫衣的男的。”   没给其他人反驳机会,她一口气迅速说完:“你们要是不信也可以去查监控,这个地方可以拍得到的。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就罚我……”   她说到一半突然丧气地坐回去,抽了张纸巾悲愤地说:“妈的我都已经这么惨了,我还能被罚个几把。”   几个五颜六色的男人刚才还凶神恶煞吆五喝六,这时纷纷去抽纸巾手忙脚乱地安慰。   误会解开,钟黎又拍拍赵星璨:“你也道歉。”   赵星璨本来还想再争执两句,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人作的证,谁知道可信度多少。   但钟黎发话,她就老老实实为自己搞错冤枉他们道了歉。   那帮人不是很痛快地接受了。   两边人握手言和,都坐了下来。   几个男人还在笨嘴拙舌、火上浇油地安慰。   “萧,那种下三滥的渣男你还为他哭,丢不丢人啊。”   “你说你怎么眼光那么差,看上那种烂人了。”   “你等着,明天揍不死他丫的。”   那个叫萧的女孩恨恨地边哭边说:“揍死他你们要坐牢的,傻X。”   赵星璨也是个社牛,刚刚差点打起来,这会转过头去问:“什么渣男?”   那边人顿时打开话匣子,给他们说起了来龙去脉。   说到后面,两边人干脆一起拼了桌。   萧在大学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渣男劈腿还死不认账,她一直没找到证据,就在前阵子,她发现渣男拿着她设计的机械表去参加设计比赛,初选还入围了。   她知道这件事后去找对方对质,渣男依然死不认账,还当面把她给甩了,她现在可以说是人财两失。   赵星璨说:“那你应该早点认识我,抓小三这种事我可老有经验了。”   正苦于始终找不出傅闻深那个白月光踪迹的钟黎眼睛一亮,看向她。   赵星璨被她看得奇怪:“怎么了姐?”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才华。”钟黎道。   “去投诉啊!”赵星璨义愤填膺地说,“这种渣男怎么能放过他?参赛作品如果涉及到剽窃,你可以向组委会投诉,他们会调查的。”   “没用的,我举报过了。”萧说,“他叔叔就是那个钟表协会的副会长,这次比赛的组委会秘书长。”   赵星璨顿时泄气:“后台这么硬,那确实拿她没办法。”   有人跟程宇伍说:“那个比赛不是深哥赞助的吗,你能不能去跟深哥说一声。”   他们这帮人,只有程宇伍跟傅闻深的关系最近,但这个近,也仅限于有机会见他一面。   傅闻深跟许奕舟不太一样,从来不跟他们这帮二世祖玩,程宇伍对他一直是崇拜里掺杂着点惧怕,不太敢为这种小事去麻烦他。   他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深哥每天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亲自管一个比赛。”   一旁,钟黎若有所思地拿着杯精酿啤酒,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直没怎么插话。   等大家七嘴八舌地把渣男批-斗一遍,出了一通毫无可行性的馊主意,   钟黎忽然开口问:“你能证明自己是原作者吗?”   萧一顿。   她跟钟黎不熟,但这人身上天生就有一种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气质,连程宇伍都能让她驯得服服帖帖。   而且她实在太漂亮了,那双眼睛静静看着你的时候,谁都没法忽视。   萧马上激动地举起手发誓:“我用我的人品发誓,要是我说谎,我以后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是渣男!”   可能是钟黎的语调太平静,那句话听起来便像质疑,程宇伍有点不高兴:“你不相信我们?你觉得我们在污蔑他?”   钟黎没理他,对萧说:“不要发这种毒誓咒自己,我不是要你向我证明。”   “我其实并不在意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个作品是你的还是他的,跟我都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只是看不得女孩子被渣男欺骗感情,所以我愿意帮你。”   钟黎叠着腿坐姿优雅,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也很好听,却莫名有一种信服力:“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最后能不能证明作品是你的,就要看你自己了。”   程宇伍一脸怀疑:“你能帮?你怎么帮?”   钟黎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怎么了,你又不信?我要是能帮,你怎样。”   看来程宇伍还没从上次的事里吃够教训,被她轻巧一激就上套,嗤了声说:“你要是能帮,你就是我奶奶!”   钟黎挑眉:“很好,我现在感兴趣了。”   钟黎拿出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拨出去一通电话。   傅闻深正在去会议室开会的路上,路航与几位高管跟随在他身后。   一众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步伐敏捷,皮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整齐而有气势,是连扫地阿姨都要多看几眼的帅气。   某个瞬间,那种严谨的肃穆从某个角落无声漏开一个缝,走在最前方的傅闻深脚步慢下来,从口袋里拿出嗡嗡震动的手机。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软软的女声:“老公在哪里呀。”   傅闻深嗓音平静,答她:“在公司。”   每次跟他提要求,钟黎就会变得格外甜,仿佛在蜜罐里浸泡过恰到好处的时长,清甜得刚刚好。   “可不可以帮人家一件事呢?”   傅闻深听见她那端嘈杂的背景,顿了顿:“你在哪。”   “唔。”钟黎不知道自己每天的行程都会被司机张叔详尽地汇报到傅闻深手机上,捂住话筒口说:“在孟迎家,给璨璨开告别单身party。”   傅闻深并未拆穿她的谎言。   可能是钟黎声音好听,所以一个渣男欺骗女孩感情又剽窃作品的烂俗故事,从她口中讲出来,傅闻深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步伐停下来,调转一个方向,朝远离会议室的一侧走去。   身后一个总监下意识就要跟着走,路航及时把人拦住,微笑道:“各位可以先到会议室等,傅总接完这通重要电话就会过来。”   金融岛高楼林立,天色变暗,君度冷银灰色的大厦被灯光灌注,傅闻深站在大楼的落地玻璃前,身后一片暖金。   他在电话里对钟黎说:“比赛作品的评选我不过问。”   嗓音疏淡,不徇私情。   钟黎果然撒起娇:“老公,她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帮她我会伤心的。”   傅闻深不为所动:“钟黎,公司的事,你不能插手。”   那么多双眼睛等着她的结果,这个渣男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钟黎在心里把不解风情的傅闻深抽了一遍,嘴上愈发可怜,巴巴地叫:“哥哥~”   酒吧驻场乐队演奏着声嘶力竭的摇滚音乐,舞池中男女扭动群魔乱舞,花花绿绿的灯光跟着动感节奏一闪一闪,照亮一桌子花花绿绿的脸。   一圈人鸦雀无声,十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向中央集中,聚焦在钟黎一个人身上。   听她对着电话又娇又嗲地叫“好哥哥”。   孟迎离她最近,受到的精神冲击最为猛烈。   赵星璨眼珠子已经快脱离眼眶、按捺不住澎湃的好奇心,勾着脑袋就想问她电话里是谁——被孟迎一把按回去,给她一个“回头再跟你解释”的眼神。   几分钟后,钟黎挂断电话,笑眯眯地跟大家说:“好啦。组委会会跟进这件事的。”   满桌子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没一个人吭声。   孟迎清清嗓子打破寂静:“咳——大家快把各自的鸡皮疙瘩捡一捡,地上都满了。”   程宇伍想不明白钟黎哪有本事解决这件事,懵逼地回过神来,第一句就问:“你老公谁啊……嗷!”   他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怒道:“刚才谁踢老子?”   孟迎无语地捂住眼睛。   这个傻X,有没有一点脑子!   一圈没人认,程宇伍往腿往回收了收,继续追问钟黎:“你那个老……”   孟迎大喝一声:“闭嘴!”   程宇伍瞪着她,孟迎对他不爽的眼神视而不见,宣布:“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程宇伍憋屈地闭了嘴。   钟黎眼神精着呢,看明白孟迎不想让程宇伍问,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声跟孟迎咬耳朵:“怎么了?不能让他们知道吗?”   孟迎一本正经地点头:“低调,低调。”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钟黎很配合她:“OK。”   萧没想到钟黎真的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感激涕零地隔着桌子拉住钟黎的手,连番道谢。   钟黎摸摸她的头:“不哭,渣男不值得。”   其他人说话,程宇伍全程抿着嘴坐在那,几次差点张嘴说话,又赶紧闭上,憋得整张脸都快紫了。   他冲旁边的绿毛一抬下巴。   绿毛莫名其妙:“啥意思?”   程宇伍手指往他跟前一指,又往上招了两下。   绿毛一个学渣的理解能力委实不中用,看不懂自己还恼了:“你要干什么你倒是说啊。”   程宇伍狠狠瞪他一眼,站起来自己伸手去拿了瓶酒。   绿毛:“靠,要个酒你这么费劲。”   钟黎一到十点准时犯困,赵星璨那几个姐妹也无心玩耍,满脑子都在想电话里那个人到底是谁,急着回家盘问孟迎,酒也不喝了,早早就嚷着要散场。   程宇伍那帮人那跟着一道出来,这帮混不吝的出门横归横,对自己人倒是很照顾,记着先送女孩子回家,有车的先把人送上车,没车的安排人送。   钟黎提前给张叔打了电话让把车开过来,正要走到路旁去等。   身后有个人突然低声“卧槽”:“那个人好像深哥啊。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深哥?”   酒吧门前的马路边停着不少车,黑色迈巴赫在其中并不显眼。   风里带着酒香,灯红酒绿的街上不断有行人走过,那道立在车前的身影修长挺拔,格外瞩目。   钟黎抬眼望过去。   巧了,还真是她帅气的老公。   钟黎条件反射地往孟迎背后躲:“完了,我老公来抓我了。”   孟迎顶着寒风和比寒风更寒的傅闻深的目光,身体僵直:“宝,我现在要是跑了你还会爱我吗?”   钟黎想了想,爽快道:“你快跑。”   孟迎正感动于她的好姐妹如此仗义,就听钟黎接着说:“我就说是你带坏我的。”   孟迎:“……”   真仗义。 第34章   办公室突然袭击   可能是看他们站在门口许久不动, 傅闻深在车边等了片刻,抬腿朝这边走来。   钟黎深谙先下手为强的处世哲学,从孟迎背后出来, 喜出望外地朝傅闻深小跑迎上去:“老公~”   这些人里真正见过傅闻深本尊的没几个, 此时所有的人都因为绿毛那句话盯着走来的男人,呆若木鸡。   没见过的惊讶于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傅家的那位。   见过的惊讶于原来这就是钟黎电话里的那位。   孟迎也没想到傅闻深会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亲自过来接钟黎。   这下好了,知道这个大秘密的人数,一次性激增九个。   她算是看出来了,傅闻深压根就没打算隐瞒。   她看着钟黎腿还没好全的腿踩着高跟鞋在地砖上跑, 心惊胆战,又不敢上去扶。   所幸没摔, 钟黎跑到傅闻深跟前, 便亲亲热热倚靠他身上去了。   “老公你来接我啦。”她抱住傅闻深胳膊,小妻子的甜蜜演得入木三分, 谎报行踪的事仿佛根本不存在,“你开完会了?”   傅闻深站了没多久,大衣上的凉意被她一抱就散了。   她才从室内出来, 身上有种暖融融的香气,沾染着一点酒的味道, 添了两分醇厚, 并不难闻。   傅闻深任由她抱着, 低沉的声线在冷峭的冬夜显得尤为磁性:“喝酒了?”   钟黎拇指和食指捏起来, 比了一个相当谨慎的小尖尖:“一点点。”   她喝酒十分讲究, 总是慢慢品尝, 喜欢就会多喝几口。平时在家喝他酒柜中的藏酒也是, 要先垂直静止放置二十四小时, 再根据酒体选择合适的醒酒器和醒酒时长,端着高脚杯慢慢地品。   自小钟家的教养,她尝过世界上数不清的好酒,红酒白酒、威士忌和伏特加,什么都能品鉴。啤酒她不常喝,因为第二天容易水肿。   傅闻深问:“能走了吗。”   他没有算她骗人的帐,钟黎求之不得,马上乖巧点头:“可以走了。”   听见傅闻深开口,程宇伍好似才确认来的这位是本尊,蒙圈地叫了一声:“深哥?”   傅闻深淡淡瞥去一眼,明明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周身气质却截然不同,那是在高楼会议室、在谈判桌、在翻云覆海的商场实战中训练出的,精英人士的干练与自律。   程宇伍到他跟前都变乖了,浑身张牙舞爪的毛刺老实收敛起来,问了句废话:“深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她。”   傅闻深伸手揽过钟黎,对一帮人呆住的神色视若无睹,平淡口吻道:“我先带她走了。”   程宇伍直愣愣地站着,满脑子的疑问都没来得及问。   一群人像集体失语似的,傻呆呆站在原地,目送两人上车。   钟黎上车前回头跟大家挥手拜拜,好几只手条件反射地举起来:“拜拜……”   钟黎叮嘱:“程宇伍,把你孟姐姐送回家。”   程宇伍懵着:“噢。”   等车开走,赵星璨最先反应过来,在旁边死死掐住孟迎的胳膊,人都走了,她依然下意识地小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你个孟迎,这么劲爆的消息你都瞒着我,瞒得这么严实!”   孟迎一脸深沉:“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   “我不管!再长你也得老实交代。”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绿毛的半根烟都忘了抽,在手里夹了半天,烧到烟屁股才反应过来,干净扔了。   “原来她老公就是深哥啊。”有人说。   是个屁,这俩人……   程宇伍皱眉刚想反驳,想起刚才两人亲昵的样子又闭了嘴,扭头瞪着眼睛看向唯一可能知情的孟迎。   孟迎扭头就想蹿,赵星璨一胳膊夹住她的脖子:“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明天我婚不结了!”   被逮捕的孟迎硬是抗住了她的十大酷刑,守口如瓶宁死不屈,除了钟黎失忆之后记忆有点问题,其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赵星璨逼问得累了,也放弃了,瘫在床上道:“算了,我之前就觉得他们两个很搭,能在一起挺好的。能配得上阿黎姐的人可不多,傅闻深我觉得可以。”   “搭吗?”孟迎不太苟同,“你不觉得傅闻深性格太冷了吗,跟钟黎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你不懂,他这种冷若冰霜的男人,就需要阿黎姐这种美艳小作精才能治。还有阿黎姐,除了傅闻深,一般男人谁能驾驭得了。”赵星璨说得头头是道,“傅闻深这个人虽然看着冷得有点吓人,但是长得够帅,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很好看,简直是天造地设,你不觉得吗?”   “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临订婚前又取消了,嗳,你知不知道啊?”   “这个我真不知道。”孟迎举手发誓。   她那阵子刚好有拍摄任务,出国去了,前一天钟黎还在电话里跟她说,第二天就要跟傅家的人一起吃饭了,让她帮忙选哪条裙子好看,哪条项链更搭一点。   结果等她回来,订婚已经取消,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缘由,钟黎就出了车祸,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   -   翌日赵星璨婚礼,钟黎和孟迎在新娘化妆间陪新娘,为了跟她们说话,赵星璨特地把其他伴娘都赶了出去。   她的好奇心已经在昨天发作得差不多,今天忍住了没提傅闻深的事。   她没问,钟黎却主动向她取经,学习寻找男人出轨证据的先进经验。   “出轨?”化妆师正给赵星璨化妆,她不方便扭头,眼珠子非常努力地从眼角斜过去:“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赵星璨的婚礼就在泊云酒店宴会厅举办,钟黎点了舒芙蕾,一边享用着甜食,一边幽幽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赵星璨眼睛瞪大一圈,聪明的脑袋瓜子自行抓到重点:“难道是闻深哥?”   钟黎忧伤而沉痛地点头,挖起一勺奶油。   孟迎在一旁嗑瓜子,对傅闻深又一次被败坏的人品深表同情。   赵星璨整个人都震惊了:“没想到闻深哥是这种人!”   她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关键,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怪不得钟黎好端端地突然不订婚了,原来是因为傅闻深出轨。   赵星璨对他的好感基于他与钟黎的相配,此时一下跌到负值,也顾不上化妆师的动作,拎着婚纱从椅子上转过来,扎起架势开始分享自己的宝贵经验。   “阿黎姐,你别为这种渣男难过。这个世界上不偷腥的男人比三条腿的□□还难找,有些男人看起来正派,那只是装得好。尤其是傅闻深这种男人,混迹于商场,能接触到的女人很多,诱惑太多,没几个能真的洁身自好。不过他们在这种事情上的智商能一下子拔高两百八,每天回家之前把聊天记录删得干干净净,或者把小三名字备注成客户,这都是小意思。你想抓到他们的证据,得学会出其不意。”   钟黎听得专心致志,并没有这个需求的孟迎也不由得竖起耳朵。   钟黎:“展开说说。”   “单纯的肉-体出轨和精神出轨是两套不同体系,精神出轨要更复杂一点,因为通常包含前者。你想问哪一种?”赵星璨仿佛一个业界专家,先给她抛出两个选项。   钟黎伸出两根手指:“第二种。”   赵星璨神情不禁凝重起来,叹了口气:“没想到闻深哥是这种人,他在我心里的滤镜碎了。”   钟黎深沉道:“人不可貌相。”   “精神出轨,说明他对第三者是有爱情的,人只要陷入爱情,一定会有炫耀的本能,把密码设成对方的生日或者纪念日啊,发朋友圈或者微博秀恩爱啊,或者把对方的照片设置成屏保……越是地下情,越会忍不住在一些自以为隐蔽的地方暗秀,家里要是很干净,猫腻可能藏在其他地方了。”   “阿黎姐,你去过他的公司吗?”   钟黎想了想,她以前致力于做一个贤惠妻子,每天老实本分地在家等着。傅闻深对她那么冷淡,连家都不回,办公室就更不会让她去了。   她摇头:“好像没去过。”   赵星璨道:“那你可以搞一次突然袭击,到他的办公室看一看。你从来不去办公室,他根本不会防备,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   傅闻深在开会时,收到司机老张发来的信息。   钟黎已经到达君度楼下。   来之前并未跟他打过招呼,老张说,她给他带了午餐,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负责五号大楼扩建项目的主管正在汇报工程进展,傅闻深招手叫来路航,低声吩咐了什么。   路航点头,快步从会议室出去。   钟黎并不知道憨厚的张叔每天都把她出卖得彻彻底底,她拎着保温食盒,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进君度大厦一楼大厅,朝前台走去。   漂亮的前台礼貌询问:“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看看,连前台都不认识她这个老板娘。   钟黎发觉自己确实来得太少了,她微微一笑,老板娘式的温柔口吻道:“你好。我找你们傅总,请帮我开下门。”   前台态度中规中矩,循例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见他不用预约。”老板娘这点特权还是要有的,钟黎道:“我是……”   “钟小姐。”一道清朗声音突然出现,打断她未说话的话。   路航人长得帅,性格温和,在女员工中的人气很高。他走过来时,前台女孩脸上的笑容都更好看了几分:“路总助。”   路航点了下头,特别交代:“钟小姐是傅总的贵客,以后见到直接放行就是。”   到公司来找傅总的人,除去客户,很少有年轻女性,更从未有人有过这种待遇。   前台女孩有些意外,看钟黎的眼神不免多了些下意识的打量:“不好意思钟小姐。”   钟黎瞧着路航,对他的称呼表示不满:“以后在外面叫我夫人。”   路航保持微笑:“好的夫人。”   他态度恭敬地伸手:“您跟我来吧。”   钟黎漂亮的眼睛意味不明端详他两秒,这才抬步。   路航刷卡打开闸机,将人请进专用电梯,按下三十八层按键。   他隔着一个非常谨慎的距离站在钟黎侧后方,钟黎回过头,瞟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路航给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我刚出去替傅总办事回来,就比您早一点到,听见您声音了。”   “是吗。”钟黎又问:“我老公呢?”   “傅总在开会,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结束。”   “什么时候开始的?”   路航一五一十回答:“二十分钟之前。”   二十分钟之前就进了会议室,那应该没有时间提前防范,把不想被她看到的东西收起来。   钟黎安下心,相信了他的理由。   傅闻深的办公室在大厦最顶层,办公室外面便是总裁办的办公区域,秘书们正安静而有序地工作。   钟黎走过时审视一遍,有男有女,年龄不一,都穿着整齐端正的正装,女生化的淡妆也很契合工作氛围,没有打扮过于妖艳的可疑对象。   路航将钟黎带进办公室便带上门出去了。   钟黎把食盒放到茶几上,根据赵星璨的指点,慢悠悠地在这间办公室里参观起来。   办公桌上没有摆放照片,pass。   自动唤醒的电脑需要输入密码,pass。   文件柜里都是密密麻麻编号规整的资料和文件,pass……   咦?里面还有个房间?   钟黎过去打开门,那是一间休息室,床、桌子、衣柜,一切都很简洁。   她连衣柜都打开看了看,别说女人的痕迹,除了几件西服衬衣之外,连傅闻深自己的东西都很难找到。   钟黎重新回到办公桌,打开他的抽屉翻翻看看。   会议结束,副总裁过来问傅闻深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顺便再聊一下工作。   傅闻深神色平淡说:“约了人。”   他回到办公室,路航报告人在里面,傅闻深拧开门。   办公室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除了会客厅茶几上多出的食盒,没有多余的身影。   他顿了顿,关上门走进来。   办公桌后面的黑色皮椅转了半圈,钟黎坐在上面,穿着紫色格子撞色毛衣,皮质半裙的葡紫色浓郁又温柔,衬着露出的那一截脚腕,仿佛牛奶滚过一样的白。   黑白灰色调的办公室有种枯燥的冷冽,她在其中,明亮得让人难以忽视。   她今天化了妆,眉眼轻轻一描画便很夺目,野栗红的唇色与黑发相映衬,漂漂亮亮地坐在他的椅子上。   就是眉心微蹙,看起来似乎对哪里不太满意。   转过来看了看他,下巴微昂,对他颐指气使道:“小傅,把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拿给我看看。” 第35章   找你爱我的证据   钟总的架势端得很到位。   傅闻深看她一会, 神色没什么变化,从办公桌上一摞文件下面取出一份,隔着桌子递给她。   钟黎问:“这是什么?”   傅闻深道:“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   还真给她看啊, 这么配合。   钟总清清嗓子, 接过文件打开来看。   财务报表她能看懂一些,但不妨碍这玩意儿枯燥, 这要是小妖精的个人情况说明,钟黎可能更有兴趣仔细阅读一下。   钟黎翻看报表,傅闻深既没打扰,也没催她起来。   路航敲门进来, 看到坐在老板椅上的是钟黎,傅闻深则站在办公桌前, 愣了一下。   钟黎的视线从文件上抬起, 看了看他。   钟总又发话了:“说吧。”   路航下意识看向傅闻深,也不知道这两人又在玩什么。   傅闻深立在桌前, 拿着一份资料在浏览,没有说话,是默许的态度。   虽然有点奇怪, 路航还是配合地朝钟黎汇报起来。   “设计大赛396号作品涉嫌剽窃的事情组委会已经调查清楚了,原作者樊萧拿出了能够证明自己是原作以及有制作时间的视频记录, 396号作者已经承认自己剽窃的事实。组委会已经做出书面通知取消他的参赛资格, 另外给樊萧开了特例, 允许她继续使用396号作品参加后续的复审评选。”   上回在会所讨好傅闻深用错了方法, 李会长一直战战兢兢想补救一下, 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次樊萧的事情一提, 他立马十二分上心, 只用了三天时间便迅速将事情处理干净。   那位钱副会长本就和他不太对头,刚好一个把柄送到手上,趁机把人停职,等待理事会作出处分。   “这么快就处理好了?”钟黎对他们的办事效率表示十分满意,赞赏道:“做得不错。”   路航谦恭道:“您过奖了,这事主要是大赛组委会负责处理的,我不敢居功。”   “你在这里,我就夸你呀。不用谦虚,我们路总助很优秀,一句夸奖当得起的。”   钟黎说话时会注视着人的眼睛,她眉眼生得异常漂亮,眼神诚挚而有力量,可能是因为如此,她说什么都会显得格外真诚和动听。   这方面她和傅闻深是截然相反的。   傅闻深会给下属发放高额奖金,抑或升职加薪,但吝于夸赞。   路航职业化的标准微笑多了两分真心实意,微微欠身:“谢谢夫人。”   傅闻深眼睑微抬,眸光从手中资料撇向他。   路航这才意识到自己喊顺嘴了,顿时有点紧张,食指扶了扶眼镜,脑内快速思考用什么理由才能挽救自己的失误。   那道视线波澜不惊地落回去,傅闻深平静道:“出去吧。”   钟黎过够了老板瘾,从傅闻深的座椅上起身,继续扮演给老公送爱心午餐的贤妻人设。   “老公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午餐。”   两人吃午餐期间,路航把所有有事来找傅总的人都拦下了,能转达的他会代为转达,不能转达的便等一个小时后再来。   傅闻深平时在任何事情上都保持着高效率,包括吃饭这种小事。   钟黎进食却是细嚼慢咽的,一顿午餐拖拖拉拉吃了一个小时。等她吃完,已经下午一点半,到了傅闻深和高层开会的时间。   路航进来提醒,几位高层已经到了。   傅闻深从沙发起身,回到办公桌,钟黎饶有兴致地从文件柜里拿出君度集团上一年度的年报,坐到沙发上翻看。   完全没有要回避的自觉。   路航不得不出声委婉提醒:“夫人,您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傅总马上要开个会议。”   钟黎考虑一下,表示不介意:“没关系,你们不会吵到我的。”   路航:“……”   他看向傅闻深。   傅闻深头都没抬,说:“随她。”   路航点头,请外面等着的人进来。   几位高层准时来到总裁办公室,准备商讨瑞士指标工坊收购案的细节,入座之后,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扭头看向会客厅,只见那张黑色长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女人,双腿闲适交叠,端着一杯秘书刚刚煮好的热腾腾的咖啡,慢条斯理地翻看公司年报。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女人不仅不拘束,反而抬起头朝他们嫣然一笑。   傅闻深坐在办公桌后,冷静平淡的神色与往常没有任何分别,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女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吃惊和八卦。   老板的办公室里有女人算不上多奇怪的一件事。   但傅闻深的办公室里有女人,就很奇怪了。   也不是说他不能有女人,就是……太不符合他平时不苟言笑规矩严明的人设了。   这是一个简短的小会,整个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全程,钟黎都安静地待在会客厅,无论喝咖啡,还是翻阅资料,都很优雅地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但大家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过去。   她悠闲地小口品尝咖啡。   她翻完去年的年报又拿起前年的。   她看累了,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起身,细盈盈的身影朝里间休息室走。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一帮心绪复杂的人沉默地走出总裁办公室,沉默地穿过走廊。   突然有人脚步一停,仿佛想起什么:“你们记不记得上次视频会议那双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她。”   有人唏嘘感慨:“没想到傅总竟然也喜欢女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傅总看起来不像会喜欢女人的人……算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钟黎在傅闻深的办公室睡了个午觉,睡醒之后觉得待着有些无趣,正打算走人,傅闻深道:“要是无聊,让路航带你去参观一下。”   钟黎欣然应允。   于是,这日,集团不少人都见到向来和总裁一样繁忙的路总助,放下工作,亲自带着一个女人在大楼四处参观。   钟黎走得累了,脚疼,回到傅闻深办公室,秘书已经从一家她钟爱的甜品店买来她爱吃的甜品。   她在傅闻深的办公室悠闲地待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他下班,跟他一道回家。   这趟君度突袭之行毫无所获,晚上,钟黎将零战果分享给好姐妹。   孟迎看热闹:【你要是找到才怪了】   Li:【?你跟谁是一边的?】   孟迎马上改口:【你你你,傅闻深这种渣男心机好深真可怕!】   赵星璨凝重表示:【不愧是闻深哥,做事这么谨慎。那接下来,我们只能铤而走险查查他的手机了。】   想查傅闻深的手机并不容易,钟黎既不知道密码,也很难找到机会。   几天后傅闻深有一场应酬,回来时天色已晚。   他解开西装扣子,松着领带走进卧室,床边一道身影,正弯着腰。   柔粉色睡裙丝滑地贴在脊骨上,起伏的弧线到腰间收窄,拢束成纤细一条。   她光着脚,单膝跪在他床上,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搬弄什么。   嘴里念念有词:“今天不信治不了你。”   傅闻深站在门口看了会,出声:“你在做什么。”   那道声音闻声回头,身体侧让的角度露出一只躺在床上摊着肚皮不肯起来的白猫。   钟黎刚洗过澡的小脸被光打得白白净净,因为跟十四斤的西西搏斗一场,白里泛着粉。   她呼了口气,直起身体蹙眉抱怨:“她耍赖皮,不跟我回去。”   这猫刚来几天就黏上了傅闻深,动不动就往他房间里钻,最近愈发猖狂,连晚上都要待在傅闻深这里睡,弃她这个主人于不顾。   平时懒得吃饭喝水都要让吴阿姨哄着喂着,跟她打架倒是很有力气。   钟黎对这种叛徒行为十分痛心,这可是她养了十几年的猫,要是到时候离婚孩子闹着要跟傅闻深,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西西肚皮朝上躺在深灰色的被子上,甩了甩尾巴,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   傅闻深走过来,俯身把西西从床上抱起。   不知是他力气大还是魅力足,西西没有挣扎,傅闻深把猫朝钟黎递过去。   钟黎却没接,闻到他身上有些浓重的酒气眼睛微微一亮:“你喝酒了?”   傅闻深“嗯”了声。   “喝了很多吗。你身上的味道好重。”   她凑上来闻了一下,皱皱鼻子缩回去。傅闻深说:“没多少。”   还说没多少,酒量差点闻一下这味道都能熏醉了。   “喝了这么多酒头痛不痛啊。你快坐下,我去帮你冲蜂蜜水。”   钟黎把傅闻深拉到沙发,让他坐下,小步跑去厨房。   平时自己喝水都要使唤别人来倒的大小姐,非常贤惠地亲手冲了一杯蜂蜜水,亲手端过来,温柔似水体贴入微地要他喝。   她刚才还在因为猫太粘他满脸不高兴,现在突然兴奋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傅闻深看看她,接过水,在她直勾勾的注视下喝完。   钟黎又殷勤地从他身旁跑到沙发后:“老公好辛苦,我帮你按摩一下。”   她把手指轻轻贴在傅闻深太阳穴,缓慢地按揉起来。   夜色已深,座钟敲向十一点。   钟黎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身上的香气都是柔软的。她站在傅闻深身后,那缕浅淡幽香将他环绕起来。   傅闻深很难将注意力从她柔嫩的指腹移开。   钟黎以前常给奶奶按摩,手法学得很不错,身体的肌肉记忆还在,她难得有耐心伺候傅闻深,熟练温柔地帮他按摩。   过了阵,傅闻深仰头靠着沙发,阖着眼皮睡着了。   钟黎踮着脚悄摸摸走回来,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找到手机,轻手轻脚拿出来。   傅闻深闭着眼,面容无法识别,只能通过密码来解锁。   钟黎坐在熟睡的傅闻深身旁,拿着他的手机,开始试验密码。   她有五次机会。   首先输入傅闻深的生日,失败。   钟黎又把赵星璨和孟迎集思广益帮她想出来的几个特殊日期挨个试了试,都没成功。   第五次。   她抱着万分之一的几率说不定这个渣男对她这个糟糠之妻还念有一丝情分的心情,把自己的生日输进去。   结果显而易见,没打开。   呵,渣男!   傅闻深对他的白月光那么深情不移,钟黎猜测,密码大概率和那个女人有关。   说不定是她的生日,或者两人的纪念日——只是至今她都没能找出对方的身份,这些也就无法得知。   陷入死循环。   五次试验机会已经用完,还剩最后一次机会。   要么成功解锁;要么手机被停用,那傅闻深一醒来就会知道,她偷偷试图解锁他的手机。   傅闻深的密码到底是什么呢?   钟黎咬着下嘴唇,拧眉沉思。   “七二五七二一。”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旁边提醒。   难道是她思考得太虔诚,感动神仙了?   当然不是。   钟黎把头转向右侧。   傅闻深不知何时醒来的,静静坐在她身旁,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双眸沉黑而深邃,仿佛窗外铺开的如墨夜色。   即便被当场捉住现行,钟大小姐也没有半点心虚慌乱。   她望着傅闻深,眨了眨眼睛,光明正大地询问:“我可以看吗?”   傅闻深看着她,低声说:“可以。”   嗓音被酒精浸过,比平时磁哑一点,听起来像砂纸打磨过,轻轻地擦过她耳膜。   于是,钟黎当着傅闻深的面,输入密码解锁手机,首先打开微信。   傅闻深的微信列表看起来中规中矩,比她的要干净清爽许多,备注附带部门或所属公司,什么财务部胡边、北美区副总夏硕、宏远集团陆任家……看起来都十分寻常。   其中比较私人的名字,一个是许奕舟,一个是“狮子猫”。   今天下午三点多给他发过消息,预览只显示[图片]。   狮子猫的头像就是她用的那张西西的照片。   好奇怪,难不成是西西成精了?   钟黎点开狮子猫的聊天界面,傅闻深这边干干净净,偶尔回复几个字,大多都是对面在说话,文字信息与表情包夹杂。   【老公老公】   【我想吃九分甜的芝士蛋糕,帮我买】   [发射爱心.jpg]   【刚才午睡梦见你了】   [拳打脚踢.jpg]   [同归鱼尽.jpg]   “……”   好吧,原来是她。   上午和赵星璨和孟迎在视频中进行查老公手机可行性方法的探讨,日有所思,午睡时便梦见自己找黑客黑了傅闻深的手机,在里面发现了他和小妖精的亲密照片,以及密谋让她净身出户的聊天记录,气醒之后给傅闻深发的消息。   钟黎又反复地退出、点开,反复地确认这个备注。   狮子猫。   什么意思?   她对傅闻深来说的意义,就是西西的拥有者?她这么大一个漂亮老婆,还没一只猫重要?   还是想说她像西西,好吃懒做到处掉毛?   钟黎扭头瞟傅闻深一眼,不大喜欢这个名字。   她又打开系统设置查看傅闻深的常去地点,排在前两位的就是公司和天阜湾,后面的地点都是些什么xx大道、xx厂区东区A栋、xx路,都是平日工作前往较多的地方,或经过的道路。   相册照片少得可怜,内容平平无奇,几乎也都与工作相关。   除了一些常用软件与工作所需软件,傅闻深的手机上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APP。   钟黎翻翻看看,傅闻深看了一会,问她:“在找什么。”   钟黎把搜查出轨证据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找你爱我的证据呀。”   停顿片刻,傅闻深问:“那找到了吗?”   那当然是没有。   钟黎轻哼一声,重新回去微信界面,戳进自己的信息页。   “没找到,我自己制造一点好了。”   她把狮子猫的备注改成“宝贝老婆”,前后还分别加了三颗不同心形:带星星的爱心、跳动的爱心、变大的爱心。   远远一看花里胡哨。   改完,又把自己设置成置顶,这才把手机还给傅闻深,冲他一笑:“好了。”   傅闻深垂着眼睫,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   钟黎脸很小,脸型介于鹅蛋与圆脸之间,清丽之中有自成一格的娇态。   不笑时美艳多些,但笑起来,漂亮的眼睛一弯,就像是水蜜桃爆开的汁水,十足清甜。   她睫毛很长,脸蛋让灯光照得白净,让傅闻深想起偶尔手指擦过时,那上面柔嫩的触感。   傅闻深垂眼,接过被她篡改一通的手机。   钟黎的手机铃声从隔壁主卧微弱地传来。   她打了个呵欠,从傅闻深身旁起身,把正在大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毫无防备的西西抱起来,回自己房间。   一点都不出所料,傅闻深敢这么光明磊落地告诉她密码,让她看手机,就是拥有绝对自信,不怕被她抓到把柄。   他肯定事先已经把证据都删干净了。   这个城府八丈深的渣男,太难对付了!   不过掌握了他的密码,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他书房还有个上锁的抽屉呢。   程宇伍的来电,钟黎奇怪这傻小子这么晚又找她做什么,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那端便传来他郁闷中带着不服又不得不服的声音。   程宇伍:“奶奶!”   钟黎:?   “乖孙。”她道。   程宇伍的语气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不爽,但这种不爽由于种种复杂原因又不得不憋着。   “萧的事多谢你和深哥帮忙,已经解决了,她很感激你,想当面向你道谢。”程宇伍说,“我跟朋友弄了个马场,准备营业之前先请大家过来玩玩,你周末要是有时间,要不要一起来?舟哥跟迎迎姐也都来。”   孟迎上次去内蒙,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视频馋了钟黎好久,听到马场便心动:“好啊。”   程宇伍又支吾了一下,试探地问:“深哥跟你一起?”   他语气听起来有一点点怪异,钟黎疑惑:“你不欢迎他?”   “当然不是!”程宇伍憋屈得很,“算了,你们来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社死范围:+N 第36章   一个房间   程宇伍最热衷于各类吃喝玩乐的事业, 这马术俱乐部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他们从小便时常来玩,但程小少爷觉得这里很多地方都不合心意, 大手笔从原主人手里买了过来, 按照自己的喜好修整,改头换面重新营业。   他这人讲义气, 正式营业之前,先请兄弟朋友们过来试玩,傅闻深跟许奕舟自然始终如一地排在他邀请列表的最顶端。   马场地处西郊,离市中心一个半小时车程, 程宇伍最近对自己的祖宗孝顺得很,一大早亲自到孟迎家把人接过来。   他们到的时候早, 马场工作人员一口一个程总, 这小子在外面拽得要死,要车钥匙往人手里一抛, 朝孟迎一撇下巴:“进来吧。”   程宇伍领着孟迎在新修建的酒店视察一圈,得意问:“怎么样?”   “不错不错。”孟迎夸道:“厉害啊弟弟。”   程宇伍给她拿了杯鸡尾酒,两个人一起坐在一楼的露天bar等其他人来。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 说好的为孟迎但牛做马三个月,程宇伍言而有信, 随叫随到, 但他没想到孟迎竟然使唤他每天遛狗。   本来遛狗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奕舟也养了狗, 有时有事不能回家, 也会让他帮忙遛。   但孟迎家的两条狗简直就是疯牛, 一出门就开始猛冲, 八匹马都拉不住。   遛一次狗相当于跑一趟半马, 他都怀疑孟迎一个瘦弱的女生,平时不得像风筝一样被狗放起来。   不过这段时间,他和孟迎倒是慢慢混熟了。   他以前以为孟迎和钟黎沆瀣一气,喜欢搞那种拉帮结派、孤立霸凌别人的女生戏码,他最看不上那些。熟悉之后发现完全不是,孟迎的性格比很多男生都要直爽坦荡得多,快人快语,从来不搞那些虚的。   程宇伍最近连着折在钟黎手里两次,其实慢慢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对钟黎的印象似乎有很大的偏差。   他搞不明白是哪的问题,忍不住问孟迎:“你怎么会跟钟黎做朋友?”   孟迎吃着披萨,一脸莫名:“我为什么不能跟她做朋友?”   “不知道。”程宇伍瞪着俩大眼实话实说,“以前觉得她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刁蛮任性,你是她的狗腿子。”   “我去你个大爷的!”孟迎把披萨边朝他扔过去,程宇伍灵活躲开。   孟迎抽了张湿巾擦擦手,转过来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你对我们的误解是真深啊。”   “其实我刚开始也不喜欢钟黎,我爸妈工作忙,对我都是放养,所以我小时候过得很粗糙,看不惯她那种娇气小公主作风。钟黎知道我不喜欢她,总喜欢逗我,她嘛,小绿茶精一个,每次都把我爸妈哄得团团转,拎着我揍。那时候有几个女孩老骂我是野孩子,小流氓,我又不会吵架,吵不过她们,气急了就打,一打架我爸妈就揍我,她们就更得意,下次骂我骂得更狠,恶性循环。”   “钟黎知道了就嫌弃地说我笨,找了个机会,故意激那几个女孩骂我,事先挖好坑把我爸妈引过来,她们骂得正上头的时候,被我爸妈听见那些污言秽语,气坏了,拎着她们一家家地上门找她们父母,让他们道歉。你都不知道她们那天被家长揍出来的哭声有多惨。”   孟迎喝了口啤酒,美滋滋地说:“你懂吗,就是那种只许我欺负你,别人都不能欺负你的小霸道。”   程宇伍皱成一团的表情真切表明他不能理解。   “这也没什么,你就因为这对她那么好?”   孟迎摇摇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高一那年,我们班有个女生丢了一条项链,两三万的价格,对那时候的学生来说挺贵的。我当时刚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她们从我抽屉里搜查出来,就说是我偷的。那个女生人缘好,平时有一帮人都喜欢跟她玩,我嘴笨不会辩解,所以大家都相信她。只有钟黎相信我,别人问为什么,她就说:‘孟迎不会说谎。’”   后来老师来了,一听事情经过也认定是孟迎偷的,毕竟人赃俱获,而她声称是自己买的,却始终说不出为何买这条项链,又为什么从未戴过。   因为东西贵重,老师觉得情节严重,害怕闹大了影响不好,就逼孟迎给那个女生道歉,把项链还给人家。   钟黎一直挡在孟迎前面,据理力争,要求老师拿出证据,否则不能这样冤枉孟迎。那个老师平时很偏爱钟黎,那天后来也非常生气,指责她不讲道理。   当时大部分同学和老师都站在她们对立面,连孟迎自己都想算了,认栽吧,但钟黎一点都没有退让过。   她说:“我有办法证明这条项链是孟迎的。”   她当着所有人面问那个女生:“这个品牌的定制项链都会让客人刻字,你的刻了什么字。”   那个女生可能是慌了,顺着她的话往下编:“是我朋友送的,我不记得他刻的什么字,应该是一串英文字母。”   钟黎便笑起来:“这个品牌根本没有刻字的服务,我诈你的。”   那个女生脸色白了白,只好说刚才没有仔细看,原来孟迎的这条没有刻字,那应该不是她的。   “你懂那种被人偏爱、被无条件保护的感觉吗?”孟迎一脸幸福地摇摇头:“你不懂。你们觉得是我对钟黎好,其实我也一样得到了她的偏爱。每一个真心爱她的人,都会得到她同等的爱。你不懂,她是天使。”   程宇伍一脸被肉麻到了的表情。   孟迎收起自己的痴汉神情,又叹了一声:“你们只知道钟黎受宠,众星拱月,都觉得她娇纵任性,喜欢让所有人围着她转。但你们没人知道,其实她八岁的时候,就比任何人都更早地体会过人情冷暖了。钟叔叔还在的时候,所有人都捧着她,把她当小公主,钟叔叔一走,钟家的生意被她三叔接管,那些人顿时就冷落她,改去捧着钟晴了。”   “但她从来没有因此自怨自艾,没有怨恨别人,没有愤世嫉俗,她只是通过自己的方式,重新赢得所有人的关爱而已,这有错吗。”   孟迎说:“见过人情冷暖,明白人性的冷漠和现实,还对人抱有最大程度的热忱,你不觉得她很勇敢吗?”   这些程宇伍确实不知道,但完全可以想象。   名利是永恒的驱动力,这个圈子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最现实,再热烈的笑脸剥到最底一层不过都是利益二字。   多少人觉得钟黎只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谁又知道万千宠爱的小公主也曾备受冷落,现在拥有的宠爱都是自己挣来的。   钟晴只知道爷爷奶奶偏心,不知道钟黎在多少个夜里从深眠中爬起来,帮奶奶按摩麻掉的腿。   孟迎一直觉得,钟黎就该是公主。   她真的值得她所获得的一切宠爱。   程宇伍沉默了一会,心里有点奇异的感觉。   怎么说呢,钟黎和孟迎,都跟他以前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孟迎忽然又提起上个话头:“对了,后来那个女孩因为这件事,被班里很多人孤立。”   程宇伍听到这里愣了下,有种预感:“是……宛莹姐?”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是我跟钟黎孤立她的,我说不是,你估计也不会信。当时很多女生确实也是拜高踩低,簇拥她是因为许奕舟,孤立她是看她得罪了钟黎。”   “但钟黎和我从来不屑做这种事。犯不着。”孟迎说,“经过萧的事情你应该看得出来,钟黎最不喜欢有人欺负女孩子。”   -   钟黎和傅闻深是最后抵达的。   黑色宾利一到,露天bar里正热闹的说话声便停下了,整齐划一地看着外面。   看着两人从车上下来,然后并肩走进来,姿态并不狎昵,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同步的默契。   钟黎就是有这种本事,她走在哪里,哪里就像是聚光灯照射的舞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吸引过去。   赵星璨的新婚丈夫结婚没几天就被调去出公差,她在家闲得发霉,知道他们要来马场玩,自己打电话问程宇伍质问为什么不请她。   萧以及程宇伍那帮五颜六色的兄弟也在,还有之前在会所的见过的几个弟弟。   钟黎一进来,一帮人仿佛都突然被注入了能量,热情洋溢地打起招呼。   “小黎姐。”   “阿黎姐。”   叫什么的都有。   还有程宇伍在其中显得尤为突出的:“奶奶。”   一帮人匪夷所思地盯着他。   程宇伍一脸麻木:“看什么看,没见过言而有信的真爷们?”   其他人:“……”   程宇伍又看了看傅闻深,嘴皮子动了动,在两个称呼之间摇摆片刻,喊了声:“爷爷。”   那帮人喷酒的喷酒,爆笑的爆笑。   傅闻深微妙的眼神看向他,停了停。   程宇伍破罐破摔地解释:“她是我奶奶,你不就是我爷爷吗。”   钟黎在旁边笑弯了腰,倚到傅闻深身上说:“老公,快给他发个红包。”   程宇伍在一片笑炸了的人中看着他们,到底是憋不住,张嘴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唔?”   许奕舟捂住他嘴把他拖到一旁,拿开手后在他衣服上擦了擦:“不该问的别问,乖。”   人到齐,几个女孩欢欢喜喜地结伴一起去换马术服,出来时,一帮男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程宇伍负责出钱,跟他搭伙的老崔才是真正负责这间马术俱乐部经营的人。   他第一次见傅闻深,有点激动,在他旁边口若悬河地谈论这次对马场进行的各方面硬件升级,以及前阵子从英国进口回来的一匹纯血赛马。   傅闻深淡淡听着,目光落在前方。   女生穿马术服十分英气,钟黎走到中间,穿一身纯白色马术服,黑色长款皮质马靴,漂亮之外,有种别样的英姿飒爽。   富有弹性的面料包裹身形,细腰、翘-臀都被恰如其分地展示出来,尤其那一双笔直的长腿,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一片寂静中,有人吹了声流氓哨。   旁边几人同时转头看向绿毛,傅闻深淡淡瞥去一眼。   绿毛这才意识到自己吹顺嘴了,脸上贱嗖嗖的神色顿时消失,屁股底下仿佛长了颗钉子,求生欲暴涨下急中生智:“我吹的是孟姐姐!”   “吹你妈!”程宇伍给他一脚,“我孟姐是你能吹的?”   许奕舟从旁边看了他一眼。   绿毛捂住腿:“我靠……”   主要那里面钟黎他吹不得,其他的一个有夫之妇,一个是跟他亲妹妹一样的发小,只有孟迎比较安全。但他忘了孟迎现在是程宇伍的祖宗。   “道歉!”程宇伍说。   绿毛立马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诸位女士鞠了一躬:“对不起,姐姐们。”   “没关系。”钟黎一撩头发,声音温柔地说,“被迷住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美丽了。”   换好衣服,她们跟着俱乐部的高级女教练去参观马房。   马匹是俱乐部的摇钱树,日常有专业饲养员照管,除了卧室、还有自己的餐厅和卫生间。程宇伍舍得砸钱,马房的环境非常豪华舒适。   参观完马房,几人由各自的教练带着,挑选心仪的马匹。   钟黎眼光毒,看遍马房所有马匹,最后指着一匹漂亮的深棕色大马说:“我可以选它吗?”   教练说:“这是从赛马会退役的纯血赛马,跑起来速度很快的,你要不还是看看别的。”   这不仅没有打消钟黎的念头,反让她更加蠢蠢欲动:“我觉得我和它很有缘分。”   教练有点犹豫,一是因为这马宝贝,一是担心她驾驭不住受伤。   “不行!”孟迎在旁边严肃否决,“一个新手还想骑赛马,谁给你的自信?你那条还没痊愈的小瘸腿吗?”   ?   “孟迎迎,你是不是想被我拉黑了。”   孟迎忙认怂:“你的腿宝贝,不能再受伤了。这赛马真的不适合你,我们选别的。”   钟黎跟着她去选马,但孟迎连大一点的马都不给她选,强行让教练给她牵了一匹一般供儿童学习马术的pony矮马过来。   钟黎看了看身高只到她胸口的小矮马,面无表情地问:“你在羞辱我?”   “这已经矮马里最高的一只了。”孟迎说,“你看它多可爱,纯白色的耶!”   钟黎:“我今年二十四岁,不是四岁,它还没我高。”   孟迎捂住马的耳朵:“嘘,不要这样说,它会伤心的。”   赵星璨和萧已经开始跟着教练学习基本功了,孟迎小心地哄了好一会,才把钟黎哄好,终于接受了这匹小矮马,被她扶着坐上去。   她和教练一边一个,一个小矮马也生怕钟黎摔下来。   露天bar里,男士们一边说着话,偶尔往马场瞟一眼。   只见女个女生各自骑着几匹马慢悠悠地踱来踱去,仿佛老大爷遛弯,没一匹跑起来的。   尤其是钟黎,骑着一只矮小的pony马,戴着马术帽,在其中突兀得有点可爱。   许奕舟挑起眉看热闹:“这马挺适合她。”   傅闻深将手中茶杯搁下,看着远处。   钟黎显然并不满足于那匹小马,远远都能看到她轻蹙的眉尖,和偶尔望向别人的大马时,抑制不住的眼馋。   “玩呢?”程宇伍觉得这种骑马方式简直在侮辱他的马场,拽了吧唧地一挥手:“走。让我们给这些娇弱的姑娘们演示一下什么才叫做骑马。”   小矮马性格温顺,也能完成跑步和一些跳跃动作,但骑起来非常不过瘾。别人都在开奔驰宝马,你在超市门口坐摇摇车,差不多就是这种差距。   钟黎非常不满意。   尤其是,孟迎在旁边守了她一阵,去指点赵星璨,指点着指点着自己就上了马,骑着那匹枣红色骏马帅气潇洒地飞越障碍物。   孟迎绕场一圈回来,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就对上钟大小姐虎视眈眈的目光。   立刻心虚地躲开眼神:“我就给她示范一下。”   钟黎轻哼:“示范得很开心啊。”   孟迎:“不开心不开心。”   “别装,隔五十米都看到你的两排大白牙了。”   钟黎看着那匹大马从自己身旁走过,比她的小矮马高了一大截。   她再度蠢蠢欲动:“要不然你带我?”   “也行……”不过孟迎有些迟疑,“宝你真的要我带吗,我没这么带过人,带不住把你摔坏了怎么办?”   “我在你眼里是块玻璃吗,那么容易坏。”钟黎让她扶着,从矮马上下来,“要么你带我,要么我自己骑,你自己选。”   “那我……”孟迎话只说半截就停了,看向那边走上马场的男人们。   每个人都牵了马,程宇伍跟绿毛几个毛躁的年轻人已经纵马飞驰起来。   傅闻深穿一身黑色马术服,宽肩长腿,牵着马绳,踩着马靴,缓步走来,冷峻之外多了几分英武,与平日严肃端正的正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英俊。   钟黎回头,看到的就是她特别帅气的老公。   以及他特别帅气的马。   那是一匹纯黑色大马,皮毛油亮,身高超过一米七,肌肉精悍,鬓毛随风飘起,威风凛凛地跟在傅闻深身后。   这匹马简直帅在了钟黎的心肝上,她看着高高大大的黑马,漂亮的眼睛发出心动的光芒。   孟迎也眼馋了一把傅闻深那匹漂亮的黑马,流连忘返地欣赏好几眼,转回头正要跟钟黎说带她,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钟黎脚步轻快,奔向她亲爱的老公。   她走到傅闻深身旁,伸手触摸黑马,鬃毛摸起来有点硬,但被清洁梳理得顺滑清爽,掌心能感受到坚实的肌肉。   “它叫什么名字?”钟黎好奇。   “Gallant。”傅闻深说。   gallant是英勇、雄伟的意思,确实很适合它。   钟黎喜欢得很,绕着马摸来摸去。   这匹黑马高大威猛,看起来有点吓人,性格却很好,钟黎仰视着它时,它黑亮的眼睛注视她片刻,低下头,用头拱了拱她的脸。   钟黎被拱得闭起眼睛,却没躲,脸上漾开笑容,伸手抱住它的头,兴奋地跟傅闻深说:“它喜欢我。”   傅闻深就站在一旁看着她,闻言“嗯”了声,用马刷刷去黑马身上的尘土,调整鞍垫与汗垫的位置。   钟黎和黑马亲亲近近地互动了好一会,傅闻深备好马,踩着金属脚蹬利落上马。   钟黎站在马旁,仰起头看他。   这个高度让傅闻深原本就疏冷的气质,显得好像更加高不可攀了,下颌线条明利而冷峻,低垂着眼俯视人时,压迫感强盛。   他朝钟黎伸下一只手来:“上来。”   钟黎毫不犹豫地把手放上去。   很有眼力见的教练立刻走上前打算扶一把,只是伸手还没碰到人,钟黎已经被傅闻深轻巧地带到马上。   脚蹬在马腹轻轻一夹,黑马便迈步,朝前行走。   钟黎坐在傅闻深身前,这样的姿势让她几乎整个人都在傅闻深怀里,他手握缰绳,两臂刚好将她圈在中间。   骑大马与矮马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等离开人群,走上宽阔平坦的绿草地,傅闻深轻踢马腹,黑马便加快速度奔跑起来。   风拂面而来,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吹起她长发,飘扬鼓荡。   黑马许久没见主人,今天也十分亢奋,撒欢地场地狂奔起来,傅闻深纵着缰绳,控制着它的速度与起跃。   黑马在绿草茵茵的马场上肆意奔跑,迎着风,踏着青草,经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高高跃起,然后轻盈落地。   他们越过在草地上散步的赵星璨的马,越过绿毛、又越过程宇伍。   风声从两侧掠过,又被远远抛在身后。   舒畅、痛快、心旷神怡。   钟黎很少感受如此畅快淋漓的恣意,她在傅闻深怀中,抑制不住开心上扬的嘴角。   每一次黑马迎风跃起时带来短暂的失重,破风般的速度危险而刺激,这感觉对从来娇气的钟黎而言十分陌生,傅闻深身上始终包围着她的气息却充满安全感,她每每都会安稳地落回他怀里。   当她笑着回过头时,会对上傅闻深垂下的目光。   那双黑眸一如既往沉静而艰深,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情绪,也许是此刻欢愉所带来的错觉,她好像也在傅闻深眼底看到一丝微薄的笑意。   黑马驮着两人在场地上帅气狂奔时,孟迎跟好几个人站在围栏外围观。   她听到钟黎开怀的笑声,看到她兴奋的脸庞,几乎能感同身受她此时的快乐。   不得不说,这画面实在太偶像剧,美好得让她本能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等钟黎被傅闻深带着过足了瘾,黑马疾奔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从草地另一端踢踢踏踏地走过来。   傅闻深下马,把手递给钟黎,她直接倾身下来搂住他脖颈。傅闻深将她抱下马,放到地上。   钟黎走过来时,孟迎正托着腮趴在围栏上出神。   钟黎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在想什么呢,宝贝?”   孟迎回神,直起头神色认真地说:“在考虑你们的孩子上哪个幼儿园。”   钟黎抬手轻轻拍拍她头顶:“宝贝,你刚才摔到脑袋了?”   旁边赵星璨也立刻甩了她一掌,不齿道:“你怎么什么cp都磕,还有没有底线了?”   孟迎:“……”   骑过马,玩尽了兴,众人先后回到酒店。   程宇伍让人安排好了房间,员工已经将大家的行李都送上去。   女孩子结伴上楼洗澡换衣服,兴致高昂地讨论着刚才的趣事,商量着晚上吃什么。   男士们也随后陆续上楼,程宇伍特意走到傅闻深跟前,仿佛地下接头似的,声音压低三分对他说:“你跟我奶奶一个房间。”   傅闻深正整理袖子,含义不明地睇他一眼。   不知道许奕舟跟他说了什么,而他又自行领悟了什么,程宇伍一副“弟弟懂你”的暧昧神情,在他左肩上拍了两下,深藏功与名。   “不用谢。”   作者有话说:   晚了晚了,发100个红包 第37章   该睡了(小修)   这间酒店位于俱乐部内, 仅供来马场娱乐的客人使用,房间数量不多,每一间都是精品套房。   程宇伍也是真孝顺, 特地把顶层最豪华的一间安排给钟黎和傅闻深。   套房进门是起居室和餐厅, 既宽敞明亮,又很好地将主卧室隔离开, 保证私密性。   再往内设置有书房、娱乐室,卧室朝向马场方向,露台摆放舒适的藤制桌椅,微风吹起窗前盈盈飞舞的纱帘, 坐在那里便可一边享用美酒,一边欣赏绿草如茵的马场与纵马驰骋的身影。   钟黎从露台上回来, 准备换衣服洗澡。   刚刚解下上衣,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进来。   这个步伐有很高的辨识度,钟黎认出的同时, 已经本能地将上衣拿起挡在胸前。   她转过身看着傅闻深:“你怎么进来了,这是我的房间。”   傅闻深摘下手套,平淡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是我的房间。”   哦, 也是,在大家眼里他们两个是夫妻, 住同一个房间是理所应当。   在家里分房睡分习惯, 钟黎都快忘了,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今天傅闻深带她骑马了, 她心情好, 体贴地为他考虑, 非常识大体地说:“你可以让程宇伍再给你开一个房间。”   傅闻深将手套放在桌子上, 抬眼问她:“你很介意?”   钟黎马上露出独居冷宫多年的怅然和终于被皇上记起的欣喜:“我怎么会介意呢, 我们是夫妻,同房本来就是应该的呀。”   傅闻深意味不明看着她:“是吗。”   “当然啊。”钟黎轻哼一声,一脸还不是你这个渣男不负责任的娇嗔,扭头拿着衣服:“我去洗澡了。”   等钟黎洗完澡,披着浴袍出来,傅闻深已经冲过澡,换回了衬衣西裤。   他正垂手系袖扣,钟黎坐下来吹头发,他扣好扣子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风筒,帮她吹。   动作慢条斯理,但很细致,比第一次已经熟练很多。   吹干头发,钟黎走到床前准备换衣服,手正要去解浴袍带子,想起这房间还有个男人,回头去看傅闻深。   他显然没有那个自觉,淡定地站在桌前,没有回避的意思。   钟黎只好开口:“我要换衣服了,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傅闻深抬眸看她一眼,拿她之前的话来反问:“不是夫妻了?”   钟黎:“……”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从他口中重复一遍,听起来格外嘲讽。   我敢脱,你敢看吗?   看别的女人换衣服,对得起你深爱的白月光吗?   傅闻深说完那句,将风筒放回原位,便抬步从桌前离开,走出房间。   钟黎对着他背影腹诽一句,脱下浴袍开始换衣服。   傅闻深站在套房门口,与来叫他们下楼吃饭的程宇伍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回眸,看到钟黎走出来。   她换了一套法式套裙,衣身上浅金色重工刺绣图案精致而华美,两道抹胸弧形圆润地包裹住形状姣好的胸-部,在前方收拢,同样衣料的半裙剪裁恰恰好服帖她窄瘦的腰身。   袖子质地是半透的欧根纱,方领设计露出她漂亮的锁骨,颈上戴一条精巧的钻石细链,踩着同色系浅金色高跟鞋,一个精致贵气的千金小姐。   程宇伍瞧见她聘聘婷婷的身影,轻轻啧了声。   其实傅闻深跟钟黎,他既意外,又不意外。   以前他对钟黎有偏见——不止他,他们这波人对钟黎的看法都差不多,且多年来随着时间根深蒂固。   但抛开那些成见,姑且不论钟黎个性如何,她的漂亮毋庸置疑。整个云沂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她平分秋色的女人。   也不单单是脸,她的身材、她的气质、她举手投足的仪态,全都挑不出一丝瑕疵。   好像女娲在造人时也有自己的偏心,把最完美的一切都给了她。   男人都是感官动物,说实在的,长成这样的绝色,娇纵任性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屈屈一些钻石包包算得了什么,她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那都是她应得的。   程宇伍脑回路向来比较直,以前他对钟黎有那么点偏见,所以处处看不惯;现在钟黎对他来说是自己人,那他奶奶就是天下第一绝世美人!   “我奶奶真漂亮。”他不知打哪生出一股子与有荣焉。   钟黎走过来,拿眼角把他一瞥,流转的眼波像把细小的钩子往人心尖上挑:“第一天知道我漂亮?”   程宇伍:“以前你不是我奶奶啊。”   行吧,也十分有道理。   酒店的旋转楼梯是玻璃材质,钟黎跟程宇伍一道往楼下走,下楼梯时习惯性抬手。   程宇伍的手臂甚至没有经过大脑就非常具有主观能动性地自己抬了起来,钟黎的手轻轻搭到他手臂上时,他才反应过来。   靠,他这从哪来的奴性?   他扭头望向他深哥正想寻找点共鸣,对上那道寡淡的视线。   傅闻深静静看着他:“人都齐了?”   冷淡的四个字,他显然并不真的关心其他人到了没,程宇伍立刻领悟核心主旨,刷地把手一收,非常懂事地说:“我下去看看,你让我爷爷扶你吧。”   说完没等钟黎反应,蹬蹬蹬地几步就跳下了楼梯。   钟黎等傅闻深走过来,把手递给他:“老公,扶我一下。”   那只手白皙纤长,傅闻深瞥了眼,抬手,虚虚握住。   他步伐不紧不慢,刚好够钟黎小心翼翼地跟上。   两人一起走下楼梯,瞧见程宇伍的身影在走向餐厅的半道顿了一下。   其他人都已经在餐厅了,餐桌铺陈着洁白餐布,桌上摆满美酒佳肴,十来个人分坐两侧,此时气氛略有些干。   钟黎目光轻轻一扫,在里面看见了一张生面孔。   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人,穿一条白色衬衫长裙,坐姿优雅,很有一种温婉知性的气质。   晚餐前并没见过她。   一片安静中,女人朝她们微笑:“我下午有点事情要处理,来得晚了些。”   这个声音倒是有两分耳熟。   她坐在许奕舟身旁,身份不需要多猜。   钟黎没搭她的话,视线先滑过孟迎。   孟迎坐在斜对面,身边空了两个位置,是留给他们的。对上她目光,孟迎尴尬中透出几分老实巴交。   宝,快来,我害怕绿茶。   钟黎给她一个眼神:瞧你那点出息。   忙着跟孟迎眉目言情,钟黎忘记自己的手还被傅闻深拉着。   桌上许多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从两人牵着的手上扫过,包括罗宛莹。   傅闻深牵着钟黎走到桌前,等她坐好,松开手,慢条斯理入座。   程宇伍的位置在孟迎另一边,坐下时往她那边歪了些许,有些讪讪地解释:“之前就约了她,她本来说没空,我以为她不会来。”   他会邀请罗宛莹,孟迎完全理解,但他专门为此跟她解释,还挺让她意外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脑瓜子:“没事啊。”   毕竟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孟迎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不至于现在还记恨她。   而且讲道理,亲疏有别,如果她和罗宛莹必须二选一,那他们肯定要选罗宛莹的,毕竟她是许奕舟的女朋友。   程宇伍没那么心细如发,猜得透她在想什么,但今天孟迎告诉他的事,其实颠覆了他很多认知。   这些年罗宛莹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是温婉知性的大姐姐,性格温柔对谁都很和气,但因为太柔弱,高中的时候曾被钟黎和孟迎带头孤立欺负过——这和孟迎的说法完全相反。   男生也许不太了解女生的小心机,但豪门里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没见过,程宇伍也不是傻子。   因为许奕舟的关系,罗宛莹跟他们走得挺近,他们一直对罗宛莹都很尊重,也全是看许奕舟的面子。   抛开这层关系,单论人的话,程宇伍反而跟钟黎和孟迎相处得更舒服。   虽然不久之前他还看她们很不顺眼。   他没想那么多,就单纯觉得孟迎被罗宛莹冤枉过,肯定不想跟她一块待着。   俩人凑在一起还没说两句,许奕舟在对面看着他们:“你们俩怎么那么多话。”   钟黎坐下来,拿热毛巾擦过手,穿马甲的侍应过来帮她和傅闻深倒了香槟,她优雅地道谢。   她没搭理罗宛莹,架不住罗宛莹非要来她面前作妖。   罗宛莹微笑着看看大家,一副很欣慰的语气:“以前一直很希望能和你们一起聚聚,就像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吃饭,聊天,玩些什么,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不过你跟奕舟总是一见面就呛声,就跟冤家似的,我每次想拦都拦不住。”   钟黎吃着盘子里煎得焦香的三文鱼,眉梢略略一挑。   铺垫这么长,下面打算说什么?   想离间一下她和许奕舟?   她和许奕舟可用不着离间。   罗宛莹仿佛很随意地提起:“上次听你说,奕舟去你家里看猫,我还很意外呢,都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他喜欢小动物,你养了猫,你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钟黎并不觉得自己和许奕舟的关系称得上一个“好”字,听完这话斜扫向他,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成分相同的嫌弃和鄙夷。   但她听明白了。   罗宛莹想离间的不是她和许奕舟。   她大概不知道那天傅闻深也在家,所以话里只提钟黎和许奕舟。   试想一下,一个已婚妇女趁老公不在,请老公的好兄弟到家里看猫——听起来就不太对劲,那看的是猫吗?   许奕舟也皱了皱眉,不知是因为终于跟钟黎上回莫名其妙的“奕舟哥哥”对上号,还是察觉到了罗宛莹隐晦的挑拨。   谁都知道他跟钟黎不对付,怎么都算不上关系好,当着傅闻深的面强调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那边有个直肠子的黄毛听不出这微妙隐晦的机锋,闻言傻头傻脑地问:“舟哥你去小黎姐家里看猫了?我也特喜欢那只猫,你去撸猫怎么都不带我一块……噢!”   绿毛收回自己的胳膊肘,低声斥道:“你傻X吗?”   这帮人一个个跟傻X似的,只有他比较聪慧,一听就听出不对劲了,舟哥跑深哥女朋友家里看她的猫——这不就是有猫腻吗!   几个兄弟心有灵犀,一下就看懂了他的眼色,纷纷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眼神投给许奕舟,随后再转向傅闻深时,不约而同地带了点绿色。   