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觊觎明月   作者: 今日止戈   简介:   备注:本文将于10月2号开V,开V章节定15章(属于倒V)。   很多年后,江挽书结束了一场晚宴,酒意微熏时,被人扶住了,手指往上不小心摸到了对方苍冷下颚刀削的棱角,抬眼看去,莫名想伸手替他推一下抵着鼻梁的纤边眼镜。   但她没有。   她摸了他的喉骨。   听到了他的微妙喘息。   女主:超低调律师事务所创始人。   男主:功成名就数学家。   ——我在荒野深沟的每一个深夜,都在命运的犄角缝隙里窥见了你在天宫的荣光。   ——本无今生缘分,你何故又坠临我眼前,诱我野望,勾我觊觎。   ——成年人之间无需规则,只需要彼此间爱欲拉扯。   ?内容标签: 时尚流行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换太子的狸猫图谋真长公主   立意:人生还需奋斗,无论罗马还是深沟。 第1章 小太岁   “挽书,你看,这条围巾不错,适合你。”   短发俏丽的许亦筱将一条靛青提花的薄款围巾准备往边上女子脖子上套,但见她正专心握着相机拍不远处湖泊中奇形怪状的水杉,于是停了下。   等嘎嚓嘎嚓的轻微拍照声响后,女子放下相机,低头看着镜头效果。   “江挽书,出来玩的,你就知道拍照。”   江挽书抬头,手指轻抬,勾了下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略无奈道:“许大姑娘,这路上你让我给你拍照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刻薄嘴脸。”   她的声线磁性,但调子柔和轻缓,明明是指责,却让人觉得是一种纵容。   许亦筱撇嘴,倒是理直气壮,把围巾往江挽书脖子上套,比对了下,眉开眼笑,果断买下准备送江挽书,却是理直气壮宣言自己的刁蛮。   “那是你还不明白,你的镜头拍我的意义跟拍这些山山水水的意义可不一样。”   敢与祖国山海比肩,堪比登月碰瓷。   江挽书不与她争辩,只是莞尔,手指控制着相机查看照片,明明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可偏有一股子跟“舟游杨柳岸见两岸青山,恰风来释经卷。”的气质。   空间的拉长,光线的明暗。   她低头垂眸后,侧脸曲线轮廓勾勒的影晕。   拍她的人一定比她拍的照片多。   摊主都不由感慨这姑娘气质实在卓越,长得也清贵招人,连带着自己这摊子的生意也好了。   人一多,许亦筱觉得有些挤,拉着江挽书走开几步,一瞧后者相机里的照片美不胜收,没迟疑,又拉着她走了回去。   “恩?”江挽书疑惑。   许亦筱已经松开她,搔首弄姿摆好了位置,“来,拍!”   江挽书随她,拿起相机拍了。   嘎嚓。   顷刻,她愣了下。   放下相机,江挽书没按习惯查看照片,倒是步伐有些匆忙,但也不忘拉着许亦筱快步往前绕过了一排杨柳,左右看了下,微微皱眉。   “咦,怎么了?看见熟人了?”   不至于吧,这里是丽江,跟B市十万八千里远。   “没,看错了,阳光烈了,去吃饭吧。”江挽书收回目光,也没多说,许亦筱自不会多问,两人也懒得再走,索性进了边上一间餐厅。   就在江挽书刚进店的时候,走后面的许亦筱眼睛毒,跟雷达似的,迅速捕捉到一个清瘦人影。   这人抱着一大个纸箱从隔壁杂货店出来,洗得发白干净的破旧解放军鞋上了店门前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车脚踏板,开车走了。   江挽书出来,正要瞧见自家朋友探头探脑,“怎么?你也瞧见熟人了?”   她也只瞧见一个清隽背影沿着繁忙却又优美的湖畔骑车远去。   “也?”许亦筱挑眉,江挽书睨她,转身进去,后者失笑,跟上去迫不及待提及自己刚刚看见的人。   在她形容下,江挽书实在想像不出什么叫狂野桀骜清贵三位一体的美少年。   坐下后,没多久,有一个旅游的年轻大学生来要微信,挺客气的。   江挽书抬手点了下中指上的戒指,露出歉意一笑,后者懂了,红着脸走了。   许亦筱瞥了一眼那戒指,“我说你这戒指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都离婚了,想起那渣男我都恶心,还戴个什么劲儿,没放下呢?”   “没拿起过,不要担心。”   最是温柔的语气,但听不出情绪。   “好在这戒指看起来还不错,什么牌的?”许亦筱不等得到答案,随口又说:“难为你还特地买个戒指退桃花,不过我建议你取下它。”   “带你来丽江是想让你放松的,见识外面广阔的世界,以及更多的参天大树。”   她一语双关。   上汤了,江挽书给她倒了一碗,漫不经心问:“比如?”   “刚刚那个精壮小伙子就不错啊,那腿,那腰,可真是...”   “...”   江挽书瞥了一眼手边响起来的手机,是熟练的号码,手指点了挂断,接着拉黑,然后回头看向许亦筱。   “成年了吗?”   跟法律专业的人果然很容易把天聊死,许亦筱闭嘴了,换了个话题。   ——————   号称要在丽江艳遇参天大树的许亦筱第二天就心急火燎赶回了B市,且拒绝让江挽书陪她一起回去。   她家又要给她相亲了,这次是来真的,切切实实要联姻。   虽说江挽书为人内敛,从不爱跟人掰扯婚姻虚实,但许亦筱多少也听过一些“出轨”的风言风语,加上圈子里彩旗飘飘的专业护旗手参照物太多,许亦筱心理阴影大得很,恨不得去黑市买把□□去香港把那个要跟她联姻的花花公子哥给哒哒哒了。   江挽书昨晚已经劝许亦筱冷静处理,但今日自己反而心态茫然起来。   也不是后悔此前在B市的决断,只是有些了无生趣。   不过她正无聊准备待在酒店看书时,发现小包下面压着一张纸。   鸡飞狗跳的笔迹,有序的计划,清晰的路线,以及下面一个大大的笑脸。   ——长公主既入了这俗世,哪怕不愿意再经历这红尘烟火,也去看看我等大中国的壮丽山海吧,爱你哦,biubiubiu!   这人一点都没变,还跟在幼儿园一样调侃她。   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啊。   江挽书轻按了下太阳穴,长长叹一口气。   ——————   四天后。   热闹的景点多已被人为建设过,虽也有自然风光,但人多闹腾,游览过好些地方的江挽书雇了个经验丰富的云南本地人女向导,在后者驱车两个小时后离开闹区,来到了云海村。   路途交通不太方便,有些颠,女向导把车子开到村子后,下车检查各处,也让江挽书下来休息。   肤色红润的向导年纪不大,十分干练,因为常年在高海拔地区带路,微有高原红,笑起来颇有向日葵明朗之感。   她让江挽书按彝族风俗喊她阿诗玛,“这里风景不错,但还是偏了,而且最近工人回乡农作比较多,可能有些小青年不着调,江小姐你别离我太远。”   其实不大可能会出事,但阿诗玛名声好就是因为谨慎,工作很少出错。   江挽书应下了,只在边上拍照,等阿诗玛忙好了才在她的带领下游览这个村子。   村子本身很有土寨风情,虽然交通跟经济条件不好,却也原汁原味,加上这里临近玉龙雪山,往里走就能瞧见远处的皑皑山峰。   本来穿着衬衫的江挽书从车上拿下外套别在腰上,有备无患,一路游览过去。   云南素来是国内旅游胜地,估计往日也有些消息敏锐的旅客猎奇来这,偶尔见到的一些村民也没太大惊奇。   这一次,江挽书不急着拍照,只是比较温吞得漫步在小道上,偶尔风来,她会站在那眺望远方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诗玛见过千百种旅客,对这种带着心事来旅游的雇主背后故事一点也不好奇,只是纳闷这么有安全意识且谨慎的年轻女子,为何会让她开车到这么偏的地方,而且似乎有意避开村子。   虽然也有不错的风景,但明明有更好且更安全的选择。   不过她也不问,只安静吊在后面陪着,不打扰。   也不知多久,前面曲径幽深,周旁溪流清冽,水声潺潺中,左岸林木隽秀,挂枝果红,一派秋意,右边又可见远方雪山皑皑,中间开阔下沉栉比许多梯田,一层一层。   既是人间烟火,物阜民丰,又是山海空灵,宛若仙境。   主要安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哞...   江挽书听闻一声牛叫声才回神,低头正瞧见下面隔着四五片梯田位置的水田中正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人在驱赶水牛耕田。   看不清样子,只觉得清瘦,四肢修长,穿着一件背心,裤子挽到了腿肘,正在驱赶水牛耕作。   他的瘦显有几分清弱,动作也不是很娴熟,有些别扭跟小心翼翼,倒像是被牛牵着走似的。   江挽书忍不住拿起相机,不紧不慢拍了几张,也准备拍完后找对方告知征询留存意见,但拍最后一张的时候,对方似乎感觉到了,转过头并且微仰了脑袋往梯田上面看,斗笠下的脸明明白白在阳光光晕下袒露了出来。   嘎嚓。   这一张,它定格了。   其面容入目,往事回忆白驹过隙,江挽书身体顿在那,良久没动,难掩震惊。   怎么是他。   那少年亦是错愕,迅速转身,竟有些踉跄,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了,越发狼狈了。   意识到了对方的抗拒,江挽书果断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半个小时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干完活的少年人气喘吁吁赶着牛从梯田上来,将牛绳系在水渠树木上后,他的表情木木的,掬水抹了脸,露出极端俊秀却发红的脸,接着光脚踏入冰凉的水渠中。   水流凉爽彻骨,但太凉了,他牙根都绷紧了。   不知是何心理,他洗了两遍,把所有污泥都搓干净了,指甲缝也抠了,但后来低头看到衣服跟裤子上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还不断被水流渗出来的泥巴,他好像一下子泄了气,索性直接抬脚穿上沾满泥巴的人字拖。   反正人已经走了。   拖鞋带着泥巴水印在粗糙的水泥渠道上留下一个个鞋印,但刚走出这边小道,他僵在原地。   前面树下一个绰绰人影。   她不说话,只是颇娇贵地站在大榕树下宽大冠盖下,清目浅阖,颈项微仰,侧颜轮廓于青影斑驳中绮丽清逸。   牛叫了,她听到了,于是回神,转头看向他,目光平和温润,不带情绪。   却不说话。   他的反应很大,带着几分倔脾气,突直接取下牛角上挂着的斗笠,哗啦一下戴上,绕开路,也不忘把牛拉走,甚至算得上“拽”了,可惜大水牛身强体壮,愣是带了脾气,在原地不肯挪动,还优哉游哉去吃地面的青草。   用牛尾巴摇摆了几下,拍打嗡嗡叫的牛虻。   这显得他很狼狈。   在他负气甩开绳子要顾自离开前,她低头弄了下相机,说了一句话。   “姜湛小朋友,我迷路了。”   ——————   从言语内容到语气,深思熟虑犹豫了半小时,江挽书慎之又慎。   两年前,这个少年还是苏家无法无天的太子爷,人称小太岁,但16岁生日宴上被爆出了狗血且不可思议的身世。   当年婴儿被人恶意调换了。   虽过程有些可探究的隐秘跟荒诞,但DNA检测结果确确实实证明他不是苏家的孩子,兵荒马乱中,警察都来了。   当日在场的沈挽书亲眼看到了骄阳跌落深渊,也一直记得当时他脸上的茫然无措。   那一天,下了一场倾盆暴雨。   后来就听说他离开了苏家,还改了名字。   此后,这人跟过往便斩断了,宛若天涯海角的距离,她这么一个本就跟他不相熟的人,竟在这里见到他。   她比他还恍惚,只是喜怒不形于色。   ——————   走在小道上,姜湛一直没说话,江挽书也没多说,从前差着辈分跟年纪,虽两家带了点姻亲跟世交关系,但隔代了,自然亲近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人原来还能这么寡言。   以前几次见面,他都颇话多且顽劣,趾高气扬,意气风发。   “到了,前面走出去就行。”   他停下了,一板一眼的,态度不算和善。   江挽书却问:“牛就放在那,不会出事?”   “不会,哪来那么多小偷。”   他随口说出这句话,忽想到了什么,本就绷紧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生物学上的那个爹当年就干了跟“偷”有关的事。   现在正蹲牢房。   狸猫换太子啊,他就是那只卑贱的狸猫。   不过话说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叫姜湛?调查我?”他盯着她,语气不好,眼里更有探究。   莫非是苏家不放过他? 第2章 不熟   ————————   他的怀疑跟试探看似强势,其实难掩自卑。   江挽书有些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在树下等她,关系本就不亲近,再次接触实际上对他是二次创伤。   旧事何必重提。   见她不回答,姜湛也不理她,转身就走,但没走两步。   “喂,你车呢?!”   姜湛忽又回头了,有些凶,还挺执拗:“别骗我你不仅迷路,还是两条腿走到村子的,让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去开车,我陪你在这等着。”   本就走累了的江挽书看了他一眼,回头喊了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阿诗玛,后者看了看姜湛,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江挽书说这是自己认识的小朋友。   听到小朋友这个词汇,不远处用拖鞋无聊戳地面杂草的姜湛抬了头,但又迅速撇开,不过又回头盯了下她的手,她手上有婚戒。   姜湛嘴角下抿,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又像是老父亲看到女儿执迷不悟被渣男拐骗的恨铁不成钢。   阿诗玛还是走了。   等待的过程中,姜湛从戳杂草到折树枝,小动作很多,看起来很闲散,但江挽书能看出他的紧张跟抗拒。   还有那底部厚薄不一的拖鞋,它并不合他的码数。   江挽书只轻描淡写瞥过,很快把目光转移,并未将目光长久停留在他的穿着上,只站在树荫下,看着远处的田埂。   清风徐来,带来一缕凉意,夹带一缕缕清雅香气。   如果他离她远点,估计就闻不到了。   “你是不是很热?”   江挽书看他脸上皮肤过了许久还是一直发红,没忍住询问。   姜湛下意识摸了下滚烫的脸,觑了她一眼,“干完活都这样,而且天气本来就热,难道你不觉得?”   “不会啊。”   她温润平和,像深山老林里的一潭清水。   他素来不喜欢这个什么“江小姨”端着一副雅正皮囊装模做样。   姜湛想起过去,也不知什么情绪,突恶劣道:“对了,我生日那天,当时我还问你喜不喜欢吃抹茶。”   “看来你的口味没变,戒指还戴着呢?”   他想用她婚姻的不堪来惹怒她,好让她负气离开。   江挽书不会跟一个才17岁的少年人说自己的婚姻情况,却也没生气,只是转了下戒指,说道:“其实是喜欢的。”   欸?   姜湛疑惑时,江挽书朝他笑了笑,宽容又舒散,“你没猜错,我的确喜欢抹茶味。”   不知她是意指纯粹口味喜好,还是对丈夫风流韵事的态度。   在那个圈子,离婚可以很随便,但两个家族的利益联姻要解散简直难如登天。   姜湛一时表情复杂,后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谁管你。”   但没有继续阴阳怪气。   江挽书忽觉得在一年前,这孩子在人后故意用抹茶来羞辱她,可能不是出自性格上的乖张,更像是特地对她的提醒——提醒她的丈夫早已对她不忠。   只是方式并不礼貌。   缄默中,不一会,阿诗玛打电话过来了,带来一个坏消息。   “恩,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江挽书跟她聊了一会车子跟轮胎型号的事,很快挂了电话,表情有些沉思。   “怎么,车子被炸了?”姜湛刚刚听到她说换轮胎的事,打量她神色,张口就没好话。   “没,但轮胎被人戳了。”   姜湛皱眉。   他还是个少年人,江挽书也无意耽误他,就顾自联系人,一边对他道:“不是大事,你也累了,早点回家休息。”   姜湛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管自己跑了。   迫不及待似的。   果然很不愿意看到她。   江挽书略无奈。   ——————   被戳轮胎就算了,还一戳就戳两个,一个备用轮胎都不够用。   村子小,没修车店,要么租车把车拖到最近的小镇修车店修理,要么直接喊公司那边来人处理。   这村子有车的人家不少,但多是三轮车,牵引力不够,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四轮车。   若是后面的法子,公司来人得五个小时,那大概得晚上了,不太安全。   江挽书走到车子所在,看到轮胎情况后,追究是次要的,怎么解决才是问题。   很快有一个村民路过,给了她们指点。   “他们家有你们能用的这种轮胎的,往里走,你们跟他家买就行。”   江挽书瞥了这个面若和善的村民一眼,客气道谢,然后跟阿诗玛往边上走远一些。   阿诗玛:“不太对劲,可能这个人跟扎轮胎的是一伙的,他们估计有备用轮胎准备高价卖。”   她们应该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江挽书刚刚也看出来,只是不露声色应付了对方。   正常人就算路过,好奇询问然后给予帮助,也总会去看下轮胎,更会好奇是谁扎的轮胎,毕竟是在本村出的事,可这人一个眼神都没给,一个路数下来就奔着指路了,还笃定轮胎型号能用。   如果能正常买到,多花一点钱也没事,就怕遇上不懂礼数的,得寸进尺。   阿诗玛到底还是有经验的,某些偏远地区的确存有一些不太干净的地头蛇干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不过这里没什么油水,养不出太大的地头蛇,只是贪小便宜,但没必要现在硬碰硬。   主要她顾忌江挽书的安全。   “先回车子那边吧,我联系公司。”   “好。”   江挽书倒是很沉稳,一点都不慌,她选择对方公司的原因就是人家在云南有些背景。   不过两人刚有了决定,却听到后面有人喊他们。   “喂,两位大姐,要轮胎吗?一个九块九。”   江挽书回头看,正看见远处坡道口正有一个清瘦的少年坐在立起来的轮胎上,背后是灿烂骄阳,双手环胸瞧着她们,尤带青涩之气,却傲气满满。   不是姜湛又是谁。   不知为何,江挽书忽然想到了《少年沙皇》里面那个年少且英俊的沙皇初登基时坐在王座上的样子。   故作姿态,好像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却又急于用傲慢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明明处境天差地别,却出其契感。   江挽书走过去后,看了看规格挺匹配的轮胎,又看了看满头大汗且拖鞋上满是尘土的姜湛,哪怕他故作闲散惬意,也知道他是匆匆来去的。   当时聊电话的时候,她好像提过车子跟轮胎的型号。   但她还是问了:“这轮胎是?”   “跟人五块五买的,倒赚四块四,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   满嘴顺口溜,就是不说实话。   看着他皮肤通红满是汗水,江挽书摸了下小包,却想起湿巾已经用完了。   “走吧。”   探头探脑张望的那个“托”看到三人走了后,表情沉沉,后拿起手机给人报信。   另一边,虽然姜湛直接要上手换车轮,但阿诗玛没让,自己麻利上手了。   江挽书从车上拿出一个包,还有一瓶饮料,递给了姜湛,后者迟疑了下,还是接过了,但没喝。   “我会换车轮,换得比她好。”摸着冰凉的饮料瓶,姜湛很坚定得说。   很早以前就听过某个太子圈有些未成年早早就混了超跑俱乐部,一直在作死的红线上蹦跶。   虽然知道他只是脾气烈,行为尚不算出格,应该并未参与其中,但对此一直反感的江挽书也不提旧事,只是郑重道:“这跟我们不让你换是两码事,你才17。”   她口气沉稳,一副大人做派,跟一年前别无二样。   姜湛轻嗤了下,“你都24了,也不见得多懂事,外出旅游也不带保镖,不怕出事啊?对了,苏牧云呢?”   他嘴上随意,但眼睛再次瞄了下她的中指戒指,故意提起她前夫苏牧云。   江挽书留意到了他的眼神,这小子在试探她?   “不要试探长辈的私事。”拿出湿巾包的江挽书手指啪嗒一下打开,抽出一张,见他不接,索性就抬手往他汗津津的额头一贴。   跟林正英贴僵尸脑门一鬼画符似的。   把僵尸整个定住了。   湿巾有一定黏附性,但她手指离开后,它还是会掉下来。   眼看着纤长白皙的手指靠近又离开,他有些错愕,呆了下,但还是本能匆忙接住了湿巾。   却瞧见她把湿巾包又关上了,他挑眉,随意擦去额头汗水,呛了句:“就一张啊,书书小姨这么小气?”   尤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15岁,而她刚过完22岁生日,家里人亲近介绍了彼此。   “这是你江爷爷家的书书小姨,刚从外面读书回来,来叫人。”   当时还是混世小魔王的他没叫,只是轻哼了下,伸出自己高贵的手,意图平等与她相交。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没几天就听说她结婚了。   此后几次见面都没喊过尊称,今天倒是喊了。   ——————   气氛有些古怪。   姜湛本以为她会生气,本来有些后悔,结果...江挽书把一整包湿巾都拍在了他脑门上。   他又接住了,“?”   “乖。”   “...”   姜湛又气又急,但也只能对着沈挽书的背影轻哼一声,后把湿巾随手塞进了裤兜。   轮胎修好后,自然要走了,阿诗玛拿出钱来给姜湛,姜湛皱眉,不接,反而看向沈挽书:“我已经报价过了。”   江挽书倒是平静,“车子不是我的,是她公司的,我说不上话。”   姜湛抿抿唇,一伸手,把老人头抽了3张,散漫随意:“市场价,童叟无欺。走了,还得回家吃饭。”   “等等。”   姜湛看到江挽书又拿出东西,是防晒喷雾。   这人怎么回事,一会拿一个东西,零零碎碎。   “我用不上这东西。”   “你脸都红半天了,这么不经晒,还用不上?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   倒与他此前卖轮胎一个语气,显是在逗他。   “...”   姜湛潇洒转身,一手插兜,一手拿着饮料举起,对着后面摆摆手。   背影十分潇洒。   阿诗玛笑了,对沈挽书道:“这小伙子挺有意思的。”   沈挽书却没笑,“上车吧。”   而姜湛听到后面车子启动的声音,没回头,只是双手插兜,步伐加快,走过这贫瘠偏僻的村庄小路,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脚下拖鞋能感觉到沙砾石头的尖锐跟磕绊,他眼底的光也渐渐消失了。   正失落时,边上岔道骤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拽进巷子里,一个将他钳制住,两个人围住他,其中一人骂骂咧咧。   “狗崽子,坏老子好事,打死你!”   “按住他!”   “艹,好疼,他还敢还手!”   几人混战了一会。   直到远处一个老者喝了声,那三人才跑了,但其中一人捡走了掉地上的饮料。   那老者看姜湛趴在地上,迟疑了下,还是没走过来。   姜湛顾自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什么也没说,蹒跚着走出了巷子,前往绑着牛的大树下时。   突的,他僵在原地,表情惨白,直勾勾看着前面。   大树下空空如也。   “我牛呢!!!”   被打的时候都没叫得这么惨。   就在此时,林子后面就传出了牛哞声,紧接着水牛后面出现了一个手握竹条的中年女子。   挺胖的,但也很壮,肤色略偏棕红肤色,目光灼灼盯着他。   这眼神太瘆人了。   她从林中出来了,神情满是凶悍,一边走一边挥舞了下竹条,怒骂着:“你个狗崽子,不好好干活,把牛扔这儿,要不是我在,牛就没了,说,你干嘛去了?跟人打架了?不学好,尽跟人打架,还打输了!?”   “没输。”姜湛挺倔,抵死不认。   “你输了。”   “没有!”   “你就是输了,脸都肿了!”   “...”   这就是他的亲妈!   姜湛气得不行,牵着牛顾自往家里走。   看他这副死样子,肥壮的妇人在他身后继续骂骂咧咧,两人渐行渐远。   江挽书回到旅馆,洗完澡后看到壁上时钟显示今日周3,拉开窗帘,看外面万家灯火,一扇扇窗子里面,好些家长在橘黄灯光中催着孩子写作业。   她眉目沉静,思虑良久后,拿起手机联系人,让人通过本地地头蛇办点事。   “帮我查下一个人。”   “云海村,姜湛。”   本来该去读书的时候,他竟在放牛耕作。   难道这一年他都没读书? 第3章 老阿姨   ——————   云海村里有个很小的杂货铺,地方虽小,五脏依旧不全,门口的煤炉上架着一口锅,里面炖着茶叶蛋,不远处的店主秦刚正在卖力换上一个新轮胎,瞧见一身尘土的姜湛从前面走过,仔细看了看,立呼唤了几声,把人叫进来骂。   “你个混小子,这一脸肿的,咋滴,让王五那些人揍了吧。”   “腿是咋回事?”   秦刚骂骂咧咧,又瞧见他光裸的小腿上被草割伤,一条条纤细的血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进屋给他拿药。   这点小伤没几天就能愈合,姜湛没当回事,本来要走,却被秦刚在屋内怒喝一声,“走了以后就不让你给我送货了,我看你从哪赚钱。”   刚站起的姜湛立即坐了下去。   秦刚把药扔给他,回头从锅里捞了两个香喷喷的茶叶蛋,“吃,吃完再回去洗澡上药。”   姜湛无力拒绝,秦刚坐在一旁,翻着白眼继续唠叨:“我说你个笨蛋,管那闲事干嘛,还兴致冲冲来撬我的车轮胎,是你认识的人不成?”   正在拨蛋壳的姜湛手指顿了下,吐出一句:“不认识。”   “那人家外来人还能给你送锦旗?”秦刚觉得这孩子明明看着极聪明,怎么这么犯傻,不知道自己在村里的处境啊,摊那事儿。   他这话刚说完,忽听见瞧见村支书带着一些人进村。   “怪了,支书带警察来干嘛?!”   姜湛抬头,思维十分敏锐,“警察?”   “对啊,还有人往你家去了,我去,你犯事了?我也没告你抢我轮胎啊。”   姜湛:“...”   ——————   十分钟后,姜湛一脸懵逼站在家门口被村支书拉着手大夸特夸,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等等,也看着警察把王五等人给带走,说是得拘留,村支书对此大力谴责,还呼吁全村人唾弃他们。   众人:“...”   那王五不是你远房侄子吗?   看热闹的秦刚扒着墙头问一个老头咋回事。   “好像是上次轮胎被戳破的车是啥公司的,说他们的顾客怀疑有人要谋杀她,想造成车祸,他们公司得担责任,索性就报警了,警察就来了。”   秦刚:“?”   借那些瘪三几个胆也不敢啊。   老头讳莫如深,“谁知道呢,反正说人家好像自己就是什么师,对,律师,就是靠嘴皮子能把死人说得诈尸的那种人,反正告是这么告的,警察就得来查,查完了反正是他们戳的轮胎,加上以前也干过这事,一起罚...少说也得蹲十天半个月。”   这些个小伙子从外地务工回来就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村里人能管得住的不多,也没人愿意搭那事儿,外地来的游客本着不压地头蛇的心态就多数忍气吞声,好几次都让他们得手了,没想到这下踢到铁板了。   看那村支书的做作模样,那什么公司估计背景不小。   秦刚恍然了,转头正瞧见村支书非要把一个大红花往姜湛胸口戴,他乐了。   姜湛竭力拒绝大红花,但拒绝不了阿诗玛让同事帮忙搬来的东西。   说是谢礼。   “我的雇主那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差点耽误了,因为你的帮助才赶得上时间,所以请不要拒绝她的感谢。”   阿诗玛一本正经,如果不是姜湛老早看出江挽书是实打实来旅游的,他真信了。   “不用,我只是...”他还是想拒绝,阿诗玛打断他,来了一句:“你不要,她就自己亲自来送,顺便给你送锦旗,你喜欢玫瑰红还是大朱红?颜色可以定制。”   姜湛闭嘴了。   等热闹散去,警察,村支书,阿诗玛他们都走了。   有些破旧的院落恢复了清净,也就秦刚调侃他几句,直到姜母牵着牛劳作回来,看见一大堆吃的用的,十分错愕,秦刚忙上去调侃,两人在院子水龙头边上渐斗嘴起来。   姜湛一个人坐在里屋,看见送来的东西好多都是拆掉了包装了的。   衣服这些叠好了放袋子里,一套一套放好。   鞋子...鞋子也是拆开的,没有吊牌跟包装盒这些东西,乍一看像是别人用过的,但都很新。   这样就退不了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崭新的两双运动鞋,但他眼尖,手往下探,还有一双很酷炫休闲的黑红拖鞋。   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必备大晚上溜街的那种。   其实他都17了,已不算是少年,但可能在她眼里还是。   没忍住,他拿来往脚上比了下,刚刚好,但崭新的它跟连脚趾盖里满是泥土的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最底下还多出一个盒子。   是一款手机。   所有的一切都是平价但实用的。   姜湛握着拖鞋良久,但始终没往脚上穿,因为脚太脏了。   过了一会,他把手机打开,找出电话簿,里面果然已经备注了一个号码。   江小姨。   他沉默很久,身形弓背在外入的黄昏光晕下拉长影子。   略佝偻萧瑟,又带着几分纠结。   他想远离那个世界的,可偏偏是在那个世界高高在上的小阿姨如神兵天降一般降临在窝藏沟壑的他面前。   就像是给一头乡野蠢驴吊了美味的大白菜,还是撒了椒盐的那种,勾着他往前走,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   三天后,云海村背面的山坡上,两母子坐在田边吃着馒头配炒的辣白菜,姜湛吃完后起身收拾饭盒,裤子薄,姜母一眼看到拉链拉紧的衣兜里装着手机。   她瞧了他一眼,翻着白眼说:“整天带着这疙瘩,也不嫌膈人,除了那四十岁开杂货铺的,也不整点朋友,还指望别人打给你?”   “我不需要朋友。”姜湛声音很冷,不耐烦被姜母提问这类事,起身就要去继续干活,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母子对视着,姜母的眼里满是好奇,而姜湛手心紧了紧,他知道不会再有别人打来。   只有一个人。   他故作自然走开,还走得挺远。   姜母轻哼了声,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白菜汤。   姜湛站在树下荫凉处接通电话,一直很沉默,听到那边唤了一声小朋友才开腔。   “你再这么喊我,我就把手机扔了。”   “你扔了,我就再买一个送给你妈妈,跟她聊聊你的学习。”   江挽书不提那些谢礼的事情,开门见山,又借姜母的由头用轻便的方式提出她的目的。   姜湛垂眸,眼底有些深,“你调查我,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读书。”   江挽书一直知道他的智商很高,从小就吊儿郎当,什么都爱玩一些,也不爱学习,但偏偏学习常年霸占第一。   也许从收到她谢礼跟手机的时候,他就猜到她会找他。   “是,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设计,让你背上案底,被退了学,其他学校都不肯收你。”   要逼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学生在学校因为打架而过度伤人进而被抓,这对于一个富豪家庭而言并不难。   尤其是他的身世不堪为人道来。   “而且我知道那个人曾因为霸凌同学被你收拾过。”   曾经他用自己优越的家世碾压过的人,现在轻轻松松就杜绝了他的前途,让他彻底没了崛起的希望,困于这大山之中。   姜湛知道她能查出来动手的人是谁,但他不知道这人连对方为何设计他也一清二楚。   不过他没多问,只幽幽道:“我知道你不怕赵家人,但你既然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叫姜湛,那必然是我...”   他突刹住了“我妈”,改为:“自然是苏夫人告诉你的,那么苏家应该一直知道我的情况。”   知道却没阻止,说明这也符合他们的态度,不然赵家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动手。   “你们两家是世交,苏夫人还跟你关系那么好,你要违背他们的意愿来帮我?还是只想来问问,表达一下对我的同情?”   昨天尚有少年人未褪的执拗跟意气,此时此刻却骤变得犀利,只能说明他已被迫成长,且懂得隐藏。   江挽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我看过资料,你后来去过其他学校,但后来都退学了。”   他去的都是最差的学校。   姜湛:“是啊,都是因为打架,是不是很自甘堕落?”   他的语气轻飘。   江挽书并不怵他的自嘲,只轻缓道:“但你一直在坚持。”   她看破了他的内心,窥探到了他内心的不甘,好像如此就能剖析他现在的躺平有多不堪。   “是,我一直坚持,越坚持,就越感觉到自己的坚持没有意义。”   “不是因为没有破局的可能性,而是因为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我现在过的,才是应该原属于我的人生。”   “江小姨,谢谢你。”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了,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再见。”   他挂掉了电话,飞快删掉了电话簿上唯一的联系人,他怕自己动作慢了就舍不得了。   因他喉咙如此沙哑,仿佛这种酸涩很快就会攀爬到眼里。   甘心吗?不甘心?   可他也在无数次碰壁后顺从了内心的自卑。   他是罪人之子,何堪谈前途。   姜湛走了回去,姜母好奇问:“你朋友?”   “没,一个老阿姨。”   “...”   姜湛不欲再说,弯腰要拿锄头,却听到前面姜母朝他身后喊了一句,“欸,小姑娘,你哪来的?别往里走,里面路不好走。”   姜湛下意识直起腰转身,正瞧见一袭风衣的窈窕女郎站在田埂边上,浅笑盼兮对姜母说:“阿姐,我找您儿子。”   “我找姜湛。”   姜母错愕,看了看姜湛,又看了看江挽书,“你是他朋友?”   “没,我是他的一个老阿姨。”   “...”   那一刻,山林有清风徐来,旷野悠然,她抬头朝姜湛看来,轻抬手别发髻微垂的青丝,微微笑着。 第4章 雀跃   ————————   姜母体态丰满,眼神却十分精明,左右手开弓握着锄头上下锄地,时不时盯梢远处田埂边沿站着的两人。   日光明朗,林荫越发青碧,盖顶而丛遮,树影随着风来风往。   姜湛挪了下位置,挡下了边上一缕日光,将江挽书完全拢在凉爽的树荫下,一边说:“我记得你以前跟你的朋友说过,劝人这种事,你不太擅长,甚至怕有反效果,有损你的道德感。”   他一开头就堵住了口子,一副要让江挽书无功而返的架势。   江挽书却笑了笑,伸手轻勾边上吹落的枝叶,手指头略俏皮,言语却十分沉稳。   “有想过让你的妈妈日后过上更好的日子吗?”   她只一句话就另辟蹊径,突破了他的所有防备跟决心。   愧疚跟自卑源自他自我的批判,但这种情绪的前提是他本身具有不低的道德感跟责任感。   既然如此,他一定也会对生母有孝顺之心,否则他自暴自弃之下,也不会这么努力劳作。   前些天江挽书第一眼看到他在田里努力耕地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少年骨子里一直没变——不是所有人从天宫跌落下来,还能有勇气重新开始的。   姜湛的表情果然垮了,下意识看向不远处握着锄头顶着日头上下垦地的姜母。   明明从小到大乃至结婚生子,一直吃得很不好,可还是胖,虽然胖,可每天的劳动还是那么重。   每次都累得一坐下就吨吨吨能喝一大瓶水。   每次嘴上对他骂骂骂咧咧,埋汰又嫌弃,可总把最好的给他吃。   明明...明明她也很不习惯换了一个儿子。   可她很努力了,用这种方法对他好,履行为人母的责任。   大大咧咧下面,是她的小心翼翼。   姜湛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睛好像被烫到了。   “你要帮我?赵家也不是无名之辈,甚至你还会因此影响跟苏家的关系,为什么?”   打败他的不是赵家,就算赵家再厉害,凭着他的成绩跟以前那些奖项,也有能收他的学校。   是他察觉到苏家也在背后施压,这才放弃了挣扎。   面对苏家,从当前的能力到内心深处,他都无法反抗。   手指摩挲了绿叶,凉意触感,江挽书说:“大概是谢谢你的提醒吧。”   姜湛惊讶时,江挽书手指点了下树叶,像是挑逗这脆弱的叶片,但她的声调却很沉稳,甚至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我可以喜欢喝抹茶,但无意让自己的婚姻生活有更复杂的社会关系。不过那会明明白白肯提醒我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在那个圈子里,联姻只意味着利益,其他的都说细枝末节。多数人都默认它存在的合理性,或者哪怕情感上站在我这边,但权衡利弊过得失,基本保持了沉默。”   “也大概只有你什么都没想,傻乎乎就跑到我面前,虽然方式不太礼貌,但心意可嘉。”   “这个理由可以么?”   山中风大,一缕风来,发丝抚过唇瓣,江挽书偏过脸,手指捋了发丝,但因为风大,让她身上的衬衫如波纹流动,眉眼缱绻了许多。   但一段树枝忽随风拍了过来,她正要躲开,少年苍白俊骨的手腕却先一步横在她前头,挡下了。   他的声音比清风更凉爽。   “其实你早知道他出轨了,也不需要我提醒——至少你那会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惊讶于他的提醒,也仅仅是因为他的提醒,而非他提醒的内容。   那天他特别生气,但脾气也没法对她发,只能愤愤去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球。   她怎么能忍?   苏牧云也配让她忍?   要么是她本身就不在意。   江挽书略惊讶,但风过了,姜湛收回手,主动退了一步,避开了鼻端萦绕的旖旎清香,眉眼沉静,其实情绪还是失落的。   少年人,再在低谷,处境狼狈,但风度总是绝佳。   相比于那位被替换而忍受十数年虐待跟苦难的真太子,他自认自己得到太多,至少这种风度必然来自丰沛的物质跟顶级的教育环境。   这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算知道吧,但我下定决心离婚,多多少少...”   “你离婚了?!”   姜湛突然有些破音的声音让江挽书愣了下,抬头看到这个神态失落忧郁的少年眉眼仿佛被星光点燃。   什么内疚自卑,什么被打压的压力,好像在顷刻间都变成了飞灰。   她有些纳闷他反应这么大,“我离婚,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姜湛意识到了,表情微收,“没什么,我就是惊讶,其实吧也没事,人总会遇到坎儿,高低不定,你这坎儿也没什么,反正,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节哀。”   我是离婚,又不是丧夫,节什么哀?   江挽书:“...”   这人嘴角都没压住。   —————   话说到这份上,姜湛似乎情绪有了很大的逆转,江挽书敏锐感觉到了,虽纳闷自己满腔腹稿竟没用上,但也算乐见其成。   不过姜湛其实想的是眼前人一直都有手段跟心志,若要劝他,事情是必然要成的,他深知这点,更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他不是她的对手。   江挽书出于礼貌,也无意跟姜湛深谈自己离婚的事,毕竟刚刚也是无意中说出的,她把话题拉回正道,还是确认了一次,“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不喜欢自以为是替人包办人生,也只会确定一次,一切取决于姜湛的态度。   若他还是不愿意。   她大概也不会再来了。   姜湛看着她,眼神很幽深,手指在自己的肉上掐了两下,最终稳了下呼吸,压下胸腔的颤动,沉声道:“学校那边我会自己处理,但最难的是拦住那些人,这个我做不到,需要你的帮忙。”   正常情况,他有很多比赛成绩摆在那,国家级的不在少数,全国学校大把可以挑。   但人生的难度从来不是所谓的“正常”,往往在于“不正常”。   江挽书略松口气,应下了,平和道:“很高兴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这人性格清冷,素来不对事态表达过于绝对的判断,总是置身事外,与人有距离感,倒是难得为他人的事表达出明确的态度。   姜湛有些好奇:“虽然刚刚问过类似的问题,但我还是想啰嗦问一句。”   江挽书:“知道啰嗦,那就别问了吧。”   她要回去跟姜母报备一声,事关人家儿子的未来,这是礼貌,她正要转身走,却被姜湛轻拉了下袖子。   她回头,目光往下觑着少年人的手指,再好整以暇瞧着他。   端着长辈的架子,清冷自持,似在等着晚辈放肆。   姜湛弹开手指,倒真的没有再问。   江挽书这才回去跟姜母交谈,后者很是惊讶,但沉默好一会,看了紧张的姜湛好几眼,最后才闷闷说:“我早就喊他去读书咯,个大小伙子,看着都没几两肉,干啥啥不行,不读书能干嘛?还好胃口小,不然干的还不够他吃...读书吧,那就去读书吧。”   “妹儿,谢谢啊,还是你这姨对他好。”   姜湛一听姨姨姨什么的就很不自在。   “她不是...”   “她不是什么?她年纪再小也是你长辈,咱快回家做饭,饿死了,妹啊,你是客人,想吃点啥?我去给你买。”   姜母是个大大咧咧的,但看江挽书这人就知道出身不凡,想着高规格招待一次,但江挽书瞧见路边摆着锅跟食材,知晓好多农户外出劳作是不会返程做饭的,多数人在田头边应付吃一顿,因为返程很费时间——这里跟村里距离可不近。   “不用,我不饿,而且我背包里也带了点吃的...”   江挽书走过去,将搁置在树下的背包拿起,从里面拿出一些面包跟牛奶。   不少,不止她一个人的量。   姜母看江挽书是真的没有架子,而且她的思维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索性一拍大腿,“那感情好,可以炖菜汤配面包...小子你去去弄个大白菜,妹啊,下面就是我们家菜地,那菜可好吃的,比城里的都好吃。”   姜母自豪得很,满嘴吹嘘,姜湛没有阻止,却也看出江挽书似乎很喜欢姜母,看她说话就老在笑,眉眼弯弯,十分捧场。   以前他在几次宴席上见过这人待人接物的姿态。   端着,礼节完美,但永远只浮于表面。   原来喜不喜欢也这么明显。   想起从前对方待自己几次挑衅的从容态度,他内心微嘲:她当时其实是很不喜欢你的吧,没礼貌,高傲,自负......   稍后,江挽书站在田埂边瞧着姜湛往下一节一节的梯田跳跃,看起来很利落的样子。   姜湛听到姜母跟江挽书在上面的对话。   江挽书:“这么下面?会不会很远?”   姜母在上面继续吹嘘,“没事,这小子虽然干活不行,但记忆很不错,找得着地方。”   江挽书暗道姜湛以前在苏家也算是能闹腾的了,什么都玩,体育也好,可到了山里只能算是四肢不勤的废材,所以说真刨除了身家背景,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在纯粹的生存环境里活不了几天。   不过少年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现在瞧他蛮厉害的,都跳了七八下了,一般年轻人可没这么强健。”   江挽书刚夸完,只听到啪唧一声,因为偷听两人讲话而走神的姜湛双腿直接跳进了前些天下雨而积攒了一些水分的泥坑里,摔了个狗吃屎。   姜母朝着姜湛的方向鄙夷一声,“呸!”   江挽书单手捂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花色   ————————   江挽书帮忙捡了一些树林边上的干树枝,用打火机生火,速度很快,姜湛想抢都来不及,而后她堆垒了石头灶下面的火堆,看着两母子熟练洗菜切菜。   “妹子,咱今天吃面,你能吃吧?”   江挽书想说自己不饿,但瞧见姜母一派纯纯热心,以及思虑到对方这般热心下的原因,含笑应下了,“能的,分我一点吧。”   姜母高兴极了。   江挽书坐在边上田埂上,看着猪油下锅,随着葱段煸炒,香气出来后,白菜也下锅了,炒微黄,加水炖着,又放了一些沿海地区盛产的干虾米以及小鱼干,锅盖盖上,让热汤炖一会......   热气腾腾封在锅中,幕天席地的凉风却无处不在,坐在田埂边的江挽书手抵着微曲的腿肘,手掌抵着脸颊,见姜母正要继续收拾,却被沉默寡言的姜湛抢了先,姜母也没多见外,很快甩手也坐在边上喝起水来。   江挽书想:姜湛这一年一定很努力去孝顺这个陌生的“妈妈”。   姜母身子胖,虽然体能强壮,但毕竟体格在那,很容易出汗。   所谓的坚强,也不过是能忍。   江挽书见她明明很口渴,却只喝一小口水,便主动递上饮料,后者却拒绝了,笑说不能喝太多。   江挽书纳闷,姜母却大大咧咧说:“咱女的跟男的不一样,喝多了要去厕所可不方便,在山里干活总不能来来回回跑厕所吧。”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江挽书沉吟了下,把饮料放边上,也没对此表达多辛苦多敬佩的言语,毕竟对辛苦的劳动人民来说,这只是很寻常的一个常识。   太较真了,既不能改变现状,又浮于表面。   “哎,可以下面了,小子你拿碗...”   姜湛已经把碗拿去清洗一遍了,回来后,正好下锅的面飘卷在翻滚的菜汤之中,姜母熟练放下调料,最后正要一点香菜。   “她不吃香菜。”   他随口一句,姜母跟江挽书都愣了下,前者反应过来,问江挽书,后者回神,笑了笑,承认了,心里却在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姜湛说过这事。   在江挽书的再三要求下,姜母只给她盛了一小碗,而后才给自己俩母子加了香菜。   田埂边,三个人就这么坐着,都捧着一碗面吃,身后是朗朗晴天,栉比梯田,风和日丽且山河壮阔,这一幕其实很美好。   面竟然真的很好吃。   江挽书算是吃过好东西的,但可能是走了一段山路来这,本身消耗大了些,又可能是因为大白菜真的很新鲜很甜,也因为姜母吹嘘的厨艺真的很了得。   反正她觉得这碗面很好吃。   她吃完了,转头看到俩母子去添面,尤其是姜湛,显然饿坏了,吃了两大碗。   莫名的,江挽书想起初见这小子时,对方在宴会上面对苏家一群人又哄又捧,他的礼貌之下有着一种挑剔的傲矜。   食不糜烂,但精而克制。   这也是上流社会通俗的饮食习惯,不管他出身如何,血脉如何,终归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自然而然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然而,人本质就是一种动物,当进入了新的环境,迫切关乎到生存,它就必然回归到原始的需求。   饮食,睡眠,狩猎且生存。   如她,也如他。   ——————   吃完饭,江挽书主动收拾要去洗碗,姜母自然不肯,但姜湛却说了一句:“现在的小阿姨都怕年纪大了消化不行,一般都喜欢吃完饭运动运动的,不然容易胖。”   他说这幅话的样子,特别认真。   也才二十四的江挽书闻言,正捧着碗的手一顿,似轻非重目光扫过他,却没反驳,只唇瓣微微抿,润了浅浅的色泽。   他知道她不喜欢白吃别人家的,却偏要胡扯,可她纵容了他的胡扯。   姜湛却越发体贴,一板一眼说:“江小姨这边来,我带你过去,别迷路了。”   迷路......江挽书不知为何倏然想起曾经与他的旧事,本平和的心境顿时起了波澜。   她略嗔带恼瞧他,他挑着眉,毫不怯场回视她。   姜母不知两人眼神往来,只看了看纤细单薄且高挑的江挽书,又看看自己,一脸迷茫后,忽然追上去踮起脚尖一巴掌拍了姜湛的肩膀一下。   啪一声,姜湛都懵了,江挽书也愣了下。   姜湛一脸懵懂,“妈?”   姜母凶狠控诉道:“你嘲笑我!”   啊?啊?   姜湛当即说自己没有,姜母却很坚持,“那你嘲讽谁呢,嘲讽你江阿姨?反正都该打。”   江挽书反应过来了,顿时粲然而笑,“对,姐姐说得好,都该打。”   正好风来,将她的笑声如梵院清铃送入耳,俩母子都看过去,见她笑颜如斯,一下子又吵闹不起来了。   ————————   前头水渠小路,绕过了高大的、叫不出名来的树木,右边是树荫遮蔽,夏日妍好的青绿,左边则是递降却蔓延的梯田,青黄接天穹,视线尽头的苍远雪山让目光触顶,一派疏阔而清朗。   这样的好地方,走在路上都觉得心是静的。   哪怕此时正午时,本该喧嚣。   “到了。”   江挽书走在后头,本瞧着边侧的风景入神,忽然前头的人停下,她不小心一头撞了上去,只觉得前面的少年身体一僵,她没太在意,退开后瞧了瞧,只见姜湛前面是一个水泥表面跟山中规格不定的石块粗粝砌成盥洗台,有许多年头了,水泥面都现了青黑色,而山泉水从前面青苔密布的壁面以大拇指粗的一簇流落,落在台面,微溅出细密的水花,而盥洗台周遭却因为水汽茂盛而生了别样的风景。   山壁上垂挂了许多映山红。   盥洗台两侧绵延过去,零零散散,不规则旁生了一些树木。   果树?   枝头茂盛而丰沛,仿佛看一眼就能预见来日的丰收欢喜,予人类天然的满足感。   江挽书眼神控制不住,放下几个碗后,先撑着双手瞧了下距离她没多远的艳丽映山红。   “这是野生的,把手伸过来。”   姜湛好像看出了她的好奇,将路上他悄悄观察过发现还算干净的抹布递给她,也站在边上将一瓶洗洁精放下,先一步清洗了瓶身的些许污渍,而后一手抵着喷头,示意她伸手。   