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如何当一名网红星际探险家》作者:电转农杆菌   文案:   如何当一名网红星际探险家   [硬科幻+在星际航行时代当网红+后资本主义的终结(?)]   这是一个技术大佬忙着做外星荒野求生直播还债却误入(?)社会变革大事件的故事   姜某[开局]:不能违法,如何在三十年内赚够二百亿?急,在线等!   姜某[结尾]:二百亿我不要了,请不要把人类和另一个文明未来的决定权交到我手里啊喂!   【重点】主视角的观点≠文中社会一般人观点≠本文宣传的观点≠农杆菌同志的观点,请勿代入主视角。   (主视角仅有一个,配角栏写不下就把重要角色放在主角栏了)   内容标签:科幻女强星际网红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祎成,祁旻,Meme,简佚,舒钰,云河┃配角:林辰乐,安东,二橙,叶莲娜·萨哈罗娃,王馨,周晓姗,季连,白沅,莫里茨·瓦格纳,北冥,彭来,云如旌,林凝凇,祁道,柿原库季马,杰姬·楚平,杜雅琳,翼海,花野,歌影,甸果,月珠┃其它:硬科幻,系外行星,生存挑战,直播   一句话简介:欠最多的钱,玩儿最贵的命:P   立意:人类社会形态变化的可能性 第一章 :生存直播欢迎来到星际探险家……   “滴滴——滴滴——”   姜祎成从休息舱的折叠床上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按闹铃。没拍到想象中的床头柜,她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距离太阳系二十七光年的飞船上,正在进行一次星际探险。   此时她的飞船已经脱离了阿尔库贝利曲率驱动①状态,正在目的地行星的同步轨道上进行无动力环绕。   飞船被设定成了绕中心轴做高速自转的模式,用旋转的向心力模拟出人类最适应的1G重力②。不过由于向心力与旋转半径相关,这样仅仅能在特定区域模拟1G重力,也就是1G重力区仅限于休息舱,只够让姜祎成睡个安稳觉而已。   她觉得自己永远没办法适应所谓的星际航行。可尽管如此,她却一直在吃着星际航行这口饭。   在下床之前,姜祎成先对飞船的AI副官说了一句:“亲爱的,停止模拟重力。”   她给她的飞船起名叫“亲爱的”。这听起来有点儿腻歪,可对于星际探险家而言,他们的飞船显然要比对象更重要。   “飞船自转制动已开启,请您小心惯性滑动。”AI副官对她毕恭毕敬地说道。   姜祎成买了全套的AI副官语音包,就是为了能在漫长的星际航行中每天换一个。今天的语音是阳光正太版,也是姜祎成比较喜欢的一个版本。   而所谓的自转制动,就是调整飞船外壳上的喷射器角度,往自转的反方向喷射压缩气体,使飞船的自转减速。这一过程只持续了几秒,待飞船的自转速度归零,舱内也就回到了失重状态。   姜祎成解开折叠床的束缚带,抓着舱壁上的扶手,让自己不至于飘走。她调整姿态把腿放到休息舱被人为规定为“地面”的那个面,而后双脚伸进了磁力鞋里。   在失重状态下,星际航行者依靠磁力鞋也能在金属地面上“行走”③,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能完全离开模拟重力。   人类是在1G重力环境下进化出的生物,人的肌肉需要重力的刺激。长时间在失重状态下生活,会导致一种名为“宇航员肌肉萎缩”的疾病,严重者甚至会丧失在1G重力环境下生活的能力。因此哪怕是出生在低重力环境的小行星带的孩子,每天也要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模拟1G重力环境下度过。这就是为了防止肌肉和骨骼对低重力产生依赖,而导致他们骨骼发育畸形,无法回到正常重力的环境。   不过对于姜祎成而言,她在模拟1G重力环境睡觉不是为了锻炼,而只是因为她喜欢有重力的感觉。   但在星际航行中,失重才是常态。   