罗宛莹的话其实乍听让人感觉不出有什么问题,原本氛围还算正常,被他们几个傻不愣登地一搅和,那点微妙顿时就被放大了。   傅闻深坐在钟黎身旁,即便未曾开口,强大的存在感却很难忽视。   他身上的马术服已经更替为挺括整洁的白色衬衫,没有领带收束,领口扣子开着两颗,让他一贯冷峻的气质看上去松散了一些,但程度有限。当他眼睑微抬,锐利眸光扫向罗宛莹时,让人觉不出丝毫温度。   许奕舟皱眉,在众人的目光中简短解释:“那天我跟老傅一起。”   那帮小的恍然大悟。   钟黎瞅了瞅她老公,他神色什么都瞧不出来。   但上回她叫许奕舟一声哥哥,都能让傅闻深一整晚不搭理她,还专门定下家规不准她叫别人哥哥,她可不想在许奕舟身上栽两个跟头,主要是他也不配。   钟黎往旁边一挨,把脑袋靠在傅闻深肩膀,甜蜜地说:“那都是看我老公的面子呀。谁让他是我老公的好朋友,要不然我可不搭理他。”   许奕舟从鼻腔里冷笑一声:“彼此彼此,我也是看你老公的面子才忍你这么久。”   傅闻深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视线移向刚才说话的黄毛,嗓音平淡道:“想看西西,随时可以过来。”   他自始至终没有就刚才罗宛莹的话发表意见,但“过来”二字已经足够表明,猫在他那。   钟黎的猫在他那,意味着……   黄毛愣了一下,登时受宠若惊地坐直:“我吗?我可以去看猫吗深哥?”   傅闻深少见地有耐心:“嗯。”   “谢谢深哥!”   旁边其他几个蠢蠢欲动十分想申请加入,又不敢开口。   傅闻深显然没有再多余的好客之心,对他们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   傅闻深这渣男,虽然不爱她,但是对自己帽子的颜色倒是挺在意的。   他宣誓主权,钟黎立刻跟上秀恩爱,抱着他胳膊娇滴滴地说:“老公,我想尝尝你的酒。”   傅闻深也很配合:“想喝就喝。”   钟黎拿过他手边的酒杯,浅抿一小口品尝一番,给出评价:“没我的好喝。”   她把酒杯塞回傅闻深手中,坐了回去。   傅闻深长指握着那只香槟酒杯,淡淡看她一眼,抬手将杯子送到唇边,   覆盖着她留下的红色唇印,喝掉杯中剩余的酒。   这动作钟黎没注意,其余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孟迎和赵星璨莫名其妙地隔着桌子对视一眼,突然双双攥住桌布,仿佛下一秒就要联手把整个桌子的菜掀翻。   钟黎看向她们:“你们两个怎么了?”   孟迎心中默念三遍阿弥陀佛,心如止水地说:“没事。”   赵星璨则对自己的没出息十分沉痛:“做人的底线掉了而已。”   空气在那之后莫名静了片刻。   一帮男孩子眼神四处飘,就是不敢往傅闻深和钟黎那飘。   其实一个杯子喝酒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男人嘛,没女孩子那么讲究,有时候兄弟喝到一半的水他们都能抢过来自己喝。   但也许是傅闻深的气质与这件事太违和,也许是他和钟黎之间有种奇妙的化学反应,那个简单的动作充满了暧昧的张力。   罗宛莹看着钟黎和傅闻深,笑了笑说:“你跟深哥感情真好。”   钟黎笑得漂亮:“我们感情当然好啊。”   “前阵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当时还很为你惋惜,以为你们……”   罗宛莹话说一半,便被孟迎和许奕舟异口同声地打断。   “罗宛莹!”   罗宛莹有点惊讶地看看两人。   钟黎扫他们一眼:“什么事?”   孟迎跟许奕舟对视上,随后收回视线,随口糊弄她:“你车祸的事。”   说完又直直看向罗宛莹,眼神里有些警告的意味:“她车祸之后有点失忆,之前的事不记得,别提了。”   许奕舟说:“吃饭吧。”显然也并不想让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罗宛莹看看他,对钟黎露出歉意之色:“抱歉,我不知道你失忆了。之前听说你受伤,一直想去医院看望你,但怕打扰到你休养,就没去成。”   这种假惺惺的话真好说,上下嘴皮子一碰,谁不会。   我想给你五百万,但害怕金钱腐蚀了你的灵魂,对你不好,所以还是不给你了。   客套话没必要拆穿,但今天罗宛莹又犯到她面前,钟黎不打算给她留面子。   钟黎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格杀勿论的性格,她原本以为罗宛莹冲的是孟迎,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钟黎露出一个同样虚情假意的微笑:“罗小姐怎么这么客气呀,我们也不熟,怎么好意思劳烦你来看我。我病房里人太多,要是不小心冷落到你,让你觉得被孤立了多不好。”   这桌上一半的人听过钟黎孤立罗宛莹的说法,另一半对两人的渊源一无所知,但光听这话也能听出点东西。   女生学生时代最忌讳的事情不过那几样,被孤立和霸凌就是其中之一,那种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罗宛莹没想到钟黎会这么直白随便地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你觉得被孤立”——钟黎轻巧的一句话,便能让那些痛苦难捱、一次都不想回忆的时刻,变成她自己“想多了”。   罗宛莹脸色变得有些青白,抿了抿唇说:“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既然你也不记得了,不提也罢。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这话听在人耳中,更像是:虽然你伤害过我,但时过境迁,我决定宽容大度地原谅你。   她表演识大体委曲求全,钟黎却并不打算继续把这口黑锅背下去。   比柔弱是吧?看本抹茶小甜心给你露一手。   “你说的误会是指,我和孟迎带领同学孤立你吗?”她直接挑明。   餐桌上愈发寂静,没一个人说话,那边几个男生察觉出气氛不对,含着食物的嘴都不敢咀嚼。   钟黎放下刀叉,忧郁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谣言,对我和孟迎的名誉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到现在大家都觉得我们两个霸道蛮横欺负女孩子。”   说这话往程宇伍那边瞟一眼。   程宇伍冷不丁被抓典型,瞪着眼睛矢口否认:“我没这么觉得。”   萧也听说过那件事,但跟那几个男生不一样,可能是女生的第六感,她一直都对罗宛莹不怎么感冒。   此时闻言马上表态:“阿黎姐,我没有这么觉得,你绝对不是那种人!”   钟黎又转向其他人:“你们呢?”   这帮男生都是看着许奕舟的面子所以敬罗宛莹两分,以前跟钟黎不熟,有人欺负自己人,那自然是看不过眼;现在跟钟黎熟了,都是自己人。   一面是深哥女朋友,一面是舟哥女朋友……   几个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站队。   正迟疑犹豫时,傅闻深抬眼,冷冽的目光无声瞥扫过来。   他并未说话,几个人却齐齐一凛,立马跟着附和:   “萧说的对。”   “我们也不觉得不是。”   “谁造的谣,混账东西。”   “你们相信我吗?”钟黎望着他们,双眼盈盈闪动着期待的亮光。   一帮人斩钉截铁:“当然相信。”   “真的吗?”钟黎再三确认,仿佛被误解太久而不敢轻易置信终于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别人误会我没关系的,只要你们相信我就好了。”   “必须的!不管别人说你什么,我都会相信你!”萧身体前倾趴在餐桌上,要不是桌子挡着,她整个人都要冲到钟黎跟前了。   效果达到,收工。   钟黎感动道:“谢谢你们。”   傅闻深收回视线,低头用餐,神色清淡,仿佛对这些讨论一点兴趣不感。   罗宛莹嘴角僵硬,捏着刀叉的手有些用力。   她竟然不知道,钟黎什么时候已经将所有人都收买了。   他们都说相信钟黎,争先恐后地向她表忠心,罗宛莹不明白,为什么钟黎总能轻轻松松收获一众拥趸?以前在学校是,现在依然是。   就因为她家里有钱?   还是因为她漂亮?   她这些年费了多少力气,多么小心谨慎,才能周旋在这些人之间,可钟黎轻而易举地就能夺走。   满桌子人,没有一个人替她说一句话。   包括她身旁的许奕舟。   许奕舟皱着眉,虽然对钟黎的戏码并不买账,但从始至终都没表态。   钟黎最后问到罗宛莹,语气诚挚:“你也相信,你被人孤立的事,和我们没关系吗?”   罗宛莹挤出一个笑容:“我一直都觉得和你没关系。”   一直憋着没吭声,坚决不给钟黎拖后腿的孟迎及时跳出来为自己澄清:“和我也没关系。”   “那就好。”钟黎柔柔一笑,“误会解开了就好,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晚餐在一种诡谲的气氛中结束,因为这场小插曲,大家都没有在餐厅久留,吃完就撤了。   上楼时,钟黎顺便问程宇伍:“再给我准备一个房间。”   一心为他深哥着想的程宇伍很敏锐:“你要两个房间干什么?”   钟黎说:“我喜欢一个人睡两间。”   程宇伍质疑:“你还能劈成两半睡?”   这孙子有点孝顺,但是不多。   “我前半夜睡一间,后半夜睡一间,不行?”   “行。”程宇伍道:“但是没房间了。”   钟黎乜他一眼。   程宇伍举起双手以表清白:“真的没房间了。最后一个房间刚刚安排给宛莹姐。”   赵星璨爱闹腾,跟萧一起翻出酒店为客人准备的桌游,过来叫钟黎和孟迎一起玩狼人杀。   局组在程宇伍房间,他五颜六色的朋友们都在,许奕舟据说也收到了邀请,但听说钟黎在,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钟黎玩这游戏有天然优势,玩狼人时,扮演无辜的演技炉火纯青,把大家骗得团团转。到后来都知道她会骗人,但被她拿漂亮的眼睛一望,投都不忍心投。   拿到好人牌,她逻辑又很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只要她发言,就很容易让人信服,轻轻松松carry全场。   萧和赵星璨完全就是两个没原则的迷妹,钟黎说什么就是什么。   更别提一帮年轻气盛的男孩子,没一个能抗的。   还有个孙子程宇伍在那无脑搅浑水:“谁敢投我奶奶?”   只有一个孟迎脑子还清醒一点,妄图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但她刚要投钟黎,钟黎朝她看过来,手指就自动转了弯。   因此钟黎的游戏体验十分愉快,玩到十点多依然兴致高昂,完全忘记了时间。   十一点,一帮人饿了,叫厨房送了吃的过来打算继续。   门被叩了两声,不紧不慢的频率,傅闻深推开门,一身白衣黑裤立在门口,目光沉静地望进来。   “钟黎,该睡了。”   钟黎意犹未尽:“我们打算再玩几把,我今天晚点睡。”   傅闻深视线微抬,淡淡扫向屋子里的其他人。   空气莫名变得冷飕飕,众人安静几秒,突然不悦不同地起身。   “走了走了。”   “睡了睡了。”   傅闻深侧身让开门,七八个人转眼间就散了个干净,经过他跟前时都缩着尾巴加快脚步。   钟黎只好起来,跟他回去。 第38章   法海都没你定力强   穿过走廊回房间时, 许奕舟与罗宛莹站在长廊尽头。   罗宛莹正在诉说什么,许奕舟双手插兜,蹙眉听着。   钟黎的注意被吸引, 勾头想看看, 被傅闻深的身形挡住看热闹的视线。   他垂眸,手掌按住她后肩轻轻一带, 把她推进房间里。   许奕舟余光发觉那边的身影,瞥了一眼后收回视线。   罗宛莹正在为晚餐时的不愉快向他道歉。   “我总是说不过她,”罗宛莹怅然地低着头,“你看, 她三言两语就想把以前的事一笔揭过,倒像是我在污蔑她了。”   许奕舟道:“我怎么觉得, 事情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罗宛莹猛地抬起头:“连你也相信她吗?你也认为是我污蔑她?”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受伤, “那我被孤立,被那些人霸凌, 难道都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奕舟,你当时明明知道的。”   许奕舟最厌烦女生那些叽叽歪歪的事情,以及在他面前玩心眼。罗宛莹今天的行为和此时的质问让他有些烦躁。   “是与不是, 你觉得我在意吗。”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 只是……算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了, 是我不该计较。”   罗宛莹苦笑了一下:“我原本今天有个表演, 听说她要来, 才推了过来的, 就是想趁这次机会讨好她, 缓解一下关系。你和深哥感情深厚, 她现在又是深哥的女朋友,我们两个关系僵硬反而让你们为难。我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我不太会说话,是不是搞得大家不开心了?”   “没有人不开心。”许奕舟说,“你也不用讨好谁,没那个必要。”   “可是今晚他们在玩游戏,没有一个人来邀请我,宇伍今天也不和我说话。”罗宛莹有点难过,“大家总是更愿意相信钟黎说的话,簇拥着她,以前就是这样。”   “游戏是赵星璨组的局,她没邀请你,难道不是因为跟你不熟?你要是想参与,大可以自己走过去敲门,我想他们不会拒绝你。”   罗宛莹知道触到他逆鳞了,于是道歉:“对不起,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不应该说这些话。他们对我也很好,你说得对,我不该因为钟黎就疏远他们。”   “既然融入不了,何必硬融。”   罗宛莹讶然地张了张嘴,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奕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冷白的光将许奕舟的脸色显得有些冷淡。   “没什么意思。”许奕舟说,“你待在这里很突兀,你不觉得吗。”   罗宛莹嘴角有些僵:“可他们也是我的朋友,这么多年……”   许奕舟没让她说完:“他们是吗?”   这句意有所指的反问让罗宛莹如坠冰窖。   “当初的事是我亏欠你,这些年你借着我的名义得到的机会和资源,应该也够弥补了。你从他们几个那也捞了不少好处,这些最后都会算在我头上,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罗宛莹下意识想反驳什么,却说不出来。   许奕舟双手插在兜里,在她逐渐变得惨白的脸色中,几乎绝情地说:“你走吧。”   -   回到房间,洗漱、做完一整套睡前的护肤流程,钟黎从浴室出来,走向大床。   傅闻深坐在床上,正在看一本不知名的书。   她光脚走过来,睡袍下露出一截骨肉亭匀的小腿。   酒店的蓝色真丝睡袍比她平常钟爱的颜色深沉许多,反而愈发显衬出肤色的雪白。   她坐上床沿,床垫微微下陷,轻盈的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掀开被子,钻进来。   酒店大床的宽度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而她格外细瘦苗条,躺在另一侧,与他中间隔着宽裕的距离。   只有她身上的幽香,袅袅飘越楚河汉界,悄然无声地占领他四周。   跟他一起睡,感觉有点奇怪,钟黎把这归结于自己两年的冷宫生涯,太不习惯了。   不过想到傅闻深守身如玉的贞烈节操,跟自己这个老婆同床共眠,可能比她更不习惯更不舒服,钟黎不爽之余生出作弄的坏心思。   见傅闻深一直坐在另一半安静看书,她在被子里转了个身,面朝傅闻深侧躺。   傅闻深目光专注停留于书页,把她这么一个躺在身边的大美女当空气。   钟黎动作轻轻地往他旁边挪动靠近。   傅闻深毫无反应。   钟黎静静看他片刻,继续往前挪移几寸。   傅闻深一动不动。若不是他手里的书页偶尔还在翻动,钟黎都要怀疑他是坐着睡着了。   她把自己挪到傅闻深旁边,身体在不知不觉间越过床正中的界限,侵入他的地盘。   傅闻深仿佛终于察觉到了被她侵-犯的边界线,侧眸朝她望来。   他低垂的眼睫在光下根根分明,阴影覆盖住双眸,那双漆黑的眼便被藏纳进更幽深的地带。   她躺在傅闻深身旁,黑发铺满枕头,小脸光洁细腻,茶棕色的眼瞳仰望着他。   “老公~”她把声音捏得分外婉转。   傅闻深嗓音无波:“怎么了。”   钟黎娇柔的嗓音里掺进两分浅浅的羞涩:“你还不睡吗?”   充满暗示意味。   傅闻深垂眼,不声不响看她几秒,将书合上放置一旁,抬手关了卧室最后一盏壁灯,躺下。   安静无声。   守身如玉是吧?   让我看看你定力能有多强。   钟黎脑袋又往他旁边挨了挨,贴着他肩头,在幽静的黑暗之中轻轻地叫:“老公,你睡着了吗。”   那股不同于他的温体温若有似无地挨靠在傅闻深臂上,连温度都是柔软细腻的。   静了两秒,傅闻深低沉平静的声线响起:“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我?”钟黎一副备受冷落的委屈语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们结婚两年了,你都不和我一起睡觉,你是不是嫌弃我身材不好?”   “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睡,我想……”   “钟黎。”傅闻深突然打断她喋喋不休的小声控诉,嗓音像被几粒细小的沙子磨过,有难以察觉的微哑:“安静点。”   钟黎委屈弱小地:“那我不说话了。”   她老实听话地安静下来,听着傅闻深平稳的呼吸声,又抬起脚。   触到傅闻深小腿,细嫩的脚尖沿着腿腹紧实的肌肉往上滑过,又往下滑回来,慢慢悠悠,来回往复。   手指在被子里摸到他睡袍上的带子,一下一下地扯,像个想发设法吸引人注意的顽劣儿童。   力气很轻,不足以扯开,却足够对他进行骚扰。   扯到第四下时,她手腕募地被一股力量攥住,掀开。   不过眨眼之间的颠覆,她再回过神来时,手臂已经被人摁在枕头上。   傅闻深覆在她上方,虎口如铁钳一般扣押着她,掌心温度灼烫着她内腕细嫩的皮肤,下方血管受到力量压迫,鼓鼓跳动起来。   钟黎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一时被惊住,瞪大了眼睛往上看着。   傅闻深如同一团黑影,完完全全地覆盖在她上空,男性宽阔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将她整个笼罩在黑暗里,仿佛一座沉甸甸的牢笼,把她困囿于床上这一块狭小的地方。   他周身冷硬分明的轮廓被黑暗柔化了边缘,却罕见地散发出很强的侵略性,连同熟悉的气息一起倾压下来,可供她呼吸的空气变得十分稀薄。   厚密窗帘将微弱的月光隔绝在外,深夜的马场万籁俱寂,房间里黑沉一片。   她看不清傅闻深的眼睛,他的眼神却好似有热度,伴随着蓄势待发的压迫感,沉沉落下。   就连胸口的起伏好像都在挤压那张绷紧的弦,钟黎敏锐的本能察觉到了那分潜伏在黑暗之后的危险。   她不知道傅闻深是被自己骚扰得生气,还是怎么。   她没说话,傅闻深也没有。   这个危险的姿势无声保持片刻,钟黎手腕被他箍得有点疼,轻轻扭动一下。   “你生气了?”她问。   傅闻深沉黑的瞳孔和黑夜融为一色,钟黎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会才听到他低沉的声线:“你安分点。”   他又说一遍,换了字眼。   行行行,知道你守身如玉忠贞不屈了。   真应该给你颁一座牌坊,新时代男德代表。   钟黎:“哦。”   傅闻深卸了力道,松开扣着她的手。   从她身上离开,平躺回去。   黑夜重归祥和的寂静。   钟黎裹着被子往边缘悄悄挪了挪,这次真的老实下来。   卧室悄寂无声,两个人各据一端,中间隔着愈发疏离的宽度,足够躺下两个孟迎。   钟黎是挨着边边睡的,可早上睁眼时,看见的却是傅闻深近在咫尺的下颌。   她迷瞪着眼睛,盯着那线条冷锐的男性下颌线看了一会,才恍然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在傅闻深怀里?   傅闻深身上干净清爽的薄荷气息让她迅速清醒过来,抬起头。   对上那双漆黑而清明的眼睛。   昨晚被他凶了一通,钟黎心里很不痛快,蹙起眉尖先发制人地质问:“你干嘛趁我睡着偷偷抱我?”   昨晚被她撩一下小腿就发飙凶她,半夜又偷偷来占她便宜,什么人呐。   牌坊不要了?   大约是对她的恶人先告状无语,傅闻深静默看她片刻,开口:“你自己扒上来的。”   扒?   听听这用的是什么字眼,她怎么可能……   钟黎刚要准备反驳的时候,一动,发现了自己的手在哪里。   “……”   她沉默两秒,手又微微动了一下。   确认自己真的抱着傅闻深的腰没错。   还挺结实。   她在傅闻深静默无声的注视下,把手从他腰上拿开。   停了停,又把脚从他腿上放下来。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还给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抱你是因为喜欢你啊,情不自禁嘛。”   然后卷着被子往另一边转过去,不高兴地倒打一耙:“你不喜欢让我抱,我不抱就是了。”   傅闻深身上的被子跟着她被卷走,他没作声,看了看那道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的背影,下床走去浴室。   等浴室里水声响起,钟黎才把半掩在被子里的脸露出来,摸过手机。   七点五十三分,这个时间,早已过了平时傅闻深起床的生物钟。   赵星璨起了个大早,在群里艾特所有人,说自己特地下厨煮了鱼汤米线,喊大家起来吃。   一帮年轻人一大半都是夜猫子,这个时间还没醒,响应的人寥寥无几。   钟黎要赵星璨给她和孟迎留一碗,要不是群里还有傅闻深那几个小弟,她还想再补一句,千万别给傅闻深留,让他喝鱼汤渣滓去吧。   赵星璨估计正捧着手机,立刻戳进小群跟她说话。   【你怎么醒这么早?深哥是不是不行啊】   孟迎也被闹醒了,回了个[嘘]的表情:【小孩子别瞎打听】   赵星璨:【迎迎姐,我已婚,只有你是单身狗[羞涩]】   孟迎:【……焯!】   一提这个,钟黎就怏怏不快,打字的手指都蕴含着重重怒火,把昨晚自己亲身上阵勾引,渣男不为所动竟然还警告她安分点的恶劣事迹告诉两个好姐妹。   拿脚撩男人小腿,听她描述孟迎都能想象出来那画面有多香艳,表面附和她谴责了两句,实际内心对傅闻深简直肃然起敬。   这都能把持得住,法海都没你定力强。   【宝,答应我,别再干这种事了好吗?】   钟黎冷哼:【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情,我才不会做第二次】   赵星璨难以置信,竟然有人会拒绝她绝世靓女阿黎姐的勾引,太过分了,是男人吗?   她义愤填膺地发过来一条长语音。   “我鉴定了,深哥绝对是不行!虽然他看起来挺行的,但男人不可貌相,越是像他这样长得帅的可能越让人失望,回头我找前男友问问他看的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分享给他。”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去外面找小妖精,弥补自己男人的自尊心,你好好劝劝他,男人不能讳疾忌医,有问题就要看医生,他还年轻,说不定还能重振雄风。”   钟黎上半身趴在枕头上,试图回忆刚刚起床前傅闻深的状态,但她当时没留心,压根不记得。   不过她觉得,傅闻深那方面应该没问题,他只是为白月光守身如玉罢了。   她听完赵星璨两条语音,按住语音键正要说话,忽然意识到,浴室一直在响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回头就见傅闻深立在浴室门口,目光寡淡地看着她。   湿润的黑发让他看起来没平时那般严肃,倒显得年轻了两分,只是冷冷淡淡瞥扫过来的视线,显然把刚才的语音听了个正着。   钟黎把手机拿到面前,蹙眉对着话筒,语气特别认真,表情特别郑重,一本正经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老公呢?虽然你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不允许你诋毁他,要是再有下次,我会跟你绝交的。”   钟黎把语音发出去,那边收到消息的赵星璨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反应比较快,马上发过来一条:【把我下条语音放出来!】   钟黎点开那条语音,就听见她义正辞严仿佛站在国旗下发表演讲、并刻意变化了的声调说:“迎迎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闻深哥一看就很健康,绝对没毛病!”   被这丫头的神操作无语住的钟黎:“……”   因为反应慢了半拍就被兜头扣上一口黑锅的孟迎:“……”   Ying:【赵星璨你在房间里给我等着!】   赵星璨赶紧飞快甩过来一条拯救自己小命的新消息:【对了对了,昨天那个绿茶走了】   孟迎果然立刻偃旗息鼓:【什么时候?】   赵星璨:【我早上起来她已经不在了,估计是昨晚就走了】   钟黎才没兴趣管罗宛莹走没走,她一个人住惯了,听语音也没注意,谁知道跟闺蜜背后议论老公不行,还被他听着。   她丢了手机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开始跟傅闻深卖乖。   “老公,我想喝水。”   傅闻深看她一眼,去水吧台倒了杯温水端进来,拿到她面前。   钟黎马上甜甜地说:“谢谢老公。”   从傅闻深手里把杯子接过来,捧着喝水时,他的手没有收回,往前伸了几寸,把她睡袍的衣领往中间拉了拉。   钟黎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身上的睡袍乱七八糟,大概在睡觉的时候把带子弄松了,两片衣襟松松垮垮,中间一片白腻。   她赶忙把杯子还给傅闻深,两手把衣服拢起来。   不知道傅闻深看到什么没,反正看这个渣男的样子很淡定,还好心帮她盖住。   真是……   钟黎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还是该自卑。   下巴忽然被捏住,傅闻深强迫她仰起头。   “你很失望?”他问。   “什么?”钟黎花费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说的不是刚才拉衣领的事,是昨晚。   “我失望不是应该的么。”钟黎跪坐在柔软的被子上,眼皮向上抬起,还有点不服气:“我对你很没有吸引力?”   傅闻深目光黑幽幽的,好似蕴含某个不寻常的波动,但消失太快而无从追查。   他松开手指时说:“你不会想知道。”   钟黎哼了一声。   意思不就是没有嘛,还挺照顾她的自尊心,说话用得着这么委婉?   傅闻深拿着那半杯水转身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让你的朋友省省心。”   -   连续两次,钟黎的魅力遭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她现在看傅闻深不舒坦,下楼吃早餐也不和他坐在一起。   赵星璨和孟迎都巴不得离傅闻深越远越好,害怕他为早上的事算账。   听说程宇伍安排了专业赛马骑手表演马术,几个女孩子吃完早餐便兴致勃勃地结伴去看演出。   傅闻深跟许奕舟几人坐在露天bar里,五颜六色组合半中午才下楼,吃东西时,黄毛发现少了个人,听说人走了纳闷问:“舟哥,嫂子怎么走了?”   许奕舟拿着瓶啤酒,斜他一眼:“别乱叫,那不是你嫂子。”   没睡醒的黄毛愣了半天:“不是嫂子?那谁是嫂子?”   许奕舟张了张口,最后不耐烦说:“闭上嘴吃你的饭。”   黄毛嘟囔一声,埋头扒自己点的巨无霸海鲜炒饭。   昨天没玩过瘾,五颜六色约着正要一起去骑马,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机屏幕亮起来。   离最近的绿毛顺手拿起来,锁屏页面没有消息预览,发信人的ID倒是清清楚楚。   [带星星的爱心][跳动的爱心][变大的爱心]宝贝老婆[变大的爱心][跳动的爱心][带星星的爱心]   几张脸对着那个花里胡哨的备注,一起露出了“咦~”的表情。   绿毛:“这谁的手机,这么肉麻?”   黄毛声音弱弱的、带着浓浓的彷徨和自我怀疑:“好像是深哥的,我刚才看见他放在那……”   绿毛一脸你特么在逗我:“你没睡醒?深哥怎么可能用这种备注。”   黄毛:“可是我刚才真的看见……”   绿毛嗤道:“这要是深哥的手机,我等会给你直播吃马。”   一帮人开始挨个询问到底谁的,统统问过来一遍依旧无人认领。   就在这时,傅闻深跟许奕舟说着话,从外面回来。   绿毛在两个人之间看了看,觉得还是许奕舟更有可能。   “舟哥,你手机。有人给你发消息。”   许奕舟道:“我手机在我这呢。”   绿毛纳闷地举着黑色手机:“那这是谁的?”   傅闻深伸手。   绿毛一懵。   后面几个颜色的毛跟着一懵。   绿毛愣愣地把手机递过去,声音走了调:“……深哥,这是你手机?”   傅闻深视线撇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什么问题?”   绿毛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没有。”   几个木桩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傅闻深查看完消息,抬眼看看呆头呆脑几个人,似乎不太理解他们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智商突然全部消失的原因。   淡声问:“不是要出去?”   “哦哦。”   几个人立刻你推我挤左脚踩右脚地出门,下台阶时差点一窝蜂扎到草坪里。   走出去老远,绿毛“我靠”一声,召回了大家四散的神智。   “没想到深哥私底下这么肉麻……”   “这备注我都不好意思用……”   “对了,你直播吃马吗……”   作者有话说:   啧啧,傅总人设崩塌 第39章   一回生二回熟   冯家太太四十几岁高龄生了二胎, 满月酒那日,戴文丽包了厚实的红封,又精心选了一份礼物带去庆贺。   她热衷于人情交际, 家里事业虽然是男人在掌管, 她们这些女人之间的社交也一样至关重要。   比起上面两位嫂嫂,戴文丽的出身要差一些, 家境普通,跟丈夫是自由恋爱的结合。她并未像两位嫂嫂一样,从小接受上流社会社交礼仪的熏陶,大哥去世、丈夫开始接手钟家生意的时候, 她也才刚刚嫁进来没几年。   起初那几年,她有许多人情世故不懂, 有时免不了顾此失彼, 好在有钟家的背景撑着,背后的说三道四没人真敢摆到她面前来。   大嫂秦妍虽然性子一直不冷不热, 自从大哥钟启宁去世之后,更是很少再参与这些场面上的社交,但钟家人心齐, 向来一致对外,那几年秦妍手把手教了她不少, 这点情分戴文丽一直都念着。   平时该为自己女儿争的要争, 对钟黎这个从小就会讨人喜欢的侄女, 她也是真心疼爱。   这天冯家的宴席, 傅闻深的母亲严棠也在。   傅家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 老爷子有浓厚的军人情结, 定下个规矩, 傅家子孙每一代里都要选一个从军, 报效国家。上一个被选中的便是傅闻深的父亲傅长卫。   原本子随父业,傅闻深的人生早早便已被规划好,然而他大伯傅长定的独子早夭,之后一直无子,傅家只剩他这一棵独苗,从军的事这才作罢。   傅长定的妻子也已去世,如今傅家只有严棠这一位二太太。   丈夫是军区首长,儿子是傅家既定接班人,不管到哪里都是受人敬仰的地位。   钟家和傅家也算是半个亲家,碰上面自然要打个招呼。   早先戴文丽跟严棠其实浅谈过两次,两家刚刚决定结亲时,她们属意的人选都是钟晴。戴文丽替自己女儿筹谋,严棠则是想为儿子选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如今钟家是钟兴宸在掌事。   只不过钟晴上面有个姐姐,论理自然是姐姐为先,钟家二老又事事偏疼钟黎,这么好的联姻对象,自然也是先紧着钟黎来。   上次在蓬莱居两家不欢而散之后,戴文丽有阵子没见过严棠了。   客客气气地打过招呼,几人坐在一起看小婴儿,说着孩子的事,聊着聊着难免带到其他的。   年轻一辈里少有像傅闻深如此出类拔萃的,见到严棠少不得关心几句。   “闻深最近在做什么?好久都没见他了。”   严棠坐在沙发中央,捏着一只骨瓷茶杯,她这人不爱笑,总是严肃地端着,细看眉眼之间倒是与傅闻深有两分神似。   “他自然是忙工作。”严棠说,“我也有阵子没见他了。公司事情多,他三不五时要出差,忙起来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   “那也是他能干,像我们家那个,每天也是忙得不见人影,一点正事不干。”程太太提起家里那个混蛋小子就心烦。   “你家那个确实不让人省心,要不你给他找个媳妇管着他得了,你看赵太太她女儿,结婚了就不会一天到晚出去乱跑了。”   赵太太一脸心满意足:“我们星璨最近确实乖多了。”   程太太却不怎么赞同:“宇伍年纪还小,没定性,现在让他结婚,不是祸害人家姑娘么。”   “闻深年纪倒是不小了。对了,前阵子你们两家不是打算订婚吗,怎么又没信了?”有位不太了解内情的太太精准踩到雷区。   这话一出,厅里静了几分。   虽然不知内情,但两家订婚告吹的消息,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戴文丽笑着缓和僵掉的气氛:“这种事哪能操之过急,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冯太太刚出月子,身体有些虚弱,闻言道:“我倒觉得,闻深跟你们家钟晴更般配些。晴晴从小就成绩优异,知书达理,钟黎那孩子虽然长相好,人也讨人喜欢,就是太张扬了些。”   她跟严棠是闺中密友,几十年的感情,自然对钟黎也是有点意见的。   另有个人从前跟秦妍结过些梁子,说话阴阳怪气:“太漂亮不见得是好事,不安于室,闻深忙于事业,妻子要选贤惠本分的,还是晴晴好。”   这话戴文丽其实不爱听,踩一捧一的,实则一个也没真心夸。   什么叫漂亮就不安于室,还是晴晴好?他们家阿黎娇气归娇气,处事其实很有分寸,晴晴也很漂亮,在学校还是系花,恶心谁呢。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脾气耿直的赵太太直接开怼:“你这话也忒酸了,你家霏霏倒是长得一般,不也半年换了四五个男朋友,安分在哪。”   戴文丽跟上:“也不能这么说,霏霏上次开了眼角,做完削骨之后,脸变小了,比之前好看多了。”   那人脸色顿时有点精彩,不好得罪两人,悻悻闭了嘴。   赵太太又道:“阿黎和晴晴都随了她们妈妈,一个一顶一漂亮,一个教养好又优秀,现在还在Q大读研究生,闻深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我倒觉得这几个孩子都很好。当然,这事还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思。”   话题又兜回到这里,严棠淡淡一牵唇角,在众人的目光里道:“既然跟钟家没那个缘分,就不强求了。闻深他现在以事业为重,不急于一时。”   这态度就显得有些高傲和冷淡了,话里话外不想再跟钟家结亲似的。   戴文丽也笑一笑,嘴上附和道:“是啊,现在孩子们结婚都晚,我们阿黎才二十四,晴晴也还没毕业,这事不急。”   从冯家出来时,戴文丽跟赵太太一道,说起这事,赵太太有些看不过眼:“这傅太太还真是眼高于顶,阿黎和晴晴她都看不上,还想给她儿子找个公主?”   戴文丽倒是理解:“之前我们钟家给傅家那么大一个没面,这时候人家拿拿乔也是应该的。你让人家丢了面子,总要给人家还回去。”   另一边,客人们都散了,冯太太跟严棠说:“我以为你看中钟晴,怎么今天听着不打算跟钟家结这门亲了?”   严棠确实觉得这门亲事是钟家高攀了,但两家老爷子定下来的,她也没办法拒绝。   “钟晴还不错,那个钟黎……”严棠神色有些挑剔,想起上次在蓬莱居的事便皱起眉,“她就算了。”   -   西郊马术俱乐部,钟黎悠哉地躺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看不远处马场上热血疾驰的马术表演。   程宇伍被使唤去给她拿果汁,回来时一脸世界观被颠覆的表情。   钟黎把吸管插进果汁里,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扭头看他:“怎么了,宝贝。”   “舟哥说宛莹姐不是他女朋友,我去……”程宇伍搓了把自己的银毛,怀疑人生中,“我一直以为……”   他提起这个,勾起了钟黎的好奇心。   “许奕舟比我们大三届,怎么认识罗宛莹的。他们两个有什么渊源吗?”   “有啊,”程宇伍是个没心眼的,问什么吐什么,“高中的时候舟哥在学校操场那边喂一只流浪狗,后来发现有个女孩跟他一起在喂,他们用纸条交流了好几个月,一起喂那只狗,还给它生的一窝小狗崽找了领养,舟哥也不知道怎么就上头了,说喜欢人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的,你能信?”   “那个女孩该不会就是罗宛莹吧。”   “对啊。”   钟黎眯了眯眼,看着前面跟赵星璨一起趴在栏杆上冲赛马骑手吹流氓哨的孟迎。   她不记得孟迎家里那两条拉布拉多是什么时候收养的了,但狗今年八岁,算一算时间,差不多就是高中时期。   “既然他那么喜欢罗宛莹,怎么没在一起。”钟黎又问。   “我怎么知道。”程宇伍瞪着两只无知的大眼,“我一直以为是呢。”   一行人在马上玩到下午,傍晚,一起驱车回市里。   马术俱乐部游玩的乐趣,减去傅闻深造成的不开心,总体上,钟黎这两日的心情很愉快。   在路口分别时,赵星璨和孟迎的车跟他们开到并排,挥手再见。   钟黎降下车窗,指了指孟迎:“你有事瞒着我。”   孟迎:“我去,你怎么知道是我把你的舒芙蕾吃光的,是不是赵星璨出卖我的?”   钟黎:?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原来她中午上了个洗手间就消失的舒芙蕾是这样没的。   “你给我等着。”   钟黎将车窗关上前,几滴雨丝从窗缝漏了进来。   下雨了。   这场雨来势迅猛,等他们抵达天阜湾时,已经暴雨如注。   宾利直入地下停车场,专用电梯直通顶层,钟黎一丝雨都没淋着。   这场暴雨十分突然且来势迅猛,泼天雨势在高层更为直观,刚过六点落地窗外便一片阴沉,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低压阴森的乌云之下,其中夹杂着电闪雷鸣。   两人到家后不久,收到吴阿姨的消息。   这两日钟黎和傅闻深出去玩,给了她假期,她回家陪伴家人,原本计划好今天过来的,没想到突然一场大暴雨,主干道上出了一场车祸,她乘坐的车被堵在车流之中,前后左右都被堵得死死的,怕是不能按时过来了。   钟黎让她不用着急赶过来:“雨天路滑很危险,要是离家近就先回去吧,等明天雨停了再过来。不着急的。”   吴阿姨担心来不及给两人做晚餐:“你们晚餐怎么吃?”   “我们会自己解决的,一顿饭而已嘛,你不要太担心啦。”   钟黎信誓旦旦地安抚好她,挂断电话,转头望向刚刚从书房走出来的傅闻深:“老公,我饿了。”   “吴阿姨被堵在路上,过不来了。”她举起自己金贵的右手,柔柔地说,“我的手昨天骑马的时候好像累到了,有点疼呢。”   傅闻深低头回复完手机上工作相关信息,淡淡的嗓音提醒她:“你昨天没碰过缰绳。”   “可是我要用力抓住你的手臂,这样才不会掉下去啊。”她说得理直气壮,之后又换上茶茶的表情和声调:“我都没怎么吃过你煮的饭,这样的暴雨天,要是能吃到心爱的人煮的饭,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傅闻深含义不明地看她一眼。   钟黎接着含情脉脉地说:“不知道我心爱的老公可不可以为我做一顿爱心晚餐呢?”   傅闻深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眼睛,片刻,回答:“可以。”   他放下手机,朝厨房走去。   钟黎看着他走进厨房,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洗过手后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心里舒坦多了。   以前用心地为他下厨做一桌子菜,他不吃,跑去见他的白月光,现在想让她为他做饭?没可能。   “心爱的老公。”她又叫了傅闻深一声,趴在沙发背上,温柔似水地望着他:“你可以给我切一点水果吗?”   几分钟后,傅闻深将一碟切好的凤梨与黄桃端过来。   傅闻深在厨房做饭时,钟黎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看着电视。   傅闻深并不经常下厨,但这人大概做任何事都有天赋,能将菜谱上的东西完美复刻下来。   红酒烩牛肉、清蒸鲫鱼,也许是饿了,钟黎食指大动。   两个人吃完晚餐,傅闻深收拾了餐厅。   一直到钟黎洗完澡休息,堵车的吴阿姨依然没有到。   暴雨下到半夜仍未停歇,钟黎在一道惊雷之中醒来。   她没想到这场雨下得这么大,这么久,雨势比起临睡之前丝毫没有减缓,反而好像更加猛烈了几分。   豆大的雨点噼啪砸向玻璃,如高频而持续的暴击鼓点,吵嚷得让人心烦。窗帘紧闭,房间内仍会随着闪电骤然亮起然后暗下去。   夜太深,时不时闪过的白光让一切都变得惨白惨白,穿云裂石般的雷声响彻城市上空,封闭性极好的建筑也不能全部隔绝,声音仿佛就震在她耳畔。   钟黎被吵醒之后很难再入眠,异常清醒的大脑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回忆一些恐怖画面,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在往上看到的一张恐怖图片。   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娘,半掀起盖头,露出灰白惨烈的一张脸,嘴巴是接近黑色的暗红,两只眼睛如同黑洞,流出两行血泪……   打住!   钟黎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偏偏越遏制,那个画面反而越清晰。   她睁开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刚好一道白光乍然亮起,还未来得及照亮屋子全貌,又迅速沉寂。   雨声如惊涛,将本该平静的夜搅动得不安宁。   这样猛烈的雨夜总是充满危险气息,荒郊别墅的恐怖事件、诡谲神秘的凶杀案……最喜欢发现在这种时候。   也许是顶层太接近夜空,接近黑压阴霾的乌云,闪电与惊雷都距离如此之近。   坚固的玻璃在暴烈雨声中仿佛随时都可能崩碎,钟黎莫名觉得瘆得慌,想把西西抱过来保护自己,伸手却摸了个空。   明明睡前还在她身旁的西西不见了。   钟黎不知道这是灵异事件,还是西西又偷偷溜去哪里了,总之在没摸到猫的那一刹,那种阴森的气息和她的恐惧突然达到了顶峰。   五分钟之后,钟黎悄无声息地推开傅闻深房间的门,偷偷走进去。   闪电亮起的时候,她刚刚摸索到床边,并且在那一瞬的白光下,看到了窝在另一半床上的猫。   猫的听觉灵敏,她一进来西西就醒了,懒懒地抬起头,身体一动不动,脑袋跟着她转动。   钟黎站在床边,戳了戳她的屁股。   这老猫还挺会糊弄她,前半夜在她房间睡,后半夜就溜来傅闻深房间了。   雨露匀沾就你最懂是吧?   她弯腰正要把西西抱走,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乍然从云层劈下,紧跟而来的是一颗比之前更为暴烈的巨雷。   傅闻深房间的窗帘关得不严,比她房间还要炽亮、更惨白,钟黎冷不防收到惊吓,条件反射一下扑上床。   她不确定傅闻深有没有被她弄醒,保持着半趴的姿势,正要小心观察观察,下一瞬,灯亮了。   傅闻深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钟黎原本是来找猫的,这会和他对视几秒,突然改变了主意。   傅闻深的作用显然比猫有效得多,以他这张扑克脸和人神共愤的渣男品德,鬼来了都得先跟他拜码头。   钟黎声音娇娇的:“打雷了,我害怕。”   渣男显然并不会心疼她,傅闻深沉静的黑眸看着她,神色不明。   “我想在你房间里睡。”   钟黎跪坐在床上,在他房间里环顾一圈,这间卧室没有沙发可以睡。她想了想,转回头问傅闻深:“你能睡地上吗?”   傅闻深没说话,平静的神色可以解读出几个大字:你觉得呢。   钟黎从这阵沉默中读出了不乐意,于是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道:“那要不然你和我一起睡床。”   她说服自己并没花费多少力气,毕竟这件事需要说服的其实是傅闻深。   反正昨天也一起睡了,一回生二回熟,都是夫妻见什么外。   “我应该谢谢你吗?”傅闻深说。   “谢谢老公。”钟黎倒很懂事,冲他甜甜地笑。   傅闻深没有赶她出去。   钟黎自己掀开被子躺进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持续一会,归于安静。   西西沉甸甸地压在中间的被子上,刚好划出分明的两个区域。   钟黎把被子盖好,半张脸都埋在深灰色的被子里,很乖地对他说:“西西挡着,这次我不会扒到你身上的,你放心。”   她说完这句,西西忽然翻身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床脚,跳下地走了。   钟黎:“……”   这孩子真不给面子。   傅闻深对她的保证不置可否,抬手关了灯。   黑暗中,钟黎很安分地躺在另一边,与他保持距离。   今晚只是为了应急,她不打算骚扰傅闻深,但离得太远,傅闻深这个码头的作用有限,尤其当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劈开黑暗,一声又一声的惊雷震动着高楼。   钟黎悄默默往傅闻深那边挪了一点。   她带过来一阵盈盈的香气,这香气在漆黑的夜里骚动着人的神经。   每次雷声一响,身旁便会窸窣一下,尽管她动作放得很轻,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傅闻深很难不去注意。   他没动,身旁时不时的挪动持续一阵后,终于安静下来。   钟黎睡着了。   傅闻深闭上眼,意识慢慢沉定之后,忽然一瞬又清明。   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胳膊。   翌日早晨睁开眼时,钟黎还是整个人缠在他身上。   傅闻深不太清楚钟黎睡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她床上摆了很多玩偶,都很小只,不足以被她当做树桩子在夜里攀爬。   她很轻,扒在他身上,重量似乎并不比西西沉多少。脑袋枕在他颈窝,细软的发丝贴着他脖颈。   傅闻深偏头,看到她毛茸茸的黑色发顶,闻到她的发香。   钟黎睡醒时,已经八点多了,身旁的地方空着,傅闻深已经走了。   半夜折腾了半天,她困得厉害,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重新窝进被子里。   傅闻深的被子和她的材质一样,同一个品牌同一系列的产品,但可能是有味道不同,盖起来总觉得跟她的很不一样。   钟黎埋了一会,意识到这是傅闻深身上的味道,又把鼻子露出来。   她补了会觉,睡醒穿着睡衣从房间出来时,刚好遇上晨起在打扫卫生的吴阿姨。   吴阿姨昨天很晚才到,怕吵着两人睡觉全程轻手轻脚,自然也不会没事擅自闯入他们的卧室。   她看着钟黎从傅闻深卧室里走出来,身上是轻薄的吊带睡裙,头发蓬松凌乱,睡眼惺忪,一看便是刚刚睡醒。   又想起清早看到的傅闻深,穿戴整齐、一身清爽……   吴阿姨张着嘴,手里吸尘器的零件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吴阿姨:磕到了 第40章   她和我长得像吗?   窗外雨势渐退, 天还是灰扑扑的。   钟黎仅余的一点瞌睡,也被集尘桶掉在地上的声音惊没了。   看看傅闻深这个渣男干的好事,冷落她两年, 现在他们在一个房间睡个觉, 都能把吴阿姨吓成这样。   “早啊,吴阿姨。”钟黎跟她打招呼。   “早……”吴阿姨这才回过神, 赶忙弯腰捡起东西,“早餐已经做好了,给你煮了鲜虾小馄饨,还有荷叶糯米鸡和溏心蛋, 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吃山药红豆糕,我试着做了点, 也不知道味道对不对。”   “好的呀。”钟黎往主卧走去:“我梳洗一下就来吃饭。”   -   小雨持续一上午仍未停歇, 傅闻深从会议室出来时,听路航汇报, 钟家三太太来访,正在大堂会客区等着,让他把人请上来。   戴文丽知道他行程繁忙, 也不浪费他的时间,进到办公室之后, 不等他问便自己说明来意:“我去公司给你叔叔送印章, 顺路过来看看。阿黎在你家叨扰你, 我们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你叔叔从朋友的酒庄讨来一箱好年份的干红, 特地给你带了过来。”   傅闻深从办公桌走到沙发, 在她对面坐下, 语调客气而疏离:“您客气了。”   “我也有段时间没见阿黎了, 她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戴文丽问,“看她朋友圈前两天还去骑马了,现在能走路了?”   “能走。”傅闻深回答。   就是不爱走,超过五百步脚一累就想让人抱。   但自己在家看舞蹈节目,偶尔跟着跳上一段,倒是很有兴致。   “能走就好,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好好调养。她从小跟着她妈妈学跳舞,也是块天生的好料子,腿是舞者的灵魂,千万不能留病根,骑马这么危险的事情要格外小心点。”   戴文丽叮嘱一通,见他神色照旧冷淡,想他每天日理万机,忙碌的都是公司大事,估计不耐烦听这些琐碎。   傅闻深开口应了声:“我会注意。”   “要你替我们照顾她,真是辛苦你了。”戴文丽又说。   “照顾她算不上辛苦。”傅闻深说。   戴文丽笑一笑,喝了口秘书送过来的咖啡,想想早先钟黎还在医院时,她就尝试着联系过傅闻深几次,他太忙,根本约不到时间。   今天她在君度大厦一楼大堂坐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被总助亲自请到了楼上。   那位路总助说他之后还有个会面,抽出了十五分钟时间来见她。   其实当初他从医院把钟黎接走,戴文丽就觉得挺奇怪的。   一个受伤失忆脑袋有问题的人说你是她老公,你就把她接回家,当老婆照顾?   谁会做这种冤大头。何况钟黎前不久才当众拒绝他,让他丢了好大一个面子。   戴文丽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心存报复。但即便订婚不成,钟傅两家交情尚在,他要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就把关系弄僵,搞得两家反目成仇,傅家老爷子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再者,傅闻深这人性子虽然冷,怎么看也不像是心胸那般狭隘的小人,会做出趁火打劫的阴损事来。   她大嫂那人虽然与世无争,但是个聪明人,她能放心把女儿交给傅闻深,定然是看准了什么。   她思索的这一小会,傅闻深静坐在对面,既不催促,也没有追究她的来意,少见地保持着耐性,陪她聊这些家常。   但他从容沉静的姿态,和锐利的眼神,又让戴文丽觉得,仿佛能洞穿一切。   “阿黎的记忆有恢复的迹象吗?”戴文丽又问道,“上次大嫂带她回家,也没有唤醒她的记忆,这段时间有没有记起什么?”   傅闻深垂眼时神色有些淡:“如果恢复,我会通知你们的。”   戴文丽叹了口气:“这孩子这次伤得真是离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转。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不知道要麻烦你到什么时候。”   她停顿片刻,看着他道:“闻深,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阿黎的记忆不会再恢复,你怎么打算?”   家里二老的心思,戴文丽猜得出来。   最坏的情况就是钟黎的记忆永远这样错误下去,继续把傅闻深当做老公。为了他们宝贝孙女的幸福,二老势必会极力促成,让傅闻深假戏真做。   反正这门婚事他们本身就很满意,原本就打算撮合两人,虽然阴差阳错,但也算是殊途同归。   不过这一切,当然要看傅闻深自己肯不肯。   一直对她态度客气、保持耐性的傅闻深在这句话后抬起眼,目光静默而冷淡。   他嗓音并无变化,却突然让人感觉到厚重的压力。   “钟太太想说什么,不如直说。”   戴文丽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如果阿黎一辈子不恢复,这场戏,你会一直陪她演下去吗?”   从办公室去往会客室的路上,傅闻深短暂停下脚步。   大楼外灰蒙一片,林立的建筑笼罩在浓雾之中,这场雨下了一夜一天还未停,猛烈慑人的雷声已经停了。   他望了眼窗外,细雨如织,今晚钟黎应该不会再害怕了。   -   定制的猫咪屋家具已经完工,上午设计师带着工人来到家里,最后跟钟黎确认了一遍各项细节,就开始动工了。   猫咪屋连通着钟黎卧室,施工声音会惊扰到猫类敏锐的听觉,钟黎带着西西下楼到天阜湾的养生会所,那里有专门的宠物专区为来休闲放松的业主寄养宠物。   西西是钟黎捡回来的小野猫,性格活泼不怕生人,孟迎说,西西还小的时候,钟黎经常带着她出去遛弯。后来她年纪渐长,旺盛的精力消退,腿脚也没那么灵活,这个活动才慢慢取消。   但对于喜欢遛弯的猫咪来说,偶尔出去走一走,放放风是有必要的。   钟黎带她到宠物专区,跟暂时寄养在那的其他小猫咪玩了一会,等到工人离开才回来。   晚上临睡前,钟黎一走进主卧,便皱了皱鼻子。   设计师再三保证这些家具的甲醛都在安全标准以下,并当场拿机器检测给她验证过,但钟黎敏感的鼻子还是闻到了那点极其微弱的味道。   她立刻从房间里退出来,关上门。   吴阿姨打开两个房间的窗户通风,担忧道:“这你晚上怎么休息?要不我把客房收拾一下,你先在客房将就一下。”   家里一共四间卧室,除去吴阿姨居住的靠近门口的那间,还有一间卧室。   钟黎过去转了一圈,出来道:“我去我老公的房间睡好了。”   这日事多,傅闻深回到天阜湾时,已经十点过。   客厅无人,吴阿姨习惯为他留几盏廊灯。   他穿过客厅,主卧门紧闭着,静谧无声,钟黎应该已经休息。   傅闻深从那扇门前经过,回到客卧,推开门,房间里亮着灯,矮柜上新添置一台蓝牙音响,正播放着舒缓轻快的音乐。   音响旁点着香薰蜡烛,白麝香和薰衣草的味道充盈过来。   钟黎披散着刚刚吹干的蓬松黑发,半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小说,抬头看到他说:“你回来啦。”   傅闻深站在门口,目光扫过这间一天不见就被占领的卧室。   最后缓缓落向大床上,洗过澡后皮肤泛着粉白的钟黎。   傅闻深静静瞧她一会,问:“今天是什么理由。”   语气不像是对她的出现不快,倒像是想看看她能有多少花样。   “猫咪屋装修的甲醛味道飘到我房间了,我闻到会头晕。”钟黎拥有很站得住脚的理由。   “那间客房的窗帘颜色我不喜欢,这几天只能在你房间将就一下了。老公,你不会介意的吧?”   傅闻深垂眼摘下手表和袖扣,走到矮柜前,将正在燃烧的蜡烛灭掉。   他没有反对:“随你。”   猫咪屋装修的那几日,钟黎都睡在傅闻深的房间。   钟黎在占地盘这件事上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这间客卧里属于她的东西日渐多起来。   傅闻深没有阻止她像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把主卧里用惯的许多物品转移过来。   他每天回来都能在房间里发现一些新东西,这些东西都有着典型的、“钟黎”的私人烙印。   睡觉时她很安分,没有再骚扰他,每天晚上都在自己那一半乖乖躺好。但等到清早醒来,傅闻深总会毫不意外地发现身上缠了个人。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睡法。   像树袋熊一样。   傅闻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他不知道钟黎是否曾经觉察到离她只有咫尺之远的危险,她每次都在他怀里睡得分外安心。   可能真的认为自己对他毫无吸引力,所以天真地从不设防。   傅闻深起得早,每天早晨钟黎醒来时,他已经出门。   猫咪屋的施工比较简单,几天就能完成,钟黎趁这机会,同时请了另一波工人过来,改造露台。   这套顶层豪宅附带一个约三百平米的花园露台,露台景观很漂亮,应当是出自专业园林设计师之手,只不过大多是绿色,以草坪居多,几乎没有栽植任何品种的鲜花。   钟黎让人栽种上对猫咪友好的花草,添置藤椅和秋千,在草坪上挖出一个长五米的池塘,等池塘完工之后,引入水源,买些小金鱼放进去,西西就可以每天赏鱼了。   施工的最后一日下午,西西躲进傅闻深书房睡觉,钟黎拿着没看完的小说,进去陪她。   她坐在傅闻深的椅子上,喝着鲜榨果汁,吃着吴阿姨做的小点心,悠哉地看书。   这本《这个替身黑化了》比上一本精彩得多,黑心小白莲人设的女主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狠狠打了那些曾经亏待自己的人的脸,对痛哭流涕恳求原谅的渣男不屑一顾,钟黎看得十分欣慰,直到最后几页,剧情突然急转直下,女主角和渣男毫无预兆地HE了。   钟黎不喜欢这个结局,把书扔到一边不看了。   西西团在她腿上睡得正香,钟黎不能移动,百无聊赖的目光在傅闻深书房里四处逡巡。   傅闻深的书房和他的办公室如出一辙,整齐的书柜,除了电脑鼠标毫无杂物的桌面,几样昂贵但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摆设。   钟黎看了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那格密码锁的抽屉上。   她想了想,伸手输入:725721。   开了。   抽屉里东西不多,一份年份久远、纸张微微泛黄的乐谱;几张同样久远的病历和收据;还有一张照片。   乐谱是贝多芬《悲怆奏鸣曲》的第一乐章,曲谱其中一行的右侧,添了几个用黑色钢笔绘制的音符。   钟黎并没学过钢琴,但她发现自己乐感还不错,看得懂曲谱,这几个音符很明显并不属于这首曲子,她扫了几眼,如果换成简谱,刚好就是:725721。   原来傅闻深的密码是这么来的?   那几张病历纸和收据来自一家宠物医院,手工填写的字迹已经消退,主人姓名、医生签字、日期,全都看不清楚。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女孩,穿着白色裙子,即便褪色严重,依然看得出精致漂亮、家境很好。   她大概是摔倒了,白裙子沾了一身污泥,拎着自己的小皮鞋,两只脚也脏兮兮的,光脚站在路边的石砖上,扭开头看向一侧,好像在跟谁生闷气。   旁边不远蹲着一只和她一样脏的猫,乌漆嘛黑的泥染了满身,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毛色。   这是谁?   钟黎把乐谱和病历都放回去,拿起照片研究。   她隐约觉得这个女孩的侧脸和自己有一点像,但十几年前的照片,又是侧脸,很难看得出来。   她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时候,她的家境也并不好。   况且,八九岁时候的她,不可能认识傅闻深。   是傅闻深的白月光吗?   旁边那只猫是她的?   宠物医院的病历属于那只猫?   钟黎眉头越蹙越紧。   难道……西西跟她一样,也被当做了替身?   毕竟不是所有的猫都能活到十几岁高龄,那只猫现在可能已经过世了吧。   看看在腿上睡得无知无觉的西西,想想她对傅闻深异于别人的粘人,而傅闻深只把她当做别的小猫咪的替身……钟黎痛心疾首。   太过分了!西西做错了什么?   钟黎怒火蹭蹭蹭地上涨,她用手机拍照保存下来,然后把照片放回抽屉,狠狠关上。   傅闻深这个可恶的渣男!   -   那日在马场,傅闻深的话让黄毛受宠若惊,却不敢真的去打扰,直到这天接到钟黎的邀请。   他十分激动且重视,认为这是他深哥和小黎姐对他的偏爱与看重,必须得去,不然就对不起深哥对他的殷殷期望。   来之前他洗了个大澡,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新衣服新鞋新裤子,指甲也特地修剪过,生怕自己身上的流里流气玷污了小黎姐那只洁白优雅如公主一般的猫。   出门时刚好碰到兄弟们来找他去看球赛,他吞吞吐吐不想透露自己的去向,其他几个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有猫腻,把人按住一通严刑逼问,听说他要去深哥家看猫,二话不说把球赛门票一扔,一起轰到了天阜湾。   吴阿姨从可视门铃看到几颗五颜六色的脑袋差点叫保安,好在钟黎及时听见他们的呼唤,让吴阿姨开了门禁。   上楼时,吴阿姨已经准备好了鞋套,几人老老实实地换上,乖乖巧巧地走进来。   钟黎正在看舞蹈比赛,纤长的手指往右边一指:“西西在露台玩,你们去找吧。”   他们来的时机很好,西西刚刚睡醒吃饱喝足,正在属于她的三百平米的大露台赏鱼。   自从小金鱼放进水里,西西趴在池塘边上就没挪过窝,兴致上来就伸爪子进去捞两下,吓唬吓唬它们。   几个人去露台找猫,不一会钟黎就听见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喵喵”声。   西西听见脚步声缓慢但不失敏捷地爬上露台新安置的架子上,蹲在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一群傻子。   黄毛几人在露台围着猫转了大半个钟头,谁也没摸着一根猫毛。   看够了猫,从玻璃门回到房子里,客厅已经摆好饮料、果盘和点心,钟黎笑眯眯地向他们招手:“过来。”   几人人走到来乖巧地坐到沙发上,钟黎看着黄毛说:“你坐到Gigi了。”   “谁是Gigi?”   大家左顾右盼,直到黄毛从背后掏出一只穿着衣服的玩偶:“……”   一帮人来这里做客心情非常激动,钟黎态度很亲切,三言两语就让他们放松下来,问什么说什么。   钟黎和蔼地问:“你们谁跟我老公关系最好啊?”   程宇伍不在,黄毛自信地举手,不失自豪地说:“我有深哥微信。”   其他人震惊:“卧槽,你什么时候加上的?”   虽然是同辈,傅闻深只年长他们几岁,但跟他们这帮游手好闲的人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这帮人里,也就程宇伍跟傅闻深的关系稍近那么一点点,其他人只有偶尔沾许奕舟或者家里长辈的光,才有幸能见到傅闻深一次,即便见到,也没人敢开口加微信。   直到最近钟黎出现,傅闻深跟他们的距离才好像一下子近了起来。   黄毛实在忍不住不炫耀:“就我们去马场之前没多久,我小叔不是有个拍卖行嘛,深哥问了两句拍卖会的事。”   拍卖会?钟黎眯了眯眼。   这个渣男难道要给小妖精拍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君华那么多珠宝还不够她挑的?   钟黎非常捧场地夸奖:“你好厉害,你果然跟我老公关系最好。”   黄毛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嘴上谦虚:“小黎姐你别这么说,他们会嫉妒的。”   钟黎笑得一脸温柔:“那你知不知道,我老公的初恋女友是什么人啊。”   “初恋女友?”黄毛愣了一下,看向其他人。   他们连傅闻深跟钟黎什么时候交往的都不清楚,初恋女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几张脸一个比一个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地摇头:“不知道。”   钟黎又问:“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他身边走得比较近的女人呢?”   一帮人面带犹疑,一是因为真不知道,二是因为这话题听起来似乎有点危险。   钟黎道:“只是随便问问,不要紧张。”   “没有吧……”   “没见过……”   “深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对对对,除了青曼姐,他身边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过。”   嗯?   空气一静。   黄毛被旁边俩人一左一右齐齐踹了一脚:“你是不是傻X?”   一直遍寻不到的那个人,傅闻深隐藏那么深的“白月光”,终于有了线索。   钟黎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青曼姐’是谁呀?”   自觉说错话的黄毛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地解释:“宋、宋青曼……她跟舟哥和深哥是朋友,不是那种关系!”   就你们几个小屁孩,傅闻深和她是不是那种关系,怎么会让你们知道。   可能是因为找到了目标对象,钟黎心里窝的那团火复燃。   “她和我长得像吗?”她问。   这问题越听越不对,一帮人屁股上全长了钉子,生怕一不小心就做了出卖他们深哥的罪人。   “不像。”   “好像有点像?”   “你们都很漂亮,算吗?”   几人口径再次出现分歧,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今天这原来是场鸿门宴。   “小黎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一帮人随口找个借口赶忙溜,钟黎神色自若,还微笑着跟他们挥手说拜拜。   钟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吴阿姨过来收拾,奇怪他们怎么只坐了一会,这么久就走了。   钟黎心情不大好,给孟迎和赵星璨拨去视频。   “宋青曼?你怎么知道她的?”孟迎很意外,“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从那几个弟弟嘴里套出来的。”钟黎闷闷道:“没意外的话,她应该就是我老公深爱多年情深义重情比金坚的白月光。”   孟迎两条眉毛皱成一个一条奇怪的波浪,表示怀疑:“她应该不是吧。”   钟黎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她就卡了壳。   老实说,孟迎跟傅闻深不怎么熟,在这之前说过的话都有限,确实也不清楚他跟宋青曼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宋青曼跟他和许奕舟走得近倒是真的。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总觉得傅闻深对钟黎是有几分特别的,更倾向于他和宋青曼之间没什么。   另一边赵星璨听风就是雨地嚷嚷起来:“什么?原来她就是闻深哥劈腿的对象?!”   孟迎努力替傅闻深回旋:“先别急着下定论,也许只是朋友呢。”   “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我就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赵星璨比钟黎本人还激动,“闻深哥那种人,对谁都冷若冰山的,怎么可能就偏偏跟她一个女性做朋友?你不觉得奇怪吗?”   孟迎无言以对。   “你们等一下,我有这个宋青曼的朋友圈。”赵星璨义不容辞地开始替她阿黎姐打探敌情。   宋青曼的微信头像应该是她本人的自拍,坐在某家咖啡店的座椅上,歪头微笑地看向镜头。   看到头像,钟黎已经确认,这个宋青曼很漂亮。   当然,比起她绝世大靓女还是差了点。   宋青曼的朋友圈背景是一张粉色星河的图片,更新频率也蛮高,基本一天一条,大多是日常,吃喝玩乐、各种艺术展、看秀,偶尔夹杂着自己下厨做的菜,和一些看起来随手一拍、却一眼便能抓住人眼球的本人照片。   也许是先入为主,钟黎觉得,就连朋友圈的风格都与自己类同。   她点开赵星璨发来的宋青曼的照片,仔细端详。   同样的黑发红唇,浓颜系长相,看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两分相似。   女生才知道“你长得像谁谁谁”这种话的威力,何况钟黎这个先入为主的脑袋。孟迎义正辞严地说:“宝贝,你相信我,你们两个一点都不像。”   赵星璨煞有介事地分析:“硬要说的话,你们两个确实有点像,都是美艳类型的。”   孟迎磨着后槽牙:“赵星璨,你是不是傻,会不会说话?!”   “哦哦。”赵星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改口:“其实不像,一点都不像!要像也是她像你!”   “……”   孟迎当场想立刻打车过去锤爆这个傻子的狗头:“给我闭嘴吧你。”   这分明就是好闺蜜黑白不分的安慰。   钟黎把那张白裙子女孩的照片发到群里,问她们:“你们帮我看看,这张照片的人,是不是她?”   赵星璨研究半天:“这个侧脸看不太出来诶。”   孟迎越看越眼熟:“宝,这是你吧。”   这句话让钟黎的眼神更冷了,她冷笑一声:“你看,连你都觉得我们很像。”   孟迎:“……”   作者有话说:   ,,,, 第41章   主要是想你了   傅闻深到家前接到许奕舟的电话, 提醒他别忘了周末给宋青曼接风。   挂断电话进门,餐厅亮着灯,热腾腾的食物香气袅袅飘来, 钟黎正坐在餐桌前吃夜宵。   听见开门声, 眼尾轻抬,朝他撇来一眼。   见了他, 既不像平常一样笑盈盈迎接,也不甜甜地叫老公,像看到陌生人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移开视线, 低头继续吃面。   怕她晚上吃得太重口味第二天水肿,吴阿姨特地做成清汤口味, 碗底铺上黄瓜丝打底, 煮好的面里加入金黄色的蛋饼丝、秋葵,撒上芝麻和海苔, 还有一块柠檬来提鲜。   宋青曼这个名字,非常直观地影响到了钟黎的心情。   以前煞费苦心想要找到这个白月光,真把人找出来了, 她又不开心了。   试问,找到老公心心念念的出轨对象, 谁能开心得起来?   连带着看傅闻深也很不顺眼, 连吴阿姨给她煮的乌冬面也突然没了胃口。   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只吃那么点就饱了?”