江挽书虽然从小金尊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旁人、哪怕是父母双方的亲属都认定她是不事生产的,天然该与那些人间烟火气隔离开来,好像等着别人上供就可以了。   可她并不是。   姜湛见她接了抹布,将抹布放在洗洁精喷头下,他能瞧见她将目光从那映山红收回来后,眉目微垂等着接洗洁精的认真模样。   侧脸似瓷玉,微发墨黑,柔弱而吹落,贴了她脸颊跟唇瓣,她应该觉得有点痒,所以越发偏伏了细长的脖颈,看起来又认真,又....   他忍了手指上的酥麻,别开眼,手掌微微用力,将洗洁精挤出一些落在抹布上。   她忽然说:“不过是洗个碗而已,觉得我不会?还非要过来,替我挤个洗洁精么?”   素来端庄持重的人,语带戏谑的语调,眼帘上挑,笑而婉婉,似在笑话他,却不知自己轻易的瑰丽繁胜于周遭酝酿了一季时节的花色。   姜湛低头不看她,动了手指将洗洁精的喷头撇到另一边封住出口,免得平日泄露浪费,“随手的事而已......”   他忽然有个念头——是很随手,稀松平常,就好像所有普通人家中的某人要洗碗了,另一人随手替她按一下洗洁精,然后两人在厨房闲谈逗趣,笑着提起材米油盐,就这么一辈子。   真奇怪,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其实是来看着你。”   明明是第一声,怕她在这个距离田埂不远但有视角障碍的地方遇到危险吧。   但他真的在“看”着她。   江挽书没多想,只是近距离才觉得男孩子不管在哪个年纪,哪怕还是少年人,身体跟高度只要挨近,就会给人充足的海拔感。   他以后应该会很高。   她转过脸,正要退开一些,却见他先退了,走到边上两步远。   江挽书已经开始用抹布洗碗,目光随着他走,接了之前的话题,“这些是野生的吗?是桃树?不对,青涩的桃子不长这样啊。”   “这是李子树,这颗才是桃子,不过长得不太好,山里没撒农药,都是自然生长,这株是石榴树......”姜湛一步步走过去,指着不同的树说明给她听,他来这才一年,看着却像是很认真去接纳这个原本跟他无关的世界。   江挽书听着觉得有趣,几个碗却很快洗好了,这次姜湛快步走了过来,先捧了碗,江挽书见状也不说什么,顺手去拿了边上的洗洁精跟抹布,一切都很自然,谁都没去强求对方做什么,或者拒绝对方做什么,可能这就是性格层面...或者是情商层面的融洽。   譬如她很清楚姜湛看穿了她查过姜母的过去,敬佩且怜爱这位三十几年来活得万分辛苦却从未放弃生活的农村女性,不欲以一开始就不公平的出身去拉开跟姜母的社会阶层距离,想彼此平等对待,所以会力所能及做自己的事,这跟他姜湛无关,所以他才没有自以为是去干涉,只在边上润滑油一般调理配合。   而他也在身份相差巨大的情况下,努力去克制内心的自卑跟不自然,尽量以曾经的活泼姿态去接待她,免得她因为过于细腻的观察力看出他不适,进而去安抚他。   没必要的。   他想长大,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强大到去坦然承受自己的人生,甚至负担姜母的人生,而非如以前一样被无数人眷顾。   本不属于他的眷顾,其实是一种罪,该还的时候,太痛苦了。   可是明明以前他们也不是多熟稔的人啊,如今却这么奇怪,好像在那天的漂泊大雨后,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的内心——那旁人艳羡的优越出身跟卓越智商之外,他们却意外都有一颗细腻而敏感的内心。   两人原路走回去。   莫名的...两人都想到了以前那条路。   首都的松山公馆青石两道,两边银杏参天,数百年世家云集的古韵,芸芸众生过往的红尘烟火,年少他们往来无数次,笑声朗朗,在这样的往来中成长,变强,原以为可以顺利继承各自华丽的人生。   但那天下了一场雨。   “那天下好大的雨,我记得你陪我走了十七分钟。”姜湛忽然说。   江挽书听出他此话并无阴郁感,偏头瞧他,从他侧脸的消瘦轮廓见到了几分剑郎明锐之气。   她以前听外婆说过当男孩开始认真的时候,就要准备长大了。   原来是真的。   她的眉眼疏阔起来,反而莞尔,“记得这么清?”   “恩,那时其实我在倒数。”   “人难受的时候,会努力用其他来转移注意力。”   他说这话的时候,伸手牵了下她的袖子,让江挽书避开了对面过来的大黄狗,江挽书看那大黄狗好奇瞧着他们,摇晃了下大脑袋,而后从边上路过,狗尾巴闲适摇来摇去,便笑道:“是吗,那我当了一回你人生路上的“其他”?”   他忽然沉默,似乎想否认,却没开口。   因为到了。   江挽书不甚在意,稍微加快了脚步,留给他一个清雅背影,而后见她笑盈盈跟坐在树下用兜里扇风的姜母告别。   姜母挽留无用,就让姜湛送她,说路上不安全。   对于他们本地人而言,这满山沟都可以乱窜,可她不一样,外来的年轻女子,总是多了几分风险。   “不用,我有两个朋友在外面游玩,也在等我。”   江挽书此时才说实话,姜母惊讶,但还是让姜湛送,姜湛没多说,因为他已主动拿起了姜挽书的背包。   江挽书便不多言,看了一眼姜母,她早就看出姜母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下,似乎有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没问。   江挽书正要让姜湛先往前走几步,自己有些话问问姜母,结果姜湛好像早已看穿了似的,主动道:“我去方便一下,等下带你出去。”   他绕进了林子里。   江挽书看了一眼他的挺直背影,回头看下姜母,低声说了一句,“他现在很好,他爸妈对他很好,已经开始上学了。”   姜母愣了愣,后眼底湿润,低头用袖子用力压着眼角,低声囫囵道:“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有些事,不能说太多。   因为说再多也没法抹消,最好的方法是各自安好,岁月其实很冷酷,终会修正或淡化某些痕迹。   “姐姐休息吧,现在热,下次再来找你玩。”江挽书轻抱了下姜母,而后松开,转身挥挥手走了。   她过了林子,林子里的身影大概看到她了,过了一会才从另一边小道绕出来。   他没问,她也没说。   走了一会,待看到不远处大榕树下等待的阿诗玛跟另一位保镖模样的男子,他减慢了速度,忽问:“你跟苏夫人俩夫妻关系很好,于我的事,其实你应该也有明确的三观,未必不认为他们对我发泄愤怒跟恨意是合理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这有违你的原则。”   这就是他之前想问,但她不让他问的问题。   还是没忍住,他想要一个答案。 第6章 过去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这个人看似端庄和善,但从小被江家两代掌门人一手培养,思维更接近男性的利弊判断,她本不该帮他。   若从情感上,他跟她也没多少交情。   充其量是那天...好大的雨,他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是这人给他撑了一把伞,陪他走完了人生最艰难的那段路。   仅此而已。   他需要判断她此行的用意缘由,再决定如何控制自己的言行,以免给她惹麻烦。   毕竟从对方要出手帮他摁住赵家人后,他就已经跟她扯上了关系。   江挽书也看出他的心结,沉默了下,低声道:“抛开我的专业跟职业身份,再提我跟她的交情以及跟苏家的关系,我认为虽说法律的原则之一是祸不及子女,但前提是惠不及子女,而你确实得到了足够大的好处。”   何况不止是好处,被替换的苏家儿子在这里遭遇了十几年的虐待——哪怕姜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如一个母亲一样尽责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可是结果就是他们一起遭遇家暴。   那漫长的时间,每一个日夜都是煎熬。   而那个孩子不仅缺失了正常的父爱跟原本属于他的优越人生,也丢掉了原本拥有的顶级教育资源,变成了一个连初中都读不齐全的孩子。   这个孩子本注定要继承苏家的,如今这样......苏家之恨难消也可以理解。   她这话很难听,却是事实。   而姜湛反而也舒展了眉宇,认真等她接下来的话。   他不是小孩子了,今天的一切关乎他余生,他将以成年人的姿态与这个人对话。   “所以为人父母的他们哪怕对你做什么,我也无权置喙,现在如此,以后也如此。”   “但我来这里的事,其实她知道,甚至也是她暗示我,让我帮忙来一趟看看。”   “从我个人来看,姜湛,你虽是受惠者,但罪不至此。受教育是每个公民应得的权力之一,而你还未成年。”   江挽书想到资料上查到的事,心头略叹息,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姜湛愣了下,后忽然红了眼眶,转过身,背对着江挽书,面对着夕阳沉默了一会,好收敛眼里苦涩的泪意。   他知道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得到太多善意跟宽容,他本不配。   可他还是想贪心一次,想重新开始。   ——————   姜湛送江挽书到了开阔的小道,阿诗玛两人也看到了姜湛,阿诗玛朝姜湛颔首示意。   显然江挽书是谨慎的,不会真的一个人单独在偏远陌生之地跋山涉水,之所以不让两人过去,估计是怕姜母不自在。   “我妈其实心大,你不用这么照顾她的心情。”姜湛送别的时候这样说道,他看得出江挽书在照顾姜母的自尊。   姜母热心肠,其实也是本着远来是客,主人家必须招待的习俗,但很多人自诩教养,本质还是傲慢的,只根据自己的本心选择拒绝的礼貌方式,像她这样处处考虑到别人心情,愿意顺着的,其实很少。   江挽书却是回头一笑,“我不是照顾她,我只是尊重每一个妈妈对孩子的付出。”   “而且说真的,面很好吃。”   姜湛想了想,点头,“是很好吃,比她做的,好吃很多。”   想起苏夫人那一言难尽的厨艺,两人大概都被荼毒过,当下都笑了。   但姜湛还是没忍住,沉声提道:“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我还是想说——姜隆这么一个人,能做到在县城医院毫无破绽替换掉一个孩子,这不是他能办到的.这一年我也调查过,从我妈那知道他在医院其实没有很深的人脉,虽然说警察后面调查出来他是跟那个护士有勾结,可在此之前呢?是谁促使他们勾结在一起?”   “姜隆没有交易的资本。”   “而做到这一切却隐匿在暗处,现在还全身而退的人对她跟苏呈很有威胁,让她多注意些安全。”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觉江挽书的表情...似乎并无意外。   “你查到了?”   江挽书淡淡笑,“我不查别人的家事。”   因为不用查,她也从苏家后来的动静中猜到了,不言不语真君子罢了。   终究是苏家烂在门里的事。   姜湛多聪明啊,自然也洞察到了真相,也就不多说了。   ——————   姜湛站在树下,看着江挽书三人渐行渐远,他双手插了裤兜,低头用鞋子踢了下地上的石子,再抬头时,眼里的情绪已经压下了,他转身大步往回走,风景从身边路过。   他有些走神,脑海里想着那一天大雨。   他记得那十七分钟,是因为在此之前,他刚经历了苏家人对他的一切痛恨跟拒绝,当时他已然想明白了自己的将来。   多可怕,他在一天内遭遇了变故,却因为本身具备的天赋,冷静思考下,清楚看到了他荒诞的一生。   过去与未来。   曾经满腔志气,要继承家业且维护家族荣光,如今他却是这个家族的耻辱。   他跪下了。   后来,苏家人都走了,大概他们也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对他,或者是希望他自己消失。   那样对彼此都好。   唯独她是最冷静的,比冰川还安静,毫无存在感,像一个外人。   不对,她本来就是外人。   他想起来了,在漫长的时间里,她那天刚好回国,凑巧撞上这事,旁人未知她的惊异,但在场的人里面,她的情绪是最稳的,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静静看着苏家人发泄一切,看着自己的朋友也就是他的“妈妈”崩溃...她不发表言论,只给了朋友支撑。   她看到了苏家的一切在那天跟他彻底割裂。   尘归尘,土归土,不与光同行。   他跪着,她坐在角落。   他跪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   人潮汹涌退去,静寂攀爬上心头,攀爬到苏家的祖宗排位上。   他看到了她。   他清楚记得当时她的眼神特别幽沉,神色不起波澜,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由她身体融入那雍容建筑空间,却释放出无法言说的寂寥。   他不明白,明明被全世界舍弃的人是他,却好像她比他更孤独。   忽然,她站起来了,走到他身边,声音淡而平静:“起来吧,送你。”   “我...”   他其实有些茫然,感觉自己好像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他失去了勇气,卑微地想直接入土。   “起来。”她重复了一声,于她外表跟往日清冷气度截然不同的冷酷。   他或许有些怕她,竟艰难站起来,她也没伸手,就这么看着他颤着双腿站起来,而后她走出去。   管家默默把雨伞递过来,弯腰朝她行礼,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很复杂,却也很难过。   看着他长大的。   还背过他。   他无颜面对,回避了,只弯腰朝对方鞠躬,而后跟着撑开伞的江挽书身边,他本该替她撑伞,淡她好冷,他不敢,也很茫然,就那么跟着她走着...   从走出去的那一秒开始算起,他在这样的沉默中默数了十七分钟。   她估计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默数时间。   用“其他”来压制当前的痛苦是一种说法,但其实结果不对,他反而更痛苦了。   因为从那一秒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这辈子,只剩下了十七分钟。   而第十七分钟的最后一小会,他察觉到了后面一直有江家的保镖跟司机跟着他们,他恍然明白。   该结束了。   他们本不同路。   “你要带我去哪?”他开口问。   “回去收拾东西,别的让他们家自己处理。”   她看穿了他一定会离开苏家。   “可这不是去苏家的路。”   “......”   她沉默了下,才说自己其实不认得路。   她从小都车接车送,往来各个学习场合,甚至早早被她爸带去了公司,忙得脚不沾地,其实很少像他这样恣意活泼,呼啸往来,像个顽劣的小太岁,能把这方圆之地玩个彻底。   而她,痴长了几岁,沉默接受了一切严格的教育,从未静下来去走一走看一看这方寸天地。   就连这次回国也是为了家族生意。   所以她走着走着就发现路不对了,但她没说,估计在想措辞。   当时,那样的处境,那样的情况,那么大的雨,他却被逗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怎么办,就算迷路了也得分开了呢。   “你走吧,江...挽书,谢谢你。”   她看着他,似乎不赞同他的称呼,觉得他以下犯上,但看他满脸的泪水,又没说什么,只把雨伞给了他,雨水劈里啪啦打在伞面上,溅起朦胧的雨珠绒毛,伞面微微上抬,他们在同一片伞下,直到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保镖下车给她撑伞.....   但她没上车,只静静看着他。   他垂下头,转身了,撑着伞,走到苏家门口才朝后面摆摆手。   背影寂寥,却试图表现洒脱,但终究狼狈而孤独。   他进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属于他的,但这是最后的仪式。   也是必经的流程。   等姜湛回到田埂那边,他已经毫无异样,只加快了耕作的速度,姜母都很诧异,“你吃错药了?这么卖力?”   但她很快明白过来——是因为招待江挽书花了不少时间,他就努力劳动补回来?   姜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抹了下额头的汗水,说:“过段时间我要去上学了,早点干完这些活,不会耽误。”   虽然相处也才一年,从最初的不适应跟彼此试探跟接触,现在姜母倒是了解了他几分,看出他是真的高兴,虽然满脸汗水,脸颊也稍微晒红了,眼睛却亮亮的。   有一股气儿好像活了。   她也咧嘴了,本想跟着笑出来,但很快又压住了,哼哼说:“别吹牛皮哦,我听说那些学校插队读书要考试的,你考得过?”   他听了,举起的锄头落地,用力锄下一大块土,回头却问她:“你知道她18岁的时候拿了青少年数学一等奖吗?全国的!”   “谁?”   “就是她,江...小姨。”   他还是不情不愿这么称呼,但姜母很惊讶,“这么厉害?也对,她看着就好聪明好厉害的样子,跟电视上那些名人似的。”   他的眼睛更亮了,低头举起锄头继续挥舞,笑着说:“这个奖,我也拿过。”   他晚了她七届,但他们拿过同一个奖。   只是她不知道。   ————————   车上,江挽书闭目休憩,却有些犯困,醒来的时候,地方已经到了,手机却有未读信息。   看了下,是陈婉的。   她清醒了些,回了一个电话过去,“三个小时后我下飞机,在你店里见一面?”   那边答应了。   三个小时后,首都某个私人茶馆。   陈婉是个知性而舒雅的女子,虽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却莫名投契,来时还不忘带来一袋某百年小店新鲜出炉的小方糕。   “还热着,尝一尝,冷了就失了味道。”   江挽书笑着拿了吃,过会开始喝茶,说起了此行的事。   轻描淡写,不提细节,亦不提姜湛在那边被打。   因为提它,微有以此以为“偿还”的目的性,姜湛怕是不在意,那她一个外人也不至于。   陈婉虽说年纪大,其实性子软,哪怕痛恨自己亲生的孩子遭遇这样的恶事,而且被那姜隆恶意虐打十几年,她心都要碎了,起初一口恨意也朝姜湛去,那天她打了他好几个巴掌。   但一年过去了,虽说恨意尤在,却在偶然间得知赵家做的那事,心里有些复杂,恰好江挽书这边要出门去旅行,地方靠近姜湛老家,她思前想后,还是让江挽书帮忙去看一看。   “其实没法原谅。”她垂着眼,“医生跟我说过阿呈身上的伤,而且这么多年,母子情份也不知道怎么弥补,现在他还得加速学习那些东西,压力很大,我看得出来他也不开心,我恨不得将那姜隆吃了。”   “可是......”   她没法说出口,江挽书却明白,十六年的相处总归是有情分在的。   人,也只是凡人,因为是凡人,所以没法把感情分得太清,而且但凡姜湛不那么优秀,不那么懂事,不那么招他们喜爱,而只是一个顽劣不堪的二世祖,苏家人内心也不会那么惋惜,也不会有一年多前的割肉之痛。   道理很清楚,可人人都做不到按道理来行事。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考虑到别人认定的你该不该,你是孩子的妈妈,你有权力做任何事。”   “人活这些年,日子是自己在过,不那么讲究又会怎么样?”   江挽书不愿意她困在死胡同里,点到即止,而后道:“等他选好学校,我会跟学校打招呼,让那边不要被赵家给好处影响,苏家那边如果有说法,来找我谈就是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也不必再管了,把时间留给自己跟江呈。”   她素来说话不温不火,但沉稳有力,言之有物。   陈婉点点头,却听江挽书又提了一句,“还有关于当年的换婴儿的事,我希望你心里有数。”   跟江挽书作为继承人参与家族核心决策不一样,陈婉是典型的名门贵妇,压根不管也没参与过这些事,但不妨碍她成为别人操纵且迫害的目标。   陈婉一时不明白,但江挽书在桌子上用手指沾了茶水写了一个名字后,她懂了,难以置信后又沉下脸,喝了一碗茶,吐出一口气,“我会保护好阿呈。”   “有事喊我。”江挽书如此说。   此刻,陈婉反而用更忧伤的眼神瞧她,“帮我就算了,你如今处境...你真要放弃这一切离开吗?”   其实她不太理解,为什么眼前人得到了一切,却又轻而易举离开呢。   她是普通人家嫁入名门,在外人看来也是十分高攀了,这些年如履薄冰,若非因为门第问题,当年跟苏彦暂时分开,在老家那边养胎,否则也不至于在一个条件跟安保环境都不怎么样的小县城医院生产,结果遇到了这种事。   说白了,还是因为她位卑言轻,而豪门深似海。   江挽书不一样,虽然外面风言风语,可苏家跟江家是世交,远比外人清楚情况——哪怕江挽书离婚了,她背后也有两个强大的家族,她的资本永远不会因为婚姻而减损。   何况她不是被踢出局,而是自己离开。   “其实很多事,原以为很重要,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做人的快乐跟痛苦都会有别的出路。”   江挽书这话有些似是而非,但有明确一句,“我只是觉得有点疲惫。”   她没说是谁让她觉得疲惫。   陈婉隐隐觉得不是苏牧云,因为作为一个女人,她很清楚感觉到江挽书对这场婚姻的不置可否。   她做这个决定,背离一切,一定有其他原因。   “办完这件事,你接下来要去哪?”   江挽书并无隐瞒,说了一个城市。   反正不在B市。 第7章 选择   ————————   七天后,当地某所高中的校门口,一个少年踩着运动鞋,穿着干净却也算是简陋的黑T恤,单薄的肩背斜挎的灰扑扑单肩包里面装着厚厚的一叠证书,他缓缓走出校门,无视了其他来往学生古怪跟关注的眼神,仿佛冷淡又目不斜视。   出了校门后,他绕过校门的大桐树,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在偏僻却还算干净的树下靠椅上坐下,看了下四周,无人后,他小心翼翼打开单肩包,看着里面的文件,一页一页翻开,仔仔细细看着上面的文字,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下头颅,既卑微,又显得虔诚,只将文件抵挡在身前,修长的手指稍稍用力夹握单薄的纸张,像是握住了一个世界,可如果是在走到侧面,有人过去,会恰好看见这个低头的少年肩头颤抖。   地面有无形的水痕溅落,在沾着落叶跟灰尘的石板上润出浅薄的痕迹。   过了一会,手机铃声响起,姜湛拿出兜里的手机,看到来电号码,当即挺直了的背脊,亦将文件单手放入档案袋,而后接通电话。   “办好了么?”江挽书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温柔。   “嗯,好了,明天就可以入学了。”   “那就好,但是,你真不会后悔么?”   “不会。”   之前她问过他要去哪个学校,以他以前的成绩跟竞赛成果,就算是第一线城市最好的学校他也可以走特长生路线进去,可他没有。   他想在当地,可以周六日回家。   “好吧,那我现在如果说以后好好读书,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是不是显得很土?”   她似在说笑,又把握不准长辈的姿态,显得老气横秋的,只是声音细腻,怎么听怎么温柔。   他一哂,低低笑了下,“也不是很土,其实就是很土。”   “......”她那边亦失笑,却骤听到少年人略清雅磁性的声音传入耳膜。   “但你说的,我会听。”   嗯?江挽书略怔,暗想:她可能当了他的“恩人”,这孩子道德感可不轻。   短暂的安静中,姜湛忽然听到她身边传来声音。   年轻男子的,熟稔,亲近,谈笑,她以回了一句,用的软糯又带着几分清冷腔调的土话,而后回来喊了姜湛一声,却发现姜湛那边有些沉默。   “姜湛?”   “嗯?我在。”   “我飞机要飞了,以后有事,打这个电话,知道了吗?”   还是那副长辈口吻,跟刚刚与年轻男子的语调截然不同。   姜湛嗯了一声,然后听着电话被挂断。   B市某机场,江挽书结束通话后,收拾了下手头东西,听到边上这位被圈子里公认为青年才俊的学长说:“江学妹,很少听你跟谁用这么温柔的调调说话,往日待我们这些人可随意得很。”   江挽书淡笑,倒也没有刻意隐瞒,半真半假一句,“一个弟弟。”   赵承恍然,原来是亲戚啊。   “如果是你,S市一高跟Y省某个小县高中,你怎么选?”   “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都不用考虑的事,反而是能力的问题。”   “是啊,但如果是为了亲人,好像也可以理解。”   江挽书其实也不是很惊讶,只是事关前途,在当今社会人人抢破头也要竞争教育资源的前提下,姜湛这种选择肯定在很多人看来是失智的,可他好像从没考虑过其他。   明明也知道S市这边学校的某些领导见过他参赛,甚至认识他,对他很欣赏,完全可以破格录取——这个选择,哪怕他在丽江那边被压着各种无法入校的困境时,也没考虑过。   为的就是不想离开姜母。   赵承:“那他做这个决定一定很艰难。”   江挽书笑了笑,“也不是,S市又没有他什么念想,只是一个高中,远不及亲人重要,这样其实也挺好吧。”   赵承:“你应该挺喜欢这个小弟弟的。”   江挽书一怔,想了下,道:“忠人所托?如果非要计较的话,可能是发现他成长得不太像我周边男性,不那么自私功利,所以会特别痛苦,让人觉得可惜。”   赵承失笑,打趣:“你还答得挺全面,法庭答辩呢,不过你们家那边的孩子,一定很帅吧。”   她父母两边家族都出了名的颜值基因好。   江挽书知道他误会了,但也没多解释,只是脑海里闪过17岁少年在田间阳光下穿着朴素斑痕的破衬衫,抬头朝她看来的样子。   她稍微走了下神,“小心。”赵承拉着行礼箱往前走,拦下了一个走路不小心冲转过来的旅客,而后面的江挽书避开一步后回了一句。   “没太留意。”   两人说着离开了咖啡厅,前往检票登记。   而此时,遥远的疆域,远在丽江,姜湛坐在那,看着电话结束的屏幕,他抬起头望着前面的湖泊跟丽江固有的秀丽风景,又看着蓝天。   既然离婚了,就等于背弃了家族,她当然不会留在B市,应该会选S市。   那繁华的国际大都市,他想过的,她肯定也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他还是做了最应该也最现实的选择。   但以后不会再见了吧,她会有新的生活,本来就只是因为苏夫人的委托来帮一下自己,如今他的问题解决了,她会开始她的新生活,他又怎么好一直打扰她。   她的生活里会有优秀的朋友,优越的圈子,还会有新的男朋友,老公,甚至孩子。   而且她的处境可能也不好,脱离家族后,事业重新启航,会很忙很忙,还得应付来自家族的压力,甚至这次为了他,多多少少会引一些人关注,万一那赵誊家里还要折腾,肯定会转嫁一些压力到她身上。   坐了几分钟,他站起身,背着包离开了这里。   ————————   姜湛的入学很快被赵家那边的人得知了,当天,赵誊打翻了一个花瓶,跟其父要求故技重施,但其父神色十分沉重,隐隐有几分不愈,拒绝了赵誊,赵誊不满,跑去找了赵母,赵母当即从麻将室过来了,不满道:“那野狸猫还想读书?美不死他,当年他怎么修理你儿子的,你忘了?”   赵父当然没忘,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初碍于苏家强势,他们不敢招惹,这才低头做奴才,还得舔着脸压着儿子反去苏家给那小杂种道歉。   谁知道峰回路转,那小杂种竟是个冒牌货。   这还能放过他?   一开始出手,他还有点怕苏家那边插手,后来观望了下,发现苏家没什么反应,他心里就有普谱了,毕竟现在都知道那位真苏呈遭遇过什么,苏家能放下心结才怪。   于是后来他又出手几次,甚至让赵誊亲自带着人过去干了一波,真正解了气。   不过,这就算了?   赵父吸了一口烟,在商圈摸爬滚打多年,他最清楚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隐患,那小杂种出生不行,可脑子好使,万一给他崛起了,岂不是后患无穷?   可是,他也试过找那高中的人,结果那边态度十分强硬,他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后来又使了钱才撬开了嘴,得知上面有人护着,他这才恍然。   难道是苏家出手了?   再细查,才知道不是,是个女人。   他吞云吐雾一会,在老婆孩子的威逼下才说道:“那边说是个年轻女子,姓江。”   赵母有些茫然,还是赵誊最快反应过来,“是江挽书,江家的那个!”   不用说是哪家的,一听这名赵母就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忌惮。   可赵誊胆大,不满道:“刚离婚的那个?可她不是跟江家闹翻了吗?又跟苏家离婚...听说她外祖家那边她舅舅在掌权,跟她一向不和,有股份之争,她是两边不着靠,爸爸你怕什么啊?”   被儿子说怕,饶是赵父城府深也有些恼了,瞪了儿子一眼,可心里也有些火气。   想他在B市也算有脸的人物,那江挽书以前听说是厉害,还不是仗着家族,现在失了家族的助力,甚至反目成仇,跟他爹闹得很难看,而且现在很多人都说苏牧云在外面有女人,对她亦是不喜,她有什么可豪横的。   赵母见自己老公神色有松动,忽提起一件事,说:“我听说,江屿在外面有私生子,俩!我猜就是因为这个她才被江家踢出局的吧,”   赵父一愣,忽眼中暗闪,他掐掉了烟。   “我再去试试。”   几天后,他刚要安排当地几个地头蛇去找姜湛麻烦,重新把他搞出学校,忽然被一个商业朋友联系上了,对方请酒,酒入喉肠,若有若无提点了那么两句,赵父一下子酒醒了,回家后就撤了安排。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中间人地位不低,跟江挽书也没直接联系,问他,就说有人通知让他提醒,别的不肯再说了。   那么到底是谁在帮江挽书?难道是那陈婉妇人之仁,不忍心,求苏家出手了?   但他知道,这件事他现在只能到此为止。   不过一个圈子一个世界,他打听了别人,又被他人提醒,加上他主动去试探过,总有些波澜碰到了他人的触角。   苏江两家那边没什么反应,而旁人就未必了。   B市中心某个高档小区中,高楼华奢,落地窗内的大厅灯光昏暗,但书房那边灯火通明,苏牧云忙了一天,脑袋有些昏胀,刚接过电话,是往日两人共同的朋友好奇又忧虑的旁敲侧击,刚听到“江挽书”“男人”“离婚”等等关键词的时候,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机,但很快松缓了情绪,敷衍了几句,语气有些散漫跟浑不在意。   “我知道是谁,一个小弟弟,以前是她朋友的儿子,现在不是了,对,就是苏家那个。”   “是有点难得,她一向不喜欢小孩子,不过她跟陈婉关系好,会爱屋及乌也不奇怪,帮一把很正常。”   “....哪跟哪,有孩子也一样,该分总会分。”   “而且,就算她再找也很正常,本就是我的错。”   挂掉电话后,站在玻璃前看着外面的风景,想起一件事。   这个婚房,她待过的时间不超过十天,而这个书房,哪怕他特地给过密码,她也一次都没进过。   恐怕对那个假苏呈都比对自己这个丈夫关注一些。   ————————   云海村的麦子割了,根部腐烂成肥料,水田重新润满山泉水,土壤里钻出了泥鳅,被一只枯槁大手一把抓住,从泥土揪出,放进竹篓,而同样是这只手,在不久以后将秧苗再次插入同一个位置,发育,成长,迎风而动,麦浪在雨天中随风摇摆,却也承引天光,直到再一次有同一只手手握镰刀割断了它。   而田边的同一条路,姜母走了无数次,今天挑着一担子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却被那老汉喊住,后者含笑调侃,“阿芳,阿湛这么出息,你还挑粪呢?”   姜母没有停下,闻言却呵呵笑,故意问:“啥?”   老汉瞪眼,“你装蒜啊,他那什么比赛,对,是数学是吧,拿了这么多奖,省里的人都来送大红花了,你还装!”   姜母撑着腰,胖嘟嘟的脸上是爽朗的泼辣,“哎呀,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其他学科的呢,这臭小子拿的奖太多了,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哦。”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老汉翻着白眼,也不继续插秧,就站在田里跟她说:“不管啊,肯定要请客,他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回了,不过也快走了。”   “啥?这不是放假了吗?他这么孝顺,怎么不回家啊?这可不行,以后娶了媳妇还能回来?不过他那脾气冷得呦,估计没几个小妹子喜欢他。”   “是啊,可是他要去参加下一个比赛呢,谁说的,我儿子多的是妹子喜欢,哝,饿不饿,给你一个饼。”   姜母从腰包上随手取出一个烙饼,朝老汉甩手扔了过去。   山里劳作人,一技之长未必,但身手都分外灵敏,那老汉看着消瘦入骨,却伸手就接住了烙饼,张嘴就咬了一口,“好吃,你这手艺啊...等等,你洗手没有?”   姜母:“洗啥?没有啊,我现在又不吃。”   然后她就走了。   老汉看看她那一担肥,再看看手里的烙饼,喉咙动了动。   呕~~~   呕的时候他在想,那姜家小孩这次要去哪里比赛来着?   好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 第8章 转身   而走远的姜母嘴里嘀咕,“媳妇?这臭小子还娶得到媳妇?”   她把肥挑到了田里,却发现以为在家休息收拾东西的姜湛已经在田里垦地了,穿着人字拖,裤摆挽到腿肘,双手握着锄头上上下下,熟练又迅速,三两下就把地弄了大半。   姜母顿时埋怨他多事,不休息跑来干这活。   “下午不是要走?”   “来得及,你放下,我来。”跟一年前比起来,如今的姜湛说话更是说一不二,别看姜母满嘴咧咧,可姜湛一个眼神过去,姜母就哼哼唧唧把担子放下了,伸手想要施肥,又被他一个眼神扫来......   她只能转而拿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脸颊上的滚滚汗水。   “我这又没事,前些天着凉吃了点冰条而已,你咋个这么凶!”   说着她又提到秦刚,说他多嘴。   姜湛面容冷肃,“小病容易拖成大病,这次是时间来不及,只能等我考完试回来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多钱,花哪里不行!?”姜母找了块石头坐下,摸摸腰,闻言瞪眼。   姜湛垦完了这块地,开始用勺子给每个坑窝卧肥,一边移动身体一边说:“都是花钱,肯定花在你的健康上,不然还想给谁花?”   姜母想说给你自己花,可这么一想好像诅咒儿子得病似的,说都不花,好像也不对,“反正哪有什么大病,你拿那些奖金去跟丽江那边的人搞小店生意,运气好,挣了点钱,以后得留着你大学用的,我这两天身体好得很,对了,你找媳妇么?你江小姨......”   她还没说完,就瞧见姜湛用勺子洒下的肥一下子就歪到了卧坑外面,姜湛才意识到自己听混了,微哂,继续往后洒肥,才听到姜母哼哼道:“才说找媳妇就走神了,还说孝顺呢,我跟你说,你要是找了媳妇在外面定居,以后就不来看我了,呵呵......”   姜湛低头,“我肯定不来看你。”   姜母表情僵住。   姜湛抬头一板一眼说:“我还能不把你带走?我在哪,你就可以在哪。”   他没提媳妇。   姜母这才笑,但也马上止住笑,嫌弃说:“谁要跟你一起,我才不要,这里老家好得很,我一个人也过得下去,倒是你,这狗脾气,你学校一定都没女孩子喜欢你吧。对了,你最近跟你小姨联系过没?”   姜湛低头,继续工作,有条不紊说:“偶尔有发短信,但也不多,她应该很忙。”   其实入学后没多久他就开始参加比赛了,他很清楚,虽然按部就班的读书学习以后高考拿到好成绩,考到好大学,一样可以让他的人生有出路,但他待在那么高的圈子,深知后期的努力固然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但前期的履历必然也要尽全力堆砌扎实。   能拿多少奖就拿多少,他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行。   起码得有能力把他妈妈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定居,想在哪里定就在哪里定,哪怕她很可能不愿意走,那是她的选择,可他必须给予她做选择的权力。   也起码得......   所以他参加了,不再像还是苏呈一样吊儿郎当,这次他每次都很努力,一开始就让学校侧重他,给他最好的资源跟培养。   其实第一次参加的比赛肯定规格不够,可他当时就是很想给她发信息,后来却露怯了。   “再忙也得跟她说啊,比如你拿了这些奖,跟她说,让她也高兴高兴。”   他一听,握紧了锄头,言语间不由将怯具现化了,“那些都是小奖,她以前什么比赛没参加过,就算是省级的,我也不好意思说......”   江挽书接受的教育比他当年严格得多,加上比他年长一些,入了社会,接触过最顶级的精英,那些人精,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她又怎么会为这些奖项侧目。   姜母却一拍大腿,“你个傻子,真没礼貌,哪里是要她多“哇塞”哦,她又不是你老娘我,这就是礼貌嘛,她对你那么好,逢年过节给你寄东西,你怎的连这种事都不说,都不联系她。”   姜湛被骂得狗血淋头,却闷得很,继续洒肥,“我有给她发短信啊,逢年过节的节日。”   姜母:“那劳什子祝福短信?你是淘宝助手啊?没感情全是套路。”   姜湛:“......”   自从教她网购后,不得了了现在。   姜母觉得这儿子只会读书,太不会做人了,以后铁定找不到媳妇。   姜湛却想略过这个话题,“反正她也很忙的,估计我发过去都不会回,算了。”   “这么忙的吗?可是她经常会跟我聊天啊,她都知道你参加哪些比赛拿了什么奖呢,可你一件都没跟她说,她肯定生气了...哎呀,你把肥洒你裤子上了,你个兔崽子,你自己洗!!!”   ——————   刚上飞机坐下去后,跟姜湛在省赛区比赛上认识的其他几个高中学生都忍不住关注他。   在他们这些人里面,姜湛家是最穷的,一开始也有人看不起他,尤其男孩子,觉得这就是个小白脸。   相比而言,他们更喜欢同样出身不好,但长得更爷们也没颜值开挂的沈清和。   后来...脸好疼。   被吊打的。   数学的世界,终究是智商的世界,被吊打后完全不是努力就可以追赶上的,察觉到差距,也就失了敌意,何况他们现在是代表一个地方呢,所以关系也好了很多。   不过沈清和还说把姜湛当对手,瞥见这人坐下后拿捏着手机举棋不定的犹豫样子,想起自己大比分被对方按在第二名摩擦,一口气浊气压在胸腔,挑剔说:“怎么,没坐过飞机啊。”   姜湛鼓足勇气,手指开始在屏幕上打字,闻言应了一声,“嗯,想百度下。”   沈清和微讪:“......”   这人是真的不好接触,呵!   短信发出去后,姜湛捏着手机等了一会,又一会,直到飞机快飞了,空姐开始检查舱门以及提醒旅客及时...他低头看了眼安安静静的手机,紧了紧后槽牙,叹口气,将手机关机了。   ————————   三小时后,飞机落地在机场。   时隔三年再次踏在这片土地上,想起往日私人飞机满世界飞的日子,有时候为了给一个朋友过生日,也能当天飞到S市,如果第二天要上课,又当天飞回去....姜湛以为自己心态会很复杂,结果没有,出人意料得没有波澜,他很快就撇开了这些浮现的过往,竟有些迫切地打开手机,看到上面还是没有任何信息,他抿抿唇,主动打电话给了姜母报了平安,聊几句的时候,姜母这时候反而说:“到了那边不要给你小姨添麻烦,她这个年纪估计也有对象了,总不好打扰,知道了没?”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但姜湛难得没有跟她斗嘴,只低沉应了一声,没多久就结束了电话,跟着老师往外走。   这些学生有几个都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也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市,看着恢弘大气的机场,他们内心露出怯意,但本着少年那倔强心性,大多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亦步亦趋跟着老师们,一边眼神忍不住瞟着。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南来北往。   姜湛自然也没乱跑,在这些在省内都算得上天子骄子的学生里面算是最乖的那一个。   这两年他收敛了所有少年张扬心性,比之前跌落的那一年更克制,唯恐又遭了赵家的算计,哪怕他知道江挽书能摆平,可他还是不想完全依附她。   不能,也不该。   “老师,我们是先去酒店?有人来接不?”走出去的时候,来自省城的学生经济条件好一些,言语间有了些许期待,结果老师说:“没有,咱们自己过去,不过我叫车了...”   这话正说完,姜湛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微微变化,像是石子落进了水池里。   他的手指很快点了确定,手机也贴着耳朵,还未开口,先听到了熟悉又长久未接触的声音。   “姜小湛,转身。”   姜湛觉得自己的耳朵莫名微微酥麻,不知是因为声音,还是领会的内容,这酥麻跟瘟疫似的,从耳朵上下攀爬到了脑膜跟心脏。   他转身了,看到不远处六七米远的大厅之人里面,阔别两年没见的人就这么像电影里抠出来的女郎。   灯光幻影,黛青色的衣裙,平地凉鞋,身姿修长,但因体态太好,便是站在那也显得玲珑风流,但偏偏气质又那般端庄自持,瞧他时,眉眼隽永,嘴角含笑。   姜湛忽然想起曾经去大理那边品赏时候见过的名兰素冠荷鼎。   素雅亦荷姿,独而不妖,淡既清隽,浓时却庄雅。   她就那么站在那,入了所有人的眼,让他们惊为天人,但可能只有他听到了海浪拍打孤岸的声音,也听到了海鸥展开翅膀借风滑翔,羽翼在天空撩过利落痕迹的声音。   那么淡,那么浓。 第9章 好帅   他拉紧了下行礼箱的把手,迈出去一步后才恍然想起来,转身跟好奇的老师等人说:“是我一个姐姐。”   一个老师愣了下,脱口而出,“不是你小姨吗?我们认识的。”   啊?   姜湛一时恍然,他们知道?难道......   那老师主动上前跟江挽书打招呼,后者笑着回应,说完几句到边上去跟江挽书后面的助理等人说话,听着听着,众人才明白江挽书有做什么教育慈善,Y省有些地方经济不好,教育资源自然也有所缺失,在场学生好几个的学校都被补助过,包括姜湛所在的高中。   所以这些老师认得江挽书,也认得寻常帮她处理财务的助理。   挪到一边后,姜湛并步惊讶江挽书的慈善,毕竟她以前也做,只是打量她的行礼箱,问:“你这是正好要出差吗?”   江挽书看着姜湛,心里有些纳闷怎么才两年就长这么高,样子也变得...   “嗯。”   姜湛还是忍不住问:“这么巧?”   江挽书眉眼轻掠过他的脸,“不巧,专门等你的,信吗?”   姜湛手心微微冒汗,却淡定说:“不信。”   “好吧,我开玩笑的。”   姜湛微微放松,又关注她的去向,“那你接下来要去哪?”   看他们这副打扮,既觉得她闲散,好像不是很正规的出差着装,又觉得她身边带着的几个律师挺正式的,显然不是私人行程。   “柏林。”她说着单手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底镶金线的锦袋,手指勾着递过来,“就当是凑巧等到你吧,说明它寓意更好,祝你旗开得胜。”   她提着小锦袋,却发现他没伸手,反而走神似地盯着她,目光灼灼,深邃又灿若星辰。   这人怎么...   纤长嫩白的手指微微动,指尾勾到了上面的小铃铛,她移开目光后问:“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   他回神了,将目光从她脸上的笑意跟温柔中挪开,免得溺毙,可心脏还是麻了一块,双手郑重接过锦袋,掌心捧紧,感觉袋子里面有东西,他小心翼翼的,拿到手后还低头仔细端详,却愣是不打开,仿若要保守一个秘密,这把她逗乐了。   “虽是让师傅开过光了,可不至于此,不过你长得好快啊,我刚刚都差点认不出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惊叹的灵动,眉眼丹姝似的,又好像在说一颗大白菜,长得好快。   大白菜抬头,认真道:“那我下次争取长慢点,让你一下子就认出来。”   “那大可不必,只要你不整容,怎么长我都能把你认出来。”   “几年后再见?”姜湛忽然不动声色问。   江挽书一怔,懂了他的意思,瞧了瞧他,“那得看你忙不忙于学业,做长辈的,没有一个愿意打扰孩子学习,所以才很少联系你啊。”   他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太忙,我不想打扰你这位长辈创业,而且妈妈也说过你可能有对象了,更不能打扰。”   江挽书随意道:“那我谢谢你这个晚辈的体贴?至于对象,等我有了,可以带来给你看看。”   姜湛低头把锦袋小心放进背包,瞧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嘴里说:“那就算了,你找的对象,我肯定比你挑剔,对谁都不满意。我妈说我没礼貌,都没联系你。”   江挽书想他刚刚说的话,猜测这人又觉得她之前所托非人,许了苏牧云那样的,嫌弃她的眼光呢。   “他倒也没那么差。”   “但你值得最好的。”   他那么认真,她都下意识要反省自己眼光不够高了,最后叹气转移话题:“你不是都有给我发祝福?比天气预报的日期都准时。”   姜湛:“淘宝助手替我发的,是不是很有文采?”   “没有感情,全是套路。”   他拉好拉链,抬头认真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小姨好聪明。”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两边都没怎么联系对方,她却莫名觉得愧疚。   最初还有联系,后来她得知他学业重,总要参加各种考试,以前只知道他喜欢数学,现在他连其他学科的竞赛也都参加,脚不沾地的,她能猜到他的想法,因此没法站在高地上劝他不要那么努力,也只能少去打扰他。   而且,她也知道这辈子本来就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何况他们。   不过,他是不是故意要让她愧疚?   一米八二的少年,偶尔也是有点心机的。   她笑了笑,却不说话。   这时,大厅班机播报,她做出了要走的架势,也跟其他老师告别了,不过走了两步,忽回头对姜湛说:“姜小湛,下次记得喊我小姨,别没大没小的。”   “不然下次没礼物了。”   她说完转身,戴上墨镜,裙摆略曳动,再看她时,已是之前端庄清贵不可近人的模样,像是枝头临时休憩的燕,转瞬飞入庙堂中。   身边的助理跟律师们亦步亦趋,走过哪,哪里的人为之侧目。   姜湛看了一会,在边上沈清和忍不住推他肩头问他关于江挽书的事时,他看了对方一眼,沈清和愣是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   不过姜湛听进去了沈清和无意间感慨的一句话。   “姜湛,你小姨看起来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啊。”   他在心里说,是啊。   ——————   上了飞机后,江挽书刚坐好,身边的助理跟律师们就忍不住讨论起来。   一群见过大世面,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指点风云的人,愣是叽叽喳喳讨论得不行,连成家立业有儿有女的男律都热烈讨论着。   “江总,这就是你弟弟?表弟吗?高三?刚刚听那些老师说要去比赛啊,数学全国赛,厉害啊!”   “主要是好帅啊。”   “桀桀,基因才是王道,江总,你家基因真好,家里还有人未婚的吗?我可以让我儿子长快点。”   “我觉得他有点像年轻时的我。”   “呸!你从飞机跳下去重新整一下吧。”   “我的天,刚刚隔着十米远我就一眼瞧见了,当时还想说那小弟弟好帅啊,就见江总走过去了,哎呀,江总,就你弟这姿色,活色生香,看起来也很乖的样子,你怎么会说还好?!是以你的颜值参考标准说的还好?”   几人惊叹中也讨伐江挽书的不诚实。   江挽书虽是律所大投资人,但并非主管的主任,待他们素来宽厚,虽然也绝谈不上平易近人,但绝对不像律所主任老赵那么铁面无私,所以众人在她面前会活泼一些。   面对众人讨伐,她也有些纳闷,“以前是挺好看的,但还小,现在...长大了一些,主要是好久没见了。”   “那你以后多见见,延年益寿。”   “......”   江挽书失笑,偏头看向窗外,单手抵着脸颊,目光所及,还能瞧见那大厅入大鹏的建筑体,心里想着这小孩应该已经离开了。   但又想着......   是挺帅的。   不是一般的帅。   ————————   三天后晚上,柏林,CK酒店第二栋客房区,第九楼某个房间的床帘被拉开,洗漱完穿着睡衣的江挽书走出去,手肘抵着栏杆塌腰舒展四肢,随着这个动作舒展,夜风凉凉,宽大的衣襟微敞,露出半融雪似的玲珑姿色,而后她惫懒瞧着外面的河岸跟飘飞游翔的白鸥,待远处高塔钟楼上的大钟时针指向,她才挪了身子,走到边上阳台的小沙发上拿起手机点入直播,瞧见了颁奖典礼。   这个比赛是国家科学院跟几所顶级高校联合举办的,至今已有五十年历史,在数学赛事中含金量很高,参加这次比赛的考生跟国赛无限重叠,可以说,它是等于二次国赛,再高于它的也只有国际赛事了。   但这应该也是为了国际赛事预选,脱颖而出的应该会被选中培养。   她看到台下坐着不少她以前熟悉的数学前辈,德高望重,望着这些少年人,颇有看国家未来的欢喜跟期待感。   以前,也有不少人这样看着她。   可她让他们失望了。   江挽书眉梢沉敛,本想移开目光,摄像头剪影似的,正好捕捉到了一个穿着黑裤跟白衬衫的少年,她才看到,还没看清他的脸,就瞧见屏幕花了。   一流水的弹幕密密麻麻遮住了一切。   都是类似昨天助理他们发表的言辞。   好帅好帅真的好帅。   