姜祎成把自己的脚绑在电磁鞋上,沿着被称为“地面”的那个面滑着走出了休息舱③。   飞船的内部空间不大,就像一间单身公寓。休息舱外就是生活舱,而生活舱又连着盥洗室、仓库和驾驶舱。因为不存在重力方向,各个舱室的连接也是三维立体的,出了休息舱之后,就没有固定的“地面”了。   姜祎成飘到盥洗室,先用风淋“洗”了个“澡”。   失重状态下随意用水是有风险的。人类皮肤的亲水性使得水很容易沾在人身上,而表面张力也让水更容易聚集在人的体表。在没有重力或者加速度模拟重力的情况下,水是很难摆脱的东西。因此对于驾驶小型私人飞船的星际探险家,通常都会安装高压空气淋浴,以风淋代替水浴。   但风淋也有坏处,例如它会让人的体表更加干燥。姜祎成“洗”过“澡”之后,又在全身擦了一遍以高分子亲水聚合物为主要成分的保湿霜,而后在头发上喷了些以疏水有机质为主的护发剂,这可以使头发定型,而且显得更蓬松。   而后她对着盥洗室的镜子,用失重环境下特制的化妆品稍微修饰了一下自己的脸。   没有重力就很难清除空气中的漂浮颗粒,因此星际航行者的化妆品是不能用粉末状物质的。不能有散粉,不能有眉粉,不能有粉状眼影……取而代之的是水剂状的定妆喷雾和不同颜色的保湿膏——深色的画眉毛和修容,其他颜色的画底妆、眼影、腮红。保湿膏的成分是亲水的,如果出汗就很容易会花。但对于在失重环境下工作的人而言,妆花了也比干燥之后形成粉尘要强。   好在姜祎成长得也就算是个人样儿,没有什么“女神”包袱,因此化妆也就是意思一下,心意到了就行。   整理仪容后换上防护服,姜祎成飘出盥洗室,来到飞船驾驶舱,唤醒了飞船的控制面板。   从舱外可见光摄像头回传的画面中,姜祎成瞟了一眼同步轨道下方那颗蓝紫色的行星。是一颗最近由太空望远镜刚发现的新宜居行星,除了天文学上的一大串编号之外,它还被命名为“蓝珀”。   这个名字有点儿好听,可它对于姜祎成而言,却是近在眼前的噩梦。   姜祎成开启驾驶舱的内部摄像头,从控制面板的显示屏上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确认她看起来还算是人模狗样之后,又练习了一下她那个标志性的微笑。   准备好直播了么?很难说。   毕竟她直播的内容,可是在下面这颗渺无人烟的行星上独自生存一星期。即使“蓝珀”是一颗宜居行星,也无法保证其上真正安全。   但是为了赚钱,为了还债,为了让自己的信誉值恢复正常,她必须得直播。   通过飞船携带的微型通讯虫洞,姜祎成连接上了人类文明的互联网。登上那个二百亿人类通用的直播平台,开启了她的“宜居行星生存直播”频道。   “来自地球、火星、月球基地以及小行星带的朋友们,你们好呀!”姜祎成对着镜头微笑着说道,“这里是祎成的宜居行星生存直播。”   “此刻我刚从休息舱醒来,而飞船已经到达了此次的生存挑战地点——新发现的宜居行星‘蓝珀’。现在我的飞船正在蓝珀的同步轨道上环绕,让我们先从太空中看一眼这颗美丽的行星……”   ————————————   注释:   ①阿尔库贝利曲率驱动:原理是通过使飞船外部的空间弯曲,前方的空间呈正曲率(正引力),而后方空间呈负曲率(反引力),使飞船所在的空间被向前拉。   根据墨西哥物理学家Miguel Alcubierre的计算,这可以在不违反光速最大原理的前提下实现超光速航行。虽然反引力是比较难解决的问题,阿尔库贝利曲率驱动仍是目前在主流科幻作品(如《星际迷航》)中相当流行的超光速航行方式。   (但值得注意的是,《三体》里的曲率驱动并非基于阿尔库贝利的设计)   ②用向心力模拟重力:mg=mω^2r,意味着角速度ω=√g/r。   ③滑着走:根据洛伦兹力计算公式,可知磁铁吸引力和重力有较大差别,重力可视为方向固定大小固定,而磁铁吸力与磁通量相关。穿磁力鞋时抬脚时所需的力较大,因此在表面滑着走是最省力的。 第二章 :准备着陆开始直播星际探险家……   在姜祎成打开她的直播频道前,就有不少粉丝在线等着了。   星际探险家在行星上着陆又被成为“下地”,“下地”的直播往往是观众最多的。