吴阿姨小碎步从厨房出来, 忧虑地望着她回房间的背影。   瞧见傅闻深回来, 絮叨了两句:“晚饭就没吃, 说心情不好没胃口, 刚刚说饿了, 我给她煮了碗面, 这也没吃多少。”   傅闻深脱下的外套搭在手上,扫了眼那碗还剩一大半的面,钟黎起身走之前,还暗暗剜了他一眼。   “今天去哪了?”他问。   “今天没出去啊,一天都在家里待着陪西西。”吴阿姨说,“下午有几个男孩子来了一趟,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说是你的朋友,来家里看猫。”   吴阿姨当时心想他们家少爷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流里流气的朋友。   “西西也没搭理他们。坐着聊了会天就走了,没待多久。”   一听就是程宇伍那几个,钟黎倒是很能跟他们合得来。   傅闻深神色没什么变化,又问:“聊什么了。”   吴阿姨说:“我在厨房,离得远没听见。”   傅闻深说回到卧室,推开门后发现房间又有变化。   钟黎一点一点挪移过来的那些东西全都不见了,一切恢复到最原始的模样。   好像一下子回到几天之前,她还没搬过来的时候,整洁的冷色调家居恢复以往空寂冷清的质感,她带过来的那种暖洋洋的柔软气息,随着她的离开又被带走了。   空气中残余一点稀薄的香气,尚未完全消散。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转身走到主卧。   钟黎正倚靠在桌前,在她收集的香薰蜡烛中挑挑拣拣,挑选待会泡澡的时候点哪一只。   傅闻深不喜欢香薰的味道,这几天在他那睡觉都不能点蜡烛。   正在昆仑煮雪和饮雪探梅之间犹豫时,听到傅闻深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响起。   她回过头,傅闻深不知何时来到她房门前。   “怎么搬回来了。”他问。   钟黎说:“装修结束了,甲醛味道也散干净了,我就搬回来了呀。”   她两边嘴角上提,冲他展开一个敷衍的微笑:“不打扰你了。”   早晨还在他怀里窝着,现在却一副跟你不熟的样子,说完便冷淡地转回头,随便拿起一瓶香薰径自去浴室。   泡澡水里加了英国芳疗协会的精油,神经舒缓放松下来,浑身暖融融的钟黎心情才好转一些。   找到宋青曼对她来说是好事,以前敌在暗我在明,被动的处境对她可是很不利的。   既然现在已经确认任务目标,下一步看她怎么把这对有情人拆散。   钟黎擦干身体穿上睡裙出来,自己吹着头发,一边在脑海里思索如何实施自己的棒打鸳鸯大计。   拆散一对情侣的方法,最有效的非绿茶大法莫属。   说白了,她还是得去假意勾引勾引傅闻深,动摇一下两人的感情根基。   不过古往今来,能成为白月光女神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这个宋青曼能把傅闻深拿捏得死死的,道行肯定不浅。   抹茶小甜心感到了一点战前的压力。   钟黎带着准备迎接一场大战的英勇决心上床睡觉。   早睡早起皮肤好,跟情敌打仗,状态必须是一百分。   然而内心熊熊燃烧的斗志没能给钟黎带来温暖。   半夜她被冻醒了。   进入十二月后持续降温,这几日夜晚都在零度以下。   家里的地暖是自动温控系统,室内一直保持着温暖舒适的温度,钟黎平常穿着吊带睡裙也不会觉得冷。   但今晚不知那里出了问题,她在冷冰冰的房间里醒来,柔软贴身的蚕丝被一摸都是凉的。   钟黎下床走到智能温控面板前,上面显示室温十三度。   家里空间大,地方空旷,钟黎又格外怕冷,为了保证室内的温暖,地暖的设定温度一直都是二十五度。   红外感应会自动识别有人和无人状态并智能切换温度,平时她一点都感觉不到,今天的温度怎么这么低?   难道红外感应装置出问题了?   钟黎直接把设定温度上调到三十度,想快速让房间热起来。   十三度还不至于能把人冻死,但钟大小姐身体娇气惯了,一点冷都受不住。在比平时低了十几度的房间待了这么一小会,她四肢都已经冻得发凉,指尖发麻。   调到三十度后并没任何变化,在零下五度的寒冬,在高空漆黑的夜晚,这间卧室一片冰冷。   钟黎不精通这些家用电子设备,研究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冷到打寒颤的身体也无法支撑她在冷丝丝的房间继续待下去。   钟黎跑进傅闻深房间、上床、钻进他的被子里,一系列动作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冰凉的身体乍然被温暖包裹,她反射性地打了个哆嗦。   钟黎蜷缩着身体,身上的寒意很快把温热的被子也染凉。   另一侧的傅闻深就像是一个天然暖炉,散发着诱人的温暖,钟黎蹭过去,挨在他手臂上。   渣男反正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让他暖个被窝就是他的荣幸了。   傅闻深大约是被她吵醒了,忽然侧过身来。   钟黎下意识以为他要把自己甩开,冷得快成一根冰棍的身体有点僵硬,来不及做出防御动作。   他要真敢推,她真的会跳起来给他一脚的。   她马上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我房间地暖坏掉了,太冷了。你不介意再收留我一晚吧?”   后背被一只热烫的掌心扣住,傅闻深有力的手臂圈住她,轻轻将她凉巴巴的身体带到怀里。   他的嗓音响在钟黎头顶,低低沉沉的音节落下来:“不介意。”   钟黎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冰棍跳进热水里,僵硬的关节逐渐融化,变得松软。   算这个渣男还有点人性。   钟黎试探地把冰冰凉的脚丫子贴到他小腿上,看他没什么反应,把另一只也贴上去。   虽然今天看起来又像是她贼心不死半夜爬床意图勾引,但确实是不可抗因素,不是她有意。   不过,来都来了,不如就顺便勾引一下好了。   钟黎窝在他暖烘烘的怀里,用指尖抠他睡衣胸口的纽扣,娇娇柔柔的声调是龙井味道:“主要是想你了。”   傅闻深低垂眼来看她。   房间没光线,钟黎看不到他表情,但能察觉到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沉甸甸地落在她脸上。   她说完又娇俏地一哼:“你肯定没想我。”   傅闻深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   这渣男又来了。   钟黎仰起脸,在黑暗里找到他的眼睛,定定看着:“那你想我了吗?”   有一瞬她好像看清了傅闻深的眼神,再定睛细看,又只是一片漆黑。   傅闻深总是像结了冰层,再大的风也吹不起波澜的湖面,冰层之下他完整的情绪,不允许任何人窥探。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也许吧。”   没有还嘴硬不承认。   钟黎把头重新窝回去,心里轻哼一声。   他们的夫妻感情依然那么塑料,对彼此的爱全靠瞎编。   -   翌日吴阿姨将地暖的故障报修给小崔管家,师傅来做检修时,钟黎刚好不在家。   她约了程宇伍见面。   那几个傻子弟弟知道的东西有限,赵星璨跟宋青曼也不熟,关系属于在朋友圈躺列的陌生人。   钟黎想知道更多细节,只能从程宇伍这个头号傻子入手。   程宇伍的狐朋狗友遍布五湖四海,昨晚上有个燕城的兄弟过来玩,他给人组了局,一帮人闹到五点才回家睡觉。   四个小时都没睡够,就被他奶奶叫了起来。   钟黎跟他约在一家咖啡厅,程宇伍到的时候,钟黎已经点好了两杯咖啡、一份brunch,一脸慈爱地对他说:“宝贝饿不饿?早上还没吃东西吧,给你点了吃的,吃吧。”   早上九十点,朝阳初升的时刻,对程宇伍这种常年熬夜的玩咖来说是大好的补眠时间,这个点别说他了,他的胃都没睡醒。   他出门连头发都没梳,顶着一撮呆毛,像一瘫饼一样靠在卡座上,脸部没苏醒的肌肉困倦地耷拉着。   “你这么早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请我吃早餐?”   钟黎笑眯眯:“感动吗?”   “……感动。”程宇伍懵逼地拿起叉子,叉起一团他都没看清是什么的东西就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眼睛里写满对这个世界以及对自己过于高贵的“宝贝”地位的怀疑。   钟黎继续笑眯眯:“多吃点。”   程宇伍一点不饿,愣是“感动”地把一整盘贝果班尼和溏心牛油果沙拉都塞进肚子里。   吃完碳水他更困了,钟黎又把咖啡推过来:“醒醒神。”   既没加奶又没加糖的黑咖啡对程宇伍来说就是中药,皱着鼻子灌下去。   钟黎这才施施然切入正题,温柔地问:“宝贝,你跟宋青曼是不是很熟啊。”   都被叫宝贝了,智商落在家里床上没带出来的程宇伍自然是有问必答。   “还行吧,她跟舟哥跟深哥关系不错,我们算是一块长大的。”   钟黎支着下巴:“她比他们小三岁,怎么会关系那么好啊。”   “她有个哥哥,跟深哥他们是发小。他俩父母去世了,从小养在外婆家里,她哥很疼她,但高中的时候突然自杀了,好像是压力太大吧,我也不清楚。那之后深哥跟舟哥就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照顾。”   原来如此。   如此令人唏嘘的身世,已故挚友唯一的妹妹,傅闻深和许奕舟想必也会很心疼这位“妹妹”。   照顾着照顾着,少男少女互生情愫,再合理不过。这种背景下产生的纠葛自然比别人都深,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   怎么搞得他们像真爱历经重重阻碍的男女主角,而她像个横插一道的碍事女配。   钟黎捏着勺子搅动咖啡,很不服气。   不行,她才是女主角。   那两个人还是一起做炮灰去吧!   “那她现在在哪。”钟黎问。   “在国外上学啊。”程宇伍撑着两只无神的大眼睛,像被注射了一针吐真剂,什么都往外秃噜。   “不过这个周末就回来了,舟哥他们要给她接风呢。” 第42章   绿色   钟黎回到家时, 主卧的地暖并未修好,房间里还是冷飕飕的。   小崔管家说是温控系统里的一个零件坏了,需要更换, 但很不巧, 这种零件厂商最近刚好没货,从德国原厂调货需要几天时间。   主卧暂时不能住, 于是,刚刚回自己房间半个晚上都不到的钟黎,又重新入住傅闻深的房间。   晚上她洗完澡准备换衣服时,才想起自己的衣物昨天已经全部让吴阿姨搬回去了。   她喊了吴阿姨一声, 之后进来的脚步声却是傅闻深。   钟黎探出脑袋。   傅闻深应该是刚刚回来,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 西装革履的肃正模样像是来参加一场重要会面。   作为他会面的重要对象, 钟黎此时的样子显然不怎么端正。   她裹着傅闻深的深灰色浴巾,因为探头的姿势, 连带露出半个细白薄瘦的肩。   傅闻深脚步顿住,没有走上前,停在几步外的地方。   见是他进来, 钟黎便使唤他:“老公,帮我拿件睡衣。”   她皮肤刚刚被热气蒸腾过, 白里透着粉, 被亮白的灯光一照, 散发着细腻柔亮的光泽。可能是因为含水量高, 所以小脸看着格外嫩。   侧颈上两颗未擦干的小水珠随着她动作往下掉, 滑过莹白肌肤, 滑过那颗褐色小痣, 落进锁骨凹陷里。   傅闻深不着痕迹痕迹收回视线, 转身出去。   她的衣帽间里有一整格用来悬挂她种类繁多的睡裙,其中真丝居多,大部分是纯色,柔软清新的浅色系,像是挂了一整个调色盘在里面。   傅闻深选了一件取出来,拿到房间。   钟黎听到他在外面说了句:“衣服在床上。”   之后沉稳的脚步声离开,她走到床边,一条薄荷绿的裙子整齐叠放在床上。   她那么多睡裙,每条颜色都很好看,专门给她拿一条绿色的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渣男!   钟黎腹诽完弯腰去拿时,看到上面还放着另一块小巧的布料。   她刚才忘记说这个,没想到傅闻深竟然知道要拿。   这么贴心?肯定帮别人女人拿过吧。   渣男!   等她换好衣服,吴阿姨敲门进来,将她平时常穿的衣物从隔壁主卧搬过来,收进傅闻深的衣柜。   那些种类繁多、漂亮精致的衣物,转眼便将傅闻深原本死气沉沉的衣帽间占去一半。   还有她每天要用的护肤品,零零碎碎的物件,喜欢到处摆放的各式玩偶公仔。   吴阿姨将Monica、CoCo、Eva……那几只备受她宠爱平时都放在床上的娃娃全部搬了过来,摆放在墙边台面上,排着队整齐坐成一排。   钟黎甚至怀疑主卧此时是不是已经变成一间空屋。   比她前几天住在这里时一点点拿过来的东西还要多,住上三五个月不成问题。   钟黎自己都还没想起来要拿些衣服过来,那肯定是傅闻深交代的了。   不想再帮她跑腿那东西了吧?   渣男!   吴阿姨来来回回好几趟,一直忙碌到十点半,到了钟黎要休息的点,才差不多整理妥当。   傅闻深回来没多久,便让她把钟黎的衣服和东西拿到他房间。   这两人一天一变,今天在那住,明天又回来,还没住一个晚上又要搬回去,吴阿姨实在搞不懂他们的心思,也摸不准钟黎这次要住多久,便问了一句:“拿多少?”   彼时傅闻深站在吧台前,将杯子放在直饮水机下,声音在细弱的水流声中冷静又清淡,听不出端倪。   “都拿过去吧。”   -   接风宴那日傅闻深有工作,早晨在衣帽间换好衬衣西裤,对着镜子打领带时,钟黎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从身后进来。   平常这个时间她还在睡,今天不知怎么醒了,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走到他跟前,从他手中接过那条还没打好的斜纹领带。   她身上还穿着睡裙,人鱼姬鎏金粉色,胸口和裙摆边缘都是精致的蕾丝。   站在他身前,神色认真地帮他打领带。   “你今天要去哪里?”她刚睡醒,嗓音是和平时不大相同的轻软。   傅闻深垂眼看着她:“公司。”   “下午呢?”   “见个客户。”   客户?钟黎高度怀疑这就是他去见小妖精的幌子。   她“哦”了声,手里领带半天都没成形。   这玩意看着挺简单的,怎么这么难搞?   她埋头研究,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贤惠行动很失败。   但她不会打领带,还不是因为这渣男之前两年连家都不回吗。不怪她。   她显然之前从未做过这种事,从第一步就错了。   傅闻深看着她在自己胸口前胡乱摆弄,攥着领带的两头,这样那样地尝试。   很有耐性地放任她折腾了几分钟才开口:“玩够了吗。”   “我不会。”钟黎松开手,理直气壮地把责任扣到他头上,“谁让你以前都不让我给你打,这种事情要练习的。”   傅闻深平白背了口锅,也没反驳,重新拿过领带,三两下系好。她倒是很认真地在学,专心致志地盯着他动作。   傅闻深伸手拿西服,她突然抱上来,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可以抱抱吗?”抱好了她才问。   那张漂亮的小脸在他怀里仰着,巴巴地望着他,像个向人讨要关注的小动物。   咫尺距离,如果傅闻深低头,可以毫不费力地吻到她眼睛。   傅闻深顿了顿,单手搂过她。   他卧室地暖温度调的不高,比钟黎平时习惯的温度要低上一两度。   但她睡了一晚刚从舒适的被窝离开,身上还带着暖洋洋的温度。   有时傅闻深也会怀疑,她是太天真还是故意引诱,在他怀里贴着扭动,还用脸在他胸口蹭。   她趴在他衬衣上嗅了几下,好像在检查有没有留下自己的气味。   确认他衬衣染上了足够的香味,钟黎满意了,毫不留恋地从他身上离开。   她昨晚用的身体乳留香很持久,今天一整天应该都不会消失,小妖精靠近他就会闻到。   钟黎愉快地冲他挥挥手:“老公拜拜~”   -   傅闻深上午开了两个会,下午与瑞士指标工坊的代表见面,正式签订合约。   他的签账卡在三点之后开始频繁地提醒消费动态。   钟黎爱买的东西就那些,包包、鞋子、预定的高定礼服,除此之外她今天还在中央商圈一口气买了三家商铺。   等合约签订结束回到办公室,傅闻深才有空查看信息。   钟黎把商铺的合同发了过来。   【老公,这家店总是要排队,我把它买下来了,这样以后想吃的时候就不用排队了,你记得付账哦】   附带一个“谢谢老公”的动态表情包。   傍晚,程宇伍的大G开到Five-Joy的专用车位,回了许奕舟的信息说自己已经到门口了,马上进来。   他出门前被老爷子喊过去说话,罗里吧嗦地训了一通,耽误了点时间,其他人已经都到了。   程宇伍甩上车门,大步流星往里走时,接到他奶奶的电话。   “小伍伍,你在哪里?”   “我刚到Five-Joy,怎么了奶奶。”   钟黎温柔地说:“哦,我刚好路过,顺路过来看看你。”   程宇伍刚要说什么,已经看见站在会所门口那道风华绝代的靓丽身影。   天已经黑了大半,但挡不住她漂亮得发光。   在美这件事上,钟黎从没让人失望过,她五官本来就明艳,偶尔精心画全妆,简直就是女明星。   室外温度低,她穿了件奶白色的长款大衣,身材纤细,体态优美,聘聘婷婷往那里一站,如一只悠然停立的白天鹅,飞过的鸟都得多看几眼。   程宇伍挂了电话大步跑过去,钟黎把拎来的蛋糕递给他:“这家的芝士蛋糕很好吃,专程给你带的。”   “还是我奶奶疼我。”程宇伍乐颠颠地接过来,“走吧,一起进去吧。我爷爷跟深哥他们都到了。”   钟黎状似惊讶:“他们怎么也在这里?”   “今天给青曼姐接风啊。”程宇伍说:“你不知道?”   钟黎:“不知道呢。”   程宇伍一脸纳闷,他那天不是跟她提过这件事吗,难道没说是在这?   钟黎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纤细的手轻轻一抬:“既然这么巧,那我‘顺便’去打个招呼好了。”   程宇伍条件反射地把手臂抬起来,让她搭着手上台阶,一道进门。   还是上次那间包厢。   程宇伍推开门时,钟黎听见里面的说笑声,气氛和和美美。   程宇伍先走进去,钟黎跟在他身后。   黄毛一见他便道:“你开的是大G还是乌龟,怎么这么慢,都等你半天了。”   瞧见他身后跟着的人眼睛一亮:“小黎姐。”   除了傅闻深跟许奕舟,黄毛那几个弟弟也在。   钟黎打眼一扫,里面只有一个女人。   两条长沙发呈直角摆放,她就坐在中间直角的地方,身体前倾越过扶手,正跟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傅闻深说话,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开心。   傅闻深又不会讲笑话,聊什么能把她聊得笑靥如花?   另一旁许奕舟也挑着眉面带笑意,傅闻深虽然没有笑,神情也明显没平时那么冷。   指间拿着一只雕花玻璃酒杯,在包厢和和美美的气氛中,姿态放松。   瞧见她来,这帮人倒是一点都不惊慌,几个弟弟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傅闻深的神色照旧沉稳,一点都没有偷偷见小妖精却被正房太太当场逮住该有的紧张。   目光平静投来,定定看着她。   好一个镇定自若的渣男。   钟黎眯了眯眼睛,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晚上好啊,不打扰你们吧?”   因为她来,他们原本的话题打住了,一起注视着她。   宋青曼刚才的大笑收敛了几分,剩下礼貌的笑容,闻言马上道:“不打扰,你跟小伍一起来的吗?”   我奶奶专门给我送蛋糕来了。”程宇伍美滋滋地说。   钟黎脱下大衣,往旁边递去。   程小少爷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伺候过人拿衣服,顺手接过又不记得去挂,抱在胳膊上就往里走,拎着他的蛋糕炫耀。   傅闻深目光从他手上扫过。   程宇伍光顾着嘚瑟,没察觉到这个眼神,他走过去时,傅闻深朝他伸手。   程宇伍犹豫两秒,最后还是把蛋糕递过去孝敬他爷爷:“你不是不爱吃这玩意吗。”   傅闻深没什么感情地撇他一眼,骨节分明的手越过那盒蛋糕,从他手臂上拿走那件白色羊绒大衣,随手放在身侧扶手上。   程宇伍刚把蛋糕拿过来,五颜六色组合立刻凑了上来。   “什么蛋糕?”   “小黎姐,为什么我们没有?”   “我也想吃。”   “滚!把你的脏爪子拿开!”程宇伍护犊子似的护自己的蛋糕,“吃个屁,你配吗。”   绿毛:“妈的,就一个蛋糕把你狂的。”   程宇伍的猖狂激起群愤,一群人一拥而上开始哄抢他的蛋糕。   钟黎就在这阵哄闹里走进来。   她穿了条墨绿色的鱼尾缎面裙,鱼尾形状凸显出腰臀漂亮的曲线,前长后短的裙摆末端刚及脚踝,行走间如碧波荡漾。   那边几个人正在争抢蛋糕,傅闻深三人的目光则看着她,一路注视着她走过来。   钟黎漂漂亮亮地走到傅闻深身边,问他:“老公,你帮我看看,我的裙子是什么颜色的?”   许奕舟一脸“你又在唱哪出”的表情。   这条裙子应该是她今天新买的,之前没见她穿过。   傅闻深倒是很配合地往她身上端详几眼,叠腿坐在长沙发上,回答:“绿色。”   “是吧。”钟黎悠悠道,“我也觉得挺绿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两点有一点点卡文,一天只写了这么多,明天尽量多更点吧。   这章发100个红包 第43章   黎宝男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一丝怪。   谁也没能搞清楚这点来路不明的怪异。   钟黎在傅闻深身边坐下来, 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看向宋青曼,身体微微倾向傅闻深:“老公,这位漂亮的女孩子是谁啊, 不介绍一下吗?”   那边程宇伍一脸纳闷:“你不是……”   话没说完, 钟黎歪头道:“小伍伍,我想喝血腥玛丽。”   程宇伍马上叫来侍应给她点酒。   宋青曼没等傅闻深开口, 主动自我介绍,笑着道:“我叫宋青曼。一直都很想认识你来着,没碰到合适的机会。”   还挺主动。   一般的小妖精遇到这种猝不及防的状况,突然被正房太太找上门, 除了特别猖狂或者没脑子的,大都会先行收敛举止谨慎, 直到搞清楚状况。   这个看着不像没脑子, 要么是太猖狂,要么特别有信心能够掌控局势。   无论哪个原因, 当然都是以男人的偏爱为支撑。   钟黎有理有据地在心里分析一通,得出结论:傅闻深这个渣男!   “今天就很合适呀。”她从容优雅地伸出手,“姐姐好, 我叫钟黎。黎明的黎。”   她身上有种落落大方的自信,这种自信来源于幼年时期得到过充足的毫无保留的爱意, 环绕在她四周成为丰厚的养分, 滋养她在充满阳光的环境下成长, 才能建立出一个光芒四射的自我。   宋青曼其实很早就知道钟黎, 这样漂亮可爱又自带光芒的女孩子, 谁会不喜欢呢。   这声姐姐叫得实在太娇了, 宋青曼感觉自己心脏都酥了一半。   她跟钟黎同岁, 只大几个月, 但不妨碍她认下这声姐姐,回握住钟黎的手说:“我这次回来以后就会一直待在国内了,改天约妹妹一起吃饭啊。”   还敢主动约我?   钟黎心想,好狂。   “好啊。”她收回手,继续茶茶地说:“姐姐是我老公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   宋青曼便笑着朝傅闻深一看:“深哥,那我真是沾你的光了。”   当着她的面就开始眉目传情了?   还真不把她放在眼里呢。   程宇伍替钟黎点的鸡尾酒送上来,锥形鸡尾酒杯中盛着由伏特加、番茄汁和柠檬混合做成的酒液,颜色鲜红,血腥玛丽也是因此得名。   钟黎端起来,忽然道:“你们听过血腥玛丽的故事吗。”   黄毛一脸无知地摇头:“不就是个酒吗?”   钟黎慢条斯理地讲起来:“玛丽是英国都铎王朝时期的一个国王,她爸爸是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妈妈凯瑟琳王后是西班牙公主。亨利八世在外面养了一个情人,想跟他的王后离婚,但当时的天主教教规不允许离婚,他为了达到目的,背叛天主教,开始推行新教,娶了那个情人之后,把凯瑟琳王后赶出皇宫。新教的大主教宣判亨利八世与凯瑟琳的婚姻无效,玛丽是私生女,她就失去了继承权。”   “后来她历经波折,重新回到皇宫,拿回继承权,为了登上王位,还废黜处死了一任国王。她上台后恢复天主教,对新教教徒展开了一场非常血腥的屠杀,所以得名Bloody Mary。”   钟黎讲完,又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施施然提问:“小伍伍,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   作为一个上学时都没老师敢提问的至尊学渣,程宇伍眉毛往中间一挤,给出一个零分答案:“说明不能信天主教?”   钟黎吸了口红澄澄的酒液,微微一笑:“说明男人不能出轨。”   “……”   这个故事听得几人面面相觑。   只有傅闻深从旁边看了钟黎一眼,目光清淡。   “说得好。”宋青曼显然对此颇有感触,点头赞同,“男人就该管好自己的下半-身,不然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钟黎:?   你一个小妖精,是不是站错队了。   钟黎又品了一下这句话,怀疑宋青曼这是在暗暗警醒傅闻深,要守身如玉,可千万别不小心被自己这个正牌太太诱惑了。   在宋青曼眼中,可能觉得她才是那个插入他们感情的破坏者吧。   简直猖狂。   被偏爱的人果然有恃无恐。   钟黎放下那杯酒,往傅闻深身上倚过去,靠在他肩臂上,用宋青曼不费力便能听到的、娇滴滴腻歪歪的声音问:“老公,你今天上班想我了吗?”   这话一问完,整个包厢都安静几分。   许奕舟鸡皮疙瘩掉一地,拿着瓶酒往另一侧挪了挪,离她远一点。   黄毛绿毛几个人挤成一团,咬着手指盯着那边。   他们知道钟黎很会撒娇,知道钟黎是他们深哥的女人。   但一旦把钟黎撒娇的对象和傅闻深对应起来,总会觉得格外违和。   这话随便换俩人来问都很正常,放在其他情侣身上甚至让人觉得肉麻过头,但对着傅闻深……   可能是因为他们深哥的形象实在太高大伟岸冷酷无情,总觉得他这时候会蹦出一句冷冰冰的:“我分分钟过手几十亿,想你?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上次宝贝老婆的备注显然还没能让他们适应傅闻深和肉麻的新关系,难以想象他嘴里会吐出“想你”两个字。   宋青曼刚端到嘴边的酒杯都顿住了,眼睛朝两人瞟过去。   傅闻深低眸看向挨在他身上的钟黎,她半抬着头,眼睛里的柔情蜜意令人沉溺。   早晨他身上被她蹭上香味,味道并不浓,但幽幽淡淡,久经不散。   一整天,傅闻深坐在桌前,总被那香气侵扰着,仿佛怀里还抱着人。   一片安静中,只听傅闻深低低沉沉的声线说:“想了。”   ……?   ¥#%@#&!   黄毛掐住了绿毛的胳膊。   绿毛咬紧后槽牙,反掐他大腿。   钟黎已经准备好下句话说什么了,被这意外的答案讶住。   这么配合?   她心下狐疑,马上做出合理猜测,难道是当着小妖精的面,故意这样说好让她吃醋?   ……也行,反正跟她挑拨离间的目的不谋而合。   她马上甜蜜又羞涩地抱住傅闻深胳膊:“我也想你了,一整天都在想呢。”   “是吗。”傅闻深说。   钟黎甜甜地:“是呀。”   宋青曼实在忍不住不看,不时就往那边瞄一眼。   钟黎察觉到了,因此秀恩爱秀得不遗余力。   为了离间傅闻深和小妖精的感情,她也是非常努力了,全程黏在傅闻深身上,就没起来过。   傅闻深倒是没嫌她烦,也没推开或甩开她,反而耐性十足地配合。   就连钟黎要他陪她一起去洗手间,他也应允了。   洗手间就在包厢里面,绕过一架屏风,统共不到五十步距离,她像个不认得路的小朋友,还要人陪。   就这傅闻深还真陪着去了。   这还是他们不近人情心如铁石的深哥吗?   等两人一起离开,宋青曼马上凑到许奕舟旁边问:“深哥被人附身了?”   许奕舟一脸“本人历经风雨之后已经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淡定:“不是跟你说了,他现在就是个黎宝男,习惯就好。”   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宋青曼还是没忍住乐出声:“我得适应一下他的新人设,太不可思议了。”   她想了想又问:“她刚才讲那个血腥玛丽的故事,好像看了我一眼,是我的错觉吗?”   “她不看我就行。”许奕舟要求很低,说完又点了点自己的头:“她现在这有点问题,不太认人,有什么你都别当真。”   “好吧。”宋青曼捧着酒杯喝了口酒,看着里面洗手间的方向若有所思。   钟黎从洗手间出来时,傅闻深还在门外站着。   屏风旁边是一面连着墙的黑色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金属风的装饰物。   他静静立在架子前等她,身形颀长,挺拔如松。   光影明暗的分割让他轮廓更显立体,半垂眼睑将深邃的双眸遮在暗处,别的不论,这张脸就足以令人迷恋。   钟黎走到他跟前,盯着他英俊的脸打量。   傅闻深敛眸看着她,不动如山。   打量片刻,钟黎问:“老公,你今天怎么这么好?”   傅闻深反问:“我以前不好?”   以前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钟黎笑眯眯说:“以前也好,今天更好了。”   等到散场时,钟黎随着傅闻深起身,体贴地问:“老公,你要不要去送曼曼姐姐?”   傅闻深看她一眼,回答:“有人送她。”   钟黎又看向宋青曼:“他今天不能送你了,姐姐不会介意的吧?”   女人对绿茶有天然的雷达,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点茶味。   钟黎第一次叫姐姐的时候宋青曼只顾着心里美了,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个“姐姐”是绿茶的姐姐,她顿时心都碎了。   怪不得今天那么多不对劲的地方……   宋青曼说:“你们不用管我,小伍送我就行了。”   钟黎还想说什么,傅闻深把她的衣服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牵起她,嗓音沉稳:“回家。”   这两个字听得钟黎舒坦极了,当着小妖精的面跟她说回家,不得把小妖精气够呛?   她对傅闻深的表现十分满意,微笑朝宋青曼摆手:“改天见,姐姐。”   然后被傅闻深牵着手离开。   宋青曼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钟黎踩着高跟鞋,刚刚好比傅闻深矮半个头,是很般配的身高差。   她连走姿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美丽,高跟鞋仿佛为她而生,一步一步,踩的不是大理石砖,是人的心。   宋青曼一把扯住程宇伍:“她好美。”   程宇伍一脸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奶奶。”   宋青曼:“深哥不配。”   程宇伍:?   -   钟黎没想到的是,接风宴之后没过两天,宋青曼竟然真的来约她了。   彼时孟迎和赵星璨正在打探她会见小妖精的战果,钟黎把那晚的过程告诉她们。   赵星璨有点意外:“她竟然什么都没做?这么老实?”   “才第一次见面,她当然不会轻举妄动。她可比你们俩小笨蛋聪明多了。”   “我很聪明的好吗。”赵星璨不服气,“笨的是迎迎姐。”   “说谁笨呢?老子智商二百八。”孟迎怒道:“赵星璨你是不是又讨打?”   赵星璨致命一击:“你智商二百八,还斗不过罗绿茶。”   孟迎吐血。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钟黎觉得自己纯纯是一个诸葛亮带两个臭皮匠。   “不过她一直在看我老公,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钟黎想到那天宋青曼频频送来的秋波,轻哼一声,语气认真地评价,“是个厉害角色。”   “她还真对傅闻深有意思啊。”永远无条件站在钟黎这边的孟迎跟着皱眉,凝重地陷入思考,“那是得好好对付对付。”   “咦?”钟黎看着微信突然弹出来的消息:“她给我发微信了。”   孟迎搓手:“来了来了。”   赵星璨冷笑:“这就按捺不住了?”   钟黎把截图发过去。   【我今天要拍摄一条广告,就在浮云路,你要不要来参观一下?】   【两个男模特身材都挺好的,你可以带你朋友一起过来玩。】   孟迎只看见俩字:“男模?什么男模?”   “我懂了。”赵星璨说,“她一定是想带你去看男模,找机会引诱你和男模亲密接触,然后趁机拍下照片,陷害你出轨!到时候拿给闻深哥一看,他怒发冲冠,你就完了!”   孟迎震惊:“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主动出击的小妖精,着实出乎钟黎的意料。   这个白月光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钟黎眯了眯眼睛:“很好,她成功引起我的兴趣了,让我去会会她。”   赵星璨叹气:“我也想去,但我今天得陪我老公回去吃饭。”   “有我在呢。”孟迎义不容辞信誓旦旦,“宝,放心,到时候让男模都冲我来。”   钟黎瞥她:“你的算盘西西都能听到了。”   宋青曼将摄影棚地址发了过来,钟黎和孟迎到时,他们刚刚开拍。   宋青曼坐在监视器后,戴着耳机有条不紊地指挥现场工作,年轻女导演的架势十足。   见到钟黎和孟迎来,她原本认真严肃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朝她们挥了挥手,摘下耳机起身亲自过来迎接。   “你们来了。”   “姐姐的邀请,我当然要来呀。”钟黎甜甜地说,又向她介绍:“这是孟迎,我最好的朋友。”   孟迎一脸严肃地点头。   宋青曼跟两人打过招呼,后面有人叫她,她匆匆交代:“我得忙一会儿了,等下我叫小唐来带你们。你们想去哪里参观都可以,看模特拍摄也可以,累了里面有休息室,吃的喝的都有。”   钟黎和孟迎在小唐的陪同下四处参观。   宋青曼一直忙碌于拍摄,八块腹肌的男模全程待在镁光灯下,别说主动来引诱她们,有人想靠近男模,都要经过重重的拍摄助理、化妆师与打光师。   看起来一切都很安全,并没有什么陷阱。   钟黎和孟迎第一次看广告的拍摄现场,还挺有趣,纷纷拍了照片发朋友圈。   钟黎的动态没发出去多久,傅闻深的消息发过来。   【在哪】   钟黎十分意外,这位万年不玩朋友圈的老古板竟然刷朋友友圈了?   【在看曼曼姐姐拍广告】   傅闻深没再回复。   下午怕她们饿,宋青曼还差人去给她们买了炸鸡和甜点回来。   孟迎对着食物来来回回谨慎地检查半天,说:“法治社会,她应该不敢当众下毒吧?要么就是想把你喂成大胖子。”   钟黎叠着腿,下巴轻蔑一昂:“胖了我也是最漂亮的胖子。”   中间宋青曼抽空来休息室跟她们说话,钟黎正在微信上骚扰傅闻深。   她放下手机,托腮叹了口气:“又不回我了。”   宋青曼正好进来听到,说:“以后你给我发啊,我肯定回你。”   嗯?   钟黎眼角轻轻撇过去。   这个离间的角度倒是蛮清奇。   “是不是太无聊了?”宋青曼说,“我那还有二十分钟就能结束了,等下带你们去吃饭,我同事推荐了这附近好几家好吃的。”   “好呀。”钟黎说,“姐姐专心工作,不要担心我们。”   宋青曼走之前伸手摸了下她脑袋。   钟黎一顿。   对面正在啃炸鸡的孟迎一顿。   等她出门,钟黎蹙眉:“她是不是会什么蛊术,摸一下就可以给我下蛊?   “我看看。”孟迎立刻放下炸鸡凑过来,盯着她黑亮柔顺的头发研究半晌,奇怪道:“没什么东西啊。你有什么感觉吗?”   “有。”钟黎说。   孟迎马上紧张起来:“怎么了?什么感觉?是疼还是痒?”   钟黎义正辞严:“被羞辱的感觉。”   “……”   哪有小妖精摸正牌太太脑袋的?   这不是赤-裸裸的耀武扬威吗?   作者有话说:   ,, 第44章   运气好才娶到你,当然要宝贝一点   钟黎委实没有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小妖精, 敢在她正牌太太头上动土,这就是被偏爱的底气吗?   很好,她的胜负欲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她起身, 撩了撩长发, 孟迎奇怪问:“你要干嘛?”   钟黎:“陪她玩玩。”   她从休息室出来,慢悠悠逛到宋青曼身边, 拍摄只剩最后一条始终没过,现场所有工作人员严阵以待。   宋青曼还是抽空注意到她,扭头问:“你要坐这里看看吗?”   “好呀。”钟黎欣然应允。   宋青曼让拍摄助理搬来一把椅子,让钟黎并排坐在她身旁, 一起看着监视器中的画面。   一个人投身于事业的时候是很有魅力的,那种认真投入的状态、迷人的专业性。   拍摄结束之后, 宋青曼与副手最后一遍监视今天的拍摄内容, 工作人员开始收拾现场整理东西。   两个男模从拍摄背景板前走过来,与导演宋青曼说话。   聊了几句拍摄内容, 其中一个男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身旁。   今天拍摄的是一只大牌香水的广告,请来的两位模特是业界最顶尖的男模。   盯着钟黎看的那个叫安东尼,中美混血, 所以五官比传统中国人的长相更深邃立体,被时尚杂志评为“拥有雕塑般迷人的面孔”。   他是中国籍, 但骨子里带着点老美的豪放与直接, 盯着钟黎的眼神毫不掩饰。   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极难见到如此惊艳的美人, 她坐在一把导演椅上, 神色慵懒, 百无聊赖的样子, 偶尔不经意地瞥来一眼, 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宋青曼说了一会, 安东尼根本没在听的,敷衍得驴唇不对马嘴,只顾看人。   最后宋青曼拿卷起来的拍摄脚本往他头上敲了一下:“看哪呢。”   被戳穿的安东尼也不恼,笑着问:“宋导,这是你朋友吗?”   “把你的哈喇子收一收吧。”   宋青曼转过来问钟黎,已经换上一副温柔语气:“你想认识一下吗?”   这就来了?   装了大半日,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钟黎拿着杯石榴汁,半躺在折叠椅上,连起身都懒得,目光漫不经心地在男模身上走了一圈。   他的拍摄服装还没换下,强健的肩臂肌肉撑起西装,白衬衣衣襟直接开到胸口,露出一部分健康的麦色皮肤。   男模的身材自然是没话说,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宽肩、大长腿,相貌在男模中也是佼佼者。   “可以啊。”钟黎说。   宋青曼给两人互相做了介绍,安东尼往前迈了两步,弯腰伸出手:“钟黎,很好听的名字。很荣幸认识你。”   “你好。”钟黎懒洋洋递出手指,轻轻与他一握,一触即离。   “宋导有这么漂亮的朋友,其实根本不用找那些女模特,直接请钟小姐来拍效果不是更好。”   “钟小姐有兴趣吗?你很漂亮,刚才那一幕如果是你来拍,效果一定很好。”   安东尼站在她的椅子前,指着前面尚未收起的场景和摄影机,语气像在诱惑少女踏出象牙塔:“摄影机还没关,想不想来试试。”   钟黎刚才就坐在这,上一条的拍摄内容她知道。   女模特穿着漂亮的红色长裙走来,与男模贴身擦过,女人伸手触碰他的脸,男人揽过她的腰,暧昧的眼神纠缠给上几个近景特写。   跟一个英俊的男模当众暧昧对视加肢体亲密接触,还用摄影机拍摄下来——他们是觉得她傻吗?   是不是看不起她的智商?   钟黎眉尾轻轻一挑,做出认真考虑的样子:“唔,这个要和我老公商量一下呢。”   “你结婚了?”安东尼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不甘。   “我结婚了,你很意外吗。”钟黎问。   “那倒不是。”安东尼手掌放在心口,一副遗憾的语气,“痛失一名大美女,真是我们广大男同胞的损失。”   “没关系啊,你们还拥有曼曼姐姐呢。”钟黎笑眯眯看向宋青曼,“姐姐应该还是单身吧。”   “是。”宋青曼坐回椅子上,“不过我暂时对这些事情没兴趣。”   你当然对男人没兴趣。   钟黎心里轻哼,你对我老公有兴趣。   安东尼又问:“钟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的工作啊。”钟黎慢悠悠道,“哄我老公开心咯。”   顺便帮他花花钱,毕竟他赚那么多自己也没时间花,只好由她来代劳,努力维持家里的收支平衡。   每天都有那么多东西要买,也很辛苦呢。   安东尼当她在开玩笑:“我说真的,钟小姐不如考虑一下来做我们这行。不想做模特的话可以去做明星,以你的条件,演艺圈你可以横着走。”   想忽悠她去拍广告拍戏,和男明星传传绯闻,加速和傅闻深感情破裂?   套路还挺深,一环接一环。   许多普通人都会对那个圈子抱有强烈的好奇心与探知欲,所有来钱快的途径,除了已经写在刑法里的那些,娱乐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谁不想做个光鲜亮丽的明星,无论到哪里都前呼后拥?   谁不想名利双收,日薪上百万?   钟黎对没体验过的事物都有一点新鲜感,不过做什么明星,等她分到傅闻深的一半财产,直接做资本更爽。   买个自己喜欢的剧本,请自己喜欢的演员来演,约自己喜欢的歌手唱OST,哪怕扑街赔本,没关系,这点零花钱,洒洒水啦。   安东尼除了模特可能还身兼星探,不遗余力地劝说:“已婚也不影响什么,这个圈子很多明星都已婚,只是大众不知道而已。”   大概怕自己显得别有用心,他笑了笑说:“抱歉,原谅我的冒昧,你太漂亮了,不做这行我真的觉得很可惜。”   宋青曼到底给了他多少钱,这么卖力。   钟黎:“我是很感兴趣,不过我们家老公占有欲太强了,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有接触。”   “你老公不会那么小气吧。”   “他很爱吃醋的。”钟黎问,“是不是啊,姐姐。”   问我干什么?   宋青曼说:“这我不了解。”   “这样吗?”钟黎状似惊讶,“难道他只吃我的醋?唔……”   她的龙井都已经沏到这一步,宋青曼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回想自己昨天的行为举止,应该没有哪里不对,怎么会让钟黎产生这种误解?   钟黎察觉到宋青曼投来的十分复杂的目光。   酸了?   她微微一笑,继续发挥:“我老公看我看得很紧,看到我和别人说话都要吃醋,要是知道我和别的男人拍戏,可能会发疯的。”   安东尼的表情已经很难形容:“哇哦,那他这个人听起来情绪不是很稳定。”   “他平时很沉稳的,天上下刀子都能面不改色,但是一遇到我的事情就容易失控。”钟黎用一种甜蜜而烦恼的语气说,“没办法,他运气好才娶到我这么漂亮的老婆,当然会宝贝一点,紧张也情有可原嘛,他太爱我了。”   宋青曼右手抵在鼻子前,清了下嗓子:“别说了。”   钟黎不解地看向她:“姐姐不喜欢听吗?”   “我喜不喜欢听不重要。”宋青曼指指她身后,“你老公来了。”   “……”   钟黎从椅子上回过头,就见傅闻深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西装、大衣和皮鞋都是黑色系,他刚刚从室外进来,裹挟一身料峭的寒气。   眼睫如鸦羽,眸色漆黑,站在她椅子后方,目光淡淡地瞧着她。   他抬腿走来,钟黎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蝴蝶似的朝他扑过去:“老公,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来接她,还是趁机来见小情人?   钟黎甜甜地说:“老公真疼我。”   傅闻深说:“运气好才娶到你,当然要宝贝一点。”   他的语调古井无波,重复得太没有感情,听起来就很像嘲讽。   钟黎:“……”   她小声跟傅闻深咬耳朵:“你不介意我拿你小小地吹一下牛吧。我们女人的虚荣心也很强的,在外面要撑场面,不能让人比下去。”   她的理由总是一套一套,吹牛也能理直气壮。   怕宋青曼听见,她凑得很近,说话时气息扑上傅闻深耳朵,带点柔软的石榴甜香。   傅闻深摘下羊皮手套,视线滑过她甜滋滋的脸。   她刚刚喝过酒渍石榴汁,嘴唇也是潋滟的石榴红,傅闻深目光顿了顿,移开。   “不介意。”   他抬眸,扫向方才站在她椅子跟前,弯着腰凑近说话的男人。   安东尼原本还在惋惜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早早嫁人,做了个家庭主妇,真是暴殄天物。看到她扑向那个男人的一刹突然意识到,他的惋惜实在是多余。   那男人站在他对面,身高竟不逊色多少,样貌十分出挑,矜贵不凡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眸光扫向他时,带有刀锋的锐利之感。   果然是挺小气的。   安东尼往后退了半步,笑了笑跟宋青曼道:“宋导,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去换衣服了。”   宋青曼关掉机器,拍了拍手朝工作人员道:“收工!”   孟迎自己干掉了大半份炸鸡,出来才发现傅闻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还听说他们选好了一家非常有名的日料餐厅。   她捂着自己已经饱满的胃痛心疾首:“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   趁傅闻深跟宋青曼没注意的时候,钟黎和她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刚才她和男模联合起来给我设了陷阱,不过我聪明,没有上当。”   孟迎听得更痛心了:“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叫我?”   “你还有脸说,说好的为我冲锋陷阵呢?我看你眼里只有炸鸡。”   四人一起到餐厅坐下来,点好餐后,餐桌上的气氛忽然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沉默。   孟迎挨个看了一圈,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种修罗场,人家三个人的电影,我踏马到底为什么在这里?   现在再走好像已经太晚了,她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做个乖巧懂事的无关人员,待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发生什么扯头花大战,就需要她这来主持公道了。   她保持安静,钟黎面对这种修罗场则很从容自若,优雅地品尝菜,习惯性地使唤身边的人。   “我想喝雪蟹汤,帮我盛一碗。”   宋青曼马上道:“我帮你……”   说完发现傅闻深在同一时间抬起的手,意识到钟黎是在跟他说话。   傅闻深从对面瞥来一眼,宋青曼默默把手缩回去。   作为第四人,孟迎在这时出来缓解气氛,把自己的碗递过去:“你可以帮我盛。”   这家店的服务很好,有一对一的管家贴心服务,但钟黎还是喜欢使唤傅闻深,为她盛汤,为她夹海鳗,为她拿金枪鱼寿司。   关于这点孟迎曾经向她讨教过,她说这是增加亲密感的方式。   傅闻深仍然一张冰山脸,但钟黎的要求,他都满足了。   遥想几个月之前,打死孟迎都不会相信,他会有耐心伺候一个女人吃饭。   事实上,这顿饭的气氛并没有孟迎想象中那么修罗。   傅闻深话很少,跟宋青曼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除了宋青曼问起君度的新广告有没有定好导演,她想毛遂自荐,他简单答了两句,让她自己去同企划部对接。   宋青曼也并未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比如偷偷对傅闻深眉目传情,或者瞪钟黎。   只有钟黎偶尔娇娇嗲嗲地秀个恩爱,看得孟迎都有点嫉妒。   钟黎也会跟她撒娇,但跟对傅闻深的方式不太一样,她在傅闻深面前要娇多了。   孟迎觉得她有点像西西,心情好来蹭蹭你,心情不好就给你一爪子。   但对着傅闻深,就会柔软露肚皮。   凭什么?   吃完饭,钟黎被傅闻深带回家。   走之前喊她上车送她,孟迎自然不肯上,宋青曼开了车来,主动说送她回去。   孟迎上了车,报了地址,一路上跟宋青曼聊着天,觉得她人还是很不错的。   但这种想法刚冒出头,她就警惕起来。   ——这只是宋青曼高超的手段罢了,千万不能被她哄骗,要立场坚定。   宋青曼把她送到小区楼下,孟迎道了声谢,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突然发现车门是锁的。   她扭过头,宋青曼坐在驾驶位,对着她笑了笑。   漆黑的夜晚,昏暗的车灯,一个觊觎你好姐妹对象的女人对你渗人地微笑。   孟迎当时就吓出一身白毛汗。   她立刻反手掏出手机并大喝一声:“你想干嘛?”   宋青曼被她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我只是想问你点事情。”   孟迎警惕地攥着手机:“什么事?”   “你别紧张。”宋青曼有些好笑,“我就是想问问,阿黎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斟酌着用词,“她好像有点讨厌我?”   你对她老公有意思,她能喜欢你才怪。   孟迎不明白这女人在自己面前有什么好演的,难道是想从钟黎的身边人下手,逐个击破?   她这时候挺聪明,反问一句:“那你呢,你不讨厌她。”   宋青曼马上回答:“我当然不讨厌她,我很喜欢她。”   孟迎轻嗤,她又不傻,能信这话?   “她是不是误会我对深哥有什么想法?”宋青曼干脆直接挑明,“你知道深哥那个人,对谁都一个样,他跟舟哥对我比较照顾,也是看在我哥的份上,我拿他们当亲哥哥的。”   当事人的供词不能完全取信,孟迎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多少私情发生在“我拿她当妹妹”里。   宋青曼想了想道:“我给你讲件事吧。”   哥哥自杀的时候,宋青曼才刚刚升初一。   那是她唯一的至亲,他们兄妹俩一起寄人篱下,相依为命,她想不明白哥哥究竟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她想不明白那么疼她的哥哥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   他在遗书里说以后不能再保护她了,说曼曼对不起,原谅哥哥。既然觉得抱歉,为什么还是要离开呢?   爸妈去世的那天他发过誓,会代替他们照顾她一辈子,她还没成年,为什么他也要离开了呢?   那是宋青曼人生最灰败的日子,也有一些时刻,她有想过,既然没有一个人肯为她留在这个世上,那她又为什么而留下来呢。   死后的世界一定很美好,所以他们才会迫不及待地前去,不是吗?   那两个字好像是一个神秘而禁忌的词汇,家里人越是讳莫如深,小孩就越是好奇。他们似乎认为哥哥自杀了,她就能与那种神秘建立某种连接,就能懂一些他们不懂的问题,于是总有人一遍又一遍地来她面前问:   “嗳,你哥哥为什么要自杀?”   “跳楼是什么感觉啊?”   “会不会很疼?我好像看到流了很多血。”   宋青曼无法描述那种被人把针一次一次扎进心脏深处、却没有人帮你□□的感觉,面对他们残忍的好奇心,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还记得那天钟黎穿着漂亮的白裙子坐在台阶上,托着腮对那几个人说:“我也很想知道诶,要不你们去跳一个试试,再告诉我疼不疼。”   那些女生愣住,有人出头道:“我们跳了也没办法告诉你啊。”   钟黎说:“你们跳了我就不想知道了。”   “要跳也是你先跳!”   她们还想和钟黎呛声,可几个人也不是钟黎的对手,她一本正经道:“你们没礼貌,我比较有礼貌,所以我让你们先跳。”   那几个女生被她气跑了,她走到宋青曼跟前,摸了摸自己没有口袋的裙子,有点苦恼地说:“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带诶。不过我可以牵你的手,把我的能量分给你一点好了。”   她细细软软的手指牵住宋青曼,跟她说:“我爸爸告诉我,物质是守恒的,他虽然不在了,但他的身体会变成其他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消失,院子里的一花一草,夏天的风和冬天的雪,都可能是他。你哥哥也会的。他可能在空气里,在你脚下走过的土地上,也可能会变成一朵云,下雨的时候就是他来见你了。”   孟迎听得眼睛都湿润了,呜呜道:“我的宝太好了,她真的是天使!”   宋青曼仿佛遇到志同道合的同担:“我也觉得!”   两个人一拍即合,宋青曼回到正题:“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孟迎思考再三:“可以倒是可以,不过……”   她神色凝重,拍了拍宋青曼的肩膀:“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以为你是傅闻深深爱多年的白月光,傅闻深出轨了你,准备跟她离婚和你双宿双飞。”   宋青曼沉默了。   片刻后,她忽然双手捂住脸。   孟迎还以为她难过哭了,拍了拍她的肩,刚想安慰几句,就听见她美滋滋的声音从手掌底下传出来:“没想到我的戏份这么重!”   孟迎:?   作者有话说:   又疯一个。 第45章   礼物   作为云沂数一数二的顶级豪宅, 天阜湾的物业管理费十分高昂,相对应的服务也面面俱到,无微不至。   管家小崔年轻但可靠, 平常若有什么事情, 钟黎交代一声,他便会第一时间办妥, 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从不需要督促。   这次主卧的地暖过了一周还没修好,钟黎把人叫来询问。   “你上次不是说需要两三天, 这么过去一周了还没消息?”   小崔不到十分钟就赶到,闻言立刻解释:“德国厂家最后一批货刚好被人订走了, 我们晚了一步, 最近没货,所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怎么这么不巧。”钟黎有点奇怪, “难道要等他们现开生产线生产吗,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去。”   小崔抓了抓头发:“那倒是不用……”   钟黎觉得他这次办事有失水准,不过也没生气, 给他指了条明路:“厂家没货,其他国家的经销商总会有的, 你们可以试试从其他渠道采购。”   “我回去就去联系。”   物业公司为业主准备了冬至礼品, 包括生鲜海鲜大礼包, 还有两条山羊绒围巾, 一条炭灰色格纹, 一条泡泡糖粉色格纹。   小崔顺路将东西带了过来:“冬至快到了, 提前送上我们为您和傅先生准备的礼物。女士款围巾原本是准备的米色和雪花石色, 简约不出错, 你的是我特意单独选的,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我很喜欢。”钟黎弯起眼睛,“谢谢你。”   小崔笑得露出大白牙:“喜欢我就放心了。祝您和傅先生幸福过冬。”   小崔离开之后,吴阿姨将声线储存进冰箱,念叨了一句:“这么快就要冬至了,那少爷的生日也快到了。”   她连忙去拿自己的手机,一看日期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哎呀,就是今天!”   正给西西梳毛的钟黎抬起眼,“今天?”   “是啊。”吴阿姨懊恼极了,“他生日就在冬至前三天,往年这时候都下雪了,今年没下雪,我都给忘了。”   云沂气候湿润温暖,冬季雪少,十二月已经进入中旬,连片雪的影子都没见到。   今天是傅闻深的生日?   钟黎竟然一点都不记得。   唔,作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怎么能忘记老公的生日呢?   但这可不能不怪她,谁让她失忆了呢。   她为什么失忆,还不是因为傅闻深伤害了她的感情,害她不小心出车祸。   综上所述,都是渣男的错。   不过既然现在知道了,还是要及时补救一下的,钟黎立刻拿出手机,给程宇伍打电话。   “我还以为今年你们想单独过呢。”   程宇伍这孝顺孩子记得他爷爷的生日,不过傅闻深没有庆生的习惯,之前有回他想搞个大party热热闹闹地给傅闻深庆祝一下,跟许奕舟商量的时候,许奕舟说:“别想了,他就不喜欢party,你要是想办一个没有寿星的生日趴,你就办吧。”   听到钟黎要办party,程宇伍心想,他奶奶给办的,这次他爷爷肯定会赏脸了吧。   不过他有点纳闷:“你给深哥办party怎么现在才说?”   钟黎说:“因为要给他一个惊喜呀。太早告诉你们,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程宇伍总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又说不上来,挂了电话便开始替他奶奶张罗,先从五星级酒店订了酒和餐,叫上黄毛那帮人,之后又给许奕舟打电话,请他帮忙邀请傅闻深的其他朋友。   许奕舟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今天晚上的party,你让我现给你找人?”   “我奶奶说要给深哥一个惊喜。”   许奕舟呵了一声:“这是给他惊喜还是给我惊喜?她是刚想起来吧。”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让程宇伍明白那股不对劲来自哪了。   哪有人提前一个下午才开始筹办party的,要不是他面子大,这种规格的酒席临时是订不到的。   程宇伍皱起眉:“舟哥,你这就小人之心了,怎么能这么揣测我奶奶。”   一定是知道他爷爷不喜欢,犹豫了很久才拖到今天。   许奕舟:“哪远给我滚哪去。”   时间紧张归紧张,程宇伍一个派对动物,这方面是行家,虽然只有一个下午的准备时间,还是高效高质地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开来一辆路虎黑武士,整个后座和后备厢都装着酒和布置现场要用的东西,跟黄毛一帮人把东西抬上楼,吵吵嚷嚷地开始吹气球、插鲜花、摆餐桌。   终于有机会给他爷爷办生日会,程宇伍可以说是心花怒放神采飞扬,把力所能及所有能弄置办的东西都弄了过来。   知道傅闻深不喜欢太花哨幼稚的东西,气球特地选了黑色、金属银等man一点的颜色,一部分绑成热气球漂浮在半空,一部分排布在地上,kt板用纯黑色底,金色字体排版简洁地印刷着:27th。   长餐桌铺上白餐布,摆上一排鲜花瓶,红酒是从他特地从自家老爷子的酒窖里顺来的。   一切准备妥当时,时间也差不多了。   傅闻深对生日没什么概念,对成年前的他来说,这个日子意味着一顿与平日无异的沉闷的晚餐,意味着几份来自长辈的毫无新意的礼物——再小些的时候,他似乎也曾收到过一些好玩的东西,在无一例外被严棠锁进从不开启的储藏间后,慢慢地,那些有趣的礼物也就消失了。   还意味着,每一个他曾怀着“也许今天有所不同”的期待起床的早晨,严棠坐在餐桌对面,严厉而永恒不变的提问:“你又长大了一岁,你觉得自己这一年在哪方面有长进?”   慢慢地傅闻深明白,这一天不会有任何不同。   不过是平平无奇、枯燥的又一天。   原本这天六点有一场会议要开,下午钟黎给他发微信,问他:【老公,今天几点下班呀~】   傅闻深便让路航通知下去,会议推迟到明天,他在六点时准时下班,离开公司大楼。   回天阜湾,上行的电梯幽闭静谧,他站在轿厢,看着数字规律均匀的跳动。   电梯到达顶层,傅闻深照常开门、进门,在一声振聋发聩的“surprise!”里,脚步顿住。   平常安静开阔的家里聚集着十多个人,在客厅拥挤成一团,钟黎被簇拥在中间,双手捧着一只十分精巧的蛋糕,弯起眼睛笑得格外漂亮。   傅闻深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越过人群扫向他们身后,家里布置得很热闹。   他收回视线,脱下大衣,没什么表情地走进来。   空气开始变得有些冷。   程宇伍呲开的大白牙收了回去,小声从嘴皮子里往外挤声音:“完了,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惊喜。”   许奕舟:“我说什么来着。现在知道后悔了?你们谁能有我了解他。”   “下个环节是不是把蛋糕盖他脸上,谁上?”   孟迎感觉客厅的温度在下降,老实说本来被邀请来傅闻深的生日会,她还挺受宠若惊的,觉得是沾自己姐妹的光了。现在看傅闻深的表情,哪是寿星,是债主吧。   “小伍。”关键时刻只能推弟弟出去,宋青曼说,“只能你上了。”   程宇伍一脸便秘:“老子才不去!谁想的馊主意?”   许奕舟冷笑一声:“你自己。”   他们互相推诿,钟黎摇了摇头,一帮没出息的,只能她来了。   端着蛋糕迎上前,给傅闻深展示:“我亲手给你买的蛋糕。”   只有她能把“亲手买的”说的比“亲手做的”还真诚。   说完了,她用指尖从蛋糕上剜下来一小块奶油,在众目睽睽之下抬高手,抹到傅闻深的鼻梁上。   “生日快乐,老公~”   那坨乳白色奶油与傅闻深冷峻的面容太不相称,就像泼在石头上的牛奶。   挂在他挺俊的鼻尖,稳稳地,不滑也不掉。   傅闻深垂眼看下来,神色淡得像雪山顶上刚化开的水。   程宇伍五体投地:“我奶奶真勇。”   孟迎一把攥住旁边人的胳膊:“他不会发飙把蛋糕盖我宝脸上吧?”   许奕舟扭头往手臂上看了一眼,低声说:“不会。”   孟迎这才发现抓错边了,赶忙讪讪地松开他,换到右边去抓程宇伍。许奕舟视线跟着瞥过去。   翟耀这几天熬夜改代码,顶着黑眼圈,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老傅不是那种人。”   钟黎浑然不觉身后对自己的担忧,抹完顺手将指尖放到嘴唇,抿掉剩下的一点奶油。   傅闻深静默幽深的目光滑过她手指,继而微抬,落在她唇上。   钟黎端着蛋糕转身要走时,被他扣住手腕。   他抬起手,拇指按上来,指腹从她柔嫩的唇瓣上碾过,擦掉那点并不明显的白渍。   钟黎看他时,他语气平平地解释:“没舔干净。”   客厅的空气突然又随着这点暧昧升温,一帮人视线开始到处乱飞。   不知哪个傻小子说了一句:“我们是不是有点碍事?”   傅闻深视线扫过来,他们迅速四散开。   起初那点僵冷随之化开,气氛重新回温。   一帮人热热闹闹地聚集在客厅。   傅闻深依然和平时一样,性格沉稳又高冷,清冷地坐在那里,钟黎跟他说话,他会言简意赅地回答几句。   这是大家第一次给他庆生,好像自从有了钟黎,许多以前他不会做的事情,都一一地在破例。   酒店订的餐送到,程宇伍一帮人跟着钟黎这个女主人一起围到餐厅去。   客厅只剩下几个人,宋青曼往那边看了一眼,忽然对傅闻深说:“深哥,听说你对我痴心一片,一往情深?”   许奕舟拿着酒的手一顿,讶异地看过来。   傅闻深掀起眼皮,眼神跟声音都凉飕飕的,一点不给面子:“你没睡醒就回家多睡一会。”   宋青曼正想乐,瞥见钟黎从餐厅远远投过的视线,立刻收敛起笑,摆出深情的眼神。   傅闻深坐在对面,冷冷看她两秒,警告地叫她的名字:“宋青曼。”   这冷冰冰的声音宋青曼扛不住,顺势起身,黯然神伤地离开。   许奕舟的眉毛已经快打成一个结,扭头质问傅闻深:“你对曼曼做什么了?”   傅闻深嗓音冷淡:“你不如去问她。”   钟黎时刻注意着傅闻深和小妖精的动态,看到宋青曼从客厅离开时,偏头跟孟迎说悄悄话:“他们说什么了,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伤心?”   孟迎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她没想到宋青曼还真演起来了。   “可能……感情破裂了吧。”   众人转移到餐厅,吴阿姨已经为大家倒上醒好的红酒。餐桌上有孟迎跟程宇伍几个活宝,气氛根本冷不下来。   钟黎坐在傅闻深身旁,时不时对傅闻深撒个娇,每次瞟向斜对面,都会看到宋青曼黯然神伤的表情。   至于傅闻深。   他全程和宋青曼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冷漠极了。   钟黎托着腮,视线在两个人之间兜转几个来回,细细品了一下,初步判断小妖精和傅闻深应该是感情生变了。   她的离间奏效了?   由于寿星本人太高冷,不喜浮夸和热闹,众人一起吃完饭,切了蛋糕庆祝过,不到十一点便散场了。   钟黎坐到客厅,把大家送的礼物抱过来,事先征询过傅闻深本人的意见,开始拆礼物。   大家送给他的礼物都很收敛和保守,酒、钢笔、筋膜枪、玉石摆件……五花八门的。钟黎拆到最后一个,宋青曼的。   她转头特地问傅闻深,语气乖巧,带着小小的试探:“老公,曼曼姐姐送你的礼物我也可以拆吗?”   那帮人临走前带走了大部分的气球等装饰物,剩下几颗漏网之鱼,傅闻深正在清理,看起来对宋青曼的礼物并不感兴趣:“可以。”   看起来应该是本书,钟黎拆掉粉色的蝴蝶结,和粉色的包装纸,一层一层剥开。   书的封面又花哨又粉嫩的,一点都不像是要送给傅闻深这种高冷总裁的礼物。   名字就更不像了:《穿成替身后我和白月光HE了》   钟黎奇怪地看看前后封皮,傅闻深怎么可能看这种书?   爱看小说、尤其最近钟爱替身题材的人是她啊,这书看起来送她好像更合适吧。   还有这个书名……   宋青曼怎么会送傅闻深这种玩意?难道是他们的暗号?   钟黎沉思片刻,决定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内容。   她刚打开第一页,傅闻深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沙发背后,扫了眼茶几上她刚刚打开的一堆礼盒与包装纸。   钟黎悄悄把书往屁股后面藏了藏。   傅闻深站在她侧身后,居高临下地看向她:“你的礼物呢?”   不是不喜欢拆礼物吗,这怎么还自己来要了。   本想糊弄过关的钟黎只好从旁边拿起一个盒子,递给他。   对其他礼物完全不感兴趣的傅闻深,倒是亲手拆了她的礼物。   包装盒里是一条炭灰色格纹的围巾,盒子里放着一张折叠的字条,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打开来,上面是她秀气的笔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傅闻深静静立在灯下,垂目捏着那张纸条,想起这诗的后半句。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钟黎甜甜蜜蜜地对他说:“天冷了,送你一条围巾,不要着凉。”   傅闻深抬眼,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低沉地“嗯”了声。   -   翌日傅闻深上班时,戴上了那条格子围巾。   今年在君度举办的国际钟表沙龙“钟表与奇迹”很成功,下午路航陪同傅闻深从君度总店视察结束,回金融岛的路上,黑色轿车从繁华闹市区穿行而过。   傅闻深视线扫过街边林立的店铺,在某处略一停顿。   那是一家看起来颇具少女心的门店,门头招牌使用了可爱的粉色字体,橱窗里摆满各式玩偶,有兔子,有熊,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直男难以分辨的生物。   里面有钟黎钟爱的那种玩偶。   傅闻深一直没有看出那到底是熊还是狗,但钟黎很喜欢,买了很多摆在家里各个地方,沙发上有固定的三只,她说他们喜欢看电视。   她卧室里的那些后来跟着她一起搬到他的房间,考虑到他本人的意愿所以没有放到床上,乖乖排列在墙边的柜子上,每次傅闻深回去都会发现多了一只或几只,慢慢占据了整个台面。   那些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东西每只都有自己的名字,她会给他们穿不同的衣服,过段时间还会换新衣服。   傅闻深吩咐司机停车时,路航的总助本能让他不假思索地跟着下车,跟随在傅闻深身后踏上路边石阶。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的老板穿着黑色大衣,面容一如既往冷峻,径直走进一家对他来说过于违和的店铺。   路航抬头看了看粉嫩的门店名字,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   那天他们在外面逗留了半个小时,之后的一场会议因为从不迟到的总裁本人迟到了,被迫延迟十分钟。   钟黎做完下午的功能恢复训练,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器材上休息,Tina说:“你腿部肌肉功能恢复得很好,再坚持一到两个月,就可以完全回到受伤之前的运动状态了。你最近不是喜欢上跳舞了吗,到时候可以找个老师来教你。”   “怎么还要一两个月?”钟黎一副上了大当的模样,“骗子,你上次明明说三个月就可以了。”   “我是说三个月就可以让你健步如飞,你现在走路是不是完全没问题了?”Tina说,“再坚持坚持嘛,你已经是我做康复师以来恢复最快的了。”   外面响起开门声,吴阿姨去门口迎接,说了句:“这些是?”   接着是傅闻深的嗓音:“给钟黎的。”   钟黎起身走出去,看见吴阿姨从他手上接过好几个购物纸袋。   渣男竟然知道给她买东西了?   “你给我买什么了?”钟黎马上凑过去,兴致勃勃地拆开来看。   几条裙子,都是她的尺码,她喜欢的颜色。   还有一些跟他巴掌差不多大的小衣服,花花绿绿,是给玩偶买的衣服。   钟黎拿着衣服惊奇地抬起眼睛看他,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会给她的玩偶买衣服。   “老公你真好~”她一把抱上去。   她在家里穿得薄,傅闻深大衣还没脱下,被柔软地扑了个满怀。   钟黎比他预想中还要更开心,抓着他袖子,踮起脚飞快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爱你~”   然后兴致勃勃地抱着衣服跑回房间,去给她的玩偶换装了。   傅闻深立在玄关,视线随着她身影,直至消失。   他敛眸解下大衣,挂上衣架后又莫名停住,顿了两秒抬脚进门。   Tina从健身室出来,背着自己的随身包,见到他有些拘谨地问好:“傅总。”   她通常白天来为钟黎做训练,见到傅闻深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个男人个性过于高冷,太难接触,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与她说了一句:“辛苦了。”   路航发现了一件怪事。   连续三天,傅闻深都戴了同一条围巾来上班。   自己老板有多有钱,路航还是清楚的,他就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换条不重样的围巾也不在话下。虽然傅闻深的生活习惯并不铺张,但也不至于如此节省,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三天不换的例子。   你要说他对这条围巾有多钟爱——不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格子围巾吗,有什么特别?这个牌子的围巾路航自己都有好几条,每条花色都不一样。   除非这围巾有什么特殊含义。   就算有,也不至于连戴三天吧?   