江挽书微哂,手指微动,本来想点掉弹幕,却瞥见上面有人说“哥哥锁骨好漂亮,皮肤好白,那条红绳挂坠真好看。”   “哇,该不会是他的女朋友送他的吧。”   “不是妈就是女朋友,绝对的。”   江挽书怔了怔,还是点掉了弹幕,放下手机,端起热腾腾的咖啡喝了一口,过了一会才继续看,这时候一个个奖项已经颁布出去了,坐在下面的白衣少年偶尔被捕捉到面容,他似乎很安静。   她突然想到多年前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苏家那边小太岁的事迹。   聪明绝顶,皮猴子,张扬,像小太阳,但待人热忱,苏家公认最满意的继承人。   那么多标签,唯一没有的就是安静。   本该三十岁才开始的沉淀,他现在就静下来了。   大概摄像头也有所偏爱,在拍完那些一一得到奖项的年轻人后,还在场下的无疑是落选或者还未被颁布奖项的,也是真正的赢家。   镜头偏爱了这个皮囊最好的少年人,爱他的英俊跟安静,期待他的优秀能得到认可。   江挽书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瞧见了他的表情后,笑了笑,低头喝完咖啡。   “第一名...”   她还未听到名字,手机响了,她放下咖啡,接通电话后,从助理那得知案子有变化,对方公司变卦了,律师要求更改协商条件。   “他们找到了新的投资方,有了底气,为了接下来的发展,不想妥协原来的条件,而且他们找到了那个教授,说服了他倒戈作证知识权归属问题,虽然不至于改变事实,但在最终裁决的时候很可能拉长时间线,对我们不利。”   这个专利侵权案本身已经快收尾了,对方这忽然变卦,让他们很被动。   江挽书皱眉,切掉屏幕后起身进屋换掉衣服,没多久就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中午,大厦高层的会议厅,两家公司会晤,再次协商,对方有了底气,一改前两天的弱势,变得咄咄逼人,不仅不肯答应原来的条件或者更改条件,甚至要反告他们污蔑......   江挽书并非主营业的律师,她只是坐在一边,沉默喝着水,看着自己律所的首席大律师推了推土里土气的眼镜框,说:“别这么激动,今天是来协商的,不是来吵架的,越到这个时候,我们越得沉住气。”   “如果你们沉不住气,那我们也只能多拉一些人进来打群架。 ”   然后他就抽出了一份资料,推给对方看。   对面公司的代表跟律师们一看这个资料就变了脸色。   “既然不愿意签和解,那就上法庭吧,不过这次是包括我们当事人公司跟其他几家公司联名控告了。”   “听说你们找到了新投资方,快并购了是吧。”   “用我们中国的话说,这就叫雪中送炭,锦上添花。”   江挽书偏头笑,喝完水后走出了气氛一片沉寂的办公司,到了外面的待客区,一边准备接水,一边拿出手机看某个频道。   时间早已结束,现在已属可回放。   她拉到了原来切掉的位置,一下子拉多了,直接定格在姜湛一个人站在台上手握奖杯的画面,手指微动,点击播放。   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能读书,已经很值得感激了,希望自己以后能严以律己,做个有用的人,回报所有不计过去宽厚待我的人,回报国家跟社会。”   “始终做一个好人。”   清贵者,入泥潭,挣扎而生,荷花开而香起,风自来。   但旁人不会得知花开之前的所有故事。   她想,姜隆对姜湛的影响很大,但细腻敏锐如她,也因为看见姜湛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只手始终摸着脖子上的挂坠而略有思索。   突然,身边出现一个人,手指过来先于她调好了机器出水的温度。   江挽书微微皱眉,也没看对方,接了水后侧开身子,但因为无刻意隐藏,还是让对方占着高度瞧见了屏幕里里一闪而过的人。   “好久不见。”他收回目光,没有过度窥探,只是温和道。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逾越(二合一)   “好像是挺久了。”对于此人的出现,江挽书也没太大的感觉,毕竟昨晚就知道了收购方的信息。   她喝了一口水,转身离开了,但后来变成了三方和谈,对方公司退让,妥协更严苛的赔偿协议,并重新签署有效的知识产权使用合同。   会议结束,除了某个大出血的公司,基本都算满意,江挽书出大厅之前看了下时间,打了个电话。   S市,姜湛等人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他看到手机铃声,当即把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机拿起。   “第一了?”   “嗯。”   “恭喜,现在待酒店?”   姜湛应是,接着问她案子怎么样了。   “有一点小波折,不过结果听好的。”   姜湛闻言剑眉舒展开来,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江挽书那边有男声淡雅,唤她“挽书”。   显然熟稔又亲近。   接着江挽书那边沉默了下,后她对着电话这边说:“抱歉,我这边有点事,等下打给你。”   姜湛垂眸,平静道:“好。”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正好姜湛看着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皱皱眉,边上几个考生见状立即把充电宝递来。   包括沈清和。   就手慢了一步的某个学霸女同学在内心骂娘。   什么鬼,现在高中生浪漫恋爱市场已经这么内卷了吗?还给不给活路了。   “谢谢。”姜湛没要沈清和的,只拿了最近一个人的,插上电后,需要一会才能开机,他继续收拾东西,但比刚刚沉默许多。   ——————   事情处理完,江挽书也没跟苏牧云谈私事,对方代表了第三方,来简单慰问下也没什么,她就谈三方的事,直到一切圆满完成。   苏牧云斟酌了下,问:“你还要在柏林逗留几天吗?史密斯知道我们都在这边,想邀请我们一起过去吃个饭。”   旁边还有别人,不过他这副口吻也没什么,显得跟江挽书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江挽书这个人,不管结婚还是事业,都低调到了极致,很多人既不知道她跟谁结婚,自然也不知道她跟谁离婚。   “他问过我,但我回绝了。”江挽书说完后跟律所的人离开,律所的人都没多想,但苏牧云站在公司门口看着远去的车子,神色有些复杂。   身边助理低声问:“那安排好的礼物,还给夫人送吗?”   苏牧云:“不用了,本来想借史密斯的手...算了,走吧。”   ——————   车上,江挽书没把这事当回事,拿着手机点开一个号码打过去,提示对方已关机。   她有些惊讶。   生气了?   她放下手机,偏头手指抵着脑袋,前头俩律师还在谈苏牧云的事,说对方身家丰厚,还这么英俊,身材也好,最重要的是口碑好,待人接物很有风度,真真钻石王老五。   “不过听说结婚了,欸,江总,你知道苏总结婚了不?”   江挽书回神,听清了问题,笑了笑,“结了,但早已经离了。”   两律师顿时十分惊讶。   ——————   S市,官方安排的某个酒店中,几个老师正跟其他高中的人聊天。   恭喜恭喜。   客气客气,这次也是运气。   那是,谁会想到上一届国赛状元跑你们那破高中去了呢。   是啊,没想到啊,自己送上门的,背着一书包的奖牌,不收还不行,你说气不气人?!   把其他省高中老师气得半死后,几个老师扬眉吐气了,其中一人接了一个电话就往回走。   大房间中,沈清河几人正要走,忽然见一个老师进来,目光一眼锁定姜湛,“诶,姜湛,你可能不用回去了。”   姜湛一怔,老师笑着把手机递过去。   姜湛心里秒想到什么,立即伸手接过,走到外面过道。   “对不起,我刚刚手机停机了,现在还没开机。”   他点了下手机,将充到10%的手机开机。   江挽书的声音传来。   “没事,我这边案子结束了,有几天休假,正好想去云南休息,也去看望下你妈妈,我问过老师,知道你们接下来几天也放假了,国庆嘛,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姜湛其实在犹豫,但嘴巴已经出声,“好,那我等你。”   十五分钟后,一辆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姜湛看到了驾驶座上的赵承,微微皱眉,但还是上前打招呼,“您好,是江小姨的朋友赵叔叔吗?”   赵承:“???”   谁?你喊谁?   上了车后,赵承忍了忍,终于在等绿灯的时候咳嗽了下,对气质冷清的姜湛说:“其实我也才三十,年纪不大,小兄弟你这么喊我不太合适。”   姜湛本来看着窗外,转头回他,一板一眼的,挺乖巧周正,“我妈跟江小姨都让我喊她小姨,辈分不可以乱,假如我必须喊她小姨,那赵叔叔你是她的同辈朋友,我当然也得这么喊你。但假如您觉得不喜欢,要让我喊您赵哥,这也可以,只是您相应的不也得喊我小姨为小姨了吗?”   “所以,您想让我怎么称呼您?我都可以。”   半个小时后,赵承把姜湛送到衣服,又在他下车前掏出一把钥匙,“这是你小姨家的钥匙,在家等她,她大概五点多到家吧,闲着无聊就看电视,有事打哥电话,哥帮你处理,都是一家人。”   赵承觉得这小伙子看自己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许多,跟利剑似的,但很快就恢复了,伸手取过钥匙。   “好的,谢谢叔叔。”   啪,车门关上。   赵承:“???”   不是,车上说好了喊我哥的啊!   赵承无语着把车子开出去,通过车载电话给江挽书拨了一个电话。   “送到了?”   “到了,你这弟弟是真帅啊,像极了年轻时的我,过两年出了二十岁就是男人的颜值巅峰,更像我了。”   “谢谢今天帮忙,挂了。”   “欸欸欸,等等!不是,你怎么让他喊你小姨,什么年代了,还搞辈分,当然是按年纪来啊,你喊你小姨,那不得喊我叔了?这不行,绝对不行,你让他喊你姐吧。”   江挽书有些纳闷,姜湛平常可不乖啊,当着她的面也少有喊小姨的,都是技巧性略过尊称,以寻常的口吻跟她交谈,怎么忽然在赵承这就礼貌上了。   “就算他可以喊我姐,按年纪,他才19,你都33了,喊你叔也不过分。”   然后她就挂电话了。   赵承顿时瞪眼。   ——————   五点半,天已经黑了,S市云畿别院的一栋小楼前面,江挽书下了车,让助理开车回去,按了按疲倦的太阳穴,转身打开院门,边上三角梅挂在枝头,两边葡萄架垂挂,月明星稀,夜色清雅,她提着包慢吞吞走在石板小道上,过了一会就瞧见了前面开阔的正院。   中正对称的一大缸莲花鱼,石阶而上的台阶,一个人坐在那,脚边搁着大书包,边上还有行礼箱,他靠着柱子,长腿曲弯,手上搭着腿,握着一本书。   好像坐在那休憩看书但睡着了,又好像在那等人。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看向她。   门前垂挂的橘色灯盏光影很好,让他挺翘的鼻根剪了半边阴影,脸庞轮廓跟身体的脉络都成了交错夜色的一部分。   他的一双眼也忽明忽暗。   “回来啦。”他说,声音有些沙哑,大概睡迷糊了。   江挽书顿了下足,走过去,问:“不是让人把钥匙给你了么?怎么不进屋?”   姜湛:“花园很漂亮,在外面能看久一点。”   其实是作为一个关系不是很近的客人,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进去不太合适。   江挽书转过脸,说:“那你摘几朵,晚上陪着你睡。”   姜湛:“我是不是幸好没夸你的莲花鱼养得好,不然你让我抱着一缸鱼睡?”   江挽书被逗乐,手指按了门锁,啪嗒,门打开了。   灯光自动开启,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智能家居系统十分灵敏,捕捉到她弯腰的动作,一体化的柜体主动把内藏的鞋柜挪送出来。   姜湛看了一眼,微微偏了下脑袋,问:“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快吗?”   他离开的是环境,丢掉的不是时间,可在现在的生长环境里,他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而科技日新月异。   总共三年,他错过了很多。   江挽书换上拖鞋,也把大一号的拖鞋递给他,“以前也快,常态而已,等再一个三年你再看,没准都与你有关。”   姜湛接过鞋,打量了下自己的鞋子也不是很脏,这才放进鞋柜,但低头无声笑。   等他换好拖鞋,再看眼前的屋子,装修简约,有一些她的个人喜好,但不多。   她不是一个很有生活气的人,性子很淡。   好像...没有家的概念。   江挽书到底疲惫了,也没把姜湛当儿子伺候,直接把房间指点给他,让他自己料理。   楼下的,里面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   姜湛:“楼下有客房吗?”   他不喜欢次卧?   江挽书意识到他可能在避嫌,到底是大男孩了,倒是她不够严谨:“有,小一些,可以?”   “可以的。”   江挽书把人带到保姆间边上的一楼客房,而后她自己回楼上卧室洗澡去了。   一个小时后,江挽书正要拿着手机下楼,好跟姜湛说下明天行程的安排,还有跟他讨论下晚上吃什么,却见手机传来信息:“晚上你吃什么?厨房有菜吗?”   江挽书看出了他的意思,“你要自己做菜?”   “嗯,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江挽书没回,拉开门,下楼后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正在端详冰箱里食物的姜湛。   这人也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还是简单的长裤跟衬衫,穿什么都显得君子玉立,清冷皎皎。   “我喜欢吃什么你就能做?不怕万一没菜吗?小孩子口气这么大。”   听到她的调侃,姜湛挑眉:“你会在厨房放自己不喜欢的菜吗?”   倒也是。   江挽书:“那你看着食材随便弄吧,大晚上的,也累。”   她准备进去帮忙洗菜,结果这人看了她一眼,“你猜我为什么这么主动要做菜?”   江挽书:“?”   姜湛:“当然是为了显摆我能耐,如果让你掺和,装X的效果不就缩减了,所以你在外面待着,反正你也得定明天的机票吧。”   他说得很有道理,江挽书无力拒绝,笑着坐上吧台外面的吊脚椅,一边看着他洗菜做菜,一边问他回去的时间,确定后订票,才点击确定,不经意抬头时,正瞧见姜湛解衬衫袖口,将袖子挽上手臂。   长臂长指,骨节分明。   她低头,继续准备拜访姜母的礼物,等她处理完这些,喝了一口水,问姜湛:“拿奖的时候,紧张吗?”   “没有,拿奖金的时候比较紧张。”   很朴实的话,江挽书笑:“听你妈妈说,你一直有做小生意?还会为奖金紧张?”   两年时间,他让姜母的生活水平高了很多,起码不用为了几千一万的钱起早贪黑了,现在劳作多数是骨子里的勤劳习惯。   这人的心态就不一样,也就谈不上压力。   “会啊,也不少了,可以吃好多炖大餐了,其实一开始就有给那个店老板送货,了解到那边小商场的进货渠道后就跟对方合作另外弄了个小店,但我只是投一点,没多少,后来比赛奖金跟积少成多后,就扩大了一些规模,回本了,留存一部分存在妈妈卡里,接着拿闲钱去股市走了一圈,买了...这几股,胆子小,幸好也没赔。”   没赔,那就是赚了。   姜母性子憨厚,也不设防,满口夸自己儿子懂事,还莫名其妙认为是她教的做生意本事,感激得很,江挽书怎么解释都不信,后来姜母还说他这两年打她卡里就有三四十万,美其名曰养老金。   如今姜母就算挑着粪也走路带风。   江挽书没说话,但她的表情让姜湛有了点想法,“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不夸我上进吗?”   他很少代入当年的出身,好像真觉得这个成就已符合他现在的身份,就是稳扎稳打,用普通人的根基去博一个前途。   哪怕几十几百万在江挽书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她说:“听真话还是假话?”   “只要是人话就行。”   “说实话,你能赚这些我并不惊讶,我惊讶的是你把股票的事都告诉我了,以后在外设防一些,你怎跟你妈妈一样......”   第一盘菜已经递过来了,落在她跟前的吧台上,热腾腾的,香气扑鼻,排骨的糖醋色很正宗,他却用围裙擦了下沾水的手指,随口说:“那我是很像她。”   然后他转身过去先盛了一碗饭递给她,让她先吃,免得饿着。   江挽书也没这么差的教养,就等他一起。   两个人,三菜一汤。   土豆牛腩,糖醋排骨,蒜蓉青菜加一个西红柿蛋汤。   本来没这么快,但厨房设备太好,效用可以用设备压缩时间,菜品出炉后,江挽书无意端去厨房,两人就各自坐着高脚椅坐在吧台吃,正好边上有只附属的智能小烛灯,两人一坐下,它忽然自动调整的光度,其他地方的光度都调暗了,唯独吧台这边弄出了烛光晚餐的氛围,边上窗口映入了院子的花色跟流水声响。   静静的,又有几分微风与花香的流动感。   两人都察觉到了智能系统的“判断失误”,但都自我性略过了,当它不存在。   但姜湛率先打破沉默,说:“你假期几天?”   “不定,目测七八天。”她用筷子夹着菜,垂眸静静吃着,细嚼慢咽的,偶尔跟他谈学习考试跟将来。   “以后可以来我这。”   姜湛微讶:“你那边要求可有点高,我不一定够得着。”   江挽书抬头,筷子抵着餐盘,比他更惊讶,“我的眼光告诉我你够得着,但我更好奇你第一反应不该是问我不一定当律师?所以,你认定我还在经营商业?一般外人甚至很熟悉我的人都认为我净身出户,当前只经营一家破律所。小朋友,你这么了解我吗?”   她的眼睛在笑,像是一只猫在眯着眼舔爪子,但又处于蛰伏状态,雍容华贵。   他失策了。   算不算逾越呢?   她应该不太喜欢一个晚辈洞察她的事情太多。   姜湛手指微微夹紧了筷子,也没继续动筷,说:“以前了解过,毕竟他们都说你厉害,我不服气,所以查了一些,据我所知哪些产业都属于你个人发展起来的,跟江家没关系,更不关苏牧云什么事,再且说你不是过错方,而苏牧云既然是你认可的不是那么糟糕的男人,倒不至于反过来侵吞你的产业,所以,我就是猜测你还有一些产业。”   他认真解释了,但也在江挽书重新动筷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那小姨你为什么好像认为我一定不会当律师呢?您认为自己这么了解我?”   江挽书收回筷子,对视着他,“纯粹的人容易走极端,要么理想,要么利益,律师属于复合型的职业,有时候会为了法规跟职业守则而压制道德感,最现实骨感不过,你有资质让自己做更舒服的选择,不必这么为难自己。”   “不过这是我的浅见,具体对未来的计划看你自己。”   “人生的乐趣不就是在于打破陈规,做别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的道德感跟自卑是一条双规线,一直平行,不可能选律师这个职业。   姜湛低头,沉思片刻,说了一句话。   “我想当数学家。”   江挽书一愣,握着筷子的手指松了又紧,静静看他一会,他觉得她的眼神很深,他很想窥探到其中的星辰,但又谨慎克制,于是低头,她没说话,后来继续吃饭。   两人保持了此前的安静平和状态,就像是外面瞟过的风跟流动的花香,总在每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相遇,但无声无息。   他在想:是生气了吗?毕竟她刚刚好像希望他将来学商业学科,好入她麾下。   但看着又不像。   倒像是一种...淡漠。   ————————   第二天,姜湛的脸色不太好,老走神看着她这边,黑眼圈也有些重,江挽书察觉到了,转头看了下周遭,发现边上候机座不远处有几个刚上大学的女孩,特别时髦漂亮,主要对方也一直朝他们这边观望。   她若有所思,转头问姜湛:“有些大人才能做的事,建议你高考后再考虑,现在别分心,当然,你要是能一心两用,那当我没说。”   语气老道,态度略严肃。   姜湛好像被说中了,表情特别紧张,脸色又青又红,“你说什么?我没有...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小姨你明说吧。”   这时候倒是喊她小姨了?而且反应这么大,跟被抓奸似的。   江挽书莫名微哂。   “我说,等你高考完再考虑谈恋爱。”   姜湛难得有些呆,但很快意识到她误会了,他也误会了。   因为那几个女孩过来要微信号了,江挽书还特地挪开了位置,方便她们要号码,且回答对方自己是他小姨。   姜湛瞥了她一眼,对这几个女学生说:“我要高考了,我的账号是我妈在登陆,等我大学毕业再还我,姐姐你们先跟我妈妈聊可以吗?”   几个女学生成功退走,江挽书一直忍着,到上飞机了才笑出来。   ——————   两千多公里,一路风和日丽。   车子到达云海村的时候,姜母纯属被惊喜击中,第一时间抛下锄头哼哧哼哧飞奔过来,姜湛张开双手的时候...姜母一把推开他,抱住了后面的江挽书,又蹦又跳高兴得不行,还拉着她进屋,让她挑晚上要吃的菜芸芸。   姜湛在后面叹气,认命拿起行礼箱跟礼物,来回三趟才搬完。   有了钱,家里房子是重建装修过的,姜湛自己画的图纸,也亲自找的施工队,干净漂亮了很多,还有客卧,半年前完工的,可以放心住。   这次姜母主动邀请留宿就有底气了很多,也没两年前束手束脚了,江挽书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不过等她吃完晚饭上楼才发现细枝末节。   很大很宽敞,简单大气,书架上有很多书,这原本是姜湛的房间?   江挽书觉得不妥,姜母却没想太多,“这房间他都没住过几天的,这半年大多在学校考试呢,床单跟被褥我都是新买新洗的,太阳晒得足足的,妹子你放心睡。”   “楼下房间太小了,早上不够暖,不好睡懒觉,对了,他阳台上还有很多花呢,我养得特别好。”   “......”   盛情难却,加上江挽书也没那么矫情,最后还是接受了,倒是姜湛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保持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一本书   一夜过去,姜母早起从外面挖了一簸箕土豆,还带着泥,进门瞧见姜湛跟门神一样坐在院子里剥毛豆,她看了看,“个混小子你昨晚去谁家做贼去了,黑眼圈这么重?”   她骂骂咧咧的,但姜湛用手指在嘴巴这嘘了下,姜母反应过来,立即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凑到姜湛身边把土豆扔地上让他清洗,顺便又重复了刚刚的做贼论,只是声音压低了。   姜湛没好气道:“我倒时差。”   姜母:“???哦哦,那你好好调理啊,真是的,这眼圈黑乎乎的,跟被人打了似的。”   忽然听到笑声,转头看去,江挽书原来睡醒了,正双手抵着栏杆朝他们笑,“阿姐,他骗你的,S市不用倒时差。”   然后她就撑着脸颊瞧着下面院子里姜湛被姜母追着打,一边看一边笑,过会答应打完儿子神清气爽的姜母下楼吃早饭,她进屋了,却先躺了躺绵软的被褥,伸手对着阳光穿过手指缝隙,透过缝隙,她看到了书架上的许多书籍,其中书桌上有一本书,她记得。   好像是她以前送他的生日礼物。   上面有某个数学家的签名,因为她当时听过他拿到了奖项。   那也是她拿过的最后一个奖项,她想过这或许是他数学人生的开端,但也猜测这也会是他最后一个奖项。   江家尚不支持她成为纯粹的数学家,何况苏家公认且仅有他一个继承人。   那会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特地找到那位数学家,要了这个签名。   也许想法很恶劣,又有些期待性的关注。   但过程的变故出乎她的意料,命运转折之快,如弹指崩琴弦,措不及防。   不过那时她刚从国外回来,第一次在他的生日会上见到苏呈,也就是姜湛,半大少年眉眼精致胜似女孩子,仿佛对她的礼物不屑一顾。   没想到......听说他离开苏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拿。   她看了那本书一会,后站了起来,本来要走近桌子跟书架那边看看,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足,又转身进洗手间脱掉了睡衣,换上了衣服下去。   ——————   姜母一向不喜欢现代烹饪设备,衷情大锅灶的烟火气,此刻江挽书下楼看见姜母在给土灶里面添柴火,大铁锅里炖着热腾腾的东西,味道很浓烈,特别香。   姜湛:“有一个菜,是地方特色,但不是Y省的,菜名里面夹着做菜工具,你猜是什么?”   江挽书:“铁锅炖大鹅?”   姜湛微微一笑,然后让她帮忙给自己倒水,他得和面。   他换了一件衬衫,还是挽起了袖子,江挽书看了他的袖子一眼,拿了勺子在他身边听他吩咐倒水。   大理石厨台上渐有面团成型,又被分成一个又一个的,江挽书看着看着就笑了。   “有点像孕育孩子,怪有成就感的。”   姜湛一怔,看着她眼神古怪,“然后吃掉?”   江挽书:“......”   那边烧火的姜母瞪眼,捡起一颗地上的土豆扔到了姜湛的后腰上。   臭小子,平常闷葫芦似的,怎么每次一到他小姨面前就喜欢胡说八道。   ——————   乡下有一句话,没吃过中餐都不叫午后。   而每个美好的午后就是吃完饭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田地。   清风徐来,绿意盎然,三人都坐在靠椅上,一派惫懒,远处的麦浪如绒毛成海,风一来,哗啦啦一片卧倒,又很快直起。   江挽书还是提了自己的去意,当听到她把旅游行程这些都定好了,姜母就不好留人了。   姜湛看了下院子外的车子,若有所思,问:“你这次没有联系那个旅游公司的人?”   他太敏锐。   不等江挽书回答,姜母顿时急了,“一个人怎么行,小姑娘的噶漂亮,走哪都不安全,肯定得有人陪着,没喊人的话,反正这臭小子也有时间,让他陪着你去。”   这话提议就是她脱口而出的,但姜湛忍不住颤动了下瞳孔,手指微微抓紧了扶手。   江挽书说:“有的,有喊人,他们会在外面车道等我。”   她骗人。   姜湛低头,没说什么,等过了半个小时,江挽书收拾东西,这次又是姜湛送,替她拉着行礼箱弄上车后,他绕过,走到驾驶座外面,江挽书正在调导航,见到阳光阴影被遮住,转头,看见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抵着车窗,对她说:“还是喊一个吧,你的安全最重要。”   并不强势,甚至算得上委婉跟温柔,但目光灼灼,比前晚跟她讨论未来命题的时候都要郑重。   江挽书看了他一会,最终言简意赅一个字,“好。”   他这才松口气,正要退开,却听她又补充了一句,“少熬夜,你这样子真的很像大晚上去做贼。”   做贼,去哪做贼?   他的思维可以入数学的殿堂,上蹿下跳,在数字跟曲线的世界里使劲折腾,无数构想,无数尝试,疯狂吸收着他人创造的知识,在这个世界,他是坦荡的,因为数学需要勇气跟坚持。   但在另一个不可言书的晦涩世界,他什么都不敢做。   宁可折断四肢也只能窝在她所居天宫之下的荒野深沟里,每一个夜晚都沉默着,唯恐她察觉到他在犄角缝隙里隐秘的呼吸。   可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总有破绽。   ——————   姜湛脸上的表情被她捕捉到。   晦涩又复杂,但都内敛了,变成了沉默。   车子调头离开,江挽书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从后视镜看到对方站在原地目送他。   但这一次,她想到了那本书。   眸色微深,她还是收回了目光。   距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姜湛回家后,上楼回房间,发现被套跟被单已经取下放在一边,显然让姜母方便清洗留给他使用。   克制,谨慎,无偏差的距离感。   他的目光挪移,看向了那本书,像是解开了一个数学题,答案是对的,只是他晚了一步。   答题时间已经过了。   他好像失了力气,颇有些颓靡坐在床边,手机点开,入目的是昨晚阅览最多次的一条新闻。   苏牧云跟某某女子被国外某个媒体拍到,传回国内,虽然那女子看不清,却引来不小波澜,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新闻中用了这样的关键词——科技新贵,天之骄子。   过了一会,姜湛扔下手机,站了起来,走出房间,到了阳台上,像是最精准的数学测量,他双臂抵住了阳台,如她那样眺望着远方。   他知道,如果万幸还有下一次见面,他必须喊她小姨。   她或许已经起疑。   明明他不曾有僭越的野心,怎甘承担落魄放逐的下场。   ——————   江挽书的旅游是闲散且无意图的,走走看看,偶尔拜访一些值得钦佩的人,可能是闻名之士,也可能是无名之人,没有规律,没有规划,中途得知了新闻的事,她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处理掉。   七八天后,她按原计划回到S市,在这些天,她跟姜母时有联系,后者关心她的平安,关心她的吃喝,偶尔才穿插提到姜湛天天看书做题,又抽出时间陪她干农活,非常辛苦,等假期结束了就去了学校。   “快高考了,但他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有很多学校可能想提前录取他,好像最好的学校都找他了。”   “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选了,反正让他自己选,但问他要去哪,他也不说,怪怪的。”   江挽书此刻正从飞机出来,在S市机场买了一杯咖啡,手指摸到了冰咖的凉意,说:“他很聪明,总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姜母:“那倒是,他想要什么一直都很清楚,不让人操心,更不会麻烦别人。”   江挽书听到这话后,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某个微信号,她有意控制,他也未曾僭越。   倒像是她敏感了。   后来又听说他各种学科的比赛都拿了奖,只要他在,别人就只能第二。   省内省外,考试圈跟竞赛圈,开始有人给他了一个名头——天选之子。   可惜他本人对此很不感冒,低调而沉默,总是衬衫加长裤,深居简出,刻苦而显得平凡。   努力,本来就是平凡人最需要的一个品质。   一个月后,高考期到了,考点在镇上,从村里赶过去肯定来不及,而姜湛本来的学校也是考点,宿舍不让住,所以他在外面租了旅馆房间。   考试前一个晚上,房间里,正有一个人躺在被子下,黑暗中,房门门锁忽然啪嗒一下,它动了。   像是试探,待室内没有反应后,房门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门被缓缓退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无声无息钻入室内,目光紧盯着床上的被下人影,忽然扑上去,伸手就要按住背下人的右手位置用力折断。   但他扑上去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被子下是枕头,质感不对。   不好!   他起身就要跑,但门后站着的人闪出,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上,黑影重新扑到床榻,后被人死对着后脑勺一个闷击。   人砰一下趴下去,昏沉中,感觉到自己衣兜里的东西被摸到了,压着他的人一动不动,但很快,兜里的东西被掏了出去。   ———————   当夜警察就来了,听说有人入室盗窃带刀伤人,吓得不少旅客出来,也让酒店的人着急得不行,再三保证会维护安保....   警察把人抓走的时候,后者已经清醒了,后脑勺红肿着。   这个尖嘴猴腮的混混满嘴说自己只是想偷东西,手里的刀刃不是他的,是那个男生硬塞给他的,他身上的伤也不是自己弄的,都是诬陷。   谁信?人家快高考了,给你搞这个?而且走到监控里明明是你鬼鬼祟祟潜入房门,可不是人家把你拖进去的。 第12章 拉扯   警察哪里听他的,将他带走后,得知苍白着脸的姜湛明天要高考,而且他的左手小臂一面还有不小的血口划伤,刀刃划得很深,说是对方潜入时,他察觉到了,躲在门后,对方进屋就扑床袭击,反应过来后与想逃出屋子的他搏斗,劈砍的时候他用左手格挡了下,后来他避开正面,踹中对方后腰,将人踹到床上扣住.....   如果那一刀没挡住,后果可想而知。   “明天要高考?这可不行,赶紧去医院!”   “走走走,我们送你去医院。”   警察们一看姜湛长得出类拔萃,一看就是好孩子,而且其中一个警察估计家里孩子也是他高中的,认识姜湛,一下子就急了,忙说他们会调查出真相,给他讨回公道芸芸。   “麻烦你们了。”   坐上警车到了医院后,被护士处理伤口的姜湛明明脸色苍白虚弱,但表情十分冷漠。   没多久,学校教导主任跟校长来了,气得脸都黑了。   天杀的,Y省教育资源一直都不好,论教育成就远不如上海江苏河南这些地方,可他们也是有志气的,也想着天降文曲星。   这两年风水好啊,美梦成真,奖励拿到手软,学校名气火箭窜升,出去走路带风,遇上外省那些顶级名校的校长都不带卑躬的。   可文曲星也得毕业啊,这最后一波要收尾了,他们紧张着呢,可现在呢?   真是晴天霹雳!   “我们家姜湛本来就可以进Q大,为了给我们学校争气才特地参加高考,现在被伤成这样!什么人干的!畜生啊!”   校长脑海里想到了某个可能性,虽然赵家他招惹不起,可毕竟他们这边有地头蛇,人家还未必是过江龙,而且姜湛背后没人?他背后没人?   这么迫害一个高考生,毁前途,跟杀人放火有什么区别?   他气得爆粗口,直接到处打电话找关系。   而当夜,因为只有走道有监控,酒店内部没有,警方从小刀上只找到了混混一个人的指纹,后来根据姜湛手臂上的划痕角度跟伤口深度测算,对应上了混混的大概身高,又找到了他以前购买刀具的记录,加上走道监控作证,基本锤定了。   混混也是万万没想到,本来只以为被抓后会按入室盗窃罪处理,而且毛都没偷着的话,处罚更低,接过现在呢!   故意伤人罪!   在警察们的讯问跟调查下,混混今夜此举不是偷钱的嫌疑越来越大,他得知自己会被按故意伤人罪处理,天都要塌了,可他还是不敢承认真相,支支吾吾的,只说刀具是很久以前买的,干这行就是为了入室的时候防身。   呵?你还挺理直气壮?   警方都无语了,万分怀疑这个混混的说辞,在国家机器的调查下,很快,他们查到了混混不久前收到了二十万的一笔收入,抓到了线尾细查。   真相转眼浮出水面。   但这一切跟姜湛无关,他在当晚包扎好伤口后,警察怕他还有危险,提出带他回招待所,接过校长直接提出把他带回家。   招待所肯定没有别墅舒服啊。   “我家就我们俩口子,房间多的是,阿湛啊,你别怕,安心考试,别的我们帮你处理。”   姜湛笑着道谢,回去的路上,听校长说他打电话告知了江挽书后,他表情略僵,但看了一眼手机,它静悄悄的。   “谢谢校长,但能不能别告诉我妈?”   “那肯定不说,你小姨也让我别说。”   “......”   姜湛才在校长家落脚,进了房间,被俩老夫妻安抚一番后,他躺下了,又看了手机一眼。   就在他快闭上眼的时候,电话打来了。   他弹簧式坐起,不等江挽书那边说话,他就主动开口了,“小姨,我没事。”   江挽书那边突然听到他喊小姨,眉梢轻扬,但很快下压,“早点睡,接下来关心考试就好。”   “嗯,对不起,打扰你了,我会好好考试。”   他客气而知礼,反让江挽书没有发挥的余地,也显得她最近的冷淡显得尤为可疑,以及伤人。   过了一会,在沉默中,又是他主动道:“你也早点睡,晚安。”   “好。”   电话挂断,她站在高楼中的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这繁华都市宛若不夜城的夜景,案头工作繁杂,她拿着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没多久就知道了案子的所有细节。   她皱着眉,手指敲着手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   第二天,姜湛都没让姜母来送考,毕竟乡下来这也很远,又没有住宿条件,所以没必要,他自己直接带伤去考场,大概因为太无所谓了,从容不迫的样子,一路都被不少家长用好奇又惋惜的目光关注着,来送考的一些老师心头也吊着。   完蛋了,这肯定会影响啊,虽然只是左手。   哎。   高考两天就这么过去了,姜湛每次考完都跟姜母汇报,对老师同学们也只说考得还行,但别人看他脸色不好,出入都是一副比平时更冷漠的样子,都猜测他没考好。   毕竟那手臂伤口不像是轻伤。   “也无所谓啦,反正已经被提前录取了,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呢。”几个同学的家长看自家孩子还有心思关心人家NO1,气不打一处来,可高考期间不敢发脾气,只能温柔以待,但盘算着等考完肯定好好教训下孩子。   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   真是啃馒头的生怕人家吃金枪鱼的吃不饱。   而在第二天考试结束,远在S市的江挽书处理完了工作,听到秘书说起家里亲戚孩子高考的事。   横跨这么远的距离,但偌大的国家,这两天都被同一件事刷屏。   热度第一,人心挂悬。   助理忽然问了一句,“诶,江总,你家弟弟高考了吗?我记得之前他好像是高三。”   “是那个大帅哥?那金奖的那位?应该提前保送了吧。”   此时赵承进来,听到几人对话,有些纳闷:“弟弟?不是外甥吗?所以只有我被喊叔叔?江挽书,是你让那小子这么喊我的,还是他故意的啊?”   他故意的啊?   这话让江挽书抬头,面对赵承委屈的表情,她若有所思,但揉了下眉心说:“可能你显老。”   噗!   众人喷笑。   赵承气呼呼的,“你别得意,他还不是得喊你小姨,你跟我一样显老。对了,今天他高考吧,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你问过没?”   作为一个知名律师,他已经猜到两年前的那个男孩可能就是姜湛,所以他本能认为两人关系很亲近,就直接问了。   江挽书起身去茶水间倒咖啡,赵承正好要跟她说一个案子,走过去后,听到她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说:“没,很久没联系了,不过他总归长大了,有自己的选择。”   这话说完,手机传来短信声。   江挽书看了一眼,看到上面一行字。   ——小姨,我高考结束了,打算去Q大,以后再遵循儿时的梦想,见到史密克先生。谢谢您给我的那本书,它支撑了我很多年。   他主动提起了那本书,像是针对性解释,又像是无意中提起。   全看她怎么理解,是否追究,他把一切摆在明面上。   江挽书的手指点在屏幕上,顿了下,还是叉掉了。   不管是否误会,对一个少年人来说,有些事本该避免。   ——————   已经告知姜母考试结束的姜湛此刻正坐在路边等车。   像极了每一个农村平凡的孩子,在放学、考试后在普通的路边,或许拿着烤串,或许跟同村的朋友聊天,或许一个人孤单玩着手机。   他没玩手机,只是坐在树下公交站台的靠椅上,看着手机短信。   等了一会,手机没有反应。   他失望了,将它揣进兜里,因为公交车来了。   ——————   两个小时的车程,云海村到了,姜湛下车,走在黄土飞扬的马路上,有村里人赶着牛经过,遇上他后直接问考了多少分。   跟三年前相比,他在村里的处境显然好了很多,这些人不再以审视跟戏弄的目光瞧他,像是在说——看,这个就是姜隆那家伙费心巴力换到有钱人家家里的儿子,你看看他,还不是得回到咱们这小地方。   现在呢,也许心里还是这么想,但多少脸上已经不敢这么表现了。   姜湛平静告知刚考完,成绩要以后出,也没说自己已经被提前保送。   这一路,他有的没的跟一些村民聊天,中途在岔路遇上了几个勾肩搭背的青年,对方以前就比他大几岁,尤记得两年前在这条巷子,他被拖进去打,打得鼻青脸肿。   这一次,狭路相逢。   姜湛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淡淡的,但那几个青年却是跟吓破胆似的,转身就跑进了那个巷子。   ——————   姜湛走到家门口,正要推开门,忽然手机短信声音来了。   他步子一顿,飞快拿出手机,心脏怦怦跳中,看到信息上回了一段文字,特别长,写得特别好,诚意满满。   ——六月鲜花灿烂开,捷报似花纷纷来。花容笑容相辉映,梦想实现好风景。昂首阔步入名校,范游书海再深造。只为今朝长才干,明显正当好英才。愿你的明天灿烂辉煌。   姜湛:“???”   淘宝去年的高考祝福语,一模一样,标点符号都带完美复制的。   小姨你这...不是一般腹黑。   姜湛又急又气,推开门,却听见自家老母亲一边捡着豆子一边捏着手机笑得比花还灿烂。   不仅笑,还笑得很大声。   “哎呀妹子妹子,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哪里用得着那些化妆品嘛,对我太好了,我感动死了。”   “你这将来什么小伙子才配得上你哦,你可得好好挑,那些年纪大年纪小的咱通通不要,要挑就挑英俊有才华对你好还没啥心眼的,那种心机深的小男人,不要太可怕了哦。”   “当然了,妹子你这也不是非要结婚,有钱有闲,玩玩也挺好的嘛。”   “婚姻也没啥意思。”   “对对对,就是这样,妹子你就玩,好好玩。”   “哎呀,臭小子你咋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白?考试时拉肚子了?”   姜曳:“...”   ————————   高考结束了,案子也在进行。   B市,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赵誊的脸上,赵父打完儿子,又去骂老婆,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抓紧时间处理。   “不能再让他待在国内了,现在送出去。”   赵母不舍得,可赵父坚持,就在他们准备把人送走的时候,网络消息爆了。   某富豪儿子校园霸凌,被人阻止后记恨多年,而后故意卡着高考前一天晚上□□芸芸.......   赵家公司股市波动的最大落差定在当天赵誊被人在机场直接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天。   关于受害者身份,因为碍于对方是高考生,有保密原则,不做公布。   但赵誊的前途完了。   十五天后,有人拿着证据报案,告赵父公司制售伪劣商品以及贿赂......而负责此案的律师是来自S市的某个律所,赵承亲自接的单。   经济案有时候比个人刑事案更可怕,因为牵扯直接拖住了整个公司,官方直接锁公司账户查流水跟交易账单,根本没法弃车保帅。   ——————   赵家麻烦缠身自身难保的时候,姜湛已经在云海村下田干活了。   因为手臂有伤,他没法进行高体力的劳动,不然汗渍很容易污染伤口,不过偶尔帮姜母洒洒豆种还是可以的。   姜母本来很震惊他受伤,被他找了个不小心受伤的理由糊弄过去了。   这天,姜母本来在撒豆子,今天她干活尤其卖力,姜湛有些纳闷,劝她不要这么拼,身体最重要。   姜母:“不行啊,我要去旅游。”   姜湛:“旅游?也好,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不用你带,有人带我。”   姜湛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   “你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   姜湛加快了劳作的速度,浑然忘记之前说要注意身体的人就是他。   第二天,姜湛细心嘱咐姜母旅行中的注意事项,并帮她收拾一些必需品,但想了下,还是给江挽书打了一个电话。   “小姨,这次妈妈就麻烦你了,她第一次出远门。”   “没事。”江挽书刚洗完澡,擦着头发说:“你也一起,为何是麻烦我?”   姜湛:“???”   “我?我一起去?”   “你没空?”   他把本来塞姜母行礼箱里的东西掏了一些出来,又去拿出了自己的行礼箱,压着声音说:“不是,我有空,一定有空。”   那边兵荒马乱的,似乎还有少年人上楼下楼的跑动声。   ——————   旅游地点选的重庆。   为什么选重庆?   因为姜母不是没见过最美的风景,本身Y省跟云海村就是天然的美景之地,但是它穷。   她一辈子都活在穷苦之地,甚至美景当不了饭吃。   人这辈子需要阅览的总是自己最稀缺且没经历过的风景。   城市,繁华,美食,热闹,异域风情,人来人往。   各种地儿跟项目玩了好几天后,她背着小小的包,在两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带领下走进了暂时没有农活的世界,可以看着路边的美食想着什么好吃,可以坐在古韵古香的客栈里面看着秀气的服务员端来一盆火锅汤,看着台上有人唱小曲。   她有些眩晕,悄声问边上的江挽书,“他们唱的啥?”   江挽书:“《西厢记》”   姜母:“那是啥?”   江挽书:“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古代故事。”   姜母:“感觉还挺好看的...这毛肚真脆真好吃。”   姜湛在对面涮肉给两人吃,过了一会,隔壁桌的一个妇人几次打量他们,最终没忍住,搭话道:“大姐,这是你的一双儿女?”   姜母一看就知道对方要夸人了,她的经验十分老道,当即说:“不是哦。”   妇人:“哇,那你女儿跟女婿可真俊,天生一对。”   正在喝果汁的江挽书一怔,放下果汁杯,姜湛吓坏了,立即主动说:“这是我一个表姐,阿姨您误会了。”   妇人闻言惊讶,但是重庆本地人,生性爽朗,“哎呀,这是我误会了,对不住对不住。那小伙子你婚配了没?”   姜湛:“阿姨,我刚高一。”   这属实永诀后患了。   妇人又震惊了,想了下,看向江挽书:“小姑娘,你结婚了没?”   这次姜湛不敢代替应话了,江挽书笑了笑,“结过了。”   妇人这次叹息了,又说了两句才回去继续吃饭,中间跟家人表达了对自家儿女不幸的充分认知——你看隔壁这桌多好的俊男美女,这要是配对了,简直双喜临门,没福气,真是没福气。   本来江挽书还担心姜母因为他们两人被拉郎配会尴尬,没想到这人夹着牛肉叹息,“好险啊,我刚刚都怕她问我婚配了没,万一这大姐家里有单身的老头......”   姜湛:“我怎么觉得你语气有点遗憾?”   姜母瞪他。   本来还有点尴尬的气氛当时就憋不住了,三人都笑了出来,中途姜母去上厕所,姜湛两人坐在原位,姜湛忽然问:“小姨怎么忽然要带妈妈出来玩?”   江挽书转过脸,“我要出国一段时间。”   她说一段时间,需要特地带姜母出来玩,那肯定是很久。   姜湛一怔,这几天本强烈的欢喜情绪像是潮水退却,但低头吃菜,仿佛平静问:“几年?”   “不确定,可能一两年,也可能好几年。”江挽书言语简练,并无太大的情感波澜,但她看到了对面的人看着她一会,忽举起杯子。   “那,祝您在外面平安和顺,前程似锦。”   略有颤音,但被吹进来的风压住了。   “谢谢。”   碰杯后,台上的妙龄女郎刚好唱到:“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哀怨诉啼,别有深意。   江挽书喝了果汁,眉眼婉转中,对上姜湛看着她的双眼,那绵长静寂的目光,是外面山城中绵延的灯火,颤动摇曳,仿佛将一夜不眠。   但天亮了,它将消散。   走的时候,姜母开开心心,但也开始惦记家里的牛羊跟土地。   要回家了呢。   下阶梯的时候,前头人突然上来,人高马大的,大大咧咧往江挽书这边挤压,她只堪往边上狭窄的栏杆躲避,差点要碰到外面的花盆,后头的姜湛伸手就环住了她的腰身,往上一勾,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则往下移位,挡住了对方。   目光锐利且冰冷,进攻性极强,看着就不好惹。   这一刻,野性似乎破土而出,因为对方看着也凶,江挽书下意识拉住了姜湛。   对方吓了一跳,低声道歉,后很快带着其他人上去了。   而后姜湛转过脸来,目光对视,江挽书抽回了手,而她腰上的手掌也几乎同步收回去了,随手扶正了那个歪倒的花盆。   小小波澜,转瞬即逝。   走的时候,姜母忽然求助了一个女学生,让她替他们三人拍照,但万万没想到,这是个摄影系的,对于拍照很有自己的要求,一拿到手机就特别强势。   “阿姨你们一家人站近一点,对,哥哥你太高了,可以把手搭在姐姐跟阿姨身上...”   “对,就搭一下,哥哥你太拘谨了,这样不行,别慌别慌,别偷看,诶,OK了!”   拍好后,这小姑娘拿着手机给姜母邀功,满口说好看,转身却凑近江挽书,低声说:“姐姐,你们之间太拉扯了,救命,好欲,我是不小心抓拍到的,抱歉,但我不敢留,给你吧。”   什么?   江挽书本来没理解她的意思,直到她把自己脖子上的相机照片给她看。   原来她刚刚也在餐厅楼梯附近,看角度应该在下面,刚好看到了......   江挽书看了,瞳孔微颤,好像很惊讶,又有些迷茫,最后沉默了下,说:“不用给我,只要你不商用,没什么。”   小姑娘很高兴,本来还想问问姜湛这个当事人,却见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莫名就有一种“等”的意境。   等她走过去。   小姑娘忽然就不好意思上前了,而后看着三人离开,但一会儿后她又觉得迷茫。   “这都没什么吗?明明看着就特别...难道是我太色了?看到好看的就想入非非?”   照片上,光线被处理过,上头客栈灯光剪影,屋檐翘首,经过的人都被模糊化了,包括姜母,只有他们两个。   她站在上面一个台阶,因为吃火锅,他且撸了袖摆在手肘出,她的手就搭着他的手臂。   因为光线,越显得他们的皮肤苍白。   而他的另一只手,勾着她的腰。   单手环腰。   她垂眸,他抬眸,仿佛交错后,看不清是拉扯而结合,还是上下欲分别。   