对于那些没有能力消费系外行星旅行项目,又不敢到人迹罕至的未开发行星去的大多数人,姜祎成就算是替他们体验降落在其他宜居行星的“刺激”了。   屏幕信号切换到飞船外部摄像头,几乎占据全部视野的“蓝珀”就像一个混沌的水晶球。蓝紫色的海洋间杂着深蓝色和玫瑰色的大陆,表面覆盖着白色的云雾。因为这颗行星所环绕的恒星表面比太阳更热,根据维恩位移定律①,它发射光谱中的峰值更偏向蓝紫端。这也就意味着在“蓝珀”上的世界,一切都是更偏向蓝紫色的。   除了恒星本身的发射光谱影响之外,“蓝珀”上光能自养生物也反射蓝紫光。和地球上的植物大多反射总能量最多的绿光以避免灼伤类似,因为透过“蓝珀”大气的光线的能量峰值更偏蓝紫端,这颗行星的原生光能自养生物吸收红光而反射蓝光,所以让低纬度的陆地呈现出以蓝色调为主的颜色。   尽管姜祎成的飞船外部摄像头的分辨率比不上探索自然等等官方频道的纪录片,但在实时直播中看到“蓝珀”还是让频道的观众们十分兴奋。   弹幕:蓝珀超美!   弹幕:啊啊啊好想去……   弹幕:攒钱等蓝珀旅游开发[斜眼笑]   在屏幕之外,姜祎成对在二十七光年外通过通讯虫洞收看她的频道的观众们介绍道:“蓝珀这颗宜居行星跟我的故乡地球非常相似。它的质量大约是地球的80%,表面重力是0.89G②,也就是比我们标准的1G重力略低一些。”   “蓝珀环绕的这颗恒星温度比我们的太阳高一点,所以蓝珀上的整个世界呢应该都是偏蓝紫色的。我个人觉得它非常漂亮,而且它是一颗新发现的宜居行星,还没有开始进行生产型工业和旅游业开发,着陆许可很难申请——但是我申请到了!亲爱的们快夸我一下下?”   弹幕:一橙姐姐[牛][啤酒](保持队形   弹幕:一橙姐姐[牛][啤酒]   弹幕:一橙姐姐[牛][啤酒]   姜祎成也觉得自己很牛[哔——],像蓝珀这样完全未开发的行星都敢去。   除了她之外也有星际探险家直播自己在系外行星上降落的过程,但在未开发行星上做生存挑战,则完全就作死。真说不定她哪天就挂了,而挂在蓝珀这种荒芜行星的表面,恐怕得等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被旅游公司的人找到。   但是对着她的“衣食父母”们,姜祎成还是要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那我现在就要准备出发了……因为我现在的飞船是没有空气动力学结构的,不适合大气层内飞行,因此按照惯例我还是乘坐穿梭机在蓝珀地表着陆。”   姜祎成从驾驶舱的地上拿起来她的摄像无人机,把屏幕信号切换到无人机摄像头,从无人机的显示屏上确认了一下信号传输正常。   她的生存挑战都是用无人机跟随拍摄的,而无人机接收到的所有信号都会实时回传同步轨道上无人环绕的飞船。当生存挑战的时间结束,或者姜祎成遇到生命危险时,飞船AI会派出穿梭机接她,或者用其他办法进行干预——虽然好像除了派出穿梭机和发射防御导弹之外,也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无人机摄像头的清晰度比飞船内的摄像头高不少,带有专业麦克风的收音效果也更好。姜祎成频道里的粉丝们又开始刷起了无关紧要的弹幕。   弹幕:姐姐的眼影颜色好看!求色号!   弹幕:3D高清立体声[顶]   弹幕[绿色]:化妆套盒以前一橙说过是星际航行专用的,质感并不好[吃瓜]   姜祎成戴上头盔,把头盔的边缘用真空胶和防护服的领子封死,而后拿着无人机走出了驾驶舱。   飞船一直处于自动修正航线的待命模式,姜祎成穿过生活舱来到仓库。仓库和生活舱之间有一个过渡减压舱,她进入减压舱后封闭减压舱与生活舱的门,减压舱的空气被抽走后,才能打开真正的仓库的门。   仓库中央用弹性束缚带架着一架具有气动结构的穿梭机,穿梭机的一侧有一张工作台,而另一侧堆着几枚黑乎乎的导弹——星际探险家的飞船是允许携带常规武器的,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会常常处于太阳系的视界③之外,那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姜祎成开启了穿梭机的舱门,坐进了驾驶座中。