第三天,连办公室的秘书都发现了,在茶水间悄悄讨论了几句。   午间休息时,路航陪傅闻深一起到公司餐厅吃饭,没忍住问了。   “傅总,您的围巾……”   他话没说完,傅闻深冷静沉稳的声调回答:“钟黎送的。”   ……哦。   这几日傅闻深工作结束,回家的时间都挺早。   晚上到停车场,下车时,斜对面车位上刚巧下来一人。   12栋某层的业主,中年,身材微胖,鼓起的啤酒肚将西装撑得有些紧绷,花灰色短款大衣,脖子上一条格纹围巾。   傅闻深视线从对方身上扫过,微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邻居瞧见他,露出会心一笑,搭了句话。   “物业今年送的礼物还不错,去年送的那什么紫砂茶壶,品质一般,还不如我家里自己的收藏,没用一次就被我家那崽子当废品摔了。”   说着心照不宣地动了动自己的围巾:“这围巾我挺喜欢,价格不贵,胜在实用。”   傅闻深淡淡应了一句,神色透出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篇基友的文,喜欢的去瞅瞅~   《穿成冤种恋爱脑后我摆烂了》   文/木日夕   【文案】   纪秋白的人生预定是一本狗血渣贱文。   她是纯纯恋爱脑女主,对渣男死心塌地,替渣男雷区滑铲,为渣男冲锋陷阵。   而渣男冷酷绝情,将女主玩弄于鼓掌,   渣男的白月光绿白双拼,一心只想攀权附势,   就没一个好东西。   可偏偏剧情之力硬生生逼着她按写好的剧情走。   考虑到自己过亿的身价和如花似玉的面庞,这恋爱脑谁爱当谁当。   纪秋白:开摆。   “爱是牺牲。爱你就要放你自由,我退出。”   “爱是克制。我愿意退出你的爱情以泪洗面,拎着铂金包抱着巴黎铁塔哭,肿着眼睛坐在迪拜海底酒店哭,坐在豪车驾驶位上抱着八串超跑车钥匙哭。”   剧情:??? 第46章   第二个小妖精   许是冬至到了, 象征着一年里最冷的一段时期即将来临,人们更能感受到家庭和爱的温度,钟黎一天在朋友圈里刷到好几对秀恩爱的。   其中就有几乎很少在朋友圈秀恩爱的郝太太。   郝先生出差, 紧赶慢赶地在这一天下午赶回来, 给她带了礼物,陪她一起过冬至。   除了家里的长辈, 钟黎从来不给别人秀恩爱的朋友圈点赞,谁知道这份恩爱有多少“秀”的水分,又能撑到几时。   她给郝太太点了赞,又琢磨起自己和傅闻深。   他们结婚这么久, 竟然连一次的恩爱都没有秀过。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傅闻深对她压根就没有“爱”, 他以前连家都不回的, 拿什么来秀?   但现在情况不同。   外面有小妖精虎视眈眈,既然他们的感情已经出现裂痕, 这个时候势必要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钟黎计划得好好的,打算等傅闻深回来, 就跟他拍个合照,发到朋友圈秀一秀。   -   傅闻深进门闻到热腾腾的香气,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钟黎难得在厨房打转, 把吴阿姨煮好的饺子盛出来。   冬至要吃饺子, 钟家对这些节日习俗向来贯彻到位, 一起包饺子是惯例。钟黎包饺子的水平处于看不出是个饺子的阶段, 但她对自己独一无二的技艺十分自得, 热衷于捏一颗跟别人都不一样的饺子, 谁吃到谁就是她册封的福星, 可以获得她的独家按摩服务。   每年这颗饺子都会被大家默契地暗箱操作给钟爷爷或者钟奶奶。   今天饺子馅料的配方便是吴阿姨特地向钟家的阿姨讨要来的,钟黎最喜欢的口味。   下午钟家二老差人过来,送了不少时令蔬果,还有高丽参、冬虫夏草之类的补品。   盘子烫手,钟黎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捧到餐厅,抬头见他回来,道:“你回来得刚好,饺子煮好了。”   在冬至这日,与零下六度的气温隔一道玻璃,是温暖的烟火气。   钟黎瞧见傅闻深还戴着那条围巾,心里冒起两颗心虚的泡泡。   她也没想到这么普通的围巾傅闻深会连续戴三天。   “老公,你回来啦。”   她摘下棉质手套小碎步迎过去,主动伸手帮傅闻深摘围巾:“我帮你。”   傅闻深垂眼睨着她,语气有些凉:“物业送的围巾,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呃噢……   被发现了。   钟黎马上露出委屈失落的表情:“你不喜欢这条围巾吗?和我的是情侣款,很般配的。”   傅闻深只是冷淡瞥她一眼,没这么容易就被她一句话哄到。   钟黎又帮他脱下大衣和外套,帮他拿拖鞋,贤惠得不行。   她知道错的时候总是很乖,两只漂亮的眼睛真诚又无辜地望着人,甜甜地来哄人,谁看了都舍不得指摘。   傅闻深洗完手,她就站在洗手间外面等着。他一出来,钟黎便拉起他的手,牵着他走到餐厅,帮他拉开椅子,请他入座,邀功道:“今天的饺子有我包的哦。”   傅闻深没给她任何反应。   敷衍的生日礼物似乎惹怒了这位喜怒永远不形于色的高冷总裁,他脸色出奇淡漠。   这家里统共就三个人,那颗幸运饺子被吴阿姨暗箱操作,盛到傅闻深的盘子里。   吴阿姨包饺子的手艺很好,一整盘漂亮好看的饺子里夹着一颗奇形怪状的东西,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问题。   因为太过怪异,难免让人怀疑到底是何种物体。   傅闻深执起筷子,夹起那颗饺子时,对面投来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   他顿了顿,在钟黎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将那坨奇怪的东西放入口中。   钟黎“哎呀”一声,笑得格外甜美,像一颗刚刚剥开皮的水蜜桃,快要掐出水来:“你吃到我的幸运饺子了。”   “恭喜你,幸运的傅先生。”她一本正经地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张长方形的卡片,“你获得了黎黎牌独家按摩服务,一张卡片可以兑换一个小时的按摩,你想按摩哪里都可以的。”   她把卡片从桌子上推过来,傅闻深视线漠然地扫过一眼便收回,对这项奖品看不出丝毫该有的荣幸。   就连吴阿姨都察觉到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问要不要再为他多煮些饺子时都小心翼翼的。傅闻深淡淡地说不用。   气性还挺大。   钟黎很不明白,他以前不是漠视自己,连带着对她送的礼物也嗤之以鼻吗?   吃完晚餐,傅闻深在客厅用电脑办公。   钟黎在朋友圈刷到了宋青曼的动态,是她自己煮的一盘饺子,根据饺子数目和单份的餐具与酒来看,应该是一个人。   钟黎觉得这是个秀恩爱的好时机,打算给小妖精来个会心一击。   她扭头看看自己的冷面老公,决定去讨好他一下。   她背着手走到傅闻深身后,从侧面弯下腰来,对他说:“现在就可以兑换服务哦。”   傅闻深没反应。   “今天上班累不累呀,我帮你按摩太阳穴好不好?”   钟黎帮他按揉了两下,看他仍然面无表情,柔软的手指又下移。   “肩颈酸不酸,我帮你揉揉?”   还是没反应。   钟黎绕到沙发前面,跪坐在他旁边,盯了他一会,幽幽地叹口气,一副受气小媳妇的语气,可怜兮兮地小声道:“我以前花很多心思亲手给你准备的礼物,你都不屑一顾,现在我不准备了,你又要给我脸色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从天而降一口锅,傅闻深手微顿,无声看她一眼。   她又抿了抿委屈的嘴唇,控诉:“我生日你都不记得,也从来不给我送礼物的。”   傅闻深静静地看着她熟练的倒打一耙。   “我都没有生你的气,因为我爱你,你也不能生我的气,除非你不爱我。老公,你爱我吗?”   傅闻深看着她的眸光说不清道不明,没答。   钟黎认为自己和他相处久了,在解读他情绪上还是有不少长进的,比如此时。   他还是那副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其中的软化。   她看风使舵,顺杆上爬,黏黏糊糊地撒娇:“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要是不生气了,你就扣个1,要是还生气,你就扣一篇赤壁赋。”   傅闻深没动。   钟黎自己伸出手指,在他键盘上点了一下,按出一个1。然后宣布:“好了,你不生气了。”   傅闻深无声看她一会,把编辑页面里她点出来的数字删掉,继续写邮件。   还是没理睬她,但脸色没那么冷了。钟黎觉得这态度更像是中立,既不生气,也没有原谅她。   她安静地在傅闻深旁边待着,看着他回复了几封邮件,又开始阅览资料。   她往前蹭了蹭,挨近他,脑袋轻轻往他的方向歪靠,手指一下一下地捏他袖子,嘴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不知道我帅气的老公愿不愿意和我拍一张合照呢。”   “我老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脸庞像天然雕塑一般英俊,身材让男模都自惭形秽,不能和他一起拍一张合照,好可惜哦。我要怎么样才能拥有一张和他的合照呢?”   “我们结婚这么久,都没有拍过一次合照,也没有发过一次朋友圈,别人都不知道我有老公呢。”   她小嘴叭叭,彩虹屁吹了半天,傅闻深不知是不是被她骚然得烦了,总算屈尊理了她一下:“你很想让别人知道?”   “当然啊。”钟黎振振有词,“我老公这么帅气,别人都不知道,我损失很大的。”   傅闻深微妙地沉默几秒,松口:“你想拍就拍吧。”   “老公真好。”   钟黎马上挨着他坐好,搂住他的手臂,打开手机摄像头,伸长手臂,将他们亲昵的姿势放在取景框内。   然后,脑袋贴近过去。   她把脸贴得很近,头发蹭到傅闻深耳朵。他稍一侧眸,看到她白皙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钟黎拍完才发现傅闻深没看镜头,他偏头在看她。   镜头和灯光最会骗人,让他的眼神都显得有几分深情。   钟黎低头开始编辑自己的朋友圈,傅闻深继续工作,她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坐着,忙自己的事。   十点钟她起身回房洗澡,傅闻深看完文件,合上电脑。   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进入她朋友圈。   没有合照。   没有新朋友圈。   她的上一条动态还是昨天的西西。   傅闻深放下手机。   五分钟后再度拿起,她的朋友圈依然没有更新。   可能要修过图再发。   她爱美,对自己的照片总是格外重视。   傅闻深打算退出微信时,弹出一条消息。   有人在群聊里艾特他。   那是程宇伍建的群,里面乌泱泱一帮人,许奕舟宋青曼他们都在。   最后一条消息预览是:【从来没见过深哥的自拍,我保存……】   傅闻深点进群聊,这些人聊天刷屏的速度很快,大都在夸“小黎姐真好看”、“深哥真帅”。   傅闻深往上拨了两下,看到一张截图。   是钟黎新发布的动态。   他们在沙发上的合照。   发布时间十五分钟前。   宋青曼在群里很活跃,发了个羞涩的表情说:【这条朋友圈一定是专门发给我看的,我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   X5:【你脑子被冻傻了?】   炽亮灯光下,傅闻深的面容一如窗外夜色。   他关掉群聊,第三次打开钟黎的朋友圈。   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他看不到那条秀恩爱的动态。   他被屏蔽了。   钟黎的恩爱是秀给宋青曼看的,为了避免没有其他人点赞而显得目标太刻意,她特地把程宇伍那帮共同朋友放进“部分可见”的范围内。   忘记把傅闻深添进去,纯属忘了。   当然,她也没料到傅闻深会专门来检查她的“作业”。   于是当她洗完澡出来,“哄老公”的进度条一下从一半回归零,傅闻深又变成冷淡不理人的样子,仿佛游戏忘记存档时,她满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条围巾的后劲竟然这么大?   -   冬至后紧跟而来的便是圣诞节,钟黎约了孟迎一块出来逛街吃饭,孟迎听完围巾的故事拍着桌子笑了半个钟头。   “开心吗?”钟黎皮笑肉不笑地在对面看着她,“能给你带来快乐,我就快乐了。”   孟迎擦了擦眼角飙出来的泪水:“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在这种小河沟里翻船。”   “我怎么知道他会连着戴三天。难道是最近天太冷了?”钟黎手托腮,眉尖轻轻蹙着,“可他衣柜里还有别的围巾呀。”   孟迎委婉暗示:“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是你送的,他很珍惜。”   “怎么可能。”钟黎不假思索地否认,并开始翻旧账:“我以前精心给他准备的礼物他看都不看,我亲手给他织的围巾,他从来都不戴。”   孟迎欲言又止:“你会织围巾?”   “对啊。”钟黎举起自己娇嫩的纤纤玉手,斩钉截铁地说,“我专门为他学的。”   “那你织的围巾现在在哪呢?”   “肯定被他丢掉了。”   逻辑还是那么严密。   算了,孟迎想,就她这张嘴,这辈子是说不过钟黎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孟迎问。   “当然要想办法哄哄他啊。”钟黎撑着下巴幽幽地叹息,没办法,虽然是个渣男,但毕竟是她老公,她的复仇大业还没完成呢,可得把他哄好了。   “他很难哄的。”   “今天平安夜诶,你要不然趁机表现一下?这可是小情侣们最喜欢过的节日。”   孟迎努努下巴,餐厅里提前几天便已经装点好圣诞树、彩灯和红红绿绿的各种圣诞元素,烘托节日气氛。她们刚才一路过来,Jingle Bell的曲子已经听了好几个版本。   “不过晚上的餐厅基本都订满了,你要是想跟他一起吃圣诞大餐,得抓紧时间了。”   钟黎心念一动,拿出手机给傅闻深发消息。   【老公老公,呼叫老公~】   【你晚上几点下班呀?我想和你一起吃饭饭】   [嘟嘴亲亲.jpg]   傅闻深一整天都没回过她的骚扰信息,这次依然没回。   钟黎举着手机等了五分钟,跟孟迎哼哼道:“这种不回消息的狗男人,就应该被判刑!”   话音刚落,对话框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今晚有事】   钟黎对着那简洁而冰冷的四个字蹙起眉,如果是加班或应酬,他每次都会讲明白,用“有事”,说明是工作之外的其他事。   “他今晚能有什么事?平安夜诶,难道他有别的约会?”   孟迎哪知道,抠了抠脑门,尽量把她往好的方向拉:“说不定是回家吃饭?说不定他们家对这种节日比较看重,圣诞节要全家人一起过呢。”   这话一点没安慰到钟黎,反而让她的眉头蹙得更紧:“回家吃饭,为什么不带我?我是他老婆,也是傅家的一分子,这么重要的节日团聚不带我回去,是不是把我当外人?”   孟迎赶忙换一条思路:“我只是猜测,也许是约了其他朋友呢。”   这条在钟黎眼里依然是死罪:“圣诞节,他跑去和朋友一起过,是不是明目张胆地向别人宣告,我们夫妻感情不和?”   孟迎:“……”   钟黎不高兴地问:“你说,他是不是去和小妖精一起过节了?”   这倒是个把她掰回来的好机会,孟迎趁机道:“要不你约一下她看看,如果能约出来,说明就不是。”   钟黎觉得有道理,便给宋青曼发了一条邀约信息:【姐姐有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平安夜呀?】   宋青曼秒回:【好啊!】   孟迎觉得自己今天随口一句话,可是帮了傅闻深一个大忙,腰板都挺直了些:“你看,我出的主意还是很有效果的,圣诞节都不在一起过,肯定不是真爱。”   钟黎放下手机,托腮和她对视几秒:“所以我老公今晚到底和谁在一起?”   孟迎:“……”   算了傅闻深,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宋青曼半个小时就赶到,还给两个人都带了平安果,通体浓郁的红色,看着十分喜庆。   三人一起吃了圣诞大餐,钟黎坐在宋青曼对面,时不时地托腮端详她。   宋青曼被她看了好几次,问她:“阿黎,你看什么呢?”   钟黎就笑眯眯地说:“看漂亮姐姐呀。”   宋青曼简直心花怒放。   这时钟黎问:“姐姐,你知道我老公今天晚上去哪里了吗?”   宋青曼露出几分忧郁之色:“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钟黎将手伸过来,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狄太太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   接到她的电话,钟黎有些意外:“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没事,”狄太太说,“就是问问你,今晚的宴会你来吗?”   钟黎问:“什么宴会?”   “你不知道?”狄太太突然短促地笑了声,话音别有深意,“傅家的慈善晚宴啊。你不是傅太太么,怎么自己家的宴会也会不知道。”   傅家的慈善晚宴……   钟黎蹙了蹙眉,她作为傅太太,竟然完全不清楚。   傅闻深怎么没告诉她?   他今晚的“事”,就是这个晚宴吗?   既然是傅家的慈善晚宴,为什么不带她这个傅太太一起参加?   “我还以为又是你们举办的什么聚会呢。”   钟黎眉头一直没松开,孟迎看她表情不对,用口型问:谁的电话。钟黎没答,应酬着电话里的狄太太:“自己家的宴会,我自然在的呀。”   “可我看到你老公带的女伴不是你诶。”狄太太又放出一个重磅炸-弹,语气听起来有点没掩饰住的幸灾乐祸,“你在哪,我怎么没看见你。”   钟黎拧着眉心,若有所思地看看宋青曼。   白月光坐在这里呢,傅闻深带的女伴又是什么人?   难道,除了她,还有另一个小妖精?   钟黎的脸色比面前的冰淇淋还冷,狠狠用叉子叉中了苹果,声音照旧从容,慢悠悠地说:“没看到我吗?要不你再仔细找找。”   挂断电话,她对另外两人宣布道:“我有一场宴会要参加,晚餐你们慢慢享用,想吃什么随便点,记我老公帐上。”   长子的去世对傅长定是个不小的打击,从那之后他便成立了慈善基金会,资助各大医院,为疑难杂症的研究与治疗提供资金支持,为无钱治病的绝症患者开通绿色生命通道。   这些年来,闻越基金会成功救助的患者成百上千,公益覆盖面从云沂逐渐扩宽到全国。   随着基金会的规模越做越大,已经交由专业人士来管理,适逢成立十五周年纪念日,基金会举办了这场盛大的慈善晚宴。   钟黎换上礼服,盛装赶到晚宴现场时,时间刚过九点。   路航接完司机电话,匆匆走到正与人交谈的傅闻深身旁,附耳低声道:“傅总,老张的电话,夫人已经到门口了。”   傅闻深身穿黑色西服,领口少见地打了领结,冷峻面庞显出几分英伦式的雅致。   他右手捏着一只香槟杯,闻言神色几乎不见波澜,偏头往外看了眼,这里与大门是不同的方向,窗外只有一片绿草坪,在漆黑的夜晚映照着璀璨灯火,明亮如昼。   傅闻深手指在杯子上缓缓摩挲一下,酒液带着微凉的温度,透过玻璃杯壁贴着他指腹。   停顿片刻,他说:“带她进来吧。”   张叔将车在大门外挺稳,钟黎身披白色人造皮草,踩着闪闪的高跟鞋下车,精心描画过的五官明艳动人,整个夜晚的月光好似都倾洒在她一人身上。   门童颇有眼力见儿地上前,替她关上车门,到门口,穿燕尾服的迎宾男请她报上名字。   没等钟黎开口,路航快步从宴会厅内跑出来迎接:“夫人,随我来吧。”   路总助代表的就是傅总,迎宾男自然没有二话,恭敬欠身,礼貌退至一旁,请两人入内。   上了台阶,路航替她推开旋转门,想到今天这场合除了傅长定,太太严棠也在,不免替傅闻深忧虑。   “夫人,您怎么来了?”   钟黎眼角撇过来:“怎么,不希望我来?”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舌灿莲花的路总助也有词穷的时候,路航选择闭嘴,一路将人领至宴会厅。   会场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华丽的水晶吊灯悬在上方,灯下一个个衣着体面的上流人士,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厅内暖气打的足,钟黎将肩上的皮草摘下,随手往身旁递。   路航看到她里面的礼服一怔,晃了下神赶忙接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钟黎已经从他面前走开。   她穿了一条异常艳丽的丝绒长裙,浓郁的正红色衬托她雪白肌肤,如同牛奶缓缓流淌在红丝绒上。   这条裙子的设计十分大胆,露背剪裁将她大片白皙姣好的背-脊展示出来,后颈衣领缀下一串耀眼晶灿的钻石链,沿着脊骨起伏的凹陷一路向下,与下方裙身相连。   裙子侧面开衩,她右腿上系了缀着流苏的钻石腿链,在走动之间流光隐现。   钟黎原本长相就十分明艳,这样一身红裙更是风采夺目,但她好似并未意识到自己四射的魅力,仪态万千地慢慢走进来,目光四下搜寻傅闻深的身影。   不过短短几步,整个会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   她太过美艳和性-感,那些视线粘着在她身上,不乏灼热与露骨的打量。   傅闻深在她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眉峰微动,神色在看清她裙子的剪裁之后,不易察觉地沉下两分。   放下酒杯抬脚朝她的方向走去,半路有人挡在面前,笑脸与他寒暄。   来人是傅长定的朋友,与傅家关系紧密,傅闻深停下说话,视线始终盯着那道,在众多如狼似虎的目光中穿行而过却浑然不觉的身影。   等应付完跟前的人,他正要过去,又来两个。   某某公司的老板,借着今天慈善晚宴的机会,想与他攀点关系。   那边,一个梳大背头的男人端着酒走到了钟黎面前。   傅闻深耐心尽失,打断面前人正在滔滔不绝的废话,声音像在外头的寒风里刮过,透着一股子凛冽的寒气:“失陪。”   作者有话说:   黎黎即将登上更大的舞台。   想把这段写完,越写越晚_(:з”∠)_发个红包吧, 第47章   婆婆   宴会厅人很多, 钟黎还没找到傅闻深,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到她面前,给她递了杯酒, 主动搭话:“美女迷路了?在找什么, 我可以帮你找找。”   这人的五官属于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勉强能入眼,身材也凑活,不肥不柴,但他的自我感觉似乎相当不错, 梳着一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斜勾起嘴角自以为邪魅地一笑, 浑身透着一种全天下女人都会拜倒在我西装裤下的油腻。   这人不知打哪批发来的自信, 钟黎当初请来的两位帅哥家政都比他长得端正。   她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但因为人太漂亮, 微带嘲讽的眼神都十分动人。   “找我老公呢,你见到了吗?”   这男人批发自信时一定便宜量又大,所以囤了不少货, 闻言选择性略过她的潜台词,竟暧昧地笑起来, 刻意把嗓音把低沉上压:“找老公啊, 你看我行吗。”   钟黎真遗憾没事先算到这一出, 好提前拿手机录下来, 就这一段, 够笑点低的孟迎快乐半个月了。   最后一点礼貌也懒得维持, 刚想叫他回家买个镜子照一照, 冷不丁一道冷冽的声线在旁边响起。   “这个问题你不如回去亲自问朱太太。”   油男转头看到来人一愣, 神色顿时变得谄媚不少:“傅总。”   钟黎眼睛一亮:“老公!”   “他是你……”油男的脸色登时青青绿绿,变得精彩起来。   傅闻深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盯着钟黎,惯常平静的眸子此时冷得渗人。   他解开西装纽扣,将外套脱下,披到钟黎肩上。   “我这么漂亮的裙子都被你遮住了。”钟黎伸手往外推,“我不冷。”   傅闻深拿着两侧衣领往前一拽,钟黎便被衣服裹着带到他跟前来。   “我觉得你冷。”   钟黎:“……”   他垂眼替钟黎把衣服包好,动作慢条斯理却不容抗拒。   这件西装对钟黎来说太大了,这下别说后背,半个人都被严严实实地藏在黑色西装里。   他整个人看着都寒气四溢的,还少见地霸道,钟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没消气。   还好意思生气。自己带别的女人参加傅家的宴会,堂而皇之地打她这个傅太太的脸,现在她穿条漂亮一点的裙子都不许,要不要这么双标?   钟黎在心里拿小皮鞭抽了他好几下。   旁边的油男一看两人这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顿时卷过惊涛骇浪,他撩谁不好,偏偏撩了傅闻深的女人……他也是今天参加这场晚宴才有幸跟这位太子爷打了个招呼,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更别说认识了。   油男怕得罪他,赶紧陪着笑脸说:“原来这位美女是傅总的女朋友,失敬失敬。”   钟黎马上转过头纠正:“我是他太太。”   傅闻深只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默认。   “啊?傅总已经结婚了?”油男大吃一惊,一面惊疑不定,一面赶忙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刚才的话你千万别当真,我这人就是这点不好,一看到美女就忘乎所以了。”   “朱先生是吧。”   他的奉承钟黎一点都不受用,偏头温柔漂亮地一笑,对他说:“既然已经结婚了,想必婚礼上也当众立过誓言,要一生一世爱自己的妻子。怎么一生一世还没到,誓言就不作数了呢?”   她的提醒意有所指,不知究竟是说给朱先生听,还是身旁的另一个人听。   “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不在外面拈花惹草,这不是男人的基本素养吗。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还配与真心爱你的人走入婚姻殿堂吗?”   朱先生一脸讪讪:“你说的是。”赶紧找个借口开溜:“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钟黎内涵完两个人,目光往傅闻深来的方向瞄一圈,没发现可疑的“女伴”。   她勾着脑袋,继续往更大的范围扩展搜寻——   晚宴上女性为数不少,有大方贵气的中年富太,有形形色色的年轻美女,甚至还有明星在场。   有些身旁有男伴,有些则与其他人待在一起说笑。   用大海捞针的方式找小妖精,显然不可取。   要是去找狄太太帮她认人,不就等于把自己来捉奸的目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么。   啧,还挺难。   傅闻深不问她为什么来,也不问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钟黎认为他这是心虚。   “这么重要的宴会,你怎么不叫我陪你呀?”钟黎问他。   傅闻深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没必要叫你。”   哼。所以你就叫别人?   钟黎又问:“那你和谁一起来的?”   傅闻深目光不明地看她,钟黎目不错珠地盯着,对他的答案似乎很在意。   傅闻深回答:“我妈。”   嗯?   傅家的宴会,他妈妈会来情侣之中,傅闻深陪同自己母亲一起出席,也不出奇。   看来并没有新的小妖精,钟黎放下心来。   “婆婆今天也来啦?”钟黎四处张望,寻找她那位已经忘记样子的婆婆大人,“在哪里?快带我去打个招呼啊。”   她倒是很积极,一点不怯于要见自己的婆婆。   “今天不方便。”傅闻深说。   钟黎问:“为什么不方便?”   傅闻深还未回答,路航小步上前,附耳与他说了句什么。   大约是有什么在找他,路航说完,傅闻深对她交代道:“在这里待着,别乱走动。”   钟黎乖乖地:“哦。”   傅闻深离开之前看了路航一眼,路航迅速领会含义,点了点头。   等他走开,路航寸步不离地跟在钟黎身后,她就明白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   傅闻深竟然让路航留下来看着她。   钟黎很是莫名,不过被人搭讪了一次而已,值得他如此紧张?   这男人,难道是因为自己先出轨了,所以对绿帽子这么忌讳吗。   钟黎便理所当然地开始使唤路航:   “帮我拿一杯香槟。”   “我晚餐没吃完,肚子有点饿,还要一块蛋糕。”   “不要黑森林和布朗尼,红丝绒可以,提拉米苏也可以。”   “有慕斯的话要慕斯,有酸奶或者抹茶口味最好,不要巧克力和榴莲。”   “算了,不要香槟,要一杯亚历山大。”   路航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庆幸自己记忆力还不错,带着这一大堆要求去帮她取蛋糕与鸡尾酒。   等他回来时,钟黎姿态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红裙美艳无双,水晶灯映照出她具有几分古典韵味的法式性感,傅闻深的西装被脱掉搁在一旁。   路航尽忠职守地提醒:“夫人还是把傅总的外套穿上吧。”   这条裙子她穿着其实很美,非常美,宴会上有不少阔太太和明星参与,各式礼服争奇斗艳,其中不乏更为性感的款式。   但她漂亮得太过惹眼,根据路航这段时间对他老板新增的了解以及方才他的态度来看——傅闻深对此并不喜欢。   男人的占有欲大都一样,别人的性感可以欣赏,自己女人的性感,最好只有自己能看到。   钟黎托腮道:“你怎么也来管我穿什么?”   路航也不明白自己堂堂一个副总级别的总助,为什么在管一个女人穿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怕您冷。”   “我不冷。”钟黎扭头看看四周,问他:“我婆婆在哪里呢?”   “太太暂时不在这。”路航用词谨慎。   “她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钟黎又问。   路航睁眼说瞎话:“我没注意。”   傅闻深不知做什么去了,好半天没回来。钟黎想去跟她的婆婆打招呼,因为不认得人,寻找也无从下手。   钟黎起身去洗手间,路航总算没跟着了。   女士洗手间整洁干净,墙砖是好看的粉、白撞色,内里格局与造型颇具设计感。   钟黎到镜子前洗手时,遇到一个正在补妆的年起女人。   洗手台长而宽敞,女人站立的位置与钟黎隔着一米多距离,从镜子里看她,直勾勾的眼神,连自己手上的动作都忘记。   钟黎望回去,礼貌地询问:“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吗?”   对方在和她对视上的第一时间躲闪了一下,大概是偷窥被人发现的本能,随后赶紧挤出若无其事的微笑:“没事。”   钟黎收回视线,她又说:“你好漂亮。”   钟黎冲她漂亮地一笑,大方接受这份美誉:“谢谢。你也很漂亮。”   钟黎离开洗手间后,梁芝还站在洗手台前,一直盯着她的身影,知道从镜子里完全消失。   从隔间出来的一个女人走到她身旁,看着钟黎离开的方向,表情颇有些看不上似的:“那就是刚才跟傅闻深待在一块的女人?不就是漂亮一点,也没什么特别嘛,傅闻深看上她什么了?”   梁芝说:“也许就是看中她漂亮吧。”   “也没比你漂亮多少啊。傅闻深当时那么对你,让人以为他多正人君子呢,结果还不是找个好看的花瓶,装什么假正经。要不是他,你现在也不会混成这样。”   梁芝将粉扑放回粉饼盒内。   那次她被人带到会所,本意就送去讨傅闻深欢心的,结果没讨着,还被他冷漠的态度弄得当众下不来台,事后他果真把那件弄脏的西服的账单送到她经纪公司。   傅家虽然没掺和娱乐圈的资本游戏,但君度和君华作为两个国内顶尖腕表珠宝品牌,代言人的资格一直都是各路人马争相竞逐的顶级资源。   包括今天的慈善晚宴,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要来参与,为的不过就是一个机会——君度女士腕表的上一任代言人,某著名国际影后的合约,将会在明年年初到期。   没被这个大金主看上,还惹到他不快,梁芝被经纪人骂得狗血淋头,公司最擅长看风使舵,她一个小小的女演员,没有靠山,商业价值还没有大到公司会为了她得罪君度老总。   梁芝自认长相出众,演技也比许多人强多了,但这些年就是得不到好机会,公司给她的都是些小破网剧的剧本,她答应去陪酒已经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图的不过就是傍上一位大佬,有资源有人捧,就能红了。   她骨子里多少有些傲气,不愿意随便陪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那次也是经纪人威逼利诱,中间人又私下跟她透露过,那位傅总私生活还算干净,且长相很英俊。   谁知道西瓜没捡着,还丢了芝麻,那之后经纪公司连小破网剧都不给她了,原先已经定好的一档网综也临时把她从常驻嘉宾的席位踢了出来,全给了一个刚签不久的新人。   新人演技不行长相也一般,可是家里有钱,给那部网剧投资了一笔钱才拿到女一号。原本就没有起色的事业雪上加霜,梁芝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认命,去陪了一个她最看不上的老男人。   老男人对她还不错,肯砸钱捧她,听说她被雪藏是因为得罪了傅家,还带来她今天的宴会,说帮她引荐一下解开误会。   但他年纪比她爸爸还大,身上仿佛已有腐朽的味道,梁芝每每难以忍受,总想起那天会所包厢里,男人半隐在昏暗处的脸。轮廓冷峻又深邃,还有一双骨节分明、特别好看的手。   她在宴会厅看到了傅闻深,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上前跟他说话。   他帮那个女人披衣服时,梁芝看到了。当时她心想,哦,原来能让傅闻深那种男人动心的,是这样的美人。   其实那个女人刚刚走进宴会厅,梁芝就看到了。她自认骨相好,样貌就算在娱乐圈里也算优越,但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的美盖过了在场任何一个人。包括她。   承认归承认,梁芝还是嫉妒了。   她只比那个女人差了一点点而已,为什么境遇就差那么多?   梁萱比妹妹梁芝看得开得多,早早就在爱情和面包之间选择了后者,梁芝现在的金主,就是她介绍的。她知道那些事后很为自己妹妹打抱不平,现在见到傅闻深身边的女人,觉得也不过如此,怎么就攀上傅闻深那个眼高于顶的男人了?   “你想不想出口气?”她问。   梁芝眉心紧着,似乎不太想惹事:“姐,你想做什么?”   “没事,小小地教训她一下。”   -   钟黎很好奇傅闻深到底给路航开了多少薪水,能让这个总助如此任劳任怨,她刚从洗手间出来,路航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钟黎直接问:“路总助,你一个月薪水多少?”   路航公事公办道:“公司有规定,不能与其他人讨论自己的薪资。”   “这是你们公司的规定,对我又不适用。”   钟黎见他不肯说,用手比了个数字:“有这么多吗?”   这也不算透露,路航只好点头。   钟黎又往上加二:“那这么多呢?”   路航有点头大:“加上年终奖的话,是有的。”   钟黎:“哇哦。”   “您问这个干什么?”   “看看我请不请得起你。”钟黎及时打消念头,“算了,这么贵,我还是拿去拿包吧。”   两人穿过会场,钟黎并未注意到,路航不动声色地在前面引路,带她避过了某块区域。   迎面遇到狄太太,她见了钟黎马上走过来:“哟,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一直在找我,”钟黎正无聊呢,看到熟人颇感亲切,老神在在地与她闲聊,“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看这么大的宴会你不在,你老公还是带别的女伴来的,有点好奇罢了。对了,陪你老公来的那个到底是谁啊?”狄太太满脸都是看热闹的兴致。   “我婆婆。”钟黎说。   狄太太一愣。她也就远远看到了背影,之后就没怎么见着傅闻深,不知道原来是他妈。   钟黎饶有兴致地问:“你好像对我们家的事特别感兴趣,怎么,很想加入我们?”   狄太太被她说得脸色一尬:“这不是关心你嘛。”   钟黎笑得很甜:“谢谢你呀。”   狄太太的表情诡异地扭曲了一下。   穿着宝蓝色礼服的女人从侧面走来,脚步匆匆,似有些着急。   忽地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她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跌撞向钟黎,手中那满满一杯红酒和一大块奶油蛋糕,随着她的身体一起朝钟黎倾倒而来。   眼看蛋糕盘子倾斜欲坠,那杯红酒就要泼洒出来。   狄太太惊呼一声“小心!”,并惊恐地捂住嘴。   那具失衡的身体即将撞上钟黎的前一秒,她仿佛侧面长了眼睛,脚下一转,灵活而轻盈地避让开。   蓝裙女人如果撞上钟黎,踉跄两步就能站稳,只不过红酒和蛋糕会尽数“奉献”出去,让钟黎身上那条漂亮的红丝绒裙子遭殃。   钟黎这一躲,反而让她失去目标直接跌了出去,轰地一下摔倒在地上,红酒泼了自己满身。   钟黎站在一旁,无辜地耸肩:“oops。”   梁萱手撑地想爬起来,没注意地上碎掉的玻璃杯碴子,直接按了上去。   “啊!”她痛苦地惊叫一声。   梁芝连忙跑上前去扶起她:“姐,你没事吧?”   梁萱狼狈地站起来,蛋糕被她身体压扁了,奶油和面包碎屑黏在宝蓝色的裙子上分外鲜明。   然而她根本无心他顾,右手捏着流血的左手,不敢去碰深深扎进去的碎玻璃,疼得脸都白了。   小小的骚动引起注意,四周不少人围上前,梁萱看看那些围观的人,她原本是想让钟黎出糗的,没想到反而自己中招,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我又不认识你,从这里经过,你为什么要故意害我摔跤?”   钟黎唇角往上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根本没接她的话,而是看向她身旁的梁芝。   路航在钟黎与狄太太说话时站远了两步等着,看到有人撞过去的第一时间便拔腿上前,但没想到钟黎自己轻巧地躲开了。   他认出梁芝还有点意外,听见那个女人的咒骂立刻走到钟黎前面,对那两人道:“刚才的过程有很多人目击,她全程没有碰过你,你摔倒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打断她的是钟黎的声音:“你们的伎俩会不会太老套了。”   梁芝抬头,看到钟黎微微歪着头,目光沉静却明锐地盯着她。   “刚才在洗手间就认出你了。”钟黎记忆力不差,失忆才会忘了一些事,但那日在海尊会亲自调看的监控,这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端着酒往她老公身上撞的女人,她还是有印象的。   钟黎直接戳破:“这种低劣的手法,上次勾引我老公失败,你就没学到一点教训吗?怎么现在还在用。”   她知道?!   那天在会所的事她竟然知道!   梁芝甚至没来得及思索她口中的称呼,被戳破之后的羞愧和难堪洪水般涌上心口,让她刚刚补过妆的脸色刷一下变白,难看得如同行将龟裂的墙漆。   周围人因为这句话而投来异样的视线,似乎有人认出了她,小声跟身旁的人说:“那个女的是不是那个叫梁芝的女明星?”   梁芝无地自容,只想扔下梁萱不管不顾地跑出去。   她没来得及松手,梁萱听见关键词就有条件反射,火力全开地骂了回去:“你说什么呢你!谁认识你老公,少在这里血口喷人!管不住你老公在外面偷吃是你自己没本事……”   钟黎忽然露出柔弱可怜的表情:“你骂我可以,不可以骂我老公。”   正骂得上头的梁萱一滞:“我什么时候骂你老……”   梁芝狠狠掐了她一下,梁萱这才注意到傅闻深走了过来,立时收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与傅家关系匪浅的故交,在傅闻深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集中过去。   傅闻深恍若未觉,径直走到钟黎跟前,把那件他一走就被她脱掉的西装外套重新披到她身上。   梁芝脸色青白,难看得要死,一脸歉意地道歉:“刚才对不起,是我姐姐不小心自己摔倒的,和你没关系。”   钟黎刚想说话,傅闻深毫无温度的视线从梁芝脸上扫过,不知究竟有没有认出她,但不管是否认出,显然都不会对他接下来的话有半分改变。   他直接吩咐路航:“叫保安过来。”   不到半分钟四个穿制服的安保人员便迅速赶到,今天现场有不少明星,媒体自然少不了,还有不少靠网络吃饭的kol,她好歹是个女演员,要是这么被赶出去,明天就得上热搜。   周围人已经有手机快门声在响,梁芝有些急了,立刻松开梁萱的手上前两步:“傅总,你听我解释……”   带梁芝来参加宴会的男人匆匆挤过人群走来,先是看了梁芝一眼,又看看披着傅闻深衣服的漂亮女人,只当是女人之间的小口角,朝傅闻深讪笑着想揭过:“不过是个小误会,我带过来的人不懂规矩,傅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懂规矩就好好学规矩。”傅闻深脸上像覆了层寒霜,沉声对保安道:“请她们出去。”   那人还想说什么,傅闻深显然根本就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陈总介意的话,可以跟她们一起离开。”   四个保安气势慑人地往梁芝和梁萱跟前一站:“请吧。”   梁萱也没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脸上十分挂不住,刚想再放句狠话,梁芝甩开她扭头冲了出去。   钟黎的视线被傅闻深挡得严严实实,从他身旁探头看了眼,又抬头说他:“你好不怜香惜玉啊。”   傅闻深凉凉扫她一眼,掌心捉住她手腕,带她朝大门的方向走。   “去哪?”   “回家。”   钟黎奇怪:“你这么早就走吗?”   傅闻深没答,径自带她离开晚宴。   宴会厅内,二楼扶栏前,冯太太问身旁的人:“那不是钟家的钟黎么。她怎么跟闻深在一起?”   严棠盯着那两道离开的身影,深拧的眉心间似蕴着一片乌云。 第48章   再来撩我,后果自负   梁芝与她那位蓝裙子朋友制造的小插曲, 并未给钟黎的心情带来任何影响,她喜欢傅闻深今晚的反应,那种不加思索、不需理由的袒护是最让人心动的。   她可是他太太, 一个男人如果在外面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维护, 不管他多有才能,事业多成功, 形象都是矮小的。   车开到半程,她忽然叫了一声:“张叔,停下车,我想去买点东西。”   老张将车缓缓停到路边, 钟黎一下车,便被呼啸的冷风给了迎面一击。   傅闻深的外套顶不住零下的气温, 她把双手伸进袖子里, 裹紧衣领小步快跑,飞快走进一家叫做“小狗熊的奇怪空间”的精品店。   店员正在做下班前的清点工作, 听见门口风铃声响马上道:“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给我五分钟好吗?”钟黎穿着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西服,从袖子里露出半只漂亮的手晃了晃。   店员是个年轻女孩, 猛地见到一个光彩夺目的大美女,看得一愣。   渐息的风铃再度巨幅摆动起来, 店门第二次被推开, 进来一个个子很高, 拿着黑色大衣的英俊男人, 走到那位大美女身后, 把大衣披到她肩上。   大美女扭头冲他抱怨:“你的衣服好重啊。”   说是抱怨, 其实更像撒娇, 尾音自然又亲昵。   日常生活很难见到这样的俊男靓女, 好似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女主角,一举一动都让人挪不开眼。   店员愣神的几秒钟,钟黎冲她笑了一下,很好听的声音说:“谢谢你的通融。”   店员甚至有点紧张,局促地回给她一个笑:“不用不用。”   精品店是女孩子的天堂,许多精巧可爱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钟黎裹着傅闻深的大衣在店里四处游逛,他就站在门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钟黎很快选好了目标,拿到柜台去结账时,想起自己没带包,什么别说卡了,连手机都没带。   她转头叫傅闻深:“老公,帮我结账。”   傅闻深走过来替她付账,出了门上车,钟黎把刚刚买来的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对陶瓷梨,紧紧抱在一起的造型。   “送给你——虽然是你付的账,但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这两只梨的寓意是永不分离,象征着我们两个,永不分离。”   傅闻深问:“永不分离?”   “你看,里面有磁铁,他们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彼此吸引,要是强行分开的话要克服很大的阻力,你忍心吗?”   钟黎把两只梨分开又合上,给他演示一遍,递过去:“不许生气了。”   傅闻深抬眸看她一眼,接过那两只不到一百块的小东西。   他想,他还真是好哄。   哄好了生气的老公,钟黎便又开始全方位地撒娇,她把两边座椅之间的扶手升上去,脑袋靠过来,放在傅闻深右肩上。   车载音响播放着她喜欢的音乐,一首舒缓慵懒的情歌,她枕着傅闻深,喉咙里轻轻哼唱着调子。   大约是被自己悦耳的歌喉折服,哼了一会后她问傅闻深:“老公,我唱得好不好听?”   “好听。”傅闻深说。   如果连歌词都没记住的哼吟也叫“唱”的话。   回到天阜湾,钟黎安安稳稳地坐在位置上,等着傅闻深过来帮她打开车门。   她把手递给他,傅闻深抬手握住,她这才慢吞吞地把双脚伸出来,踩到地上,优雅地下车。   傅闻深握住她的手后就没再松开,一路牵着她走进电梯。   今天这双鞋子有点打脚,钟黎把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到傅闻深身上,娇气地说:“老公,我脚疼,你抱我。”   明明已经进了电梯,用不着她再走几步路。   傅闻深今天对她简直百依百顺,果真将她打横抱起,钟黎极顺手地抱住他脖颈。   到家门口她也不下来,一只手勾着傅闻深,一手伸长去开门。   傅闻深抱她进门,将她放在玄关的软垫上,钟黎又把脚一抬,娇娇地让他帮忙脱掉高跟鞋。   傅闻深帮她脱掉两只鞋子,她将右腿伸过来,踩在他膝盖上,艳丽的红裙从开衩处掀开,露出奶白色的长腿。   那条腿上系了一条精巧的钻石腿链,垂下的流苏随着动作晃晃荡荡。   “老公,这个也要解下来。”   傅闻深半蹲在她身前,掀眸。   家里地暖扩散出温熏的热度,驱散从室外带回来的寒气,暖融融地由地砖向上蔓延。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腿有多漂亮,从那条腿上解下链子的过程又会多么撩人。   她只是拿差遣他当乐趣,理所当然地不设防人之心。   “钟黎。”傅闻深忽然出声。   钟黎抬头看他。   傅闻深的音色与他这个人一样,总是冷静得像一潭湖水,此时却似藏着点不明不白的东西,在静谧水面下翻搅。   他说:“你觉得我的耐性有多少。”   “才做了几件事就没耐心了。”   钟黎刚刚在宴会上对他生出的一点爱意消减一半,轻哼一声,把右腿往回收:“算了,我自己解好了。”   脚才从他膝上抬起,便被捉住脚腕。傅闻深掌心温热,手指扣住她的力道有些沉。   他盯着她的眼神和平时有点不一样,钟黎问:“你干什么?”   傅闻深没说话,将她的脚放回膝盖上。   垂眸,手指勾起钻石链后侧的弹性绑带,挑开一个宽度,两手捏住链子两侧,缓缓从她腿上退下来。   摘掉腿链,钟黎正要收腿,傅闻深随手将钻光闪闪的链子丢到一旁,单臂揽过她腰,把她从凳子上拎了起来。   他抱着钟黎走向客厅,并不温柔地把人扔到沙发,钟黎连起身的机会都没有,他俯下身来,右手钳起她下巴。   吴阿姨听见两人回来的动静从卧室出来,想问问用不用帮他们煮夜宵,瞧见这一幕赶忙原路返回去。   客厅的灯没来得及开,从玄关分过来的光线有限,浅浅映照在傅闻深右半侧脸,勾出明暗分明的轮廓。   他将钟黎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那块狭小的地带只能听到他的气息,闻到他身上某种须后水的干净气味。   钟黎察觉到一点危险性,这点危险性让她颇感惊异。   如果她没会错意,傅闻深现在想吻她?   他守身如玉的贞操竟然动摇了?   仿佛是印证她的猜想,傅闻深捏着她下颌,慢慢低下头来。   钟黎仰着脸,目不转睛看着他逐渐靠近的面庞,可到中途,傅闻深忽然停下了。   他的鼻尖几乎快要碰到她,却又停止不前。   钟黎眨了眨眼。   傅闻深的指腹在她脸颊连接耳垂处摩挲了一下,眼睛直直望进她眼底深处,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却没有出击。   片刻的静默与等待,钟黎忽然轻轻往上凑了一下。   唇贴上他,轻轻一碰马上又缩回去。   像是羽毛轻轻搔过,留下扰人心神的触感,傅闻深看着她,眸光动了动。   钟黎看看傅闻深的嘴唇,比她想象中柔软多了,还以为他这个人哪里都是冷硬的。   但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抿了抿嘴唇,倒打一耙:“你干嘛亲我……”   最后一个字只出来半个音,被突然落下的吻原路堵回去。   傅闻深覆上她的唇,和她先前的轻轻触碰截然不同的强势,钟黎的唇瓣先是被重重碾过,继而如糖果一般被他含住吮咬。她下唇一痛,蹙眉轻哼时被他勾开齿关,长驱直入。   若说起初还有着让他破戒的洋洋自得,在氧气几乎全部被掠夺之后,钟黎开始本能地想往后躲。   但她已然失去逃跑的机会,傅闻深手掌滑入她发间,托起她后颈,强迫她仰起头,被动地承受更多。   钟黎不知道他接吻是这样的风格,强势,完完全全地掌控。   傅闻深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扣住她脑袋深吻,钟黎被他挤压在极有限的空间里,前后左右躲无可躲。   她伸手推傅闻深胸膛,被他捉了手腕摁在沙发上。   平时稳重淡漠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钟黎竟忘了他也是有精练肌肉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控制在股掌之间。   钟黎的力气在他面前还不如一只小鸡崽,所有挣扎都撼动不了分毫,她被吻得喘不上来气,快要溺死在窒息里。   等到傅闻深终于肯放过她,钟黎仰靠在沙发上大口呼吸,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唇瓣被碾成嫣红的颜色,眼睛里水濛濛的,仰着脸望他的模样,像一只毫无自保之力的小鹿。   傅闻深拇指从她唇瓣上擦过,擦掉上面残留的水光。   他目光比之前还要更深,那看上去不起波澜的幽邃湖面下,原来潜藏着她无力抗拒的侵略性。   钟黎的呼吸好久才逐渐平复下来,傅闻深动作细致缓慢地帮她擦干净嘴唇,沉稳神色与平日如出一辙。   只是他掀起眼睑看向她眼睛时,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隐晦的警告:“再来撩我,后果自负。”   他转身回房间,钟黎从沙发背上滑下去,拿起只娃娃,盖在自己因为刚刚的缺氧还未退热的脸上。   然后双手叠放在腹部,安详地仰面平躺着。   老实说,傅闻深今天的反应超出了她的意料。   毕竟她的复仇大业才进行屈屈两个多月,为白月光守身如玉两年的傅闻深这么快就被她撬动了墙脚,说明她绝世大靓女的魅力是不容置疑的。   虽然刚刚被他吻得毫无还击之力,但钟黎对此现象颇为满意。   胜利在望啊。   她起身回房间时脚步轻快,甚至觉得傅闻深吻技不太行,得让他他学学。   傅闻深从浴室出来时,手机上有一些未读消息,他打开微信,先看了钟黎的。   页面上是她转发过来的链接。   【如何提高自己的吻技……】   【学了8招接吻法,让女人为你倾倒……】   【接吻换气小技巧……】   傅闻深抬眼,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钟黎。   她每天洗澡护肤的步骤很多,一贯比较慢,这时刚刚进展到一半,正敷着面膜往纤长的手臂上涂乳液。   嘴里轻轻哼着车上那首歌,似乎心情很愉快。   -   严棠来到天阜湾,是在第二天上午。   吴阿姨从可视门铃看到她,顿时有些惊慌。   傅闻深去公司了,钟黎刚巧不在家,她慌乱地打开门禁,把严棠请上来。   儿子成年之后与她一直不亲近,搬出傅家独居之后,对她更是越发疏离。   他不喜严棠向路航过问他的行踪,不喜严棠插手他的公事和私事,不喜她擅自来他独居的房子。   这些年严棠极少过来,但这套房子的格局与样子她还是清楚的,进门时脸色已经有两分沉,看到玄关的女士拖鞋、客厅多出来的卡通玩偶、叠放在沙发上的粉色毛毯,眉心深深皱起。   吴阿姨紧张又小心地问:“太太,您怎么来了?”   “吴姐,我让你来照顾闻深,你倒好,和他串通一气来瞒我。”   常年雍容优雅的习惯,严棠说话时语气不重,但其中严厉的责备让吴阿姨心头狠狠一颤。   “对不起太太,少爷只是请我过来帮忙照顾一下钟小姐,说是用不了多久,不用惊动你,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严棠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径自走进家里,四处检查一遍。每检查完一个地方,她眉心皱得就更紧一分。   到处乱放的玩偶;客厅杂志架上的各类时尚、娱乐杂志;墙上布满爬架的猫咪屋;改造过的花园,清澈的鱼塘和翠绿的植物……   这套房子完全变了样,多了许多格格不入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属于女人和猫。   唯一让她还算满意的,是依旧整洁干净如样板间的主卧,看起来没有被外人侵染过。   “她住哪?”严棠问。   吴阿姨指了指那间次卧,严棠打开门看了一眼,果然到处都是玩偶和女性用品。   严棠脸色好看了一点:“幸好闻深还有点分寸,跟她是分房睡。”   吴阿姨张了张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解释,犹豫的一会功夫,解释的机会过去,也就没必要再刻意提。   作者有话说:   理解大家想看恢复记忆的心情,但追到这里应该也看得出来,这次失忆是让他们彼此确认真心的过程,恢复记忆之后就是收尾准备完结了,真的不远了,时间线只剩一点点了。   我每天想多写点就是在赶进度,八字眉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过,天天六千字我还不够有诚意?我才开文一个半月,你们就催我完结,渣男!QAQ   作者有自己的节奏,实在嫌慢的话别骂我,骂傅闻深吧,谁让他哑巴QAQ   有个读者说的很好,他但凡不哑巴,阿黎都不会跟他退婚。   今天发100个红包吧。   , 第49章   耍得团团转   那些娃娃和猫咪用品不该出现在这里, 严棠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钟黎,这里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把这些东西都丢掉吧。”   吴阿姨被吓住:“丢掉?”   她惶惶地看看四周, 攥着自己的手, 既不敢不服从,也不敢服从:“太太, 这些都是钟小姐和西西的东西,就这么丢掉……不好吧?”   “她本来就不该住在这。”严棠皱眉,“西西又是什么?是那只猫?”   “是……”   严棠想起多年之前,傅闻深不知从哪里捡回来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来, 想要收养。   她不同意,向来听话、从不违抗她的儿子那次却意外的执拗, 固执地站在她房门外不肯离去。   他越是坚持, 严棠便越生气,她不希望他玩物丧志, 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扰,所以从小便不许他在任何玩具、游戏上浪费时间。   他还小的时候偶尔还会向她索要,被拒绝之后就会乖乖听话, 现在倒好,为了一只猫竟然开始跟她较劲了。   那天严棠狠狠训斥了他一次, 罚他到外面反思一晚上, 不许回房间睡觉。   效果立竿见影, 从那之后, 傅闻深规规矩矩, 再也没有向她索要过任何东西。   严棠一直认为自己的严格教育是很成功的, 她的儿子是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栋梁之材, 是同龄人望尘莫及的天之骄子。傅闻深从小没有过叛逆期, 严棠对他的任何要求,他都做到了。   然而这些年,发觉儿子与她渐行渐远的时候,偶尔严棠也会动摇,想自己当初是不是对他太过严苛了,他恨她这个母亲。   可傅闻深又很孝顺——字面意义上的孝顺——他会在逢年过节时回家,与他们吃团圆饭;他记得每个长辈的生日,会按时送上一份得体不出格的礼物;严棠和傅长卫身体不适,他会陪同去看医生,每天准时来看望。   他让你挑不出任何错来,但更深层次的一些感情,却没有了。   吴阿姨左右为难:“要不您还是等等,等少爷回来再说,要是没经过他的允许就丢掉,少爷肯定会不高兴的。”   这句话劝到了严棠心里,她刚才气头上有失考虑,这几年儿子跟她的关系本就不亲近,是不该擅自做他的主。   次卧房门轻轻扒开一道缝,刚睡醒的西西伸着懒腰踱步出来。   这是到时间吃饭了。这只老猫生物钟很准时,每天按时按点吃饭,特别规律,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干饭比较重要,西西对客厅里的陌生女人视而不见,慢悠悠走到自己的小餐桌前,蹲下来,看着吴阿姨。   吴阿姨踟躇,不太敢过去。   西西久等她不来,嗲嗲的嗓音冲她叫了一声。   吴阿姨脚尖挪了挪:“太太,我、我去喂猫,她饿了……”   严棠看着那只“宾至如归”的小动物,感觉自己的血压有点升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管。   吴阿姨给西西放好饭,这才有时间给严棠泡了杯茶端过来。   严棠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钟黎去哪了?”   “钟小姐今天跟钟太太一起出去了,好像是去见舞蹈老师……”   “她见舞蹈老师做什么。”   “钟小姐想学跳舞,钟太太就给她请了一名老师……”   “她不是从小学跳舞,怎么现在又要请老师了。”   钟黎那个舞蹈家妈妈也不知道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放任自己女儿住到未婚男人的家里,怎么想的。   西西吃完饭,又营养均衡地喝了点水,舔着嘴巴走到客厅来。   她先不远不近地观察严棠片刻,不知是觉得她没有威胁性,还是从她身上嗅到了与傅闻深血脉相连的气息,西西跳上沙发,主动走到严棠身旁。   严棠喝着茶,脸色冷漠,不想搭理她。   西西自来熟地踩上她的大腿,仰头想闻她手里的茶,严棠嘴唇越抿越紧,低头斥责:“下去。”   西西冲她拉长声音叫了一声,仿佛在顶嘴,顶完也不走,在她腿上就地趴下来,懒洋洋地靠在严棠身上。   严棠:“……”   严棠两只手臂被迫架起来,吴阿姨赶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她脸色不太好看,又不擅长应付这些活蹦乱跳的动物,蹙着眉说:“果然是物随主人形,没规矩。”   吴阿姨去把西西抱起来,西西抗拒地跳下地,马上又原路返回,这次在严棠腿上灵活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对着她。   怕强行抱她会不小心抓挠到严棠,吴阿姨也不敢动了,拘束地站到一旁说:“其实钟小姐人挺好的,长得漂亮,心地也很善良,虽然看着娇气,其实很会体谅人,上次三栋独居的万老太太突发心脏病,就是她说服物业开门,才及时把人救下来的。”   严棠身体僵硬:“你倒是会替她说话。”   吴阿姨讪讪道:“其实钟小姐刚来的时候,我也记着她跟少爷退婚的事,不太喜欢她,后来相处多了就发现,真是特别好的一个姑娘,了解她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   钟黎近来对跳舞的兴趣日渐浓厚,那天跟妈妈和奶奶一起吃饭,她在饭桌上说了这件事,秦妍说她认识一位青云舞团的老师,最近正好有空,便请她来教导钟黎。   今天钟黎便是随秦妍一道去见那位杜老师。   杜老师五十多岁,保养得却根本看不出年纪,见面时秦妍称呼她师姐。   钟黎惊奇于她平平无奇的妈妈怎么会和顶尖舞团的老师是师姐妹,她看的舞蹈节目有一位导师就是青云舞团的首席演员张安安。   秦妍不答,用一块蛋糕塞住她的嘴。   杜老师笑着摸了摸钟黎的头:“好几年没见阿黎了,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杜阿姨,我们见过吗?”钟黎奇怪。   “当然,你小时候经常来我们舞……”杜老师收到秦妍的眼色,及时改口,“经常来我们家玩。”   钟黎对此倒是不怀疑,这位杜阿姨对她十分亲切,确实像很熟悉的样子。   杜老师是青云舞团的副团长,近来因为身体的不适计划退休,正好闲着,听秦妍说了钟黎的事,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中间趁着钟黎去洗手间,两人才敞开说话,杜老师惋惜道:“阿黎没能进舞团真是可惜,她是天生的舞者,资质比别人都好。当时进舞团的如果是她,现在的成就比张安安会高许多。”   “已经发生的事不必可惜。”秦妍道:“她心气高,出了那种事,她是不可能认下的。”   “我可惜的是她的天分。她从小就梦想和你一样,成为青云的一员,那之后不少舞团给她开很好的条件,她都不肯去,真是被耽误了。”   见不远处钟黎的身影朝这里走来,秦妍道:“这次受伤能让她找回对跳舞的热爱也算是个收获,她现在腿伤正在恢复,我怕她自己不小心又弄伤,劳烦师姐你多看着,多提点她。”   杜老师不解道:“你的专业能力比我好,怎么不亲自带她?她从小就是你亲自调-教的,你比我了解她。”   想起钟黎刚才那句“平平无奇”秦妍就头疼,没好气道:“我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个普通中年妇女。”   跟杜老师约定好了过来授课的时间,钟黎又去买了几身练功服才回天阜湾。   进门时扬声说:“吴阿姨,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吴阿姨的声音有点慌张。   “杜老师跟我妈妈都有事,不和我一起吃午饭,我突然想你了,就回来了。”钟黎撒娇,“吴姨姨,中午可以给我煮好吃的红豆年糕粥吗?”   吴阿姨紧张地看看严棠,她以为钟黎会吃过午饭才回来,想着秦妍应该待不了那么久,两人碰不上,事情还好些,没想到……   钟黎没听到她回答,换好鞋拎着一堆袋子奇怪地走进来,这才发现客厅坐了个人。   看上去年纪跟秦妍差不多,气质高贵,长相是端庄大气式的美丽,只是眉心微皱、神色严肃,看上去不太好接近。   要说这种拒人千里的气场,跟傅闻深还挺像。   被西西“攻击”的严棠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不敢动,西西在她腿上赖了二十分钟,听见钟黎回来才施施然爬起来去迎接。   钟黎凑到吴阿姨耳边小声问:“这是我婆婆吗?”   吴阿姨迟疑地说:“是……”   果然。   原来这就是那位对她百般磋磨的婆婆大人。   钟黎马上放下袋子,扬起甜美的笑脸。   严棠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她。   她对这个钟黎的行事作风不大喜欢,看别人家的女儿,自然是懂事听话的那些好,像这样娇纵的难免有些先入为主的反感。   她是不清楚钟黎用什么手段拿捏了自己儿子,被人当面拒婚之后,竟然还瞒着她把人接回家里来照顾。   都是体面人,两家交情不错,为这点小事交恶不值得,她做长辈的,自然得有长辈的心胸,严棠并不想对她说什么重话,打算让她自己离开了事。   “妈妈!”钟黎清脆地叫了一声,小碎步跑向严棠,像对秦妍一样亲亲热热,紧挨着严棠坐下,搂住她的手臂,“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呀?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早知道你今天要来,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里乖乖等你。”   “……”   严棠早就酝酿好到了嘴边的腹稿还未来得及出口,生生被堵了回去。   她因为西西而被迫保持了二十分钟的手臂刚刚放下去,再次被人抱住。   因为太过突然,严棠没反应过来,转头惊诧地看向钟黎,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如此热情。   “妈妈”?   就没见过这么不见外的人。   虽然吴阿姨刚刚跟她解释了钟黎失忆,认人有点小问题,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   别说她,吴阿姨也没料到会如此,吓得五官都快移位。   严棠才被那只自来熟不肯走的猫折腾了快半个小时,一下又被一个自来熟的抱住。   别说外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极少和她这样亲昵,傅闻深上一次抱她可能还是在三岁的时候。   严棠着实没料到这一出,被抱住的手臂抽走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她生产时大出血,之后就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大好,说孱弱也不算,但总归是不喜欢跟人动手的。   严棠皱皱眉,想说“我不是你妈”,话已到了嘴边,对上她晶亮剔透、满含孺慕的眼睛,滚了一遭又咽回去,莫名说不出口。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是情商多么低下的人,朝人家的笑脸上泼冷水。   钟黎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又问她:“妈妈,我住院的时候你怎么都没来看我?”   话语里还有点小小的委屈。   吴阿姨在一旁忧虑不安地盯着,欲言又止,生怕她说了什么让钟黎受刺激。   看在傅家的面子上,严棠也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何况还是个生着病的。   到底没戳穿,她敷衍地解释一句:“我那阵子有点事情,不在云沂。”   “原来是这样。”钟黎松了口气的样子:“知道妈妈不是不关心我,我就放心了。”   严棠:“……”   “那妈妈今天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被她殷殷期待的目光望着,严棠很难说出“不是”。   “我有阵子没来了,顺路过来看看。”严棠道。   “好吧,原来不是为了来看我。”钟黎露出失望的表情,又柔柔道:“不过我很久没见妈妈了,很想你,能见到你就很开心了。”   严棠碍于情面不便揭穿,但也不代表她会真信了这种鬼话。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我不是闻深,你不用费那些功夫。”   这话说得十分冷淡,且不给面子,钟黎心想,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婆婆啊。   钟黎煞有介事道:“女孩子都要哄的。妈妈把我老公抚养长大,把他培养得这么出类拔萃,一定付出了很多时间和心血,但他那么不解风情,像个闷葫芦似的,肯定不会说好听话哄人,也不会疼人,不过没关系,以后我来替他哄妈妈,我来疼妈妈。”   严棠:“……”   她一时不知该为钟黎叫得那么顺口的“我老公”不快,还是该为她令人啼笑皆非,说要疼自己的幼稚话语感到无语。   他们傅家从老爷子,到傅长卫,再到她儿子傅闻深,就没一个会说软话的男人。   她和傅长卫结婚三十年,别说疼她,傅长卫常年驻扎部队,连在家待的时间都不多。   更别说哄她,严棠还记得婚后前几年,自己时常往部队打电话,那时她能跟傅长卫通电话的机会不多,只能在固定的某个时间打去,每次他都蹦不出几个屁。她守了整晚的一通电话,说不上寥寥几句,就会被他干巴巴地宣布结束:“没事我就挂了。”   虽然知道这是钟黎哄人的鬼话,但能把鬼话说得如此真挚动听的人也不多。   “你这口才倒是好。”严棠说,“怪不得能把闻深哄得团团转。”   她说这话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没有人喜欢看自己儿子被女人哄得团团转。   但钟黎仿佛没听出来,笑眯眯接受了这句“夸赞”。   “我很努力才把他哄好的。以前他都不搭理我,这次受伤之后,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愿意理我了。”   这话让严棠脸色好看了一点,母亲总是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在感情里占上风,是被讨好的那一个,而不是讨好别人的那一个。   “你做了什么?”严棠有些好奇,她那个软硬不吃的儿子,究竟是怎么被钟黎哄好的。   钟黎当然不会说实话。   “每天对他倾诉爱意,对他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偶尔撒撒娇,哄他开心。”   “是吗。”这确实让严棠很意外,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性子沉闷,待人待事都很冷漠,怎么都不像是会喜欢女人撒娇的。   “我以为他不会吃这套。”   “男人都吃这套的,妈妈。”钟黎一本正经地分享起自己的哄老公技巧,“没有男人不喜欢女人撒娇,有的人嘴硬说不喜欢,其实心里喜欢。”   -   钟黎在客厅看着舞蹈节目拉筋时,傅闻深回来了。   她单腿直立,上身柔软向前舒展来,左腿向后方伸直,形成一个笔直优美的直角。   看见傅闻深她意外地挑眉,保持着动作问:“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傅闻深没答,走进来,视线在客厅逡巡一圈,除了她没有别人。   吴阿姨正在厨房准备午餐,严棠刚走不久。   “我妈过来了?”傅闻深问。   “嗯。”钟黎眼睛盯着屏幕,左腿收回站直身体,脚尖点地,又轻盈落下。“我想留她吃午饭,她说中午还有事,就走了。”   