但他的确在看着他,脖颈喉骨微明,侧脸削骨如影,唯有一双眼,因为专注而显得偏执,因为偏执而显得野望。   在下者,野望。   在上者,克制。   的确是......皮囊□□,见者意动。   ——————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茶雾   ——————   飞机上,候机室,虽然是不同的班机,但时间段差不多,江挽书先飞,他们后面。   一起等待的时候,江挽书似乎特别忙,拿着手机在不远处的窗边打电话。   姜母闲得多,正在摆弄手机发朋友圈,而姜湛身体纳入沙发中,目光似随意,看着周围,有一定频率,仿佛各处都观望着,或者静默着,但频率最高的一定是那个方向。   江挽书说着话,转身过来,腰肢倚靠着栏杆,正瞧见姜湛偏头抽了沙发边上的杂志,她定眸些许,目光收回,转过去继续说话。   而姜湛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过了一会,江挽书回来,瞧见这人在几个小姑娘小心翼翼跑到他前面之前将杂志盖着脸故作打盹,长腿细腰后仰状,她走过去,伸手抽开了他脸上的杂志,“我时间到了,要走了。”   姜湛睁开眼,看着她,也不多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闷闷的,细长的手指却不闲着,要将杂志盖上。   仿佛不让她看见。   江挽书敏锐,伸手过去,按住了杂志的页面,他抬眸瞧她,眼里似茶山雾气,静静的,沉沉的。   而她看见了他的眼,挪开,也瞧见了杂志上的内容,上面斗大的字体标题——“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下面配图是时装周上往来的男模剪影,但摄影师更愿意捕捉看席上一排过去的人。   她跟许亦筱,还有曾经的商业伙伴。   凑巧陪同看的一个展,因为去得很随意,也不晓得男模们那天穿的衣服有点少。   没想到被拍了。   此时姜母正不舍得她,凑巧看到这个杂志后,下意识问:“你出国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吗?这么好?”   江挽书被逗乐了,笑着应:“是挺好的,但也不能天天看。”   姜母:“那倒是,偶尔看看就好,万一大冬天的,他们也怪冷的。”   姜湛忽然伸手指着一个男模,“这个人最帅,身材也最好,八块腹肌很匀称,比例完美,健康又俊逸,看着也不腻......以后如果我有出国,小姨你能带我去看看么,好想认识他们哦。”   他讨论起来一板一眼,偏看着又很认真,还用上了好几个形容词。   姜母:“?”   江挽书:“......”   ——————   “到了,你回去吧。”   江挽书要过检票处,朝替她提着包的姜湛说。   姜湛递过包,却从兜里掏出了一包薄荷糖。   “经常飞,不太好,不舒服的时候吃一颗这个,但不要吃多,容易糖尿病。”   他话少,一开口,却又绵密而细致,说完了,发现无话可说,便有让人走神的空白静默感。   江挽书拿过包,另一只手手指停顿了下,还是握住了糖袋一端,“知道了,以后不要随便给人买糖,吃坏了怪你的。”   “嗯,一定不随便。”他低头说。   又是难言的空白。   江挽书转身走,检票结束后,忽而回头,看到他原来不知何时跟上了两步,在闸口外面看着她,隔着两米远,他的眼睫毛很长,颤抖的时候,茶山浓郁的雾气就被风雨压盖了,雾气会压抑成水意,攀附在满山茶叶茂密见,清凉遐迩,静谧不绝。   但它好像要哭了一样。   意识到她在看着自己,姜湛忽又笑了,抬手摆了摆,清冷矜傲,又漫不经心,跟当初在云海村初见分离时一模一样。   那一次他以为再也不见了。   这一次,好像也一样。   江挽书看着他几秒,还是转身走了。   姜湛回去了,阖起杂志,看到上面一行字——她在清晨捧著书踩踏过的每一滴露珠,都是我在每个黄昏落寞时追寻过的山海。   但相见那么难,隔着时光。   ——————————   三年后。   S市的律所本十分忙碌,但今日路过待客厅的,总忍不住顿足打量几眼,玻璃墙内,短发且浑身上下衣装首饰价值综合不下于七位数的短发女郎连墨镜都懒得取下,一副高傲又散漫的样子,而赵承刚结束完一个案子,从外省出差回来,风尘仆仆的,外套拎在手里,拉扯了领带,面上疲惫又不耐,听助理说律所来了一个大客户,看起来很有来头的样子,他当即精神了。   如果这世上有比黑咖啡更让他提神的东西,那一定是玛尼玛尼and玛尼。   但一进去,他就预感这人不是为了打官司的,因为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任何被社会吊打或者需要法律去吊打别人的紧迫感,她是松弛的,高傲的,有点欠扁的那种大小姐气派。   莫非是定顾问?   那好啊,这是肥差。   赵承预感自己要发一笔,笑容可掬道:“许小姐,久等了,想喝什么咖啡?我们这里什么咖啡都有。”   许亦筱看了看他,说:“我等的又不是你,你这人倒是客气。”   大小姐自带煤气罐怼人的气场。   赵承在甲方爸爸那什么气没吃过,这种是小儿科,何况眼前是个穿搭百万级且还没算上“一套房”包包的富婆,“没办法,我是这里的临时工,啥事儿都得掺和,不过许小姐要等的律师是哪位?”   “她回来了。”许亦筱低头看了下手机新来的信息,挑眉,且站起来拉下墨镜,双手环胸瞧着刚坐电梯进来的人。   “江挽书,我刚刚在想如果我要离婚都请不来你,那就得是我家老爹要分配财产的时候才能请动你了。”   江挽书是三年后突然回来的,所有人都很震惊,赵承也如此,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两人朋友啊?而且应该是闺蜜。   江挽书仔细瞧了下她,“刚刚看你戴着墨镜,还以为你被家暴了,看来没有。”   许亦筱微哼:“他敢,就是要离婚了,得处理下财产,诶,谁让我爸给我分了不少,他家那边有点磨叽,你说咱这样的富婆结婚图啥啊,钱比老公多,还得多分给他,这狗东西还出轨,就他想得美!”   “哎呀,你别收拾了,没让你给我弄,他,就他,让他来给我处理这个事儿,我安排秘书跟他谈,你跟我回B市。”   江挽书看她心急火燎的,还以为什么大事,但也不急,问了句,“叔叔又要给你分股份了?”   “不是,带你看不穿衣服的英俊少男,不逊于咱们在伦敦看的那些个男模,哎呀,去嘛去嘛。”   整个律所大概所有女律师都转头看来,有些难以置信。   江挽书扶额。   等两人一走,律所顿时吵闹起来。   赵承这边被一个合伙人拦住询问江挽书的事儿。   “江总这人好奇怪,律所刚起时投钱投关系,直接把咱们律所干成了崛起最快的黑马,真正上轨道了,又只安排个助理,自己跑去了国外,可真神秘啊。”   既奇怪又神秘,这是S市业界对她的普遍认知。   神秘在于她有钱有人脉,加上样貌气质,看着就觉得背景很深,偏又查不出来,知道的人多讳莫如深,因为该是同一个圈子的都知道,不该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家也不会越圈层跟你交底,这是社交规则,所以就算是同个律所的人,哪怕是那些合伙人,他们对江挽书了解也不多。   奇怪在于她弄律所看着是因为要将所学专业弄成职业,后来又觉得她在投资做商业,把律所纯当公司经营,最后大多数人都觉得她在搞慈善,因为在她管理下的律所从始至终不缺钱,律师们待遇好,在律所的慷慨资助下有很多律师愿意做公益性的法律援助。   不过她很少谈及自己的背景,待人接物滴水不露。   赵承算是唯一知道她一些底细的,闻言笑笑,没理会同事的探问,反而说:“不是都喊她江总嘛,就当这是她副业,她也做点生意的。”   反正他也不知道江挽书手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产业,产业又是哪里来的。   “不过江总那朋友是真富婆啊,我刚刚都怕她把那祖母绿耳坠给甩掉在咱们这儿,咱们得赔。”   醒醒,你是律师,懂不懂法?   咋滴,人家还能怪咱们地板硬?   相比而言,赵承其实更好奇江挽书三年前为什么忽然去国外,而且这三年基本不回来,貌似连她的闺蜜也很少见的样子。   这不太正常。   ——————   飞机落地,又安排去了美容院,江挽书由着许亦筱折腾,只在一旁看书等她完事儿,自己却懒得做这些项目,全程话少,但许亦筱问起她在国外干嘛的时候,她回答了。   “我妈留给我一些产业,不处理的话,会荒废了。”   说起她妈妈,许亦筱就不敢再抖机灵了,沉默了下转移话题,“那你现在是处理好了,这才回来?我可不相信你真因为我说要离婚就回来给我撑场面。”   她四年前就结婚了,没错,就是跟那个香港的联姻对象花花公子,结婚后各玩各的,但没想到对方越界了,没擦好屁股整出个私生子,这下子别说她不乐意,她家里都火了,直接要她离婚。   她当然乐意啊,反正她娃也生了,老爹股份也给了,任务完成了,余生几十年随便玩不香吗?   于是就有了这事。   “你是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过孩子怎么办?”   “我家小公主是女孩,那边不是很稀罕,老土著呢,正好我家巴不得留着,哈哈哈。”   江挽书阖上杂志,看向窗外,慢悠悠说:“港圈那边的一些人,是有点这样。”   许亦筱听出了点什么,转过头,只瞧见江挽书抵下颚测看外面风景的侧面剪影。   她理解了这家店的高傲老GAY老板刚刚死活要让江挽书办卡。   真尼玛活招牌。   她忽说:“最近那俩老六在公司站稳脚跟后,开始接触苏家这些与江家交好的家族了,斗得你死我活的,你真不回江家看看?”   说是世交,其实就是祖辈下来各自联姻或者多年合作达成的关系,比外界稳固,在商界有小团体的架势。   那两个私生子的目的可见一斑。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掀起   而这两人恐怕也是明明19岁就一边在国外上学一般开始经营海外分公司的江挽书被直接踢出江氏的主要原因吧。   私生子,还一口气来两个,而且大学毕业开始入江氏实习,三年前她知道这事的时候脑仁都炸了。   所以江挽书在三年前那个节点出国,难道是被江家逼迫的?   她觉得自己闺蜜可太特么委屈了。   私生子啊,什么狗屁玩意儿,她可是正统嫡长女!   什么时候合法婚生子要给私生子让道了?就因为人家带把?   江挽书是实打实接收到了闺蜜那强烈的怨念,背脊贴靠着沙发,软玉温香深陷于皮质的怀抱,言语似尘烟隐入,“该是我的,别人也抢不走啊,不用操心这些。”   太佛系了,就差端一牌位当菩萨了。   许亦筱本来还想唠嗑两句,忽想到自家老爹自小拎着她耳朵让她跟在江挽书后面跟着她玩,还说她脑子好使,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得有智商层面上的自知之明。   “那我操心你的身体行不?”   “今天这地儿,你真得去,好地方。”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校门口,江挽书其实早在车开过路线的时候就猜到了目的地,再看许亦筱的车子直接进去了,问:“你跟Q大有合作了?”   校外车辆一般不能进,除非找关系,但江挽书觉得许亦筱不是爱找麻烦的人,车子停外面还方便些。   那就是有正当许可权限。   “有,资助大学生创业活动算吗?就为了让我这个学渣吸几口学霸们的仙气。”   “抽屉里你自己看,好几份,还在审核。”   车子缓缓驶入,江挽书瞥到学校还张灯结彩的,很热闹的样子,才知道是校运动会,她低头翻看资料,一边看一边抽出几份。   “教培的别碰,最近敏感,这个驾校中介网站还行,校外多校联盟已经雏形了,生源稳定,但留意下他后期团队,老二看着能力比他强,很容易带着团队出逃,给你留个空壳,在合同里面弄些保险条件,不过也都是小打小闹,你投着玩也可以......”   她把资料整理好后,看到车子已经停好了,许亦筱压根没听她说话,就在对着小镜子在抹口红,一边抹一边对着路边走过的年轻英俊大学生眼巴巴流口水。   江挽书对朋友素来宽容,耐心等她,也不急着下车,却听许亦筱忽然回头问她,“我记得你在Q大是不是有熟人,很熟很亲近的那种。”   江挽书一怔,搭着车窗的手指略微曲起摩挲,“你从哪听说的?”   “好像是我爸。”   “?”   江挽书皱眉了,思索着许父怎么着也不可能知道她这点事,但很快她想明白了,“你说是我二伯?”   “不然呢,那你说的是谁?你还有亲戚在Q大教书?”   在八卦这件事上,许亦筱的洞察力跟智商能翻十倍,她敏锐嗅到了不对劲的气味,还想多问,江挽书已经推门下车了。   ——————   运动会项目多,各个项目都各有参赛者跟支持者,本来就有四万多在校人员,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不过她们刚进去就感觉到一处动静最大。   许亦筱坚定认为哪里女大学生多,哪里帅哥就多。   江挽书:“你说的不是女厕吗?”   许亦筱瞪她,万分笃定拉着她往看台那边走,“听我的,没错的,这里帅哥绝对多。”   她如此自信是有道理的,因为江挽书很快看到许亦筱朝她公司里的秘书打招呼。   秘书今天很运动,小马尾运动裤运动鞋,脖子上还挂着摄像机,正在给自家老板摄像,一边传递信息——年轻貌美男大学生哪里多,哪里好,详细信息有多少......   是富婆的快乐无疑。   江挽书既莞尔,又听到那小秘书激动不已跟许亦筱提了一个名字。   她提到的名字忽然被场内观众席大量的欢呼声压过,或者说,重叠了。   挺熟悉的名字。   她转头看去,篮球场上刚有一个球员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挽回了比分劣势,运动鞋落地后,中场休息,但两边气势足以达成鼎沸之势。   因为是露天比赛,今天又是大晴天,温度不低,他们满头大汗,走下场的时候,好几个球员都忍不住脱掉球衣拧掉汗水。   他爱干净,也受不了湿哒哒的汗水留在身上,正要拉起衣服到休息区那边擦掉一些汗水,不经意眼睛一扫,忽然怔住。   也是此时,呼喊他名字的声浪已成鼎沸。   在这样的热浪中,像是教堂的祷告中,你唯独听到了教堂之外一场场面的梅雨声,淅淅沥沥,绵绵不绝。   上帝要你精神归附,但你的皮囊渴望被春雨淋沐。   她站在那,黑色真丝的简款系带吊带长裙,双手搭在栏杆上,脑袋搭着一顶遮阳帽,像是海外度假沙滩归来的女郎,居高临下瞧着他,眼神淡淡的,又有点深,看不出她眼神的焦距在哪,但他感觉...她就是在看着他。   那样不显山不露水的...瞧着他掀起球衣,露出八块匀称健美的腹肌,以及白皙细腻却并不显得羸弱的肤体。   皎皎之感,莹润如玉。   “姜湛!”   “姜湛,啊啊啊啊!!!”   大片尖叫中,许亦筱也十分激动,神似□□熊看到蜂蜜罐子的跳jiojio。   “啊啊,他掀了掀了...啊啊啊,他在看我看我看...他为什么把衣服又放下去了?!”   “为什么!”   姜湛把衣服刷一下放下去了,保守压住了每一块腹肌,又收回目光,低头走近休息区,在其他球员跟教练纳闷的目光下拿起矿泉水狂喝了好几口,又用干净的毛巾盖住了后仰的脸。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教练敏感,看到他手指紧紧攥住了扶手。   ——————   都中场休息了,自半掀衣的短暂春光欣赏后,许亦筱对此还是耿耿于怀,用小镜子查看了脸颊很久很久,问了江挽书一个很郑重的问题。   “所以,我每年几百万的保养费都白花了吗?为什么小帅哥看到我会这个反应!?”   “我不理解!”   “他明明要脱的,为什么看到我就不脱了。”   不是她对帅哥念念不忘,主要是....太帅了。   江挽书倒是平静,坐下后拿过水瓶喝了一口水,淡淡道:“如果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八块腹肌修炼得很匀称,比例完美,健康又俊逸,看着也不腻,却偏偏在看到你后跟见鬼式的把衣服放下了,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许亦筱竖起耳朵。   前后左右的女学生本来被前面的大姐姐富婆随口的几百万吸引,此时又忍不住看向江挽书。   只见她手指摩梭着瓶子光滑透明的表体,声线浅淡,和风细雨。   “他就是不想给你看。”   ——————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最后许亦筱得出结论——这姜湛小仙男太小气了,不够大方。   小气的小仙男在下半场比赛之后,走出休息区,上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许亦筱其实看出人家不是瞧自己,转身目光一扫其他学生,以为有他的女朋友或者暗恋对象,结果看了一圈,觉得都不搭配,好奇之下,很快,她的目光落在江挽书这。   江挽书似无所察,静静看着小气鬼打完整场比赛。   没有小说或者偶像剧里面碾压式得玛丽苏剧情,这一场打得十分艰难,比分咬的特别紧,因为两边都有很强的队友配置,尤其是对面的11号跟姜湛这个11号,两人都是全队核心,就好像鳄鱼咬着河马,在大江大河中不断撕咬角力。   升浪滚滚,气氛逼人。   连江挽书这种很少关注篮球运动的人都忍不住为每一次进球而抿唇悸动。   直到结束前的第五秒。   比分落后两分了。   几乎败局已定,最后七秒,所有人都在欢喜或者叹息。   但是球在弹,人也还在,他从跟前疾奔而过,跟另一个同伴相互迅猛交叉传球,最后在对方球员反应过来围堵前...   他迅猛从江挽书跟前跑过,然后跃起。   灌篮。   落下后,他额头上的汗水震颤落地,看起来清健单薄的身体在阳光下蒸腾着些微热气,汗水流淌过臂膀,他转身了,走过来,走到刚刚经过的位置,站立,在身后比赛真正尘埃落定而四处欢腾的背景中。   他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江挽书之前已经站起,再次搭着栏杆看结果,很像三年前她在他房间阳台搭着栏杆伏身瞧他的样子。   不过这次她没笑,还留在此前发现快输时的安静中。   而他力挽狂澜后,在此予她灼灼目光,幽深清冷。   两人对视了几秒,在旁人都察觉到不对劲后,他才低头浅浅一笑,散去了许多冷清质感。   阳光沐浴在他周身,像是神明低头而沧海静默。   而她伏了细腰,手指搭着自己的唇瓣轻微揉捏,像是在无意识审问自己——他好像真的长大了。   君子点灯熬油,卧之以细谋,蛰之以猎狩。   ———————— 第15章 小师姐   ————————   换衣间内, 洗浴好的姜湛穿着短裤,赤着上半身,水汽浓重, 皮肤上还湿润着, 略有水润光泽,他随手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快速擦着头发,一边从储物柜里面拿出衣物来,骤听到队里的同学喊他,他转过脸,凌乱的发丝遮盖了些许眉眼。   “怎么?”   “你认识刚刚那位黑裙子的姐姐?太美了, 我的天,不知道是谁, 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不过你今天洗澡怎么这么快?”   姜湛不想回答之前的问题, 只是皱眉, 随意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难道有人认识她?   “校贴里有发啊,热度都快超过咱们第一了。”   “好多人都认得她边上的富婆小姐姐,是上次MAX俱乐部举办的创业活动周的投资人,好像姓许。对了, 你真不认识啊?我还以为认识呢。”   姜湛穿上衬衫漫不经心扣着扣子, “认识, 但没到可以替她给你们微信的程度, 别想, 回去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吧。”   “什么作业?怎么又有作业!!!我的天!”   “少看校帖看群。”   被戳穿的同学连衣服都顾不得穿, 一看到群里教授们发出的各个数学课题就抓着头发哀嚎。   这还怎么去庆功第一嘛!   姜湛走出去, 单手扣着剩下的扣子, 一手拿着手机点开校帖看, 步伐很快, 越过学校内往来热闹的人群,好像极有目的性往某处走去。   ————————   游泳馆里,许亦筱早已拉着江挽书跑到这边来,但这一次她倒不急着给江挽书科普“年轻英俊还穿衣服少的少男”,而是着重审问之前的事。   “你认识他。”   “谁?”江挽书看着下面的游泳场,平静反问。   “别装,就他,那个姜湛。”   “他在Q大很有名?”   “何止Q大,诶,你别转移话题,说吧,怎么认识的?”   “我还以为你只是看他长得极好看才这么关注,还特地罗列到侦查名单NO1。”   江挽书看过小秘书的小本本,有点叹为观止。   “当然不是啊。”许亦筱最不喜欢别人说她以色鉴人,“我当然是先觉得人家有才华,诶,别说,这小伙子都跳级了,两年提前毕业,报送本校研究生,拜师数学家蒋沉柯先生门下,就是咱们小时候见过的蒋爷爷,大奖小奖拿了不少,好像今年刚有一个挺厉害的ST什么奖,你没看新闻啊?你不是最喜欢数学吗?好像他是研究几何的。”   小秘书拿着资料补充:“几何分析学。”   许亦筱倒不在乎他学啥,就是觉得这是个超级学霸,值得认可其才华,加上那无双的美貌皮囊,就算没有优越的家世,也足以成为这世上最耀眼的星辰之一了。   反正钱可以有很多路子赚,但智商真是天生的。   她从小爱扒着江挽书,多多少少有点智性崇拜。   说着说着,许亦筱就忘记问江挽书跟姜湛是不是认识的了,开始就名单上的青年才俊表达了十二分的认可。   “这就是我大中华的人才啊,希望将来能多几个人留在国内。”   江挽书偏头瞧她,“所以砸钱?”   “那不然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马无夜草不肥,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人就跑不了了。”   江挽书笑,伸手摸摸她的短发,“干得好,真要投资,可以算我一份。”   被认可后,许亦筱继续往下说其他人,第三个还没说完,穿插提到这位女学霸疑似跟姜湛是校园公认最佳天选情侣,江挽书也没吭声。   ——————   姜湛快步走近游泳馆,那么多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江挽书,但也一眼瞧见江挽书她们正跟一个青年在说话。   大概两边都算熟稔,说笑起来十分自然,边上也有一些学生路过后跟那位青年打招呼。   姜湛一时顿足,知道现在不适宜过去,于是在原地逗留了下。   这一逗留,他眼前多了三个女孩。   江挽书其实看到了姜湛,毕竟他一来就有不少人躁动了,那三个女孩过去后,又聚集了几个学校的男生,看着像是风云人物汇聚似的。   刚好姜湛手里还提着三杯奶茶。   “那个人是姜湛,很厉害的弟弟,爷爷总算满足了心愿,找到了衣钵传人,不再念叨我学法了。”蒋峒推了下眼睛,斯文的眉眼淡淡笑着。   江挽书收回目光,“长辈么,哪有念完的唠叨。”   “那倒是,还念着我结婚。”他看着江挽书说,又笑问她接下来的安排,“还出去吗?刚刚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就跟他说了,他还挺高兴,想着以后请你去家里吃饭。”   江挽书年少时也在他爷爷那儿学过一段时间,他们也算从小认识吧,但只有一段时间的接触,长大了,还是在国外同个大学的法系见过。   “不确定吧,晚点我跟蒋爷爷约。”   正说着话,那几个学生反而一起过来了,蒋侗是法律系老师,那个女孩刚好也是法律系的,打完招呼后,问蒋侗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参加篮球社的庆功宴。   “老师你也是学校篮球队的,真的不去吗?”   蒋侗推了下眼镜片,说:“老师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几个小年轻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瞧了瞧边上的江挽书,发出了一片“哦~~”声,这让蒋侗有点尴尬,知道这些学生误会了,也怕让江挽书反感,正想解释一下,却瞧见自家爷爷的学生沉默不语,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冷清,手里的奶茶也没给几个女生,显然他也被人误会了。   这些学生啊,八字没一撇的事,总是爱起哄。   “阿湛,今晚我刚好要回去看爷爷,你跟我一起不?还是你要跟阿玲他们一起去玩?”蒋侗自认自己在帮助爷爷的心爱关门弟子。   姜湛抬头,拎着奶茶袋子的手指紧了紧,刚要说话。   江挽书忽转头问许亦筱,“你之前问我什么来着?”   许亦筱:“啊?”   “你不是问我跟这个小伙子认不认识,我忽然想起来,应该是认识的。”   江挽书说这句话的时候,“按道理,他应该喊我小...”   姜湛伸出手,将三杯奶茶主动送上,“早就听老师说过师姐,按辈分,应该喊您一声小师姐。”   “请小师姐跟您的朋友喝茶。”   其余人错愕,江挽书大概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灵活,还有这三杯奶茶显然早有准备,江挽书一时眼神微妙。   他就是不想喊你小姨。   都这样了,你还能不接?   而且他还特地把你爱喝的抹茶味分开递给你,另外两杯用另一只手给其余两人。   江挽书勾唇浅笑了下,伸手接过,指尖碰到了一点点,天有点热,奶茶很冰,两人手指都瑟缩了下。   离手,声温凉。   “多谢小师弟。”   许亦筱很有眼力见儿,八卦神经几乎搭在了每一根头发丝上,目光扫过两人看似自然姐姐弟弟的寒暄,实则让人觉得隐晦的关联。   蒋侗来回看看,出于智商与情商的探索结果,他摸摸鼻子,叹气:“看来只能我一个人回去看爷爷了,那你们几个要去吃饭么?很久没见的样子。”   姜湛第一次觉得自己老师的孙子是人中龙凤,品德高洁。   他垂眸,认真道:“我到了晚上基本没人约,只要小师姐有空,如果能探讨线性粒子问题就好了,老师说我在这方面很有些不足.....”   一句话,槽点特别多,一方面是学校里认识他的人表情都有点扭曲,包括三位女学生,都觉得第一次认识这位高岭之花。   谁不知道他就像是最小公约数1一样,校内校外的姑娘怎么都约不动。   另一方面是讨论什么粒子......   幸好不是学医的。   四人走出去,许亦筱看自家三人都有奶茶,就他自己没有,看着有点欺负人家小伙子,于是问他是不是戒糖。   走在路上,四个人三个人喝奶茶,一个没有喝,这像话吗?   “不是,当时没看到喜欢的口味。”   许亦筱借口先去开车来接他们,顺手把小秘书拉走了,留下两人,而江挽书看到路边有学生开的奶茶铺,转头问姜湛,“喜欢什么口味?”   身后的姜湛:“你买就行,都可以。”   江挽书只是寥寥扫了他一眼,他偏着脸,双手插兜,一脸无辜看向一棵树。   点了一杯,小店主一直在笑,跟老母亲似的,结账的时候还不让付钱。   江挽书:“?”   女学生看了看姜湛。   米白色的松垮衬衫掖进了发白牛仔裤里,脚下简单的凉鞋,穿得很休闲,脖子上挂着红绳系着的坠子,一米八七的高个,腿长撑腰,如果站在树下能把脑袋钻进树叶丛中似的。   他站在江挽书身后,卡在适度的距离,既替她挡了后面的阳光,又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   “学姐,你们超级般配哦。”   江挽书还是扫了付款码,手指输密码,闻言卡顿了,输错一个数字,更改了下,确定,抬头朝她笑了笑。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小妹妹。”   而姜湛从后面伸出手来拿走了奶茶。   每次都让人误会。   好像也没法解释了似的。   于是每次他们也都当没听到......也就真的没解释。   ——————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醒脑   ——————   许亦筱的车子很快开过来了, 刚上车,车子开出去,路上瞧见了一个儒雅的中年老师。   “师姐, 看那边。”   什么?江挽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身体也微倾,姜湛随即主动朝车窗位置挪,把空间挪给她,又不至于碰到她。   江挽书看到姜湛那边的角度看到了那位老师。   对方站在树下像是在躲荫凉,一边像是在看热闹。   “是我二伯。”江挽书这话是告知许亦筱,后者当即停下车来。   不过许亦筱看了姜湛一眼, 心里暗暗奇怪,这人怎么认得江挽书的二伯?而且似乎跟江挽书早早认识, 隐约——比自己更了解她的样子。   “二伯?”   出于礼貌, 车窗降下, 江挽书唤了一声。   江二伯手里勾着保温杯,见到江挽书,有些惊讶,但也不是很热情, 只是微微点头, 跟她算是打了招呼。   就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客气。   江挽书对他, 礼貌。   他对江挽书, 客气。   许亦筱倒是热情, 一口一个江二伯喊着, 又问他在这做什么。   “看我儿子打架。”   车内几人都沉默了, 仔细一看, 才发现那边真的有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跟另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在打架。   因为这边僻静, 一时也没几个人, 只有少数几个学生经过,惊讶看着,估计很快也会通知校方。   不过江二伯就在学校任职,就这么不制止,还在旁看着自己儿子打架?   “江临跟谁打架呢,还打成这样!够厉害的。”许亦筱就是个八卦小天后,人家当爹的都不在乎,她心疼个什么劲儿啊,加上她想起江家老二家的纨绔子弟,也就是江挽书的堂弟江临以前的行径,当时就恨不得下车鼓掌了:打得好打得好,用力,用力!   要知道这死纨绔从小跟江挽书不合,主要还是不服气吧,一天到晚追她后面挑刺以及比对学业等各方面,长大后行径乖张,还是瞧江挽书不顺眼,喜欢在江家公司里面给她找麻烦,属于当时跟江挽书在继承方面闹得最凶的江家同辈。   后来江挽书结婚了,他又跟江挽书的老公苏牧云不和,生意场上都斗了起来。   俗称江挽书的一号仇敌战斗鸡。   这种同家族的,最不好对付。   江二伯没说话,只看了江挽书一眼,江挽书却先一波看到了姜湛的表情,似乎很微妙,她挑眉,仔细瞧了下外面搏斗的两人,明白过来了。   “走吧。”   许亦筱:“?不看了?”   “不用看,是苏牧云。”   卧槽!   不合的堂弟跟前夫打架?   这也太尴尬了。   许亦筱立即启动车子跑了。   事实证明,几百万的车子也不过如此,尤其是在驾驶员技术不怎么样的情况下。   不巧江挽书正将手指伸过去,欲按起姜湛那边的车窗,免得被外面的人瞧见,挺麻烦的,却见姜湛先一步按下,两人手指头碰到了些,然后两人都抽回了手。   车窗升起。   车子突然启动,突然启动的后坐力让江挽书旁倾的身子一时不稳,差点栽进姜湛怀里,但他伸手拖住了她的肩膀,撑住了,只是她的肩膀些微撞倒了他的胸口心脏位置。   一点点而已。   但她的手在失衡中不小心按了下去。   按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一按可不轻,属实重心下移。   那一刻,两人迅速对视一眼。   不巧的事车子突然启动,发动机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吸引了那边打架的两人注意,在车窗升起的时候,苏牧云跟江临都惊鸿一瞥到了车内的情况。   苏牧云看到江挽书宛若倒在某个英俊少男的怀里...他一怔。   车子稳了,江挽书抽回手,坐会原位,侧脸看向窗外,而姜湛什么也没说,低眉顺眼的,宽大且修长的手指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萦绕的香气淡淡的,随着车窗升起而再度蓄满。   车内气氛一时焦灼且古怪。   正驾驶座的许亦筱刚刚本来想道歉,结果后来咬住了舌头,聪明选择了无视,因为江挽书刚刚看了她一眼。   眼神有点深。   本来就有点故意的许亦筱皮毛骨头都酥麻起来了,为了保命,只能当无视发生,但不忘悄然偷窥后面。   厉害了,后面两人一派自然,就是安静且沉默,沉默且无声喧嚣。   许亦筱心里猫抓似的,一时从后面两人身上找不到共鸣点,但还好,她很快跟副驾驶座的小秘书眼神对上了,后者满眼激动。   哎呀!怎么觉得莫名刺激啊......明明刚刚也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啊。   两人又激动又克制,但不敢吭声。   ——————   许亦筱是个好享受的,B市又是从小生活的地方,这些年来吃来吃去,心头所好的餐厅也有一个名单,她早早定了看得上的私房菜馆,不过临时加了个姜湛而已。   进入包厢后,姜湛跟小秘书都去上厕所,许亦筱憋不住了,不过她也是有情商的,跟江挽书再熟也不会失了方寸,只憋出了一路想了很久的文艺性问题:“阿书,你说外面那朵小白花跟它下面的颜色多好看啊,颜色配比完美,青青白白不?”   她指着的包厢外玻璃窗外的小生态环境,里面的确有一株品相极好的白兰,也的确青青白白。   但也可以说是不青不白。   中国文学本就博大精深。   江挽书本来在看菜单,闻言抬头,温温柔柔问:“特地点了这个包厢,是为了配合自己的文化水平吗?”   许亦筱脸皮极厚,见江挽书不排斥这个话题,于是直接了当问:“他什么来头?我说的不是资料上的。”   江挽书点了菜,把菜单放到桌上,等其他人来点,把笔尖套进笔套,啪嗒一下,说道:“国家未来的人才,我想投资他,加上的确认识。”   她没撒谎,以上并无虚言。   许亦筱也看得出她这回答十分坦诚,但也不显山不露水的。   “不是我八卦哦,只是难得遇上这么一个感觉智商、外表跟气感与你如此搭配的人。”   许亦筱不好意思把“性张力”说得太明显。   这要换做其他人看待江挽书,首先会想到财富,地位,门当户对,阴谋论等等问题,但许亦筱的性格加上跟江挽书的熟悉程度,她反而觉得后者需要的不是前面那些世俗条件。   人其实就是很俗的,当满足了极端的物质条件,往上突破已十分困难,哪怕联姻也无法递增舒适感,那比如她这样的富婆就更倾向于寻找最单纯的快乐。   情绪价值以及个人喜好。   她都这样,那远比她优秀的江挽书就更值得被满足这些需求。   所以苏牧云做不到的,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   作为闺蜜,她既八卦又满怀热枕,如五年前带她去Y省找艳遇,一直初心不改。   江挽书笑了笑,手掌撑着下巴,幽幽说了四个字当回答。   “不合时宜。”   许亦筱不解,但也知道不能再问了。   江挽书的意思也是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而且姜湛他们回来了。   为了活跃气氛,许亦筱主动跟小秘书聊天,为了不冷落姜湛,自然提学校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投资的事。   小秘书忽然提到她们被拍,“好像江小姐热度很高,要不要叫公关部那边处理一下,还是联系学校?”   许亦筱一听皱眉了,她自己倒无所谓,就怕江挽书被扯进来被人做文章,果然,两人一看帖子,里面果然变味了。   竟然还上新闻了。   这就必然要处理了。   “这么快,倒是挺隐晦的,明面上说我,其实目的应该是把你扯出来,已经有人在人肉你了,说什么咱们两个富婆花钱钓才子什么的,热度风向不太好,主要是我的风评连累你了。好在帖子已经被锁了,可能是学校反应快吧,没有更多照片流出来,但背后肯定有人花钱买热度,你觉得是谁?”   江挽书都懒得看那新闻,说:“其中之一吧,会有人处理的,不用管,吃饭吧。”   她不在意,许亦筱却觉得愧疚,看了下姜湛,主动解释道:“姜同学,我解释下哈,我这人是颜值控,看到帅气好看的学生,加上你们都是学霸,的确会很欣赏,但仅此而已,投资者这种事我还是很慎重的,不是他们说的什么潜规则啊,霸王硬上弓,还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我不会,你江师姐就更不会了,她就不是这种人......”   小秘书在旁边跟公司法务部联系,一边拿东西,先把包里的小本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但不小心碰倒了。   它落下,姜湛手长,弯腰捡起。   小本本里面掉了不少资料片,其中一张资料上还有照片,姜湛看到了,愣了下,眉眼幽深,手指伸过去欲捡起插入其他资料片中隐蔽起来,但被快步赶来的服务员主动捡起了,先一步放在了桌子上。   于是几个人都看到了。   桌子中心C位,眼睛没瞎的都看见了。   服务员看了看资料片,又看看姜湛,再看看许亦筱这位超级VIP富婆跟看着更贵气的江挽书,本来就是服务于高收入人群的她可见过太多世面了,当即脑补了极多的不道德内容,隐约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   尴尬中,她优雅而不失礼貌问了一句:“四位,需要加水吗?”   许亦筱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喝水,而是直接尿遁。   想起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些话,她小心瞥向江挽书。   江挽书看着照片上面姜湛在游泳馆穿着短裤用毛巾擦头发的样子,衣服掀起落下遮遮掩掩的内容,这里全看见了。   她平静道:“冰镇酸梅汁,不要糖,越酸越好,可以醒脑。”   服务员微笑:“好的,立刻给您送来。”   然后迅速跑了。 第17章 威胁   ——————————   果然很醒脑, 但成年人的专业机能之一就是“转移话题”。   资料片被收起,姜湛也没有过问一句,正正常常开始吃饭, 既不会喧宾夺主影响三位女士的谈天, 也不会在对方抛来话题后让话题掉在地上。   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根本不像一个才22岁的小青年。   皮囊少年,内有乾坤,让人视觉跟感官都如沐春风,许亦筱甚至几次觉得资料出错了, 不是她地域黑或者站在阶级圈子里高高在上,而是那样的环境真的很难验出这么出类拔萃的年轻才俊来。   她说的不是智商带来的知识跟能力, 更不是复杂的环境背景造就的心性。   再从容, 再聪明, 面对未知且无知的限界,能保持得体的沉默跟有效的学习才是常态,但他接住了。   言之有物。   这是眼界层面带来的自信。   许亦筱立即嗅到了一点古怪,看向江挽书, 但也意识到这肯定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也是个人隐私, 她不好问。   那就不问了。   许亦筱越发欣赏姜湛, 撺掇着让姜湛别一口一个师姐。   “你喊她师姐, 总得也喊我们姐姐吧, 那都同辈了, 还不如一起喊姐姐呢, 师姐总是隔着一层, 挺禁忌的。”   小秘书低头喝水, 暗想:我的老板啊,瞧这两位之间永久性“不清白”的牵扯感,叫姐姐什么的才是真的骨科禁忌吧。   她哪壶不提提哪壶,江挽书也是知道她的德性,不置可否,也没吭声,但姜湛委婉拒绝了,“没事的,正好可以区分。”   区分......   他可太坦荡了,明目张胆默认她与众不同是吗?可又因为太坦荡而显示无暧昧,反而尽显他对她的敬重。   明明那么敬重了,你们怎还好意思误会?   许亦筱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喝着酸梅汁的江挽书没有什么反应,静静吃着饭,偶尔用手机回复一些消息,看起来忙,又不是很忙,不会冷落其他人,后来许亦筱闻到姜湛以后的规划。   “等你研究生读完,打算继续往上吗,还是出国深造?”   这间店并不流行音乐,外面倒是有小桥流水的自然声,姜湛在这样的声境中清冽道:“暂无打算出国。”   小秘书好奇:“继续读硕博?”   他们都觉得他外表看起来跟明星似的,气质出色,十有八九要出国深造,以后成为一届英才,领袖风骚,但这么一番言谈,又觉得他心性跟气质很沉淀,有种研究人员专有的沉稳感。   所以很矛盾。   但矛盾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级别的天才,硕博肯定可以直接保送,她们有些好奇,“那你是要留校还是进科学院?”   许亦筱主要是在考察他未来去向,毕竟自家闺蜜...看着永远不会主动的样子。   如果要出国,以后又被某些国家用利益留住,那就很麻烦了。   哎呀,她也是操碎了心。   姜湛吃一口菜,咽下后,坦诚道:“我进不了中科院,我父辈有罪,过不了政审。”   本来气氛应该僵硬的,但他太自然了,好像在说家里刚走丢了一只鸡一样随便。   不过他没有留下悬念让她们劳累再问,而是主动道;“当前我已经经济独立,可以承担自己跟我妈妈未来正常生活诡计所需的资金,包括住房等等,按照原计划,我会选择留校或者未来考察合适的研究所,在国内进行数学探索,这是我的职业规划,所以许女士你的资料上备注的信息有一条出错了,我并没有创业从商的打算。”   许亦筱一下子得到了自己所有想要得到的信息,自然很满足,跟小秘书对他简直不能再夸奖了。   不愧是号称百年一代的苍柏俊杰。   苍松劲骨,风姿独秀。   江挽书却更深层次看出姜湛在不占优势的年龄弱势下诱导着两人,先看穿她的猜想,顺话题,给台阶,满足信息需求,表达自己的人生规划,减少不稳定的风险。   他这个年纪让人觉得的“不确定性”,一下子消失了。   从一个弟弟或者师弟,变成了跟她们同辈甚至可信任的存在。   ————————   吃完饭,许亦筱本想送人,但江挽书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那姜湛你...”许亦筱正问。   姜湛主动道:“我骑共享单车回去。”   “太远了,我送你回去,正好有事问你。”   既然有事,就是私事,司机拿出车钥匙后就离开了,而江挽书自己上了驾驶座,带着姜湛离开。   ——————   红绿灯过了一个又一个,江挽书才打破沉默,问:“我知道你想当数学家,但不至于这么笃定——你在金融天赋很强,如今投资也有一些成果,为什么突然断掉这条路?”   “苏振找过你了?”   她太敏锐了,姜湛没想过能一直瞒她,但她凭着他几句话就猜到了,只能说明她不仅了解他,也了解苏家那位他曾经的父亲。   姜湛:“是。”   江挽书皱眉,“什么时候?”   姜湛:“你跟我说要出国几年的前三天。”   这话一说,整个车内陷入了寂静。   车窗外的夜景灯光随着车子的行驶而逐一扫过,像是一只手抚摸过他们脸上的表情。   表情没变,但眼神变了。   一个看着窗外,一个看着车前路。   姜湛的思绪忽然有些飘远,回到了那一天。   他被保送的事瞒不过苏家,不管他后面是否考了高考状元,他都早已预感到苏家一定会找上他。   因为赵家的事,因为江挽书出手了,因为......他没有待在自己原本应该待着的位置。   所以当他被约在一个隐晦的包厢里,见到了阔别许久的、曾经的爸爸,他心态还是起了一些波澜。   但他庆幸来的不是陈婉,不然他稳不住。   苏振是一个相当讲究精细的人,同样出自名门,他对外的表相一定符合他的身份地位,给人强烈的视觉感。   他再告诉你,你惹不起他。   姜湛站起来,迎接了他,后者看了他一眼,解开西装扣子,坐下了,抬手让他也坐下。   也不泡茶,只开门见山道:“我原以为老爷子跟你有过约定,现在看来要么是他太仁慈了,要么是你违背了诺言。”   语态如此沉重而犀利,姜湛却没有顽抗怼回去,只是平静道:“他要求我日后永不与苏家为敌,毕竟苏家已经吃了大亏,出于仁慈跟这些年的相处,一时心软没有杀绝我,已是难得,但也不可能给苏家留隐患,用苏家资源培养出来的能力日后再反噬苏家,虽说未免提前高估我,但我也的确答应了。”   苏振:“所以你现在呢?怎么,还是不甘心?想杀回去以彰显你的尊严,洗刷你的屈辱?”   姜湛抬头,对视着他,“屈辱是姜隆带给我的,跟苏家无关,至少你们也用了那么多资源跟心力培养我,如我当年回复老爷子的,现在也可同样回复你——不必对你们予我的教养这么没有信心,我卑贱的是一部分来自姜隆的骨血,而非灵魂。”   想起往日为眼前人骄傲的那些事,苏振一时沉默,但很快冷笑,“我也不与你争论,人心可变,既然你不甘心,那我就给你一条更好的路子——出国,你一个人也好,还是带着你乡下老妈也好,出去后永远别回来,我会给你安排学校跟钱,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当然,你会说靠着你的天赋,你一样可以创造想要的物质条件,但前提是我不干扰。”   “是出去,还是留在这里被我干扰后前途尽毁,你自己选。”   权力跟金钱有多强大,他从小就知道,也在跌落后从赵家那深刻体会到了。   他很清楚,苏振不是在开玩笑。   这种狠,里面也夹杂着恨。   姜湛知道关于真苏呈这些年在苏家修复的学习过程一定很不顺利,远远不能达到苏振的要求。   所以他没有犹豫,低声说:“我不会出国,也不会带我妈妈离开国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些物质对我们都没太大作用。”   在苏振暴怒之前,他又补了一句:“但我没有想过毁诺——我当时答应老爷子的是我一辈子都不会进商圈晃荡在那些人面前,以此给苏家带来屈辱,我会学数学,一如我小时候告诉你们的。”   苏振一怔。   姜湛站了起来,“但我会在暗地里做一些匿名的投资,毕竟钻研数学这条路很难,我也需要吃饭,除此之外,你所担心的那些,一件也不会发生,包括像某些无聊电视剧勾勒的剧情那样,卑贱的野狸猫崛起后报复真太子,或者给苏家找麻烦等等,先不说我没那个能力,其次也没那么无耻。”   “所以,这大概是我们双方刻意之下最后一次见面了。”   “如果以后还能偶然见到您跟其他人,给你们带来不好感觉,我很抱歉。”   他转身欲走,却不知这种风轻云淡反而惹怒了苏振,或者说他今日来本身就不止是为了威胁他出国。   “可真是清高有底气,所以你的灵魂跟底气就是勾搭上江挽书?不出国也是为了她?”   一句话,让姜湛转身,盯着苏振,后者此刻反而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说:“你怕是还不知道,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挽书了,一个被家族跟丈夫抛弃的女人,真的能给你带来足够的支持跟荣誉?”   “而且她背后的麻烦远超过你的想象,可别引火烧身,毕竟姜隆以后老了还等着你出息了给他奉养余生。”   茶杯放下,他微笑;“如果他这辈子还能出狱或者能活着出来的话。” 第18章 衬衫   ————————   包厢外是熙熙攘攘的闹市, 人来人往,好像要用这样的吵闹来压过包厢里不可告人的交锋。   姜湛从未想过会跟眼前这个人有任何进攻意识的争斗,哪怕是他先被进攻也一样, 这是他原本该自己立下的规矩。   但他发现自己也不是自认的那么坚定, 至少当他听到对方提到江挽书并语带羞辱的时候,他开口了。   “苏先生,其实我很理解您的心态。”   “我理解您作为一个父亲的痛苦,亲生的儿子被人掉包后在歹人的手下饱受虐待,丢失掉的不仅仅是亲人的关爱跟优越快乐的生长环境,也缺失了一个继承人最重要的教育时间, 现在半路出家,补足基础都很难, 何况还要达到你的要求足以继承苏家, 如果只是如此还好, 需要的时间。偏偏歹人的儿子不仅在苏家好吃好喝供着,享受了所有利益,更得到了最优越的培养,鸠占鹊巢也不过如此, 两相对比, 换做我到您的位置上, 恐怕还没您这么好的涵养, 能容忍我活到现在。”   “您要求我离开, 为的是不让我出现在公众面前, 怕的不是我报复, 而是别人看到我, 再看到苏呈, 会进行对比, 一个真正的苏家继承人却远不如一个歹人的种,别人会嘲讽苏家识人不明,做了别人的玩物,白白替人养儿子,但更重要的是您怕别人会嘲讽其实就是基因问题——您的基因平庸,还不如一个厚颜无耻的罪犯。”   苏振终于暴怒,拍打桌子怒站而起,“你闭嘴!你个卑贱的杂种!”   姜湛却平静看着他,“我记得陈女士跟您都教导过我,财富最能作为一种手段跟底气,但待人接物靠的还是教养,而辱骂女性并涉及生育是最粗俗的卑劣。”   谨言慎行,宽以待人,然后才是以身作则,教育儿女。   陈婉做到了,但他没做到,这件事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所以他知道这个男人失态之下的所有本因。   苏振喘着气,黑着脸,拉扯了下领带,平静下来了,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本不该如此,而且言语羞辱也的确是很低级的错误。   可他不能接受被眼前这个小子激怒。   “你是想接近江挽书最终回到这个圈子?”他平静后,问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是。”   “远离她。”   他沉默了下,说:“您还是说下怎么干扰我吧。”   呵!苏振被气笑了,重新坐下来,“我记得你爷爷跟你提醒过不要跟她走得太近,那时你还小,不听话倒也造成不了多大的损伤。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你所说,我的愤怒来源于我唯一的儿子已难以满足继承要求,江家却是多了两个继承人,她那两个弟弟如今都进了公司,而她却是早就被踢出了公司——你以为五年前苏牧云为什么敢跟她离婚?婚姻就是一场买卖,但利益达不到预期,自然得及时止损,免得引火烧身。”   “她已经被踢下了棋盘,没有上桌的资格,你却还扒着她,你......”   “那您在担心什么?”姜湛简单反问一句。   苏振一时漠了,但说道:“你知道她妈妈秦怀商是车祸吧。”   姜湛皱眉。   苏振微笑:“也只能让世人以为是车祸,至于这个车祸到底正不正常,只有江家人自己知道——而车祸的那个时间点,恰好江珩被发现在外面有女人跟私生子,而秦怀商为了报复他而跟他最好的朋友勾搭一起...那天他跟那个情夫双双去了机场,却车祸死在路上。”   “也是同一天,江挽书被江珩拉去检验亲子关系。”   “这些都是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哪怕是咱们这几家,也没什么人敢提,但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处境了吧。”   