她忙着看节目,没心思看他。   看起来情绪很正常,来回变换的动作甚至很轻快。   傅闻深走去厨房,吴阿姨也是见严棠来猛地吓住了,所以赶紧通知了他。见他回来,便把严棠来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怕影响母子俩感情,特意略过让她丢东西那段没提。   “我原来也有些担心,小姐一回来就抱住太太胳膊叫‘妈妈’,太太好像有点吓着,但是也没推开。两个人后来聊起来了,在说……”   吴阿姨说到这迟疑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有些结巴道:“在说,她是怎么把你耍得团团转的。” 第50章   亲我一下   “你确定?”傅闻深问。   吴阿姨摇头:“不确定……”   傅闻深瞥一眼客厅。   钟黎小聪明一个, 即便真这么想,也不可能说给严棠听。   她倒是自觉,连妈都叫上了。   钟黎看完节目, 背着手从客厅轻快地走来, 问他:“老公,你今天没工作吗?”   “有。”傅闻深说。   钟黎捏住他袖子上的墨蓝色袖扣把玩:“那你是特地回来陪我吃午饭的吗?”   傅闻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自动往好的方向理解,这人大多数沉默的时候都是默认。   “这么快就想我啦?”   才上半天班,就迫不及待回来见她一面,这渣男竟然已经这么粘她了吗?   她决定再试探一下。   钟黎两只手抓着傅闻深手臂, 踮起脚尖扬起脸,向他索吻:“亲我一下。”   她仰着白生生的脸, 眼尾上翘漂亮的弧度, 笑得娇娇俏俏,嗓音也甜滋滋的。   傅闻深垂着波澜不惊的双眸, 没有表情的脸看上去颇为冷淡。   不亲?   难道是她自作多情了?   钟黎垫着脚和他对视几秒,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脸上笑容一收, 脚跟就要回落地面。   不亲算了。   傅闻深就在这时低下头来,吻上她透出浅浅粉红色的唇瓣。   这个吻十分克制且短暂, 只是轻轻的触贴, 没有昨晚的强势与侵略。   却有着莫名而绵长的缱绻余味。   吴阿姨背对两人, 挥舞菜刀将青椒切得咵咵响, 把那么大一个房子偏要跑来厨房秀恩爱的两人当做空气。   吻完她, 傅闻深抬起头, 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情, 反手握住她:“出去吧, 这里呛。”   吴阿姨:“……”   我都没觉得呛,你还觉得呛。   钟黎被他牵出厨房,心情就像窗外高高飘在湛蓝天空的云彩。   这个渣男一定是被她的魅力吸引到了。   啊,她这该死的甜美。   工作日的中午,傅闻深难得在家吃午餐。   两人面对面坐在长餐桌,钟黎两只脚从拖鞋里钻出来,从桌子下面越过去,踩到傅闻深的鞋子上。   餐桌对面,傅闻深抬眸朝她瞥来一眼。   她若无其事地吃着东西,对上他目光还眨了眨眼,无辜得好似自己什么都没做。   白嫩小巧的脚踩在男人深灰色鞋面上,在餐桌之下安静的空间里,谁也没看到。   傅闻深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陪她吃完午饭,傅闻深并未在家里逗留多久。   见他穿上大衣要出门,钟黎问:“老公,你下午有事吗?”   “嗯。”   “什么事啊?”   “去个地方。”傅闻深说。   钟黎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那你要早点回来哦。”   -   傅闻深上次回恒和院,是在中秋。   他回傅家的次数不多,除重要的年节之外,便是家里几位长辈的生辰。   这日既不是什么节日,距离老爷子的寿诞也还有两个月,他突然回来,事先并未打过招呼,家里的佣人看到他倍感意外。   傅长定与傅长卫都不在,老爷子约了老友去钓鱼未归,家里只有严棠一个人,偌大一栋房子颇为冷清。   严棠身体有些不舒服,从天阜湾回来后偏头痛发作,午后躺下歇了会,思绪太多睡不着,听佣人说他回来,披了件羊绒披肩从卧室出来。   卧室外连通起居厅,傅家人少,三代拢共就五个人,家里若有客人都在一楼客厅招待,很少会到严棠与傅长卫的房间来。   这间起居厅平常只有严棠会待上一会,摆设简洁,沙发旁小圆几摆放着她平日爱看的书,东侧墙边的架子用来收纳她认为值得珍藏的东西。   比如她钟爱的一些文玩、几套古董茶具,最上头两排整整齐齐排列着各式奖杯。   傅闻深立在架子前,看着那些奖杯。   听到身后脚步,他转过身。   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在为他养在家里的一人一猫烦心,严棠过来时,眉心微微拢着。   想必她已经知道傅闻深的来意,却并未挑明。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问他:“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傅闻深的大衣在进门时已脱下,黑色西装规整沉肃,他立在几步之外,对严棠说话的态度敬重但不亲厚。   母子俩之间的交流一贯如此。   “您去过天阜湾了。”他说。   严棠没提这事,他倒是自己先提了。   “你已经两个月没回家里了。我上午去了一趟,下午你就回来了。”严棠说,“你倒是紧张她。”   傅闻深对她言语之间的埋怨无甚反应,冷静口吻道:“您应该先问过我。”   “你也应该先告诉我!”严棠的语气严厉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在你把她接回来之前,就应该先跟我商量。就算你擅自做主,把人接回来了,这三个月里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中秋节那天你回来吃饭,为什么也没有提过一字半句?要不是我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要真想瞒着别人,就不该带着她招摇过市,还堂而皇之地把她带到宴会上来。”   想到那天宴会上两人携手离开之后,她特意打听时得到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消息,外人对着她说:“那不是你们傅家的儿媳吗?我在天阜湾经常碰见他们……”   而她对此竟然一无所知,严棠胸口就闷了一团无名之火。   甚至听说,他还带着钟黎到君华珠宝总店,以“傅太太”的名义享受特殊待遇,门店总经理都要称呼她夫人,严棠觉得自己这张脸,简直是被打得啪啪响。   “你闹得外面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你傅闻深有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太’,偏偏瞒着自己家里人,你是怎么想的?”   傅闻深神色不变:“我从未想瞒着任何人。有必要让您知道的时候,您会知道的。”   孩子已经是个成年人,许多事情父母都已经没有过问的余地,可哪家父母能真的放手不管?尤其是亲眼看到孩子行差踏错。   他油盐不进、一意孤行的态度让严棠更加怄火,一股气堵在心口,发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小的时候严棠对他管理严格,那时他从不违逆她的命令,没想到现在长大,她再想多管一点,都无能为力。   做母亲做到这份上,难免让人心生悲戚。   严棠揉了揉眉心,开始与他摆事实讲道理。   “她当面拒绝与你订婚,你们两个的婚事已经作罢,不管她失忆也好,没失忆也罢,都和你没有干系,于情于理你都没有责任照顾她。”   “再说,你们两个既没结婚也没订婚,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这样住在一起,让她以你太太的名义四处招摇,让外人怎么看你?你是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了吗?”   “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也该在乎傅家的脸面。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你傅闻深对一个拒绝自己的女人低头折节任人摆布,别人又怎么看我们傅家?”   “闻深,你一向沉稳持重,有规矩,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心里是有数的。就算你今天不回来,我也打算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严棠说:“你把她送回去吧。”   大多时间傅闻深都只是静默地听着,即便这样被她当面责备、训斥,神色间也难以找出羞愧抑或不耐的痕迹,连波澜都少有。   严棠的话说完,他才开口:“抱歉,让您为此烦心。”   他在道歉,话里却并未听出悔过之意,更像是一种疏离的客套。   严棠直觉他还有后话,且并非是自己所期待的。她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儿子。   他按照她的期望成长得很优秀,能力过人,君度在他手上不过几年,市值得到质的飞跃,逐渐有与君华分庭抗礼之势。   他行事有度,极有分寸,从不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耽于享乐,也不沾染生意场上那些污浊潜规则,除了性情过于淡漠,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人人都羡慕她严棠教导出一个拔群出萃的好儿子,就是这样一个让她骄傲的儿子,此时此刻,将她用心良苦的劝诫置若罔闻,对她为他着想的真心无动于衷。   傅闻深站在严棠面前,神色一如来时,不曾有分毫动摇。   他道:“您想让我做的事,我已经都做到了。现在,我有我想要的东西。”   -   因为白天临时的行程,一些工作被迫延后,傅闻深这日很晚才回家。   钟黎已经睡着,他动作很轻,一般是吵不到她的,钟黎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到一股热源在身边,习惯性地伸手抱住。   早晨她难得比傅闻深早醒一次,睁开眼先看到他下巴。   这次她没用很久就反应过来,她在傅闻深怀里。   她以为是半夜自己又扒上去的,想悄悄挪走,却发现腰上横着一只手臂。   这到底是自己扒上去的,还是傅闻深先抱她的?   钟黎想不起来,她只是在轻微的扭动间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悄摸摸地掀开被子,往下面瞄了一眼。   她和傅闻深挨得很近,中间几乎没有什么空隙,所以什么都没看到。   钟黎拿眼睛瞅瞅傅闻深,他眼皮阖着,在沉睡中还未醒来。   于是她又暗戳戳地把手伸下去,在被子底下小心缓慢地移动、摸索……   即将到达目标区域时,手腕募地被一股力道攥住,抬头就发现傅闻深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黑幽幽地盯着她。   清早刚醒来的嗓音带着天然的砂砾感,低沉地带动胸腔的轻微震动,他问她:“你在找什么。”   钟黎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纤长上翘的睫毛像太阳花,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漂亮。   “我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了。”   傅闻深捏着她细弱伶仃的腕骨,指腹覆在那轻浅跳动的脉搏上,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毕竟是个被打入冷宫守了两年活寡的可怜女人,钟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想伸手确认一下还被他逮住了。   看傅闻深不答,她不由地确定了两分。   “是那个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傅闻深掐着她腕骨的手指微微收紧,力度加重。   所以真的是?   钟黎越来越好奇:“我想看看……唔!”   这次没说完就被人堵住了嘴。   傅闻深很有技巧地格开她乱动的腿,将她压在枕头上,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被捏痛的手腕终于获得赦免,腿却又被摁住,傅闻深的手掌宽厚而有力,白腻肤色在他掌中如同一团奶油,被灼热的温度烘得愈发绵软。   那天发给他的吻技教学链接不知究竟看没看,他的吻还是那样密不透风,让她呼吸都艰难。   应该是看了的,至少这次他会间断地松开她一点,允许她喘一口气,只是很快便会重新覆上来,再次将她珍贵的氧气掠夺走。   她像一颗糖果,被他唇舌裹着玩弄享用,逐渐融化的甜美糖液也尽数被卷走,别提反击,连自保都毫无能力。   她被吻得晕乎乎,胸口起伏得很厉害,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傅闻深的上衣,将真丝面料揪成皱皱的一片。   傅闻深放开她时,黑眸下似有暗潮涌动,他的手仍然充满控制欲地掌着她脑袋,无声盯了她片刻才松开。嗓音听起来似乎更哑了几分:“不想将来后悔就安分点。”   钟黎躺在枕头上喘了会气才回过神,从枕头上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他走进浴室的背影。   钟黎在群里跟好姐妹分享自己成功把墙角撬出一个洞的好消息。   赵星璨:“这都能忍住?你看,我就说他不行!”   孟迎一面遗憾车到山前竟然熄火,一面庆幸幸好是傅闻深,换个别的男人怕是没这么多良心和自制力。   她在普陀山替傅闻深烧的香真是没白烧。 第51章   请律师   傅闻深在浴室冲了澡, 穿戴整齐去上班了。   “都这样了还不肯就范,这个渣男的定力还真是让人叹服。”钟黎趴在枕头上,托着腮叹气, “怎么就没人给他发一座贞节牌坊呢?”   “说明他自爱!”孟迎逮着机会就替傅闻深说好话, “男人不自爱,就是烂白菜, 像这样贞烈的男人已经不多了,你要珍惜。”   钟黎哼哼:“他的贞烈可是为别人守的。”   提到那位白月光,钟黎又感到奇怪:“不过他最近好像都没有和宋青曼见面呢。”   “有你这么美丽动人温柔可爱的老婆在身边,他还去见别人, 那才是脑子有问题。”赵星璨说话是恶狠狠的,仿佛在指桑骂槐。   接着就听她那边传来一道男声:“我是去见客户, 不是见别的女人, 宝宝别生气,过来亲一个……”   “我去!”受到刺激的孟迎怒吼:“你们两个能不能挂了视频再亲!!!老子5.2的眼睛不是用来看你们大早上亲嘴的!”   赵星璨的视频画面在她嘎嘎的笑声中被掐断了, 孟迎又一秒切换回来,冷静地对钟黎说:“宝,宋青曼根本不是问题。”   钟黎:“等一下, 你切换太快了,我不适应, 重新说。”   孟迎:“……”   孟迎又苦口婆心地为她分析半天, 条分缕析地论证傅闻深对宋青曼根本就不care, 既不见面也不联系, 什么白月光, 还没个台灯瓦数亮。   钟黎认为她的分析颇有道理, 点点头:“看来这个深爱多年的白月光也不过如此, 屈屈两三个月, 就被我动摇了地位。”   孟迎吹捧:“那是,谁能跟我宝比。”   钟黎:“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孟迎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顶着鸡窝头瞪着眼睛问:“什么下一步?你又想做什么?”   “请律师。”钟黎吐字清晰。   -   秦妍接到严棠电话,约她第二日见一面时,既意外也不意外。   戴文丽跟几位阔太太朋友一起搞了个义卖会,打算筹点钱在云沂周边的贫困地区捐赠一所希望小学,正好来秦妍房间说这事,听了个大概。   秦妍挂断电话后,她思忖道:“这个严棠不太喜欢社交,很少主动约人,这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秦妍将下午收拾出来的一些旧衣服、首饰交给她:“听她语气,应该是知道了阿黎在闻深那。”   戴文丽想了想,干脆道:“那我明天跟你一块去。”   “你不是约了朋友商量义卖会的事情。”秦妍说,“你忙你的。”   “明天也就是讨论讨论希望小学的选址问题,晚去一会不碍事。”戴文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   翌日下午,秦妍与严棠在一间茶庭会面。   茶室古色古香的设计颇具禅意,戴文丽这些年与严棠来往多些,见面热络地同她寒暄。严棠被气得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脸色瞧着不大好,草草应付几句,也没兜圈子,等茶艺师煮好茶离开,她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秦女士,我今天约你来就是想聊聊你们钟黎和我们闻深的事。”   严棠态度还算客气:“钟黎受伤的事我听说了一些,她记忆出问题也是意外,闻深这孩子面冷心热,以咱们两家的关系,他多照顾一些是应该的。先前的事我们暂且不提,不过钟黎一个未婚女孩子,住在一个男人家里总归不合适,对他们两个的名声都不利。”   “前两天我见了她一面,看样子还没恢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今天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秦妍年轻时是青云舞团红极一时的首席,登过国内外最著名的舞台。曾经在舞台之上演出时的华光四射,在岁月长河间沉淀成为典雅华贵的风韵,她身上有种经历过时间洗礼的从容,对人微笑时仍可见当年的倩丽风姿。   茶香袅袅,白热雾气从南榆木桌面升腾而起,秦妍穿一身简约素色,坐在古朴茶室内十分相衬。   她耐心听严棠说完,柔和问:“你的意思呢?”   严棠不喜拐弯抹角,直接严明自己的态度:“想解决这件事,无非两条路。要么现在我们长辈就替他们做主,为他们订婚,这样她住在闻深那,也算是名正言顺,不怕别人说闲话。不过这条路我们也不是没走过,结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况且她现在失忆,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要是不顾她的意愿把这个婚定下来,等她恢复记忆我看还会有变数。”   这个当然不是首选,严棠停了停又道:“既然如此,只能趁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之前,你们把钟黎接回去,及时止损吧。”   这结果秦妍来之前就有预料,闻言不疾不徐道:“你来找我之前,应该已经见过闻深了。如果他同意把阿黎送回来,我相信你今天也不会来见我。”   严棠坐在对面,茶碗里的热气渐渐消弭,她始终没动一口,眉心之间皱着。   “你也别见怪,闻深一意孤行,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看着不管。你也是母亲,相信也能理解我的心情。”   秦妍神色无奈:“不瞒你说,刚刚知道阿黎失忆的时候,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这事情简直莫名其妙,她把闻深当丈夫,闻深竟然也认了。年轻人的心思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理解,怎么想都不合适,但凡有办法,当日我都不会让闻深把人带走。”   “不过闻深是个成年人,做事比很多人都有分寸,我相信他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秦妍说:“我信得过他,才会把阿黎交给他。你是他母亲,一定比我更了解他的品性。他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自己儿子的为人严棠当然清楚,他确实不是轻佻放浪的男人,但这不代表孤男寡女两个人住在一起就是合适的。   她一直不想把这件事闹大,试图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可钟黎自己失着忆,天真地胡乱认人,没法说;她儿子执迷不悟,说不通;现在找到秦妍,说了半天,秦妍的话让她无法反驳。   明知道这事不对却无从下手,她从来没这么无力过。   当父母的都理解这种心情,见状一直坐在一旁的戴文丽宽慰了两句:“闻深既然喜欢阿黎,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别阻拦了,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感情这回事强求不来,硬拆不得,顺其自然吧。”   这话反而让严棠皱眉:“他喜欢钟黎?我这个做吗的怎么都不知道。”   “闻深那性子,怎么可能会跟我们说。我上次路过君度,顺路上去坐了坐,问过他这事。我问他,如果阿黎的记忆一辈子都不恢复,他是不是打算陪她演一辈子的戏。你猜他怎么说。”   严棠抬眼看着她。   戴文丽笑了笑,喝了口茶才接着道:“他说,‘她想演多久,我就陪多久。’”   也是这句话,让戴文丽打消了撮合他跟钟晴的念头。   她是想为自己女儿谋划一段好姻缘,找一个最好的女婿,但既然傅闻深对钟黎有意,她也不想强人所难。   戴文丽跟丈夫的婚姻是出于爱情的结合,二十多年来幸福美满,她并不希望女儿嫁一个不爱她的人。   茶室陷入长久的沉默,严棠好一阵没说话。   过了会她才又开口,眉头蹙得更深:“闻深是你们钟黎有情有义,那钟黎她自己呢?那天她亲口说不想跟闻深结婚,你们也是秦妍见到的。”   这……戴文丽看看秦妍。   秦妍没答,只是忽然提起:“说起那天,阿黎为了我们两家的见面,挑了好几天才选中一条心仪的裙子。那晚她试裙子给我看,借了当年我和启宁订婚时,他送我的项链去戴。她说希望这条项链的好运能够传承给她,像我和她爸爸一样幸福。”   秦妍还记得那晚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一夜之间的态度转变,至今秦妍也没弄明白。   “她很期待第二天的见面,到了那天却忽然反悔。”秦妍说,“我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   钟黎认为自己颇有做间谍的潜质,白天研究各大律所著名大状的资料,晚上对下班回家的老公小意温柔。   傅闻深的墙角已经被她挖得岌岌可危了,有时钟黎睡得半梦半醒,会察觉到他在吻她。   经过几天筛选后,钟黎选择了一位在离婚官司上经验非常丰富、战绩非常漂亮的顶尖律师。   老公太有钱,名下资产太多,这种规格的大案子自然得请最厉害的律师。   钟黎预约的这位钱律师擅长离婚诉讼,手下从不败绩,听说曾替某任首富的夫人代理,为他争取到了非常丰厚的利益。   孟迎觉得自己这单身狗的日子过得也是很精彩,为他们俩的“婚姻”操碎了心。   她秉着让傅闻深有个心理准备,钟黎即将把他出轨的事迹宣扬到大律所的想法提前给他通风报信,没想到这人听完静默几秒,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去会所见律师的那天,钟黎叫了孟迎陪同。   这次她学聪明了,出门前告诉吴阿姨自己约了孟迎逛街,没让司机送她,偷偷摸摸自己来到律所所在的写字楼。   云沂迟到的第一场雪已经降临,孟迎陪钟黎下车,昂首挺胸地一起走进写字楼。   既然傅闻深自己都不怕丢人,她怕啥。   钟黎今天穿得有点复古,白色真丝衬衣领上戴一条精巧的法式领针,黑白玫瑰提花一步裙,衬得腰细臀翘,外面一件款式极简的黑色大衣,走进来一点不像是普通白领,倒像个来巡视的老板娘。   进到律所报上姓名,前台小妹道:“钱主任交代过了,请傅太太直接到他办公室商谈。二位跟我来吧。”   小妹将她们领入办公室,又送来两杯热咖啡:“主任正在接一通电话,请稍等片刻。”   钟黎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尝了一口,挑眉赞道:“咖啡不错。”   钱律师迟到整整五分钟。   他推门进来时脸上带着笑,看上去颇为和气:“傅太太,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钟黎放下咖啡,优雅道:“钱律师,我来是想咨询一下关于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   她简要把情况一说,着重强调了自己被蒙骗结婚、以及丈夫婚内出轨的部分,钱律师一边听一边点头。   介绍完自己的情况,她又直接提出目标:“我希望尽可能分走他一半财产,现在我们居住的那套房子我很喜欢,最好也归我。”   孟迎坐在旁边喝着咖啡心悦诚服:这野心真踏马大啊。   钱律师说:“你的诉求很合理。关于房子的问题,我会尽量帮你争取。”   这个诉求合理?   这律师真的专业吗?   “钱律师,你可能没听清楚。”孟迎忍不住插嘴,“她老公的财产,大部分——其实是全部,都是他的婚前财产,理论上她一毛钱都分不到。”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就事论事,她一个法盲都知道的东西,大律师难道不懂?   钟黎扭过头来盯着她:“孟迎迎,你和谁一伙的?”   “和你和你。”孟迎马上安慰,“但是我实事求是嘛,咱们自己心里得先有个数,他的财产是他的,你得做好分不到的心理准备。”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钟黎轻哼一声。   “那你……”   “不然我请律师干嘛的。”钟黎施施然问:“钱律师,你有把握吗?”   钱律师笑呵呵道:“我非常有把握,傅太太你尽管放心交给我便是。”   不是,你到底哪来的把握?   孟迎屁股往前挪了挪,刚想再探讨一下这个诉求基本上就等于异想天开,钱律师已经与钟黎展开下一步的交流,具体阐述他将如何从傅闻深手上为她争夺到最大化的利益。   顶尖律所的大律师口才不同凡响,他毫无意外地取得钟黎的信任,当场签署委托代理协议,将这单价值以亿为单位计算的大案子交由他全权代理。   不仅钟黎,孟迎听着听着都快相信,他真的有能力从傅闻深手里撬走一半财产,临走前特地要来一张名片,跃跃欲试打算将来离婚时也委托他为自己代理。   钱律师说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资料,调查清楚傅闻深名下究竟有多少资产,让钟黎放心回家等他的好消息。   离开律所之后,被写字楼外刺骨的寒风一吹,孟迎清醒了。   她一把抓住钟黎的胳膊:“我觉得这个律师像骗子。”   -   钟黎和孟迎一起吃了晚饭,回到天阜湾时,傅闻深已经在家。   他立在水吧台前,手里拿着杯刚刚倒好的温水。   下方柜子里存放着西西最爱吃的猫条,一见他朝这边走就立刻蹲在柜子旁边等着,冲他喵了几句,扒拉他的裤腿数次,无果,干脆把自己肥胖的身躯瘫倒在他的拖鞋上,一动不动誓把耍赖进行到底。   傅闻深便立在原地任由她把自己的脚当床,黑色裤脚上沾着一整片白色猫毛。   他看着钟黎进门,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钟黎走进来看到西西那赖皮样子便猜到发生什么了,走过去把她从傅闻深脚上抱起来:“早上已经吃过一次零食了还要,你一个老年猫知不知道要注意身体健康?”   索要零食失败的西西趴在她肩上,平时粘傅闻深粘得很,现在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钟黎抱得有些吃力,弯腰把她放到椅子上,傅闻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问她:“去哪了。”   “和孟迎逛街了。”钟黎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   “去哪逛的。”   “滨河商区。”钟黎瞟他一眼,奇怪他今天怎么话这么多,以前都不会主动问她这么多问题的。   傅闻深今天似乎对她的行踪格外感兴趣,又问:“怎么没买东西。”   她买东西从不以需求为导向,只取决于好不好看、心情好不好、想不想把它摆在家里哪怕是吃灰,合心意的东西如果没有带回家,她为认为自己辜负了它。   但凡逛街,她就不会空着手回家。   “买了呀。”钟黎说,“你猜我买的什么?”   她进来什么都没拿,去的地方也根本不是滨河商区。   傅闻深没拆穿,看着她,不动如山。   钟黎双手在胸口比了个爱心,然后朝他移动过来,举着爱心眼睛弯弯地说:“买了个爱心,送给你。”   傅闻深瞥了眼那颗爱心,再看向她。   她又想糊弄过关。   “假的不收。”傅闻深说。   ?   什么叫假的不收?   一个渣男还好意思质疑她的爱心是假的。   钟黎心里嘁了一声,刚要发作一下,客厅桌子上黑色手机微微震动,傅闻深放下水杯,走过去接听。   不知是谁的电话,他看到来电时有短暂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   接通后,他还是那副沉稳无波的嗓音,叫了一声:“爸。”   公公?   钟黎只记得婆婆对她很不好,对公公竟然没什么记忆,不过听说是位首长,应该也很严厉吧。   她竖起好奇的耳朵偷听,但离得太远,听不见电话那端人的声音,而傅闻深的回复又格外惜字如金。   钟黎只能依稀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判断,好像是在叫他回家吃饭。   这通电话过于简短,连普通亲戚之间的寒暄关切都没有。   钟黎每次跟妈妈或者爷爷奶奶通电话,哪怕爷爷也会关心很多,详细到有没有吃早餐,天气冷了有没有加衣服,有没有想他们。   她对自己很早就去世的爸爸,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但每次想起爸爸心里都是很温暖的,她想爸爸还在世的时候,一定很疼爱她。   事实上,钟家上下所有男性长辈,在外工作时都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但回到家中,对待小辈往往都会和蔼几分。钟黎的成长生涯中,很少遇到太过严厉的男性长辈。   还没碰面,但她已经可以想象,这位公公好像也和婆婆一样不好接近呢。   通话结束之后,傅闻深从手机上抬眼,钟黎已经凑到他身边来。   “是公公吗?”她看上去很感兴趣,“是不是要叫我们回家吃饭呀?”   没知会过她的宴会,她听说了都要自己前去参加,如果回家吃饭不带她,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这个问题傅闻深没答,神色不明地看了她片刻,反问她:“你想去?”   “这不是我想不想去的问题,回婆婆家吃饭,是儿媳妇必须要去的。”她义正辞严地自己把自己安排进傅家家宴的一席,又问他:“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傅闻深说。   “唔,这么着急。”钟黎扭头往卧室走,“那我去挑一件好看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孟迎:一个想要钱,一个想要人,你们不般配谁般配! 第52章   不是一个君子   六点二十分, 傅闻深从会议室出来时,接到钟黎的电话。   身后跟着几名下属,散会后还在为年会的事情争论不休。   在那阵争执的嘈杂中, 耳边手机传来钟黎轻盈的声音:“老公, 我来接你下班啦。”   她把位置报过来:“我在这里等你,快点来找我。”   傅闻深照常一副风吹不动雨打不摇的神色, 身后两位总监争执不下吵得有点上头,人事部总监试图拉他评理:“傅总,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哪有他们行政部门这样做事的。”   饱受欺压的行政部总监气冲冲地叉着腰:“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事说事, 你少拉傅总,没看傅总急着走吗!”   “傅总什么时候急着走了, 这才六点多, 傅总我……”   没听他说完,傅闻深没多少感情的语气道:“我还有事。二位不如回家慢慢吵。”   谁回家吵得过老婆。人事总监试图把这场战役结束在公司内部, 最好由总裁亲自表态,这样他至少能省一万句嘴皮子。   “傅总,就耽误你两分钟时间……”   日理万机的总裁连多余的两分钟都不愿抽出给他, 傅闻深收起手机:“有人来接我。先走了。”   人事总监:哈?   有人来接你?你还用人接?   没等他正确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傅闻深已经毫不留恋地抬步离开, 一秒钟都不多耽搁, 走向他的专用电梯。   钟黎让张叔把车停在君度大厦楼下, 原本想下车去等, 体现一下她的贤惠与对老公的深情, 一开车门冷风扑面, 她打了个寒颤, 重新窝回温暖的车厢内。   算了, 她也没有那么贤惠。   傅闻深从公司出来,黑色宾利一枝独秀地停在正前方。   原本楼前这块区域是不允许停车的,保安见是他的车牌没敢阻拦。   正值下班高峰期,许多部门的员工见到总裁本人不由自主地转头偷瞄,只见他身形颀长挺拔,大步流星走向那辆停得颇为霸道的宾利。   到了车前,车门自动开启,里面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来,还没来得及让人多看一眼,便被他握住,重新放回车内。   他上车,黑色宾利从门前驶离,几个人凑到一起小声讨论。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好像要有老板娘了……”   今天钟黎特地穿了一身永不出错的白色,裙子设计兼具优雅和甜美,胸前蛋糕层薄纱拢着细软轻盈的白色羽毛,下缘吊缀一圈珍珠流苏,羽毛随微风轻扬,满是灵动的仙气。   发型编成简单漂亮的公主头,很衬这条仙气飘飘的裙子。   这身打扮好看又乖巧,很适合见长辈。   那天严棠从天阜湾离开之前,在钟黎的主动要求下加上了微信好友,这几天钟黎时不时就给她发一条消息,聊天记录已经攒了快两页,诸如:   Li:【妈妈,安全到家了告诉我哦,不然我会担心的】   严棠:【到了。】   Li:【妈妈,下雪了,快看~】   严棠:【嗯。】   Li:【妈妈妈妈,想你了[亲亲]】   严棠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了句:【谢谢。】   严棠虽然态度比较冷淡,但不管对她的废话耐不耐烦,都会礼貌地回复,比傅闻深强多了。   包括今天上午,钟黎发给她两条裙子的照片,让她帮忙选:【妈妈,我今天回去穿哪件好看?】   严棠也回复了:【白色那件。】   接到傅闻深后,钟黎又给严棠发消息。   Li【妈妈,我们出发了,大概三十分钟到】   [柴犬笑脸.jpg]   严棠:【知道了。】   Li:【妈妈,爷爷和爸爸凶不凶?】   严棠:【不凶。】   Li:【我有点害怕,等下妈妈要保护我】   [委屈咬被子.jpg]   她只顾着低头打字,丝毫没留意身旁几次投来的视线。   傅闻深瞥见她手机屏幕页面顶端的备注:冷冰冰的婆婆大人。   严棠的性格有多冷,心有多硬,没人比傅闻深这个儿子体会更深刻,他领教了二十多年。   钟黎似乎有一种社交天赋,没有她聊不来的天,没有能吓退她的冷脸。   傅闻深是傅家既定接班人,周围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在慈善晚宴上当众与一个女人举止亲密,且提前带人离场,引发不少关注。   傅氏集团如今是傅长定当家做主,傅闻深带人走的当时他并不在场,但传到他耳中,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傅长定知道,便等于整个傅家知道。   老爷子对这件事颇感意外,毕竟为了钟黎拒绝他孙子的事,老钟头特地把自己最喜欢的马送给他赔罪。   正好傅长卫休假回家,听说这事便把人叫回来打算问问,谁想到他这个一向行事稳妥、进退有度的儿子,竟然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钟黎和傅闻深抵达恒和院时,傅家四个长辈已经坐在客厅。   傅家老爷子沉闷寡言的性格传承给了同样从军的傅长卫,傅长定常年浸淫商场,性格要八面玲珑得多,可自从唯一的儿子傅闻越在十六岁时因急病离世后,他也日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四人无言对坐片刻,傅长定出声问了句:“这事弟妹既然知道,怎么也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最近刚知道。”   严棠说话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钟黎的消息。   【妈妈快开门,我们到家了!】   严棠抬头对一旁的阿姨道:“他们到了,去开门吧。”   傅长卫很有些意外:“闻深给你发的消息?”   儿子的性格傅长卫还是了解的,什么时候到家之前会主动发消息知会了?   严棠默了默,说:“钟黎发的。”   阿姨打开门,钟黎跟在傅闻深身后进门。   客厅几人一齐看过来,一张比一张更严肃的脸。   她漂亮的眼睛快速打量一遍,没等有人帮她介绍,便自己把人认全了,扬起笑脸挨个叫人:“爷爷好。伯伯好。爸爸好。”   她样子看起来乖巧极了,叫人的声音清脆悦耳,甜得不得了。   三个男人谁也没想到她上来这么亲热,一起陷入沉默,最后是傅老爷子发话:“过来坐吧。”   客厅沙发呈三面摆放,老爷子与傅长定坐在正位长沙发,傅长卫和严棠夫妻二人坐在北面,对面一张沙发空着,是给他们留的位置。   傅家的氛围有多严肃呢?   孟迎小时候来做过一次客,坐在沙发上夹紧屁股动都不敢动,傅老爷子为了展示慈祥问她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孟迎差点吓哭。   短短两个小时的体验给她造成了莫大阴影,别人争相巴结讨好的傅家她避之唯恐不及,从小就彰显出了不为金钱所折腰的珍贵情操。   然而钟黎一点都不怯场,甚至没用傅闻深带,她便自己兴致盎然地走过去,把自己专门给长辈们带的礼物挨个送给他们。   “我受伤之后忘记了很多事情,好久没回来尽孝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可不要生我的气啊。我给你们买了围巾,现在下雪了,外面很冷的,要注意保暖。”   她给三位男士选的围巾都是深色系,同一品牌,不同的颜色或款式:“爷爷年纪大了比较怕冷,这条最厚的是给你的。爸爸应该比较喜欢纯色,简约低调;这条格纹的比较英伦,适合伯伯。”   最后她单独把严棠的递过去,还用手遮着说大家都能听到的悄悄话:“妈妈,你的和他们的不一样,你的最好看,也是最贵的。”   严棠:“……”   送完围巾,她坐回到傅闻深身边,双膝并拢,手叠放在膝盖上,端庄又乖巧。   傅长卫愿意是叫傅闻深回来问话,现在他直接把钟黎带回来,当着她的面,就不方便问了。   一时之间客厅十分沉默。   没等几位长辈想起什么话题来关怀一下,钟黎自己起了话头,问傅长卫:“爸爸这次休假多久啊?”   “两周。”傅长卫说。   钟黎:“唔,那我们要多回家来陪陪爸爸。”   儿子长这么大也从未说过要多陪陪他的话,傅长卫不适应地清清嗓子。   钟黎又问老爷子:“爷爷,你是不是也很喜欢钓鱼?”   傅爷爷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的鱼竿了。”钟黎指指客厅一架柜子旁倚放的钓具,“我爷爷也很喜欢钓鱼,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啊,这样以后你们可以做朋友,一起去钓鱼。”   本来就跟她爷爷是钓友的傅爷爷不知如何作答,也清了清嗓子。   钟黎又转向傅长定,商人和军人身上气质是不同的,在傅长定这个年龄段,他的身材算是保养得很好的,虽已年过半百,反而更有一种沉淀的成熟魅力。   “伯伯,我那天在宴会上好像看到你了。”那时钟黎不认得他,只远远瞥了一眼,歪着头想了一会,“你那天穿的是不是深蓝色的格子西装?挺帅的。”   傅长定端着茶,淡淡牵唇:“是吗。”   “嗯。”钟黎说,“有个穿黑裙子的美女姐姐一直在看你。”   傅长定一口茶险些呛在喉咙里,真实地咳了两声。   钟黎雨露均沾地和几位长辈都聊了几句天,环顾四周,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栋房子。   四下张望几眼,她问:“我都忘记这里是什么样子了。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严棠道:“让小王带你去吧。”   钟黎眼皮往下微微耷拉,一副失望的神情,巴巴地看着她:“我想要妈妈带我去。”   这眼神实在让人很难对她说出半个不字,严棠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又搬出自己头头是道的理由:“这是妈妈的家,妈妈对这里是有感情的,知道每一个房间的用处,清楚每一样东西的来历,跟王阿姨不一样的。”   她一口一句妈妈,叫得比谁都甜,严棠听得头大,只好起身。   钟黎跟着严棠离开,客厅便又陷入那种沉闷的安静。   静默片刻,傅爷爷评价一句:“这孩子性格挺活泼。”   严棠带着钟黎四处走走看看,钟黎对傅闻深的房间最感兴趣,那是他十八岁成年之前一直居住的地方。   但尽管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里面带有私人烙印的物品却并不多,甚至没有钟黎这短短两三个月以来新添置的东西多。   有很多很多书,涉及高等数学、物理、逻辑思维训练、英文、经济学、金融管理……   没有任何闲书、一般男孩子会喜欢的游戏机、动漫周边、体育比赛相关——等等可供玩乐的东西。   这间傅闻深成年之前居住的房间,与他现在的卧室一样枯燥而无趣。   钟黎很奇怪:“他都没有玩具的吗?”   “玩具只会干扰他的注意力。”严棠说,“他成长到现在这样,靠的不是玩具。”   这种教育理念钟黎完全不认同:“那多不快乐。”   “快乐有什么意义。他需要的是足够优秀。”   钟黎突然有点心疼她老公了:“可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话让严棠陷入短暂的沉默。   老爷子深受其父亲影响,对部队有深厚情结,早早让傅长卫则从军,傅家的产业都交给傅长定继承。   原本也没什么,严棠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傅长卫在军中颇有建树,自己也满腔热血,要是让他去继承公司做生意,他未必会喜欢。   可自从严棠怀孕时,傅长卫在一次任务中受重伤,她受了刺激早产,分娩时大出血,险些一尸两命死在手术台上,她的心态就变了。   她会担惊受怕,担心丈夫再遭遇意外,未必此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死里逃生。这种担忧无法缓解,除非傅长卫退役——但她清楚,不管是老爷子还是傅长卫自己,都不会同意。   生产时的意外让严棠变得有些偏激,偶尔会对傅家心生一点怨怼。这种不平衡的心态,在傅闻深周岁那天,老爷子跟傅长卫商量让他成年后子承父业时,达到峰值。   严棠不能理解,无法理解,先是她丈夫,现在又要轮到她儿子,为什么这种命运一定要落在他们头上,傅长定父子俩却能在家中安享富贵?   就算出于公平,这次也该轮到傅长定的儿子不是吗?   为此她与傅长卫发生了很大争执,这种争执在那之后持续好几年。   傅长卫跟老爷子一条心,严棠却受不了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她把所有的心力投注在儿子的培养上,希望他比傅长定的儿子傅闻越更优秀,一定要将傅闻越比下去,让老爷子知道,他比傅闻越更适合做傅家的继承人。   傅闻深确实如她所愿,成长得非常优秀,一点都不比傅闻越差,可惜他晚生两年,便处处都晚人两年。   上面有一个长他两岁的哥哥,所有风头就都是哥哥的,他所获得的奖杯、赢得的比赛,傅闻越也都已经赢得过。   傅闻越天生就不是一棵碌碌无为的苗子,相反他从小成绩就格外优异。他越优秀,压在严棠心头的石头就越重,对傅闻深的教育也越苛刻。   她在他童年里塞满看不完的书、上不完的课、练不完的琴……逼迫他去加速成长。   有时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紧了,可看到傅闻越,她又觉得时间紧迫。   严棠也想不到,傅闻越的人生会结束在十六岁的好年纪。   她不必再逼着傅闻深去与哥哥竞争,但那时想停下来,已经为时太晚。   有时候回头想想,她也不确定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   有钟黎在,傅家向来“食不言”的餐桌气氛,突然变得活跃起来。   傅家人几乎没有互相布菜的习惯,钟黎却很喜欢通过请求帮忙来与人建立联系。   “老公,鱼肉有刺,你帮我剔掉。”   “妈妈,我想尝尝那个芦笋,可以帮我夹一颗吗?”   “爷爷,那个鱼汤好喝吗?”   “好喝。”傅爷爷自动领会她的意思:“我帮你盛一碗?”   旁边的阿姨赶忙想过来帮忙,钟黎已经把自己面前的小汤碗递过去,笑眯眯说:“谢谢爷爷。”   傅爷爷帮她盛好汤,钟黎尝了一口,发出“嗯~”的愉快声音:“真的好喝,爷爷果然没骗人。”   傅爷爷笑了起来。   吃完饭,傅闻深先是被父亲傅长卫叫去书房谈话,结束后出来,碰见老爷子。   傅爷爷正在关走廊每天定时打开通风的窗子,他不喜欢让人伺候,家里请的人很少,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自己动手。   正值深冬,到夜晚风极冷,傅闻深走过去:“我来吧。”   傅爷爷看让到一旁,看着他伸长手臂,将朝外打开的窗叶合拢,窗框上的积雪扑簌簌落到地上。   “老钟头还挺有心眼,我跟他见了好几次,他也没跟我透露过半个字。”   傅爷爷背着手说:“怪不得最近约他钓鱼,他总说有事,敢情是心虚。”   傅闻深将走廊的一排窗子全都关好,手背上落了一抹雪,他轻轻拨掉,没作声。   傅爷爷瞥他一眼:“你可想好了。等她脑袋恢复了,要是还是不要你,爷爷可帮不了你。”   钟黎从洗手间出来时,在偏厅遇见傅长定,他正在给一只绿毛鹦鹉投食。   她兴致勃勃走过去看,傅长定偏过头看了看她,继续拿着一只银色勺子喂食。   这只鹦鹉长得很有特色,通体翠绿的颜色,小黑豆似的两只眼睛,见她过来,歪着小脑袋盯着她瞧。   “它好漂亮。”钟黎等它吃完东西,小心地把手指伸向鹦鹉,见它没有抗拒,这才轻轻放上她脑袋,摸了两下,滑溜溜的触感。   鹦鹉从架子跳到她手背上,钟黎举着手,任由它沿着手臂走到自己肩上。   她眼睛一亮,露出笑脸:“伯伯你看,它喜欢我。”   傅长定笑了一声。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笑容明媚而充满生机,这栋房子里很久没有如此鲜活的生气了。   “它会说话吗?”钟黎问。   傅长定说:“没人教过它。”   傅家没一个话多的人,连带着养的鹦鹉都像个哑巴,至今没学会说话,只会鸟叫。   “靓女。”钟黎放慢声音,一个音一个音地发,“来,跟我学,了一昂靓,呢玉女,靓女。”   鹦鹉张嘴,发出原始的清脆叫声,钟黎不厌其烦地教了半天。   傅长定默默看了一阵,忽然感慨道:“要是闻越还在,跟你结婚的应该是他。”   “闻越?”钟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又有一点隐约的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傅长定却没有再多说的打算,伸手让鹦鹉跳上来,送回笼子里。   离开傅家后,回天阜湾的车上,钟黎托着腮问傅闻深:“老公,闻越是谁?”   傅闻深忽然朝她看来,目光在光线昏昧的车厢内难以辨认。   沉默片刻,他没答:“为什么问他。”   钟黎把傅长定那句困扰她半天的话讲给他听:“什么意思?为什么跟我结婚的应该是他?”   傅闻深似乎并不想多提,越过扶手,将她的手握到掌心里。   说了答非所问的两个字:“不会。”   钟黎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轮廓英挺的侧脸。   想了一会,她坐直身体,变换姿势时微微带动了手,傅闻深掌心倏然收紧。   害,渣男越来越粘她了。   钟黎抬起自己别过去被他抓着的左手给他看:“老公,你这样牵着我很别扭的呀。”   傅闻深放开手,神色淡得一点内容都没有。   钟黎收回左手,又把右手递到他手边,晃了晃:“牵这只。”   车厢灯很暗,她的眼睛却是明亮的,一点点光源落在里面,就能散发出最灿烂的光辉,世上最昂贵的宝石也不会比这更漂亮。   晚间在书房,傅长卫以父亲的资格教训他,说他这和趁人之危没有区别,不是君子所为。   傅闻深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君子。   钟黎的手在半空停了几秒,他没动,她就自己把手放到他手心里,无奈道:“又不是不让你牵,怎么还生气呢。”   傅闻深握住她手,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抬起扣在她颈后,把人往前带的同时吻了上去。   -   傅闻深不肯说,这问题却始终困扰着钟黎,隔天趁他不在家,早餐时问吴阿姨。   “是大先生的儿子,十几年前就过世了。”提到他吴阿姨还有些唏嘘,“本来好好地,生了一场大病人就没了,挺可惜的。”   吴阿姨跟她讲了傅家的这些关系,还有当年关于两个孩子的安排,钟黎还是不懂:“这跟我好像没有关系,伯伯为什么那么说?”   吴阿姨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要是傅闻越还在,没意外的话,现在继承傅家的就是他,那跟钟家的联姻自然也是落到他身上。   钟黎总觉得一团问题好像绕成了一个死结,像两头断掉的线,需要一个线索才能连接起来。   究竟是什么呢? 第53章   你喜欢她对不对?   接到孟迎的电话时, 钟黎正在练舞。   杜老师一周会来三次,事实上钟黎需要她亲自教授的地方并不多。   她的古典舞基本功非常扎实,即便脑袋不记得自己会跳舞这件事, 身体却没有忘记。   除了天使一般的漂亮脸蛋, 钟黎还拥有一具祖师爷赏饭吃的绝佳身骨,长手、长腿、长天鹅颈, 以及一颗精巧的小头。   当她跳起舞时,肢体优美地舒展开来,腰肢如柔韧细柳,兼具爆发的力量感, 像水面上轻舞的天鹅,让人挪不开视线。   看过一遍的舞蹈她便能完整地跳下来, 且比节目上那些演员跳得还要更漂亮, 她把这理解为自己的“天赋”,认为自己是一个被贫困家境耽误的好苗子。   杜老师开始总是摸摸她的头一笑而过, 后来开始怂恿:“想不想来我们舞团做首席?”   钟奶奶以前常骄傲地讲给人听,说她的孙女像她妈妈一样,是个天生的舞蹈家, 几个月大时,还躺在床上不会翻身, 听见音乐就会咿咿呀呀地蹬腿了。   钟黎两三岁刚刚学会走路, 跑跑跳跳还没那么稳当的时候, 已经开始跟在秦妍身旁有模有样地模仿。   钟启宁在家里为秦妍打造了一间练功房, 即便在家休息, 秦妍每天至少也会练两个小时, 钟黎小时候最喜欢跟她一起在练功房泡着。   上幼儿园后的第一次才艺展示, 别的小朋友还在背唐诗、唱儿歌时, 她已经能独自跳完一支完整的舞蹈。   秦妍产后四年才复出,那时钟启宁还在世,最喜欢下班去接上女儿,带她到青云舞团,坐在台下看秦妍排练。   秦妍的每一次大型演出,不论国内国外,他一定会抽出时间去观看。他曾经说过,要让她每一次演出结束收到的第一捧花,都来自于他。   在这样环境中耳濡目染长大的钟黎,对母亲的崇拜发自肺腑,对跳舞的热爱同样深深融入血脉。   当年闻名遐迩的青云舞团首席舞者秦妍,一生从未收过学生,钟黎是唯一一个。   她自小就由秦妍亲自教习,青云舞团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们都对她寄予厚望,认为她是二十年里唯一有希望超越她母亲成就的好苗子。   当年她没能进团,杜老师一直深感遗憾,这几天看着她跳舞的样子,就又动了心思。   人都有爱才惜才之心,就算抛开自己与秦妍这层关系,杜老师也不希望舞团错过一个天才舞者。   趁着钟黎现在失忆,她仿佛在诱骗小朋友,努力相处各种条件来诱惑她。   “你不是喜欢看《起舞吧》那个节目吗,那上面的导师张安安就是我们舞团的演员。你的天资比她更好,想不想录节目做导师?只要你来,杜老师什么都能帮你办到。”   杜老师给她递来毛巾,钟黎不伸手接,把因为练舞而白里泛红的脸蛋往前凑,让她帮自己擦汗。   杜老师帮她擦脸时,她沉吟片刻,语气凝重地问:“你们舞团是不是最近很缺人?”   杜老师:“……”   她的手机在架子上响起,杜老师说:“休息一会吧,看你跳得一头汗。”   钟黎走过去拿手机,看到是孟迎的名字,接起,气汹汹质问:“你已经一天没有回我消息了,是不是想被我拉黑了?”   孟迎的声音丧丧的:“宝……”   “怎么了宝贝?”钟黎语调马上变得温柔起来,“谁惹你不高兴了?”   孟迎长叹一声:“一言难尽,说来话长……”   钟黎:“许奕舟?”   孟迎讪讪地:“……你怎么知道?”   “就你那比天还大的心眼,除了他还能有什么心事。”钟黎哼一声,“被同事抢了升职机会都没见你这么颓废过。”   “我不就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怎么你们都看出来了?”孟迎惨唧唧地说,“有那么明显吗?”   钟黎总能抓住重点:“除了我,还有谁。”   孟迎沉默一会:“罗宛莹。”   “你在哪。”钟黎问。   “上次那个酒吧。”   “等着。”钟黎说,“我这就过来找你。”   钟黎冲完澡换身衣服赶去酒吧,只用了一个小时,可不是所有人在钟大小姐面前都有这份面子的。   她刚走进来,孟迎便给她一个熊抱:“呜呜呜,我滴宝,你太好了,我爱你,呜呜呜……”   程宇伍正好今天闲得发慌,听孟迎说在酒吧二话不说就过来了,一见钟黎,他就顶着一头拽了吧唧的银毛凑过来:“奶奶,你喝什么,我帮你拿。”   钟黎冷酷的声音说:“有没有血腥闺蜜,给我来一杯。”   孟迎:“……”   程宇伍:“……”   孟迎赶紧从她身上起来,试图猛汉撒娇:“怎么一来就这么暴力呀,我不是你最爱的宝贝了吗?”   钟黎放下包包,一脸严肃地在卡座落座:“看你表现,坦白从宽。”   程宇伍给钟黎要了杯玛格丽特,坐在旁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孟迎怂不啦叽地坐着,钟黎叠腿的坐姿十分优雅,微微抬着下巴,像一个严厉的审判官。   程宇伍看热闹不嫌事大,乐颠颠问:“你们两个反目了?”   钟黎说:“小伍伍,等下听到的话不许说出去。”   “我这个人保守不住秘密。”程宇伍把手指插进自己的耳朵,“我还是把耳朵堵上吧。”   钟黎这才开始对嫌疑人孟迎进行问话:“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又跟许奕舟偷偷勾搭到一起了。”   手指头隔音效果太差,酒吧闹哄哄的,程宇伍还是听清了这句话,一脸“我靠我这是听到了什么大秘密”的震惊。   “没有勾搭。”孟迎哼哼半天才坦白:“就前几个月,他刚好搬到我们小区来了,我遛狗老碰上他,毕竟都是朋友,你说迎面碰上了,我也不能不搭理是吧。”   钟黎敲桌子:“你不是信誓旦旦告诉我不喜欢他了吗?”   孟迎缩着脖子悻悻地说:“他三天两头到我跟前晃,那我也是一个正常女人,我动点凡心不是人之常情么……”   程宇伍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耳朵里拿出来了,挪了挪屁股,试图插嘴:“你跟我哥……”   插嘴失败。   钟黎说:“有件事,本来你要是对他没想法,我就不打算告诉你的。”   她用吸管慢悠悠搅了搅淡蓝色的鸡尾酒:“他跟罗宛莹没在一起过。”   孟迎诧异:“什么?”   “你不知道?”虽然自己也才知道没多久,程宇伍在这时找到了一点优越感,“上次在马场我哥就……”   “他和罗宛莹的故事你听过吗?”钟黎问。   程宇伍第二次插嘴失败。   孟迎老实巴交地摇头。   钟黎慢条斯理地把程宇伍那天讲的故事版本告诉她:“许奕舟和一个匿名女生救养了同一只猫,他们没见过面,用纸条交流,后来许奕舟中邪似的喜欢上了她——后来有一天,他们见面了,那个女生是罗宛莹。”   孟迎脸上的疑惑逐渐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她嘴巴开开合合,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钟黎看她表情,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   这下轮到程宇伍吃惊:“那个人是你?”   好半天,孟迎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艰涩的:“是……”   “靠!真的假的?那罗宛莹……”   程宇伍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被震碎了,他单线条的脑回路里装不下如此离奇狗血的事情,现在回想起这些年他们看在许奕舟的面子上对罗宛莹的尊重,和私下给她行的方便,顿时感到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我真他妈服了。”程宇伍靠回椅背,整张脸上都是晦气,被一个女人耍了这么多年,程小少爷还从来没吃过这种哑巴亏。   “舟哥知道这事吗?要不要我告诉他?”   没人搭理他。   钟黎放下酒杯,打开手臂:“抱抱。”   孟迎一下扑过来抱住她:“呜呜呜我好惨,怎么会让我碰上这种事情。”   钟黎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我老公把我当替身,这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并不会。   想到傅闻深对钟黎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劲儿,吃到爱情的苦的孟迎更难受了。   三观刚刚被震碎都没机会粘起来的程宇伍又被震碎第二次:“什么东西……什么替身?谁是替身?替的谁?”   还是没人搭理他。   钟黎和孟迎抱在一起互相安慰,最后达成统一意见: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呜呜呜渣男!”   程宇伍本来今天想跟她们一起出来开心一下的,谁知道来了听到一堆远远超出他接受能力的信息,程宇伍单纯的心灵怒火与困惑交织,俩人又一个都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   憋了半天干脆自暴自弃:“要不我今天先做一会女的吧。”   他伸开手臂跟着凑上来,学着两人的腔调:“呜呜呜抱抱。”   孟迎:“滚!”   程宇伍:“……”   钟黎陪着孟迎一起喝多了。   钟黎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又是学跳舞的,不利于身体和身材的东西都不会多碰。   但谁让孟迎是她的宝贝疙瘩呢?借酒消愁这种事,就是要好姐妹一起陪着才行。   两人一边喝,一边对傅闻深与许奕舟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道德批判,程宇伍杵在旁边听她们字字泣血的控诉,心路历程从百思不得其解到欲言又止,最后变得一片麻木。   许奕舟出现在酒吧里时,钟黎和孟迎已经进展到互相承诺要帮对方暗杀掉渣男。   程宇伍听完了两个人整个漏洞百出的暗杀计划,瞧见许奕舟,诶嘿一声:“人来了,现在杀吗?”   许奕舟径直朝这里走来,低头问孟迎:“给你打了好多电话,怎么不接。”   孟迎看他一眼就把眼睛撇回来,抱着酒杯一脸恹恹,不想看到他似的:“你怎么来了。”   “找你一晚上了。”许奕舟看到她已经微红的脸,一看就是喝了不少,他微微皱眉,伸手想碰她脸:“你怎么了?”   孟迎一个敏捷的躲闪。   许奕舟的手微微一僵,下一秒,直接抓住她手臂,把人送凳子上拉起来:“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去!哇!救命!”   孟迎哇哇大叫地被他强行拽走,钟黎见状马上挺身而出:“不许拉我宝贝!”   刚从凳子上站起来,脚下还在晃晃悠悠,伸手想往旁边撑一把,没摸到东西,就在这时被人揽住腰勾了一把。   她身体转了半圈,撞到一个熟悉的胸膛,脚下没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男人肌肉结实的手臂上,往后仰高着头,看到傅闻深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唔,我老公来了。”她扭头寻找孟迎的踪迹,“宝贝,快帮我暗……”   扭动的脑袋被傅闻深手掌托着,按回胸口。   傅闻深将她抱起来,穿过攒动的人群离开酒吧。   程宇伍一个人瘫在卡座上,黄毛那几个人在群聊里艾特他,要不要一块去夜店消遣消遣。   今晚接收太多信息量,精力旺盛的程少爷头一次感受到了心累,回了俩字:“不去。”   黄毛问:“你在哪玩呢,这么吵,要不我们过来找你。”   “别来。”程宇伍说,“老子要回家养伤。”   “养什么伤?你受伤了?”   程宇伍:“内伤。”   傅闻深把人抱上车,钟黎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傅闻深将她手臂摘下来,她马上又搂回去,如此两遍。   傅闻深俯身看着她:“钟黎,听话。”   她理直气壮地:“不听。”   说完自己又委屈上:“你是不是不爱我?你都不想抱我……”   最终,傅闻深抱着钟黎坐在后座,她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脑袋枕在他颈窝。   喝醉酒的钟黎就像一只缠人的猫,傅闻深听了一路她以“你不爱我”为主旨进行扩散发挥的控诉。   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最后被用某种方式堵上了。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喘不上气就会从嗓子里发出哼唧声,双手被挤压在傅闻深胸膛,想推他却推不动。   那声音像微弱的小猫叫,尾音七拐八拐,在昏暗温暖的车厢里莫名暧昧。   司机在驾驶位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盯着前方道路,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聋子。   双手握紧方向盘,连刹车都比平时更稳更缓慢,生怕不小心惊扰了什么。   车开进天阜湾停车场时,钟黎的姿势已经变成跨坐在傅闻深腿上。   她被放开了,额头抵在他肩上细细地喘气。   傅闻深将自己的大衣盖到她身上,抱她下车。   像抱小孩一样的姿势,钟黎被他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乖顺地窝在他怀里。   到家,进门,傅闻深正要抱她回房间,钟黎在他身上动了动脚:“还没脱鞋子。”   大衣从她背上滑落,傅闻深接住,随手扔到一旁。   单手托抱着她,右手伸下去,脱掉她脚上的两只靴子。   往里走时,钟黎搂着他脖颈,脑袋枕在他颈窝里说:“傅闻深,你是渣男。”   这三个月里,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傅闻深,而不是“老公”。   傅闻深原本要抱她回房休息,闻言调转脚步,在沙发上坐下来。   钟黎坐在他腿上,直起头。   回到家里她好像清醒了,两只眼睛水润明亮,定定看着他。   傅闻深轻轻抚摸她脸颊,微粝的指腹从她细腻脸蛋上拂过。   “你想对我说什么。”他问。   钟黎不知听明白没有,又开始控诉:“你跟我结婚,只是因为我和宋青曼长得像,把我娶回来当她的替身。现在她回来了,你就想过河拆桥,要甩掉我了。你根本就不爱我。西西也是她的猫的替身,我和西西好可怜的,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爱我们!”   “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这么漂亮,这么贤惠,你为什么不爱我?我身材这么好,腿这么长,你为什么不喜欢?你是不是喜欢腿短的?”   她自己越说越气愤,揪住傅闻深的衣领,气势汹汹地骂:“你是渣男!你欺骗我的感情!你爱她为什么还要来骗我结婚,你说!”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真的太委屈,她眼中噙着盈盈水光,目光满含愤怒,又莫名让人觉得可怜。   傅闻深沉默地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指控,嗓音很沉:“谁告诉你我爱她。”   “你不爱她?”钟黎义愤填膺的责问停住,皱起两条细柳眉:“那你爱的是谁?你出轨的人到底是谁?”   “没有这个人。”   钟黎眉头蹙得更紧了:“我不信。你骗我。”   傅闻深说:“你找了这么久,找到了吗?”   “我手机呢?”钟黎开始扭头寻找,嘴里小声念着:“我找到了,在手机里面。”   她今天的衣服没有口袋,在自己身上没有摸到,便去傅闻深身上找:“我的手机在哪里?”   傅闻深把她到处乱伸的手捉住,从沙发另一旁刚刚拿回来的包包里,取出她的手机。   钟黎低头捣鼓一会,把手机上翻出来的照片举给他看。   照片上是拎着鞋子生闷气的白裙子女孩。   “你偷偷藏她的照片,被我发现了。”她自信的小表情仿佛拿捏住了傅闻深的尾巴,“你喜欢她对不对?”   傅闻深眸光不明,静静看了她许久,才答:“是。”   钟黎前一刻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表情忽然消失,她低下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伤心。   她看着照片上的白裙子女孩,语气有些许不服气:“她很漂亮吗?”   傅闻深“嗯”了声。   钟黎又问:“比我漂亮吗?”   傅闻深说:“一样漂亮。”   这个答案钟黎一点都不喜欢,她更不服气了,自己说:“肯定没有我漂亮。你眼光不好。” 第54章   没有别人   这张照片收藏在傅闻深书房上锁的抽屉, 他从未当着 钟黎打开过。她自己偷偷去翻找了,用他告诉她的密码。   那里面的东西寥寥无几,都有关于她。   傅闻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谁更漂亮”的问题, 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钟黎会看到这张照片, 更没想到她连小时候的自己都会认不出来。   说他眼光不好也有失公允,毕竟比她更好看的人, 实在很难找出一个来。   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就写在背面,那是在他把西西送给钟黎几个月之后。   那只浑身是伤的狮子猫在医院治好伤后,因为伤痂秃掉和做手术时剔掉的毛渐渐长出来, 医生给它洗了澡,恢复原本洁白的颜色, 看上去漂亮多了。   傅闻深去医院看它时, 它很不见外地爬到他肩膀上,玻璃珠似的大眼睛漂亮又无辜地望着他, 像极了钟黎。   它挨得太近,耳朵碰到他脸颊反射性地扑棱两下,却没躲开, 反而往他颈窝里蹭了蹭。   傅闻深很想留下那只狮子猫,自从懂事之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向严棠求过什么东西。可他执着的恳求并未获得严棠的一丝心软。   猫伤好之后露出原本样貌, 是很好看的, 傅闻深把它送到了钟黎面前。像他预料的一样, 她果然很喜欢。   她经常带着西西出门, 在家附近遛弯。   只有在每个周五放学的傍晚, 傅闻深能够让司机把车开到清河路上, 在回家之前, 短暂地停留一会。   西西在钟家的生活过得很滋润,几个月时间,个头一点一点地长大,毛发越来越浓密,被打理得柔顺漂亮,高扬着蓬松的尾巴跟在钟黎身后,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   那天是连续暴雨之后放晴,空气清新,清河路道旁绿树浓阴,路面偶有低洼处蓄着积水,钟黎穿一身洁白裙子,领着一只洁白小猫,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走在干净的地方。   在家憋了几天的西西精力旺盛,在她四周跑来跑去,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不肯乖乖离开。   有一帮男孩子闹哄哄地经过,钟黎便把猫抱了起来,他们过大的叫喊声让西西收到了惊吓,在她怀里剧烈扑腾几下,钟黎没站稳,抱着猫一起摔在了泥潭里。   她们摔得十分狼狈,西西一身白毛毫无幸免,变成一只小泥猫,钟黎的白裙子半面都染上脏污,皮鞋也脏了。   她脱掉鞋子两只手拎着,赤脚站在一块干净的地面,等家人来接的时候,傅闻深就坐在路旁的车子里。   知道自己做错事的西西乖巧地蹲在她旁边,用小猫爪扒拉扒拉她的裙摆,主动示好。   钟黎赌气地偏开头,不理睬。   钟黎又盯着这张年代久远照片看了很久,褪色的岁月痕迹营织出朦胧意境,让泛黄画面多了几分旖旎。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痛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怪不得傅闻深念念不忘许多年。   追根究底的欲望再次升起,她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女人,有这么大的魔力。   钟黎跪坐在傅闻深腿上,凶巴巴地逼问:“她是谁?你老实交代。”   屏幕几乎要杵到傅闻深脸上,他幽深的目光越过那只手机,看着不依不饶的钟黎。   “是你。”   钟黎气冲冲的表情一怔,再看看照片:“这不是我。”   傅闻深将手机从她手里拿走,声线低沉:“钟黎,是你。”   钟黎直直瞪着他,表情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傅闻深眼睑微垂,灯光投落在他瞳仁里,像璀璨星子,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容易让人产生深情的错觉。   “你骗人。”钟黎气鼓鼓地道。   傅闻深说:“我不会骗你。”   “你爱的是别人,所以结婚之后才对我那么冷漠,不跟我说话,不理我,也从来不回家,把我一个人晾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结婚纪念日,我给你做了一桌子菜,还把手都弄伤了,可是我等了一整晚你都没回来,你去见那个女人了,在和她卿卿我我。”   “我高烧四十度,烧得人事不省,给你打电话,你冷漠地说在忙,叫我自己去医院。我烧到昏迷了,是阿姨送我去医院的。