他继续喝茶,“姜湛,其实她去找你也是受了你母亲的委托,她心软,放不下你,怕你委屈,但你就真没怀疑过她是因为自己的处境,想要扶持你来攻略我苏家?进而帮她夺权?也只有你这么天真...”   姜湛站在那,听着他说完,神色不明,苏振知道自己得承认这个姜隆的杂种的确智商很高,但他也知道越聪明的人,其实心思越是偏执狭隘,不容被人算计,也更有胜负欲。   所以...他一定会对江挽书有所怀疑。   果然,姜湛开口了,“不追究缘由,恩怨分明,好像苏家对我,好像她对我,都是切切实实的恩情。如果她真的处境不好,她不用说,我也会为她鞍前马后,尽绵薄之力。”   “还有苏先生您最近的处境应该也不太好,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免得被苏二先生的探子盯梢到,把你我见面的消息告知苏呈,然后引起你们父子间隙。”   明明犯了那么大的罪,却还能活跃在苏家,如果不是苏老先生心软,想要和稀泥,就是这个苏二手段了得,已经羽翼丰满,能抗住压力,最终还是稳定了地位。   这也反证了苏振的弱势。   他说完转身离开,留下苏振脸色晦暗不明。   ————————   车里,路过一条车道,姜湛记得这里是桂花路,沿路有很多桂花树,他将手指点按了车窗,车窗降下,外面的夜间清风卷了桂花香气入了车内。   清香怡人,他主动打破了沉默,言语清冽,却有几分纠结的优柔。   “怎么办,姐姐,我在考虑怎么撒谎骗你,但这里的桂花很香,想不出来了。”   一声姐姐,分外温柔缱绻,比桂花香还醉人。   “.......”   江挽书一怔,被逗乐了的同时也同步猜到了他的为难。   “苏振说我坏话?难为你还得为他周旋,是怕我知道了记恨他吗?那你不说不就行了,何必纠结。”   姜湛看向窗外,眼神有些疲惫,“如果骗你,我会更纠结,两害相权取其轻,人的劣根性,我也不能免俗。”   他说得很随意,江挽书瞥了他一眼,单手转着方向盘,左拐,听到他继续道:“我很早就知道他无法容忍“平庸”这个字眼,坐在那个位置上,战战兢兢,偏偏又得装得从容不迫,既压不住苏二的野心,也无法在事业成就上压制你这个小他二十岁的世交同辈“妹妹”,甚至也远不如其他同辈人,所以心态很敏感,估计姐姐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江挽书当然知道苏振的心病,“他对我没威胁。”   一句话既回答了,又告知姜湛自己不会牵连苏家跟陈婉。   姜湛:“提防着也没错,你小心一些,不管是对他,还是别人......反正我也只能这样说了,喊你多喝热水。”   他有自己的无奈跟纠结,但最大的纠结在于他知道对方不需要自己。   苏振的判断有误。   江挽书也不问他为何笃定自己当前不在劣势,那是她自己的事,他们的关系不宜牵扯这些。   但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你是真的没发现我开错路了吗?”   这不是去学校的路。   车子已经过了桂花路,姜湛转过脸,双眸清泠泠的,“知道,因为时间过了,我回不去宿舍,但我在想你会不会问我接下来要去哪。”   不问,却管自己开,十有八九带他回她住的地方。   问了,就是让他自己选,他十有八九会说去酒店。   江挽书:“你身份证跟学生证带了?”   姜湛微讪。   洗澡换衣买奶茶,他走得很快,生怕去晚了,人就走了,或者偌大的校园,人山人海,他找不到她。   唯一的逗留就是在看到路边奶茶店后想到今天天气有点热,想到她怕热,就果断停下来买了三杯。   她看穿了他的急切,猜到了他来得匆忙,一定没准备带这些东西。   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因为头发?”   已经干了,但她当时可能发现它还有些湿,所以猜到了。   江挽书的表情略古怪,“你与我们出来吃饭是意外,没带不是很正常吗?”   虽然她的确观察到他头发都没吹干。   “......”姜湛一时尴尬,继续转头看着窗外,不吭声。   毕竟他总不能承认自己一开始就想着请她吃饭,但压根没考虑过其他。   那现在怎么办?   “要么,我给你开个房?”   “.......”   姜湛苦笑,“不行,这有法律责任,这是为难你。”   其实这种事很常见,毕竟他也不犯法,也没人举报,可落在她身上就十分不合适。   但又好像不适合带他回家。   孤男寡女,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揣着糊涂让人更糊涂,这都不是他们该干的事。   江挽书:“先送我回居所,然后你开这辆车去隔壁小区,那边有我空置的房子,可以?”   姜湛想了下,同意了。   ——————   “那边可能没有放置日用品,我拿一点给你,你带过去。”   车子驶入小区,没有进车库,江挽书跟姜湛下车,前者打开院门进入,姜湛则没进去,只是站在院子外面。   他发现江挽书对住所的喜好很单一,S市那边的房子什么样,这里的房子也大致相似。   院外花草,偏精致的独栋。   看似田园风雅,实则有几分孤僻。   他抬头在路灯下看着一树桂花发呆,直到他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动静。   ——————   江挽书进院后,正走到门前按指纹,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朝院墙垂挂的浓密藤架看去,花团锦簇,人影缓缓。   苏牧云走了出来。   脸颊上还留有一点青肿,也没经过药物打理,估计是跟江临打完架后就来了这,外套抓在手里,衬衫不整。   江挽书看到他后,神色略沉,“没有及时消掉指纹是我的疏忽。但你没得到我的允许就进来,也无风度,所以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有倾听的必要,你回去吧。”   苏牧云自知理亏,“抱歉,我只是觉得在外面等可能让这里的人留意到,给你带来麻烦,加上发现指纹还没消,不过我也没想进你的屋子......我知道,这也跟你多年不在B市有关系,你也不在乎我来不来这,也就懒得消指纹。”   江挽书无意跟他纠缠这些,尤其看出他喝了酒,看她的眼神也有点怪。   哪里还有几分在柏林时的冷静。   酒精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抿了唇,拿了手机,“你是喜欢警察还是保安?”   她的态度不算犀利,但太平静了,他宁可她愤怒,也好过这样冷淡。   苏牧云气馁,上前一步,痛苦又迫切道:“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酒气袭来,江挽书后退一步,碰到了边上的花盆。   花盆还没落地,被一只手捞住了。   姜湛进来了,单手撑着花盆捞到了怀里,另一只手轻拖了下枝头颤悠悠的兰花,兰花娇弱,土壤落衫,但花香满怀。   他站在边侧花台边,就这么抱着花,抬眸看着他们。   江挽书看到自己极喜欢的兰花在被花农养得甚好,美人面贴近了俊逸的下颚曲线,玉面青松压兰娇。   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只稍站在那,便足以警告微醉的苏牧云谨慎言行。   看到这个在学校惊鸿一瞥的人,苏牧云却慕然想起江挽书跌在对方怀里仿佛拥抱一般的亲昵。   原来真的不是他看错了。   苏牧云脸色变了,抿抿唇,问江挽书:“我不能来,那他可以?”   显然他误会了,江挽书揉了下眉心,却听姜湛说:“苏先生误会了,姐姐只是要拿东西给我,如果不是刚刚听到声音,我不会进来。”   他这话让苏牧云一时尴尬,觑向江挽书,却见后者神色莫名,一时辨不出情绪。   一般她这副表情就是生气了。   他能事业成功也不全凭着家世福荫,多少也有点判断力,知道今晚醉酒犯错,是极下策,得及时止损。   他当即对江挽书道:“抱歉,我喝醉了,这次冒犯,改日我一定赔罪。”   江挽书都懒得看他,直接开了门,门开,里面灯光连绵而处,灯光流淌在她身上,她走进去,声音却飘了出来:“我会撤掉一笔投资。”   苏牧云神情微苦,扯了下本就有些松的领带,应了声,“好。”   他这次倒是保持了风度,走的时候,下了台阶,看了姜湛一眼,后者却没看他,正在清理花盆倾斜的土壤,将它放在台子上,然后去边上盥洗台洗手跟清理衬衫。   苏牧云步子停顿了下,走了出去。   ——————   姜湛没有进屋,发现米色衬衫实在清理不了后,也无所谓。   等了一会,江挽书拿着东西出来,下台阶递给他,姜湛伸手去接,“夜深了,早点睡。”   “好。”   江挽书看着他走出去,后转身回屋。   姜湛提着袋子上了车,车子行驶过去,绕弯的时候瞥见岔路那边停着另一辆车,对方车灯开启着,双方照面,就这么对面交错而过。   车内,不动的苏牧云眼里暗沉。   姜湛留意了下后视镜,发现车子没有跟上来,不由挑眉。   江挽书比他预想的还要不在乎这个前夫,甚至到了漠视的态度,能保持温和的体面全靠教养。   而苏牧云无疑失态了,不冷静不理智,反而跟外传的不一样,可他又是切切实实忌惮江挽书的,或者说好像有什么把柄在江挽书手里。   所以他们之间的婚姻,果然不正常么?   ——————   这一套倒是小区高楼,很干净,但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姜湛看了下,发现里面果然缺一些日用品,他进了洗手间正要拿出东西,却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袋子。   一看才知道里面是一件衬衫。   他一怔,拿出后发现是一件宽大的白衬衫。   她家里...有男人的衬衫?是苏牧云的吗?   她看到他衣服脏了,就随手拿了一件给他换?   姜湛看着衬衫,神色有些幽深,主动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姐姐,这是苏牧云的衣服吗?我穿他的是不是不太好,他生气了怎么办?”   发出去后,他忽然有些后悔,觉得有点茶,于是手指很快点了撤回。   幸好来得及,消息撤回了。   他松口气,正要放下手机,却是心脏跳了跳。   江挽书的消息发过来了,是一条语音。   “我买的女士休闲衬衫,平常栽花时穿的,不过这件是新的,还没穿过,你晚上随便穿下,把换洗的那件烘干,明天换过来就好了,反正也没人看,不过你要是觉得尴尬,我跟你去找苏牧云借一件?”   这就不必了。   姜湛几乎能想到此刻的江挽书面带戏谑调侃他的样子。   她故意的。   姜湛神情微涩,眼底却压碎了薄霜,生了春水般的愉悦。   ——————   江挽书正打算洗澡,刚拿完衣物就看到了消息,语音播放出来   “不用,这件很好,我很喜欢。”   语带缱绻,仿佛真听得出如沐春风的欢喜。   江挽书:“....”   女士衬衫啊,好什么好,还有你喜欢什么?   她这是被反调戏了吗? 第19章 小郎君   ————————   话说到这份上, 也不宜继续了,两人自然会结束交谈,但结尾如何收是个难题。   姜湛自觉是男士, 自然不会把尴尬的事交给女士, 于是主动道:“姐姐,我去洗澡了。”   江挽书嗯了一声,随口回了一句:“我也要去洗澡。”   她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糊涂了,拿起刚放下的手机迅速撤回,但刚撤回,那边跳出一句。   也是语音, 但江挽书看了一会,没点开, 顾自去洗澡。   洗澡完后, 她才擦着头发点开它。   静谧而悠然的房间, 香薰散发出动人而舒缓人心的香氛气味,那道声响也仿佛跨越了时空如一个人在她耳边坚定且清冷说。   “那我肯定洗得比你快。”   江挽书擦着头发的动作顿了下,沉默很久,房间才逸散出清潭水晕般的笑声。   ——————   姜湛其实觉得自己输了, 他洗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头发滴着水, 面色也有些慵懒, 他既没有睡主卧, 也没有穿那件女士衬衫, 把换洗衣物洗完烘干后, 直接套着短裤光着膀子坐在卧室沙发上, 看着外面星光点点, 他在想两件事。   他得在哪里买房子?她现在住的那套肯定是买不起的, 有钱也进不去,现在这套周边努努力能勾上,但得掏空一部分投资。   他还得努力。   还有苏振提及的那些事,他以前就有所耳闻,在那天被苏振再次提及,他也只当听一听,并无意掺和,直到今晚,他从江挽书跟苏牧云的婚姻中窥探到了冰山一角。   那又如何呢?   姜湛手指捏着一本清水,看着水体在灯光下透出几分清泠光晕。   他垂眸,把水喝完,而后发信息给室友,告知自己晚归误了门禁,刚把其他人送回家,而后自己到别人多余的住房中过夜。   他的室友哥哥都是人中龙凤,包括沈清河,这厮看到短信后,转头跟其余人说:“注意点明天别让其他人乱说,问起就说这些,别发酵些乱七八糟的,不然老姜会生气的。”   老姜一生气,万一教授们让他帮忙出些题,他动了黑心肝,那他们可就死定了。   ——————   发完后,姜湛问了江挽书允许,借了书桌上的纸笔开始构思数学架构。   它的世界变化无穷,没有人情冷暖,是他最愿意接触的纯粹世界,但他永远能从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纯粹妄想中得到无穷的动力跟灵感。   接近,接近,接近天穹之端。   ——————   次日一大早,晨光沐浴雾气,沉淀凝聚在林木花枝上,露珠盈滚,姜湛先把车子开到了江挽书居所,顺便给她带了一份早餐,但没想到江挽书已经起来了,正在煎土司。   在姜湛说话前,江挽书把做好的火腿西红柿+煎蛋土司放到盘子上,放在吧台上,“正好我吃多了这些,觉得腻,想喝粥,你的给我,这份给你,可以?”   姜湛应下了,把清粥跟油条还有两碟小菜拿出来。   很经典的B市早点,清淡不腻但丰富,而且每一样都合她口味,包括两碟小菜温热且鲜香。   “看来我占便宜了,你要牛奶还是豆浆?”   “豆浆。”   江湛腿长,轻而易举就坐上了高脚椅,而江挽书坐在吧台里面,两人对着吃早点,不紧不慢的。   “你今早有工作,这么早就起来?”江湛喝了一口豆浆问。   “有个收购案在谈,得参加一个酒会,你呢,课程这么紧?一大早就得过去么?”   “嗯,最近在做一个论题猜想,有点难。”   一个工作,一个学业,理论上也没有什么相通的地方,一般人很容易把话题聊崩或者瞎聊,但两人都不是爱奉承别人死活接话题的人,该沉默沉默,该说话说话,比如姜湛吃完一个土司后就说:“抱歉,我能再做一个吗?”   江挽书指着了下冰箱,道:“允许你吃掉里面所有已经过期或者即将过期的食物。”   姜湛抬脚随意踩了地面,走到冰箱前打开,扫了两眼,拿出了一些食材。   其实她的住所都有管家打理,怎么可能有这些食材。   “蜂蜜有吗?冰箱里没有。”   “有,在那个,之前被我随手放哪了,我想想。”江挽书一时忘记,于是下高脚椅去拿,连连翻开了好几个柜子,翻到她自己都觉得窘迫了,正翻最后一个,却见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放的,啪一下往她脑袋掉下来。   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身体被单手环搂过,蜂蜜瓶在她后脑勺外面被一只手接住了,但她的后肩也被一整根臂膀环搂过去。   贴着眼前人。   身体相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手指隔着布料,身体也隔着布料。   一秒,两秒,三秒。   松开,各自退开一步,她不动声色问:“你以前连过守门员?接东西这么准,看你好几次了。”   姜湛也很自然将蜂蜜拿着转向厨台那边,平静道:“田里干活得接秧苗这些,是接是抛都讲究准度,次数多了就会了,当然,主要是怕被老妈打。”   江挽书笑,“你别那么坏,她肯定不打你。”   “你也觉得我坏?可我什么都没做。”   他声音有些沙哑,抿着唇煎着吐司,像是无辜又隐忍。   江挽书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回吧台,留下一句,“那谁知道呢。”   ——————   他捣鼓了一会就好了,看着比她的好多了。   江挽书多看了两眼,姜湛就取了新刀叉切了一小块递给她。   这都被你看穿了?   江挽书接过来吃了一口,挑眉,“法式土司配焦糖香蕉不错,原以为你不喜欢吃这样的甜品。”   姜湛:“我是不喜欢吃。”   说着,他又切一小块给自己,剩余全给她,然后把她那边剩下的小菜跟油条挪到自己这边。   他们曾几次一起吃过饭菜,倒不计较这个。   但沉默,静谧,窗外有鸟啼唱。   江挽书什么也没说,就着豆浆吃完了那份土司,安静中,眸光静静在他身上游走一二,见他细腰微躬抵着吧台吃东西,她垂眸,舌尖舔了下唇瓣上沾的甜。   ————————   姜湛没让江挽书送,身高腿长的,直接刷了一辆共享单车就飙出去了,江挽书的敞篷跑车跟他相遇在小区外的红绿灯的下坡道路口,两边红杏木苍天且华盖,明黄昭然,红灯还有68秒。   边上有不少口哨声。   大长腿搭着地面,他微微皱眉,偏头瞧着驾驶座上穿着银灰色勾脖长裙的人。   跑车纯黑,她却白得像是一摊雪要化开似的,全靠那长裙勾勒着端然艳色。   本是安静的美感,保持圣域60秒。   她右手搭着方向盘,忽伸出左手,他一怔。   细长雪白且戴着价值昂贵紫翡翠戒指的手指落在了他腰侧,轻飘飘夹住了一片搭着他衬衫掖角的银杏叶。   指尖也许碰到了腰腹肌肉,他全身都绷紧了,紧抿着唇盯着她。   像是在看一个妖魔。   旁边那些口哨声也没了。   手收回去搭在窗口上,但指尖夹捻着银杏叶茎,它微微扇动着,她瞧着他,说:“小师弟,我是喜欢吃甜的,可你之前明明让我少吃点糖,你老骗我,这样可不太好。”   语气散漫雍容,眉眼含笑。   红灯时间过,跑车低调行驶出去,孤单脆弱的银杏叶掉落地面。   心脏酸麻的姜湛手指敲了下单车手柄,好像在敲击麻痹了的心脏复苏,神色晦涩莫名,很快长腿一搭,骑车驶向另外一边自行车道。   ——————   夜色浓重,蒋老让姜曳留下吃完饭,后者本来想拒绝,但瞥过厨房那边师母做饭的规模,他若有所思,“老师有客人来?”   “有啊,不过没关系的,都是自己人,她也是你小师姐。”   屋内正在给自家奶奶帮忙的蒋峒忍不住探头,打量了下姜湛,故意说:“爷爷,阿湛挺忙的,人都累了一天了,你也好意思让他陪你应酬,说是小师姐,人家未必见过呢。”   这是逼着他说明跟江挽书的关系啊。   姜湛收拾着稿子,温和道:“既然是老师的贵客,若是老师缺人作陪,我可以。不过蒋师兄已经在辛辛苦苦做菜了,我身无长处,也只能陪老师您下下棋了。”   这话一说,两老当即埋汰起来了。   老太太:“就他就他?给我摘个菜都亏了我十几块的菜钱,菜叶子往垃圾桶扔,就给我剩个根儿。”   蒋老爷子:“阿芬你还押韵呢,我跟你说这就不错了,可别让他上厨,他做菜撒盐就跟腌咸鱼似的,生怕盐巴不够来年开春就腐了。”   这知识分子埋汰人就是厉害,直把年过三十的儒雅高校老师给气得风度全无。   “你们这样,我可就不干了啊,就姜湛是个宝贝啊,你看看我们这一代哪几个会做菜?”   蒋峒这话放出去了,姜湛就站起来了,随手扯下他那形同虚设的围裙,系在自己腰上。   蒋峒:“?”   三十分钟后,他目瞪口呆看着姜湛一流水让一盘盘菜出炉,顺手还炖了一盅养胃猪肚红枣汤。   俩老闻着香味止不住夸,连保姆都恨不得把姜湛说成天仙下凡。   过了一会,几个人进小院。   隔着老四合院的帘子,他端着菜走出厨房,正要扯下围裙,见到了屋外入朱门的绝顶丽人,后者掀开珠串帘子抬眸看来。   愣了下,后灿然而笑。   “老师,您家里什么时候藏了位如此好看的能干小郎君?” 第20章 糖果   ————————   蒋老一看江挽书就开心了, 给她介绍了姜湛,蒋峒本以为这两人会顺着演下去,结果姜湛无奈看向江挽书, 他知道江挽书不会骗老人。   果然, 后者笑:“本来他该喊我小姨的,但入了老师您门下,无端与我拔高了,这样算起来是我吃亏,他赚了,所以今天的碗也是他洗?”   蒋老多聪明的人啊, 反应过来了,他倏然想起能叫江挽书小姨的小孩也就那几户人家, 而江挽书除了跟苏家陈婉关系好一些, 其他有自己固定的朋友圈子, 涉及世交长辈关系的,加上江挽书特意提及,算是提醒,那其实也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那件事当年闹得不小, 苏家捂住了, 别家给面子, 也不好揭人伤疤, 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小孩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自己门下。   他笑了下, 伸手拍了下姜湛的肩膀。   “那不行, 他都煮菜了, 让阿峒洗。”   蒋峒倒也不反对, 迎着众人进屋。   来客四人, 其余三人一个是江挽书手下的老总,其余两个应该就是她要收购的公司重要人员,姜湛也只瞥了一眼,如之前说的,只作陪,很少吭声,后来还赶来一个许亦筱。   蒋家是高知识分子,不走俗套,吃饭就是吃饭,闲谈聊天,偶尔提及涉及现在的5G6G发展,俩老都有话题聊。   数学,是所有科技的基础。   江挽书吃得不多,偶尔被宏达公司的人敬酒,她每次都浅抿几口,意思到了就行,许亦筱几次看向姜湛,发现这小子雷打不动,并没有替江挽书挡酒的打算,连缄默寡言,清冷如仙。   欸,是这小子不靠谱,还是她误会了,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但她很快意识到是自己俗套了。   很多男女关系的暧昧在于“在人前呵护”,既是表达好感,亦是让别人了然,但今晚是江挽书跟合作方接触,是她的工作,而他们现在无甚明白的关系,在这些人面前表达任何好感都是多余的因素,不利于今晚的目的。   难道她缺一个替她喝酒的人吗?   有些事,简单既不出乱子。   一顿饭吃得很平和,谁都没提邀请蒋老的事,但外面忽然来了动静。   “还有客人?”蒋峒走过去开门,一开门,入目斯文俊秀甚至有几分清邪的青年,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温文儒雅道:“您好,我是港都东影集团的秦怀光,请问蒋老在吗?”   ——————   秦怀光看着很像个文人,也带着港人的腔调,不过普通话尚算标准。   他一进来,看到江挽书似乎很惊讶,笑而浅喜,“阿书,好巧,你也在呢。”   江挽书应了声,喊了舅舅,然后偏头跟蒋家两个老人细声说了关系。   蒋老点点头,笑问来意,后者只放下了礼物,说是拜访,也无意打扰,但问了宏达集团的两人好。   宏达集团的两人看到了秦怀光身后的人,两人眼神闪烁,不吭声了。   有客登门,按照礼数也得邀请坐下吃个饭,秦怀光婉拒了,只是走的时候,似察觉过来,忽然看着姜湛说:“咦,这不是苏家的小子么,阿书,你对陈婉也太好了吧。”   其他人都发怔了,气氛微妙,许亦筱有些难以置信盯着姜湛。   她不是傻子,这才明白姜湛为什么认识江挽书。   姜湛这种出身,再心性豁达的人都无法平等看待,但蒋老事先被提醒过,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其他人多多少少表情各异。   尤其是许亦筱,看看姜湛,又看看江挽书,眉头皱起。   不是她心思狭隘,之前多欣赏姜湛,现在就多忌惮——他接近江挽书,是否有其他目的。   在这诡异气氛中,江挽书眼帘微撩,瞥过沉默的姜湛,笑了笑,偏头道:“我对舅舅你不好么?”   秦怀光似无所察,毕竟他不是内地的,常年在港都,不知道这些隐秘也正常,只笑说:“你外公很想你,有空常跑跑,别老去国外,外面哪里有家里好。”   说着,他看了看姜湛,“阿书没撒谎,小伙子果然长得好帅啊。”   然后秦怀光手指推了下眼镜,从容笑着离开。   饭桌上众人也无甚其他反应,毕竟都是老道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有人观察了下蒋老的态度,暗想姜湛这样的出身,若是蒋老以前知道,肯定是不收的,现在知道了,恐怕会更为震怒......   “阿湛,来,喝碗猪肺汤,明早还有活儿呢,不要喝酒,不然起不来。”   蒋老夫人笑眯眯给姜湛倒了一碗汤,姜湛应了声,低头默默喝汤。   蒋峒情商高,笑着起话题缓和气氛,其他几个客人见状,待姜湛虽不如之前亲热,但也和煦了一些。   但那异样的眼神,回避的目光,浮动的思维,敛在言语之下的臆想都是一把利刃。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几个客人先走,江挽书跟许亦筱算是蒋家认识的晚辈,还没走。   朱门大户,夜灯冉冉,跟蒋峒一起在门口的许亦筱偏头瞧向边上双数环胸搭着柱子的江挽书,想要说些什么,后者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眉眼染三分醉,唇瓣微凉,“我心里有数。”   许亦筱这才放心了些,跟着江挽书一起进去道别。   姜湛默默帮收拾了一会碗筷,正洗手,见江挽书进来也没太大的反应,只在厨房背对着,手掌悉悉索索在冰凉的水中清洗,听外面的江挽书婉言告别。   他越发低了身子,心脏堵着,双手忍不住搭着盥洗池边沿,喘息有些重。   另一侧的蒋老夫人看到了,一怔,但没说什么,默默把厨房留给他,出去了。   江挽书他们走了。   过了一会,姜湛洗了一把脸,出去平静跟蒋家人告别。   蒋峒说要送他回学校,姜湛婉拒了,拿上外套,踱步走出这悠然清雅的四合院。   后头,朱门关上后,蒋峒皱着眉说:“我去看看吧,万一出事......”   蒋老喊住了他,“不会,他没那么脆弱。”   转头看向自己的老妻,“你早知道?”   “知道啊,你当时非要收他做徒弟,他拒绝不了,你话也放出去了,他不好驳你面子,就跑来跟我说了他的出身,他估计以为我会跟你说。”   “那你咋不跟我说?”蒋老瞪眼。   老夫人微笑,“我说了你就不收了?这年头,看人看人品,什么时候也看出身了。反正你会收,跟你说了你心里负担反而大,带着异样眼光挑剔学生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这什么意思!我当然不看出身...哎呀哎呀,反正你是对的。”   俩老斗着嘴,蒋峒无奈叹气。   ——————   姜湛没有走远,也没有去刷共享单车,他只是走了几步路,在蒋家外面的路边椅子上坐下了,眼前路灯橘光朦胧,他坐在那,明明没有喝酒,身体却很沉,沉到他有些走不动了,只能坐在那,坐了一会,他弯腰躬身,双手抵着椅子,垂头缓缓喘息。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些混沌,所以他才会想起那些年,那些久远的过去。   久到他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觉得舌根发痒,一直记着一股糖味儿...   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的泼猴,那无形的路灯灯光好像都让他无所遁形。   羞愧让他抬不起头来。   过了一会,眼前的路灯光阴被另一道灯光碾压过,一辆车自那边车道缓缓行驶过来,他抬起头,看到车子。   这辆车子他早上见过,车牌也是认识的,只是敞篷早已阖上,车上的人...车窗降下,她静静看着他。   他眼神很深,声音却特别哑:“你喝酒了,怎么能开车?”   明明那么难受的人,眼里满是雾气,苍白的皮肤像是被抽干了血的吸血鬼,连嘴唇都好像被邪祟折磨过的脆弱,他却还惦记着她不能酒后开车。   江挽书收回目光,把车子挪停在路边,不占他人车道,而后手指啪嗒一下打开车门,下车了,她站在他面前,伸手递给他一颗从车上拿来的糖。   “不是有你吗?”   “给你一颗糖,送我回家。”   “愿意吗?”   ————————   姜湛拿过糖,却不吃,只是看着,忽说:“其实我小时候来过这里。”   江挽书在他身边坐下,双腿伸直,因为微熏的醉意,她的坐姿也分外慵懒,却认真瞧着他,“然后?”   “然后,我吃过这样的糖,那天是我第一次知道你。”   江挽书一怔。   姜湛手指抚摸着这颗糖,“抹茶味,清凉款,老太太给我抓了一把,我不好意思,只拿了一颗,其实当时我想说我不爱吃糖,但我还是吃了。”   蒋老抱过他,夸他看着就聪明,蒋老太太给了他糖后,当时的他坐在沙发上,两条短腿都够不到地面,但嘴里含着糖,听到老爷子夸起别人。   “我当时想怎么回事呢这老爷子,刚夸我聪明,转头就去夸了另一个人,是谁啊?我问了,老太太回了一句,是个小姐姐呢,爱吃这种糖,在这边学习的时候,都给她备着了,后来小女孩不来了,糖就剩下了。”   他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满怀苦涩,“后来我果然没在他家见过你,也再也没机会吃到这种糖了。”   因为这种糖是特制的,只配她一人的口味,外面根本买不到。   而他之所以不能去蒋家,是因为苏家不需要一个数学家。   昨晚他开她的车,看到车上有这种糖,却不好意思拿。   他不敢碰任何归属她的东西,唯恐被别人认为是觊觎,是掠夺,是算计。   他明明什么都不敢要。   可他好像还是僭越了。   江挽书缄默好一会,说:“我妈妈名下有一个食品公司的股份,她年轻时创业,但后来没法再做,只能转给了朋友,保留了一定股份,但那位朋友每年都会给我送一些吃的,都是我从小爱吃的口味——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都是她定下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跟世人一样,认为她冷漠,刻薄,宁可跟别的男人出轨且抛弃一切跟对方私奔....我以为她不爱我。”   “世无回头,爱不长久。”   她仰面看向都市夜空。   这么大的都市,国家核心,其实很早以前就看不见星星了。   姜湛问:“难受吗?”   江挽书笑:“你觉得我可怜吗?”   姜湛不说话。   江挽书低头轻叹,“她死后,在遗嘱里给我留下了数亿美金的个人遗产,这还不包括她一开始就为我争取到的江秦两家股份。”   “我生下来就是赢家。”   “没资格可怜。”   姜湛不再说话,只是低头闷声把糖纸剥开,隔着糖纸将墨绿色的糖果递过来。   她看着他,眼中盈盈浅光,后倾颈过去,红唇轻轻含住了那颗糖果。   ————- 第21章 昏头   ————-————   车上, 江挽书醉意有些上来,似犯困,但不忘手指点了下车上的糖果, “替我开车, 不吃一颗吗?”   “不了,送你回去不需要报酬。”   姜湛认真开车,注意到江挽书闭着眼微憩,减缓了下车速。   到了居所后,姜湛将车子停在车库,转头看她, 却见她皱着眉,似乎很难受, 但又睡着了。   他轻唤了下, 没反应。   于是下车, 从副驾驶座打开门,但他一时有些迟疑,手都不知道怎么摆才能把人抱下来。   手怎么才能不碰到她?   他站着半响,叹口气, 用手腕横过她的双腿跟背脊, 把人轻松横抱起来, 手掌心都不敢碰到她皮肤, 大步长伐, 却又稳而不颠, 从车库门进入屋内, 放在沙发上后, 他立刻去车库处理好车子这些, 而后回来却见她已经撑着脑袋倚靠着沙发。   屋内灯光已自动打开, 衬她裙布之外的肤色赛胜霜雪,因为醉意而染了几分脆弱。   “难受?你酒量不好,以后少喝点。”   他去给她倒水。   江挽书刚醒来,还带着几分疲倦跟昏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其实就喝了一点,你怎不说你在猪肚汤里放了红酒呢。”   唇瓣因水色而润了几分。   他失笑:“怪我,我以为你不爱吃那个。”   江挽书放下水杯,眸色微潋,声音绵长而细软:“所以知道我会过去?”   他回避了目光,转过脸,替她把拿进来的风衣叠好,轻声说:“老师说了一句,正好能蹭顿大餐,我就留下了。”   听着有点心虚。   江挽书却道歉:“其实还是没能让你开开心心蹭顿好的,你都没怎么吃。”   秦怀光的意外出现,多少让他成了这一顿饭最大的受害者。   “是没怎么吃,但开心这种事,不好说,总体我还是开心的。”   见到她,所得之喜悦,远胜于其他。   最后的不开心,也不过是她要走了,甚至没有一句话跟他告别。   他以为她嫌弃他了。   其实心底里知道她不会,就是怕。   她微讶,瞧着他,他却看着她,没忍住剔透剖析她今夜的表现,“其实是你更不开心吧,所以你前面喝得不多,后面却多喝了两杯。”   他在想她果然是孤僻的,孤僻到跟亲舅舅说话的时候,眼里都是没温度的。   可她又在笑,笑着与人寒暄。   江挽书身子被沙发所拥抱,像是一只惫懒的猫,被他看穿了些许隐秘后,手指勾着边上水杯清透的玻璃身,她浅淡问:“所以,你又看出了点什么呢?”   她问了,他就回答了,言辞清冽:“其实你根本不想收购宏达?”   江挽书揉着太阳穴,语气没什么波动问:“为什么这么说?”   姜湛:“你知道我今天有课,也必然在老师这,如果是预先的安排,你会告诉我你也会来蒋家,但你没说。而在谈判过程中你也不可能临时起意要来蒋家,因为这很不合礼数,就算你后来通知蒋家,其实没有提前一两天预约也是不礼貌的,因为老师他们喜欢清静,这点你很清楚,不会为了自己的生意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所以是宏达那边主动提起,而且他们想利用你跟蒋家的关系说服老师帮忙,你不乐意,所以把许亦筱喊来了,许亦筱擅社交,把这个饭局尽量变成普通的拜访,而且有她这个外人在,那些人就不好说话了。”   “你如果要办一件事,必然言行合一,不会这么糊弄周旋。”   江挽书:“那么,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姜湛:“钓鱼。”   她:“钓谁?”   接下来就很危险了,涉及到她的隐秘。   很私人,很危险,可能剥离了她原有对外表现的所有印象。   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妄图过分接近...人会产生抗拒心理。   就好像很多咨询心理学家的患者,被催眠或者说服后袒露了自己内心的秘密,过后却特别奥或,抗拒再跟心理学家见面,甚至对后者产生厌恶心理。   她如果要办大事,应该不需要多一个了解她的人。   又不是那些自身脆弱到无法承载秘密的懦夫。   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   这是铁律。   姜湛垂眸,走到鞋柜那边,把拖鞋拿了一双过来,蹲下身子放在她跟前,低下头,说:“不知道,总不会是我。”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但却听到沙发上的她一声沙哑又温软的呢喃:“那谁知道呢。”   若有若无的,几让人听不清。   他一怔,抬头,她静静瞧着他,也没其他举动,内敛且深沉,优柔且妩性。   但客厅的光太暖了,落在她身上,皓皓生辉耀,明眸似深海。   动静,冷热,冰冷的黑曜石被强势打磨出了火星,它想把冰块融化了。   很想,很想。   他忍不住靠近,“你...什么意思?”   她抿着唇,叹口气,纤长手指抚了半张脸,感觉到了酒气已然发作了一会,于是她遮眸而微呼吸,似醉了一般自我苦恼:“没人知道,姜小湛...没人知道...我倒是一直想把你当个孩子,但...”   她嘴巴微张,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大概明白自己是真的醉了,转过脸,起身要走开,但发现醉得厉害,起不来身,反而有些眩晕。   他本能上前用左手撑住了她重新坐下去的身体,她临时攥住了他腰上宽松的衬衫。   砰!   不轻不重的落重声,沙发陷入了一些。   两人倾覆在沙发上,她仰面看到了他在上面...右手撑住了沙发顶,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的衬衫被她扯出了裤腰,露出了一截精瘦劲道的腰肢,她有些走神:之前眼神瞧过,只觉得他年少细腰,打篮球爆发力却十足,却不确定有多细。   如今,却是能被她丈量到...只要她伸手探进去。   衬衫抽空,有些凉,姜湛感觉到了,但胸腔是热的,他看着她唇瓣微张,似醉非醉微低头,眼神却在他腰身,表情有些迷茫,眼神茫然,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说话,她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   “阻止我。”   他的手一定被魔鬼控制,才会从沙发顶爬到她的脸颊,握着她的脸,大拇指抚着她的下巴。   低下头,有些求饶式喘息着。   他好痛苦。   “江挽书,你得阻止我。”   他的声音像是钟声坠落溪涧,池水无恙,但深山回响,颤颤不绝。   江挽书还是沉默,颈项微上移,却依旧带着醉意瞧着他。   在沉默中,没了言语,靠眼神攥住对方的一切。   无数人都认为般配的皮囊,那么俗套的欲感,若是世人皆看穿,臆想,编排,怀疑,他们自己呢?   轻描淡写当无事,若有若无既纠缠。   谁知道呢?   但一定不是他们主动的。   是冷热交换的温度跟无法避免的呼吸成了锁链把他们扯在了一起。   在她不自觉手指扯了下衣摆,而另一根手指跟醉鬼似的,轻佻戳了下他的腰骨人鱼线,他脑子估计被锤子重击到了,竟真的不知死活低头了。   手指按压口脂是什么感觉呢,色会沾染,红而艳,艳而燃。   看着让人血脉偾张。   如果不是手指呢?   放肆而禁忌。   ——————   隐秘的喘息穿透在灯光的每一条光线中,它无处不在,衣物的摩挲声响攀爬了每一种禁忌的肆意生长。   啪,抱枕忽跌落在地。   骤然铃声响起,沙发上两人静默了下来。   姜湛的心跳声那么明显,她听到了,她的手还扶在他的腰上,衬衫角盖着它,但手指抚按到了那分明的皮肤,丈量到了肌肉的脉络,也感受到了他每次亲吻时强烈的躯体力量——肌肉的魅力在于爆发跟克制。   他克制了,但它依旧滚烫。   连带着烫到了她的手指。   她偏过脸,唇瓣润红,好像被欺负狠了,他低下头,手掌试图抚摸纤细雪白的颈项,平复她呼吸带来的血管膨胀,但意识到他未必能克制不让手再往下。   裙脖已有些松动,欲遮还羞。   他敛了眸,撤开一步,转身跌坐在地上拿了手机,一看号码,他有些垮了,面对任何难题都游刃有余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它无声递给江挽书。   是她的手机,但打电话的是他的老妈。   他没法接。   此刻的江挽书也有些难言的缭乱感,衣衫不整的,看到电话号码后越发多了几分狼狈,只垂眸拿过手机,连手指都没法跟他接触。   “喂...姐?”   “我没感冒呢,就是有些着凉了吧,鼻音?可能有一点。”   “知道啦,不会的,我就是...刚刚跑步了,所以有些喘,你也是,注意身体...阿湛?”   她低着头,像是小学生被班主任询问暑假作业,当问到最关键的暑假作业时,她转头看过去,后者皮肤白,整个都红了脸,坐在地上像是无辜极了。   两人对视,却下意识瞧对方的嘴唇跟手。   缭乱的罪魁。   这一对视将狼狈的气氛推送到了顶峰。   江挽书看向茶几上的书本,压着声音说:“不知道呢,可能在读书吧,嗯...他是太认真了。”   太认真了。   姜湛听到这话,一抬头,却见这人的裙摆不知何时因为他的放肆而往上掖,跟前双腿...   自古书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到了聂小倩就都是宁采臣。   他脑海里想起一个教授调侃的一句话。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避开目光,他坐在那一时不知道想什么,衣领衬衫口子都敞开大半,好像还有一点点红印。   江挽书刚好挂掉电话,看他这副样子,竟觉得是自己造了孽,她低声一句:“我上楼去了,你...你自便。”   她上楼后,他才茫然醒来,看着沙发上叠好却又被揉捏乱的风衣,再想起刚刚江挽书不看他的架势。   完了。   她不会再理他了。   他按了眉心,心思缭乱,衬衫都是到了门口才晓得修整的,但想到了什么,又走回了厨房。   江挽书到了卧室,跌坐在沙发上,酒气还在,但酒意散了大半,伸手半抚住脸,长长一吟。   天呐,她真是昏了头了。   她过了好一会,听到楼下关门动静,不由走到窗边,正看见他出门,看着他离去背影,她下意识摸到了唇瓣,一倏,院外的他刚好回头,竟也在摸着唇瓣。   两人眼神照面,又不是瞎,自瞧见了,也不知谁更尴尬,反正江挽书侧身匿入了边上帘后,靠墙而立。   姜湛红着脸,转身走了。   ——————   姜湛从别墅出,骑着自行车去了一间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去外面道旁用水清洗了下脸颊,免得留下什么让外人瞧见而去编排她,剩下的他一口气喝了精光,又吹了一会冷风,才回学校。   沈清河在路上撞上他,喊了一句,要跟他一起回宿舍。   “我去图书馆。”   “神经病,现在都快十点了,你去图书馆干嘛?”   虽说熬夜读书的人很多,但姜湛绝不属于这种苦学的人,他是天赋型选手,最擅长合理分配时间,劳逸结合,而且有时候也在忙数学之外的事,哪怕是室友,也总觉得他很神秘。   “有灵感。”   “......”   沈清河嫉妒地看着他离去,暗骂牲口。   都牛成这样了还天天有灵感,他们可咋活阿。   不过他衣领上的红痕咋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怎么敢   ————————   姜湛发现自己其实可以惦念很多人, 曾经高攀了的亲人,如今的姜母,以及学业中认识的朋友跟老师, 他并非绝对孤僻的人脉禁地。   但他很早以前就发现他所有的心事随着他能力的提升最终只会划分为两块。   其一:无止尽的数学世界。   其二:江挽书。   因为两者都是他无力解决的。   尤其是后者, 不管多小的事,好像对他来说都很难。   所以他在图书馆里花了三个小时终于成功解决了这个数学猜想关卡后,心头并无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反而忧心忡忡看着窗外沉重的夜色。   因为太专注了,所以他没意识到别人看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人的猜想, 直到第二天他去学校上课,从他人的眼神跟表情中感觉到异样, 问了后, 才从沈清河支支吾吾的嘴里得知了校园帖的事。   “你那衣领有个印子, 不是没人瞧见了,有人在帖子上说了,估计还有人拍了,你也知道你在学校名头, 那帖子现在热度老高了。”   沈清河觉得姜湛平时已经够低调了, 其实数学系大多数是搞研究的大神, 日常不修边幅, 样貌也乏善可陈, 可突然跟天降紫微星一样出了姜湛这么一朵高岭之花, 连头发白白的老教授们都觉得赏心悦目, 何况是荷尔蒙旺盛的学生。   这种为一绝色而盛况的情况, 他在高中就见识到了, 没想到了大学又深刻领教到了, 于是又酸又好奇问:“我不往外说,你跟我偷偷说下,到底是哪位女神拿下了你?可我平常也没见你跟哪个女的接近啊,也就......”   他说着就瞪大眼。   姜湛盯着他,沈清河弱了,整个人都缩小了一般,喃喃道:“不是吧兄弟,那不是你......”   从姜湛眼里看到了危险的意味,他闭嘴了。   ——————   姜湛那边处理校贴,在它发酵之前让学校封掉了,本以为这事就了了,他迟疑了很久,还是给江挽书发了一条短信,说明了校帖的事。   那边的回复就两个字。   没事。   再无其他。   他告诉自己他没有主动的任何机会,越主动越显得居心不良。   只能等,但她联系,如果她不联系,他必须理亏,必须回到原有的位置。   所以放下手机吧。   他手指一松,拿起笔开始演算,但铅笔在纸上寥寥勾勒了一个女子的简笔轮廓。   他回神后,看到她的样子,眼底微涩。   是她卧在沙发上的样子。   “真是疯魔了......”他自我批判,手指扯了白纸,将它从本子缝口缓缓撕下,小心夹在了一本书中。   ——————   时间过了一个半月。   再无联系,好像两条平行线,他忙碌于繁重的学业跟投资,一个月飞了四趟国外,忙到学校的人都以为误会了他。   而她呢,本就是自绝于网络的隐形人,不管做多大的事,都有她固定的圈子。   圈子,是阶层划分最圆润高明的说法。   如果认可了朋友的圈子,工作的圈子,最终也会同化任何不同阶层的圈子。   但它其实是人生金字塔横切的一条线,你在下面,她在上面,泾渭分明,跨界被视为僭越。   所以除了手机软件中数据组合而成的微信号,其实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接触她。   她甚至不是Q大的,他们连校友都算不上。   树下,已是秋时,树叶飒飒,穿着白色毛衣的姜湛知道姜母要给她寄土特产,“不用寄,我拿给她吧。”   “你拿?那我不得先寄给你,那跟直接寄给她有啥子区别?她不也在B市吗?咋地,你那邮费便宜几块?”   姜母搞不太懂了。   姜湛脸不红心不跳说:“嗯,是便宜几块,妈妈你又知道了?”   “那是,我什么不知道,得了,我今天就寄你那,可你不是又要去国外吗?”   “嗯,下午飞。”   “咋回事啊,你不是就做数学题的,天天飞来飞去干嘛呢。”   “大概跟一些前辈一起拿个奖吧。”   姜湛叹口气,开车出学校的时候,看见校内有一些学弟学妹在挂横幅。   校庆要到了。   ————————   远在国外与人推杯换盏,姜湛喝了几杯酒,在几个学校前辈的带领下认识了几个圈子的大拿,偶尔休憩,他靠在阳台上,看着远方湖畔上灯火阑珊。   各国有各国的红尘烟火,但午饭后跟家人或者爱人闲散散步且欢声笑语的人群才是人间百态最终极的幸福体现吧。   他低下头,一时想起了曾经拿了一个小奖后,苏振跟陈婉带他来这边逛街。   他当时笑着指着这座大厦说他长大了一定会站在这里。   曾经的妄想成真了,但无人分享。   她也不在。   “姜,你在这?上帝啊,我猜你一定在看下面街道上的某位漂亮姑娘。”   头发发白风度翩翩的男子过来与他交谈,姜湛笑了笑,“我在想对面那栋大厦里面的金融巨子们会不会有人在看我们。”   “会的,而且他们会想着用多少钱把我们这些人拿下,用合同契约来绑定我们的所有灵感,但事实上,我们不会抗拒的。”   他笑着,意味深长道:“只要价格足够美丽。”   姜湛当没听懂对方的意思,捏着酒杯说:“一年前我去过对岸那栋大厦楼下,等了一个小时。”   他问:“等人?那么,等到了吗?”   姜湛:“我是去买咖啡的,上帝没告诉我要排队,也没告诉我终于排到的时候它却要关门了。”   “也许是我不配。”   酒会结束,姜湛跟几个老教授下楼,蒋老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陪我走走?”   姜湛点点头。   两个人没有回酒店,而是沿着河畔散步。   到处都是各种肤色的人群,但他们很清楚,在这里,他们是外人。   “你有很多学姐学长最终留在了这个地方。”   姜湛听出他的语气有些寂寥。   “老师很不赞同吧。”   “其实不会。”蒋老笑笑,面容皱纹增多,“时代变了,你们这一代年轻人本来压力就大,成家立业哪一个都不容易,人之常情,所以没法责难什么,只是骨子里自然是希望能把人留在国内的......你怎么看?”   他知道他的过去,觉得他应当对物质有相当强烈的需求,以满足身世崩塌后心理的缺失。   所以当看到那个臭名昭著的“挖掘机”先生,他心里有些担心,还是没忍住拉着学生来说说。   “我没想过。”姜湛没有拐弯抹角,“我关于未来的所有计划都在自己的祖国。”   “我所有在意的人也都在那。”   蒋老有些意外听到他这么笃定的说法,他太清楚这国外的繁华世界跟丰沛的物质乃至他无法否认的更优越的学术环境对于年轻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而眼前这个少年是他这么多年来看到最优秀的人才,对方具备所有成功的特质,只要他愿意,同等的名利,他在国外会比国内更早得到。   有时候那些“挖掘机”比他们这些国内的老古董眼睛毒得多。   他想了一会,忽说:“是因为挽书吗?你是为了她留下来,想跟她在一起?”   太明显了,他跟妻子在当晚就看出这个素来待人清冷的学生看江挽书的眼神......太克制。   越克制,说明吸引力越大。   姜湛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高耸的大厦,里面有她的一间公司,里面出入的人每一个都是世界名校的天子骄子,他算什么呢?   他低头,鞋子踢了下地上的小石子。   “不是。”   “老师,我怎么敢。”   临走时,他看到那间店没什么人,但他没有进去买咖啡。   本身也不是他自己想喝。   ————————   赶在校庆前拿奖,对于学校亦是极大的荣誉,老教授们年纪大了,却也在回国后参加了校庆典礼,不过他们来得晚了,都是晚上饭点了。   倒是挺接地气,大概因为很多到来的优秀校友都是本校的,或者合作企业方跟到场的名流也不拘小节,直接在校内餐厅布置了自助餐,热闹又随性,没那么多官僚主义。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场合,姜湛连衣服都没换就过去了,一进餐厅就瞧见不少学生在吃饭,还有一些企业人士。   但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张长桌上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女子,黑色长发微卷,耳朵上一枚绿宝石耳坠,随着众人打招呼中偏眸看来。   跟周边西装革履一派光鲜的人比起来,她像是一只在黑暗中的黑猫,本生性不容于他人,危险而魅惑,但因为气质太过平和温柔而显得雍容。   她看到了他,眼神像是一场雨,把他全身淋透,然后她轻描淡写撤回了目光,转回头拿捏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姜湛步子顿了下,在一些学妹们的问好下跟着蒋老等人慢慢走过去。   走过去的时候他观察了下在场的企业,不多,法律专业的以S市江挽书的律所为主,赵承几人都在,以他们律所如今的规格,就算来Q大招实习生也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十有八九是本身在B市有案子,恰逢其会,而其他企业...