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医院里,期间你一次都没来过,也没有人来看我。我怕我妈妈担心,都不敢告诉她。”   钟黎说得自己都委屈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那个女人也生病了,你是在陪她,她只是一个小感冒,发烧才三十七度八……”   傅闻深:“……”   钟黎凄凄惨惨的故事还没结束:“你还打算跟我离婚,和她双宿双飞,一分钱的抚养费都不想给我……”   傅闻深神情微妙地听着她的控诉。   这些莫须有的罪行,就连辩解都无处下手。   傅闻深动作轻柔地吻了吻她嘴唇:“没有这些事。”   “没有吗?”钟黎的眼神更加茫然了。   她坐在傅闻深腿上,被他掌住后颈,他的吻一次又一次落下,缓慢而温柔。   “没有别人。”   钟黎整个人处在一种醉酒后迟钝的茫然中,微微仰着头,乖巧而顺从地承受着这个比前几次都要温柔许多的吻。   这个吻是从如何变质的,她完全不清楚,脑袋一团迷蒙,回过神来时他的吻落去了别的地方。   她脖颈侧面的痣,她敏-感的耳根,还有肩带滑落下来的肩膀。   她情不自禁仰起头,吊灯光线有些刺目,生理泪水溢上来,她不由得眯起眼。   手心里紧紧攥着傅闻深的衣服,黑色西装被她抓得皱了,微凉的面料贴着皮肤。   傅闻深抱着她从沙发起身,钟黎伏在他宽阔的肩头,闻到他常用的剃须水的淡淡薄荷清香。   她被放到床-上,床垫微微下陷一个凹度,傅闻深覆上来吻她,阴影把她笼罩住。   幽深静谧的冬夜,也许是酒精作用,钟黎心跳得异乎寻常的快。   她耽溺于傅闻深越来越深入的吻中,快要融化在他手掌的热度下,骨头微微发麻,全然陌生的感觉。   她整个脑袋都是昏的,身体完全交由他掌控,直到傅闻深半途忽而停下,将手从衣服下拿出来,她陷入一种戛然而止的迷茫。   傅闻深的气息有些重,抵在她额头停顿片刻,克制地从这场迷乱之中抽离出去。   钟黎双手留恋地去抱他,往他身上缠,声音像搅了一罐蜜进去,软绵绮腻地叫他,带着天真而不自知的引诱:“老公,你怎么不亲我了……”   傅闻深身上温度灼人,心肠却冷硬得很,手指插入她发丝间,无限缱绻地吻着她的唇瓣和脸颊,最后将她柔软的手臂从身上摘下来,塞进被子里。   “睡吧。”   就像一头狼,把到了嘴边的猎物拿出来,用纸仔仔细细地包好,放进橱柜里。   裹在被子里的钟黎在困意作祟下昏昏沉沉地想,他一定是在外面吃饱了。   钟黎早上醒来,身旁已经空了,一点余热都不剩,傅闻深已经离开很久。   喝过酒身体容易乏力,她伸了伸懒腰,去浴室泡澡。   脱衣服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腰上留下的几个指印。   她皮肤白,又养得一身细皮嫩肉,傅闻深力气稍重一点便留下了痕迹。   钟黎想起昨晚稀里糊涂间发生的事,轻声嘀咕一句:“下手好狠。”   她躺在浴缸里,泡着精油,点着香薰,还没从那股茫然的劲里彻底恢复过来。   她昨晚是真喝醉了,不然也不能把所有事都当着傅闻深的面秃噜出来。   幸好只顾着骂他,没提找了律师暗戳戳想分走他一半财产的事,不然让他知道了还得了?   不过虽然喝醉,她跟傅闻深说的话都还记得。   尤其是,傅闻深说的那些。   只是……钟黎躺在温热舒服的按摩浴缸里,蹙起眉。   她不知道傅闻深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说没有别人,没有那些事,可她明明记得发生过。   他在撒谎吗?   做得出出轨这种事的渣男,不承认自己的过错甚至矢口否认,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可她又有种没来由的奇怪感觉,想要相信他。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钟黎感觉脑袋里面乱乱的,就像一团被西西摧残过的毛线球,处处打结,分不出头尾。   她在浴室待得有点久,吴阿姨来敲门叫她起床:“早餐已经做好了,快点出来吃吧,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不吃早餐容易伤胃。今早太太让人送来了新鲜的石榴,我给你榨了石榴汁,很甜的。”   “就来了。”钟黎扬声回了一句,从水里起身,擦干身体去衣帽间。   穿衣服时,再次看到那几个鲜明的指痕,她用手指摸了摸,不疼,几乎没什么感觉。   昨晚的画面自动从脑袋里冒出来,她又想起傅闻深最后的“冷酷无情”。   都那样了还能打住,不是说没有白月光吗,那他的贞洁牌坊到底是为谁守的?!   说傅闻深对她有那么一点兴趣吧,老夫老妻的他还坚持守身如玉,不越雷池半步。   说他没兴趣吧,昨晚都快把她整个人……哼。   渣男心,海底针。   吃早餐时,钟黎又在微信上跟严棠撒娇。   【石榴超甜的】   【一定是因为是妈妈送的,才会这么甜~】   严棠这次的回复破天荒地字数多了些:   【朋友自家种的果园,你喜欢吃的话,我再送些过去】   Li:【谢谢妈妈,妈妈最疼阿黎了!】   [贴贴.jpg]   放下手机,钟黎喝着石榴汁,嗓子里哼唱着什么。   说不上名字的调子,轻快而烂漫。   吃完早餐之后,她又到傅闻深书房,打开那个抽屉,将那张白裙子的照片拿出来。   这个人原来是她吗?   直到这时,抛掉原来先入为主的认知,钟黎发现,这张照片确实很像自己。   她长大了,长开了,比那个年纪时精致可爱式的漂亮,更多了几分成年女人的美艳,但还是能找到许多相似之处。   眉眼就像是等比例放大,小巧却足够挺翘的鼻梁,赌气时微微嘟嘴的小动作。   这就是她。   所以傅闻深念念不忘许多年的人,其实就是她,对吗?   钟黎很难相信,但同时也必须承认,这让她的心情非常愉悦。   她从傅闻深的书桌上找到钢笔,旋开笔帽,翻开照片背面想写字时,发现后面的日期。   十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她对那天已经毫无印象,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弄得一身脏。   她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傅闻深了吗?   可是……钟黎再次蹙眉,她明明记得,她是大学期间才认识他的。   难道是傅闻深单方面默默地关注她,而自己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也说得通,只是总觉得有点奇怪。   既然傅闻深喜欢她这么久,和她结婚不是得偿所愿,为什么婚后却一直晾着她呢?   既然这么喜欢她,干嘛又要守身如玉?   发现傅闻深的白月光是自己这件事,对钟黎来说,是值得放鞭炮庆祝的大好消息。   可随之而来的谜团好像也越来越多了,许多逻辑自相矛盾。   为什么会这样?   郝太太邀请钟黎到她家里品尝她新收的茶,钟黎跟她一起吃过午饭,离开时正好在楼下碰到物业的胡经理。   胡经理热情恭敬地跟她问了好,奉承道:“傅太太怎么又变漂亮了。老远看到那么亮眼的一个人,我就知道肯定是傅太太你。”   这种恭维女人总是受用的,钟黎笑眯眯地回:“因为胡经理嘴变甜了呀。”   胡经理哈哈笑。   闲聊两句,钟黎想起半个多月了家里始终没修好的地暖,正好见到他,顺便问了问情况:“前阵子我们家主卧地暖出了点故障,说是温控系统的一个零件坏了,需要订货,现在订到了吗?”   胡经理马上道:“我这就回去帮您查查,待会儿把结果告诉您。”   “有劳你了。”钟黎温柔地说。   天阜湾的物业做事效率十分可靠,钟黎刚刚回到家,胡经理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接电话时,钟黎正在换鞋,听到他纳闷地说:“傅太太,您家需要的那个零件报修的第二天就到了呀。”   钟黎狐疑地抬眉:“你确定是第二天就到了吗?”   这跟小崔告诉她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我确定啊。”胡经理怕她误会物业办事不力有意见,努力把事情解释清楚,“我刚刚问过负责检修的工人了,说是当时傅总说,暂时不方便安装,所以一直没有去为你们更换……”   -   路航发现他们傅总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开会时一个实习生失误放错了PPT,紧张得在零下十度的大冬天当场出了汗。   傅闻深并不喜欢底下人做事马虎,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错误,以往一个眼神就能冻死人,今天却没什么反应,耐心十足地等待实习生手忙脚乱地改正过来。   傅闻深在办公室会见一位客人,秘书进来送咖啡时,也不知怎么那么寸,一路都无事,偏偏到桌子旁边时把咖啡弄翻了。   倾洒出来的咖啡液泼在桌子上,弄脏文件,溅到傅闻深的手背。秘书当场快要跪下了,赶忙道歉清理狼藉。   傅闻深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只说了句:“重新打印一份。”   七点四十分,傅闻深离开公司,让司机绕路到滨河商区,到钟黎最喜欢的甜品店买了芝士蛋糕。   他拎着蛋糕回到天阜湾,进门时,钟黎坐在正对玄关的椅子上。   手里端着一小碗剥好的石榴,白皙的脚在空中悠闲地晃着,一边吃石榴,一边对着他挑起眉,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看看谁回来了?咦,这不是我诡计多端的老公嘛。” 第55章   他暗恋你   傅闻深摘掉手套和大衣, 提着蛋糕走进来,观察她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钟黎捏着勺子往某个方向一指, 说话的时候盯着他脸:“今天师傅过来, 把那个房间的地暖修好了。”   傅闻深抬眸扫向主卧,明白过来她在说的是哪件事。   他淡淡收回视线, 脸上一点异样都不见。   钟黎眨了眨眼睛,表情看起来满是真诚的疑惑:“小崔管家明明告诉我,那个温感零件全世界都没有货,订了半个多月都没订到, 可是今天胡经理说,零件其实第二天就到了呢。老公, 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知道她在借题发挥, 傅闻深没搭腔,绕过她走向餐桌。   “我给小崔管家打了一通电话, 他说是你指使他的。”   傅闻深把蛋糕放到餐桌上。   钟黎摆出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老公,他是不是在诬陷你?太过分了, 怎么可能这样做呢。心肠这么坏的管家,你说要不要把他开除掉?”   傅闻深走向水吧台, 拿起杯子接了杯温水。   钟黎放下没吃完的石榴, 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 侧身歪着脑袋看他:“老公,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   傅闻深八风不动地喝水, 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你是故意的。”   钟黎下结论, 他也没反驳。   “为什么和小崔管家串通一气来骗我?”   “为什么故意不让师傅修好地暖?”   钟黎问一句, 便用手指戳一下傅闻深的腰:“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傅闻深不知是不是被她追问烦了, 放下水杯,捉住她那根手指,转过身来。   她刚才倾身挨得太近,他这一转身,两个人就贴到了一起。   钟黎的脚往后挪小半步,傅闻深却又逼近上来,把她挤在水吧台的直角转角里。   钟黎后背抵上架子,傅闻深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说呢。”   钟黎故作严肃的神情被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冲散,仰着脸蛋,嗓音娇娇地问他:“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睡觉?”   傅闻深不语。   钟黎手指从他衬衣袖扣伸进去,勾着他袖子,问他:“老公,我今天要搬回去吗?”   傅闻深静默片刻,情绪不明地问:“你想搬回去?”   “我不回答。”钟黎下巴一昂,“我要你说。”   傅闻深不作声。   钟黎便转身往客厅走:“吴阿姨,帮我收拾一下……”   还没走出两步便被傅闻深握住手腕扯回来。   钟黎趴在他怀里,眼里露出得逞后的狡黠,她分明是故意的。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傅闻深意味不明地问:“很得意?”   钟黎眉梢轻轻往上扬,承认得理直气壮:“嗯。”   傅闻深指腹拂过她白净的脸,拨开她耳边头发。   钟黎得了便宜还卖乖,幽幽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还是不要搬回去了吧。我老公为了能光明正大和我一起睡觉,费尽心机,我不和他一起睡,他多失望呀。”   洗完澡,钟黎悠哉地躺在床上跟孟迎视频,问昨晚许奕舟有没有欺负她。   “欺负我?怎么可能!”孟迎头发一甩,“我可是只用一只手就能拉住两条大型犬的女人,他都不一定打得过我。”   钟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今天晚上吃的牛肉就是你吹出来吧?”   孟迎:“……”   “你告诉他那个纸条女孩是你了吗?”钟黎问。   “没。”孟迎道:“我现在不想提。”   “那他拉你出去,跟你说什么了?”   方才还十分狂傲的孟迎突然支支吾吾起来:“也没说什么……就是那个什么……”   钟黎问:“他跟你告白了?”   孟迎:!   “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钟黎骄傲地轻哼一声:“笨。你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了。”   孟迎马上把自己的画面放大,对着摄像头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不就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漂亮脸蛋吗?嗳,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张脸还是很优秀的嘛,前置摄像头都能抗住。”   “你不知道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就会越长越像吗。”钟黎说,“是我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把你的颜值拉高起来的,都是我的功劳,以后要爱我知道吗?”   头一次见有人抢功抢得如此清新脱俗。   孟迎双手给她比了颗大大的心:“爱你爱你。”   两人一天插科打诨,一边说正事,钟黎扯回正题。   “虽然我觉得他配不上我的宝贝,但是千金难买你喜欢,”钟黎道,“只要你喜欢,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他。”   “我还没想好。”孟迎丧头巴脑地说。   少女情怀总是诗,美丽得很脆弱,她曾经小小地暗恋过许奕舟,后来亲眼看着他和罗宛莹,少女心碎成一块块会划破皮肉流出血的玻璃。   “没关系,慢慢考虑。你喜欢他那么久,让他多等一等也是应该的。”钟黎语调慢悠悠的,很能安抚到孟迎的情绪。   孟迎马上被说服:“就是。就要狠狠地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她发现自己有些理解钟黎受伤刚刚醒来时的心情了,为什么锲而不舍地致力于破坏傅闻深和白月光的感情,撬走他的一半财产。   孟迎挺起胸膛,摩拳擦掌地说:“宝,我们两个一起替天行道,好好教训教训他和傅闻深这两个渣男!”   “唔,我老公可不是渣男。”钟黎不知何时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变了阵营,还拒绝让许奕舟跟傅闻深相提并论,“许奕舟不要捆绑我老公。”   孟迎:?   天天一口一个渣男的不是你?上周偷偷摸摸去找律师要分财产的不是你?昨天说要暗杀你老公的不是你?   孟迎第一反应就是:“你老公是不是在你旁边?”   “他在洗澡呢。”钟黎说。   “他不在你说这种屁话给谁听呢?”孟迎不明白区区一晚上她怎么就突然变脸了,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昨晚你回家之后他给你下蛊了?”   钟黎抿着忍不住上翘的嘴角,翻身趴在枕头上,翘着脚把昨晚和今天的事说给她听。   总算把她那些离奇的“故事”掰正过来,孟迎心里感慨万千,看着她讲傅闻深竟然暗戳戳对地暖动手脚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撑着下巴露出欣慰掺杂唏嘘的表情。   “宝,原来你这么喜欢他。”   尽管相信傅闻深的话,会让她脑袋里的许多事情变得逻辑不通,她还是愿意去相信。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什么是喜欢呢。   曾经孟迎觉得,钟黎可能真的不喜欢傅闻深,所以才会宁愿开罪傅家,赶在婚事确定之前拒绝。   钟黎把傅闻深当成负心汉老公,她一直以为是怪自己当初说错的那一句话,所以每回看见傅闻深总有那么一点心虚。   现在想来,也许本来就有迹可循。   “我当然喜欢我老公呀。”钟黎语气理所当然,“我很爱我老公的。不然他出轨我干嘛那么生气?”   “真好。”孟迎现在觉得她这次失忆失得其实挺好,“你喜欢他,他暗恋你,刚刚好。”   钟黎一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他暗恋我?”   这个词语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她脑海中,很意外,细细一想,傅闻深果真是暗恋她。   孟迎拿了颗苹果,啃得咔嚓咔嚓响,信誓旦旦地说:“他都偷藏你照片了,不是暗恋你是什么!”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傅闻深这人也太能藏得住心事了。   别说以前孟迎从没看出端倪,哪怕是钟黎受伤之后这段时间,她也只是觉得傅闻深对钟黎与对别人有些不同罢了,打死她都不敢往他暗恋钟黎上想。   但也正是因为傅闻深这种深藏不露的性格,让孟迎更确定,他要不是暗恋钟黎,怎么可能会偷藏她照片,还藏了这么多年。   钟黎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抑制不住眼角眉梢飞扬的笑意。   滚完,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又很苦恼地问:“他暗恋我,为什么还那么守身如玉?”   “……”   孟迎差点被苹果噎着,哑着嗓子给傅闻深想了一个借口:“可能是他这个人……思想比较传统?”   钟黎疑惑:“结婚两年才睡觉,很open吗?”   孟迎:“……也许是害羞?”   钟黎手托腮:“可他昨晚摸我的时候也不害羞啊。”   孟迎刚喘匀的一口气又噎住了,满脸通红地咳嗽半天,自暴自弃憋出一句:“那他就是不行!”   傅闻深从浴室走出来,便见被子上躺着一个人。   钟黎穿着白色蕾丝边的睡裙,原本就没多长的裙摆撩高到危险的地方,洁白长腿交叠在深蓝色被子上,她支着头,凹成一道妖娆的形状。   傅闻深脚步微微停顿。   “老公~~~”钟黎拈着甜腻到快要拉出丝的声音,“你洗好了吗?”   傅闻深深幽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淡定沉稳地:“嗯。”   钟黎眼神里抛出明晃晃的钩子,满是娇态:“那你过来,我要检查一下。”   傅闻深抬脚,稳健的脚步走到床边,朝她俯下身来。   今天这么配合?   钟黎的腰被他勾住,自觉地伸手去搂他。   傅闻深单手将她抱离大床,然后掀开被子,把她塞了进去。   被子严严实实盖到下巴下面的钟黎:“……”   就你体贴。   除了不行真的没有别的解释。   -   又到了复查的日子,下午傅闻深抽时间回来接她,陪她一起去医院。   和以前一样流程的检查,做完之后,黄主任又问了她一些问题。   钟黎提到最近的一些奇怪事情,比如她明明记得,傅闻深却说不存在的那些事。   以及练舞时异乎寻常的熟悉感,偶尔旋转或跃起的瞬间,她的脑海里会闪过一些画面。   就像电影里短暂的一帧,有时是练功房的八角落地窗、有时是窗外的老槐树、亦或早晨惊飞的鸟儿……   那些画面消失得很快,可她并未学过舞蹈,为什么会在练功房里跳舞。   这些事情超乎她能够解释通的逻辑,钟黎认为跟自己的失忆应该有关系。   黄主任安抚她道:“这些都是你的记忆开始恢复的征兆。就像看电影,中间有一部分你没看到,就会造成前后不连贯的现象,在你完全恢复之前,有这种情况都是正常的,不要有压力。像练舞这种让你觉得有熟悉感的事情,可以多做,身体肌肉的记忆对唤醒大脑的记忆,会有一定帮助的。”   黄主任又对傅闻深交代:“家属也不要心急,她的记忆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这就是好消息。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现在就是等待量变积累到质变的一个过程。”   傅闻深手上拿着钟黎的外衣,医院暖气热,她进来便脱掉了。   毛茸茸的皮草外套,像冰淇淋一样的柔和粉色,反衬得他气质愈发清冷。   连带着回答的那句“知道了”,都像裹着外面苦寒的风。   走出医院大楼前,傅闻深帮钟黎穿好外套,牵起她的手。   风有些大,走了两步,钟黎立马转过身,整个人往他怀里躲,脸埋在他胸口说:“风要把我吹跑了,老公快保护我。”   傅闻深抬手抱住她,如果可以,他希望这场风刮得再久一些。   作者有话说:   下午捋傅闻深视角的细纲捋嗨了,没顾上码字,今天字数少了点,明天我尽量多更!   估计再有两章左右就会恢复记忆了,发200个红包庆祝一下吧 第56章   总裁夫人   回程车上, 路航正向上司汇报工作,坐在一旁的钟黎忽然把中间扶手升起,依靠过来, 枕在傅闻深肩上。   路航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在傅闻深脸上, 不受干扰。   钟黎热衷于玩傅闻深衣服上的一切东西,一会把他整齐端正的领带抽出来, 多此一举地整理几下,再帮他塞回去。   一会捏着他袖子上的袖扣把玩,玩着玩着,动手把它拆了下来。   这对袖扣是君度下季度打算推出的新品, 既是袖扣,同时也是一只微型钟表, 里面搭载着石英机芯, 青金石表盘呈现着古老而鲜亮的群青色,与铂金指针的组合低调且高级。   指针还会走动, 钟黎拿起傅闻深左手,用他的腕表来对时间,分秒不差。   “这个好可爱。”她很喜欢, 不问自取就将袖扣收为己有,往自己身上戴。   她今天穿的衣服袖口没有系扣子的地方, 找了半天, 干脆把外套的纽扣解开一颗, 将那颗袖扣系上去。   系好了, 饶有兴致地展示给路航看:“看, 我们的情侣扣。”   路航:“……”   他做错了什么得到如此殊荣被老板娘亲口喂狗粮?   傅闻深全程没有任何不耐烦, 放任钟黎在他身上到处捣乱, 摆弄他的衣服。   路航做总助这么多年, 对傅闻深个性的了解不亚于其他任何人。   他从未见过傅闻深对钟黎之外的人,有如此多的耐心。   最初钟黎刚在医院醒来时,路航以为傅闻深对她那些要求的配合,只是出于傅钟两家的情面。   傅闻深答应把钟黎接回天阜湾亲自照顾时,路航是有些意外的,他不认为“情面”在傅闻深眼里重要到如此程度。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男人对女人的耐心,从来都是以喜爱为基础的。   路航保持专业的微笑:“很适合夫人和傅总。”   钟黎得到一只袖扣之后终于满意,安静靠在傅闻深身上,打了个呵欠。   她闭上眼休憩,路航与傅闻深不时讨论工作的低语声就像催眠神药。   快睡着时,听见路航提到周五即将举办的年会,钟黎又睁开眼睛:“哎呀,我都忘记还有年会了。”   她扬起脸问傅闻深:“老公,你想不想要我陪你去啊?”   她这问题问得妙,不是我能不能去,而是你想不想要我去。   虽然知道自家从来冷静睿智的老板最近逐渐有朝恋爱脑发展的趋势,但这是公司年会,毕竟不是别的什么场合,不能儿戏,路航以为傅闻深会拒绝的。   傅闻深低头看着钟黎:“你愿意吗。”   “我愿意呀。”钟黎弯着眼睛甜甜地说,“你想要我陪你,我就会陪你。”   傅闻深说:“好。”   “那我到时候穿什么呢?”钟黎有点烦恼,“我最近忙着练舞,都没有买新衣服。老公,你帮我选。”   傅闻深仍然是那个字:“好。”   周五一早,傅闻深定的礼服就送过来了。   一条白色缎感长裙,材质极舒适,款式端庄典雅,非常适合总裁夫人出席年会。   只不过这长到脚后跟的裙摆、非常安全的浅V领口、以及两只长袖……某人会不会太小心眼了一点?   看在这条裙子还是很漂亮的份上,钟黎决定不和他计较了。   年会两点钟正式开始,一点半,员工陆续签到入场,行政部的职员在门口负责。   会场里播放着明快的音乐,两点前最后五分钟,所有部门员工都已经到齐,负责签到的职员最后确认签到表没有遗漏,正打算收拾东西去跟直属上司报告,不远处大门外又有人来。   路总助走在前面推开门,他身后走进来两人。   男人五官修挺英俊,是他们的总裁,旁边跟着一道纤细靓丽的身影,穿着优雅漂亮的白裙子,挽着傅闻深的手臂走进来。   四周的员工立刻放下手上工作,毕恭毕敬地问好。   钟黎第一次以总裁夫人的身份参加君度年会,仪态拿捏得非到位,冲大家挥挥手:“你们好。”   走到签到桌,拿起签字的笔问:“我也要签到吗?签在哪里?”   几个职员都还愣着,站在桌子后面的女生对上她朝自己投来的视线猛地清醒过来,赶忙道:“我们不知道你要来,没有登记你的名字……可以签在这里……”她指着表格最后的空白。   “好的。”钟黎落笔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又转头跟傅闻深说:“老公,签这里。”   这种签到,总裁本人肯定是不需要的……   傅闻深从善如流接过笔,将名字签在她旁边。   钟黎笑眯眯地将笔还回去,接着,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注视下,挽着傅闻深进入会场。   总裁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央,以往被安排在他旁边的是几位副总裁,但这次行政部临时接到了上面通知,要在傅总身边预留一个位置。   通知下达之后,就在部门里掀起了一小波按不住的猜测。   往年也有过傅老爷子或现任傅氏集团董事长傅长定亲自来出席年会的先例,今年之所以让大家都躁动不已,主要归功于近一两个月在公司内部流传起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听说路总助上次亲自带着一个漂亮女人在公司参观,态度恭敬。   听说当天那个女人在总裁办公室待了一整个下午,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呢。   听说上次傅总还把人带到了晚宴上,当众卿卿我我。   总而言之,他们不近女色的冷面总裁终于铁树开花,君度可能要有老板娘了。   临近两点整,除总裁之外的所有高层均已就位。   当傅闻深带着钟黎从入口处进来时,原本就十分安静的会场,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总裁身边的女人身上。   白色长裙的剪裁十分简单,刚好显衬出她完美的身段,挽起头发露出修长天鹅颈,挽着傅闻深走来时,仪态优雅又贵气。   一张标致得无可挑剔的脸蛋,眉眼轻浅描画几笔便足够夺目,最难能可贵是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微笑着扫视过来时,让人挪不开眼。   她随和得出人意料,一路走,一路朝向她行注目礼的人挥手致意,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搭配着傅闻深一如既往的冷冽气场,她的微笑显得尤为亲切温柔。   年会不同于其他商务社交场合,不需要带女伴,作为一年一度举司参与的盛会,又有着十分官方的正式含义。   傅闻深作为公司总裁,更是万千人瞩目的焦点,一举一动都事关君度未来的发展,说得直白点,除了他的太太,其他女人都不够格陪他来参加君度的年会。   他今天带这个女人公开露面,意义可想而知。   想起最近公司大大小小的群里都在传的八卦……   君度真的要有老板娘了。   钟黎跟着傅闻深走向第一排座椅,她旁边位子上的副总裁分明有些紧张地挪了挪屁股。   钟黎坐下来,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你好,贵姓啊。”   副总裁张嘴刚好回答,另一旁傅闻深的声音传过来:“他姓袁。”   钟黎又问:“你的职位是什么?”   傅闻深道:“常务副总裁。”   袁副总裁连续两回被代言,只能哑巴似的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对,心里纳闷他们总裁什么时候这么爱说话了。   年会正式开始,主持人用几分钟时间热场,简单概括了这一年度里公司的各项成绩,带领大家温习君度精益求精的价值观,之后便是领导致辞时间。   傅闻深第一个上台。   尽管他这位总裁与平易近人差着珠穆朗玛峰的距离,许多员工都对他十分畏惧,迎面碰上恨不能立马绕道走。但他就任这几年间,将君度带领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能力与成就毋庸置疑。   他在公司的人气非常之高,台下上千名员工正襟危坐但掌声热烈。   大家都纷纷期待他多说一点,毕竟总裁声音虽然冷静得仿佛没有感情,但至少好听,站在台上看着也赏心悦目,而接在他后面的执行副总裁每次讲话都像是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傅闻深的致辞照旧简短而精要,全长不过三分半钟。   结束时,他视线掠过下方,钟黎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笑眼看着他。   傅闻深站在台上,静静看她几秒,说了最后一句,听起来十分官方的话。   “过去的一年是特殊的一年,我希望这份特殊延续下去。”   他今天的西装是很有质感的曜石色,站在台上时英俊极了。   等他回来身边,在椅子上坐下,钟黎凑过去飞快在他侧脸亲了一口。   旁边几位副总裁纷纷清嗓子并把视线撇到远处,钟黎扭过头时看到袁副总裁闪躲的表情,竖起手指“嘘”了一下,对他说:“不要告诉别人。”   袁副总裁看看会场四周十几台硕大的摄像机,有一台专门对着他们这一排,心情十分复杂。   之后是每个部门按照惯例出的节目,一些调动大家情绪的互动小游戏,以及第一次抽奖。   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年会的抽奖方式有几种,有现场有奖问答、座椅寻宝、口令红包等等,可以获得现金红包与各种小礼物。   但真正的大奖是提前设定好的电脑程序。   本次大奖的中奖率达到40%,每个人都进场之前都分发了一张数字卡片,每隔一段时间,主持人会开启一次抽奖,在大屏幕上抽取获奖号码。   奖品数量多且丰厚,涵盖购物卡、音响、君华珠宝的项链、顶配笔记本电脑等。   钟黎看到抽奖来了兴致,但第一排高层领导是默认不参与抽奖的,没有分发号码牌,座椅下方没有藏宝,有奖问答也不会提问到这里。   钟黎娇声娇气地跟傅闻深说:“老公,我也想抽奖。”   旁边的袁副总裁实在没见过有人对傅闻深撒娇这种千载难逢的画面,忍不住看了一眼。   傅闻深问:“你想要什么。”   这些东西钟黎其实都不缺,她挨着傅闻深说:“我就是喜欢抽奖,什么奖品都可以。”   傅闻深叫来路航,给她领取了号码,并将她的号码加入摇奖机中。   特等奖的奖品是价值两万多的笔记本电脑,在最后一轮抽取。   主持人公布三个号码之后,在台下热闹的欢呼声中,又道:“今天的抽奖环节还没有结束,在开始领奖之前,我们还要抽取最后一个神秘大奖。”   台下的员工们开始窃窃私语。   因为今天原定的奖品已经都抽完了,这个神秘大奖是什么,别说其他员工了,行政部门负责策划的同事都一脸茫然。   “这个神秘大奖是什么呢?”主持人职业病发作,吊足胃口才公布:“是爱马仕稀有皮Birkin一只!”   整个会场哗然,突然增加的超级大奖让所有女员工尖叫起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快让我给你一耳光看看是不是真的……”   “谁家抽奖抽爱马仕啊!还是Birkin!还是稀有皮!这说出去不得把我同学羡慕死。”   “谁中奖了必须请全公司喝咖啡!!!”   “信女愿一生不吃素,求求让我中奖吧,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离Birkin最近的一次了。”   “呜呜呜此生无悔入君度!”   ……   钟黎都被这财大气粗的奖品惊讶到了,扭头跟傅闻深说悄悄话:“你们公司抽奖都抽Birkin的吗?”   傅闻深波澜不惊地:“嗯。”   “果然财大气粗。”钟黎一副心动的样子,“还缺人吗?我要来应聘。”   傅闻深:“不缺。”   钟黎勾着他手指晃,轻声哼哼:“我可是你老婆,都没有一点特权的吗?”   傅闻深瞥了眼被她勾住的小拇指,看向她。   “有。”他说。   员工们躁动得不行,前两排的各位高层们都坐不住了,离得远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怀疑公司是不是出了内鬼,想用抽奖抽垮他们!   万众瞩目之中,最后一个神秘大奖终于开始抽取了,大屏幕上程序运作起来,数字不断跳动。   三、二、一——   滚动停止。   “1019号。”主持人大声念出数字,“1019号是谁呢?”   钟黎看看手中的卡片,再看傅闻深一眼。   明白过来了。   虽然是黑箱,钟黎承认自己开心到了。   她在一片“不是我,是你吗?”的哀嚎声中从座椅站起来,转身面朝大家,拎起裙摆优雅地致意。   主持人敬业地大声道:“恭喜钟小姐!感谢傅总赞助的神秘大奖!”   那片哭嚎慢慢停下,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了,什么神秘大奖,原来是总裁送包哄老婆开心呢。   活动结束之后,主持人公布了晚宴地点,公司统一安排车辆前往酒店。   钟黎被傅闻深牵着正要离开,一个摄影师扛着相机跑过来问:“傅总,可以为两位拍张照吗?”   傅闻深偏头向她看来,钟黎爽快道:“好啊。”   傅闻深道:“拍吧。”   摄影师问这话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闻言惊喜地往后退两步,也不敢劳动两人做什么配合,找好角度便迅速按下快门。   没有花费精力去寻找好看的场景,没有刻意凹造型。   两人牵手随意地站着,钟黎的脑袋轻轻往傅闻深的方向倚靠,对镜头浅浅微笑。   身后是熙来攘往正在离场的员工大潮,构成彩色喧嚣的背景,他们一黑一白,好似天生一对。   之后的晚宴钟黎也陪傅闻深一同出席了。   他们出双入对,傅闻深全程都把钟黎带在身边。   大家心照不宣地对钟黎颇为敬重,有些下属会来事,察言观色能力一绝,一口一个“夫人”地叫得十分顺口。   傅闻深听着,从未纠正过。   钟黎自己代入着“总裁夫人”的身份,与大家相处得如鱼得水。   她在晚宴上跟大家喝了一点酒,这一天又有点累到,回家洗过澡,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意识朦胧间感觉到傅闻深又在亲她,自从去医院回来,这几天他就很喜欢这样。   钟黎迷迷瞪瞪地配合仰起头,乖顺地让他吻自己。   傅闻深动作很温柔,她被吻得慢慢又昏昏欲睡,还不忘提醒他:“包包要记得给我兑换。”   傅闻深吻了吻她唇角:“好。”   翌日周六,傅闻深腾了时间在家陪她。   他给吴阿姨放了一天假,钟黎的手伤和腿伤都被养得很好,恢复得不错,需要人照顾的地方越来越少。   早上钟黎还是在他怀里醒过来的,醒了又往他胸口钻:“好困。”   傅闻深抱着她道:“再睡会。”   他是常年习惯早起的人,这天陪钟黎在床-上待到九点多。   钟黎睡饱回笼觉,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伸懒腰,舒展完身体,手臂顺势圈住他脖颈。   “老公,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北非蛋。”   傅闻深并未做过北非蛋,这是她差遣人的惯用伎俩。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来!   ————   开了个预收坑,大概是个先婚后爱和霸总带娃的故事,完整版文案还没想好,想好了再换,感兴趣的可以先收着~   《蛮蛮》   时清庭讨厌商练。   但她意外和商练滚了次床单,现在要和他结婚了。   奉子成婚/先婚后爱/死对头变情人   本文又名:亿万老婆买一送一……?   可能是个霸总带娃文,不确定,再看看。 第57章   我现在就从你家里滚出去好吗?   等钟黎洗漱好, 完成晨间护肤步骤,从房间出来时,傅闻深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的早午餐。   她凑过来亲亲傅闻深, 口腔里带着清新的水蜜桃味:“老公真好。”   吃完早餐, 傅闻深陪着钟黎一起看无聊的电视节目。   他今天没有安排工作,中间接到一些工作上的电话, 听见钟黎在教训不听话的西西。   在猫咪的规矩里,桌子上是不允许放东西的,水杯、遥控器、花瓶——一切能用爪子能推动的物品,都将受到严格的制裁。   西西虽然猫到老年, 刻在基因里的顽皮天性一点都没减少,自从来到天阜湾, 她洁白的双爪已经沾了好几只玻璃与瓷器的小命。   好在傅闻深这里的瓷器古董不多, 而吴阿姨一向谨慎小心,总是及时将东西收起来, 并一天二十四小时对嫌疑猫严加看守,成功将家里的犯罪率控制在百分之零。   这天吴阿姨不在,因为下雪不能到露台玩耍而收养多时的西西, 终于找到了可乘之机。   她钻进傅闻深的陈列室,年迈的身躯不知如何爬上展架最高一层, 对着傅闻深的某只腕表伸出罪恶之爪, 开始往外扒拉。   正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 当场被钟黎逮到。   腕表盒已经濒临危险的边缘, 这块表是古董级别藏品, 有价无市, 她这爪子下去, 一套房就没了。   钟黎站在展架下面, 叉着腰,用一根手指指着她,发出第一次警告:“你怎么又跑进来做坏事?不许推。”   西西顶嘴:“喵~”   钟黎眉心往中间收敛,表情更严肃了,警告第二次:“No!”   西西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弱弱地喵咕一声,用另一只爪子,把腕表盒往回拨了拨。   “真乖。”钟黎神情马上缓和,伸长手摸摸她肥硕的屁股,温柔地哄:“快点下来吧。”   西西看她几秒,反手一爪子,piaji把手表盒推了下来。   展架离地距离超过一米八,表连同盒子摔在地上,碎成惨烈的几块。   钟黎生气了,看看那只腕表的尸体,抬头对西西道:“你给我好好反思一下,今天不许过来找我。”   说完扭头就走了。   不一会,知道自己做错事的西西就从陈列室出来,走到沙发蹲在她旁边,喵喵叫着讨好地去蹭她。   钟黎一脸冷酷,对她不理不睬。   西西叫,她当做没听到。   西西蹭她拱她,拿爪子轻轻拍她,她起身冷漠地离开。   西西跟着钟黎在房子里转了半天,钟黎都没有搭理她一下。她像个妈妈不要的小孩,过来找傅闻深,绕着他脚边来回打转,不停地冲他喵喵叫,用爪子扒拉他的裤脚。   傅闻深看一眼客厅,钟黎抱着一只长毛抱枕坐在沙发上,后脑勺都气鼓鼓的。   他低头看向拉长声音冲自己叫的猫,说:“自己哄。”   等傅闻深打完电话,回到客厅,钟黎立刻小嘴叭叭地跟他告状。   傅闻深很有耐性地听她告了五分钟的状:“一只表而已。”   西西老实巴交地蹲在傅闻深旁边,发出一声细细弱弱的附和。   钟黎就不高兴了,哼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她从傅闻深身上离开,坐远了不理他。傅闻深把她抱过来,放到腿上,低下头来吻她。   钟黎刚开始还把头撇开,被他扣回来之后,慢慢就顺从了。   亲完,她气消了,给傅闻深定规矩:“以后我教育她的时候你不能唱红脸。”   傅闻深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钟黎说:“你要跟我统一战线,我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傅闻深看着她,说:“好。”   钟黎被哄好了,西西立刻凑上去跟她贴贴蹭蹭,粘人得不像话,傅闻深被她过河拆桥地抛到一边。   下午杜老师照旧来指导钟黎跳舞,傅闻深在起居厅看书。   器材室许多器械都已经被收起来,腾出空间,现在几乎成了她的个人练功房。   傅闻深坐的位置不知是专门挑的还是巧合,刚好可以看到里面。   他手里的书没看几页,眼睛更多用来欣赏赏心悦目的舞蹈。   钟黎是天生的舞者,有着最完美的肢体,和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当她跳起舞时,所有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被吸引。   她是湖面上最漂亮的那只白天鹅,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当她跳起舞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杜老师今天没待多久,钟黎练完舞,脚步轻盈地从房间里出来,从背后靠近正在看书的傅闻深,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好累,帮我撑一会。”   傅闻深翻页的手指微顿。   他第一次见到钟黎,是她被傅闻越带到家里来玩。   二楼房间里不时传来说笑声,那时他坐在客厅,一遍一遍不停地在练琴,琴声里夹杂着别人的欢声笑语。   后来钟黎从楼上跑下来,好奇地凑到他身边。   也像今天,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说:“好累啊,帮我撑一会。”   琴声戛然而止,他转过头,看到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睫毛轻轻眨动,无辜又灵动。   傅闻深抬手抚摸她脸颊,滑腻又细嫩,钟黎抓住那只大手,脸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甜丝丝地说:“不知道有没有帅气的老公给我做好吃的晚餐呢。”   傅闻深做饭时,钟黎跟他一起待在厨房,时不时地凑过去打个岔。   外面电视上放着她喜欢看的舞蹈比赛综艺,《起舞吧》已经播到第二季。   听到熟悉的名字时,钟黎从厨房走出来。   第一季的三位导师中,除了两位大名鼎鼎的前辈,张安安作为年轻一代的知名舞者,凭着姣好的外形与过硬的专业素质,一直深受观众喜爱。   她在第一季末的采访中表示,这档节目对她有很重大的意义,只要节目组邀请,第二季她绝对不会缺席。   节目第二季在招商期间也一直打着“原班人马”的旗号,然而现在播出,另外两位前辈都如约出席,唯独少了张安安。   更有趣的是,取代她的这个人钟黎恰好也认识——罗宛莹。   看到罗宛莹时,钟黎是有些意外的,她并不知道罗宛莹竟然也是舞蹈演员出身,并且和她同样学的是古典舞。   第一期开场介绍后,惯例有几位导师的表演。   上一季张安安就是凭借着精彩的开场舞表演成功出圈,圈粉五百多万。   节目这一季力捧的重心显然放在了罗宛莹身上,不仅在开场介绍时,利用两位前辈的赞不绝口与诸多业界资深人士的追捧,营造出很高的期待感,还特别为她的开场舞做了超高规格舞美,请来著名民乐团现场演奏,以达到最好的舞台效果,争取一举出圈。   钟黎走到沙发后面,罗宛莹的舞蹈表演恰好开始,屏幕上打出演出字幕,这支舞蹈的名字叫做:《明月生》。   音乐响起,穿着古典服饰的罗宛莹翩然起舞,她没跳多久,钟黎便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罗宛莹跳这支舞时,她能精准地预测下一个动作是什么,知道罗宛莹什么地方跳错了,什么地方表达得不够到位。   一种异乎寻常的熟悉感在骨髓深处叫嚣,血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掀起浪潮,钟黎的肢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便舞动起来。   她甚至不需要去看屏幕上的罗宛莹,那种纯熟的感觉是来自身体的本能,不经思考,不用回忆,这支舞因她而生,为她而生,她的身体知道该如何跳下去。   当音乐结束,钟黎在ending动作停下来,她微微喘息着,站在明亮的客厅内,强烈而澎湃的心潮过后,巨大的空虚与茫然汹涌而来。   为什么她对这支舞如此熟悉?   她曾经在什么时候跳过?   节目里,罗宛莹的表演结束,正拿着话筒分享自己创作这支舞蹈的灵感。   “其实就像《明月生》这个名字,我在这支舞蹈中想要表现的就是,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中的一种意境……”   “不对。”   钟黎摇头。   这支舞蹈的名字虽然叫做《明月生》,但它所表现的不仅仅是一轮月亮那么简单。   它是夜晚凄清空寂的山林,和山林之间一汪清幽深冷的湖泊,当月亮渐次升起,湖面染上粼光,山林层层照亮,从冷寂萧寥到光辉万丈的过程。   初时意境清幽,舞者的表演需要足够幽婉,直至最终,明月光华倾盖四野,壮阔淋漓,则应该是一种富有力量感的美。   而罗宛莹的表演一味追求柔美,开始不够“收”,结尾不够“放”,完全没有跳出这支舞本身的层次感。   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股茫然在钟黎的胸口无限扩张。   为什么,她会对这支舞蹈如此了解?   这个问题之后,答案自动跳跃出来。   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创作者。   轰地一下——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如同海啸的发生,许多东西奔涌着闯进脑海,钟黎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两下,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扶住沙发。   这支《明月生》是她的。   是她十八岁考青云舞团时,即兴创作的作品。   她从小学舞蹈。   妈妈是很厉害的舞蹈家。   她家里并不穷,相反还挺有钱的。   爷爷奶奶都很疼她,没有苛待过她。   她不是没人爱的小可怜,她是钟家的掌上明珠。   她根本没有结婚。   所以也没有一个出轨的渣男老公。   傅闻深不是她的老公……   钟黎就像一台被人篡改过系统的电脑,原先的旧系统突然苏醒开始运行,一次性涌入大脑的东西太多了,太乱了,互相打架,争先恐后,结果就是cpu过载,她原地停机。   傅闻深察觉到她的异样,从厨房走出来。   “怎么了。”   恍惚之间,钟黎听见熟悉的声音。   她扶着沙发回过头,看见傅闻深站在厨房门口。   他今天没去公司,所以穿得不那么商务,黑色高领衫外面系着围裙,因为刚刚被她指使着去给她做饭。   她没回应,也没有过来,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巴,有点迷茫,有点恍惚,望着他的眼神很奇怪。   至少和上午坐在他怀里撒娇时是不同的。   没有那种娇嗔,没有她惯常的甜美,没有笑眯眯讨人疼的模样。   傅闻深这一天其实过得悠闲过头,他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都不曾有过这样闲适的日子。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刻即将到来,所以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他停在那里,静静看着钟黎。   钟黎愣愣地站在沙发前,和他之间隔着半个客厅和餐厅的距离。   就是这声熟悉的“怎么了”,他问过她许多次,总是沉稳又淡定,好像没有事情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她怎么作妖都可以。   也是这声冷静的“怎么了”,让钟黎宕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行,迟钝地记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登门入室把他家里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给西西做建猫咪屋,把露台弄成猫咪乐园……   刷他的卡花他的钱,买了一整个衣帽间的漂亮衣服、包包、珠宝…   把他当渣男,狠狠作妖,一口一个老公地叫,主动坐他身上,睡他被窝,缠着他想让他跟自己睡觉……   钟黎眼前又是一昏,身体往后,靠住沙发才站稳。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感觉,那就是,无法形容。   她想起车祸前,自己刚刚当着钟家和傅家人的面,拒绝和他结婚。   结果没过几天,她就在医院里冲傅闻深叫老公,骂他渣男,吵着闹着非要跟着他回家,那个时候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好尴尬。   怎会如此。   救命啊。   她为什么会干出这种事。   为什么这里没有地缝让她钻进去逃走。   钟黎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都光鲜亮丽,从容自信,从来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刻。   她现在甚至没有办法直视傅闻深的眼睛。   要不继续装失忆算了。   一辈子很短的。   傅闻深是很敏锐的,钟黎从他沉静的眼神里看到,他已经知道了。   可他没有拆穿,他只是再一遍问她:“钟黎,怎么了。”   钟黎装不下去了。   “对不起。”她的道歉发自肺腑,十二分诚恳,眼睛里是有些心虚的:“我不是故意折腾你的。”   傅闻深沉默看她片刻,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钟大小姐娇纵归娇纵,知错的时候就会很乖巧,乖得让人不忍心苛责,什么错误都想原谅她。   傅闻深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算一笔账。”   果然是要跟她秋后算账。   自己作的死,始终是要还的,钟黎深吸一口气:“应该的。这三个月的账单,还有你其他的损失,我都会赔给你的。”   她认错道歉的姿态很端正,端正到过分客气,客气得仿佛与他不熟。   傅闻深神色不甚明朗,无声盯紧她。   钟黎觉得自己就像被串起来架在了烤炉上,傅闻深的眼神就是炙烤的烈火。   她难以承受,此时此刻只想马上从他眼前消失:“我现在就从你家里滚出去好吗?”   “你要滚去哪。”傅闻深问。   钟黎一噎。   傅闻深摘掉围裙,慢条斯理用毛巾擦干手,朝她走过来:“不是让我还你青春,还你爱情,分你一半财产。”   “现在不用了。”钟黎故作镇定地说。   傅闻深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停下来,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是让我给你买钻戒。”   他声线低沉:“钻戒买好了,傅太太,你要去哪?”   钟黎下意识地往后退,可她身后已经抵着沙发。   她这一生为数不多的羞耻心都积攒爆发在“傅太太”三个字里,眼神在傅闻深的下巴和嘴唇之间来回飘,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这三个月里,她对傅闻深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满足了。   除了那枚钻戒。   他当时没给,过后只字不提,她以为这件事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好的。   可钻戒两个字又牵扯出更多的记忆,钟黎不免又想起君华那日,想起她趾高气昂地在“自己家”的门店里选珠宝……   继而想起狄太太和高太太,想起无数个她以傅太太自居的场合,无数个把她当做傅太太的人……   想起她冲严棠亲热地叫妈妈,上门到傅家一点不见外地给人家当儿媳……   想起她到傅闻深的办公室去搜查出轨证据,想起昨天高调地陪他参加年会……   真是丢人现眼丢到全世界去了。   妈妈,救命。   饶是钟黎脸皮再厚,现在也扛不住了。   她忽地一把推开傅闻深,闷头冲回房间。   傅闻深站在客厅,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像极了西西偶尔受惊逃窜的样子。   钟黎把自己整个人蒙进被子里,但她太仓促忘记锁门,没过多久便听见傅闻深的脚步声走进来,慢慢逼近,最后在床畔停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钟黎猜他大概在看着自己。   “不饿吗。”傅闻深问。   钟黎咬着嘴唇闷闷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虽然隔着被子,她依然觉得羞耻,死死抓住被边,以防他突然掀开。   然而傅闻深只是静静站了片刻,脚步声从床侧离开。   钟黎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打定主意绝对不会从被子里出去和他面对面。   一墙之隔的客厅,傅闻深坐在沙发,不时向房间看一眼。   她像一只龟缩起来的乌龟,硬生生在被子里闷了两个小时,都没出来。   就在钟黎闷得快要睡着时,房间门再次被人打开,她听见傅闻深站在门口说:“饭热好了,我出去一趟,你起来吃东西。”   没过一会,传来外面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钟黎顿了顿,才悄悄掀开被子,露出已经憋得发红的脸。   他真的走了?   -   临近年关,雪下了又停,院子里的积雪被清扫干净,回房间休息时,钟奶奶从窗口看见,叹了口气:“阿黎不在,院子里连个雪人都没有。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过年了。”   钟爷爷安慰妻子:“前几天医院不是来过电话,说她已经有恢复的迹象了,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回来给你个惊喜。”   刚说完就听见楼下的喊声,仔细辨认,是陈姨惊喜的声音:“小姐回来了!”   钟爷爷纳闷:“晴晴不是在家呢,刚才出去了?”   说着跟钟奶奶对视上,二老齐齐一愣,反应过来。   “是不是阿黎回来了?”钟奶奶焦急地把手伸过去,让他扶自己起来,“快!”   多亏陈姨那一嗓子,钟黎还没走到三楼,全家人已经被惊动了一半。   奶奶人还没到,焦急的声音便先传过来:“乖孙啊,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奶奶慢点走。”钟黎过去扶她,想起自己当初冤枉二老虐待她,不免心虚,甜甜地搂住他们,“爷爷奶奶,想死你们了。”   秦妍还没休息,看到她自己回家很意外,仔细观察她几眼:“阿黎,你记忆恢复了?”   钟黎点头:“嗯。”   秦妍问得仔细:“想起了一些,还是都恢复了?”   “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钟奶奶拉着她高兴不已,又问到关键:“闻深呢,怎么没送你回来?这段时间对亏他照顾你,咱们家得好好谢谢他。”   提到傅闻深,钟黎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掉。   她现在很想自己待会,好好消化一下自己干的蠢事。   但一家子为她提心吊胆好几个月,她乍然好转,大家都关切极了,戴文丽跟钟晴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二叔一家最近也在家,全都来了。   一家人齐聚客厅,钟黎被迫坐在中间,像个国宝一样被全家人围观、关心。   二叔二婶前阵子公务在身,几乎不在家,对她的病情了解得少,问得便多了些。   他们不明内情,句句都往雷区上踩,越问,钟黎的羞耻感越强烈,忽然一头扎进秦妍怀里:“呜呜呜妈妈,我把自己卖掉了。” 第58章   她是我的猫   许奕舟正跟几个朋友一块喝酒, 对傅闻深的突然出现很有些意外:“今天怎么有空跟我们喝酒,不用在家陪你的心肝宝贝儿?”   “我奶奶呢。”程宇伍问,“怎么不带她一块过来。”   傅闻深没回答, 接过程宇伍递来的酒。   “怎么了这是。”许奕舟到底比别人都更了解他两分, 从他难以辨认情绪的脸上看出点问题,“吵架了?”   程宇伍乐颠颠地说:“就我爷爷这种闷嘴葫芦哪会吵架, 是不是又惹我奶奶生气,被赶出来了?”   傅闻深抬眸扫过去。   程宇伍一口酒差点噎进气管,赶紧在他冷飕飕的眼神里坐端正:“对不起,深哥我错了。”   许奕舟嫌弃地往这傻小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是不是傻, 一点眼色都不会看。”   程宇伍赶紧孝顺地替他出主意:“要不喊我迎迎姐过去帮你哄哄?”   许奕舟拍他脑袋的手变成了慈祥的抚摸:“你能喊出来?”   程宇伍瞟他一眼,防备地往旁边挪了挪, 跟他拉开距离:“舟哥, 不是我不帮你,你自己说说你干的那叫人事吗。”   “……给我滚。”许奕舟臭着脸郁闷地灌了杯酒。   程宇伍一心想替他爷爷奶奶解忧, 往傅闻深跟前凑了凑:“你到底怎么惹我奶奶生气了,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不用。”   程宇伍还想说什么, 傅闻深喝了口酒,垂眸盯着酒杯, 澄透酒液轻曳摇晃, 浮动着粼粼金光。   那层波澜消失在他淡漠的嗓音里:“她恢复记忆了。”   许奕舟倒酒的动作一顿, 含义不明地啧了声:“那你不看好了, 还有闲心来这跟我们喝酒, 当心一会人跑了。”   “她需要时间。”傅闻深说。   许奕舟呵了声:“我看你待会回家找不着人, 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你还有脸说别人呢。”程宇伍说, “自己一堆烂摊子。”   许奕舟:“……”   许奕舟咬着牙, 伸脚就要踹他:“你反了天了是吧。”   程宇伍灵敏地一闪,嘴上嘚嘚嘚不停:“不是我说,现在能帮你们俩的可只有我了,对我好点。”   程宇伍凭一己之力成功把他俩哥哥整郁闷了,一个一个闷着头喝酒。   傅闻深没坐多久,也没和他们多说几句,沉闷地喝了几杯酒便起身离开。   回到天阜湾时,整十点。   开门进来,感应灯自动亮起,房子里空空荡荡,静谧无声。   餐桌上的几道菜一口未动,还是他走时的样子。   傅闻深径直走到卧室,门半开着,床上不见人影,房间里温暖如春,掀开的被子透着一股没有温度的凉。   所有的东西都在原位,她喜欢的娃娃、琳琅满目的护肤品、放在床头的小说。   一切都在。   衣帽间有声响,傅闻深视线挪去,抬步往前。   西西迈着慢悠悠的步伐走出来,打着呵欠,环绕他腿蹭了一圈。   睡饱的西西饿了,引着傅闻深往她的小饭桌走。   傅闻深给她放了肉罐头和冻干,还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跑路的西西埋头慢悠悠地吃饭。   玻璃外是幽寂寒凉的深夜,傅闻深站在落地窗前,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眉眼浸透夜幕的浓黑。   这栋房子少了一个人,空落落地,只剩下猫咀嚼食物发出的一点声响。   -   孟迎在奶茶店等了十多分钟,才从窗户看见一道可疑的身影。   白色轿车下来一人,裹着一件浅咖色大衣,戴着同色系宽檐帽,大黑超把一张小脸遮住大半,只能看见精巧的下巴和嫣红好看的唇形。   身形漂亮,气质突出,乍然出现在冬季灰扑扑的背景里,就像出街的明星,惹眼极了。   她下车后先左右看了看,然后裹紧衣襟,低着头快步走进餐厅。   进门环顾一圈,瞄准孟迎后迅速走过来,在对面坐下,鬼鬼祟祟地摘下墨镜。   孟迎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宝,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更显眼了?全餐厅的人都在看你?”   刚松口气的钟黎立刻警惕地看看四周,发现真的有人在往这边瞄,迅速捞起墨镜重新戴上。   “长得太漂亮也挺烦恼的。”她说,“我都遮这么严实了,还能看透我靓女的本质。”   “……我欣赏你这份自信。”孟迎往前凑了凑,试图从严严实实的墨镜下研究她,压低声音问:“你真的恢复了?想起来多少?还有没有什么不清楚的。”   钟黎麻木地回答:“真的。全部。没有。”   孟迎哦了声,又确认:“那这段时间的记忆还有吗,不会被替换了吧?”   孟迎给她点好了三分糖的奶茶,钟黎喝了一口,说:“宝贝,其实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我准备移民了。”   孟迎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突然?你要移民去哪?竟然不带我一起?”   钟黎一本正经:“现在只有火星能容得下我了。”   孟迎:“……”   沉默片刻,她一脸深沉地开口:“宝,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其实这段时间,我给你抠了一座万里长城。”   钟黎:“……”   孟迎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越笑越止不住,努力地抿紧嘴往回憋,肩膀疯狂地耸动。   钟黎皮笑肉不笑,温柔地望着她:“很开心哦?”   “没有没有。”孟迎拼命摆手,脸都憋红了,咧开的嘴巴抿都抿不回去,“不开心不开心。”   钟黎埋头喝奶茶,声音闷闷道:“笑死你算了。”   等孟迎乐够了终于收住,拿纸巾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问她:“那傅闻深呢?”   知道她恢复记忆的每一个人,都会问上一句:傅闻深呢?   钟黎委屈巴巴地叹气:“我都快尴尬死了,趁他不在家偷偷跑回来的。”   作为这三个月整个过程的见证人,孟迎比任何人都懂她现在的尴尬和不自在,隔着帽子怜爱地拍拍她的头:“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用他的钱买个火箭,现在就能发射去火星了。”   想起她在傅闻深面前发的那些疯,作的那些妖,火星都不够远,还是直接逃离银河系比较安全。   墨镜都挡不住脸蛋上红溜溜的血色,钟黎懊恼:“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的错我的错。”孟迎麻溜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好让她心里能好受一点点。   “就是你的错。”钟黎开始事后跟她算账:“我刚醒来的时候找老公,你都不知道拦一拦吗。”   孟迎马上为自己辩解:“你失忆失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专家会诊都会不出来结果,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跑去找个医生的功夫你自己就把老公认了,我哪拦得住!”   好姐妹当场反目。   钟黎气哼哼道:“那是不是你告诉我傅闻深的名字,害我误会是他的?”   傅闻深的名字确实是她提的……   孟迎心虚了一秒,很快又不虚了。   “要不是我提傅闻深,指不定你把谁当老公呢,万一你认错的是别人才坏菜,可不是谁都像傅闻深那么大冤种,有钱给你花还能坐怀不乱。”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脖子一伸,雄赳赳气昂昂道:“多亏我那句话说得好,要不然怎么知道他暗恋你那么久?你们两个应该好好感谢我这个月老。”   钟黎语塞。   孟迎头一次在嘴上赢了她,感觉自己简直劳苦功高,搓搓手道:“我也不多要,天阜湾那套房子我觉得很不错……”   钟黎痛快地摆手:“行,我同意了,你去找他要吧。”   孟迎的气焰立马缩回来,悻悻道:“我可不敢。他也就对你有耐心,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不过话说回来,宝,他对你真的没的说,有求必应,纵着你作天作地。”   钟黎轻哼一声,搅了搅杯子里的珍珠:“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把她带回家,放任她到处张扬也不阻止,她失忆就算了,他还真把她往家里带,往公司带。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傅太太”,她都不知道之后要怎么面对那些人了。   “反正我是没脸见人了。”钟黎想起自己丢的到处都是的脸皮,就生无可恋。   “你怕被人认出来,干嘛选奶茶店这种地方。”孟迎纳闷,“人这么多。”   “餐厅容易碰到熟人。”钟黎有理有据,“这种奶茶店都是学生和上班族,没人认识我。”   “说的也……”   孟迎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道清晰响亮的女声:“这不是傅太太么。”   钟黎:“……”   孟迎:“……”   钟黎转过头,就见狄太太和高太太挎着爱马仕并肩走过来。   她遮得这么严实,亏得她们一眼还能认出来。   “这不是上回在君华碰见那俩人吗。”   孟迎记性还不错,主要这两位一高一矮的阔太太组合很有记忆点,分开她就不一定能认出来了。   她有点担心钟黎撑不住这种尴尬场面,刚想问要不要掩护她逃跑。   只见她在半秒钟之间端起“傅太太”的优雅姿态,拿掉墨镜,笑眯眯对两人道:“你们好,这么巧啊。”   “我打算加盟一家奶茶店,正好高太太有经验,过来跟她取取经。这家店就是她开的。”狄太太说,“你这么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喝奶茶啊。”   “听说这家奶茶很不错,跟朋友过来尝尝。”钟黎面不改色地周旋,“原来这是高太太的店。高太太最会做生意了,怪不得这家店经营得这么好。”   孟迎对她的心理素质叹为观止。   高太太被捧得笑靥如花:“傅太太过奖了,我哪懂什么经营,随便做做罢了。”   闲话几句,高太太跟狄太太还有事,走之前又热情地邀请钟黎:“下周五晚上我们要在岳太太家聚会,大家每年过年之前都会聚一聚,要带上家属的。别的不说,这次你可一定要来啊,要是傅总那天有空,能一起来就再好不过了。”   钟黎得体地微笑着:“好的呀,回去我会问问他的。”   两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孟迎喝着奶茶,冲钟黎竖了个佩服的大拇指。   钟黎的太太范一秒钟消失,迅速把墨镜戴好,帽檐压低:“快走,这里不安全。”   孟迎急匆匆带她想要逃出奶茶店,走得太快差点跟人撞上。   “谁他妈不长……”绿毛转过头来瞧见她们,剩下的脏话立刻憋了回去:“小黎姐,孟姐,你们怎么在这。”   钟黎此刻十分想找个镜子照一照,她都伪装成这样了,怎么谁都能一眼认出来。   孟迎道:“你怎么在这啊。”   绿毛拎起手里打包的几杯奶茶:“我跟老伍他们几个在这附近玩密室呢,正好缺俩人,你们待会有事没?要不跟我们一块来玩呗。”   “什么密室……啊哦嗷!”孟迎胳膊上被掐了一把,赶忙道,“我们还有点急事要办,你们玩。”   “什么急事,用不用我们帮忙?”绿毛还挺热心。   孟迎:“不用!这事只有我们俩能办。”   “行吧。”绿毛看看一直没说话的钟黎,“小黎姐怎么裹成这样,不舒服?”   “她……”孟迎一时词穷。   钟黎做作地咳了一声,柔弱道:“有点感冒。”   可能是她的柔弱表演得太好,绿毛瞪大眼睛:“这么严重。深哥没带你去医院?”   钟黎微笑:“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好不容易结束与绿毛的寒暄,钟黎和孟迎离开走出奶茶店,默契地加快脚步。   孟迎一边拉着她,把她半挡在自己身后,一边警惕地扫视前后左右。   仿佛国际特工护送重要目标,两人的步伐敏捷中带着警惕,警惕中带着可疑,直奔停在路旁的钟家的车。   距离五米。   距离三米。   距离一点五米。   马上就……   一辆黑色商务轿车以缓慢车速经过她们身旁,停下来,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严棠端庄严肃的脸,另一侧,是面容更严肃的傅长卫。   出门前应该看看老黄历的……不,她今天就不应该出门。   谁能想到一间普普通通满大街都是的奶茶店,竟然有如此多的熟人在等着她。   别的就算了,这两位是傅闻深的父母,她的“公公婆婆”。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恢复记忆……   只有零点零一秒的迟疑,钟黎迅速做出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弯下腰惊喜又亲热地对车里喊:“妈妈,爸爸,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们。”   傅长卫冲她点了下头。   严棠道:“我们出来办点事。你跟朋友逛街?”   “嗯。”钟黎趴在车窗上,脸上的甜美笑容和之前别无二致,“好几天没见妈妈了,想你。”   严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粘她的人,嘴角无奈地抿了抿。   所幸她和傅长卫都不是爱闲聊的人,也没跟她们多说几句,最后说了一句:“周末跟闻深一块回来吃饭吧。”   钟黎可以随口应付狄太太,到时候找个借口不去便是,却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来敷衍严棠。   没有理由说不,只能若无其事地答应下来。   微笑着挥手送走二人,黑色轿车离开视线,她转头苦着一张小脸对孟迎说:“不行,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恢复记忆后的第三天,钟黎接受从前关系不错的品牌方邀请,一架飞机飞到洛杉矶看秀。   名为看秀,实际是为了躲避只要待在云沂就会不断重复的社死。   这里没有熟悉的面孔,没有人来打招呼称呼她“傅太太”,就连空气好似都更适宜她呼吸,钟黎快要在尴尬之中崩塌的心理防线终于得以放松,感觉舒服多了。   钟家派了人过来天阜湾,替钟黎收拾行李。   吴阿姨也不明白自己只是休假一天,怎么一回来家里人就没了。问傅闻深钟黎的去向,他只说去散心了,别的一概不提。   钟家人来,她自己做不了主,打电话给傅闻深请示。   傅闻深没有多余的反应,嗓音寡淡道:“让他们转告钟黎,东西是她自己搬进来的,想带走,自己来拿。”   钟家的人自然不会硬来,退而求其次,问能不能把西西带走。   宠物不像别的可要可不要的物品,没了花钱就能买到,它是一条无可替代的生命。   傅闻深的拒绝很果决,没有丝毫委婉:“不能。”   钟家人都愣了,没想到他会这么不“通情达理”,试图跟他商量:“傅总,西西毕竟是我们小姐的猫……”   傅闻深还是那副冷静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只有令人生畏的冷淡,和毫无余地的强硬:   “她是我的猫。”   这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到大洋之外、钟黎耳中,她在电话里忿忿道:“西西什么时候是他的猫了?太过分了。”   可恶,竟然想和她争夺西西的抚养权。 第59章   我老公很爱吃醋的   傅闻深突然开始频繁地在朋友圈晒猫。   自从那天他把西西扣留之后, 钟黎发现,这个几乎从来不玩朋友圈的人,竟然开始更新自己的动态了。   就像山顶洞人终于掌握了现代科技, 令人称奇。   在朋友圈刷到他时, 钟黎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看花眼。   傅闻深的朋友圈延续他本人简洁到极点的风格,不配任何文字, 只发上来几张西西的照片。   他拍照的技术竟然还不错,构图简单又好看,光影利用得恰好到处,阳光下翻肚皮晒太阳的西西, 一身皮毛白亮发光。   没有她的日子,西西看起来过得依然很滋润, 或像老大爷一样悠闲地瘫在地板上, 或踏着积雪在露台优雅散步,有时还会团成一团, 枕着人手睡觉。   钟黎把照片放大,细看那只入镜的手。   男人的指骨分明,手背微微浮起青筋, 修长指节陷进柔软的白毛里。   傅闻深的手是很好看的,宽厚有力。   西西的小脑袋也是很可爱的, 躺在人手心里时的幸福感无可比拟, 那是恩赐。   钟黎觉得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向她炫耀, 耀武扬威。   之后几天, 傅闻深晒猫的频率变得很频繁, 有时一天一条, 有时一天两条, 多的时候能达到三条。   每一天都是西西。   起初是照片,后来照片进阶成视频,拍她吃饭,拍她玩玩具,拍她躺在地上耍赖皮。   钟黎人在秀场,刷朋友圈的频率却一天比一天高。   但她不点赞,不评论,来无影去无踪,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刷到过。   傅闻深默默地发。   她偷偷地看。   后来掌握他发朋友圈的规律,到时间就会习惯性点进他主页,看看有没有更新新的动态。   时尚周精彩纷呈,钟黎每一天的时间都被填得满满当当,过得十分充实,想起之前那些事情尴尬到脚趾抓地的次数渐渐变少。   她几乎每天都会发朋友圈,有时是秀场,有时是街边随手拍的风景,偶尔会戴上一两张自己与别人的合照。   与她的暗中观察不同,傅闻深会光明磊落地给她点赞,每一条,从不遗漏。   他黑灰色的头像夹在钟黎五彩缤纷的众多通讯录好友中,她总是能一眼看到。   有时他可能白天在忙,晚上才有空闲,逐条给她点赞。   洛杉矶与国内有十六个小时的时差,钟黎收到消息时通常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几乎能想象到,傅闻深坐在办公室里,拿着手机一条一条翻看她朋友圈的样子。   有天晚上,傅闻深又上传了一条视频:西西蹲在水吧台上,用爪子拨杯子玩,拨来拨去,拨来拨去,最后一爪子推到地上。   而手机背后的人,全程拍摄着视频,竟然一次都没有阻止。   他发朋友圈,程宇伍那帮人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给他捧场。   黄毛:【西西真可爱!】   绿毛:【球踢得很好,可以进国足】   X5:【不愧是我奶奶的猫,随便摔个杯子都几千块】   钟黎看得血压都升高了:“他是故意的!”   孟迎都快看不下去了:“你们俩也是真有意思,朋友圈灵魂交流,飞鸽传书都比你们效率高。说句话会死吗?”   钟黎轻声哼哼,穿着睡裙下床,坐到梳妆台前。   “对了。”孟迎想起自己一直没解开的困惑,趁这机会问她:“你既然喜欢傅闻深,那时候干嘛说不想跟他结婚啊?”   钟黎不满她的用词:“谁告诉你我喜欢他了?”   “行行行,你不喜欢,我收回前半句。”孟迎敷衍地哄,“前一天晚上你还在挑裙子,为什么第二天就反悔了?”   钟黎在手背倒上精华油,慢条斯理地揉开,眉心轻轻蹙了下。   “那天晚上,有人给我发了私信。”   “什么私信?”   是在一个钟黎常用的社交媒体上,旧手机已经在车祸中损坏,找不回当时的聊天记录,但那条私信的内容,钟黎印象很深。   【听说你明天就要和傅闻深订婚了,本来该恭喜你的,但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不过你应该不知道,他有一个相恋多年的人,迫于家里的压力不能在一起,这个人你也认识,她叫宋青曼。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他会选择你,只是因为你身上有宋青曼的影子。同为女人,我想你应该也不愿意插足别人的感情,成为别人的替身,所以出于好意友善提醒。即便你最终还是选择跟他结婚,我也能理解,我只是不吐不快,没别的意思,祝你好运】   除此之外,对方同时发来几张宋青曼与傅闻深同框的照片。   孟迎听得眉头都快连在一起:“我去。”   这段话可以说是集挑拨离间之大成,不论是谁听到都会心生疑虑,何况ta说得有名有姓,听起来像是同个圈子里的熟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亲耳听宋青曼否认过,这段时间又亲眼目睹傅闻深的所作所为,孟迎大概率也不会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   那时钟黎对傅闻深的了解不深,知道他身边几乎没什么女性朋友,只有宋青曼与他走得近些。   她不知道那位匿名人士说的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   在即将订婚的前一晚收到这种消息,心情不可避免地受到点影响。   钟黎坐在桌前,托着下巴说:“那天见到傅闻深的时候,我问他了。”   两家长辈特地选了一个很好的日子,九月六号,约在蓬莱居,打算面对面正式地将婚事定下来。   那天钟黎穿了一条白色配浅金色刺绣的改良旗袍,衣身钉珍珠,胸前刺绣两只孔雀,尾羽缀饰蓝色、金色水晶,量体剪裁的腰身勾勒出漂亮弧度,衬得人矜贵又优雅。   很华贵的裙子,是她为了这场订婚宴,精心挑选的。   到达蓬莱居后,她特地在门外等了一阵,等到傅闻深来。   他照旧一身深色西装,钟黎浅浅和他打了招呼,并肩往里走。   蓬莱居的装潢是昂贵的中式风格,一架木质屏风的价格足够在三环买套房。   连廊穿过郁郁葱葱的花园,钟黎踩着高跟鞋,优雅的步伐在男人的长腿面前显得慢悠悠。   傅闻深错后半步,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   快走到包厢门外时,钟黎回头,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傅闻深没有正面回答,意味不明地看她几秒,反问她:“你呢。”   沉默通常意味着默认。   钟黎已经明白答案。   她笑了笑,说:“巧了,我也有。”   然后转身往前走,脚步不再缓慢。   进入包厢之后,主角到场,正式开席,长辈们友好地商量着婚事。   钟黎在他们的讨论中,安静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直到某一刻,突然出声。   “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两家长辈当场变了脸色,奶奶吓了一跳,以为她有什么不开心,忙哄道:“怎么了阿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奶奶说。”   秦妍也皱起眉,问她:“阿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钟黎说:“我知道。”   傅家人的神情已经不大好看,戴文丽看看几人,说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想结了。”   临到这一天才反悔,钟黎知道自己承受着多少不满,不止傅家人,就连钟爷爷和三叔也皱起了眉。   但她还是坚持,面对家人的追问,给出了一个理由:“我们不太合拍。”   整个过程里,傅闻深坐在钟黎对面,无声地看着她,没有说过任何话。   原本和乐的气氛逐渐降至冰点,沉默片刻后,傅爷爷开口,问他:“你怎么说。”   傅闻深的神色惯常是没有情绪的,他对钟黎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钟黎牵起唇角,露出一个仅仅只有客套的笑:“谢谢。”   没有再去看桌子上任何一张难看的脸色,她起身离开了包厢。   那天真的是一个好日子,天气特别好,瓦蓝瓦蓝的天上白云缥缈。   她不是必须要代表钟家和傅闻深联姻的。   钟家不会为了和傅家的利益绑定强行牺牲她的终生幸福,爷爷奶奶事先询问过她的意见,她答应和傅闻深结婚,是因为自己愿意。   走出蓬莱居,钟黎站在门前的路牙上,给傅闻深发出一条信息:【祝你娶到真正喜欢的人】   随后删除好友。   因为她临场悔婚,两家自然是不太愉快,钟家欠下好大一个人情,事后钟爷爷还亲自登门向傅家赔罪。   那之后的几天,钟黎都窝在家里,各种邀约都推掉,什么事都没兴致做。   孟迎在外面拍摄,一天到晚都在忙,那条私信的事,她没来得及说。   在这个大数据时代,人类是没有秘密的,你和朋友聊天提到的东西,打开购物软件就会为你推荐链接。   钟黎心绪烦乱的那几天,二十四小时偷听人说话的小某书依然在鞠躬尽瘁地工作,非常“贴心”地为她推荐了一本替身小说。   这本小说说不上多么好看,但巧就巧在,剧情与她本身莫名贴合。   钟黎用了两个晚上,一口气看完整本故事,因为太有代入感而气得冒火,恨不得马上冲到傅闻深面前揍他一顿泄愤。   第二天孟迎回来,她们约了见面,连续几天没睡好的钟黎反应有点迟钝,出门没多久就出了车祸。   可能前两天那本小说看得太上脑,她脑袋这一撞,错把小说剧情当成了现实。   “给你发私信的人是谁,你知道吗?”孟迎有点火大,这人摆明了在挑拨离间,还是个挑事的高手。   “匿名账号。”钟黎说,“第二天我再点进她的主页,已经注销了。”   孟迎两条眉毛拢成一团,沉默一会:“你说,这事跟宋青曼有关系吗?”   这人费这么大劲来搅黄钟黎跟傅闻深的婚约,她一定会从中得益,总不会是闲得慌。   能拿到宋青曼和傅闻深的合照,说明她一定和宋青曼有点关系,甚至关系不浅。   怎么分析,这件事似乎都和宋青曼脱不了干系。   如果她说自己对傅闻深没想法是说谎——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孟迎有点坐不住了,她不会看错人了吧?   -   到洛杉矶的第四天,钟黎在秀场遇到了一个熟人。   安东尼为品牌男装走秀,在台上便瞧见了坐在第一排中间的钟黎。   今天的秀风格偏年轻化,色彩明快,她的服装是专门为这场秀搭配的品牌同款,樱花元素的设计感T恤配粉色百褶裙,扎起马尾后鬓边留着一点毛茸茸的碎发,整个人元气又青春,嫩到不行。   她漂亮的长腿交叠,撑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   走完秀,安东尼衣服都没换,跑出来四处找人。   钟黎正跟品牌方中国区的副总裁在一起说话,他大步走上前,惊喜道:“嗨!你也在这。”   钟黎没想到跑了半个地球,还是没躲过,她在安东尼面前也没少放厥词。   抬起手,冲他动了动手指打招呼:“嗨。”   “你们认识?”副总裁意外道。   “之前有幸见过一面。”安东尼灼热的眼神就没从钟黎身上挪开过,笑着说:“这算是有缘吗?我们又第二次见面了。”   钟黎压根不接他暗含的一点暧昧:“不算。”   安东尼还想说什么,钟黎却没有与他叙旧的兴致,拿着手机,冲副总裁摆了摆手说:“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她转身离开,安东尼直勾勾盯着她背影,旁边的副总裁好笑道:“喜欢怎么不追上去,你什么时候这么含蓄了。”   安东尼抓抓头发:“她是有夫之妇,我道德虽然不多,还是有点的。”   “什么有夫之妇,你说什么呢,钟小姐还是单身。”   安东尼的表情十分诧异:“她是单身?那上次……”   “上次什么?”   安东尼根本没顾上回答,体内男性荷尔蒙奔腾,掀起热烈的冲动,抬脚大步往外追出去。   钟黎坐车回酒店,刚走进大堂,一路追着她过来的安东尼跑到她跟前,钟黎惊讶道:“有事吗?”   “很巧,我也住这里。”知道她是单身之后,安东尼的攻势变得直白迅猛起来,跟着她往电梯方向走:“你一个人?正好我也一个人,在这也没什么朋友,挺无聊的,待会儿一起吃饭吧。”   “不方便。”钟黎说。   安东尼追问:“哪里不方便?”   钟黎扬了下眉梢,露出三分苦恼、三分无奈、还有四分甜蜜的表情,说:“上次和你说过了,我老公很爱吃醋的,被他知道我和你吃饭,你会很危险哦。”   安东尼都被搞糊涂了:“你到底结婚没?”   “唔,可以说结了,也可以说没结,要看你从什么角度来看了。”钟黎说了一通废话文学,伸手按电梯。   “可满总告诉我你并没结婚,”安东尼身上有美国人开放直接的习性,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魂牵梦绕的女人,不肯轻易放弃:“如果你是单身的话,请允许我追求你。”   电梯门打开,钟黎正欲迈进去的脚有一瞬间的卡顿,脸上的表情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变得有些微妙。   本应人在国内的傅闻深不知为何出现在洛杉矶,站在她下榻的酒店电梯里。隔着电梯门到轿厢的一米间距,钟黎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   安东尼的话没进耳朵便消失了,钟黎看着傅闻深熟悉的面容,其实只有几天没见,感觉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傅闻深静静立在那里,幽淡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投向她身后的安东尼。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电梯的空气却好像在一瞬间骤降了几度。   作者有话说:   ,,,, 第60章   老公,他瞪我   安东尼抬眼看到他, 也愣住了。   又是这个人。   安东尼没想到他也在洛杉矶,还在同一家酒店里。他和钟黎一起来的?   安东尼看得出对方眼神不善,不管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结婚, 总之关系匪浅。   但他道德标准没那么高, 只要没结婚,他就有权利追求钟黎。   “又见面了, 傅总。”安东尼主动伸出手:“安东尼。我是钟小姐的朋友。”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得出这人身份不凡,但他在美国文化的熏陶下长大,有着极高的自信。   对上情敌最忌讳怯场,大方自信的那个才能掌握主动权, 安东尼抱着这种想法,肢体动作与脸上的笑容都非常自信。   但, 傅闻深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相对于他主动展示的友好, 傅闻深的态度堪称漠然。   他面沉如水地站着,无视安东尼伸来的手, 视线重新看回钟黎:“你交了新朋友。”   他出现得太突然,钟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既没想到躲来洛杉矶还会和傅闻深碰面,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场景碰面。   这人醋劲很大的, 刚才安东尼说要追求她的话,他肯定听到了。   她也不知道傅闻深是怎么把“你交了新朋友”说得像是“你在外面出轨了”, 老陈醋浓郁的味道在整间电梯弥漫开。   钟黎走进来, 没看他, 站到轿厢另一侧, 伸手去按楼层按键:“我不能交新朋友吗?”   傅闻深静了两秒, 语气不明地道:“可以。”   这个“可以”听起来一点都不可以。   钟黎轻轻哼了声:“没有要你批准。”   傅闻深没说话, 只是脸色更淡了。   安东尼先是被傅闻深漠视, 又插不进两人之间那种微妙好似一体的氛围, 颇有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眼看电梯门就要合上,马上用手挡住。   他看看钟黎,上回见了一面之后念念不忘,如此人间尤物,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钟小姐,我可以约你吃饭吗?”   从小到大,钟黎遇到的追求者数不胜数,什么样的都有,她拒绝起来游刃有余。   可能是因为今天傅闻深在旁边的存在感太强,也可能是前段时间入戏太深,她竟然感觉到一丝丝当着老公面出轨的负罪感。   尤其是,当安东尼问完这句话,她不用看都能感觉到身旁愈发冷厉的气场。   仿佛一台制冷机摆在旁边,大冬天地刷刷给你降温。   钟黎转向傅闻深,把问题抛过去:“他可以吗?”   傅闻深侧眸看向她,眼神深幽难懂。   钟黎也不说别的,只是用茶棕色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等他回答。   对视片刻,傅闻深问:“我说了算吗。”   这问题意有所指,钟黎也不正面回答,说:“不知道,你觉得算就算。”   傅闻深垂眸看着她:“那我说不行。”   钟黎便回答安东尼:“他说不行。”   他们之间的机锋太过隐晦,安东尼听不懂兜来兜去的圈子到底兜到了哪去,但他有脑子,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关系微妙。   微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并不是——至少现在不是——清楚确定的couple,这个男人如果是钟黎的男友或者丈夫,这时候完全可以直接让他滚开,离自己女朋友或老婆远点。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人有点暧昧,但区区暧昧算什么。   安东尼蠢蠢欲动,对钟黎挑眉:“和谁吃饭应该是你的自由不是吗,他凭什么管你。”   傅闻深的嗓音仿佛浸泡过寒冰:“你有什么疑问,不如来问我。”   安东尼被那凌厉的一眼冻住,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随即又扩大,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傅总,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不过你既然不是她的丈夫,我就有公平追求她的权利……”   傅闻深冷淡地掀起眼睑:“你没这个资格。”   安东尼一噎,这人虽然话不多,但句句都能冻死人。   “我有没有资格,只有她自己说了才算。”安东尼转向钟黎,挑起眉:“钟小姐,可以给我一个公平追求你的机会吗?”   钟黎闲闲地站在一旁看够热闹,闻言眼尾轻轻弯起,嗓音和笑容都很甜美。   “这个也要问他。”她果真转头问傅闻深:“可以吗?”   傅闻深说:“不可以。”   钟黎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安东尼哑住。   这个拒绝又隐晦又直白,她让另一个男人决定他能不能追求她,安东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故作潇洒地笑笑,把阻着电梯门的手拿开:“了解了。”   金属门缓缓闭合。   电梯里,钟黎和傅闻深并肩站着,隔开一个社交距离。   她直视前方电梯壁,却一直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幽幽淡淡地停留在她身上。   钟黎问他:“你怎么来洛杉矶了。”   傅闻深说:“出差。”   “哦。”   之后她就不说话了。   电梯到达顶楼,钟黎从电梯里出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地毯吸收掉所有的脚步与杂音,安静的走廊没有其他人,傅闻深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如同沉默而可靠的骑士。   钟黎一边走一边心想,怎么还跟着她?   难道要跟她回房间?   现在还想跟她睡在一起可是不能了。   她回头看了几次,傅闻深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后面。   房间就在前方了,钟黎终于停下来,转身问他:“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傅闻深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面前。   熟悉的须后水气息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钟黎背靠着那扇门,抬起眼睛看他。   傅闻深抬手,用房卡去刷她身旁的门锁,钟黎听见解锁的电子音。   “我的房间在这。”傅闻深说。   她在自作多情的尴尬中沉默一秒,从房门上离开,佯装无事地往隔壁自己的房间走。   “钟黎。”傅闻深忽然叫住她。   钟黎回头:“干嘛。”   “你还要多久时间。”傅闻深问。   钟黎把头转回去:“我不需要时间。”   身后那道目光一直都在,直到她走进房间,把门关上。   晚上钟黎到酒店餐厅吃晚餐,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洛杉矶星火璀璨的夜景。   她习惯性点进傅闻深的朋友圈,没有看到新动态,往下翻了翻上一条还是昨天的。   她这才想起来,傅闻深现在人在洛杉矶,拍不了西西。   正要退出,往上划回去时不小心刷新了一下,突然冒出一条新动态。   依然是西西的视频,不知是冷还是怎么了,自己在椅子上盘成一团,看起来莫名可怜。   想到自己不在家,现在傅闻深也来了洛杉矶,最喜欢粘的主人都不在了,她一只小猫咪肯定很孤单,钟黎心疼坏了。   她给吴阿姨拨视频,吴阿姨接到她的电话很高兴,唠唠叨叨地关心了一圈。   她把摄像头对着西西,给钟黎看猫,许是听到钟黎的声音,正睡觉的西西忽然一骨碌直起头,四处张望。   钟黎叫她的名字,她听见声音来源,喵喵叫着就朝吴阿姨跑过来。钟黎更心疼了。   一顿饭的时间都耗费在视频通话上,牛排没吃多少,侍应又端上来一块芝士蛋糕,说是作为餐品不合她胃口的补偿。   蛋糕味道不错,钟黎慢条斯理地吃完,起身准备离开餐厅时,才发现傅闻深在她不远处的位置坐着。   也是一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望着她。   钟黎目光与他隔空交汇,对视片刻,她移开眼睛,走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大概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傅闻深,钟黎总想起在天阜湾的时候。   酒店的床没有家里的舒服,床品也没有家里的柔软。   她想起主卧坏掉的地暖,想起后来傅闻深每晚都抱着她睡觉,还会在半夜偷亲她。   现在他就睡在隔壁。   虽然住在同一家酒店,相邻的两个房间,在走廊分开之后,傅闻深全程没有来打扰过她。   钟黎看了好几次手机,他也没有给她发过任何消息。   晚上辗转反侧,早晨起得便有点晚,她醒来没多久,酒店的客房服务送来丰盛的早餐。   钟黎站在桌边,看着蓝眼睛的工作人员将那些自己根本没点过的东西一道一道摆上餐桌,都是她爱吃的餐点。   她从房间出来,沿着走廊走到隔壁,房门开着,保洁正在打扫卫生。   她问了句,对方告知她,这里的客人一个小时之前已经退房了。   钟黎回到房间,工作人员摆好餐,从推车上拿起一只盒子交给她,说是给她点餐的那位先生留下的。   等人离开之后,钟黎坐在餐桌前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只梨。   是她送给傅闻深的那对“永不分梨”,他把一对梨拆开,送来一只。   明明知道她说过把梨分开很残忍,还特地大老远送来给她,他就是故意的。   梨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折叠的纸条打开,是她自己的字迹,写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就是故意的!   路航接到钟黎的电话时,刚刚登上飞机。   他看到来电立刻从座椅上起身,穿过走道朝傅闻深所在的方位走。   电话里,钟黎问:“你们在哪。”   “机场。”路航回答。   “登机了吗?”   “已经登机了。”路航边走边问,“您要跟傅总说话吗?”   钟黎坐在酒店的大床上,抱着盒子说:“不要。”   路航脚步顿住,看看前方不远处傅闻深的侧影。   座椅挡住了他大半身体,只能看到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左臂放在扶手,手腕上露出低调简约的铂金腕表。   飞机广播正在播报航班信息,钟黎耳尖地听到关键信息,奇怪问:“你们不是回国吗,怎么还要去悉尼?”   “去悉尼出差。”路航沉默几秒,多说了一句:“夫人,傅总原本是要去悉尼,特地飞过来看您的。”   挂断电话之后,钟黎趴到被子上,手里拿着那只被迫分开、孤零零的梨。   傅闻深绕路到北美洲,多绕了两万公里的路,只是为了飞过来看她。   其实只见到她短短的三分钟,与她隔着一堵墙住了一晚,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笨死了。   她轻声嘟囔。   钟黎订好回云沂的机票,第二天在秀场,邀请她来的那位品牌方副总裁得知她要提前回国,再三挽留。   “干嘛这个时候走,只剩最后两天了,看完再走嘛。”   钟黎弯着唇角笑笑:“没办法,家里的猫太想我了。”   -   钟黎回到云沂的当天下午,孟迎打电话过来喊她晚上一起去Five-Joy。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坐得人腰酸背痛,在美国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时差现在又得重新倒回去,钟黎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没力气。   “你真的不来吗?”   陈姨在帮她收拾带回来的行李,钟黎打了个呵欠,倒在床上:“太困了,想睡觉。”   孟迎含含糊糊语速飞快地咕哝了一句,前一秒还有气无力的钟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和许奕舟交往了?”   孟迎惊呆:“我去,我这么说话你都能听懂?听力十级吧你。”   钟黎冷哼:“你怎么不干脆用手语呢。”   “手语你不是看不见么。”孟迎嘿嘿傻笑两声。   “瞧把你美的。”钟黎忿忿不平:“我才离开一周,你就被他骗走了,许奕舟太会趁火打劫了。”   “也不能说骗吧。”孟迎哼哼,“他都给我下跪了,我就适当地原谅他一下。”   “什么?这种好事你竟然不拍下来给我欣赏。”钟黎的困意顿时消失无踪,精神抖擞:“展开说说。”   钟黎在衣帽间换衣服时,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又响起来,她走过去,看见欧屏幕上一串花里胡哨的粉色心形,中间夹着“老公”二字——是她给傅闻深的备注。   钟黎按下接听,打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桌面。   电话里先是几秒安静,随后响起傅闻深低沉的嗓音,问她:“你来吗?”   钟黎一边系扣子,懒洋洋的调子听起来似乎不感兴趣:“不太想去呢。”   傅闻深道:“上次的按摩服务,现在能兑换吗?”   那是冬至时,他吃到钟黎的幸运之饺获得的按摩卡,那天他在为了围巾生气,一直没有兑换,钟黎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卡片都丢了,不能兑换了。”   “没丢。”傅闻深说。   “那也不能。”钟黎说,“过期了。”   可傅闻深是个非常厉害的商人,没那么好糊弄:“你没有限定有效期。”   就你精明。   钟黎轻哼一声,反正最终解释权在她手里,她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那也不行,我现在已经不营业了。”   “不需要你服务,你来坐一会就好。”   傅闻深声线依然沉稳而冷静,钟黎莫名从里面听出几分委曲求全。   她这才“勉为其难”答应:“那好吧。”   钟黎换好衣服出门,司机把她送到Five-Joy。   她来得晚,其他人已经都到了,领路的侍应帮她推开门,她缓步走进去时,原本的笑闹声停下来。   钟黎离开的这一周,她恢复记忆的事,大家已经都知道了。   对她和傅闻深如今尴尬又微妙的处境也都心知肚明。   黄毛那几个弟弟看到她来,一时有些踟躇,似乎不知该用什么方式跟她打招呼。   程宇伍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抬起头喊了声:“嗳,我奶奶来了。”   钟黎说:“还不过来扶我。”   程宇伍立刻蹦了起来,走过来太监似的抬着胳膊给她搭:“来来来,我奶奶最大。”   见她跟从前没区别,黄毛等人这才放松下来,一个个像以前一样热情地喊“小黎姐”。   钟黎笑眯眯:“乖。”   她扶着程宇伍走进去,这帮人习惯性地给她留了傅闻深旁边的位置,就像以前一样。   钟黎在他身旁坐下来,没去看他,也没有主动和他搭话,自然又随意地和大家聊起天。   今天的主角是孟迎和许奕舟,这个局的名义是庆祝许奕舟终于把人追到手,程宇伍专门从他爷爷的酒窖里偷了两瓶好年份的拉菲来孝顺他哥。   男人在一块也八卦,知道许奕舟对他们孟姐有意思的时候,黄毛绿毛几张吃惊的嘴加起来能吞下一头大象。   多亏了程宇伍的大嘴巴,现在许奕舟认错初恋的黑历史已经被宣传得人尽皆知,被几个弟弟轮番嘲笑。   许奕舟皮笑肉不笑地磨着后槽牙:“今天给你们机会笑个够,过了今天谁再给我提,皮给你们扒了!”   程宇伍都有点怕他,别说黄毛那几个,闻言立刻收敛两分。   钟黎拿着程宇伍给她点的酒,不屑地“嘁”了一声:“吓唬谁呢。”   她一带头,弟弟们胆子更肥了,程宇伍指着他跟孟迎说:“就他这种态度,一看就不是真的知错。”   灵活闪避开许奕舟踹来的脚,“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就应该多晾晾他。”   孟迎说:“害,没办法,他都给我下啊……”   话说一半被许奕舟捂着嘴压在沙发上,低声说:“宝贝儿这事儿咱能别提了吗,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   程宇伍一看竟然有事儿自己不知道,顿时来劲:“有什么不能说的,下什么了。”   孟迎被捂住嘴呜呜哇哇什么都说不出来,程宇伍在自己贫乏的文盲词库里努力猜测:“下课?下坡?下药?下毒?下蛋?”   绿毛一脸嫌弃:“就让你多读点书。”   程宇伍不爽:“你有文化有本事你猜。”   绿毛憋了半天:“……下崽?”   一帮人嘎嘎乐成一团,许奕舟扫他们一眼,下崽也不是不能接受。   孟迎答应他不说,他才松开手。   程宇伍几个急得抓耳挠腮,轮番追问,许奕舟嘴比铁还硬,一个字不说:“关你们屁事,喝你们的酒去。”   孟迎几次想回答,都被他及时发现把苗头扼杀。   钟黎在旁边超大声:“我知道呀,你给她下跪道歉了。”   “我靠??!!”   全场震惊。   程宇伍眼睛都瞪大了一倍:“舟哥,你给我迎迎姐下跪道歉了?”   黄毛吃惊地咬自己的手:“真的吗?舟哥你真下跪了?”   绿毛一脸敬佩:“没想到舟哥这么能屈能伸,怎么跪的能不能给我们演示一遍,让我们学学。”   “……”   许奕舟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卷起袖子:“谁想学,来,我教你。”   程宇伍第一个被抓典型,嗷嗷惨叫,包厢里几个人上蹿下跳,伴随着一帮小崽子癫狂的笑声。   钟黎拿着酒笑得开心极了,许奕舟脸越黑,她越愉快。   许奕舟黑着脸收拾完那几个,回来时凉凉扫她一眼。   钟黎立刻柔弱地往傅闻深身上靠,娇气地告状:“老公,他瞪我。”   傅闻深一顿。   整个包厢都静默了。 第61章   我要你爱我   傅闻深转头时, 软软依靠在他身上的触感已经消失,钟黎从他身上起来。   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自然地叫出了老公, 习惯的力量让人社死。   “不好意思, 叫习惯了。”她云淡风轻地想把这件事揭过。   傅闻深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浮雕玻璃酒杯捏在手里, 指腹在凸起的纹路上缓缓摩挲而过。   正癫狂疯笑的程宇伍那几个都停了,保持着奇形怪状的姿势,瞅瞅傅闻深,瞅瞅她, 再瞅瞅傅闻深,再瞅瞅她。   包厢笼罩在一片人类语言不足以形容的安静中。   钟黎把酒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上去姿态从容又镇定, 其实在用眼睛丈量从座位到门口的距离。   太远了,她刚才就应该直接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 这样拉开门就能马上消失。   她能察觉到傅闻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灼滚烫,把她右半边耳朵都盯得慢慢泛起红。   孟迎投来复杂而同情的目光, 用眼神告诉她:宝,要不你还是跑吧, 我掩护你。   社死这种事就是, 只有另一个社死的人才能拯救你。   风水轮流转, 许奕舟反过来看她好戏, 戏谑地挑了下眉:“哟, 叫得挺顺口。”   钟黎凶巴巴地剜他一眼。   傅闻深朝许奕舟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孟迎同时在旁边狠狠给了他一拳。   许奕舟腹背受敌, 啧了声抬起双手:“行, 我不说话了。”   说着不说话,抱起胳膊又道:“她刚才笑话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俩护着我。”   气氛太僵,最后还是大孝子程宇伍跳出来缓解尴尬,抓了抓头发说:“要不我们来玩牌吧。奶奶你来吗?”   “好啊。”钟黎马上顺着台阶下去,起身坐到牌桌。   她刚坐稳,沙发上,傅闻深搁下酒杯,起身走过来。   正准备往钟黎对面坐的黄毛,看到他走向自己这个位置,屁股在半空中定住,愣了下问:“深哥你要玩?”   傅闻深沉稳的声线说:“可以。”   不是,我只是疑惑你过来干啥,不是邀请你……   黄毛也不敢说,默默把自己撅着的屁股挪开,乖巧如鸡地把位置让出来:“那深哥你坐这吧。”   傅闻深一坐下,黄毛绿毛那几个纷纷退避三舍,一个赛一个的精,坚决不在这种时候瞎掺和。   程宇伍夹在钟黎和傅闻深中间,脑瓜子难得聪明一会,感觉这个牌局自己hold不住,疯狂挤眉弄眼暗示,黄毛绿毛为了躲避他的眼神,干脆喝起了交杯酒。   程宇伍:“……”   他扬头朝另一边喊:“舟哥,你们玩不玩?”   许奕舟谨记上回的教训:“别叫我,我不跟她玩牌。”   “我来!”孟迎也知道这个局将会十分尴尬,但还是义不容辞地上阵,为自己的好姐妹保驾护航。   四个人玩不了斗地主,干脆玩梭-哈。   梭-哈玩法很简单,每个人起始获得一张底牌,之后每发一张牌,从牌面大的人开始下注,五张牌后,还在桌上的玩家亮出底牌,牌面大者获胜。   这个游戏十分考验记忆力、分析能力和运气,最重要的是牌桌上的心理素质。   孟迎哪一项都一般般,并且什么都写在脸上,一拿到好牌就憋不住自己咧开的嘴角,被人一唬就上当,上来没玩几局就输了个七七八八。   许奕舟看不下去,站在她身后指点,才勉强帮她赢回一点。   程宇伍玩牌玩大的,但今天不知被谁打通了任督二脉,非常有眼力见,每局孟迎一走他就跟着弃牌,让他爷爷奶奶两个人玩。   钟黎运气一向都还可以,唬人更是一把好手。   孟迎不会玩,程宇伍摆烂,俩人都是来陪跑的,每局到最后都只剩下她和傅闻深。   傅闻深这人的心思很难猜,想从他那张冰山脸上看出什么,显然是不可能的。   并且只要钟黎下注,他就一定会跟,因此她完全判断不出他底牌的好坏。摸不透,干脆每次都下注到底,到最后输赢基本纯靠牌面决定。   孟迎跟程宇伍的筹码已经都输干净了,牌桌只剩她和傅闻深。   这局钟黎手气很不错,拿到了四条K。   孟迎瞄见她的底牌两眼放光:“我去,你手气怎么这么好!”   反正傅闻深知不知道她的牌都会跟,钟黎也不怕被孟迎暴露,悠然道:“本绝世大靓女的运气当然不会差呀。”   “快快快!”孟迎搓手,“把他的筹码都赢过来!”   钟黎左手托着下巴,手指在脸颊上轻轻点了点,看着傅闻深的牌面。   三张明牌分别是红桃8、9、Q。   他只有拿到同花顺才能赢她。   程宇伍将最后一张牌发过来。   钟黎那张已经无关紧要,傅闻深的牌是红桃10。   唔,还真有机会。   除非他的底牌刚好是红桃J——这个几率太小了。   程宇伍跟孟迎都围在钟黎旁边。   孟迎神情严肃:“他不会真是同花顺吧。”   程宇伍根据自己的经验天花乱坠地分析了一波,总之结论就是:“别看电影里动不动同花顺就以为很容易,一副牌里同花顺的概率只有十万分之一点五,他拿到红桃J的概率还要远小于这个数,基本没戏。”   钟黎拿起自己剩下的筹码,一摞一摞地摆出去:“梭-哈吧。”   他们三个叽里呱啦分析傅闻深的牌时,他就静静地坐着,闻言把自己面前的筹码全都推过去。   “开牌吗?”围观的黄毛有点迫不及待。   “等等。”钟黎直起头,手臂叠放在桌面上说:“我要加注。”   几颗脑袋齐刷刷看向傅闻深。   傅闻深问:“你想加什么。”   几颗脑袋又齐刷刷转回来看钟黎。   钟黎道:“我赢了,你要把西西还给我。”   傅闻深靠在对面的椅子上,黑色高领衫让他显出一种锐敏的精英感,清晰分明的下颌角,英挺的鼻峰,眼眸深邃如山林间静谧的湖泊。   他看了钟黎两秒,答应了:“好。”   钟黎又道:“天阜湾那套房子也要归我。”   傅闻深还是一个字:“好。”   天阜湾的地段极好,那套房子加上露台有一千多平的面积,市值几个亿都打不住,就这么被他们用在一个小小的牌局上当赌注。   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摇摆的脑袋们目瞪口呆,仿佛能听见金钱哗哗哗流走的声音。   绿毛:“我去!”   黄毛:“我去!”   许奕舟都意外地挑了下眉,孟迎懊恼地一拍大腿:“害,我下桌下早了。”   钟黎摸到自己的底牌,刚刚掀起一个角,对面傅闻深开口:“如果我赢了呢。”   钟黎动作顿了顿,把底牌又压回去。   “你想加什么注?”   傅闻深道:“我要你。”   空气先是一静,紧接着只听旁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一帮人的眼睛开始四处乱飞,看天看地看桌子,就是不敢看两人。   孟迎也把头撇开了,盯着包厢门情真意切地说:“这门长得可真像个门啊。”   在这片小小的骚动里,钟黎盯着对面的傅闻深,傅闻深同样看着她。   对视片刻,钟黎不置可否,只说:“我可是很值钱的,你占便宜了。”   傅闻深很好说话:“你可以加码。”   钟黎就轻轻哼了一声:“可是你那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   傅闻深在这句话里沉默下来。   钟黎再度看看她面前的四张明牌和一张盖着的底牌,把脑袋凑到孟迎旁边,压低声音小声说:“你去帮我偷看一下他的底牌是什么。”   孟迎也压低声音:“你看看这个包厢除了你谁敢。”   钟黎坐直回去:“算了,开牌吧。”   她把自己黑桃K的底牌亮出来:“四条K。”   “厉害厉害。”   一帮人赞叹之后,将炯炯有神的视线投向傅闻深。   孟迎的脖子都不由得伸长了,生怕他真的翻出一条红桃J来。   就像无风的幽蓝湖面,傅闻深神色间一点情绪都窥探不到。   在众人直勾勾的注视下,他静静看了钟黎一会,将四张明牌捞起,一起盖在那张没有亮出的底牌上。   “你赢了。”   “Yes!”   钟黎开心地与孟迎、程宇伍还有黄毛几人挨个击掌。   她赢了一个大赌注,其他人也不知道跟着兴奋个什么劲,围着她闹哄哄地大喊大叫。   一帮人闹的时候,傅闻深坐在位置上,看着眉开眼笑的钟黎。   许奕舟往那边瞥了眼,踱步到他身侧,伸手拿起那几张牌看了眼。   傅闻深扫他一眼。   许奕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把牌扔回去:“要不我去变个性,你看看我行吗。”   赢了傅闻深,之前的尴尬也都被赶走了,钟黎跟孟迎他们愉快地喝酒庆祝,笑容挂在脸上没消失过。   傅闻深坐在不远处,看着她跟大家说说笑笑,一起喝酒。   钟黎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傅闻深等在门口。   他立在包厢摆放装饰品的黑色展架前,澄黄灯光从展架上方打下来,他身影背着光,眼睛隐没在一片昏昧里。   她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镜子里,傅闻深的目光投落在她身上。   钟黎慢条斯理地洗完,将手擦干净,转过身来跟他说:“男士洗手间不在这边。”   “我知道。”傅闻深说。   以前她很娇气,去洗手间也要他陪着,现在却问他:“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傅闻深道。   她又问:“等我干什么。”   傅闻深没答,抬脚向她走近。   钟黎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的身影,傅闻深走到她面前,手掌扶起她脸。   他的指腹在钟黎脸颊与耳根交界处轻轻抚摸,带来微微的粗粝感。   整面展架将这里与包厢隔断开,形成一个半私密的空间,另一侧隐约传来孟迎和程宇伍的笑声。   这块隐蔽的地方此时只属于他们两个,他低下头来,钟黎便被罩在他的阴影里。   她的脸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拢住,温热的掌心贴着她下颌。   良久,傅闻深叫她的名字:“钟黎。”   他嗓音低低沉沉:“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钟黎终于把那种刻意维持距离的疏离撤去,恢复之前理直气壮的娇气,又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在他手心里抬起眼睛说:“我要你爱我。”   傅闻深离她很近,近到彼此的气息交缠,快要分不清你我。   他说:“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足够明显。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钟黎无赖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要你说。”   傅闻深垂着眼睑看她,眸光幽深难辨。   钟黎等了一会,扭头要从他身前走开:“不说算了。就知道你不爱我。”   脚都没踏出去便被拖回来,傅闻深五指收紧扣住她手腕。   钟黎下巴被托起,被迫仰起脸,滚烫的吻落在唇上。   傅闻深掌着她后脑,将她人抵在展架上。   钟黎后背垫着他的手撞上架子,没疼,但听见那边的笑闹声停了一下,程宇伍纳闷地问:“什么声音?”   她小幅度地挣扎,被傅闻深牢牢控制在他胸膛与展架之间的方寸之地。   他强行打开她的齿关侵入进来,吻得深而重,好似有什么闷在心底的情感需要借此发泄出来,手臂肌肉绷紧,紧紧将她禁锢在怀里,让她进退不能,无路可逃。   钟黎纸片似的纤瘦身体在他的体格面前毫无抵抗之力,那点小力气简直微不足道。   她的呼吸很快便被搅得一团乱,两只手都被箍着,只能徒劳地用脚尖去踢他小腿。   傅闻深终于松开她些许,钟黎在他怀里故作气愤地说:“谁允许你亲我了?”   傅闻深的吻轻轻落在她唇角,嗓音里似带着低叹,和无奈的、极艰难才能将内心打开一个豁口向她袒露的、隐秘而厚重的爱意。   “我爱你。”他嗓音低而艰涩,“钟黎,你知道。”   钟黎那点装出来的气愤如春风一般化开又散去,她眼尾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脚跟踮高,主动亲了亲他。   声音里藏着点得逞的狡黠:“我知道。”   傅闻深将她抱得更紧,再次深吻下来,钟黎抬手搂住他脖颈。   “奶奶?”程宇伍被架子连番的响声搞得奇怪,走过来查看,“你上个洗手间怎么这么久……”   傅闻深抱着钟黎侧身,将她严严实实地挡住。   程宇伍啥也没看见,只看到他脖颈上挂着的两条手臂:“卧槽!”   傅闻深头都没回,扔给他无情的两个字:“出去。”   “我这就滚!你们继续!继续!”程宇伍马上迅速而卑微地倒退出去,要不是这里没门,还得替他爷爷奶奶贴心地关上门。   “里面怎么了?我宝呢?”孟迎跟着就要过来。   程宇伍赶紧把人拦住,自以为小声地说:“别去。他俩在里头亲热呢。” 第62章   傅闻深,你好爱我哦。   钟黎是被傅闻深牵着手走出来的。   外面数道目光如探照灯一般射来, 齐刷刷盯向他们交握的手,接着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喔哦~~~”   “今天双喜临门啊!”   “总算是追回来了。深哥盯小黎姐都盯了一晚上了,我看得都着急。”   “那我们以后到底是叫小黎姐还是叫嫂子啊……”   “叫什么嫂子, 你凭什么跟我差辈?跟我一起叫爷爷奶奶!”   孟迎一脸欣慰:“我真是功德无量啊。”   见钟黎脸上带笑, 傅闻深的神情似乎也没那么冷淡了,一帮人胆子更肥了。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么好的机会多亲会啊。”   “都说了我们在这待着碍事,让你们走还不走。”   程宇伍食指朝上一指,给傅闻深一个“哥,不用谢”的眼神:“楼上有房间。”   傅闻深视线淡淡瞥扫过去, 放肆开玩笑的那几个顿时收起呲开的大白牙,迅速坐好。   几双眼睛眼看着傅闻深牵着钟黎, 没有回来坐, 反而径直走向门口。   他从衣架取下自己和她的外套,一起搭在手臂上, 说了句:“先走了。”   钟黎回头朝大家挥了挥手,一帮人整齐地:“拜拜~”   钟黎一路被傅闻深牵着,离开会所。   司机已经提前将车开过来, 钟黎上车时,笑眯眯跟他打招呼:“几天没见, 张叔怎么变帅了。”   张叔憨厚地笑笑, 为两人关上车门, 快步回到驾驶座, 戴上自己的白手套, 高兴地启动车子。   车径直往天阜湾的方向开, 这条路钟黎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她看看车窗外滑过的熟悉街景, 转头对傅闻深说:“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傅闻深道:“你不是喜欢那。”   钟黎眨了眨眼:“喜欢那, 我没说今天要去。等你把房子过户给我的时候,我再搬过去。”   还刻意强调一下:“你记得搬出去。”   过了几秒,傅闻深忽然没头没尾地提了句:“上次答应你的包买好了。”   “哦。”钟黎矜持地道:“那我明天会叫人去拿的。”   傅闻深又道:“西西很想你。”   “还有呢。”   “吴阿姨很惦记你。”   “我也很惦记她们。”钟黎手肘撑在扶手上,托着下巴说:“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想我呢?”   傅闻深用指背轻轻抚蹭她的脸,静默片刻,说:“我也很想你。”   他在努力地诱惑她,罗列出所有能吸引她的条件,想带她回家。   钟黎终于绷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瞳仁里有明亮的光芒。   “我要考虑一下。”钟黎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唔,看在你们都这么想我的份上,今晚我就回去陪陪你们好了。”   车厢顶上亮着小灯,傅闻深的轮廓被昏黄光线映得半明半暗,他靠近过来吻她。   亲着亲着,钟黎就被他抱到腿上了。   刚开始吻还是柔和的,在气息的交缠里慢慢变质,变得黏腻,变得灼烫。   张叔小心谨慎地掌着方向盘,连刹车都平稳极了。   抵达天阜湾,钟黎跟着傅闻深下车,上楼,全程手都被他牢牢握着。   在玄关换鞋时,西西着急忙慌地从房间里出来,小碎步颠颠朝她跑来,嘴里拉长声音冲她大喊,仿佛拉响了防空警报,质问她为什么好几天不回家。   钟黎赶忙把她抱起来:“呜呜呜,宝贝是不是想我了。”   西西喵喵地叫。   傅闻深将她随地乱丢的鞋子收好,在她身后进来。   他站在架子前,看着一人一猫亲亲热热黏黏糊糊地互诉相思之情。   一边慢条斯理地脱掉外套,抬手摘下腕表。   西西粘钟黎粘得比平时更厉害,十几斤重的肥胖身躯,钟黎抱得吃力,她自己也并不舒服,平常抱一会就会走,今天却一直赖在钟黎身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扒着她肩膀,用湿凉的鼻尖和毛茸茸的脑袋蹭她。   钟黎抱着她哄了好一会,抱得手臂都酸了,傅闻深就是在这时走过来,将西西从她怀里接了过去。   西西还没粘够,便被残忍地强行与主人分离,放到地上。   她立刻绕回来蹭钟黎的腿,脑袋正要挨上去,那双腿忽然从地上消失了。   ?   西西的猫头扑了个空,趔趄了一下,赶忙用前爪支住地面。   她甩甩脑袋,又想去蹭地上仅剩的另一双更强壮的腿,刚刚靠近,那片黑色的西裤布料就从她眼前走开了。   ?   西西跟着往卧室走,虽然她拥有一间又大又舒适的猫咪屋,可小猫咪最喜欢的地方还是人类旁边,这几天她都是在傅闻深的房间睡的,一只猫独占半张大床。   但今天她刚刚走到门口,房门忽然在她眼前关上了。   ?   钟黎被抱进房间,放到床上,什么都来不及说,脊背刚刚挨到柔软的被子,绵密的吻已经从上方落下。   她被傅闻深罩在身下,在深冬温暖的房间里,亲密地拥抱和接吻。   之后吻又流连到别的地方去,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钟黎被吻得晕晕乎乎,感觉到他的手才想起来去推,然后两只手腕便被他一起捏住,摁在了枕头上。   她在傅闻深前所未有的攻势中节节败退弃甲曳兵,这才明白之前他真的有在让着她。   不,他不是“让”,他是积攒起来到今天一起算账。   当初她变着法地作妖,对他的“守身如玉”忿忿不平,他不愿意跟自己睡觉还不高兴。   现在好了,可算如她的“愿”了,说什么都不行,叫哥哥叫老公也没用。   傅闻深一次性把她欠下的债都收了回去,资本家是不会吃一点亏的,还要从她身上赚足利息。   连本带利,钟黎结结实实付出了惨烈代价。   生理泪水一层一层地溢上来,她眼里水雾朦胧,绷紧了脚背,嘴唇被咬成潋滟的嫩红。   黄橙橙的灯光隔着水汽,模糊在眼前,她仰起脖颈,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声音,气恼地叫他的名字:“傅闻深!”   颈上皮肤细腻而洁白,褐色小痣明晃晃地贴着血管,有颗汗珠从那里滑过来。   傅闻深“嗯”了声,嗓音又低又沉,俯身吻上去。   国内的夜晚是洛杉矶的上午,钟黎累得时差生生被掰了过来,一觉睡到快中午。   醒来时身旁没人,刚一动,就感觉到了四肢百骸漫上来的酸意。   床单已经换了新的,不是昨晚弄脏的那套,她身上也被洗干净了,清清爽爽,穿着干净的睡裙。   可身上的痕迹证明着昨晚曾发生过什么,钟黎想起自己的惨况,血色漫上脸颊,抓起傅闻深的枕头狠狠扔出去。   夜里又下雪了,傅闻深回来时,肩上落了一层白色。   他在门口脱下大衣,吴阿姨正捏着手踟躇地站在客厅。   傅闻深走进来,往卧室方向看了眼:“她醒了?”   “醒是醒了……”吴阿姨语气犹疑。   早上傅闻深出门前交代了,不让她进去打扰,但钟黎醒来这一会,房间的动静可不小,她有点担心,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看看。   两人说话的功夫,安静下来没多久的卧室,房门又咚地闷响一声。   傅闻深抬脚走过去,刚拧开房门,迎面一个抱枕砸过来。   他抬手接住,推门时遇到一点阻力,门后地上散落着好几只枕头。   傅闻深看了眼床上被子里的人形,将抱枕捡起来,搁到一旁。   他走到床畔,钟黎侧躺着,拿背对着他,后脑勺看起来都气鼓鼓的。   傅闻深在床畔坐下来,问她:“不饿吗。”   钟黎的气恼立刻变成了可怜,语气楚楚地控诉:“你太过分了。”   傅闻深俯身吻了吻她头发,轻柔的吻带过眼角,有明显的安抚意味。   钟黎被他亲了一会,蹙紧的眉心慢慢松开,哼了哼说:“给我买十个包,不然我是没有办法原谅你的。”   傅闻深说好。   钟黎伸出手臂:“那你抱我起来,我没力气了。”   傅闻深将她从被子里抱起来,让她坐在床上,掰开她的腿。   钟黎立刻缩回来,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你还有没有人性了?”   傅闻深抬起眼,黑眸清明,嗓音冷静,并没有丧失人性的兽-欲。   “给你擦药。”他说。   “哦。”钟黎还是有点警惕,从他手里把药膏拿过来,“我自己来。”   她背过身去,拿着药膏坐在床上,之后就陷入了静止。   不知该如何下手,默默坐了一会,把药膏朝傅闻深塞回来:“你自己弄的自己负责。”   她把被子拉过来,蒙住了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等傅闻深帮她擦完药,又花了一会时间和几个包,才把人从被子里哄出来,起床吃东西。   钟黎腿酸,走了两步就不肯走了,要他抱。   傅闻深把她抱到餐厅,她又说凳子硬,吃饭也是坐在他腿上吃的。   吴阿姨不小心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睛挪开了。   有一通电话打来,钟黎吃着东西,听着傅闻深讲电话,   等他挂断时,瞥见他手机屏幕。   傅闻深的手机壁纸一直都是系统自设,无趣得令人发指,但现在换成了她的照片。   应该是年会那天摄影师帮他们拍的那张,他把自己裁掉了,画面上只有一道纤细漂亮的身形。   她穿着典雅的白色长裙,头微微向一侧偏靠,弯着眼睛在屏幕里对人微笑。   钟黎一愣,还想再多看两眼时,傅闻深已经将手机锁屏。   “我看看。”   她伸手把傅闻深的手机拿过来,锁屏仍然是系统自带的绿色背景,输入密码解锁之后,桌面是她。   “你什么时候设的?”她扭头看向傅闻深。   傅闻深大约是不想让她发现的,避而不答:“吃饱了?”   钟黎没那么容易被他遮掩过去:“不许转移话题,快回答。”   “很重要?”傅闻深问。   “当然。”   她再三追问,傅闻深沉默看她片刻,才说:“收到照片的时候。”   钟黎把手机锁屏、解锁、锁屏、解锁重复观看几遍,笑着靠在他肩上:“傅闻深,你好爱我哦。”   这个无趣又乏味的男人偷偷把她的照片设置成了桌面,独自欣赏,手机锁上,谁都不会发现。 第63章   你会接住我吗?   大概是事后的补偿, 傅闻深一整天都待在家,对她百依百顺。   钟黎磨磨蹭蹭到八点多,回房间换衣服, 傅闻深站在衣帽间, 安静看着。   钟黎回头瞄他好几次,确认他没有回避的自觉。   “我还有没有一点隐私空间了?”   傅闻深静默一会, 问她:“要回去?”   “对啊。”钟黎背对他系扣子,系了几下都没成功,“奶奶好几天没见我了,昨天刚回来就被你拐跑了, 她会想我的。”   傅闻深走到她身后,从她手里接过来, 帮她扣上。   指背不可避免地滑过皮肤, 她肩背和后腰都有他留下的痕迹,傅闻深低头吻上她肩。   毛衣也是他帮忙穿的, 穿着穿着就有要擦枪走火的趋势,钟黎赶紧把他推开,转过身去:“不要你帮忙了, 越帮越忙。”   等傅闻深把她送到钟家时,已经快十点了。   钟黎下车回家, 他站在车旁, 一身黑色快要融进黑暗里。   走到门口, 钟黎回头看了一眼, 又忽然折返跑回来, 踮起脚亲他:“不要太想我。”   亲一口想走, 却被扣住, 傅闻深垂眼看了她好一会, 用他惯常平稳的嗓音说:“可能不行。”   好似经过精密计算之后得出的结果,这四个字生硬却又莫名动人,钟黎根本压不住上扬的嘴角,露出苦恼的表情:“完了,我可能是中你的毒了,听这种话都觉得像情话了。”   傅闻深扶着她脸,低头吻她。   白雪无声掉落,好像一点都不冷,钟黎和他在门口正腻歪着,听见有人清了清嗓子。   钟爷爷的声音从二楼某扇窗户传下来,听起来好像有点怨气:“差不多就行了,下着雪呢,一会给我们阿黎冻感冒了算谁的?”   接着是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钟奶奶往他身上甩了一巴掌,嗔怪道:“干什么呢你,别打扰他们。”   钟爷爷不服气:“都在那杵十分钟了,他不冷阿黎还冷呢。”   钟黎在傅闻深怀里闷笑,回头扬声道:“这就回来啦,爷爷。”   她轻快的脚步跑进家门,钟爷爷看着人进去,站在楼上中气十足地冲傅闻深道:“让你爷爷把我的马还给我!”   -   宋青曼这阵子在为君度新广告的拍摄做准备,同时竞争的有不少顶尖广告公司,她作为一个新人导演几乎没有优势,虽然有傅闻深这个强硬的后台关系在,但后台平时也不太搭理她,整个过程都是宋青曼凭自己的实力在争取。   她从外地忙完回来,听说钟黎跟傅闻深和好了,请她和孟迎一起吃饭。   孟迎跟钟黎要不要去赴约,钟黎反问:“为什么不去。”   “私信的事还没弄清楚呢。你不怀疑她吗?”   钟黎晃了晃腿,回想前段时间跟宋青曼的接触:“我还蛮喜欢她的。”   “我也觉得她不像那种人。”孟迎道:“正好当面问问她。”   宋青曼年幼失恃失怙,寄居在别人家里仰人鼻息,后来又失去唯一的哥哥,性格一度变得非常敏感和自闭,长大成人之后才慢慢变好起来。   她身边朋友很少,真心喜欢钟黎和孟迎,知道傅闻深和许奕舟双双抱得美人归,一面觉得他们不配,一面比他们本人都开心。   本来是想庆祝一下,结果就听说了那条私信的事。   女人才懂女人,宋青曼一听就品出了关键所在。   “这明眼人一看就是我对深哥对想法故意搞破坏,既搅黄了你们的婚事,还能顺便嫁祸到我身上,神不知鬼不觉。”   工作的事就够让人烦心了,没想到还遇到这种糟心事,宋青曼一边翻朋友圈一边爆粗口:“别让我找出来是哪个贱人,我日她祖宗十八代!”   孟迎看她这反应就相信不是她了,人可以演戏,但不会日自己祖宗。   钟黎端着宋青曼特地给她买的抹茶拿铁,说:“我就知道不是曼曼姐姐。”   “我跟深哥从来没有单独合照过,他这人就不爱拍照,我以前怕他怕得要死,都不太敢往他跟前凑。如果有我们俩同框,那肯定是从大合照里面故意截出来的。”   服务生过来询问是否要点菜,宋青曼忙着给自己洗刷冤屈,头也不回地让他等会。   她拿出手机翻了许久,在早期朋友圈里找到一条,把某张照片调出来给钟黎看:“是这个吗?”   那是一张多人合照,除了傅闻深和宋青曼,入境的还有许奕舟,以及另外几张钟黎没见过的生面孔。   傅闻深与宋青曼同时出现在画面中央,如果把两人的部分单独截取出来,就很眼熟了。   钟黎心下明了:“原来如此。”   傅闻深和宋青曼的位置根本不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拍摄角度的巧合造成了视觉误差,看起来距离很近。   “那天是去年我出国之前他们给我饯行,另外几个都是我一起留学的同学。”   “这次是舟哥生日,小伍也在。”   “还有这张。这是舟哥新开的餐厅,请我们过去试菜,那天深哥有事,来得很晚,只坐了不到半个小时。”   那些私发给钟黎的所谓合照,全都是从宋青曼朋友圈里的多人合照中筛选出来、故意截取的。   能用来作为文章的太少,单是凑足这几张,时间跨度就久远到数年之前。   宋青曼不能容忍自己头上替别人顶着黑锅,逐张把钟黎见过的那些照片翻出来,解释清楚原委。   为了不让钟黎误解自己,她放下手机抓起钟黎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阿黎宝贝,如果我要破坏你跟深哥的感情,那肯定是因为稀罕你。”   钟黎:?   钟黎反捏住她手心,眼梢像浸着蜜,甜丝丝地说:“我也稀罕姐姐呀。”   虽然知道她只是嘴甜哄人罢了,宋青曼还是被哄到了。   孟迎见状不甘示弱地自己的手插进来:“这种事缺了我不好吧。”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集思广益,分析猜测究竟是谁使用这种下作手段,挑拨钟黎和傅闻深的关系。   她还能拿到宋青曼朋友圈的照片,说明,是她好友列表里的其中一个。   比起钟黎微信列表里的三千好友,宋青曼的社交圈要小得多。   但几百号人,想找出一个躲在阴暗处的匿名小人,比大海捞针也就容易那么一点,相当于河里捞针。   “其实我想不通她这么做是图什么。”孟迎纳闷,“难道她暗恋傅闻深?”   宋青曼在列表里往下划,一个一个地判断:“阿黎,你跟谁有过节吗。”   钟黎正在吃餐后甜点,草莓冰淇淋的味道不错,一边在微信上骚扰傅闻深。   Li:【突击检查,今天上班有没有偷偷看我的照片?】   傅闻深估计没在忙,这次回得很快:【没有】   Li:【骗人】   傅闻深:【嗯】   这是承认了?   钟黎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听见宋青曼的话,她挑起眉轻哼道:“我这么可爱,怎么会跟人有过节呢。”   宋青曼马上顺着她说:“是,你是最最最可爱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你呢。”   孟迎顿时有了危机感:“你这不是抢我饭碗么,一般都是我给她吹彩虹屁的。”   正插科打诨着,孟迎瞥见宋青曼的列表。   “你跟罗宛莹很熟吗?”   宋青曼手指顿住。   “不怎么熟。很早之前不知道她从哪里加的我,看在舟哥的面子上就通过了。不过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所以没怎么接触过。”   “现在我知道哪里奇怪了,她从一开始跟小伍他们接触时功利性就很强。”宋青曼已经从程宇伍那听说了罗宛莹的事,皱了皱眉道:“你怀疑她?”   孟迎神情有点纠结:“按理说钟黎跟她不算有过节,是我跟她有过节,她有什么应该是冲我来,而且破坏钟黎的订婚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可能不是她。”   两人讨论了一会,并未得出什么有效结论。   傅闻深要去开会了,钟黎收起手机,托腮听着她们说话,若有所思。   吃完饭准备离开时,钟黎用白色餐巾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说:“曼曼姐姐,你送迎迎宝贝回去吧,我还要去个地方。”   “你要去哪?”孟迎问。   钟黎道:“一个老地方。”   张安安正在练功房排练舞剧,几个小演员笑笑闹闹地经过,见到她都赶紧收声,快步走过去。   “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别去了。她《起舞吧》第二季的导师席被人顶了,最近心情不好,没事别往她跟前凑,小心挨骂。”   “嘘……小声点。”   张安安只当没听见,将音乐调回上一段,对着镜子重新跳。   这部舞剧是当年为秦妍量身打造的,红透一时,一度成为青云舞团的招牌。这段舞也是秦妍亲自编排的,难度非常高,张安安练了几天,总是出错。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她的练习,今年新进团的后辈在门口叫了一声:“安安姐。”   张安安语气很差:“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   女孩瑟缩了一下,讪讪说:“有人找你。”   “不见。”张安安说。   女孩正踟躇地要退出去,见到有人来,忙恭敬地叫了声“杜老师”。   杜老师点点头,叫她先回去,女孩走开之后,张安安已经转回来,身上的火气收敛许多:“老师,您找我?”   “不是我找你。”杜老师说:“钟黎有点事情想和你聊聊。”   张安安捏紧手里的水瓶。   杜老师看看她抿起的嘴角:“你来会客室一趟吧。”   钟黎小时候是青云舞团的常客,秦妍的师姐妹们是看着她长大的。当年的舞蹈演员们如今都已退役,有些彻底淡出圈子,有些被其他小舞团重金挖去,只有少数能留任青云管理层。   以秦妍的资历,青云舞团的团长本是她囊中之物,但她生性淡泊,一生热爱舞蹈,对管理不感兴趣,退役之后作为金牌招牌留在青云,操刀编排舞剧,带团到国内外各地进行大型演出。   新来的后辈们都以能得到她的指导为骄傲,但近几年,秦妍已经很少露面了。   钟黎对这里的熟悉不亚于钟家,自从当年入团考试出事之后,她已经有六年不曾踏足这个地方。   剧院仍是六年前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钟黎过来时,门岗亭的保安叔叔竟然还记得她,高兴地拉着她寒暄好半天,直接就放行了。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后台。   这几年新来的小演员不认得她,在后台看到陌生面孔,尤其是张格外漂亮的陌生面孔,都忍不住打量。   钟黎反而更像是这里的主人,泰然自若地穿过走廊,见到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从容地对人微笑。   杜老师知道她来,高兴坏了,叫人把自己办公室里刚煮好的小吊梨汤、小辈们送的进口零食送过来招待她,还特地交代厨房,晚上做几道她爱吃的菜。   钟黎坐在会客室,小吊梨汤刚喝两口,张安安来了。   杜老师起身出去,留空间给两人说话。   张安安穿着浅灰色的练功服,发间有未干的汗,她坐到钟黎对面,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你在排练吗。”钟黎倒是很闲适,对她道:“喝点梨汤吧。”   张安安这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钟黎说。   张安安嘴角扯出一点讥讽:“我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俩的关系应该没这么好。”   钟黎唇角向上提,悠悠补上后半句:“——看看你被人抢了节目,表情好不好看。”   被戳到痛点,张安安的脸霎时就黑了:“你几年没来,今天就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钟黎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说:“你也没有那么重要啦。”   张安安:“……”   钟黎在她越来越黑的脸色里,不紧不慢地转入正题:“我想和你聊聊当初入团的事。”   提到这件事,张安安古怪地沉默下来。   她的专业能力很强,考入最好的舞蹈学院,在校期间从来都是专业第一,所有老师都告诉她:以你的实力,进青云没问题。   可她运气很不好,在那一年遇上了钟黎。   钟黎既没上过舞蹈培训班,也没考任何一所舞蹈学院,但她有一位顶尖舞蹈家母亲,从小亲手教导。   在此之前张安安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号,直到在入团时碰上,成了她多年以来的阴影。   那年青云的入团名额只有一个,她毫无意外地进入终试,最终要面临的竞争对手,就是钟黎。   在所有候选人之中,她和钟黎是最优秀的两个。   终试时,钟黎的演出排在前面,她临场即兴发挥的一支舞蹈《明月生》惊艳四座,台下沸腾的掌声,张安安在舞台后面都听得见。   舞台两边尽是围观的人,有人激动地说:“太美了!太牛了!没人比得过她!我看后面的人都不用跳了。”   那时张安安就站在她们身后。   在绝对的天赋面前,一切的后天努力都是云烟。   连张安安自己都觉得,她好像已经没有跳的必要了。   但该跳还是要跳,她不会就那么怂地认输。张安安回更衣室换好衣服和舞鞋,走向舞台时,脚下传来刀割般的痛感。   身后有人惊呼,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白色舞鞋上慢慢浸出来的血迹。   之后便是一阵骚乱,她被人扶到椅子上,许多人围在她周围,舞团老师立刻叫来医务室的医生,查看她的脚。   她的舞鞋里被人塞了刀片。   锋利的刀片划破血肉,差一点点——医生说她运气好,张安安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那个刀片差一点就会毁掉她脚上的重要神经。   那天是她和钟黎的单独比赛,更衣室只有她和钟黎用过,再加上直接的竞争关系,钟黎毫无疑问成了头号嫌疑人。   钟黎坚定地否认,她为自己据理力争,可舞团后台的更衣室没有安装监控,她百口莫辩。   看着她长大的老师们都信任她,然而当时的情况,谁都没有办法证明她的清白,也必须要给受伤的张安安一个交代。   权衡利弊后,劝说她向张安安道歉,小事化了,以她的能力依然可以进团,这是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方式。   可钟黎自小如星如月,灿烂光明地长大,这种下作恶毒的事情她从来不屑。   别人可以冤枉她,但她自己不能认;若认了,那从今往后,钟黎的名字一生都将伴随着擦不去的污点。   摧眉折腰俯首认罪,一身傲骨气节被打弯,又叫什么舞者?   那年的入团考试,为避嫌,秦妍从始至终没有参与。   她知道之后,没有责备钟黎的倔强,只是道:“你自己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有秦妍的名号在,想捡漏挖走钟黎的小舞团多如牛毛,开出的条件不乏优渥者。   她心气高,没能进入从小梦想的青云,也不愿意将就,一个都没答应。   钟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不靠舞蹈这行吃饭,这几年,也只是偶尔帮朋友编排舞剧,客串一下演出。   而张安安在脚伤痊愈之后,如愿进入青云舞团,这些年背地里的风言风语也不少,说她看比不过钟黎,故意在自己的鞋子里放刀片嫁祸,这样就能不战而胜了。   