苏牧云在场。   不过很多人估计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苏牧云也无意搞事,只自然跟其他人交谈,但看到姜湛进来了,眼神微微变,看到江挽书没什么特别反应才松口气。   结果......   “这边,来这边位置,阿湛来老哥这!我这位置还空着。”   赵承自来熟,跟姜湛也就几面之缘,却跟兄弟似的,主动起来拉人,愣是把姜湛拉到了江挽书对面的座位去了。   真是绝了,跟苏牧云坐一起了,而且都在江挽书对面。   苏牧云:“...”   姜湛:“...” 第23章 对线   因为资助了一些学生的创业计划而被邀请的许亦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想起那晚江挽书拒绝自己开车送她且把她支开,她心里就一直担心她跟这姜湛有什么后续。   不是她有偏见,姜湛这背后太复杂了, 江家跟苏家又是那个关系, 而苏牧云也是苏家的旁系,江挽书还得跟两个私生子争,现在跟苏家有隔阂太危险了。   许亦筱这一路就在担心两边对上,结果现在这局面...她盯着赵承恨不得把他吃了,赵承察觉到了,看了许亦筱一眼, 暗道这女的干嘛呢,她的案子不是办得还不错, 难道自己还得替她把他前夫阉了不成?   哼!   不知情的当然不觉得有什么, 但蒋老这类知情的看着都眼神抽抽, 瞧着赵承也觉得法律界最近是不是不行了,就这人的眼力见儿还是什么十大精英律师?   不过江挽书是真的大气啊,你看她这淡定的。   蒋老不得不承认这个年幼时被自己十分喜爱的记名学生是个干大事的。   餐厅里有大屏幕,正播放了蒋老等人领奖的新闻, 不少人夸赞起来, 姜湛作为唯一的年轻人, 被众人视为明日之星, 后者不卑不亢, 应对得当。   苏牧云冷眼旁观, 并未提起他的过去身世以给人难堪, 这倒是让蒋峒跟许亦筱对他微微改观。   但姜湛很清楚, 对方之所以不提, 一来是给苏家面子, 免得旧事重提,于苏家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二来是他畏惧江挽书。   跟他姜湛没有半毛钱关系。   哪怕他今日被诸学生视为荣耀加身,其实也不过如此。   姜湛起身,过去拿了一些吃的,看到剩下一些小番茄的时候,想到江挽书刚刚小盘里的已经快吃完了,不由迟疑...这一迟疑,苏牧云过来,也看到了小番茄,正要拿走,姜湛手快,把小番茄都拿走了,就留了一颗给他。   苏牧云:“......”   姜湛回去,坐下了,抬眸时瞧见江挽书看了他一眼,但也就一眼,而后就转头回应身边一个法律系教授的交谈。   言词平和,笑意适然。   看着气氛很好,苏牧云也没出幺蛾子,姜湛更没有任何过度的举动,三人跟互不相识似的,许亦筱对此颇感欣慰,暗道江挽书的眼光还是可以的,都不是什么恋爱脑下作男,不会公然搞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来给人添麻烦。   中途有些人吃完就走了,包括一些教授,毕竟很累,就剩下几个熟悉或者有意向合作的人在谈事,   饭桌上就剩下了承平律所跟其他七八个人以及两三个作陪的法律系优秀学生,入职都快谈成了。   心情不错的许亦筱正要吃下一口西瓜。   新客来了。   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青年,身后跟着另一个青年,外面还有保镖。   衣着光鲜,气势凌人。   江家的人,自然很有气势。   江二伯一看来者就叹气了,看向江挽书,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旁人介绍来者江作彦,江氏京部资源部副总,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这三年在京都也算大有名气,不少企业人士看到他后主动上前打招呼,这人看着也不难相处,笑盈盈的,很和善的样子,看到了江二伯,步子顿了下,但没称呼。   江老二当年是江大的手下败将,也竞争过,后来失败后退出江氏当了金融系的教授。   虽是亲二伯,但他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于是当没看到,直接略过去了,到了各边随便拿了一点吃的,只给了眼神,一个企业人士主动让开位置。   他坐在了姜湛身边。   另一个青年则是坐在了另一边,像是仆人,又像是要即将发挥某些作用,所以必然要坐在这里是的——给他们让座的人很主动,看来是早有预谋。   姜湛跟江挽书都看了这个“仆人”一眼。   许亦筱有点眼力见儿,瞥过赵承等律所的人瞧见这两人后的异样表情,觉得最大的幺蛾子来了。   果然,江作彦坐下来不到五秒钟,东西都没吃一口,手指玩着手机,忽说:“赵律师最近很累吧?”   他看着赵承问。   赵承这时候倒有几分精英律师的风范了,“江少说的累是?”   江作彦微笑:“好几个案子都不顺利啊,大律师又出走了好几个,这才来大学招人不是吗?”   最近对B市司法事件有所了解的人都品出了几分猫腻。   S市承平律所之前如日中天,最近在B市的几个案子却十分棘手,其中一个大案以败诉以及律师出走结尾,让承江律所损失惨重。   有点敏感的人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正对承平律所,没想到正主这就来了。   跟江少有过节?   赵承:“哪有案子是顺利的,能顺利解决的案子还需要找我们律师吗?至于出走的同事,哎,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好像今天这顿饭,吃完了大家不也都各回各家,江先生你说呢?”   江作彦点点头,用刀子切开牛排,叉子插了一块,手指捏着叉子转了一圈,不吃,却说了一句:“你就没想过别人这么针对你们律所,是有原因的?”   赵承:“因为我太帅。”   一句话抹过去了,也逗乐了一些人,大家有心粉饰太平,给两边面子,免得场面太难看。   江作彦把牛排放进嘴里,转头问一个人,“姐姐,你不生气吗?爸爸知道我一直在针对你,也用了江家的人脉对付你,可什么都没说。”   众人吃饭的动作顿了顿。   承平律所不少人这才意识到江挽书的出身,不说他们,就是在场很多B市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她从小就很少立于人前。   所以他们一直的猜测都没错,她果然背景巨大,但现在看着处境很不好的样子,难怪低调发展律所,而非在家族企业任职。   苏牧云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姜湛手指扣了下他桌前,像是提醒。   安静中,江作彦观察着江挽书的表情,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搭理过他,此刻被发问了才放下筷子,抬眼瞧他,但没说话,显然无视了他。   但旁人也觉得这是无言以对,江作彦是私生子,江作彦堂而皇之上位,意味着婚生子,尤其是婚生女儿必然弱势。   江作彦虽然不满江挽书无视自己,尤其是那种平淡的眼神,让他觉得屈辱,又觉得这是她故作淡定。   既然来了,总得整点活让这位姐姐知道她的处境。   于是他将手机竖起,屏幕对着江挽书,播放了一条新闻。   “其实我很钦佩姐姐你,能远在国外跟别人的未婚夫调情,回来还能跟前夫跟暧昧对象这么和气进餐,他们总说姐姐你厉害,我看着是很厉害。”   “是吧,姐夫。”   江作彦说着朝苏牧云笑。   屏幕里拍到的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袭长裙的江挽书跟一个英俊贵气的外国男子宛若接吻的暧昧照片。   同在一个竞争圈里的豪门子弟要么虚伪和气,要么完全撕破脸,但江挽书已经离开江家企业,跟江作彦不在一个赛道,尤其是背后如果有江翊的默许,那江作彦的手段就没了束缚。   当众让江挽书颜面扫地也不奇怪。   而手机屏幕上的新闻已经是新闻,也不是在他手机里才能看到,热度很高,都排前面去了,显然也就这一顿饭的时间。   说什么的都有,而众人当时都被尴尬住了,还好他们这边是单独的桌椅,远离了那些学生,不然就......   不过众人看江挽书的眼神的确不对了。   许亦筱愤怒至极,正要怼江作彦。   “那不是别人的未婚夫,是她的未婚夫。”苏牧云板着脸淡淡道,“是我当年横插一脚,主动追求她,坏了他们的婚约,后来也是我脑子进水犯了错,五年前她已经跟我离婚,现在她跟谁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   “有问题吗?”   “还有你不必喊她姐姐,据我所知江家族谱上没你的名字。”   “这年头,名分很重要。”   江作彦表情一时难看,其他人也没想过这般转折,这瓜真大,有点撑,忽然不想走了怎么回事?   江挽书对这个场面也不知是何感觉,反正按了按眉心,似在忍着什么,表情有些复杂。   江作彦稳了稳,露出笑:“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毕竟你们两个也没办过婚礼不是吗,都没人当回事。”   苏牧云脸色一沉。   江作彦继续对江挽书道,“不过如果爸爸跟爷爷知道姐姐跟苏家的假儿子搅合在一起,一定不会高兴吧。”   “尤其是姐姐你为了这么一个小男人,还动用关系把赵誊家里给搞破产了,人爹妈都进去了,过分了啊姐姐。”   彼时,他身边的青年冷笑了声,“没想到吧,我赵誊又回来了。”   看江挽书跟姜湛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对狗男女。   “姜湛,你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两人这套组合拳说完,别人什么反应还不好说,反正姜湛跟江挽书几乎一刹那无视了所有人,对视了一眼。   那一刹,一个半月前的那个晚上,电光幻影的某些画面肯定入目,重击心脏,褫夺呼吸。   姜湛手一抖,把水杯翻倒了,满脸脸红,而江挽书终于没忍住,手指揉按了下唇瓣,压着嘴角的弧度,若有若无复问了一句,“以色侍人?”   好家伙,之前江作彦那般进攻她都没什么反应,此刻倒是说了唯一一句话。   就好像姜湛之前明明很淡漠,却被赵誊这文邹邹的一句话给破防了。   明明两人什么也没表露,但就是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暧昧以及...嘲笑的意味。   赵誊察觉到了,本来就没多大的脑子,此时怒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吧!你们两个要是清白的,我就把这张桌子吃了!”   这次,红着脸的姜湛无奈了,对江挽书说:“别忍着了,笑吧。”   江挽书微侧了脸,手掌抵着脸颊,还真的低头浅笑,被逗乐的。 第24章 咖啡   笑声浅淡, 莞尔悦人,但大概是觉得失礼,她很快敛了下笑, 看着姜湛道:“他这么污蔑你, 你不生气?”   姜湛:“生气啊,所以我刚刚线上举报了——举报他吸毒。警察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吧。”   他说着伸手扣住了赵誊的手臂,往上拉了袖子,露出上面的针孔,接着勾唇微笑,“前天刚花钱买了货, 希望你没有因为省吃俭用把它留了一些在家里,更希望你买货的钱不是来自江先生。”   江作彦脸颊都抽搐了, 看了看赵誊, 又看看姜湛跟江挽书两人。   他忽然明白了——这两人都调查过赵誊, 知道他的一切。   谨慎,敏锐,隐晦,这是他们两人最相似的地方, 因为智商的高度匹配, 思维可达契和。   连对付人都喜欢用这样的软刀子。   江挽书看向江作彦, 也许是不忍这个弟弟一无所知, 态度尚算温和提醒他:“江先生没告诉过你这个人其实也不是我什么未婚夫, 而是江家最大的海外市场合作商?”   苏牧云一怔。   江作彦:“?”   “我知道你派人跟踪我, 原以为你会拿这个去跟他说我是在撬江家的底板, 没想到你的切入点如此与众不同...”   江挽书其实也不是那么运筹帷幄, 她甚至没掩饰自己今晚的震惊跟无奈, 尚算诚恳道来。   属实有点乱拳打死老师傅了, 所以当江挽书看到江作彦今晚看似霸气侧漏实则莫名其妙的骚操作,还把赵誊这样的货拉来当辅助,她当时是真的很错愕,接着无语,最后是忍笑。   在场唯独姜湛懂她的笑点。   他也在忍笑。   但很难,实在忍不住了。   她跟这位私生子弟弟玩阴谋商战,好家伙,结果人家偏要玩男女那点绯闻的事。   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不过江挽书到底是个体面人,笑完后就觉得这事示于人前很没意思,所以也没管江作彦等人那尴尬懵逼的表情,她收拾了下碗筷餐盘,对江作彦说:“他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建议你现在赶紧走。”   也对赵誊说:“以色侍人、焉能长久这种词儿别乱用。”   “我跟他清清白白。”   “抱歉,今晚让诸位见笑了。   她说着起身去放餐盘,同步,姜湛也起身了,一手端餐盘,一手把上面的鲜红小番茄一手抓在宽大修长的掌心,放下餐盘后,把小番茄递给她。   苏牧云再次无语,眼看着江挽书笑着用亲昵的语调调侃姜湛:“我还以为你不给我吃了。”   姜湛无奈:“本来就给你拿的。”   江挽书伸手拿了几颗,慢吞吞吃着,像是在云海村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吃水果的样子,闲散舒适。   姜湛也吃了,一边回去把她椅子上的外套拿起,跟其余人礼貌告别后,而后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也不像男女关系,但就是......   旁若无人,默契相通。   明明也没太声张的表现,却愣是撑了众人好大一碗的口粮。   这就是所谓的“清清白白”。   苏牧云的脸都白了。   这种场面用许亦筱跟江承那不太道德的揣测就是——狗男女。   蒋酮忽然想起自家奶奶那晚说他完全没机会的话。   意思大概是——如果这世上有两个人完全匹配智性恋,年少有渊源,身世有契应,又恰好都具备顶级的皮囊姿色,那么就算两个人无法在一起,或者最后分开,也很难再找到其他替代品。   因为对方根本无可替代。   也因为彼此都太聪明,在了然对方的无可替代后,更不会因为次要的条件而去放弃对方,因为没他们很清楚“失去”的成本有多高。   所以无法拒绝,一直拉扯,欲拒还迎。   ——————,   等许亦筱跟赵承等人出来,才知道外面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夜幕西沉。   但忽然听到很大一声啪响,抬眼一看,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此前还趾高气昂拉扯着江家跟“爸爸”名头作威作福的江作彦被人用一巴掌扇地踉跄,被保镖扶住了才没倒下。   而扇他的人高大英武,年过五十了却跟四十似的,刀削面容之下,一股子冷峻悍戾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他扇江作彦的一幕吓到不少人,门口很多人观望着不敢靠近。   扇完江作彦后,他看都没看不安惊恐的赵誊,只抽出左胸别着的手帕擦拭手掌,一边看向许亦筱。   许亦筱一个哆嗦,小碎步艰难挪着步子过去,颤颤悠悠打招呼:“江叔叔...”   江屿平静问:“阿书走了?”   “走,走了,刚走呢。”   江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走了,也没搭理自己的私生子。   就给了一个耳光,其余一个眼神都不给。   许亦筱在他走后还是有些哆嗦,却留意到江屿一身风尘仆仆,好像是临时从外地赶过来的。   就为了见江挽书?   不过是真恐怖啊,曾经的第一花花公子,好像在秦怀商死后性情就变了。   可许亦筱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她在想自己关注到的点不知道多不对。   比如江挽书假如预知不到江作彦的到来,怎么就能提前预知江屿会来呢?   再比如她好像知道自己在M国被江作彦派人跟踪了,为什么并不做掩饰,反而像是在等着他发作...甚至今晚不吝主动提到“她私自勾连家族合作商”的事呢?   要知道她已经退出江氏管理层了,几乎算是撕破脸的局面,那她这种举动就很让人遐想了。   她不解,可也不敢问江挽书,因为这是涉及个人家族内斗的私事,别说她只是朋友,恐怕就连是情侣或者夫妻都很不好掺和吧。   怀着这种好奇心,她拒绝了赵承关于离婚案收尾吃个夜宵聊一聊的建议,直接甩了一句“财务晚点打款给你”的话就跑了。   赵承在后面感慨这才是正常白富美的打开方式,像自家合作人那个,恐怕太复杂了。   越有钱,越复杂。   ——————   走时轰轰烈烈,车子内却一直很安静,姜湛不习惯在车上放音乐,何况这是她的车,所以他没动,江挽书一直在看窗外,良久不语。   沉默,再沉默。   直到绿灯停。   江挽书忽然让他进前面的商场。   姜湛什么也没问,把车子开去了商场地下车库,从车库出来后,他见江挽书没穿外套就下车,就把她的外套拿上了。   江挽书其实是忘了,觉得冷的时候,手掌摩梭了下手臂毛衣...忽被高高大大的姜湛从后面披上外套。   她转头看向他。   “我觉得,你不该拿它。”   姜湛愣了愣,脱口而出:“那我帮你脱下它?”   他还真伸出手来了。   江挽书单手系着扣子,另一手随意拍了下他的手背,又瞥他一眼,在建筑环境单调且工业风的地下车库却显得眼神婉转,含嗔似怒的。   她不说话。   姜湛被她这一眼勾的心痒痒的,将被轻拍打的手背插进兜里,走在她身边,一边思索,像是在解一个难题,而后进了电梯,江挽书按了顶楼。   这个点来商场的人不少,很快进了不少人。   姜湛看人多,原本站她身边,变侧转了下身子,正面对着她右侧,伸手横过她腰肢前,长长的手臂握住电梯银色把手,将她以口字圈护起来。   边上男女都忍不住观察他们两个,各自都露出艳羡眼神...有些人甚至以为两人是明星,隐隐激动。   但也有旁若无人沉浸在自己甜蜜滋味的,俩十七八岁的,估计是高中生。   小女生说:“你刚刚为什么不给我拿外套啊?不怕我冷吗?”   小男生:“小傻瓜,我穿着外套呢,等你冷的时候,我脱给你,那你不就暖了吗?”   小女生感动了,脸红红,觉得十分浪漫,但也体贴问:“那你万一也冷了呢。”   难道他们抱一起取暖吗?好害羞。   小男生:“那你当然得把外套还我啊,咋滴,你还想冷死我?”   噗...一群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都被逗得闷笑,江挽书亦是莞尔,却察觉到边上人灼灼目光,她转头看了他,眼神接触到,弹回,她转过脸看着前方,就是不看他。   电梯到,两人走出电梯后,江挽书正在找店,却被后面的人拉扯了袖子往回带了一些。   “如果你特别冷,我不介意把我的外套也给你。”   江挽书笑,掐着嗓子似那小女生的调调问:“那万一你也冷了呢?”   姜湛一本正经说:“让小姨你给我买衣服,不买我就在地上滚。”   这回答真是万万想不到,加上他故意一口一个小姨,让江挽书分分钟想到那晚他走时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得喊她“小姨”。   往日绝口不提,如今反而...故意似的。   “那你滚呗,看我买不买。”江挽书笑着转身,姜湛瞧她故作恼怒的样子,反而失笑,在后面长腿一迈就跟上了。   “那我给你买?”   他猜她吃完饭来商场肯定有要买的东西,可他从未给她花过钱。   “不了,我自己买。”   姜湛以为是很贵重的东西,她不愿让他花钱,结果就带他走到了一间咖啡店。   看到咖啡店名,姜湛愣了下,还未说什么,就见她点了两杯咖啡。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其实那天我在场。”   所以他知道那天她跟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富豪的确是在谈事,偷拍者是借位,乍一看还以为是在亲吻。   江挽书付完钱,双手插兜,对他平静道:“我知道你在场。”   她怎么会知道呢?她明明背对着自己。   如果是之前,姜湛一定也惊讶,但看着眼前的咖啡店名,他知道这并非偶然——那天他买的两杯咖啡就是这个品牌的。   他思索起当日,忽顿悟,“边上车子的后视镜?”   所以,在一年前她就见过他了,在她公司大厦下面,在他等了两个小时后,掐着她可能下班的点,却等到她从别的男子车上下来,看到他们交谈...   也不知是他被上天恩赐的超凡记忆力,还是他真的觉得那一幕刻骨铭心,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忘不了,甚至连那辆车的样子都记得分明。   “嗯。”江挽书承认了,而后说:“我当时在想,这个小伙子跟我认识的人好像,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如果我没猜错,他会不会拿着两杯咖啡过来找我。”   其实她当时第一眼就瞥见了后面不远处的他,觉得外貌很招人,有很有熟悉感。   那时才时隔两年,但少年人蜕变太快了,从高中到大学是他们蜕变最大的阶段,她一时有些茫然,因此猜想。   姜湛一时心里有些酸涩,缓缓道:“跟那么英俊的男士在一起交谈,你还能分心想这么多?”   江挽书笑,“后来我还想过,也许他不是在盯着我,而是盯着我边上那位英俊的男士。但看到他陪着我这么一个老女人,他生气了,所以掉头就走。”   “为此,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两杯咖啡做好了,她拿过来,递给他。   “现在有没有开心点?”   姜湛觉得她真的很可怕,洞察人心,无一遗漏,但她不会把有些事摊开在明面上,凡事留有余地。   他们之间都有顾忌。   “有。”姜湛接过咖啡,却无意给她一杯。   “这么小气?”江挽书叹气。   “晚上了,怕你喝了睡不着。”   “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买?M国的咖啡比较无效?”   姜湛顿足,回头看她,站在灯光下,“那是因为我当时想的是——你肯定会拒绝喝它,而且也会让我别喝,出于你一贯有的长辈心理,你会觉得我大老远过来找你,给你买咖啡,你还不喝,你会愧疚,会补偿我,于是带我去吃夜宵...”   “我也许就赢到了你半个晚上的时间。”   “但我失算了。”   他连出现在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就只能黯然躲入边上的岔道,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未必   ————————   江挽书总觉得他的眼睛像是一座茶山, 晨时暮皑,雾气缭绕,看着她的时候, 总有几分忧郁的深邃, 好像轻易就会为她淌下泪来似的。   让她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这并非好事。   她别开眼,看向周边其他店,“所以,我是否还应该带你去吃夜宵?你今晚没怎么吃。”   “好。”姜湛一口答应,好像真就为了这一口夜宵,还是为了她剩下半晚的时间。   “可现在不是吃夜宵的点。”   姜湛说这句话的时候, 一边把吸管插进咖啡里,“逛一逛看看有什么消遣?”   嘴上还这么说, 却扯了她的袖子往左侧走道拉, 走了两步就瞧见了偌大的电影院。   江挽书看了他一眼, 后者低头看鞋子,好像在看有什么脏东西。   “看电影?”江挽书问。   姜湛抬头,提着另一杯咖啡袋子的手指紧了紧,“那要很久, 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如果你忙, 那就算了, 夜宵也算了吧, 我没事的。”   他实在是太体贴了, 体贴到江挽书都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修的是农业经济学。”   姜湛:“?”   江挽书:“种茶是一门经济前景不错的手艺。”   姜湛当没听懂, 见她不动, 但又不走, 只笑盈盈好整以暇瞧着他, 他吸了一大口咖啡,忽伸出手,手指从以前常揪的袖子落在了她的手上。   “这里有人走的,别挡着人家...”然后就把她牵进了电影院,手掌侧扣,没勾手指,等到了机器前买票的时候,手自然松开。   两人都很随意的样子,其实他们都不是会跟朋友去看电影的人,姜湛是忙于工作,疏于交际,江挽书是本身工作很忙,而看电影这种事,居所里面本来就有星空影院,所以很少来电影院。   这对她是个稀奇的体验。   但选的电影有点随便,最合适的一个热度还不错且类型不是很敏感的影片。   最重要的是时间不用等   不过是个恐怖片。   姜湛有些犹豫,却见江挽书已经点了确认。   “你不怕?”   江挽书:“怕我禁不起吓?”   姜湛见她这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反而来了几分劲儿,“是吗?我怎么记得你以前看到只老鼠都吓得脸色发白往柱子后面躲,老鼠有恐怖片恐怖吗?”   江挽书眼神晃了下,“是都江公馆酒宴那次?”   “对,我记得那次吓到你后,那公馆第二天就开始灭鼠行动了。”   无他,因为江老爷子那天也在场,看江挽书被吓到的样子太厉害,直接拒了对方的商业求助。   江挽书低头理了下衣角,笑了笑,“为什么你不猜是老爷子本来就不想帮忙,只是拿我当幌子,而我也是为了配合——到现在,你好像都不觉得我是个很会跟别人演戏的人?”   许亦筱都能察觉到的事,姜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但姜湛没有太严肃跟她讨论,他不蠢。   “我其实更信自己的直觉,我感觉你是真的怕老鼠,当时我还在想,就这胆子还想当我小姨,就是当我姐姐都不够份。”   姜湛说完这话,却觉得江挽书眼里一时有些什么,那是无法窥探的隐秘,但她很快移开目光,笑道:“听说看电影还有个仪式。”   买完票,又走向了柜台买爆米花。   “两位,今天我们影院有情侣活动,如果两位愿意拍照留下照片贴在那边的活动墙上,原价35的爆米花可免费赠送。”   这是他们能参加的活动吗?   姜湛一时沉默,看向江挽书,后者笑了笑,刷了码付账,且江湛说:“妹夫,照片就算了,万一被妹妹发现,当姐姐的我没法做人了。”   姜湛:“...”   柜台服务员:“?”   姜湛顶着服务员看畜生一样的目光红着脸跟她解释,而后快步追上抱着爆米花离开的江挽书,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也太坏了!”   江挽书拿捏一颗爆米花进嘴里,幽幽问:“刺激吗?”   姜湛既无奈又忍笑。   影片播放时间要到了,两人检票后进入播映室,坐下后没多久,影片开始播放,灯光昏暗下来,姜湛看到江挽书伸手去摸另一杯咖啡,他当即反手扣住她手背,不让她喝。   “我明天不上班。”   姜湛一时有些迟疑,手掌微松时,且听江挽书微叹:“而且你怎么会觉得我不喝咖啡就一定睡得着呢?”   那你为何会睡不着?   她不说,话留半茬,让他自己想。   这若隐若现的,像是《一步之遥》。   姜湛松开手,让她喝了。   正好影片开场就是男女主...在看电影。   看着看着就...亲了。   姜湛:“???”   看着看着,电影散场,画面一转,门一开,两人就按着门板又亲上了。   电影院内估计不少小情侣,一时有人发出闷笑声,接着是各种心照不宣的笑声。   江挽书两人也没料到这走向啊。   姜湛见江挽书瞧着自己,他忍不住喊冤,低声说:“是你选的,不是我。”   江挽书:“不是你故意调出来勾引我选的吗?”   她故意用了他在电影院门口一样无辜的语气。   姜湛背了好大的冤枉,却是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拿捏着爆米花吃。   江挽书笑,而后开始看电影...这恐怖片很有些套路,就是喜欢转折,这床单滚到一半,女主就把男主杀了。   斩首。   血溅传单,然后时间拉回一年前,剧情开始。   权当看个热闹,两人都没有其他人那样一惊一乍或者故意一惊一乍然后开始拥抱调情或者安抚。   只有在看到时间年代之前,女主妈妈被谋杀后...江挽书手指曲了起来。   电影里面有台词是这样的。   “你如果不爱她,又非要娶她,而且还背叛了她,又怎么能最后还杀了她!”   “是她背叛了我。”   江挽书吸了一大口咖啡后,低下头,左手手指按住了眼睛,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时候,右手手背被握住了。   姜湛握住了她的手。   “这电影不好看,我饿了,去吃夜宵吧。”   “当然,如果姐姐你还想看,我也不是不能饿着,一切全看姐姐你的。”   江挽书回神,沙哑问:“你想吃什么?”   姜湛想了下,“面?”   ——————   时间有点晚,商场夜宵的选择不多,姜湛其实也不是真想吃夜宵,正要说算了,送她回家。   “去我家吧,家里冰箱有面。”   “...”   ——————   车子进了车库,姜湛送她进屋后第一时间去观察一楼各处门窗。   江挽书放下包脱下外套后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回眸瞧见他的样子,“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小区也有巡逻警卫的。”   姜湛见被她瞧出来了,索性就真的去检查门窗了,一边检查一边说:“小心无大错。”   他本想着要不要给她介绍几款警防产品,但想到她身边肯定有相关部门做防护,也就没提。   可能也是因为他见江挽书穿着贴身的毛衣站在厨房好像在查看食材的样子,再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向十点,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妥。   一而再,算什么?   “你吃不吃?”姜湛走过去,在厨房门口问。   “我不吃,你喜欢什么菜?海鲜要不要?”江挽书对这些菜显然很陌生,在比对哪个合适一点,索性要让他自己挑。   “你不吃的话,好像我也不饿了,而且突然想起老师还有布置的课题...”他这是要走了,江挽书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太大的反应,放入材料,关闭冰箱门。   “那就不好留你了,回去路上小心点。”   她送他到门口。   姜湛站在门前,看着她拉着门送他...表情淡淡的,似乎在笑,又似乎没笑。   他转身了。   而江挽书正要关上门,忽然,门被抵住了。   她转头,看到他有些急切又不安问,“你生气了吗?”   她在屋内,屋内有灯光,外面的是月光,她背后灯光暖软,但她脸上更多的却是凄冷的月色照映,淡淡的,未必不温柔,但肯定有点冷。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姜湛手掌抵着门,“因为我没法笃定去揣测你的心思,你不是数学题,只要努力,只要有灵感就会破解它,就算现在不能破解,它也一直存在。但你于我,一旦错一步,就消失了。”   “我承受不起。”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纵容他,让他一再犯错吗?   还是一时的......她一时需要的?   江挽书眉眼微垂,声音淡如薄纸。   “我说过了。”   “我明天不上班。”   “还有,我也有世俗的欲望,也是像那个女主角有所目的就会施行手段的人,不拒绝你,吊着你,就是我的手段。”   “你应该看出来了啊。”   她说着抬眼,“不过我显然高估了自己。”   “电影果然都是假的...你也未必...”   她没能说完,姜湛就进屋了,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在门板上,门靠后砰了一下,然后...他单手将她搂到了鞋柜,让她坐上去,另一手摆了下门。   门啪嗒一下关上了。   玄关处智能灯因为察觉到两人在那,所以调整了光度,微微亮,光色橘暖。   而她被他叩着后脑勺,拉下了毛衣的高领...细白皓颈脆弱一般微侧,喘息在她的血管之间,一寸寸的薄痕烙印...直到锁骨范围。   她身体瑟缩了下,却被撑住了后背,往他唇瓣贴靠。   气血跟心脏一起跳动,贯穿始终。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真实   ————————   很久以前, 姜湛看过一本书,好吧,就是在16六岁那年, 他的青春潜伏期尚被优越的富裕所滋养, 年少天真,不知世事,直到他看到一个人。   一个契机如同夏娃的臆想,就这么泛滥在他的世界。   契机是一个点,这本书让这个点蔓延出无数的线。   莎士比亚说:“□□犹如炭火,必须使它冷却, 否则,那烈火会把心儿烧焦。”   可莎士比亚没说过如何使它冷却。   姜湛觉得自己正在被焚烧, 江挽书的气味含着冰霜, 带着薄荷的清爽, 他的手指攀爬到了她腰腹,他低头喘息,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不体面的风度,“可以吗?”   江挽书也低着头, 抵着他的肩膀, 唇瓣呼吸比他更微弱而不稳, 听到他的声音后, 似乎低低笑了下, “我说不可以, 你会不会觉得这是我最后的矜持?嗯~~”   她说着, 唇瓣却轻轻触了下他滚烫的小耳朵。   未含, 但触感。   姜湛忽单手将她扣腰搂抱贴着自己的腰。   臂力跟腰力达到了极致, 让她充沛感觉到了什么叫年少野性, 不知轻重。   她贴靠了他的胸膛,才觉得他也不瘦,至少胸膛宽健,而且气味...让她想到了远居在江南松柏院中的太爷爷珍藏的老崖柏木,老太爷曾说过礼佛着香,谨慎而克制,世家之风才能源远流长。   不过她的思维也就这么发散到年少浅居的江南,本该谨慎克制的人已经用手指扯开了她的毛衣下摆,然后...攀爬进去。   凉意进来,她的腹部瑟缩了下,腹间的马甲线像是一条小鱼,小鱼被抓住了,但身体的酥麻变成了更多的小鱼,往上面跑,跑到最隐秘柔软的地方去,他追逐了它。   追到了。   呼吸都变得雀跃,但身体变得越发敏感,她的手不由按在了他伏低下来的肩头,撑着他的身体免得让自己瘫软下去。   直到...   啪嗒啪嗒的落衫声,似秋时该丰收的橘子,红了,若是无人采摘便会自发落地,但这次有蛮徒跋山涉水而来,不远万里...攀登而摘取。   他的胆子变得好大,手中蛮横之后,竟伏下身去...这让她的心脏外侧都有被褫夺拿捏的悸动感。   她忽贴着他低下的耳朵说,声音沙哑但动人,“他说你以色侍人,当时我分明从你的表情里看到了不敢,怎的现在这么...”   他抬头,本显得有几分凉薄的薄唇抹了胭脂一般,“不敢妄想,但求应允。”   她静了静,低下头贴住了唇瓣。   火焰燃烧更旺了,橘子似要满树落尽,落它一地荒唐。   忽然,铃声响起。   两人静默在那,好半响。   荒唐还未来,更荒唐的事又来了。   一而再啊,像是老天都不允似的,两人都有种难言且微妙的尴尬,半响,江挽书瞧着他颓败又隐忍的脸,揉了下他的耳朵,低低说:“你的。”   铃声能分辨的。   姜湛舒缓了一口气,搂着她光裸的腰,将她重新扶正在鞋柜上,但没有退离,而是用自己同样光裸的上半身贴遮了她的半身,掩住了那动人的光华容色。   电话是姜母的。   姜湛确定后,因为两人实在太近了,而姜母声音又大,一开口说:“喂,臭小子,你把东西拿给你小姨没有?你不是说你会拿给她,你那快递费便宜么?”   江挽书眸色微漾,似笑非笑瞧着他。   姜湛咬了下唇,回避了江挽书的目光,低声说:“我刚回国呢,都很晚了,我不好意思打扰她。”   江挽书低头看着自己被楼主的裸腰,一时不语,但手指悄悄摸到了他的耳朵。   姜湛身体发麻,忍不住看她。   姜母:“那就好,我跟你说,你小姨对你好好,你要孝顺她,知道不?”   姜湛只觉得江挽书的手指故意在他耳背上故意打圈圈...   他觉得自己要炸裂了。   “知道,我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啊。”   “那就好。”   姜母刚挂掉电话,姜湛就低头轻咬在她肩头。   “江挽书,你是魔鬼。”   ——————   不可能再继续了。   他们都不是那种在欲最强烈时被打断,后明知不合时宜,还能让不理智重燃的人。   智念回归,克制端方。   所以停下了。   呼吸在平缓,眼神是最后的余波。   安静回归后。   他却打破了安静。   “我知道你今天不开心。”   “所以,我总觉得在趁人之危。”   所谓的不开心,一定跟秦怀商有关。   ——————   许家,许亦筱到家后,兴匆匆将今日见闻告知正在看新闻的许父,后者大腹便便,既没有江屿的凌厉苍峻,亦没有秦怀光的俊逸超凡,用许亦筱的话说就是——那个掌握新闻传媒有点舌头的秃顶死胖子。   许家基因全靠她老妈改善,厥功至伟。   听完她的诉说,许父有些惊讶,沉思片刻后,却没有对此大加评论,反而让许亦筱最近别去刺探江挽书跟江家的事。   许亦筱以为他是让自己明哲保身,她有些不快,“挽书是我朋友诶,她如果有事,我能不帮?”   “就你这点本事帮个啥?还是你以为你老爹我是江屿的对手?”   许父没好气道。   许亦筱却抓住了破绽,“呀,爸你这意思是江屿难道还会对付挽书?”   “跟我说下,当年秦怀商到底出了啥事啊,今天这事我怎么看不懂了?”   许父无奈,把电视声音调小,说:“第一,今天这事可以看出江挽书要么在江屿身边安排了人,知道他的动向。她在江氏里面还有根基,要么就是江屿一直在主动联系她,但她不回应,只是知道他要来。第二,江氏最近在调整海外版图,其中海外版图绝大部分都是当年江挽书初生牛犊打下的根基,调整它就等于卸她的底盘,而她直接越过江氏跟最大的海外合作商联系,等于反过来将江氏一军,她一点都不掩饰,甚至不介意让江作彦知道,说明她已经准备好跟江屿开战了。”   许亦筱有些懵懂,“是因为那俩私生子威胁到了她吗?”   许父表情幽深,“也许吧,但肯定不是最大的原因。”   许亦筱:“秦怀商?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不是说车祸吗?”   许父:“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不合法但合理”的车祸,一辆车从后面追尾,她紧急避让,但边上另一辆卡车忽然刹车失灵,从边上撞了过来,两辆车可以让一辆车完全步入死地。”   他沉默了下,说:“秦怀商的车撞破边上护栏,被崩裂的护栏一端插入车体,也插入她的身体,没多久,车体自燃爆炸了,她死在火海中,听说死得很惨——她是在还没死去的情况下被活活烧死的。那时江挽书还很小,我不清楚她知道多少,但她你也清楚,不是等闲之人,不可能被糊弄过去。”   许亦筱都忘记放下水杯了,脸色苍白得很。   许父长长叹气:“类似这种车祸,有人坐牢,有人赔偿,有人死,有人活,但不会再有其他结果。”   这就是被誉为“谋杀技术NO1”的车祸杀手。   而世上很多不该死的人,往往死于这类车祸中。   “为...为什么啊?”许亦筱声音有些干瘪。   许父叹气,“谁知道呢,但我们这些人当时只知道那两人要离婚,而一旦离婚...作为过错方的江屿得割让一大半股份给江挽书——好像这就是秦怀商签署的婚前协议。秦怀商可不是陈婉,她跟江家属于势均力敌的商业联姻,这种联姻必然要履行契约,但凡一人出格,局面就崩盘了。”   许亦筱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   屋内,鞋柜玄关这边的灯还在。   江挽书垂眸,没有对“不开心”多言语,她也知道这个人不敢多问,就好像她从来不会去探询他对苏家人的心态。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就连父母,各自到了一定年岁,都有不能言的私密。   每个人都该是一座孤岛,如何能共享所有的内脏。   于是她说,“你似乎对我有很高的理想定位,其实到了我这般年纪,有些纯粹的欲望并不奇怪,你反感吗?”   谈及欲望,成年人总是一脸避讳,乐于用爱情来概论一切,若是有人剖析其本质,前者便会鄙夷庸俗。   就好像那些人...好像一直把她列在了所谓长公主的身份架子上。   端着,清高,不染尘埃,不容许她有偏差。   其实呢?   她在姜湛这里随着时间而露出的面目是双面的。   姜湛摇头,“成年了,不论男女,都该正视彼此合理的诉求,只要你情我愿,不犯法,不妨碍他人利益...我也从来都认为——我在你这里,永远不会吃亏。”   这话有点进攻性,好像在掠夺她,但又好像是...   他显然更不冷静一些,所以避开眼,弯腰捡起她的上身衣物,递给她。   “我没想过还能看到你,江挽书,从不敢想。”   因为比起最初的不敢想,不敢见,到最后一而再见到,一而再得到她与众不同的优待,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都说人的野心会随着得到越多而膨胀,但他是一个太执着于过去的人,所以始终记得那一年里每一个夜里的绝望。   他原本已经决定屈从命运。   江挽书听懂了他的意思,接过衣服,下了鞋柜,赤足踩着地面,却没有穿上内衣,因为没必要了,她用毛衣抵住了前胸,而后裸着可入画般的优美后背往内走,继而上楼梯。   翩跹予背影,尤有残音回荡。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怀念的那个人,永远比真实的我好。”   “好上无数倍。”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俗人   ————————   次日下午, 忙完的姜湛准备将土特产拿给江挽书的时候,才知她早上就飞了伦敦。   她说她今天没上班,却也没说她没去国外。   秦怀商留给她的产业多在国外, 听说她以前跟江屿就是两地分居, 所以她在国外的事务特别多。   姜湛忽然莫名想起苏振曾给他的提议。   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江挽书不会永远留在国外。   姜湛对此有些无奈,但还是问了她一句。   他做好了留下东西的准备。   江挽书微信里回:“能麻烦你拿去我住所吗?密码是......我也跟小区保安处录入你的信息,你可以随便进出。”   姜湛既觉得自己有被冷落的嫌疑,又觉得她予他特别。   而且“随便进出”这个字眼不像是形容他这一次的进出。   姜湛斟酌一二,但手指快, 还是发了一句,“比如我下次再给你送, 也可以用?”   他在试探这个密码的永久/长期还是一次性。   江挽书那边不知是忙还是故意放着, 等姜湛开车到了地方才跳出来一句。   江挽书:“那得看你送什么。”   送什么?还能是什么呢?   他自己吗?   姜湛看到信息, 手里拿着的东西差点掉落地上。   放下东西后,他坐了下来,板正挺直拿捏着手机,似愁眉苦脸, 为她的难以应付而发愁, 又似在忍笑, 为她的言语而...被撩拨。   他其实很早就体会到自己在她面前的势弱。   跟阶层地位无关吧。   主要就是...她显然在这方面更有阅历跟从容, 年岁的差异往往不在身体, 而在心性。   他还在高中时, 她已入职场, 见识过太多繁华与红尘, 而她无意掩饰。   而对于彼此...也许定位也不一样。   姜湛手指抵着唇瓣, 沉吟片刻, 才回复了一句过去,而后继续帮她整理东西,把食材放进冰箱,并准备好纸条提醒。   另一边,刚落地就坐上谈判桌的江挽书在团队成功拿下对方单子之后,出去休息了下,看到了手机信息,她一怔,后抿唇而笑,亦摸了下微烫的耳朵。   其实姜湛发来的信息就一个字——明。   但姜湛的ID名字改了,改成了——“关机”。   今夜关机,到天明?   江挽书手指动了动,但没发信息给他。   等姜湛忙完了,手机还是没有信息。   但姜湛发现了其他,看到最上面的聊天对象,他静默了很久,而后转身勾唇浅笑,耳朵也红了。   江挽书的ID也改了,改成了——“一起”。   一起关机。   ——————   两人的ID不是给对方私自的备注,而是真的把ID改了,各自的朋友自然是可以发现的,而对于两人共同的朋友...好像也不多。   比如赵承,他刚下庭,正沉浸在答应官司的愉悦中 ,一发现这事就感觉不太好了,忍不住发信息问了许亦筱。   后者还未留意姜湛那边的事,她之前就给了江挽书发了信息询问。   “你没事吧,姐妹,你都十几年没换过ID了,怎么就忽然...而且有啥寓意吗?”   江挽书回复:““一起”是一个很正能量的词,且具备社会性效益,比如一起发财,一起吃饭,一起游玩,这些都很好啊。”   许亦筱一脸懵圈,手贱回了一句:“你咋不说一起挂了呢?”   姜挽书:“那我肯定选择跟别人一起吃你的席,也挺好。”   许亦筱:“...”   她翻着白眼,隐约觉得肯定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姜湛,但还没去探索,就看到了赵承的询问,她这才迅速点出姜湛的微信,当时就emo了。   她感觉自己在失去闺蜜,而且眼睁睁看着闺蜜掉进火坑。   但她又不敢去掺和,于是去攒动赵承,“她这样,你不管管?”   赵承:“???”   赵承;“管啥子,我嫌自己命长还是嫌我律所的同事不够饭吃,牺牲自己请他们吃席?”   赵承:“你咋不管管呢?”   想让他炮灰,这是资本家的险恶心机啊,呸!   赵承发现许亦筱不回信息了,但她的微信ID也改了,他看到后爆笑出声。   因为许亦筱的ID改成了俩表情符号,一根管+一个锤子。   ——————   江挽书是一个忙起来特别忙的人,也不会去特地抽时间去安抚别人。   姜湛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别人,也因为这个别人若是他,他也不需要安抚。   因为...他比她更忙!   若是一般人可能会觉得这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很磨人,有PUA的嫌疑,但姜湛知道他们彼此永远不会被对方PUA,因为他们对彼此的目的很明确——要,或者不要。   坚定自己的判断,过程是人生必然的复杂乐趣,因为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所以难受些,徘徊些,琢磨不定些,这些都不要紧。   姜湛很坦然得接受了这种安排,然后,也接受了彼此的忙碌跟不见面。   秋实冬来,花朵离开树梢一个季节,很长时间都不会将芬芳重新带到枝头,得熬过一个冬,再开春。   至少在冬季到来时,姜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江挽书,他既没有主动联络,也没有完全把她忘却。   其实也无法忘却,没多久后江氏就暴露海外版图受挫的消息,而主因就是最大合作商改变合作意向,直接狙击了江氏的根基。   听说江屿对此大发雷霆,飞到了国外去抓江挽书。   也听说江屿把成事不足的私生子之一给发配到了边疆之地喝西北风,又听说他把另一个更能耐些的私生子提到了副总的级别,俨然要入主中枢似的。   这些听说都是事实。   这是江家的一场变革,而此前关于宏达的收购也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以为是江氏跟江挽书竞争。   结果半个月后,港都的资本杀入,成功收购了宏达。   是秦氏。   很多人这才看出江挽书狙击江氏就是等于联合秦氏拿下宏达。   由此可默认江挽书跟江家的战争已经开始,也佐证了当年圈内隐隐约约关于秦怀商死因的猜想。   也才有了江挽书跟秦家联手的局面。   但这么一来,江挽书也算是跟江家撕破脸了。   宏达成功被收购这一天,秦家内部庆功宴,江挽书出现了,但很快远离人群中心,去了外面的休息厅,秦怀光跟她说着话,外人也就没有去打扰。   有人问起秦家当今的掌门人秦远关于她的事,后者无奈道:“阿书就是普通的商务活动,没有其他心思。”   “听说那位海沃斯先生跟江小姐关系很好,可有好消息?”   “哈哈,这得看他们年轻人的。”   “秦老好福气,儿子跟外孙女都如此成材,可让我们羡慕啊。”   秦远为人儒雅和善,人脉不俗,在老友面前谈起江挽书,眉眼间满是宠溺跟纵容。   小厅里,江挽书背靠着椅背,边上有高大的树木荫凉绿影,融合着灯光,衬她眉眼阑珊,但似因为连日奔波也略显倦意,哪怕如今尘埃落定,也不见她多少喜色。   秦怀光其实没有跟她谈公事,而是斟酌着说:“江屿接下来可能会对你下手,你要小心些,当然,你们毕竟是父女,可能......”   江挽书睁开眼,看着他,“舅舅其实是在哄我吧,江屿不是外公这样的人,做不到对子女的良善宽厚,假若是舅舅跟外公之间出现这样的问题,你会怎么样?外公会怎么样?”   这个类比太过敏感,秦怀光却十分笃定,“我们自然不会像他那样,江屿此人......”   似乎顾忌到江挽书跟江屿毕竟是父女关系,他有些不忍。   但江挽书却分外冷漠。   “他那样的人,再多含情脉脉,一旦涉及到自身跟家族的绝对利益,于我爷爷当年的夺权,先无父子,如今于我的争斗,必然也谈不上什么父女。”   秦怀光叹气,“你能明白也好,想必你也有心理准备了。”   江挽书侧眸,看着不远处的一潭清池,幽幽道:“难道他还能杀了我?”   气氛一时寂静,而花园看似清美幽碧,却终究因为在闹市中心,是人为塑造的美景空间,并未引来鸟儿休憩啼唱。   依稀听到大厅内大提琴手手拉出蜿蜒的琴音。   秦怀光说:“他可能会针对姜湛,你舍得?其实我不支持你找这样的小奶狗,他承受不起一些变故——虽然他已经承受过了。”   “挽书,你是秦家当之无愧的明月,配得起更好的人。”   江挽书双手交叉,挺腰坐起,呼吸了下身边林木带来的清香。   “舅舅,秦家的明月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俗人。”   江挽书说完这话后离开了酒宴,司机将车开出公馆时,她降下车窗透气,看到了公馆外面的小道站着一个打扮精致入时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大概二十许,目光朝她看来,表情似乎有点微妙,还朝她笑了笑。   江挽书猜想她是否会叫住自己。   但是没有,当她的目光从对方身上扫过,车子已然行驶过去,而那个女孩在后面变小...   “老板,是王素梅的女儿。”   “是她,说起来王素梅已经出来十几年了吧。”   江挽书手指敲着交叠起来的腿,后低头轻笑了下。   那个撞死秦怀商后被判坐牢九年的人,其实不断减刑,只用了五年就出来了。   她跟她的女儿,一直生活得很好。   ——————   秦怀光的预言没错,十一月下旬,银杏叶发黄的季节,姜湛在校内骑着自行车过了湖泊,进了大讲厅后,厅内满满当当坐着人。   姜湛拿著书,刚要选一个座位,边上的男子忽然把书包搭座位上面了,朝他说:“苏公子还需要来上课吗?我猜你外面那辆车也是富婆送你的吧,才三十几万,档次低了,配不上江家大小姐的身份。”   这人的声音不低,毕竟有意羞辱,整个大厅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冤枉   ————————   这是研究生的课程, 在场的都是研究生,说起来大多数年纪也不小了,都到了接触到社会, 知道利益有多重要的阶段, 会这么怼姜湛,若非平白无故的嫉妒,也就是攸关自己的利益——至少他觉得姜湛损害了自己的利益。   花好月圆时不敢招惹,一旦看到破绽了,就跟嗅到腥味的苍蝇,不嗡嗡绕你飞几下怎甘心?   而他也必须要见到姜湛这么一个B市大学体系里面都闻名遐迩的天之骄子被众人鄙夷, 他才觉得舒坦。   更期待见到他尴尬屈辱的样子才觉得痛快。   可惜,前者他可能见到了, 后者他没见到。   姜湛看了他一眼, 好像对自己被这类传言包围并不意外, 早有准备似的,但反应又很不及时,仿佛不急着应对,只是打量了下他。   他没说话, 好像默认, 但沈清河忍不住了, 正要上前怼过去, 姜湛伸手拦住了他, 只是对这人说:“我的生身父亲犯罪了, 让我白白占了别人家的好处, 这也算是我一生的污点, 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喊我苏先生, 固然能羞辱到我,也会羞辱到苏家,但凡你有点心智就该知道这里的人都是精英,以后难免有应聘到苏家企业的人,万一日后你们有所竞争,你能确保自己不会为这点口舌之利付出代价?”   “你应该很清楚,落魄的我有多好羞辱,某些人就多难对付。”   这人表情微僵。   姜湛弯腰,心平气和把他的书挪开,放上自己东西,接着继续说:“还有关于我被她包养的事。”   “这种天大的好事,我做梦都不敢想,你说多了还能替我祈福?我看你也不像菩萨。”   他既不掩饰自己的心志,又不愿把她拉下水,平白让这些人议论,所以选择把她摘出去。   本来也没撒谎。   她在天宫,他尚且刚挣扎出沟壑,实在没底气拉她与自己共赴红尘孽障。   所以对于最近大学城中各种议论纷纷的绯闻,他实在觉得好笑又好气。   屈辱?不存在的,倒是心虚得很。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坐了下来,翘着腿,斜瞥了下对方,淡淡道:“不过就算没有这些,我主要觉得你的思想有问题,男女之间的事,风花雪月还是深情厚意都是个人私事,你一个外人,非要用“富婆”,“送车”这样的字眼来揣测别人,还管我上不上课。这既否认了年轻人奋发向上的志气,又侮辱了经济优秀女性的人格尊严。”   如果前面那些话是在防御,那么这话才是必杀技,开始进攻了。   杀伤力效果初现,至少在场的女学生看对方的眼神都有些挑剔——她们未来注定是各行各业的翘楚,混得好的就是小富婆,哪个小富婆不愿意赚大把的钱找最帅的小奶狗呢?跑车随便送,不可以吗?   这值得羞耻吗?   需要被你侮辱吗?   那人也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自己遭殃了,正要做出反应,姜湛双手交叉,十根堪比手模的手指劈里啪啦作响。   “五千米,篮球,足球,羽毛球,所有运动格斗技,你喜欢哪个?”   “下课后,约吗?”   他清冷似冰川融雪,偏偏语气轻飘,十分写意,但课堂温度很低。   那人被架到了刑台上,如果不约,他等于在自己企图挑起的“男性尊严上”直接败给了他。   可难道约了他就能赢?   也许...?   他得挑一个苏家那些资本不会专业培养他的运动技能。   平民的?   ——————   两个小时后,乒乓球桌上,最后一个扣杀结束。   全场一片寂静。   对面的男子有些懵懂看着从他脸颊飞出去后落地的乒乓球,再转头,看向放下球拍后走过去拿起外套欲走的姜湛。   又看到几个平日里校内有名的校花系花欢呼雀跃跑向姜湛。   他实在忍不住,一嗓子吼出去。   “姜湛,你别得意,就算你再优秀,也不过是人家手里拿捏的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没能说完,忽然喉咙塞了乒乓球似的。   因为外面的车道忽然缓缓开进来一辆超跑,车子停下了,下车的人穿着牛仔裤,上身白色高龄毛衣,外面黑色呢大衣,都是纯色,经典简约款,就是那种看着很简单但特别“贵”的订制。   身长玉秀,简约清贵。   但花色端雅,雍容不艳。   她关上车门,双手插在兜里,缓缓走来。   冬天的在吹,有点冷,吹动她的发丝,周边冬木苍立,学生们顶着寒风看热闹,又看完了热闹顶着寒风。   但这股子寒风被她踩踏了。   一步一步缓缓来,直到走到边上,目光一扫所有人,在几个小女生身上逗留了下,而后瞧着姜湛,微微笑。   “听说我包养了一个英俊又聪明的小伙子,还特别小气,只送了不贵的小车,是真的吗?”   姜湛看着她,清冷灼成了冬日暖阳,后无奈说:“那你一定是被冤枉了。”   “是吗?”   江挽书垂眸,从兜里勾出了车钥匙,拉开了他的衣兜,塞了进去。   “那现在呢?”   “跟我走吗?”   人走了,不少人恍然若失,更多的人...   “我Q大的第一男神就是排面啊。”   “这换你,你肯吗?”   “我可以不要车,带我走就行,就是那车子底盘有点矮,塞不下一个我,有点气人。”   有男生问自己暗恋的女生,“对他幻灭了吗?”   有个女生想了一会,说:“我只想问问他们缺一个司机吗?我有驾照,我可以给他们开车...只要允许我画他们就行,我是美术系的。”   男生:“...”   ——————   如果差距一直在,他人的偏见,鄙视,嫉妒也一直在。   别管。   因为这是因为你始终被关注。   而只要被关注,人的一生就必然夹带着流言蜚语。   不是这批人,也会是那批人。   有时候经常是夸你跟骂你的都是同一批人。   何必呢。   姜湛早在几个月前就察觉到了校内对他的诟病如同暗河流淌,他没管,处理好了跟上面一些前辈的关系,坚定保证自己的学术能力跟成绩,并且谨慎避免进别人的套。   一步步走,一步步算,不留破绽,至于这些流言蜚语,都是细枝末节。   他能留在这个学校的时间不多了。   车子行驶到了一座公园前面。   冬天的公园按理说没什么好逛的,但姜湛还是带她来这了,因为她也没说去哪。   “还好今天太阳挺大的,这里树多,风也不会吹到,走走吗?”   江挽书同意了,姜湛迟疑了下,还是把衣兜敞开,“冷的话,可以放进去,不然长冻疮的话,你就签不了那些文件了,江小姐。”   江挽书看他一本正经的,也一本正经感谢他:“感谢你的体贴,姜先生,你真是一个好人。”   接着两人都忍不住笑了,江挽书也把手插进了他的衣兜里,然后...姜湛把手放进去,覆住了她的手。   五指交叉。   两人这次没对视,权当平平无奇的小事,而后并肩走在公园中,在暖暖阳光下,黄与绿交界,白与冷相融,暖与苍共舞。   缓步而行,一片闲散。   “最近忙好了?”   “哪有忙好的事,只是闲暇出来走一走...你呢?”   她知道他特地挑公园,就是想让她运动运动。   工作太忙,对身体不好。   “在准备离校了。”   “去向?”   姜湛并未遮遮掩掩,而是坦然说了一个公司。   那是有名的国之重企,以自主研发科技创新闻名国际,创始人为人让人敬佩。   江挽书眉眼舒展开,“很不错的地方,适合你。”   她大概明白眼前的男生是一个始终坚定本心的人。   山若不来,他便过去。   没有比努力走向目标更让人预约的事了,所谓盼头,不过如此。   比如她,也不过是在办一件始终坚持的事。   “貌似我们的公司离得不远。”   江挽书想到了这件事,也便说了,姜湛低头,踢了下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再抬头看她,“是,我知道离得不远。”   “所以以后我们可以常约饭了?这样有利于饮食正常,对我们身体健康好,对吗?”   “江先生的建议很好,我愿意配合。”   “那先想下晚上吃什么。”   一提到晚上,两人又倏忽沉默了,各自避开眼。   片刻安静,她偏头笑,正好看到湖泊中黑天鹅高扬颈项,然后,她感觉到姜湛的手指忽然微微收紧,脚步也顿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对面的路上,另一对男女也正走来,不过对方没牵手。   朴实木讷的男生皱着眉,而他身边拎着昂贵包包一身娇气的女孩拢着衣服,本十分不耐埋怨着男生,看到姜湛两人后,忽然表情就玩味了。   “阿,江姐姐,还有...曾经的苏哥哥?”   一句话成功让两个男子都变了脸色,而江挽书眸色微阖。   苏家在找联姻了?   苏振比她预想的还要急,也更糊涂。   但也意味着陈婉的处境很不好。 第29章 羞辱   ————————   作为最大的受害者, 苏呈注定对姜湛做不到释然,而姜湛对他估计也永怀愧疚跟心虚,所以这一照面特别尴尬, 尤其是沈念月还故意挑事了。   苏呈垂着眼, 既做不到漠然,又没办法恶语相向。   姜湛抿抿唇,开口:“苏呈,能聊聊吗?”   苏呈冷眼看他,虽然眼前人没有半点姜隆的影子,反而比他更像世家贵公子, 生硬道:“不必,也没什么好聊的。”   沈念月:“不如聊一下怎么做生意吧, 姜...你现在是叫姜湛吧, 姜湛哥哥, 你真是天才,学着数学,却能做出那么多成功的投资。”   姜湛知道她姓沈,也知道江屿的那个小三儿也姓沈, 心生厌感, 更对苏振失望无比, 于是说:“那也不及你沈家做的投资来得给力。”   他牵着江挽书就要走, 沈念月被提及家族最大的屈辱, 一时脸上挂不住, 看到江挽书的手在姜湛兜里, 恶从心来, 忽说:“江挽书跟秦家联合搞秦家, 你以为靠的只是秦家吗?她每次出国都跟那个海沃斯的主人会面, 包括这次说服他帮忙,搞不好她每次坐他的车下来,来的地方都是酒店呢。以及她当年在海外替江家拓展版图,都夸她厉害,可多少人心里是真那么想的?她是靠什么拉到投资的,你真不知道吗?大家不过是心知肚明而已。”   这段话太过难听,苏呈都震惊了,难以想象沈念月胆子这么大,不过江挽书毕竟是他妈妈的好朋友,他脸色难看了,低喝了一声:“你胡说什么!”   沈念月压根不怕他,甚至瞧不起他,所以才此前故意借姜湛羞辱,现在连江挽书都敢羞辱......   姜湛正要回头,却被江挽书攥住了手腕,后者看了沈念月,“你觉得都是手段的那些东西,起码被公认是我主动出的,貌似还成功了,所以那些人表面上也只能夸我。但看来你现在遭遇的,是你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服从的,可实际上,你是高攀了,不是吗?”   沈念月情绪本来就不稳,一听高攀这个字眼,话茬子一下子打开了,冷笑道:“他?我高攀他?一个乡下来的,就算是苏家的孩子又怎么样,愚笨不堪,苏家早就将他放弃了,根本不可能让他继承苏家,我表哥未来能继承江家,我沈家现在也是名流,他也配得上我?!!若不是他爸爸想用他来拉拢我哥,他也配?”   “还有,他还不知道吧,苏振还有其他儿子。”   苏呈听到这番难听的话,表情很难堪,他是个朴实的人,十几年都在乡下田埂间劳作,他见过最多的恶是姜隆的残忍殴打跟贫困的饥饿,见过最大的善是姜母对他的疼爱跟保护。   上限跟下限之间,他不知道还有城里这些人...表面不形于色的客气夸赞,私底下却是各种羞辱跟鄙夷。   眼前这个女孩在苏家人面前也是满口的乖巧好说话。   他不懂这个世界。   可是...还有其他儿子?   苏呈倒是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其实自打进入苏家这几年,他就知道一个事实——原来有钱人是真的可以有很多儿子的,而这些儿子也可以不是自己老婆生的。   他忽然想到了陈婉。   等沈念月骂完,他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道信息。   他低头看了下,抬头,有些错愕。   江挽书平静道:“录音发你了,回去跟你妈商量下怎么用它将利益最大化,但母本保存好,回去转一份交给你的爷爷,让他拿这个去勒索下江家,你放心,两家的关系也没好到那份上,该赔罪赔罪,主动权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苏呈苦笑,“爷爷恐怕不会为我...”   江挽书:“所以让你把它保存好,如果它不小心出现在市面上,被媒体拿去利用,对苏家很不利,尤其是对苏振的名声很不利。”   这话暗示味太浓了。   “你两个妈妈都是好人,从没教过你怎么当一个坏人。”   “但我觉得你得学着怎么去对付其他坏人。”   “你只要想着眼前这个羞辱你的女孩会因为你的操作而至少得到两个巴掌,你就会明白有些算计是值得的,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可输的了。”   说完,她拉着姜湛走了。   苏呈若有所思,走了,看都没看目瞪口呆的沈念月。   ——————   生意场上的争斗,很多时候就是玩的心计。   善良的人打工上班都会吃各种亏,何况涉及庞大的资本。   苏呈这样的人注定很难在这个圈子里活下来——如果他不改变的话。   姜湛在路上一开始有些寡言,后面才说:“我现在觉得他不是天资不好,是他比我更像两位妈妈。”   他继承的善良有限,至少在对付赵家这类敌人的事上,他很吝啬这种高贵的品质。   江挽书:“太像自己的父母其实并非好事。”   她这语气有些落寞,但又敛了情绪,跟姜湛开开心心逛完了公园,运动到位后,两人去了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馆。   但刚进门就遇到了一家子,西装革履,名流世家。   对方一家子看到江挽书也有些尴尬,尤其是其中一位黑西服的男子,哪怕上了一些年纪也尽显风度跟英俊的本质,尤其是那一身忧郁的气质。   他看到江挽书后十分震惊,忍不住顿足,想要喊她,却见江挽书收回了目光,平静跟他们擦肩而过。   于是,也只能这么擦肩而过。   男子身边的女子一袭优雅长裙,看了江挽书跟姜湛一会,而后转头对男子说:“小叔叔,走吧。”   男子回神,有些失魂落魄走了。   等两边走了,附近吃饭的几个人才议论起来。   “没想到卫慎回来了。”   “这真是要天下大乱了...难怪江屿跟江挽书最近闹成这样。”   “我刚刚看着都紧张,听说当年秦怀商跟卫慎的事爆出来后...江家怀疑过江挽书是卫慎的孩子。”   “卧槽,真的假的!诶,你别说,卫家人各个美貌英俊,那卫漪跟江挽书都是大美女,早年就被誉为双姝,不会真的是姐妹吧,要说那秦怀商也是绝色...”   就几人的嘴碎聊天,没多久就扩散到了整个圈子,也不知是自然传播还是被人故意推送泛滥的,一时间江屿脑袋绿云盖顶。   ——————   卫家人上车后,卫漪的父亲也就是现在卫家的大家长喊住了卫慎,让他上车。   在车上,卫漪坐在副驾驶座,听到后面自己父亲问了小叔叔。   “你老实告诉我,江挽书到底是不是你跟秦怀商的女儿?”   卫慎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却是很久没说话。   这...卫漪忍不住转头,跟自己父亲对视了一眼。   不会吧。   如果真的是,那卫家跟江家肯定会斗起来。   场面必然比当年秦怀商出事时更难看,要知道当年江屿可是疯了一样差点要杀了自家小叔。   到现在卫家跟江家的很多生意都是敌对的,若非江挽书低调,常年在国外,很少混本土圈子,离开江氏后也只搭理律所跟国外的产业,她们恐怕也会有不少冲突。   ——————   包厢中,江挽书低头点菜,点完后,服务员把菜单拿下去,门拉上后。   姜湛开口了,“我以为你刚刚会过去打他一耳光。”   江挽书失笑,“他太高了,我得抬手,太累了。”   姜湛倒着水,“下次你说话,我帮你打。”   “年纪轻轻的,别这么暴力,不过,你觉得他英俊吗?”   姜湛倒水的动作顿了下,看着她,像是在问“你认真的?”,但还是抛下一句,“一般。”   男人至死未必是少年,但帅哥跟帅哥之间,那点子好胜心还是要有的。   不问老少。   “我有时候在想这样英俊而优秀的男人是否值得我母亲珍爱,至少相比江屿而言,他的危险性会低很多。”   江挽书低头喝着水,忽问姜湛,“当年版本很多,你听到了哪一版?”   他的身世是人尽皆知的丑闻,但她家的,却是隐晦不明的人命官司,孰轻孰重,他心里有数,所以从来不敢问这么敏感的事。   但她既然主动问了...   “都说阿姨是在去机场跟卫慎要出国的路上遇上车祸而死。”   “但我觉得那天卫慎既然不在车上,在机场,而且当时已过了他起飞的时间,那就应该是她送人过去,自己则开车回来的路上遇上两辆车的非正常车祸。”   “很多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把出轨跟私奔这种丑闻泼在死者身上,无限淡化车祸的本质,是很多罪恶的糖衣皮囊,他虽然没见过秦怀商,但总觉得自身那般优秀,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女儿,还替她谋划好继承权的女性,不会做那么不负责任的事。   其中必有蹊跷。   江挽书低着头,摇晃着茶杯,看着茶杯里的茶叶微微悬动,说:“她那天的确是在回来的路上。而当时,我被愤怒的江先生带到了DNA鉴定所,他让两个保镖看着我,让我等着报告出来。”   “我始终记得那段时间特别漫长,我像是坐在刑架上的犯人,等待被审判。”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得到的最大羞辱。”   “后来,报告拿来了,但我来不及高兴,因为她死了。”   姜湛终于懂了那年她在无数人的喧嚣中静静坐在那看他的眼神。   落寞而忧郁。   她的世界在那天也下了一场雨。 第30章 愿望   ————————   江挽书的语气很平静, 但也算跟姜湛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过去...至少是一部分。   姜湛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吃完饭后,带她来到了一个特定的广场。   即将国庆, 到处张灯结彩, 广场上人很多,姜湛拉住她买了一个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孔明灯,这种是阻燃的,烧到一定高度就自然消减了,灰烬也只会落在这块区域被专人打扫,也是无污染的材料。   也算是一个为了情怀而诞生的小发明吧。   不过以往都是不允许放的, 觉得不安全。   “想说什么,在上面写了, 飘上去了...就当你说给阿姨听了吧。”   “这时候可以迷信一点。”   有些事情, 浪漫至死方休。   但人活在世上有时候也可以天真信仰一些, 不然太无望了,因为总会有自己当前力不能及的事——无论权贵,还是平民,其实都一样。   而姜湛太懂她, 知道她在那个年岁遇上这种事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而这种遗憾必然伴随她一辈子。   江挽书看了他很久, 有些迟疑, 但还是拿了笔, 只是快落笔的时候, 竟一时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姜湛有耐心, 也不催她, 过了一会, 江挽书在上面画了一个笑脸。   一笔一笔, 很简单的笔画,她画得很慢,很小心,还有些迟疑不安,圆圈都不太平滑,姜湛看着她,心里微酸,但没有出声。   “好了。”江挽书停笔说道。   姜湛瞄了一眼,故意说:“有点丑。”   江挽书抬眼,还是没忍住,手掌握拳捶了他一下。   姜湛没躲,就是闷笑,正要将笔套上笔套,江挽书阻止了他,“把名字写上吧。”   姜湛一怔,但照做了,写上了她的名字。   “还有你的。”江挽书忽然说。   姜湛那一刹抬头盯着她,周边有不少人在放,因为这边区域本来特地暗了灯光,到处都是孔明灯,光火明暗。   他的眼光辉粲然,她却一本正经说:“如果她来我梦里,我就说是这个傻子骗我来放的。”   江湛低头含笑,把自己名字写上,一板一眼,写得比前面细致多了,也更好看。   写完还不忘附上自己的语音,“阿姨,这是我名字,你如果真要来,可别找错人。”   江挽书:“...”   ——————   孔明灯升起,一片红橘明火亮堂。   看它高高升起,焚烧而消散,仿佛相思已被传递。   江挽书仰面看着天空,表情平静,但眼里总有些跟火焰相克的东西...只是没有落下,她偏头看了姜湛一眼,再低头,有些东西已然压抑。   两人正要回家,姜挽书的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未知号码,接了。   “姜小姐,能见面聊一下吗?”   “你是?”   “王素梅的女儿,陈秀灵。”   江挽书沉默了一会,“有事?我不觉得我们间的关系适合见面。”   “自然是有事,如果你不来的话,恐怕损失的人是你。”陈秀灵的语气有些散漫,好像运筹帷幄似的。   “就今天晚上,一个小时后后,XX咖啡厅,怎么样?”   “好。”   江挽书答应了,然后她翻转了下手机面,看向姜湛,说自己等下有个约。   姜湛感觉这个约可能很私密,跟她现在做的事有关,又瞥了下后面跟着的两个便衣保镖,知道用不着他随性保护。   “那你等下开车去吧,我在这里打一会篮球再回家。”   他把跑车的车钥匙还了过来。   江挽书挑眉,没接,道:“我等下坐保镖的车回去,不过你不喜欢这一款?”   姜湛看了她一眼,“说实话,跑车废腰。”   腰这种东西,还是蛮重要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齐齐掠开,江挽书把车钥匙拿了过来,后笑着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身,正看到姜湛独自站在那望着她,身后片片孔明灯火,煌煌光色,衬他星目灼灼。   江挽书忽顿足,转身,在他错愕时踮脚在他唇上点了一下,然后退身一笑,走了。   ————————   咖啡厅,江挽书到了后,把外套脱了搁置一旁扶手,也没点咖啡,单手搭着腿,靠着椅背瞧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好整以暇喝着咖啡,似乎在等她开口,但江挽书开口就是一句,“给你三分钟。”   年纪小了很多的女孩注定还留有几分少女气性,但也难以掩饰强烈的——诉求。   她就是来做交易的。   陈秀灵嘴角轻撇,似嗤,又似嘲,但很快正正经经说:“我有你妈妈当年被谋杀的证据。”   她观察着对面人的反应。   江挽书却是波澜不惊,“什么价格?”   “我要一亿。”   江挽书手指点了下太阳穴,打量着陈秀灵,“看来你还是挺看重自己妈妈的,没贬低她的价值。”   也没多少嘲讽的语气,就很稀松平常的闲逸语气。   这让陈秀灵十分不舒服,但她保持着从容,笑说:“我妈妈已经坐完牢了,你不必嘲讽我,倒是江小姐你的父亲,跟你的那些亲人,他们作为罪魁祸首,却一直逍遥法外,你肯定需要证据去报复他们吧。”   说到坐完牢的时候,她的语气特别满不在乎。   江挽书手指上下点着腿背,“东西呢?”   陈秀灵眼珠子一转,说:“你先转两千万定金给我再让你看。”   江挽书被逗乐了,看着她却不说话。   陈秀灵:“你不舍得?这可是能替你报母仇的好机会!”   江挽书双手前倾,认认真真对她说:“你知不知道只要一千万就能买人做掉你跟你妈妈,而且还不需要售后,这年头的酒家杀手出价可不高,一千万足以买断人的一生,至少我付得起。”   “答应我,你跟你妈妈以后千万要坐地铁,这样安全一点。”   陈秀灵脸色有些苍白,脚步有些慌乱走了,推开门的时候,门上的铃声不断摇晃。   现在已是晚上,江挽书单手撑着脸颊,侧头看着这人走向地铁口,她垂眸浅笑,幽幽一句。   “不知死活。”   ————————   陈秀灵走进地铁站后,看了看后面,发现无人跟踪后,才拿出手机,发出信息。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应该信了,不过如果你不娶我的话,我可真就把证据给她了。   那边没信息。   陈秀灵咬咬下唇,有些不满,但又不敢逼迫,只能坐着地铁一站一站,到了地方后,她看到了路边商场中琳琅满目的名牌店,看到了那些穿着短裤露着大长腿揽着高富帅男友的女孩子,她走得很慢,一边摸住了自己三万多的小包,比对着那个没有自己漂亮的女孩背着的包。   她觉得那个十万多的包一定是A货,但又想着万一那是真的。   命运真是不公,凭什么我不能拥有?   陈秀灵思维很乱,走着走着就路过了这个商场,走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个袋子,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打的,结果并未。   也不知多久,二十分钟后,她徒步进了一个老旧小区。   走上楼梯的时候,还能听到家家户户门后面传来的吵闹声,其中一户在那骂不拆迁,骂房价涨不起来,骂低楼层的人不肯装电梯,骂到处都要花钱,骂自己窝囊的老公赚不来钱还出轨...   她嘲讽撇撇嘴,快步走上四楼,刚打开门,门后的妇人快步站起,跑来质问她去哪了。   “出去跟朋友吃了个饭。”   “什么饭要吃这么久!我跟你讲,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再一起,给你花那么多钱上好学校,不是让你...”   王素梅嫌弃地对陈秀灵身上的衣服拉拉扯扯,后者不耐烦,一把推开她,把袋子这些要提进房间,却被王素梅瞧见,一把攥住,看到里面那些看起来很高档昂贵但其实没极快布料的东西,她一下子怒了。   “你又买!花了多少钱了?你自己挣几个钱?是不是又把我给你的钱花完了?你...”   陈秀灵终于怒了,“我自己赚的,关你什么事儿?!而且什么叫你给我的钱,你本来就我一个孩子,不给我花还要给谁花?再说了,你给我上的那个学校有什么用,都是有钱孩子,但也只会花钱,我不买东西岂不是让他们看不起?有本事把我送进江挽书他们那种学校,他们那才叫人脉!你杀了个人也才只能挣那点钱,有什么用!”   王素梅脑子嗡嗡嗡的,甩手就是一巴掌。   陈秀灵捂着脸静默了片刻,忽冷笑了下,转身跑了,们拉开,啪嗒一声关上。   跑下楼,冲出小区后,陈秀灵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出入都是老大爷跟二流子的破败小区,再看向远处的商场街道。   那边的房价跟这边的房价相差巨大,生活的人也一个天一个地。   她觉得自己被割裂了,但脑海里满是保镖下车拉开车门,穿着看不出牌子衣服但气质出众的江挽书被有眼力见的服务员殷勤领着走进来的样子,所有人都在看她,好像天然服从了对方的卓越出身,一眼认可的与众不同,而相比自己呢。   坐在那里,哪怕有小男生来要微信号搭讪,转头却也有不少店里的人打量着挑剔嫌弃,觉得她想要傍大款的假名媛...   她甚至懊恼自己在潜意识学习江挽书进店后闲散慵懒的姿态。   凭什么?就因为出身?!   陈秀灵特别难受,拿起手机正要联系一个人,却发现新闻条上热度第一的就是某个豪门太子爷疑似即将跟轻工业龙头卫氏唯一的继承人联姻的揣测...照片上是两人一起参加一场宴会的抓拍。   那个女人身上的礼服恐怕几百万都不止。   是她一辈子难以匹及的高度。   陈秀灵脸色特别难看,难受的她忍不住打的了一辆车。   她要往上爬,必须往上。   —————— 第31章 认亲   ——————   三个小时后, 一辆垃圾车从一间别墅行驶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几天,江挽书跟许亦筱约了餐厅吃饭, 吃一半的时候, 正好从餐厅屏幕的新闻上看到了姜湛。   “好厉害啊,又拿奖了。”许亦筱虽不好看姜湛的背景,但不可否认这是个放泱泱人才熔炉B市里面也耀眼粲然的大金砖。   就是隐患太大。   江挽书看着新闻上照旧衣装简便的青年,再问许亦筱,“想说什么?”   “我说了,你可能会生气。”   “如果我生气了, 这顿饭就你请。”   许亦筱这才放下迟疑,说:“我关注了下姜隆, 他今天出狱。”   江挽书闻言抬头, 后者尴尬, “说了不生气的,我当然知道自己没资格阻拦你跟谁在一起,但好歹也得替你关注下这跟最大的隐患,他当年别判了半年, 通过减刑, 五年多就能出狱, 你也知道这种人没底线的——就算姜湛不认他, 可伦理关系摆在那, 一辈子帅脱不掉, 又不能杀了他。”   “我一想到你得认这种辣鸡当公公, 姜湛再多优点在我看来也是虚的。”   “再且说了, 就算你愿意, 来自世俗的压力, 你确定他能承受么?你们现在关系没公开,其实彼此都有顾虑吧,他心里也是犹豫的。”   许亦筱叹气,“越觉得你们之间越掰扯不清,却又没有公告言明,说明中间越有不可抵抗的抗力。”   这么聪明的两个人,肯定比她明白彼此,可就是这样也没确定关系。   这就是问题所在。   “其实有时候聪明人还不如我们笨人。”许亦筱这话让江挽书沉默了好一会。   “你这话,其实很有道理。”   江挽书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平静道,“如果难以抵抗,那就远离,两个人都有主动权,谁也不亏欠谁,不过不是因为姜隆。”   “姜隆,还是其他世俗,对我而言没有半点意义。”   “亦筱,你别把我看得太好。”   江挽书笑着伸手摸许亦筱的脑袋,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许亦筱皱皱眉,但也没法说什么,“反正我才不在乎他受啥伤害,你是我闺蜜,只要你不吃亏,我才无所谓,不过那个姜隆我会派人盯着么?”   “不用,有人盯着他了。”   “你的人?”   江挽书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后来许亦筱有事先走,江挽书看了下手表,正要离开,却接到一个电话,又是一个未知号码。   江挽书接了后。   “是我,卫慎,挽书,能谈一谈吗?”   江挽书沉下眼,默了些会,答应了,而后拿起包准备离开,但出了餐厅后,通过边上路过的柱子光滑壁面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她眯起眼,冷笑了下。   晚间城中柳湘园,江挽书到了后,包厢里门推开,里面坐着的人立即站起。   卫慎有些激动看着她,同座的卫漪也忍不住看向江挽书。   江挽书看到卫漪有些错愕,忍不住看向卫慎,眼底略暗沉,卫慎尴尬,眼神有些躲闪,低头招呼喝茶,不过卫漪知道江挽书有些生气了,找了借口说去洗手间。   半个小时后,江挽书走出来,到了洗手间,却见外面走廊上有人在抽烟。   卫漪一看到她来,当即掐掉烟头,扔进垃圾桶。   江挽书瞥她一眼,进去了,过了一会出来。   这人还在。   看对方无意识揉搓手指的样子,江挽书递给她一张湿巾,“第一次抽烟吧。”   她看出对方压根没抽,就是装个样子,但肯定很不喜欢烟味。   卫漪有些尴尬,但后面又笑了,“其实是不知道在哪等你说个话,想着洗手间你应该会来,也就只能在这边等了。”   “有什么想说的吗?”江挽书靠墙而立,看着眼前人。   却发现卫漪打量着自己......眼神逐渐古怪。   “我在想,如果我们真是姐妹,我圈子里的那些人估计得震惊死。”   卫漪的语气其实有期待,并不遮掩。   明明也是个有名的女强人,此刻倒像是在认亲。   这估计会让很多人震惊——外人都以为她们形同水火,其实不熟,并且本质上欣赏对方。   江挽书一怔,后失笑,“我应该没有那么幸运,其实有点羡慕你。”   “走了,卫小姐,以后有缘再见。”   她转身,高跟鞋在地上敲打出哒哒的清脆声音,后面的卫漪有些疑惑,以为是跟卫慎的谈天不顺利,于是等卫慎出来,就忍不住对这个从小在家族最得宠的家族门面挑剔。   “叔,你这不行啊,我原以为你比江屿好的,她选你也好过选出轨有俩私生子的江屿,但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她不觉得自家比江家差,但人家选爸爸看不上自家叔叔,那也没辙。   卫慎本来就有些灰头土脸,闻言脸色有些白,讪讪说:“不管选不选我,她肯定是讨厌江屿的。”   “你看着好了,江屿只会比我更吃瘪。”   结果等俩人走出去,在车上还没到家,就发现新闻铺天盖地了,跟卫家有关的人以及各自亲朋好友都疯了一样打两人电话。   卫漪打开新闻,看到江挽书进包厢跟卫慎见面,以及自己跟江挽书说话...   这些狗仔,够可以的。   卫漪忽然有些狐疑——这些狗仔真这么神通广大,她怎么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呢。   她看向卫慎,后者朝她微微笑。   “你说得对,认女儿是需要手段的,你说现在江屿是不是气死了?”   ——————   次日凌晨,南苑社区的天井公园中,一大早晨跑或者散步的人闲下来后开始刷新闻,刷到财经新闻的时候,偶尔会点入类似新闻中。   有个老大爷对着手机指指点点,“这些有钱人啊,乱得呦。”   “可不是,钱越多,事越多,不知道多脏。”   “哎呀...哪里这么臭啊?”   两人说着话,朝着周边看去,却见不远处有只野狗在刨地,好像在啃咬什么。   两人盯紧一看,很快看到那条狗咬出一只女人的手掌...   ——————   大概是外面的新闻扑天盖,几家都被卷了进去,江家颇灰头土脸,但沈家那边上蹿下跳得很,各种对外说江挽书的坏话,又撺掇江作衡趁机争取江氏股份。   江作衡城府深,一方面按下了自己娘家人,一方面努力在公司内有所表现,当然,他也不吝往江家那边跑,在江老爷子那边露面,又讨好其他江家弟弟妹妹。   万幸这些江家人跟江挽书其实也没太深感性。   “一个从小被捧着的女人,以为自己是长公主可以继承一切,其实...太高傲了。”   江作衡终于拿到当前集团一个大项目,铺天盖地的赞美随之而来,集团内的一些派系也终于有人朝他扔出橄榄枝,他心下石头一落。   沈家那边也一派欢天喜地,高兴之下,连前些天被警告而送出海外醒脑的沈念月都被特例放了回来。   而今天,一向对他冷漠以待的江屿忽然跟他说:“明天是秦远的寿宴,你跟我一起去。”   江作衡一怔,后内心狂喜。   ——————   港都,秦家庄园立于山林中,郁郁葱葱的林木,占地广博,江挽书并非客人,理当是主人家,但也是当天才到场,并未提前入住秦家,在宴席上被秦远拉着见各色人等,很快就见到了盛装打扮的卫家人。   这一见面,不少人目光玩味了。   以前秦家可是跟卫家都不往来的,这次秦老爷子竟然给卫家下了请帖,这不是公然打脸江家?   看来两家是真决裂了啊。   江挽书没露出什么异样,平平静静,滴水不露接洽了家族各方人士,跟秦怀光扮演了秦家的两个出息子弟。   “哎呀,真羡慕啊,秦老,后继有人啊。”   “这偌大家业有的传承了。”   秦远笑呵呵,弥勒佛一般,“那是那是,在我这,男女一样的嘞。”   江挽书低头浅笑,很快就有人过来相亲似的,一个老者拉着自己的孙子过来,两个老人相谈甚欢,对方忽让江挽书跟自己孙子去聊聊天。   秦远看向江挽书,“挽书,这是你陈爷爷,跟咱们家以前关系很好的...”   陈公子看着一表人才,但瞧江挽书的眼神分外火热,那眼神能把她的晚礼服剥了似的。   不远处的苏振冷笑,对陈婉低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买卖,她也就这样的价值了。”   陈婉面色沉定,淡淡道:“你要么直接说我没有这样的价值,要么说你以前也不够资格像江屿那样匹配秦怀商那样的生意。”   俩夫妻自打前段时间因为苏呈的事而半撕破脸后,平日里也没了最初的含情脉脉跟虚伪温情,只剩下了彼此的厌弃。   苏振更是公然把私生子带回苏家。   其实,各家都有一笔烂账吧,在这繁闹而富贵云集的厅内。   面对着如此明显的相亲意向,江挽书毫无波澜,正要开口,宴席上忽然有些躁动,来者看似很普通,但领着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人。   这个青年年纪很轻,二十许,但黑色西装在身,唇红齿白而俊美逼人,仿佛神俊落地成雕像,而雕像又被人间红尘气儿诱引激活,他活色生香,就那么缓缓走来。   “哎呀,杨先生。”   “稀客稀客,这位是?”   “后起之秀,我十分看好的人才,不容易啊,好不容易从史密斯那老东西那抢回来的,今后就是我们TK集团...”   杨先生对这位美男子赞誉不绝,而后看向江挽书,“小江,好久不见,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把他留下来的?”   江挽书对视着姜湛,并不掩饰,甚至直接道:“难道与我有关?”   杨先生笑:“不然呢?我一说我认识你,他立马答应了。”   “你要是我孙女,我一定让他当我孙女婿。”   “是吧,秦老。”   秦远表情微复杂,打量着姜湛,笑了笑,“不错,是个不错的孩子。”   陈家俩祖孙表情微微尴尬。   就在气氛尴尬的时候,门口忽然走进江屿跟江作衡。   江屿冷眼扫过全场,后盯着秦远说,“秦老先生,好久不见,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他看向江挽书,发现后者不理自己后,又看向不远处的卫慎。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冷笑。   而江作衡瞥了一眼姜湛,不置可否,看向江挽书,客客气气询问。   “莫非,这是我未来姐夫么?姐姐。” 第32章 风暴   ————————   气氛当时一定很尴尬, 但尴尬的人一定不包括江挽书。   后者沉默了些许,转头问江屿,“让爷爷给弟弟上族谱了么?”   江屿表情沉默, 江作衡表情微窒。   周遭气氛更微妙了。   江挽书也没乘势猛攻, 只平静而温文感谢了江屿两人的到来。   “招待不周,请便。”   然后她转身走了,卫慎忽嗤笑出来,嘲讽看着江屿。   而江屿沉着脸,被其他一些商业伙伴簇拥着安慰,满嘴说女儿不懂事, 别气什么的...   姜湛想过去找江挽书,但最后没有。   杨老有些惊讶, 走到边上问:“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她, 不过去看看吗?”   “不了, 她最讨厌公私不分恋爱脑的人,而我今天来,不管本心如何,在别人看来就是挂着TK的面子, 何况我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她也不需要我帮她解决。”   姜湛敛了眉眼中的担心, 叹气:“人贵有自知之明。”   杨老笑, 心中微微满意。   “我见过她的前夫, 看着不错, 青年才俊, 但主次不分, 又在两条路上都跟不上她的节奏, 所以他是过去式。”   “而你, 我希望你是她的将来时, 我看好你们哦。”   姜湛再老道,此刻也忍不住笑。   没有比被人认可更开心的事了,何况是跟她一起,但他倏然又想到了出狱的姜隆,笑意微微敛。   ——————   厅外,江挽书还是坐在上次跟秦怀光聊天的地方。   卫漪从后面过来,手掌握着门把手,“方便聊聊?”   江挽书转头看她,略颔首,后者就顺手把玻璃门关上了,坐在了边上,瞧见前面的水池,鱼儿自由自在,被光吸引。   这是一种生灵天性,跟人倒是有点像。   但卫漪不按套路,直接开门见山道:“其实江先生出轨还是有私生子,对于这些人也就是包括苏振在内的人,他们并不在意,毕竟是男权世界里固定思维的受益者。”   多少人觉得秦怀商出轨是十恶不赦的,是远比江屿所为“更不该”“更值得羞耻”的事?   可怕的是很多女人也这么认为。   这些偏见是无数的刀锋,她相信在江挽书从小对外表现温润完美的姿态之下,一定有一团火在焚烧。   烧到一定温度,沸点就到了。   现在就是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到。   江挽书微微一笑,“人多与同类共情。”   两人碰了下酒杯,达成了思想上的默契,就好比她们一直都是在男人为王的商界中拼杀的异类。   若非继承者,她们要达成现在的成就绝无可能。   但若是她们以当前的成就去做跟男人一样的事呢?   得到的羞辱也是无数倍的。   “我想很快有别人来找你,也没法占据你更多时间,所以,考虑下我们卫家吧。”   卫漪正要离开,江挽书放下酒杯,瞧着她问:“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是你们卫家血脉的概率为零。”   “为何由着你的小叔叔胡闹?”   卫漪已经看到江屿走来,抓紧时间说:“血脉这种东西,里面就有一位,但他也不见得是个好东西。”   “我信人品跟能力。”   也就是说卫家并不拒绝非血脉的成员,可能因为真的人丁太过稀少。   也因为...   “最重要的是我小叔叔心甘情愿选定继承人,他有他应得的,自然有权分配他所得,这跟别人无关。”   而正好卫家又觉得这个选的人很不错。   强大,理智,人品过硬,将来也许能跟独枝似的卫漪互相扶持撑起家业。   对于卫家人而言,更像是“江家辛苦培养的人才”被自家截胡的爽感。   说完卫漪开门出去,只朝江屿略颔首,谈不上多恭敬,但礼数到位了。   里面的江挽书为此有些头疼,按了下眉心,却见江屿进来,门一关,俩父女的声音被隔绝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认卫慎?”   “外面那些胡说八道的事你也信?”   江屿最初还挺沉稳,慢条斯理嘲讽着。   江挽书:“江先生,你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可以先别急。”   江屿本来一点都不急,愣是被这句话给破防了,咬了咬牙根,冷笑道:“你回家,属于你的,还是你的,你用不着用这些手段来争,别忘了你手头有江氏的股份,折腾它对你有什么好处?秦远还能越过秦怀光给你职位?”   江挽书手指抵着额侧,说:“我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是你杀的她吗?”   空气忽然寂静。   过了一会,江屿的牙齿缝憋出了话似的。   “这么多年,我手把手带着你经商,她以前得不到的,我愿意让你都得到,包括江家。”   “江挽书,你不能因为那天...就否决我的所有努力。”   他眼底都猩红了。   江挽书低下头,却被他提到的“那天”忽然激怒,起身后,与他对峙一般,说:“你的努力就是背叛之后的努力?”   江屿背过身,手掌按压了额头,仿佛忍着怒气,平复了些才转过来,声音有些颤抖,“你只觉得我背叛,那她呢?”   “生意,生意,永远都是生意,偏激又敏感,不信任何人,她就像是一块冰。”   “你们母女俩可真像。”   江挽书别开脸,“我比你更知道她有多冰冷,所有人也都这么告诉我,但她回来了。”   “她死在回来的路上,车上还有蛋糕是吗?”   “那天是我生日,爸爸。”   江屿一时哑口无言。   江挽书红着眼,笑着说:“你们是商业联姻,她最初只想与你做生意,付出各自的资本达成新的默契,而我就是你们最完美的作品。”   “本来一切挺好,可你非要打破,用甜言蜜语去攻略她,去营造虚伪的梦境,让她有了眷恋,让我真实拥有过那么一段父母之情,但她于你就像是一个难题,攻略成功后,你原以为自己掌握一切,但卫慎出现了,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足以激怒你,你不信她。”   “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你很清楚,她有离开你的能力,也有背叛你的底气,所以你不自信了。”   “不过,江先生,你就真没怀疑过我真不是你的孩子?要知道报告书也是可以作假的...”   砰!!!   江屿手掌一扫,桌子上的茶水砰然落地而碎,剧烈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   江屿在暴怒后,压着手背上的鲜血跟青筋,沉声道:“那个女人是很久的事,在我遇到你妈之前,我从不期待婚姻之外的任何子嗣,江家也没这样的传统,他们是怎么来的,估计你也清楚,至于他们以后的下场,你以后会看到。”   “还有从你出生那天,我就分配好了股份,从她死的那天,我就立好了遗嘱,以后也不会改。”   “江挽书,你那天失去了妈妈,可我也失去了妻子。”   “你没有资格羞辱我。”   ——————   江屿冲出去后,江挽书失力了一般,伸手撑住了边上的柱子。   就在此时,大门那边忽然传来警卫的传讯。   警察来了。   警察的到来让众人惊疑不定,秦怀光在秦远示意后上前询问,警察却都看向了一个人,并齐齐朝她走过去。   “江小姐,抱歉,我们怀疑你现在跟一宗杀人分尸案有关系,请到警局配合我们的调查。”   江屿神色大变,当即上前挡住了,冷声问:“杀人案?谁?有确切证据?”   不少人都涌了过来,姜湛更是快步走向江挽书,把她拉到了身后。   警察可能了江挽书一样,“死者是王素梅的女儿陈秀灵,已有证据。”   旁人震惊无比,齐刷刷看向江挽书,而卫漪却瞧见这人脸上没有半点惶恐,只是贴着柔软的腰身,说了一句,“那王女士,她见到尸体了吗?”   “可哭了?”   ——————   警局里,江挽书还穿着晚礼服,但身上瞥着姜湛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喝着温热的水杯。   今晚的警察都知道她是个硬茬子。   跟身家背景无关。   而是她自己本身是律师,还有顶级的律所,估计大律师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但网上新闻早已传爆了。   古怪的是...她很安静,也没有急着喊律师,就是坐在那等着他们来审讯,然后喝着水,回答了所有问题。   为什么见面,在哪里见面,说了什么,事无巨细,一字不漏。   警方需要以此核查她的不在场证明跟犯案条件。   死亡时间已经确定,江挽书回忆了下,说:“那晚我回家了,睡觉。”   “有人作证吗?”   “家里的监控算吗?”   她实在太配合了,以至于警员们最后都找不到可问的。   不过警员最后还是问了她一个问题,“陈秀灵勒索你的东西,你是否见过?”   江挽书双手交握,“没有。”   审问结束。   但警察去查江挽书家里监控的时候,却发现——它整个不见了。   好像被人凭空毁灭掉。   这么一来,她的不在场证明等于无效,当然,不能说她一定有罪,却无法洗清嫌疑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警方根据尸体上留存的指纹,不得不再将她拘留着。   这一晚对于很多人而言如此漫长,而次日,王素梅手举喊冤的牌子公然抗议,接受所有媒体采访,事态疯狂发酵,紧跟着跟江挽书所有有关的产业全部暴雷。   针对她的风暴开始了。   —————— 第33章 棋子   ——————   风暴将来, 一些生灵都会为之感应到,接着相继离开舒适区。   □□上岸,蚂蚁搬家等等。   这些都是一种自然表象。   那人呢?   人生百态, 这些各种不同的人, 嗅到了腥味,自然也都有了反应。   江挽书在国内外的产业都亮起了红灯,与此同时,江氏却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态度,竟全力表态相信江挽书无辜芸芸,结合不少商业人士在寿宴上看到的, 他们都猜测江屿对江挽书尤有父女情分。   但因为江屿表态维护江挽书,却导致出了另一件事——江老爷子选择维护江家利益, 为此, 俩夫妻在董事会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老爷子终于表态支持江作衡加入董事会,但现在江氏当家作主的是江屿。   “爸,你老了,有些事你说的不算的。”江屿说完, 看了江作衡一眼, 后者瞬间寒毛直立, 低着头不说话。   ——————   离开江氏大楼后, 想起那些股东跟高管复杂且不确定的眼色, 江作衡面色难看。   他在外面安排了这么多, 却仍旧不能撼动江挽书在江屿心中的地位, 如果连一向明哲保身的江老爷子都无法改变江屿的态度, 那...   江作衡回到自己的别墅, 想起今天的遭遇, 不耐烦扯掉领带,干掉了一杯红酒后,在醉醺醺中看到手机未知号码发来的一段语音,而且对方文字很有噱头。   ——想知道江屿跟江挽书那晚说了什么吗?   他眯起眼,鬼使神差般点开了。   然后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是真切听出了江屿对他的厌恶。   江作衡的脸色沉下来了。   这时,对方又发来了信息。   ——知道为什么你会被江屿送入江氏,却一直不给你股份?   ——因为是江挽书自己要离开江氏,而你跟江作霖只是江屿用来刺激江挽书的一颗棋子,一旦她回心转意回到江氏,棋子自然是要被舍弃的。   凭什么?凭什么!   他才是江家的儿子!他可是儿子!   那江挽书迟早要嫁出去的,江屿凭什么选她?   “我才是最优秀的,棋子?竟拿我当棋子?!”   江作衡这时候忍不住了,将手机直接扔了出去,而后拿起了边上的高尔夫球杆,疯狂劈砸客厅的东西......   几分钟后,他平息了怒火,捡起了地上的手机,木着脸发出询问,“你是谁?”   对方过了一会,回复。   ——你还有翻盘的机会,一旦错过,等她出来,你就会成为弃子。   江作衡表情微妙,手指动了动,最终拨打了一个电话回去。   半个小时后,他结束电话了,好像眉宇舒展开,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另一边,远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男子把谈话的录音录下来,联系了另一个人。   “江作衡那边成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   江挽书在警局里待满了72小时,她在M国的公司中有董事会成员联合起来,认为她不适合担当职位,想要将她投出去,也通过律师联系了她,希望她自发退位。   警局里,警察看着江挽书在这样的风雨中每天平静看书,好像外面的事都跟她没关系。   “她要么成竹在胸,认为我们找不到其他证据给她定罪。”   她有动机,因为陈秀灵是王素梅的女儿,也有指纹,她还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些其实于她很不利。   “要么,她就真的是无辜的,甚至外面的风波也无法撼动她的内心。”   但这可能吗,她公司的股价可是一天天在跌,多少股东闹着要吃了她似的...   这么大的事,她得有多强大的心脏跟抗压能力才能承受?   因为嫌疑大,警方甚至申请延长了羁押,足足关了她七天。   不过即便如此,因为警方迟迟没能找到其他有力的证据,单纯依靠指纹不能作为唯一证据定罪,所以在律师要求后,她离开了警局。   出去的那天,许多媒体一拥而上,连诸多保镖都拦不住。   一个女记者几乎拼了命地将话筒递到江挽书跟前,问她一个犀利无比的问题。   “江小姐,请问你是否想过杀了陈秀灵,或者说你有没有杀了她?”   这么直球的吗?她难道还会承认?   江挽书却忽然停下了,因为女记者差点被后面的人推倒在地,她扶了对方一把,又帮忙拿正了话筒,而后瞧了她一眼,那一眼可太深沉了,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就那么转身走了。   女记者在原地有些恍惚,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挽书已经走向那辆黑车,黑车边上站着一个青年。   黑西装,外观夺目,他就那么站在那看着她。   江挽书没有迟疑,只是步子停顿了下就走向了他。   接了人后,很快启动车子离开。   ——————   在车上,江挽书揉了下眼睛,没有跟姜湛说话,后者也没吭声,直到开到她家了,姜湛才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她冰箱。   “这是?”   “接下来你几天的口粮,吃好了才能作战。”   江挽书没问他信不信自己,只是靠着墙看他忙东忙西,看他的白色衬衫上还有圆珠笔的印记。   他应该很忙,非常忙。   她知道他在竞争一个国际奖项,最近发表的论文不少,已被誉为当届国内最有前途的青年数学家。   但他还是来了。   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就这么来接她。   “你知道飞蛾为什么扑火吗?”   江挽书问他。   姜湛拿着自己腌好的酸萝卜放好,回头看她,没吭声。   “自寻死路。”江挽书轻轻说。   姜湛垂眸,继续收拾东西,娴熟麻利,收拾完后,关闭了冰箱门,却是走过来,抱了姜挽书一下。   就一下,在她耳边说:“我愿意,你管不着。”   这语气似轻哼,神似当初17岁的他在村口推着轮胎死活要强送。   他也是那般倔强又傲气,不肯被说服。   姜湛很快撤开了,出门的时候他穿鞋,且回头朝她笑,“我得走了,最近特别忙,不是只有你才办正事,书书小姨,人家也很忙的...希望过段时间,你我都能上岸,然后到时我还未头秃。”   “我知道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对吗?”   江挽书一怔,后低头浅笑。   姜湛就这么走了,好像不为这些天大的事纠结,也无所谓风险,更不在意外面连着他一起编排的舆论风波。   除了永远不可选择的亲情,他可选择的世界永远只分两个区块。   数学,以及江挽书。   但后来他想想,其实也都不可选择。   ————————   姜湛一走,江挽书上楼洗澡,换了衣服下楼,拿了冰箱里的东西热好,而后就着煮好的米饭慢吞吞吃着,一边打着电话,一项项指令发布出去。   最后,她用筷子挑起了一块酸萝卜,清脆咬断,而后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后天办吧,是个黄道吉日。”   那边的男子沉声说:“好。”   两天后,江家十年家族祭奠举办,媒体包围了一圈又一圈,江挽书的车子驶入古老的庄园,从车库出来后,江挽书见到了几个江家的小孩,小的几岁,大的十几岁,看到她后,神情都有些畏惧。   江挽书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略颔首就要进屋,但被苏牧云挡住了。   后者说:“能谈谈吗?”   江挽书偏头瞧了下那些小孩,他们赶忙散了。   “有事吗?”   “你现在处境不好,跟我复婚吧,我帮你。”   苏牧云沉声说着,满眼都是认真。   江挽书揉了下鼻梁,叹口气,“你帮我?”   “是,难道你以为姜湛能帮你?就算他现在科学家圈子里地位高,但能帮到你什么?他每个月的工资都买不了你一件衣服,听我的,挽书,我现在已经成功了,我的公司现在发展很好,我已经配得上你,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可以帮你夺回公司的掌控权,包括江家,你......”   苏牧云这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嗤笑声,转头一看,江临站在阶梯上端,西装外套外敞,放荡不羁又居高临下瞧着他们。   “夺回江家?好大的口气啊,苏牧云,你当我江临是什么人。”   “还有,你好像从未了解过江挽书。”   “愚不可及。”   江挽书懒得跟他们扯在一起,直接从江临身边走过,留下一句:“别乱来。”   江临撇嘴,“难道我会听你的吗,姐姐。”   然后走下台阶,一拳打在苏牧云腹部。   苏牧云措不及防,吃了一拳后倒地,暴怒下爬起来跟江临打斗在一起。   江挽书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却没回头,只是对见怪不怪的管家说,“给他们准备新衣服,别失礼。”   管家弯腰,“是,大小姐。”   ——————   庄园内祭祀味很浓重,跟江家关系密切的世交基本都来了,包括苏家的苏老爷子等人,也有一些关系未必很好,但关联密切的,比如秦家。   但让不少人腹诽的是最近素来低调且跟江家从来都不对付的卫家却上杆子来参加...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听说江老爷子放弃江挽书了,但卫家一直表态相信她呢,跟认亲似的,那江屿前头跟老爷子吵完架,后脚就跟卫慎打起来了,你看脸上这还有伤...”   “对着脸打?”   “可不是,这年头都是体面人,谁会对着脸打...”   江挽书进来后,气氛僵硬了些,但多数人粉饰太平,然后没一会,他们就看到了走进来的江临跟苏牧云。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但这种场合又不得不出现...反正江临无所谓,浪荡子似的,而苏牧云是迫不得已。   对比作风无常的江临,有点废材龟缩在角落里的江作霖,不少人都看向作风稳重上进的江作衡,此刻他站在江家老爷子身边,仿佛已经被选为继承人...   倒是江挽书进来后,十分低调得选了一个偏角的位置坐下。   祭祀就要开始了。 第34章 投影   ——————   江老爷子是一个十分传统的人, 这场祭祀既隆重又不铺张,中规中矩,不少人其实心思都不在祭祀上, 而是观察江家人跟秦家人。   许亦筱最不喜欢这么严肃的气氛, 但她尊重江家,所以面前忍住了逼逼的欲望,只低头用手机给自家老爹打字,问他一些事。   许父最受不了女儿这叭叭叭的八卦。   “严肃点,别搞幺蛾子。”   “我没搞啊,爸, 我就想知道江家跟秦家谁更强啊?撕起来谁会赢?”   当时许亦筱想的是万一江挽书跟江家完全厮杀起来,秦家能不能帮她赢。   许父:“强强强, 什么强, 你当打游戏呢, 谁战斗力高谁就赢?谁弱谁就死?”   许亦筱:“那你回答我谁更强?”   许父:“你真是讨人厌...八卦精。其实最开始肯定是秦家强啊,我说的是以前的秦家,你不知道秦家被誉为港都第一名门,在那个特殊年代不要太牛了, 历史上百年, 光是捐给国家的国宝就有许多, 秦家声望鼎沸的时候, 江家才发迹没多久。”   许亦筱:“以前的?”   许父:“秦老爷子以前不姓秦, 入赘江挽书她外婆的, 为此连姓都改了。”   不是, 听说过入赘孩子姓秦的, 没听过连自己姓氏都改了的。   许亦筱:“那后来呢?”   许父:“哪有什么后来, 秦家独苗, 就江挽书外婆一个孩子,人丁单薄,而且她外婆不学商的,学的数学,当年被誉为女公子...那风采端是绝世照人,我以前听你爷爷奶奶说起过还觉得夸张,后来看过老年代的照片,真是...其实她跟江挽书很像,甚至更美。”   许亦筱错愕,不能吧,那得是什么绝代佳人?   许亦筱:“然后呢?我都没听挽书说起过...”   许父:“后来,秦家海船出事故,秦家外□□夫妻都死了,估计因为这么大的打击,她外婆受不了了,竟开始吸了大烟,精神错乱,变成了疯子模样,还虐待过秦怀商,最后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听说后来死得很惨,毕竟吸毒的人...你懂的...也是因为这样,秦怀商的性格才特别奇怪的吧。”   许亦筱更震惊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看向慈眉善目的秦远,跟静默与秦怀光亲近坐着的江挽书。   ——————   江家公馆里面典礼森严,小区外面的王素秋却满怀恨意,死死盯着对面广场屏幕上显露的一幕,那是江挽书出席某个经济会谈接受的采访。   她死死咬着牙,想着自己女儿平日里对江挽书的仇恨,却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年,她只是低三下四的仆人,在各个豪门家族里面辗转做工,有一天,他们在一个庄园里见到了一对母女。   那个女人可真漂亮啊,像是天上来的仙女一样。   她冷漠,高贵,所有人对她都客客气气,敬畏她的出身跟能力。   她们年纪差不多,却是一个天地。   但当时她也只是羡慕而已,甚至畏惧,因为很清楚这些人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失去饭碗,可惜她还是犯错了——她的女儿因为无人照顾而被她带到仆人房间那边,但因为年少缺乏管束而贪玩,私自跑到了院子里,推倒了一个正在看书的女孩。   那个女孩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姓江,女人姓秦。   两个姓氏意味着顶端。   当时...她不住求情,她的女儿倔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主人家十分愤怒,为了讨好那对母女,竟要她们滚出去,一群富贵人也对着她们俩母女指指点点,有好几个人说以后要让这个圈子的人都不再雇佣她。   她十分恐慌,下意识跪下求饶,并且扯住了自己的女儿,低声下气道歉,女儿被她扯跪下了,却哭了出来。   那时,她开口了,问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很平静,“没事。”   她们说没事,主人家也只当没事,当时她真以为没事了,没成想宴会结束了她们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的女儿哭得嗓子都哑了,说自己讨厌那些人...   “我不要当你的女儿,我要当她的!你没用!你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要生我,我不要当仆人的女儿,我不要当贱种!”   女儿推打她,她又错愕又愤怒,一把将女儿推到地上,怒不可遏。   她也讨厌,非常非常讨厌,但更讨厌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些人。   为什么要作为一个仆役?   为什么她连做妈妈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看着那个女人被穿透身体在垂死中还竭力拨打电话的样子,她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对了,那个女人叫秦怀商。   ——————   回忆被公交车的声音打断,王素秋回神,低下头念叨着:“她会死,会死得很惨,跟她妈妈一样。灵灵,你会得到所有想要的,妈妈答应你,妈妈的一切都会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她念念不休,直到一辆车开到了前面。   “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让你混入江家,你记住,别露出破绽,抓住机会...否则谁也帮不了你,你看现在,哪怕有证据,警方还不是把她放了。”   “要给你女儿报仇,只能靠你自己。”   王素秋点点头,有点神经兮兮跟变态感,但车上的人反而放心——只有这样的仇恨跟病态,才能让她去杀人。   杀了那个江挽书。   —————— 宗祠之中,江挽书手掌抵着额侧,好像有些漫不经心,连眼神都很少落在旁人或者祭祀场面上,有些放空的样子,只偶尔低头看着手机。   秦怀光低调,不知何时坐在了她身边。   “阿书,你出国吧,别回来了,这边对你恶意太大了,形势不利,你家老爷子看样子也舍弃了你。”   江挽书看向他,声音很低,“舅舅要帮我?”   “如果你还想要江家,我可以帮你,整个秦家都会帮你。”   江挽书沉吟片刻,声音有些沙哑,“舅舅,你跟外公是现在我唯一信任的人了。”   秦怀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神色疼爱。   祭祀到了大半,管家忽然匆匆忙忙来报说警察来了。   警察的确来了,忽然闯入,客气得提出来意——抓人。   “江小姐,我们找到了凶器,上面留有你的血迹跟指纹,现在我们有权逮捕你,并对你进行审问跟调查...”   场面再次有些躁动,不少江家人都忍不住站起,众人也齐刷刷看向江挽书。   江作衡有些兴奋。   江老爷子神色莫名,没有站出来替江曳说话,倒是秦远跟秦怀光父子站了出来。   “其中必有误会。”   “难道凶器就不能作假?”   卫漪皱着眉,现在这个案子对江挽书太不利了,不管谁帮她都没用,她今日肯定要被带到警局,而且不在是拘留审问,而是真正的羁押调查...   背地里,站在宗祠角落低着头的王素梅眼神暗闪。   峰回路转?警方竟找到了证据...太好了!   就在场面有些混乱的时候。   江挽书手指揉了下眉心,没说话,只是抬手朝管家摆摆手,管家会意,让人打开了投影仪。   投影仪里面播放了视频。   “警察同志,昨天刚找到的监控视频,是我们大小姐那天在死者被杀时在家的录像,她最近太累了,忘记自己在有些人黑掉监控系统之前专门保存了一份,忘记跟警方提起,这些内容完全真实,你们可以拿去做技术辨认。”   “不过现在证据跟不在场实践证明是互相冲突的,只能希望警方能为此找出真相了。”   管家笑容不咸不淡,几个警察有些错愕,忍不住看向江挽书。   什么叫提前保存了一份?   这岂不是证明她是无辜的?还是她设计的巧夺天工的谋杀手段?   众人议论纷纷,许亦筱等人本来就支持江挽书,眼下更是认定她无辜...王素秋眼看情况不好,趁着混乱悄然接近了江挽书那边。   而在此时,视频后面忽然继续播放下一个视频。   先是声音。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骗那江挽书是江屿杀了秦怀商,你为什么还不跟我结婚?”   声音是陈秀灵的,画面有些模糊跟摇晃,看角度应该是粘在一个包包上的摄像头。   它拍到了一间套房。   陈秀灵走进了房子,轻车熟路把包包放在了一边。   而这句话也让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也盯着视频,那一刻,最紧张的人会是谁?   画面里,人还未看到,声音先出现了。   从容而优雅。   有些熟悉。   “你以为她会信么?你太急了。”   声音一出来,人还没看见,因为包包固定在桌子上。   陈秀灵十分烦躁走来走去,“为什么不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江屿啊...你是不是在吊着我,别忘了,我有真正的证据,你如果想利用我,结果用完就甩,只给我这么一间房子,自己跑跟那什么大小姐联姻,我会鱼死网破。”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都跟你上了多少次床了,搞不好连孩子都有了,你凭什么不取我,现在证据在我手里,只要你这个月不跟我结婚,我就把证据交给警方跟江挽书,让他们知道你们秦家父子都是什么畜生...竟杀害自己的女儿跟姐姐....”   砰!!!   那个人终于走过来了,抓了烟灰缸一个猛砸!陈秀灵脑袋崩血,直接倒地。   而高高大大的男子拉扯了下领带,弯下腰,用烟灰缸对着陈秀玲的脑袋补了好几下。   那冷酷无情的样子吓到了所有人。   那张脸...那么清楚。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而这个人此刻正烦躁拉扯着领带。   秦怀光。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照片   ——————   许亦筱等人都惊呆了, 警察们也惊呆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个转折。   而秦远脸色大变,但反应极快, 一巴掌扇在了秦怀光的脸上, “畜生,你做了什么!竟敢犯法!”   秦怀光捂着脸,却是转头看向江挽书,“是你,你...”   投影里还拍下了秦怀光打电话,然后进度拉快, 很快有两个黑衣人过来,把尸体拖进了洗手间, 一个负责分尸, 一个负责专业处理痕迹。   秦怀光在一旁的沙发上喝红酒, 喝着的时候,还问了一句:“江挽书的指纹跟血弄来了吗?”   “处理好了。”   那人套着手套,熟练往烟灰缸上粘连痕迹。   一切都如此自然从容。   让人毛骨悚然。   秦怀光喉咙像是着了火,在警察走向自己时下意识后退...然而那一瞬间, 一个人影忽然窜出, 尖叫着拔出袖子里藏着的刀, 一刀扎在了他的后背心。   一刀不够, 在其他人尖叫着躲闪以及警察见状扑过来时, 她像是恐怖的蛮鬼, 死死揪住秦怀光的衣服, 拔出刀来, 一刀又一刀乱扎...   后背, 脖子...鲜血疯狂喷溅, 溅了不远处秦远身上一脸,他脸色发青,按住了自己的心脏,痛苦出声...   几秒后,王素梅还想朝着江挽书扑过去,但被两个仆人直接按倒。   哪里是什么仆人,是保镖。   她被死死按在地上,心脏剧烈喘息着,眼珠子血丝弥补,像是恶鬼,却在抬头看到江挽书的时...恐惧了。   因为她居高临下,用最平静冷漠的眼神睥睨着她。   王素梅下意识想到了那天她故意坐在车上冷眼看着被火焰包围的秦怀商,看着她喘息着打了一个电话,后来又接了一个电话,最后,她挂掉电话,安静地,无法动弹着,眼神绝望又冷漠,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前方焚烧的世界,在火光的缝隙,她们通过两辆车子的玻璃看到了彼此。   她肯定看到了她。   眼神跟表情却如此悠远,不带任何感情,一如当初在那草坪宴会上看她的眼神。   权势的世界如此冷漠。   但王素梅最后还是被激怒了,因为她更深刻察觉到对方瞧见自己时...有些茫然。   她不记得她了。   秦怀商,她压根不记得王素梅是哪号人。   很多年以后,她偶尔做梦梦到,都会想起那天的秦怀商,还有在新闻上看到江挽书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转头看着为了学业烦恼但转头又打扮花枝招展出去取悦那些富家公子的女儿。   她对自己的女儿说,“你能好好读书吗?我花了这么多钱送你去那么好的学校。”   结果她的女儿拿起了最鲜艳的那件衣服,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   王素梅怨恨到极致,看着周边的人都像是当年那些达官显贵,每一个人都是秦怀商,她好像疯癫了,发出痛苦的尖叫,朝着江挽书怒吼,却被按住,但她依旧挣扎着怒吼,“都是你们,你们,都是你们害的!”   被指控的江挽书低头掏出手帕,抬头后,平静擦拭着脸颊跟脖子上滚烫的血迹。   此刻的江挽书,有一半像秦怀商,还有一半...是陌生的江挽书。   她静静看着王素梅,不说话。   秦远呆呆看着地上鲜血横流且在警察查看下也失去了生命体征的儿子,用力按了心脏好几下,最后阴冷盯着江挽书,胸口还在剧烈喘息,但还是克制住了。   因为他是秦远,就算最爱的、唯一的儿子惨死眼前,他也不会倒下。   而且他还会根据局面权衡利弊,选择最有效的路数。   “阿书,你被人蒙蔽了,对你最亲的人下手...这一切,都是手段。”   “怀光是为了你,才被人坑害。”   “难道你以为怀光会杀自己的亲姐姐?我会害自己的亲女儿?没有证据的指控,就是一场口舌的谋杀。”   秦远刚刚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选择,但说出口后,又如同每一种擅长狩猎的野兽一样,根据周边环境的反应而察觉到局势的微妙。   尤其是他看到了江家跟卫家这些老狐狸的表情。   他忽然意识到——他刚刚的话其实毫无意义,因为江挽书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不对,也许她从小孩子时期开始,就从没被糊弄过。   她的眼神那么幽深,像是一口水井,往深了看,只能倒映出惶恐而不安的自己。   但还好...她没有证据。   秦远再次按压了自己的心脏,看着秦怀光的尸体,想到了刚刚从视频里看到的陈秀灵,她手头应该有证据,然后才能威胁到秦怀光,但也一定是被秦怀光提前拿走了证据销毁,然后他才会杀人灭口。   既然陈秀灵死了,证据也被销毁了,那就...没有破绽。   秦远安下心来。   江挽书低头用手指摩梭着袖子的边沿,还是没吭声。   但有人代替了她的口舌。   那是一个被江家邀请、有名的国际侦探,算是曾经港都司法行业的翘楚,为人不羁异类,此刻却是假模假样叹息,“抱歉,秦老先生,你我认识多年,有件事我一直很遗憾——两年前,我认识的一位黑客太贪玩了,不小心黑进了这位王素梅女士的备用电脑,从里面找到了一份很有趣的视频,大概是一个司机跟另一个地中海男人的交谈,他们在密谋一场谋杀,不巧的是那个地中海男人是你的助理。”   “而那个司机就是王素梅的姘头,哦,大概也是死者陈秀灵的生父吧。”   “本来他也不感兴趣,毕竟这世上的谋杀就跟牛身上的虱子一样,数不胜数,可惜他这两年玩什么网络货币,奥,就是你的儿子有参与的炒币,亏了他上千万美元,他很生气,也想赚点钱回来,所以委托我拍卖这段视频,最开始我是找上的江总,但她说这种事得多方竞拍才有意思......所以,在场诸位有人出价的么?”   这位港都混血大侦探的话说得很俏皮,让在场的人神色万变。   此人名声不好,就在于他的利益至上,而且他每次都成功了。   秦远脸色铁青,江老先生却是揉了下眉,沙哑道:“勒索犯法,Mr赵,我想你的老板是让你回国做生意的,而不是非法营业。”   “哦,好吧,基于法律精神,我已经让那位黑客朋友自首了,视频也已经提交港都警局,应该会针对秦怀商女士的被谋杀正式立案。”   他竟放弃了勒索秦远,选择了让那个黑客呈递罪证,那就说明...他得到了更大的利益,尤其是他背后还有老板。   那这个老板一定跟江挽书是一个阵营的。   众人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猫腻,于是齐齐打量着江挽书。   秦怀光已死,秦怀商被杀若被立案调查,那个助理被找出来...秦远恐怕也自身难保。   这是她的目的吗?   秦远用力按着心脏,像是苟延残喘的老鬣狗,凶残又虚弱,“你这...孽障...我就知道...你跟你的母亲一样,都是来寻仇的...就不该活着...孽障!”   他的面目狰狞可怕。   似乎还不甘心,还指着王素梅怒骂,“蠢货,被人设计了都不知道,那些证据早就被她拿走了,她是故意把它们复制了一份让你的女儿拿到,用她当作棋子设计这一切...你该杀的是她,是她!”   王素梅有些痴呆,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敏锐的秦远已然想通了一切,继续恨恨道:“你以为自己能这么成功混入江家?不过是他们故意的!她的身边早有防卫,最后你会杀的只有我的儿子!棋子,都是棋子!你个蠢货!”   王素梅呆呆看着江挽书,却见后者抬头,温温柔柔问:“外公,你这是在指责我心机拨测吗?”   秦远冷笑,“你以为自己赢了?都这么多年了,一切都是我那个助理干的,与我何干,我还有秦氏。”   江挽书揉了下眉心,平静道:“您知道我这些年处理了一些刑案,认知最深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永远不要小看你原本以为是蝼蚁的一些人——那个李四尚且为了自保录下跟你秘书的密谋,你以为那位秘书就真的蠢到孤身在外被您派去的杀手谋杀?您就没想过杀手也可以挣两份钱?”   “躲了两年,为了家人的安全,他回港都了。”   简单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秦远终于受到了惊吓,身体剧烈颤抖着忽然从椅子上倒了下来,几个秦家人惶恐,想要拿药救他,但秦远剧烈喘息着,吃下药后也不见好转,他的四肢抽搐着...   人老了,总有一些病在,经不起巨大的刺激。   秦怀光的被杀是第一道刺激,江挽书刚刚那句话是第二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你...不可能知道。”秦远扒着地面,努力仰着脑袋盯着她。   江挽书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苍白的手指揉抚着它,半响,她起身走向牌位那边。   “怎么知道的?”   “很小的时候我就很疑惑,为什么她从来不肯跟我一起睡觉,永远那么冷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那么痛苦。”   “后来,趁着她工作累了睡觉,我偷偷跑进她的房间,看到她在胸口按压着一张照片,我小心翼翼取下了它看。”   “就是这张。”   她手指一转,照片上是一个房间,房间墙壁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学字符...像是蜘蛛网,又像是一个数字迷宫,桌椅,床榻...歪倒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一只手用手铐靠在了床头,瘦骨嶙峋,上面攀爬着老鼠。   “她常年无法睡觉,只有在心脏按着它才能睡着。”   “上面数学题答案组合起来就是数字密码,编译过来就是文字,上面的死者用了很多年在癫狂跟清醒之间写下了它们,她一开始一定看不懂,直到后来...我为了讨好她,特地去学了数学,把它们翻译了。”   江挽书说:“我告诉她,这个可怜的死者遇人不淑,被害死了父母,被暗中用毒品混入饮食而染上毒瘾,不管她怎么戒,送来的食物里面总是有毒品含量,日复一日加重,她很痛苦,每天都想自杀,想跟外面求救,却被关押在小小的房间里,她每天都想着自己的女儿,她求那个已经霸占家业的男人让她看女儿一眼,为此不惜用家族留在海外的资产做回报,但她没想到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看到她之后只有失望跟厌恶,谁能容忍自己有这样一个沉迷毒品的不堪母亲呢...她死的那一天,求了护工给女儿打一个电话,电话打通了,但她的女儿一听是她的声音就挂断了。”   “最后,她用涂涂写写那些数学题的铅笔刺穿了咽喉,她到死都没能跟自己女儿说一句话。”   “那个护工在那个精神病院被推倒之前偷拍了这张照片,用了五万元卖了它。”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我外婆。”   江挽书说着说着就笑了,把照片放在蜡烛上焚烧。   “也许是报应吧,她死之后,有人也给我发了她被烧成焦炭的照片。”   “这么多年,我也只有盖着两张照片才能睡着。”   江屿此刻表情十分痛苦,按住了双眼。   而江挽书面无表情看着照片被点燃,她转头居高临下睨着秦远。   “等你跟秦怀光死后,我作为第一继承人应该可以继承所有?”   “一如外婆死后你继承了一切。”   “我想试试权力是否能使我安宁。”   秦远身体抽搐着,“你休想!!我给谁也不会给你!我会立遗嘱!”有些旁支的秦家人狂喜...   他即将被抬上担架。   但江挽书轻笑了下,甩掉照片残留的火灰,转而抽出边上三根香点燃。   “是吗?但凡你还有知觉,察觉到这些年我只有每次在见你跟秦怀光的时候才会特地穿这个品牌的订制衣,你就不会这么自信了。”   “外公,你已经老了,竟没察觉战争早就开始了吗?”   秦远忍不住盯着他,却看到那赵侦探站在江挽书身后。   他的老板,那些海外的人脉,她的司法关系,她这些年看上却被他截胡的项目,烧钱却市场不利的宏达,被资本吸血而拖住的秦氏...   她故意的,都是故意的。   她身上穿的衣服只出自那个品牌,且不是款式订制,而是单独专一设计,说明她即便不是那个集团的核心人物,也是背后的创世人之一,那么它对秦氏的投资,掌握的股份,加上她手头的...一旦秦怀光死后,她作为第二继承人分配的股份份额,她的股份将全方面超过他。   而且她背后还有江家等诸多帮手。   大势已成。   而他身陷囹圄,身体垂死,其他秦家人都是酒囊饭袋,如果抗争,秦氏将会被肢解分食,若不抗争,秦氏稳稳当当就是她的,重新回到真正秦家人的手中,让他几十年心血一场空。   她给了他最坏也是唯二的选择题。   一如他当年给秦念秋的选择。   她在折磨他。 第36章 代价   ————————————   照片是一种记录, 对光阴的记录,但它终将在烛光火焰中焚烧,然后卷曲成灰, 在橘色包裹中以灰烬掉落...比轻烟更轻烟。   落地就碎掉了原来固有的形态, 变成了灰尘。   像是一个人的性命。   秦怀光的尸体冷了吗?   那些老鼠啃食她外婆尸体的时候,是否能感觉到血液的温度?   江挽书抬头看着江家人列高的祖宗排位,忽然想到秦家那列祖列宗的排位...年年祭祖,作为真正的秦家人,她在秦怀商死去的第一年开始,从小小的个头, 仰望着那些祖宗,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站在人群里, 看着鸠占鹊巢的秦远等人假惺惺祭拜秦家祖宗。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你们真的能看到吗?你们秦家快绝户了, 你们知道吗?   江挽书的思维有些涣散的时候, 忽然听到王素梅癫狂的怒吼声,“江挽书,你以为江家就这么无辜吗?如果不是贪图秦家的财产,你爸妈为何会联姻?还有秦怀商本来突然离开机场回城, 这个消息我们是怎么知道的, 你就没怀疑过?!”   “当时, 只有那个姓卫的小白脸跟江屿知道她回来, 她谁都不信, 早就防备自己的亲爹...你猜是谁把消息泄露了?”   卫慎的表情倏然阴沉, 冷冷盯着江屿。   江屿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他有点怕面对江挽书的目光, 但更让他痛苦的是江挽书没有看他, 只是淡然把三根香插在香炉里。   江屿垂下眼, 招招手, 几个下属分别扭住了几个人,一个是不久前还被公认要继承江家的江作衡,其余几个是江氏的老臣。   他们都有些慌乱。   “江屿,你这是什么意思?江老哥,你说句话啊!”   “爸!!”   江作衡恐慌中喊着。   江屿疲惫得揉了下眉心,平静问江作衡:“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未拿你们两个的血去跟我作DNA比对吗?”   江作衡错愕,其余人也惊疑。   没有做过DNA?那还让他们两个入江氏?   不对!   许父等老狐狸观察江屿、江老爷子跟江挽书三人,忽然顿悟。   不做DNA却让人入江氏,但完全没有列入族谱,那只有一个可能。   “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是不是我的孩子,生物学上是不是,不重要,但很多人既然觉得这很重要,那你们就是有价值的。”   江屿伸手扣住了江作衡的下巴,冰冷而残忍道:“你们亲爱的妈妈,是不是从没告诉过你我跟她发生关系早在我结婚之前,但她偷偷留下了BYT,跑到机构做的手术...但她对你们说,以及对我说的都是她深爱于我吧,我信了,所以我愿意承担她在美国的大豪宅里吸一辈子毒的费用,那边合法,而且还能经常得知你们在国内即将继承江氏的消息,她特别快乐...沈家也很快乐,在你们身上不断投入资本......因为你们的关系而享受着一切,可惜你让他们失望了。”   “我的儿,你怎么能犯法贪污呢,那么大一个项目,单你一个人就卷走几亿,你知道这些钱要判多少年吗?”   那个项目,就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项目。   其实只是诱饵。   “这些老爷爷们可都是狐狸精。”   “不过你放心,哪怕你进去了,你的弟弟也会在美国那边陪着你的妈妈一起快乐到死,这是我作为感激你妈妈还特地在我妻子死那天把她的死状发给我女儿的回报,包括你今天的下场...我也会拍好视频发给她。”   “几位警察同志,麻烦你们顺便送他们一程吧,免得你们的同事再来一趟。”   他笑着,在这些人惊恐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摆摆手,让人把他们送去警局。   而别说许亦筱这些小辈被吓傻了,连许父这些人都觉得胆寒。   江屿这人是个奇葩,很久以前他们就知道,但没想到这人疯批到这个地步。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儿不儿子。   这世上也有很多女人不懂,很多婴儿自母体孕育,母爱是天然的(也有不爱孩子的),但若一开始不被期待不被知晓,也未曾接触,男性对这个孩子的感情近乎于零,剩下的日子全靠男人的责任心跟认可。   责任心?   江屿是什么人,傲慢猖狂,邪冷不羁,最不爱被管束,厌恶被算计,当年为了争权手段狠到让极为优秀的其他兄弟纷纷败北。   他强大,冷漠,富有攻击性。   骤然得知自己曾被算计还冒出两个不小的儿子,沦为别人的谈资,你猜他是怎么想的?   联姻权力而攀升的家族,最忌子嗣旁生混杂而失正统,导致权力分裂倾轧,而家不宁。   家和万事兴不是开玩笑的。   江家那些所有母系娘家出身豪贵或者书香世家的子女哪个能服?   当然,也不是否决所有私生子的可能性,但前提是——他们不够优秀到让江家的不安定被摆平。   就是弊大于利的事。   这也是江屿对江作衡两人的不认可,他自己什么能力,父子两代全力培养的江挽书是什么能力,哪怕是下面的江霖是什么能力?   他根本就不认可这两个便宜儿子。   所以,一开始这两个儿子被纳入江氏,对外给名声,但不给法律上认可的身份跟家族认可的地位,那就只有一个用途——棋子。   江作霖是用来诱惑秦怀光收购宏达的棋子。   江作衡是用来诱惑那些不安分老臣的棋子。   棋子的价值被压榨完了,你还需要考虑一颗棋子的喜怒哀乐吗?   江作衡远比自己的弟弟聪明,他看看神色淡然如同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老爷子,再看看妖魔性格微笑着的江屿,再看看平静的江挽书。   祖子孙三代的表情好像重叠了,那是一致的冷漠跟波澜不惊。   一切都在掌握中。   而以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包括江氏内部的不和,三代的争斗,江挽书的出局跟杀回,甚至那晚上他听到的录音都只是一种手段,逼他跟那几个老狐狸上钩的手段。   胜负已分,只有棋子被践踏的棋局结束了。   他醒悟了,但信念也坍塌了,因为整个人的来处都被否决,而去处只在监狱。   他疯了一般,疯狂怒吼着就要冲向江挽书,恨不得咬下她的血肉。   江挽书看都没看他,只是拿了边上的湿巾擦拭沾染了一些香灰的手指...在他如鬣狗扑来的过程中,一个人单脚踹了过去,一脚把江作衡踹翻,而后单手抓着他的脑袋往边上桌子狠狠一砸。   是江霖。   狠辣而绝情,按着鲜血淋漓的江作衡脑袋,他冷冷笑着,露出牙齿的森冷白色。   “江家可以不认血脉,但必须认能力,你这样的废物也想临驾在我江霖头上?如果不是为了计划,你今天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资格。”   江家人沉默着,连十几岁的几个后辈都噤若寒蝉。   说罢他把江作衡甩给保镖,随手在身上擦了下血迹,转头看向江屿。   “大伯,看来你早就看穿了啊,那你应该知道姐姐最想要什么吧。”   江霖此刻就是进攻性十足的小狼崽,但在强势的棱角下,又有几分试探跟敬畏。   他并不敬重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天性慕强,且不认同自己父亲的作为,但对江屿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江屿都不看他,转头看向江挽书,“你加上江霖继承到的股份,还有老爷子的股份,三人加起来已经超过我,明天我就退下位置,也把股份转给你,但前提是你不能离开江家,我不能接受一个手下败将的儿子继承我的一切。”   江氏被他接管后疯狂发展三十年,可以说是他的帝国,所以他可以不怵老爷子跟任何人,但他一开始就知道永远赢不了一个人。   江挽书淡然道:“你就跟不了解妈妈一样不了解我,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清高淡薄,难道你以为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报复吗?”   “她当年想要的是生存跟认可,惶惶不安,但我不需要,我生来被财富滋养,虽然亲情上有些瑕疵,但这就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既然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其余我想要得到的利益,终将到我手中,包括你手中的。”   江屿听出来了,别人也看出来了。   她冷漠得像是一块冰,步步为营,终于如同所有掌权者期待继承者拥有的品质那般——冷静,睿智,果敢,近乎冷血的狼性思维,但又浑然天成的深沉心计。   可攻可守,外圆内方。   但她唯独会缺失大多数掌权者到最后又渴望得到的那种——真挚的亲情。   而这一切应该在秦怀商死的那天就注定了。   ————————   江挽书离开了江家,回到住所时已是傍晚,院门打开,里面阶梯上坐着一个青年,黑色西装裤,白色衬衣,静静坐在那看着她。   夕阳的光那么暖,他的样子像是神坛前面的雕像复活了,看她的眼里满是温柔。   江挽书站在门口一会,走进去,搭上门,其他保镖见状退走,去了附近的居所等候。   现在她的一切还不稳,得提防被人谋杀。   但她好像没有这种自觉,只像是乡下在村野田埂里悠闲散步的女郎,推开门,进门,身后跟着姜湛。   脱下外套后,她倒了一杯水,放下杯子后倒在沙发上,等了很久,她才对姜湛说:“你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结局   ——————————   姜湛觉得她的口吻很轻飘, 听不出是在意他知道,还是在意他不知道。   “一开始就猜过阿姨的死不正常,后来知道江家股份分割, 就觉得幕后之人不是江先生, 因为不符合利益,而他也不是为了一个女子就杀妻的恋爱脑,综合他跟江家的利益,他没必要做这种事——不管是于公的高度利益捆绑,还是于私的家庭私情,他都没必要。”   他就没有走安慰她“父爱如山”等那一套, 公事公办从利益考量。   “再后来,宏达的事我有所了解, 也查看过你的麾下企业的收购能力, 可能当时被干扰, 被秦家捷足先登,但实际上它的产业类型并不适合你当前的规划,因为你的企业多为轻型产业,不需要贸然进攻拖累资金链的重工跟房地产, 最重要的是——我认为你会比我更早看出经济市场正在转型。”   “吃下它, 犹如吃下炸弹。”   “既然它不是你的目标, 你还把它钓起来, 也不是钓江家, 那就只剩下秦家了——谁得手, 谁就是你的目标, 也是罪魁。”   江挽书并不意外他洞察到这些, 毕竟他既是天才, 也不是从零而起的草根, 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那你不害怕吗?”   姜湛走过来,坐在茶几上面对着她。   “你会伤害我吗?”   他静静问,像是林中无辜的小鹿,俊彦出深山,踏着青山水汽缓缓而来。   她本慵懒缩靠在沙发上,瞧着他这般,忽然想起许亦筱以前对她的提醒:他不适合你,很危险。   不怕他像秦远跟江屿如伤害你的外婆跟妈妈那样伤害你吗?   爱情,好像于秦家的女子是劫难。   江挽书沉默着倾身靠来,勾住他的脖子,下腰微塌,伏身贴着他的耳朵说:“如果我会呢?”   小鹿还不知林子外的水泽中女妖已蛰伏多时。   他们相遇的那一天,黄昏夕阳被林间交错的切割拖拽,光影斑驳脱落,被拖拽的猎物被蛊惑了,随着女妖牵引入了水。   徜徉中有□□的微响,鱼水波澜,涟漪像是沙发布料被抓曲的褶皱,一圈一圈,喘息是挣扎,屋顶的挂灯在晃动,封闭的空间是一个笼子,圈禁着他们,让他们受困于情爱之间。   床榻微塌,陷入,不断陷入,姜湛看到了雪白的脊背跟腰肢像是雪山上玉兰的根茎,冷清清,似折欲弯。   他克制着力道,唯恐让她生了忌惮,但在最缭乱时,听她逼着眼轻轻说:“她那天,接到秦远电话前还拨打了一个电话。”   “是打给我的,但我挂断了。”   那时,她正被江屿困在鉴定所,孤身面对着最难堪耻辱的境地,她心中有厌恨,所以当时想也没想就挂断了了秦怀商的电话。   结果也是那天......   姜湛身体倏然僵直,因感受到了她身体的颤动跟痛苦,在那巅峰,她沉浸在最极致的快感跟痛苦中,笑着告诉他:“其实选苏牧云结婚,也不全然因为他是秦远派来监视我的棋子,我不需要这种棋路,但我还是选了他,大概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走她的老路,如果是,那就好了.....”   也就说,她曾病态到纵容自己去尝试爱上苏牧云,然后被背叛,被伤害,也许也会死在某种绝境中...   这是她预设给自己的下场。   她希望自己得到报应。   可是苏牧云没能做到,她那么冷静,竟无法爱上任何人...那现在呢?   “我是你的下一个人选吗?”   姜湛轻轻问。   “是。”   她的回答比刀锋还冷酷。   姜湛低声紧紧抱住他,低头在她颈间落下泪来,“你就当我生气了吧,江挽书,但我选择跟你同归于尽。”   他不能说自己是单纯的难过,为她的自我伤害而难过,那多脆弱。   她怎么会喜欢一个过于脆弱的人。   江挽书被重重压进被褥之中,每一寸神经都被这人间极致的欲感拖拽道巅峰,手掌忍不住按住他的肩头,微微喘息着,手指往边上,抚住他的颈部,摸到上面的喉骨。   听到了他微妙的喘息。   “其实你也查到了吧。”   姜湛堵住她的嘴。   查到什么呢,是她在背后设计把他的身世戳破吗?   ——————   平静后。   姜湛抱着她,抵着她的脖颈低声说:“你是想看看我是否会如你一样在绝境里面堕落徘徊。”   “为什么不觉得我是单纯的恶意?那一幕,于你并不友好”   “你不是,在那时,等我成年接受苏家股份,到时候更难收场,不管你初心是什么,结果是替我终结了错误而荒唐的人生。”   而他的身份,本来就没有所谓“温和”的戳破方式。   错就是错。   是非公道,他心里有数。   姜湛闭着眼,在困倦中说:“我不信别人,我只信自己的判断,你以前说过,聪明的人多偏执,你如此偏执,不能反过来要求我不那么偏执。”   “所以,不要试着去驱赶我,疏远我,让我如同电视剧里的那些角色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而离开你。”   “除非你是真的不要我。”   “如果你非要把主动权交给我,那对于我而言,没有再比失去你更严重的事,我这人,其实也很会盘算。”   “所以...”   他伸手用柔软的手指捂住她的眼。   “睡觉吧,江挽书,你值得一夜安眠。”   ——————   院子外的花感受到了夜色的降临,又沐浴到了晨光的柔软。   江挽书陷入了那长久的梦境,每次觉得痛苦欲惊醒的时候,总有两只手把她抓住,拽进了那场公馆外的小雨,拽进云南多彩斑斓的田野仙境,拽进阳台暖光沐浴,低头瞧见拾谷捡麦的院落...瞧见水杉洱海旁,那个少年郎穿着破烂鞋子慢悠悠踩着板车走远,却又回头朝她笑....   她在想,也许她真的如姜湛希望的那样不那么恶意。   她也许也是在自我救赎。   想找那个男孩,让他救救自己。   ————————   两年后,秦氏宗祠,江挽书站在高耸的牌位前,给秦怀商跟外婆上了香,低声说:“我走出来了,希望你们也能走出来,如果足够幸运,我给你们当妈妈也行...”   她说着,听到外面门口有闷笑声,她微窘,轻咳了一声,“外面那个不是好人,你们有空就托梦给他,让他别那么忙...万一头秃了,我给你们换个更好的女婿。”   外面那人这才安静了。   江挽书笑着低头轻磕了下牌位,然后转身,双手托着大肚子被走进来的姜湛搀扶着走出去,堂前辉耀,沐浴在两人身上,偶尔夹杂两人的说话声。   轻声细语,笑意潺潺。   ————————   后来,秦远本家那些人四零八落,不是这些年横行霸道犯了错被清算,就是得罪人,如今失了庇护被报复,人丁凋零,残存的也怕惹事,基本都远遁逃离海外。   此前看着偌大繁荣的家族,转眼就败了。   起初,圈子里无人不忌惮江挽书的手段跟心计,褒贬不一,有老派的端着道德操守指指点点,但当她执掌江秦两家资源,以及整合自己继承自秦怀商的产业,三方资源配合,产业链互相补足,达成了各个项目,蒸蒸日上,顺便也帮陈婉成功离婚,带着儿子脱离了苏家,当然也拿到了应得的庞大利益,至少让苏呈不至于失去他应得的一切......庞然大物如斯,这些人也只剩下了瑟瑟发抖,不敢言语,而无数阿谀奉承者众。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而资本的世界更加□□裸。   不过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有卫慎跟卫家还是坚持江挽书是自家孩子,嘴嗨得很,连性子冷清端庄的卫漪都在外宣称姐妹...后来还真认了江挽书的孩子,当其他干妈。   而江屿碍于人在国外,这般猖狂的人,每次都吃了哑巴亏,也算是遭了报应。   江屿知道自己的罪证在哪,也知道当初秦怀商的那一个电话被谁挂断,他知道自己的罪,所以对江家人宣称自我放逐十年,结果两年后听说江挽书生了一对双胞胎孙女,当时就坐不住了,正想打脸“偷渡”回去,就被江老爷子提醒并且还晒照炫耀...   倒是江临这小子有良心,汇报了下情况,然后也晒照炫耀...   他赶紧在卫慎那狗东西联系他之前换了手机号...   其实,最初于江家人而言,姜湛就算拿到了世界顶级的学术奖,站在顶端,于江挽书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这人背后挂着那么一个生父,江家不能容忍未来家主所生的孩子将来喊这样的人爷爷...万一将来希望江挽书的一个孩子走官途呢,万一有其他为国贡献的志向呢,这不是把路子走窄了吗?   所以江家人当初特别纠结,哪怕是老爷子也有些迟疑,甚至提出“去父留子不结婚”这样的骚操作,还好姜湛乖觉,抢先给出了完美选择。   “入赘?”江老爷子爷子当初表情有点复杂。   江二伯也有点懵。   彼时姜湛已在国际声名大噪,前途远大,连国家都考虑为他开后门(父辈有罪,他不能入某些部门)。   “是啊,户口迁出来,孩子挂你们家,然后婚前定财产协议...合同我都列好了。”   “至于姜隆,他最近欠了一笔钱,跑到缅甸去了,估计很久很久都回不来了。”   姜湛微微一笑,没说姜隆在企图回到老家找姜母赡养的时候就被他给安排了。   江二伯低头喝茶,暗想:这两人倒也是天生一对,俩夫妻手段都够狠够强。   江老爷子肯定调查过姜隆的事,本来他介意的也不是这个人,而是他背后挂的罪名,他为子孙后代算计已成了习惯,眼看着跟江挽书交班完成,对俩重孙女也忍不住盘算起来,当然不愿意有瑕疵。   现在看姜湛如此上道,倒也满意。   “那就早点办...然后尽快把孩子名字取了。”   可以说当他看穿江挽书选定姜湛的时候,他就连两人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两人都聪明,都长得好看,虽说总有父母基因曲线巅峰后代基因滑铁卢的说法,但他觉得自家重孙就是不一样,肯定能让江家更上一层楼!   在场几人心知肚明,这老爷子就是想赶在江屿面前自己掌握取名大权——他跟大儿子斗了这多年,老了老了才扳回一局,也算出了口恶气。   ——————   很多年后,冬日的晨光暖洋洋,穿着高领米白毛衣的江挽书趴在阳台上,看着下面跟奶奶一起捡豆子的两个女儿,姜湛连脚上的泥还没洗就耐心教导两人辨认谷物。   姜母擦着围巾出来喊江挽书下来吃饭,一边让守着她多年终于如愿跟她结婚的秦刚把菜炒一炒...   “俩宝贝来吃饭饭咯,姜湛!你个臭小子还不洗脚,脏不脏,别带坏乖宝贝...”   嬉闹中,江挽书笑着回屋准备下楼,转头瞧见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姜湛在世界巅峰领奖,而她在台下笑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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