论据就是,要没有那件事,进团的就是钟黎,哪轮得到她啊。   那次事件之后,钟黎和张安安已经几年没碰过面。   今天她来,竟然又提起这件事,提完并没继续往下说,反而闲聊起来:“你的专业能力比罗宛莹好,《起舞吧》弃你选她,挺蠢的。”   张安安嘲弄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人家后台硬,有人捧罢了。”   钟黎又问:“罗宛莹的开场舞你看了吗?”   张安安看着她,没说话。   “看来是看到了。”钟黎微微一笑。   “既然看到,我接下来的话,你应该很容易理解。《明月生》我只在入团终试那天跳过一次,这几年从未在任何场合、当众表演过,虽然终试现场有视频记录存档,我相信青云的老师们并不会随便泄露出去。”   “你可能不相信,不过那枚刀片确实不是我放的。”钟黎又突然兜回主题,“原本我也一直不明白,直到看到罗宛莹在节目上表演《明月生》。”   “她没有机会看到我的舞蹈,除非那天,她在现场。”   钟黎抬起眼睛:“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这位“同期生”。当天的终试只有你和我参加,第一轮复试就已经被刷下来的罗宛莹,为什么会在现场。”   话说到这里,她点到即止。   张安安是聪明人,自然会想明白其中的猫腻。   钟黎说完,重新倒了杯梨汤,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有好几分钟,张安安都没有说话。钟黎的梨汤喝完半杯,她终于开口:“我懂你的意思。看到她跳那支舞的时候,我就发现问题了。”   “你可能也不相信,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不是你做的。”   钟黎意外地挑起眉:“为什么。”   “因为你不需要。”张安安说,“你有别人梦寐以求的天赋,还有个大名鼎鼎的舞蹈家妈妈,如果不是那枚刀片,你进团是板上钉钉的。其实你想进青云,有你妈在,本来只是一句话的事,但你没有。你既然选择公平地参加入团考试,何必搞这种小动作多此一举?再说,要真是你,当时你就不会宁愿不进团也拒不承认了。”   “那个刀片太拙劣了,简直是给你自己挖坑,你只要不是脑子有病,就不会那么干。其实事后怎么想都不符合逻辑,只是更衣室没有监控,让人钻了空子。”   钟黎漂亮的眼睛流露出赞赏:“哇,你好聪明啊。”   张安安嘴角抽搐:“你在讽刺我吗?”   钟黎眯起眼睛笑:“就说你聪明嘛。”   “……”   她悠闲的笑忽然又敛起,唇角弧度放下,眼睫微垂,显出几分冷艳之感。   “我不喜欢被人耍弄,更不喜欢被人算计,罗宛莹惹到我了。”   钟黎放下茶杯:“这笔账我要好好跟她清算一下。”   钟黎在杜老师的盛情挽留下,在青云舞团的食堂吃了晚餐。   舞团的厨师还是原先那个,这么多年过去,厨艺还是那么的……一般。   从剧院出来时,刚刚开完会离开公司的傅闻深已经在门口等她。   这几天持续在降雪,从昨天开始越下越大,剧院门前的路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   钟黎小心翼翼地下台阶,还有几层没走完,傅闻深已经走到台阶前,朝她递来手。   他肩上落了雪,白色的六瓣雪花停在黑色大衣上。   钟黎不去扶他的手,反而张开手臂。   五层台阶,她站得比傅闻深还要高一些,跃跃欲试,又有点谨慎:“你会接住我吗?”   一瓣雪落在傅闻深睫毛上,很快融化,他说:“我会。”   钟黎眼睛弯成两只月牙,朝他飞扑下来:“你的大宝贝来啦。”   傅闻深展臂,稳稳将他的宝贝接在怀里。 第64章   要是没有人暗恋我,我会很伤心的   上车后, 钟黎懒洋洋靠在傅闻深的肩上,拿着手机。   她各种社交平台都玩,微博没花多少心思经营, 偶尔分享点日常上去, 陆陆续续自己涨了几万粉丝。   这几个月一直没登录过,她密码都快忘记了, 试了好几次没成功,点开微信问孟迎。   Li:【我微博账号密码是多少】   Ying:【?你的密码你问我?】   钟黎理直气壮:【我忘记了】   孟迎:【你自己都忘记了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的备忘录】   Li:【看来你不够爱我】   Ying:【……】   孟迎骂骂咧咧发来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你试试这个】   事实证明备忘录姐妹比自己的脑子要可靠,钟黎成功登录上去了。   她将刚刚拷贝的当年入团终试的视频发上去,同时艾特《起舞吧》节目组与罗宛莹本人。   【六年前考试现场随便跳的舞蹈, 没想到让有心人惦记了这么久,本人接受崇拜, 但不接受模仿, 请@《起舞吧》@罗宛莹就剽窃我的原创作品《明月生》一事公开道歉,下架全平台所有相关视频, 并将依靠《明月生》所获得的所有形式的收益归还我本人。限时三天哦】   《起舞吧》是几位业界著名舞蹈家联合创办的一档舞蹈选秀节目,凭借着极强的专业性从一众节目中杀出重围,第一季大获成功, 不仅让几名选手火出圈,还捧红了年轻导师张安安。   第二季从开播之初就获得了超高关注度, 人气很高的张安安被人顶替这事还曾短暂地上过热搜榜, 只是没掀起多大水花便很快消失了。   作为张安安的取代者, 罗宛莹靠着已经验证成功的同款营销路线和节目组明里暗里的力捧, 踩着张安安的肩膀, 刚开播几期就被捧上神坛, 圈了一大波粉。   《明月生》确实让罗宛莹一炮而红了, 没白费她处心积虑地将舞蹈复刻出来。   不知是觉得钟黎失忆没威胁, 还是仗着背后有人捧有恃无恐,她明目张胆地拿《明月生》来给自己造势,漫天通稿营销天才舞蹈家的人设。   在会客室聊这件事时,张安安就嘲讽地说:“她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够狂的。”   当时钟黎道:“她是有点野心在身上的。”   除了上学时的那点小纠纷,钟黎以前并未怎么在意过这个人。   她自认跟罗宛莹没什么过节,不过是在孟迎被冤枉的时候,护了自己姐妹一把,哪就值得被如此深重地记恨,在她背后搞这么多事。   如果不是这些事,她甚至没有发现,原来罗宛莹一直像毒蛇一样阴鸷地盘伏在她四周。   这条微博发出之后,很快收到评论。   【呜呜呜老婆终于出现了】   【啊啊啊啊原来这支舞蹈是你的,我超爱的】   【博主是跳舞的?还跳得这么好?救命,我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支持维权】   【谁剽窃我女鹅的作品?马上给我死!!!】   青云食堂的饭菜不好吃,钟黎没吃多少,刚刚下班的傅闻深也没吃晚餐。   他带钟黎去吃法餐,餐厅环境很好,情调雅致,红酒来自她钟爱的酒庄,戴着蝴蝶领结的外国乐手为他们拉了一支舒缓的小提琴曲。   钟黎全程忙着低头打字,回复评论。   她的粉丝们虽然不多,但对她被剽窃的事同仇敌忾,非常支持她维权,集思广益地给她出主意,有人热心地帮她买了热门,有人到《起舞吧》官博下去发声,请官方回应这件事。   直到回天阜湾,下车时她还低头看着手机,像尾巴一样缀在傅闻深身后,跟着他走。   电梯里,傅闻深几次偏头看她,她都没有发现。   进了家门,她熟练地坐到凳子上,把脚翘给傅闻深,晃了晃:“帮我脱掉。”   傅闻深帮她脱掉靴子,又摘掉她身上的外套。   钟黎拿着手机往里走。   刚走两步,手里忽然一空,手机被人抽走了。   她立刻扭头,傅闻深拿着她的手机,按掉屏幕,搁到一旁。   “你干嘛,我在和我的粉丝聊天呢。”   她伸手去够手机,半途被人截住,傅闻深捏着她手:“你已经玩了两个小时。一定要和他们聊?”   从他见到她,总共不到三小时,一大半时间她都在看手机。   “你又不爱聊天,”钟黎说,“我还不能和别人聊吗?”   傅闻深问:“你想聊什么。”   还真要陪她聊?钟黎挑眉:“那要不聊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傅闻深静默几秒,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走开。   钟黎眼梢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过去,跟着他进卧室。   傅闻深抬手解领带,她从他身前走过,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像我这么漂亮又可爱的靓女,要是没有人暗恋我,我会很伤心的。”   傅闻深没搭理。   钟黎走过去,看他没反应,又转身走回来,一副失落哀婉的语气:“既然这里没有人暗恋我,那我还是去别的地方……”   话没说完,被人捞住腰带到怀里。   傅闻深抱着她,黑漆漆的眼垂下来:“钟黎,别太得意。”   钟黎轻哼一声,从他怀里出来,扭头往衣帽间走:“我不和你说话了。从现在开始,我只和暗恋我的人说话。”   她说到做到,果真不再跟傅闻深说一个字,洗完澡出来,也是一声不吭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傅闻深坐在床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视而不见。   涂身体乳的时候,她够不到背面,回头看看傅闻深,拿着瓶子赤脚走向床。   她跪坐在被子上面,刚吹干的头发柔顺散在肩头,黑色间露出雪白脖颈。   她晃晃瓶子,像拿着糖果去诱惑别的小朋友:“有没有暗恋我的人帮我擦身体乳呢?”   傅闻深幽邃的黑眸看着她,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将手里的书合上,伸手接过那只瓶子。   钟黎趴到被子上,头发被拨到一侧。   一身精养出来的肌肤暴露在灯下,白得细腻莹洁,反射柔泽的光。   傅闻深在掌心挤上白色乳膏,那些膏体最后都融化在钟黎的脊背上。   傅闻深涂抹得很细致,照顾到每一寸皮肤,连凹陷的脊椎沟都没落下。   但一个多小时之后,钟黎又被他抱进浴室重新洗澡,这些工作全都白费了。   这一晚,钟黎间接逼迫傅闻深承认了暗恋的事实,而傅闻深也从其他地方收取了足够的好处,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最终达成了和谐双赢的大好局面。   天阜湾的顶层豪宅温暖旖旎,同一时间,钟黎的微博下风向却发生了逆转。   《起舞吧》自带流量与热度,钟黎那条微博很快引起关注,许多陌生用户涌进她的主页,在评论各抒己见。   【来了来了,蹭热度的来了】   【这不是最近很红的那个天才舞蹈家嘛,剽窃别人的作品还鼓吹天才,含水量都能淹金山寺了】   【看节目就知道罗老师人又温柔又有礼貌,我相信她不是这种人】   【想红就直说,别碰瓷】   【你六年前跳过也不能证明这支舞就是你的吧,也许是你剽窃她的,你怎么证明呢】   【额。。。你这跳得也没人家好啊】   【看人家现在火了眼红死了吧,还所有收益都给你,想钱想疯了吧】   随着微博浏览量的增加,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起舞吧》的观众,有罗宛莹的粉丝,还有源源不绝的大规模“路人”。   钟黎的粉丝数量少,在有备而来且训练有素的水军面前如无力抗衡,渐渐地,对钟黎的骂声竟呈压倒之势,盖过了支持的声音。   网上腥风血雨一片谩骂之时,她正窝在傅闻深的怀里舒服地睡觉。   孟迎第一时间帮钟黎转发了微博,比她自己都更关注事态,早上起来发现情况不对,赶紧给钟黎打电话。   钟黎的手机还搁在外面的架子上,吴阿姨见电话不停响,想着应该是急事,过来犹豫地敲了敲门:“孟小姐打了好几通电话,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钟黎被吵醒了,推推傅闻深胸口:“你帮我拿。”   傅闻深起身下床,把她的手机拿进来,钟黎眼睛都睁不开,闭着眼睛一阵摸索。   傅闻深将电话接通,放到她耳边,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才离开。   电话刚接通,钟黎就听孟迎着急地说:“宝出大事了,网上好多人在骂你。”   钟黎总算睁开眼睛,人还困顿着,懒懒趴在枕头上,莫名地问:“为什么骂我?我这么漂亮可爱大方贤惠温柔优雅……”   一大早火急火燎的孟迎被她的无敌自信噎住,一下子人都心平气和多了。   “就是你昨天说罗宛莹剽窃那条微博,现在很多人看到了,在骂你。”   钟黎不大明白:“孰是孰非看了视频就知道了,不应该骂剽窃的人吗,怎么会反过来骂我。”   孟迎也不懂这明摆着的事实怎么会是这种走向,现在的网络大环境,很多时候谁粉丝多谁有话语权。   “可能是因为她粉丝多吧。”   “她粉丝多少?”钟黎问。   孟迎看了看:“五百多万呢,是你的好几百倍,你们俩都不是一个量级。”   罗宛莹竟然有这么多粉丝?   钟大小姐不高兴地皱起眉:“粉丝怎么买,给我也买点。”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有点子卡文,这章写得少,发个红包吧 第65章   这个博主到底什么来头   除此之外, 还有人在评论里爆料:【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一下,这位博主上学时就是校霸, 曾经霸凌过其他女同学, 大家自己品吧】   这条爆料出现得晚,竟然很快被顶到热门位置, 一帮人一唱一和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就在那个霸凌现场。   校园霸凌是敏感话题,很快有路人被带偏了节奏。   【别的不说,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搞霸凌的女混混, 女生何苦为难女生,真有本事你怎么不去欺负男的, 不就是欺软怕硬】   【我以前就被霸凌过……所以这次我站罗宛莹】   【额, 如果是真的,那我觉得你被抄袭是活该】   【霸凌女同学, 现在看人家红了嫉妒就想踩着人家上位,你长得确实很好看,心也是真恶毒】   【好看在哪里, 一看就是整容的啊】   罗宛莹脸皮是真厚,到这份上了都学不会麻溜道歉, 还恶人先告状颠倒是非?   钟黎承认自己有被她的无耻惊讶到。   “我能嫉妒她什么?”她认真思考片刻, 愣是想不出来任何一个点。   赵星璨跟宋青曼也都被孟迎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脸都没洗, 睡衣外面裹着外套一起赶到天阜湾。   赵星璨的暴脾气都上来了:“嫉妒她阴魂不散?嫉妒她工于心计?什么傻逼玩意儿!等着, 我抖音粉丝多, 我喊我的粉丝来帮你!”   一大早几个人都是被气醒的, 钟黎的困意散得干干净净, 和她们盘腿围在客厅,开始战斗。   宋青曼找圈里的朋友,试着看能不能联系上《起舞吧》所属的电视台。   孟迎打电话给许奕舟,问他借许家旗下传媒公司的金牌公关团队用。   钟黎再度上线微博,没理会后台999+的私信与评论,直接转发自己的原微博:   【我虽然不差那点钱,但这不是@罗宛莹做小偷的理由。感谢各位的关注,如果@罗宛莹@《起舞吧》在72小时时限内道歉,抽十个爱马仕送给大家】   既然罗宛莹花钱买职业水军颠倒黑白,那她就“买”点真正客观的路人吧。   “你疯了?!”孟迎打完电话回来看见微博,颤抖着双手赶紧转发,“我是铁粉,这次应该能中奖。”   微博一发,引发一片卧槽之声。   水军时刻关注着她微博动态,阴阳怪气地质疑真实性。   【十个爱马仕少说也得几百万了,再有钱也不会拿几百万出来抽奖,谁信谁是大傻杯】   【哈哈。。。十个A货吗】   【博关注的噱头而已】   但更多的,是迅速被吸引来的网友。   这些网友才是真正的路人,是非黑白一看视频清晰明了。   【……评论区好魔幻,怎么都是在骂博主的】   【什么爱马仕不爱马仕的,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doge]】   【@《起舞吧》@罗宛莹赶紧死出来道歉!!!我这辈子能不能背上爱马仕就看你们了!】   看飞速激增的转发数字就知道,十个爱马仕的吸引力有多么强大,这条微博很快被成千上万的人转载到首页,渐渐地引起一些营销号的关注,在营销号的推波助澜之下,越来越多的网友闻讯赶来。   钟黎的微博很快就被转发了十万多条,热度蹭蹭上涨,#《起舞吧》罗宛莹剽窃#的话题也迅速跃上热搜榜。   但很快,这个词条从榜单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宋青曼那边联系到了几个电视台内部人员,得到消息:“节目组刚刚开了紧急会议,在压热度。”   钟黎道:“他们和罗宛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保她很正常。”   “他们干这行的,处理这种事经验很丰富,待会儿估计还有会其他公关手段。”   赵星璨:“那怎么办?”   “你老公是不是也疯了?!”孟迎突然大喊一声。   “他怎么了?”钟黎奇怪,疯这个字怎么看也不会与傅闻深沾边。   “君度官微刚刚转发你的微博,加送一只流声系列腕表。流声啊!”   流声系列是君度最高端线产品,一只腕表的价格就够在市区买一套房了。这个系列的收藏价值非常高,转手出去就能拿一大笔钱,这跟直接送钱有什么区别?   谁说金钱没有声音的,孟迎感觉自己明明听到了哗啦啦响。   “嗯?”钟黎意外地打开微博去查看。   君度官微一直以来的风格都十分高冷且低调,主页只发布君度自己的广告或其他相关内容,平均频率低于一个月一条。   就在几分钟之前,君度官微转发她的微博,以一种与傅闻深如出一辙的冷淡口吻,宣布加抽一只流声腕表。   这种不计成本为别人撑腰的幼稚行为也太不像傅闻深的风格了吧。   钟黎打开傅闻深的微信对话框。   Li:【?】   傅闻深:【怎么了】   钟黎把微博截图发给她:【你干嘛】   傅闻深:【帮你抽奖】   这么真诚的答案让钟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笑着发出去一个亲亲的表情包。   过了十几秒,傅闻深把同样的表情包回给她:[亲亲.jpg]   只要想到他坐在冷调极简的办公室里,西装革履面无表情,拿着手机给她发亲亲表情包的画面,钟黎就笑疯了。   孟迎简直要被这两个财大气粗的人打败了:“都这时候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但事情到这里显然并没有结束。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陆续有多家企业跟随着君度的脚步,转发钟黎的微博并为其加码。   言午文化传媒:【没什么好送的,那就送张言午院线专享卡,全球可用,终生免费】   盛来集团:【凑个热闹,送一台T20新款能源汽车】   太科技术有限公司:【加赠新款顶配电脑十台,可到线下直营店自行选购哦~】   泊云酒店:【加赠泊云酒店行政套房一年居住权】   X5:【那我送一箱03年拉菲古堡干红吧】   绿毛:【加赠一辆杜卡迪monster 950】   黄毛:【那我送一只……清朝花瓶】   ……   参与加码的账号五花八门,从企业到个人,从汽车手表到红酒古董,奖品全都价值不菲,加起来超过千万的价值迅速吸引来大批网友。   【???是过年了吗?今天不是才腊月二十三,我是一觉睡太久了吗?】   【等等,我昨天晚上看的时候依稀记得是在维权,怎么现在全世界都在抽奖?我是错过什么环节了吗】   【为什么这么多人给她加赠奖品】   【你们发现了吗,这些企业的IP地址都在云沂,我没记错的话博主和那个罗宛莹都是云沂人】   【救命,这是什么小公主被人欺负将军勃然大怒号令十万军马回来给她冲业绩的剧本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要把我笑死】   【五分钟内,我要知道这个博主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这么壕】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中奖】   在巨额奖品的吸引力下,钟黎的微博转发量很快冲破百万大关,并且在持续不断地往上飙升。   巨大的关注量引来不少吃瓜群众和业内人士,有学舞蹈出身的大V将钟黎的视频与罗宛莹在节目中的表演放在一起对比,从专业角度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进行剖析,详细论证钟黎的专业能力能吊打罗宛莹一百倍——而这还是她六年前的水平。   还有人透露:【我认识这个博主,家里是富豪榜排在前几位的那种,她妈妈就是很有名的舞蹈家秦妍,学古典舞的应该都听说过,看到有人说她嫉妒罗我笑死,人家顶级白富美,去洛杉矶看秀品牌副总裁亲自作陪的那种,需要嫉妒罗?】   【还有,别再造谣整容了,她本人其实比照片更漂亮,照片只能拍出她七分的美,整容要是能整成这样请告诉我哪家医院,我砸锅卖铁高低也得整一个】   这条豪气的抽奖微博掀起了一场大浪,#史上最壕抽奖#和#罗宛莹剽窃#的词条在真金白银的力量下坐着火箭冲上热搜榜,一路势如破竹,迅速登顶。   词条高高悬挂在顶端,数不清的正义网友涌入《起舞吧》节目组与罗宛莹微博下,喊话要求他们出来道歉。水军在庞大的正义路人力量面前溃不成军,被颠倒的风向逐渐回正,万千网友拥护钟黎维权。   《起舞吧》的制片人是圈内有名的大制片,主导制作过多档明星节目,跟故波平台关系非常不错。这个圈子里三不五时就有许多艺人的料爆出来,只要不是太严重的情况,他们一般都不会当回事,反正再闹腾,过不了三天网友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新的事件上。   钟黎的微博刚刚发出时,他们没当回事。   一则创意的事情很难说,这种情况太普遍,二则罗宛莹背后有人捧,是他们节目的第二大投资人,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舍弃人气很高的张安安。   在资本面前,商业价值已经很高的张安安都说弃都弃,那个素人又算什么。   他们开了个小会,商量了一下应对的策略,今晚八点就要播出新一期的节目,这个节骨眼上出点小风波也好,对收视率或许会有提升。   那些水军,还有钟黎的微博第一次上热搜时被撤下来,都是她的手笔。   当然,一切都是在罗宛莹的默许下进行的。   她以为这件事很容易就能压住,没想到对方竟然拿出十个爱马仕来抽奖,更没想到这个抽奖会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场网络狂欢,半个平台的网友都加入了这场闹剧。   更更没想到,一件小小的事情竟然最后闹上了热搜头条。   事态逐渐有些失控,她几次联络故波平台想压热度,然而之前合作过很多次的相关负责人突然联系不上了,电话被拒绝,微信消息不回,她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就在这时,她接到台里领导的电话,叫她过去一趟。   办公室里,领导脸色沉郁地来回踱步,见她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   会闹上热搜头条完全在她的预计之外,制片人心情也有些不佳:“我确实没想到这个人来头这么大,不过您放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处理?你又想怎么处理?还打算去压热搜?”领导气不打一处来,“闹上头条,连我都压不住,你以为你能压得住?”   制片人诧异:“怎么会?”   “我看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领导沉着如丧考妣的脸,“她是钟洪镇的孙女,君度老总的未婚妻,你以为是随随便便好欺负的?傅家人你也敢得罪,我看你是不想在云沂待下去了!还想压热度,这件事要是不能给她一个交代,我这个台长也不用干了!”   制片人嘴巴张了张,没想到碰上这么一尊大佛:“那我现在就去发公告道歉?”   “你早就该发了!早点道歉把事情解决得漂漂亮亮,也不用闹到这地步。”台长脸色铁青,“今天晚上的节目停播,《起舞吧》从今天开始全部下架,全平台下架,一个片段都不准留!”   整整一天,罗宛莹始终没有出来回应。   大名带着黑词条被挂上头条时,她正坐在某个摄影棚的化妆间里。   她下午原本有个采访,是一个办了许多年的访谈节目,主持人在业界很有名望,以她的名气其实是不够格上节目的,但她搭上的人在娱乐圈有些影响力,包括《起舞吧》在内,给她安排了不少好资源,甚至超过一些三线明星。   到达这里之后,她等了快一个小时,迟迟没有人来叫她。   网上两种声音正在对骂,她从化妆间出来,拦住经过的工作人员询问,什么时候开始录制。   对方摇头说不知道,躲避的动作却很明显,看她的眼神里写满鄙夷。   罗宛莹没找到主持人,也没找到任何一个人通知她接下来的安排。   她大概猜到原因,径直离开摄影棚,登录了自己的微博。   装死一整天的罗宛莹终于姗姗出现,发博表示对这件事情很无奈,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不想计较云云。   网友又不傻。   【拜托,是你剽窃别人好不好,装什么受害者】   【我劝你麻溜地认错道歉,不要耽误我暴富的步伐】   【这茶味都快馊了……】   【好一张无耻的脸皮,你为什么不正面回应到底有没有剽窃,是不敢吗?】   罗宛莹:【没有剽窃,不想占用公共资源,请大家不要被有心人带节奏】   罗宛莹是一个很懂得说话艺术的人,她在粉丝群里发了一篇矫情的长文,说了很多话,字里行间流露出多年来被钟黎霸凌、欺负的苦楚。一部分年纪小、甄别能力不强的粉丝被煽动,义愤填膺地冲出来维护她。   就在她的粉丝嘴硬和路人对刚时,《起舞吧》节目组突然上线发布公告。   【@罗宛莹剽窃@一只黎女士作品的行为情节恶劣,对此前工作上的失职,以及给钟女士带来的困扰,我们深感抱歉,并将以最大诚意弥补钟女士的损失。即日起本节目不再与罗宛莹合作,原定今晚八点播出的第四期节目将会暂停播出,已播出的三期节目会马上进行整改,将所有侵权作品删除下架,同时我们将保留追究罗宛莹违约责任的权利……】   节目组滑跪道歉,并在没有通知罗宛莹的情况下直接将她踢出了节目。   与此同时,节目的几位创始人纷纷发声,表示对这种败坏舞蹈圈风气的剽窃行径深恶痛绝。   这个公告直接盖章认定了罗宛莹剽窃的事实,她的粉丝直接傻眼。   还有一小部分人嘴硬,坚信她是清白无辜的,只是被那个心肠歹毒但很有背景的女人给整了,节目组就是资本和权利的走狗,发这种公告就是颠倒黑白!   就在这时,有匿名网友在平台爆了个大料。   当年张安安考舞团时舞鞋里被人塞刀片,脚差点废掉,就是同一批竞争者罗宛莹干的,嫁祸给钟黎。   还爆料,张安安不参加第二季并不是网上谣传的红了想涨价,跟节目组没谈拢闹掰了,而是罗宛莹搭上节目的投资商,临开拍前把张安安挤走了。   张安安的粉丝早就因为被人抢了资源的事不满已久,知道真相后顿时炸锅。   张安安本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仅点赞了那条爆料,出面发了条微博:【事情已经过去,本不想多说,实在看不惯某些人有恃无恐的嘴脸。如果阴险小人也能获得鲜花和掌声,是对所有观众与看客的蔑视,也是对真正热爱舞蹈的舞者的毁灭。钟黎在舞蹈上的天赋无人能及,同为舞者,我深感嫉妒,且心悦诚服。】   到此,网上风向彻底扭转。   剽窃别人作品、靠潜规则抢资源、在别人舞鞋里塞刀片……一桩桩一件件,罗宛莹精心营造的知性温婉人设彻底崩塌,真面目被完完全全揭露出来。   往人舞鞋里塞刀片的行径令人发指,阴险、恶毒、简直坏透了,是光听一听就让人脊背生寒的程度。   要不是张安安命大,那枚刀片会直接毁掉她的一生。   很快,罗宛莹的事迹就在各个平台传得人尽皆知,她成为了全民公敌,遭到万千人的唾骂。   这些时间里罗宛莹接到的商务、代言工作,品牌方纷纷出来宣布终止合作并要向她索赔,她所在的名不见经传的舞团也公开宣布将她开除。   罗宛莹自己大概没有料到,不到一天时间,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再次发了一条微博,表示愿意向钟黎道歉,希望她停止对自己的污蔑和抹黑,仿佛是受了委屈迫于对方的势力不得不低头。   网友压根不买账,一个小时就被喷了几万条。   她光速删掉微博,网友刚骂完再点进去,账号已经注销了。 第66章   我也想你。看不出来。   事情最终以节目组的滑跪道歉与罗宛莹被骂到退网结束, 《起舞吧》这档节目无限期停播。   据电视台内部工作人员匿名爆料,节目组正在积极联系钟黎希望获得对方的谅解,甚至给出极高薪酬想把人请过来导师, 被非常果断地拒绝了。   据说那位豪气的大小姐说:“这点钱还不够我买几个包的。我不喜欢你们节目组的行事作风, 不合作哦。”   这次事件给钟黎带来了极高的关注度,粉丝数毫不费力地破了千万。   她如期将微博开奖, 因为奖品太多处理起来太麻烦,直接丢给了路航去处理。路航的办事效率十分可靠,三天便将所有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礼物送到各位中奖用户的手上。   这之后长达一周的时间, 钟黎的名字都不断地在各个平台被提起。   有人欣喜若狂地分享自己收到的大奖,有人试图深扒这位小公主的生平履历以满足粉丝的好奇心, 一时之间钟黎二字几乎成为了流量密码。   时隔几年, 青云再次给钟黎发出邀请,希望她能加入舞团。   天才不可多得, 秦妍之后,再无人能重现她当年的辉煌成就,上一代的演员们陆续退役, 青云这些年多少有些青黄不接,后辈里只有一个张安安能撑住些场面。   杜老师亲自过来当说客,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钟黎却拿起乔:“我要考虑考虑呢。”   杜老师气得当场给秦妍打电话告状, 秦妍最了解自己的女儿:“让她把当时受的委屈收回来就乖了。”   “都几年了还记仇啊。”杜老师看看钟黎。   她坐在沙发上, 吃着吴阿姨切好的淡雪草莓, 眨了眨眼睛, 理直气壮地说:“我小肚鸡肠啊。”   杜老师只好求助秦妍:“你快管管这孩子。”   秦妍说:“她天天往闻深那跑, 自己家都快忘了, 我怎么管得了。”   闻言钟黎马上凑到电话旁边:“妈妈是不是想我了?我没有天天来啊,一天陪你们,一天陪他,两个地方轮班我也很辛苦的。”   秦妍:“……”   到哪里都是差遣别人,也不知道她辛苦在哪里。   杜老师离开后不久,钟黎收到张安安的消息。   【你为什么拒绝杜老师】   Li:【怕你太害怕】   张安安回过来一串无语的省略号。   钟黎悠闲敲字:【怎么,你很希望我去?】   Ann:【是啊,你不来我怎么打败你】   Ann:【你该不会是这几年退步了不敢来了吧】   ?   激将法虽然老套但很有用,钟黎回道:【那你等着,我这就来让你重温一下失败的滋味】   以钟黎的资质,已经没必要再去参加青云舞团一年一度的入团选拔,多此一举不说,还会给今年的新考生造成降维打击。   青云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单独为她举办一次入团仪式,既是专业能力的考核,也是她阔别舞台六年之后的首次正式演出。   钟黎为了这次演出排了一支新舞,每天大量时间都用于练舞,分给傅闻深的时间就更少了。   从以前每天都可以见面,到她回国后两天一见,再到现在连续五天见不到人,晚上钟黎跟傅闻深视频时,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分明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感受到了一丝丝怨气。   且虽然天数的增加,这种怨气似乎也越来越浓厚。   一直到年三十这天。   公司正式放假,傅闻深五点半就离开公司,钟黎收到他的电话时,正在练功房里。   钟家的练功房是当年钟启宁专门为秦妍改建的,八角落地玻璃外是一片草坪,老槐树和花草都是他亲手栽种,那些花草和树木一直都被打理得很好,随着年月增长愈发葱郁。   练舞间隙向外望去,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色。   钟黎接起电话,坐到椅子上,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端起陈姨刚刚送进来的玫瑰陈皮洛神花茶。   “你下班啦?”   傅闻深“嗯”了声,钟黎听到关车门的声音,接着他说:“我去接你。”   钟黎立刻苦了脸,声音都变小了些:“今晚要陪我家人吃饭的。”   除夕夜,她自然是要待在家里陪家人吃年夜饭,一起守岁的,但她和傅闻深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傅闻深忽然道:“今天是第五天。”   “什么第五天?”钟黎反应了几秒,某个瞬间突然福至心灵——她和傅闻深五天没有见面了。   怎么还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呢这人。   虽然他的表达很含蓄,她自行领会他没说出口的部分,拈起甜滋滋的声音回应:“我也想你。”   “是吗。”傅闻深语调没什么起伏,“看不出来。”   钟黎:“……”   你的怨气还能再大一点么。   “明天亲戚要来家里拜访,三婶婶跟钟晴会招待的,我不用待在家里,明天我去陪你。”   傅闻深不置可否,钟黎又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才挂断电话。   钟家对各种节日都十分重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平时都睡得早,但除夕这天一定会跟孩子们一起守岁,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仪式。   家里上上下下在这一天都不会缺席,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堂弟也回来了。   一家人吃过团圆饭,坐在一起聊天,分享一下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与心情,是每年的必走流程。   钟黎听了一会,偷偷在桌子底下发微信。   【呼叫老公~~~】   发完反应过来自己又叫顺口了,这个习惯一时半会真的很难改过来,于是把消息撤回。   没想到今天傅闻深回复得很快,他回了一个【在】字,但在钟黎撤回消息之后,他也随之撤回了。   Li:【你干嘛撤回】   傅闻深:【你撤回了】   Li:【我叫错了,重新叫】   过了几秒傅闻深才回:【没叫错】   钟黎抬起手撑下巴,顺便遮住偷笑的唇角。   但这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戴文丽正自豪地跟大家讲钟晴今年拿到的各种奖项,跟随着导师做的项目、发表的SCI论文等等。   钟爷爷钟奶奶都十分欣慰,夸奖道:“看来晴晴今年收获颇丰啊。”   钟晴瞟一眼对面,说:“那还是钟黎收获更多一点,自己给自己找了老公,现在还成红人了。”   她和钟黎只差一岁多,平时都是直呼大名,不叫姐姐。   钟黎闻言抬眸,绿茶兮兮道:“哪里比得过妹妹,我虽然收获了老公和粉丝,丢失的也很多呢。”   钟爷爷奇道:“你丢失了什么?”   钟黎:“脸。”   “……”   你还挺骄傲。   钟晴说:“你还知道丢脸啊。”姐妹俩打小就不太对付,见面总要互呛几句。   钟黎托着腮,一脸认真道:“唔,妹妹真的长大了,都会关心我了。”   钟晴扯了扯嘴角,没等说话,便听钟黎继续慢悠悠说:“那我也关心一下妹妹好了。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呀?”   一圈人都朝钟晴看去,戴文丽嗓音一下都拔高了:“你交男朋友了?”   钟晴咬牙:“没有。”   钟黎冲她手腕抬抬下巴:“手链不是男朋友送的吗?”   钟晴立刻把左手放到桌子下面。   这个动作,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顿时,大家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到她身上去了。戴文丽对女儿的所有事情都十二分上心,拉着她没完没了地追问起来。   钟晴隔着茶几瞪过去,钟黎笑眯眯地朝她wink。   钟晴:“……”   快到零点时,大家都集中到后院去看烟花。   踩着零点的钟声,钟黎的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来。   微信列表里拜年消息不停地往外蹦,孟迎、程宇伍、宋青曼他们都给她发了红包。   她挨个回完,看看置顶的傅闻深,竟然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   渣男,都不给她新年祝福。   她轻声哼了声,开始打字。   【你都不祝我新年快乐】   【可能是不爱了吧】   [猫猫流泪.jpg]   程宇伍跟孟迎在群里热热闹闹地斗红包,钟黎进去加入战局,玩了会,再退出来时,看到傅闻深的头像上面有了红色数字。   消息预览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出来】   钟黎一愣,问他:【你来啦?】   发完,等不及傅闻深回复,她抬头看看前面正看烟花的家人,趁爷爷奶奶没注意,悄悄地靠边溜走。   外面很冷,她从室内带出来的热量迅速被置换成冷意。   她出来得急,忘记拿外套也不想返回去,拎着裙摆小步往大门的方向跑。   手机还在响,不知是傅闻深的消息还是别人,她没顾上看,转过小径,跑下石梯,便看见门外那道挺拔的身影。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旁边别墅灯火通明,将这块地方显衬得尤其萧索昏暗,只有两侧石柱上的路灯聊以照明。   傅闻深长身而立,站在那片昏昧的光影中,站在幽冷的深夜里,静静等待着,看她拎着裙摆向自己跑来。   钟黎和西西有很多相似的习性,譬如娇生惯养的一身懒骨头,能使唤别人就不自己动手,能让人抱就不自己走路。   她跑着去见的人,一定是心里想见到的人。   钟黎脚上还穿着家里的羊毛拖鞋,没来得及换,她穿得单薄,在隆冬天气里更显得人细骨伶仃。   她被寒风吹得发抖,一路小跑到傅闻深面前,一头扎进他怀里。   “好冷,快抱住我!”   傅闻深展臂抱住她,将大衣将她包裹起来。   刺骨的寒冷霎时被隔绝掉,好似进入一个安全的独属于她的小空间,钟黎的脸在他胸口埋了一会,他身上的热度慢慢熏暖她快冻僵的耳朵和脸颊。   她在傅闻深怀里仰起脸:“你还没有跟我说新年快乐。”   傅闻深顺势低头吻了她一下:“新年快乐,钟黎。”   除夕夜没有月亮,钟黎的眼睛弯得像两颗月牙,她也踮起脚亲他一口,说:“新年快乐,傅闻深。”   身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啧”。   钟黎回过头,就见钟晴也从家里出来了,穿好了外套还背着包,一看就是要出门。   钟晴的表情很嫌弃:“演偶像剧呢?能别在大门口腻歪么。”   钟黎扭头朝家里喊:“爷爷奶奶,三婶婶,钟晴要出去约会啦!”   “你!”钟晴气得说不出话来,听见戴文丽在叫她,赶紧快步跑走。   钟黎笑着趴进傅闻深怀里:“我妹妹真好玩,谈恋爱还鬼鬼祟祟的。”   就在这时,钟爷爷的声音响起来:“阿黎怎么跑出去了,外面那么冷,快回来。”   钟黎立刻抓住傅闻深的手上车:“快跑。”   作者有话说:   竟然有更新,惊不惊喜?   张老师开文了,感兴趣的宝子们快去看~   《宠星》by张不一   沈家和周家两栋别墅紧邻,沈念星和周凡渡却没能发展为青梅竹马,反而成了死对头。   从小到大,俩人见面就怼,互相拆台,就是不能让对方好过。   周凡渡曾搞黄过沈念星还没来得及开始的初恋,作为回报,沈念星把周凡渡所有丢人事汇成了一个合集,送给了他的女神。   大学,沈念星和家人吵架,负气离家出走。身无分文,为了生存,只好去搞兼职。   某天她穿着一身黄色外卖服坐在电动车上等待接单的时候,身边忽然停了一辆电动车,那位双腿修长的外卖小哥穿着蓝色的外卖服,显然,是竞争对手。   沈念星不经意朝他扫了一眼,与周凡渡对视的那一刻,俩人都他妈尴尬到了极点。   空气凝固三秒钟后——   沈念星硬挤出来了一个微笑:“呵,姐出来体验生活。”   被赶出家门的周凡渡也挤出来了一个微笑:“巧了,哥也是。”   【2】   身无分文的俩人不得不暂时摒弃前嫌,连手维持生计,一起攒钱,共同发家致富。   七夕节当天,某饭店搞了个活动:情侣免单,但必需要接吻证明情侣身份。   吃了俩月水煮白菜的俩位母胎单身狗对视一眼,决定去报名,骗饭。   沈念星本以为随便亲一下就行了,哪知周凡渡还认真了,直接扣住了她的后脑,真情实感地亲了起来。   沈念星懵了——这他妈,走势不对啊!   【3】   某天,沈念星不慎磕了一下脑袋,第二天早起后,趁机欺骗周凡渡,试图赖掉合租的房钱:“我失忆了,什么都记不住了。”   周凡渡一愣,蹙眉:“苦追我十年的事你说忘就忘?”   沈念星:“……”   有句“草泥马”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67章   你愿意做我的傅太太吗?   钟黎跟傅闻深回天阜湾看西西。   大过年的, 不能让她的宝贝一只猫孤零零地过。   虽然已经从傅闻深手里赢回了西西,她却一直没有真的把她从天阜湾带走。   就像她赢得了那套房子,却没有让傅闻深搬出去给她腾地方。   回到天阜湾, 钟黎一边往里走, 一边叫着:“西西——宝贝——”   从某个地方传来几声叮叮咚咚的清脆钢琴声,接着西西的身影就出现了, 迈着年迈的步伐颠颠跑出来迎接,脖子上还戴着一只喜庆的红色蝴蝶结。   “谁给你戴的呀,再戴顶小帽子就可以去卖艺了。”   钟黎抱起西西往她出来的方向走,疑惑道:“刚才什么声音, 家里有钢琴?”   家里的格局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和傅闻深的东西已经都被搬回主卧, 原先那间客卧与另外一个空房间打通, 连同中间的多功能厅一起扩建成一个足有三百平米的宽阔空间。   整面墙通铺镜子,一侧是落地窗, 窗外开阔的视野可俯瞰云沂璀璨的夜景,另一侧开了扇法式双开门,推开门便是草木苍翠、覆盖薄薄一层白雪的露台花园。   落地窗与露台转角处, 摆放着一台三角钢琴。   “你把这里改建成了练功房?”   钟黎放下西西走进去,踮起脚尖轻盈地旋转一圈。   傅闻深跟随在她身后, 递给她一只牛皮文件袋。   “这是什么?”钟黎打开, 拿出里面的一摞东西。   先是天阜湾这栋房子的过户资料, 她赢了房子却大条地什么都没管, 傅闻深已经将过户手续都办好, 连同房产证一起交到她手上。   “以后你可以在这里练舞。”   为了能多见到她, 他还真是努力啊。   “我当然可以在这里练舞啊, 这个房子是我的。”钟黎轻哼一声, 端起房主的姿态对他发出正式警告:“我只是暂时收留你,不许惹我生气哦,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傅闻深根本不差这一套房子住,但他竟然也配合,从善如流地接受她的霸王条款:“好。”   过户材料下面是几张很旧的病历,她之前在书房抽屉里发现的那份,字迹不清、已经看不出时间的宠物病历。   那时候钟黎以为他曾经养过什么猫,此刻忽然敏锐地意识到什么:“这是西西的病历?”   傅闻深没有否认。   “你怎么会有西西的病历,她是我的猫,每次打针都是我陪着去的。”   钟黎十分不解:“而且她没生过什么病啊,她一直都很健□□过最大的病就是感冒。”   “是我送给你的。”傅闻深道。   “明明是我自己捡到的。”钟黎说,“在我们家花园里捡的。”   傅闻深只是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安静片刻,钟黎明白过来。   “你故意放那里的?”   “嗯。”   这个十多年来钟黎都不知道的真相,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可又似乎很合理。   怪不得对除她之外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西西,莫名其妙地很亲他。   原来傅闻深才是她的第一个主人。   想到这里,钟黎马上强调自己的主权:“但她现在是我的猫,是我把她养大的,而且你上次已经输给我了。下次离婚——不对,是分手,不许再和我抢她的抚养权。”   傅闻深微妙地看她一眼,说:“不会。”   钟黎看看那份年久不清的病历,又低头看看瘫在地上的白色懒猫,抬头时眼睛里全是明亮的得意。   “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   平时傅闻深对这个话题都闭口不谈,今天却没有回避,也没有否认。   “还要更早一些。”   “那是什么时候?”钟黎拉着他追问,“你这个人怎么隐藏得这么深啊。”   傅闻深沉默了会,回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第一次见她?   钟黎蹙着眉心回想,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小时候爸爸还在世时,跟傅长定交情不错,那时傅闻越也还在世。   和傅闻深从小的沉闷不同,傅闻越开朗爱笑,是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模样。   傅闻越经常带她到傅家去玩,钟黎对傅闻深最早的印象,就是傅家那个坐在钢琴前练琴的哥哥。   她第一次去傅家时,在客厅甜甜地跟长辈们问好,傅家的人都很严肃,只有傅长定还会笑一笑。   那时傅闻深就坐在钢琴前,正在弹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他没有过来客厅接待客人,也没有跟她打招呼,大家说话时,他一个人沉默地练琴。   她被傅闻越领去楼上,经过钢琴角,转头好奇地看。   傅闻深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练琴。   钟黎在傅闻越房间玩了好久,出来时,他依然在弹《悲怆奏鸣曲》。   太久远的时候,钟黎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自己趴在栏杆上看他,不明白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开心。   那时候傅闻深喜欢她吗?   钟黎的记忆里,他明明对她很冷淡的。   她每次去傅家,傅闻深都在同一个地方练琴。   他好像不会累似的,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一遍一遍,不停地重复练习同一支曲子。   他从不过来跟她玩,也很少和她说话。   钟黎还记得自己有次溜猫时碰到他,那是钟启宁已经去世,钟家的生意被三叔接管,与傅长定来往的变成了三叔,她去傅家玩的次数少了许多。   那天她和西西一起摔在泥坑里,弄脏了裙子和皮鞋,站在路边等家人来接的时候,傅家的车停到她面前,傅闻深坐在车里,打开了车门。   钟黎拎着脏鞋子上了他的车,他没嫌她一身泥,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着,用湿纸巾帮她擦干净脚,然后送她回家。   现在一想,不就是他偷偷拍下那张照片的时候。   那天钟黎坐在他对面,看他捧着自己脏兮兮的脚,认真专注擦拭的模样,好像捧着什么珍宝。   可下次再见面,他依旧是不爱理人的模样。   后来,傅闻越也去世了,钟黎不再去傅家做客。   再后来,他们都渐渐长大,钟黎刚好差了他三届,她升高中时,傅闻深出国留学,就更少见到了。   小时候那点为数不多的交集都埋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再见面不过点头之交。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钟黎总是会下意识注意他。   可即便因缘际会在某些场合遇到,傅闻深也从来不会主动和她搭话。   钟黎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对她热络、追捧的人数不胜数,像傅闻深那么冷淡疏远的人实在没几个。   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她很难相信他是喜欢自己的。   “你隐藏得也太深了,暗恋我还对我爱答不理,怪不得你追不到我。”   钟黎拿细白的手指点他胸口,愤愤不平:“——不对,你根本就没有追我,你现在能和我在一起,全靠我自己努力。”   “以后我会努力。”傅闻深说。   钟黎:“你今天态度怎么这么端正?”   问什么答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奇怪地往下翻,看到病历后面的协议时一顿。   这是一份婚前财产协议。   钟黎狐疑地瞟他一眼,往下浏览。   和常规意义上两个人签署婚前协议,将各自财产划分清楚,以保全自身利益最大化,争取离婚后对方不能占自己一毛钱便宜的目的截然相反,这份协议里约定了乙方的全部个人财产(包括婚前和婚后财产)都会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甲方将合法共享平等的所有权和处理权;如果两人离婚,不论何种原因、由哪方提出,甲方都有权分割一半。   同时,甲方的所有婚前婚后财产(包括天阜湾这套顶楼豪宅与宠物猫在内),都将作为甲方的个人财产,而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   甲方是她,乙方是傅闻深。   简单来说就是,傅闻深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有财产与她共享,哪怕以后她变心想踹了他,也能直接分走他一半身家。   而且他不要钟黎的财产,他的钱是钟黎的,钟黎的钱还是自己的。   钟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她抬起眼,拿着协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傅闻深说:“你理解的意思。”   钟黎:“你把你的财产分给我,然后不要我的财产,是不是看不起我?”   傅闻深微妙地沉默几秒:“你想分给我也可以。”   钟黎哼一声,把协议拍到他胸口:“谁要分给你。我又没有要跟你结婚,干嘛要跟你签这种协议。”   傅闻深从她手中接过那份文件,连带那叠资料一起放到一旁。   钟黎的手被他握住,看到他右手里拿起的粉色丝绒盒子,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盯着那只盒子,手下意识地想回抽。   傅闻深握得很紧,没给她挣脱的机会。   傅闻深单手打开盒子,淡粉色丝绒衬布上放置着一枚熠熠夺目的鲜彩粉色钻戒。   它的颜色实在太漂亮了,清透无暇,美丽绝伦,公主方形切割,搭配着精巧的玫瑰金镶爪,和左右两颗盾形白钻配石,华丽又梦幻。   粉钻是天然钻石中非常稀有的种类,因为稀有,所以价格十分昂贵。这枚粉钻克重11.83ct,IF净度,fancy vivid pink色级,这样大颗、高净度的艳彩粉钻,只能用珍贵来形容了。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戒指呢?   这枚钻戒就像为钟黎而生,完美戳中她的内心。   如果是用这枚戒指求婚的话,她很难拒绝的。   傅闻深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还记得你在医院说过的话吗。”   钟黎依依不舍地从戒指上挪开眼睛:“我又不是你,我每天都说很多话的,你问的是哪句?”   “让我还你青春,还你爱情,分你一半财产,那句。”   怎么到现在还翻旧账啊。   她那时气头上随口的一句话而已。   可傅闻深不但一字不差地记着,还一项一项地对她回应:“钟黎,我的青春是你,爱情也是你,你愿意的话,一半财产也是你的。”   这话让钟黎心口漫上一股甜中带酸的滋味,像夏天的某种汽水,也像冬天刚刚采摘下来的草莓。   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爱了她好多年。   如果没有这次失忆后的巧合,她是不是会错过他?   “我那时候失忆了,说的话不作数。”钟黎说。   “在我这作数。”   傅闻深牢牢捉着她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傅太太,现在不能赖账了。”   “你心机好深啊,故意让我顶着你的傅太太的名义到处晃。”   “那你愿意做我的傅太太吗?”傅闻深问。   钟黎抬眸看他。   傅闻深半垂着眼,睫毛鸦羽般投落阴影,眸中有深邃而黑亮的光,光里映着她的模样。   她没有说话。   傅闻深抬手捧起她脸,深深看进她眼底,再次说:“钟黎,和我结婚。”   “哪有人这样求婚的。”钟黎要求很高:“你好好求求我,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你。”   傅闻深指腹抚过她柔软脸颊:“你知道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别人说这种话也许是花言巧语,他说,钟黎却是信的。   她略略踮脚,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吧,傅先生,其实我也很喜欢做你的傅太太。”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点没写完,明天更最后一章,应该会早一点! 第68章   属于他的狮子猫   “呜呜呜, 我宣布你老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   孟迎抓着钟黎的手看了半个小时都舍不得放手,两只眼睛冒星星。   钟黎倒是很大方,见状便要把钻戒往下摘:“你戴戴看。”   旁边两个男人的视线刷地投来。   许奕舟把兴奋搓手跃跃欲试的孟迎拉回去, 整个人都有些无语:“不是, 别的男人的钻戒你也敢戴?”   傅闻深手臂伸过来,捏住钟黎的手, 将她脱到指节的戒指重新推回指根。   钟黎扭头看他,傅闻深道:“戴好。”   黄毛在旁边说:“这可不行戴啊。”   程宇伍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都想戴戴。”傅闻深撇来一眼,他立马改口:“——但是我不配!”   宋青曼啧啧道:“瞧你们两个男人小气的。”   钟黎坐在傅闻深身旁, 吃饭时他接了通电话,钟黎听见路航的声音, 但听不清他在汇报什么事情, 只听到一个奇怪的关键词,等他挂断便好奇问:“什么白斩鸡?”   傅闻深没答, 绕过话题,给她盛了碗古法黄鱼汤:“喝汤。”   年后开工不久,傅闻深就到外地出差了。   钟黎每天在天阜湾的练功房练舞, 西西爬上钢琴睡大觉。   演出的前一天,钟黎接到罗宛莹的电话。   自从那天之后, 罗宛莹就销声匿迹了, 不止从网上, 也从她们的生活圈子里, 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胆量约钟黎见面。   下午, 钟黎一个人来到约定的餐厅, 先点了份餐。   这家的味道不太合她胃口, 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 听见服务生低声带人过来,慢悠悠抬起头。   罗宛莹的穿着依然是精心搭配过的,妆化得很精致,但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会从气质中显出端倪。   她在对面坐下,钟黎微微一笑:“怕看到你影响胃口,所以先吃了,你不会介意吧。”   罗宛莹扯唇笑得有些讥讽:“我来也不是陪你吃饭的。”   “理解。”钟黎说:“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确实应该吃不下饭。”   “你以为被人骂我几句就会伤到我吗?网上那么多疯子追着我骂,也不会影响到我一分一毫。我过得挺好的,有人愿意为我付所有的违约金,出资给我开公司,还向我求婚了。”   她抬起手,给钟黎看她手上的钻戒。   “哦,对了,他们家跟傅家的关系很不错,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钟黎视线从她手指上瞟过:“是吗。”   她的语气似有三分遗憾:“你想炫耀钻戒,怎么不挑个好日子。”   说玩,动作优雅地拿起白色餐巾,慢条斯理擦拭嘴角。   手指上的艳彩粉色钻戒光芒耀目,流光溢彩,霎时将罗宛莹那颗显衬得如同一粒不值钱的石头。   罗宛莹攥紧了的手,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她总是很怨恨,怨恨自己生在一个糟糕的家庭,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个懦弱无能的母亲,还有一个野蛮无赖的哥哥,除了二十多年日日夜夜逃脱不了的阴影,什么都给不了她。   而有的人天生就命好,生在最好的人家,有人疼有人爱,有花不完的钱,一出生便站在别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   罗宛莹还记得有一次,钟黎戴了一条新手链来学校,很漂亮,也很昂贵,是她妈妈从法国带回来的。   听班里女生私下讨论,那条手链折算下来要三万多块。   三万多块,对一个普通中学女生来说,是很大一笔数字。   那时罗宛莹坐在她同桌,也忍不住说了句:“你的手链好漂亮。”   钟黎看了她一眼,很随意地将手链摘下来:“你喜欢,送给你吧。”   罗宛莹愣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到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辱。   钟黎总是那么幸运,家世、长相、天资……什么都是最好的。   总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她,无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出尽风头。   总是能轻易获得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又弃之如敝履。   学校的老师都偏爱钟黎,但凡有大型场合需要表演,钟黎永远是毫无疑问的首选,空置的舞蹈教室也特别批准给钟黎专用。   明明她也很漂亮,明明她也从小学跳舞,大家的眼里却只能看得到钟黎。   嫉妒的种子在罗宛莹心底生根发芽,钟黎每一次的风光、每一个笑脸、甚至只是她的出现,都会变成阴暗的泥土和养分,滋养着那些嫉恨如藤蔓一般野蛮生长。   顶替孟迎骗了许奕舟是个巧合,但因为许奕舟,那些看不上她的人开始来巴结讨好她,那些从来不和她玩的女生开始主动邀请她参加聚会。   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追捧,只是因为许奕舟沾了点边,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她以前得不到的东西,即便许奕舟很快对她变得冷淡,罗宛莹也绝不会放弃这根稻草。   许奕舟送给她的那条项链,是她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可惜很快就被那个混蛋哥哥抢走。她没办法向许奕舟解释项链的去向,怕说弄丢了会惹他不高兴,而她知道孟迎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在上课时偷偷拿出来看过。   但她没想到钟黎中途插一脚。   因为钟黎,她短暂得到的虚荣和体面轻易就被毁掉,所有人鄙夷她、孤立她,她怎么可能不恨?   她费尽心机和许奕舟那些狐朋狗友周旋,为了跻身那个圈子,为了摆脱她的出身,而她想要的一切,钟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拥有。   凭什么钟黎什么都能得到?凭什么?   那条手链虽然是妈妈送的,但对钟黎来说不算什么,她有很多。   那时她对自己的新同桌满怀善意,她看到罗宛莹歆羡出神的表情,以为送给她她会很开心,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大方割爱会让罗宛莹记恨这么多年。   她手上耀眼的钻戒就像当初那条手链,狠狠地刺痛了罗宛莹的眼睛。   钟黎总是能轻易击垮她的从容和体面,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罗宛莹脸上再也寻不出来半点笑意,褪去伪装的脸在白色粉底下显出几分青灰色。   钟黎懒洋洋道:“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你特地约我来不就是想倾诉么,那我就听听看吧。”   “就是因为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罗宛莹的恶意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你不过是好命,投了个好胎,你得到的一切都是钟家和傅闻深给你的,离开他们,你算什么?你比我高贵在哪里?”   钟黎笑了,不假思索答:“离开钟家和傅闻深,我还是钟黎,是靓绝云沂的大美女,是最有天赋的天才舞蹈家。”   她姿势优雅地靠在椅子上:“我得到的一切是因为他们爱我,比起蚂蟥一样扒在别人身上吸血的你,我确实更高贵。”   “傅闻深娶你不过是因为家里的意思,你还真当他爱你?真是会自欺欺人。我以为你钟大小姐多么有骨气,看来也不过如此,心甘情愿给别人做替身。”   钟黎从眼角瞥过去一眼:“承认那些私信是你发的了?”   大概是终于撕破脸,罗宛莹也不介意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我好心提醒你,你应该感谢我。”   “确实应该谢谢你的私信,如果不是那条私信,我也不会心不在焉出车祸,不出车祸就不会失忆,不失忆,怎么知道原来傅闻深暗恋我十几年?”   罗宛莹脸色变了变。   “说起来,你也算我们半个红娘。”   在她铁青的脸色里,钟黎笑得愈发甜美:“不过你是坏心办好事,我还是不感谢你了。”   罗宛莹看不得钟黎好,所以听说她要和傅闻深订婚的消息,用匿名私信去挑拨。她知道钟黎心气高,宁缺毋滥,一定不甘心做别人的替身,不管傅闻深跟宋青曼到底有没有私情,只要让她疑心就够了。   事情也确实像她期望的那样,订婚掰了,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后来的走向。   钟黎摇了摇盛着石榴汁的玻璃杯,神色淡下来:“其实我很欣赏有野心的人,但野心和贪心,还是有区别的。”   “那又怎样,我成功了,不是吗?”   罗宛莹脸上带着微笑,仿佛胜利者的姿态:“白展继对我死心塌地,跟我求婚的时候,把他名下公司的股权都转给我了。你看,你拥有的一切,我现在都得到了。”   钟黎隐约觉得这个什么白斩鸡的名字有点耳熟,要是没记错,前两天路航给傅闻深汇报工作的时候,好像提到过。   这么巧吗?   没等到她想明白其中的关窍,餐厅门口进来两位穿夹克的男人,进门后直奔她们而来。   两个男人停到桌前,直接问罗宛莹:“你是罗宛莹吧。”   这个阵仗有点突然,餐厅里有不少视线聚集过来,罗宛莹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又是谁?”   对方从口袋掏出证件:“市局经侦大队罗昊,你涉嫌非法经营和洗-钱,跟我们走一趟吧。”   罗宛莹皱眉:“不可能,你们找错人了。”   “展莹贸易有限公司的法人是你吧?”   “是……”   “那就没找错人。”对方收起证件,态度强硬,“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请你回去接受调查。走吧,罗女士。”   罗宛莹脸色一片死灰。   钟黎意外地挑了下眉:“原来你请我来是看这场好戏的。谢谢,我看得很开心。”   罗宛莹被警察带走了。   当着钟黎的面。   当年她做的那些事,现在也算是得到报应。   这个消息传到其他人耳中,简直普天同庆。   正式演出那天,傅闻深迟迟没回来,钟黎在更衣室做上场前的最后准备时,给他发微信。   【你真的不回来吗】   【你不看会后悔的】   【你今天要是看不到,以后再想看可没有了】   傅闻深没有回复。   张安安敲门来叫她,钟黎气哼哼地放下手机,上场。   除了青云舞团的人,台下还有秦妍坐镇,钟爷爷钟奶奶都来支持宝贝孙女,孟迎、赵星璨、宋青曼都在,程宇伍和黄毛那几个也起了个大早来捧场,还特地带了荧光棒和特制的灯牌,组成一个煞有介事的应援团。   就连许奕舟都来了。   唯独中间一个位置空着,傅闻深没来。   孟迎扭头看了好几次:“傅闻深还没回来?”   程宇伍道:“那边暴雪,很多航班都停飞了,估计赶不回来了。”   孟迎最了解钟黎的小脾气:“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来,回来又得十个包哄。”   “开始了开始了!”   舞台灯光暗下去,再亮起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观众席后出现的人。   航班延误,傅闻深费了些周折才赶回来。   他站在观众席后,看着舞台聚光灯两下,在背景布上投下圆形光斑,那光斑里站着一道倩丽身影。   钟黎的长发编成古典样式,束在背后,身穿特别定制的改良汉服,柔顺光亮的缎面裙,薄雾般的流光蓝色,当聚光灯照亮在她身上,侧影如窈窕仙女。   台下的声音自动归于安静,民乐器奏出音符,曲子为舞而作,台上人随曲起舞,步伐轻灵而起,裙摆如流动的清透水波,反射星河一般的流光。   当她站上舞台,那个娇气懒逸的钟黎便不见了。   她拥有着令人叹服的控制力与爆发力,可以随意掌控自己的身体,每一次落地都轻盈得没有声音,每一个动作都利落干净。   她纤细的腰肢柔韧如柳枝,弯折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四肢修长,手指尖和脚尖都生得十分漂亮,当她绷直脚尖舒展抬腿,便是一道笔直优美的直线。   她在空中旋转飘逸落地,蓝色裙摆荡漾开一片仙气飘飘的水波。   傅闻深站在观众席后,静静望着舞台上灵动变换的物资。   她是天生属于舞台的人,当她起舞时,连手指尖都好似在发光。   杜老师深感欣慰,庆幸自己坚持把这样一棵好苗子收进舞团,在退休之前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她没有看错人,即便阔别舞台六年,钟黎也从未疏于练习,如今的功底已远胜六年之前。   她是秦妍亲手调-教出来的,无论是基本功、软开度、还是对身体的控制力都无可挑剔,而她尤其擅长情感的表达,每一支舞都能让人沉浸进去,感受到她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支舞跳的是一个少女的爱恋,从情窦初开的轻灵雀跃、婉转试探,到爱情破灭后的凄美与怅然,继而一步步拨云见雾,与心上人心意相通,情绪层层递进,直至最终如火热烈。   怪不得排舞的时候,她问这支舞叫什么名字,钟黎告诉她,叫《月光冰沙》。   然后笑得神秘兮兮,说这支舞是送给一个人的。   当年让人惊艳的《明月生》,跳的是山林湖泊,是明月大地。   而比起波澜壮阔的《明月生》,这支独独跳给某个人的舞,情感还要更充沛动人。   因为她跳的,是她的告白。   表演结束时,灯光在掌声中重新亮起,程宇伍带头喊得声嘶力竭:“钟黎钟黎!宇宙无敌!”   钟奶奶乐得眼睛都快没了:“这孩子真会喊。”   钟黎在舞台上优雅地鞠躬谢幕,一帮人冲上去送花,赵星璨、程宇伍挤得差点打起来。   “送个花你还插队,有没有礼貌。”   “你手短怪我?”   钟黎的目光却越过他们,望向后面。   傅闻深穿着黑色大衣,立在观众席后方。   孟迎一把将程宇伍跟赵星璨挤来挤去的花束拿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好了好了,我都收了。”   赵星璨想往回抽:“我送给阿黎姐的。”   “有没有一点眼力见。”孟迎抬抬下巴,“没看见那儿人来了么。”   赵星璨:“他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耽误我送花?”   孟迎恨不得敲她一棒子:“她们家规矩,以前她妈妈表演结束,第一束花必须得是她爸爸送的,懂了吗?”   赵星璨马上乖巧点头:“懂了。”   钟黎拎着裙摆朝傅闻深走去,他左手里什么也没有,右手……右手看不见。   “你不送我花吗?”她有点失望,勾着脑袋往傅闻深背后看。   傅闻深的右手这才从身后拿回来,手里一捧鲜艳的红玫瑰。   钟黎眼睛立刻弯起来,笑意从眼梢往外流淌,从他手里接过花:“学坏了你。”   傅闻深目光落在她带笑的脸上,忽然道:“我很喜欢。”   钟黎问:“喜欢什么?”   他说:“你的舞蹈。”   “你都看到了?”   “嗯。”   “你看懂了吗?”   “看懂了。”   钟黎轻哼一声:“你最好是。”   舞台下一帮人都看着他们,傅闻深视若无睹,手掌托起她脸,低下头来吻她。   他有多喜爱钟黎呢?那日她趴在他肩头,冲他笑了一下,他想把星星月亮都给她。   可他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一颗一文不值的真心。   他从来不能够拥有任何喜欢的事物,索取总是徒劳,期待只会失望,他习惯了得不到,得到也终会被夺走,所以慢慢学会了什么都不要。   他连一只廉价的玩具都不能拥有,连一只脆弱的小猫都留不下,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如明月般光辉灿烂的她?   他不曾去争取,因为认为自己不配得到。   但当她来到身边,他还是会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点私心。   他想独占那弯月亮,想养一只属于他的狮子猫。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接下来要先修一下文,大概会花费两天或三天时间,整体走向不会改变,会稍微调整一些情节的顺序,更流畅饱满一点,大家到时候自己选择要不要重看。   修完文之后开始更新番外,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真的很少写番外,我只能说我尽量多写点_(:з”∠)_……目前已知会写的有傅闻深视角,这个建议大家不要错过,会有一点正文里面没有的内容。   孟迎和许奕舟的副cp会写的,这对大家的反馈意见都比较大,所以正文里我就略写了,其实许的话,我自己喜欢的点在于,他人生唯二两次心动,都是孟迎。即便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下次遇见,依然会爱上你——大概这个样子。大家到时候可以自由选择购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