她把正在摄像但尚未开启悬浮引擎的无人机挂在穿梭机座舱的右侧,而后又对屏幕那边她的观众们开了个玩笑:“现在我就是已经坐在穿梭机里了,在着陆过程中摄像头可能会有点抖动。大家注意扶稳,不要摔跤。”   弹幕:有点像飞机驾驶舱诶!   弹幕:一橙姐姐加油[比心]   弹幕:飞机是什么?   弹幕[蓝色]:前面的***吧?飞机是地球特有的④。   弹幕:愿主保佑一橙[玫瑰][玫瑰]   弹幕:蓝字注意素质!   弹幕:穿梭机好看[比心]   弹幕[蓝色]:喂我就是说事实而已[捂脸]   弹幕[蓝色]:等等,平台把“火/星/人”和谐了???   弹幕:哈哈哈哈哈   弹幕[黄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普及一下弹幕礼仪,要叫“火星公民”懂不?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火/星/人都不让说,哪来的礼仪小标兵?   弹幕:如果出生在火星,之后移民到月球怎么叫?   弹幕:平台和谐规则成谜[滑稽]   弹幕:前面的,移民到月球就应该叫“火星裔月球公民”[狗]   弹幕:什么火星裔月球公民,这么多说法累不累啊?   弹幕[红色]:“火/星/人”三个字变成七个字,还能不能说话了?   弹幕:那个是友军……   姜祎成看到弹幕里好像要开始涉及到某些不太妙的事情了,立刻说道:“看到大家在讨论怎么称呼出生在火星的朋友,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是这样……也不是说叫那个词就是错误的,否则那些古代的书籍、电影都不能播了⑤,但是平台要取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禁相关的词也是有道理的。”   “刚才那位朋友也是无心之言,没有必要上纲上线。不过希望以后大家发言的时候还是注意一点,看直播的朋友来自各个天体,希望咱们都能换位思考吧。”   弹幕:一橙姐姐三观正[比心]   弹幕:都是平台的锅,谢谢一橙解释!   弹幕:本火星公民在线支持一橙姐姐[可爱]   弹幕:等等,火星那边应该有时间差吧?   地球在从南极到北极打通之后,核心处由高能粒子对撞产生了一个大虫洞⑥,被称为太阳系的“星门”。星门的一端在地球中心,另一端被发射到半人马座α处,以免虫洞口离得太近产生畸变。   像是姜祎成这样的星际探险家所携带的通讯虫洞,另一端就安装在半人马座α处的星门附近,发送信号直接通过星门传回地球。因此地球上的观众看直播是没有什么时间差的,而此时距离地球0.93AU⑦的火星,跟姜祎成的信号传播时间差是大约7分钟40秒。   弹幕:穿越了???   弹幕:人均火星公民[滑稽]   弹幕:前面的够了嗷,姐姐都说不要地域歧视了……   弹幕:我是火星公民,但我现在人在地球不可以吗?   姜祎成感到但凡扯到一点敏感话题,弹幕的内容就拉不回来了。她或许不该下场维持秩序,这种情况其实根本不用管的,装作没看见就好。她按下了穿梭机驾驶台上的“解锁”按钮,在控制面板上把发动机的能量供应拉到20%。   飞船仓库的门打开了,姜祎成驾驶着穿梭机离开“文明”,而进入了“蛮荒”之中。   ————————————   注释:   ①维恩位移定律:绝对黑体的温度与辐射最大值相对应的波长乘积为常数。维恩位移定律是经验公式,但可以通过普朗克黑体辐射定律推得。   ②由于是虚构行星,此处默认密度与地球相似。根据质量是半径的三次方关系,表面重力常数g=GM/R^2与半径是一次方关系,可得近似解得80%地球质量且密度与地球相等的行星表面重力加速度为0.89g。   ③视界:事件能被观测到的时空界面,等于在忽略虫洞等特殊结构之下光速传播的边界。(视界≠事件视界,视界是某一“事件”的视界,而事件视界一般指黑洞奇点周围逃逸速度恰好等于光速的边界)   ④月球和小行星带没有大气,火星密度不到地球的1%,因此这些地区的人类都生活在人造生物圈基地或空间站中,没有传统上具有空气动力学构造的飞机。   ⑤例如《火星救援》,原名“the Martian”,意为“火星人”。   ⑥虫洞:爱因斯坦-罗森桥,是连接不同时空区域的奇异结构。   ⑦AU:天文单位,其来源是地球到太阳的距离。1天文单位=1.496E8千米=498.67光秒。而8分钟等于480秒,因此通常说太阳光传播到地球需要大约8分钟。 第三章 :正在着陆星际探险家也是要恰……   姜祎成驾驶着穿梭机进入与飞船同步轨道旋转方向相反的降落轨道,预定的着陆地点设定在“蓝珀”赤道的大陆中部①。   在着陆的过程中,姜祎成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穿梭机座椅上,并把头盔用电磁吸扣固定在座椅靠枕上,以免穿过大气的过程中引无规律震动扭伤颈椎。   而后她重新转向无人机摄像头,对着她远在太阳系的观众们微笑着说道:“现在降落轨道已经设定好了,在等待着陆的工夫,我就先介绍一下这个频道吧。这主要是为了让新朋友们了解我的任务,我会尽量快地介绍,让老朋友们也不会太烦。”   弹幕:一橙小课堂开播啦!   弹幕:新朋友举手[举手]   弹幕:新朋友+1   弹幕[红色]:新朋友+10086   弹幕:前面的都有彩色弹幕了,还装新人呢[滑稽]   因为姜祎成的生存直播也算是科普类的节目,看这个的观众整体还都比较友善。她继续介绍道:“这个频道的内容就是外星生存挑战一星期,接下来我将只带着摄像无人机和我身上这套防护服,在这颗行星的地表生存七天。七天之后飞船会自动派出穿梭机到地面,我再乘穿梭机回到同步轨道的飞船里。”   “在这里要特别提醒一下,我在生存挑战的全程都是可以与飞船AI通信的,可以说还是比较安全,大家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千万不要尝试危险行为。”   姜祎成在说话间隙看了一眼穿梭机的控制面板,确认各个参数都正常之后,又笑着对摄像头说道:“这次是我第一次挑战在蓝珀生存一星期,说实话还有点紧张……蓝珀是一颗完全未开发的行星,就是说它上面是完全没有任何人类设施的,它的生命系统与人类从起源上就不相同,大气层也不适合人类呼吸。”   “所以我现在穿着这套‘金轮-3112’防护服——”姜祎成拽了拽防护服上的商标,让屏幕里能看得更清楚,“哈哈,有朋友留言说‘恰饭’,对,这个就是品牌方给的代言。”   “这套防护服应该算是专业密封抗压防护服了,内部的碳纤维管支架,能适应从真空到五十个大气压强②,对于我而言已经够用了。毕竟咱们是挑战宜居行星,能够被认定为宜居行星的未开发行星,自然条件还是比较好的。”   “然后除了防护服之外,我在来到这里的前一个月开始服用复方活菌,并且胸腔内植入了血氧仪。”姜祎成继续介绍道,“熟悉这个频道的朋友应该知道,这两样是星际探险家的常规准备工作,都需要用工作证在医院进行操作,所以就没有什么代言不代言的了。”   “血氧仪是接在肺动脉上,对缺氧血液进行给氧,这样就可以避免呼吸行星大气,一个血氧仪可以持续使用十五天左右,所以是肯定够用的。”   “复方活菌是一些被筛选出来能够分解各种碳骨架有机物,并产生葡萄糖、氨基酸和不饱和脂肪酸的细菌。这个也是在未开发行星上生存必须要有的……”姜祎成看了一眼弹幕而后笑道,“有朋友说这跟大家平时吃的益生菌很像,对,就是差不多的。”   “我们都知道碳是比较容易形成③,同时又有非常丰富的价态的元素。一般符合咱们人类标准,而且具有起源生命的宜居行星,它的本土生物都是由碳骨架构成的。但是化学进化是有一定随机性的,即使都是碳骨架,只要差一个手性区别我们人类作为高等生物就消化不了了。”   “不过虽然我们消化不了,却可以让细菌之类的来消化,然后转化成葡萄糖等营养素供我们吸收。这样虽然能量转化效率比较低,但星际探险家就可以靠这一点点能量在异星存活下来。”   她又看了一眼控制面板:“那个……这次着陆的时间比较多,因为蓝珀的自转比较快,‘一天’是660.3分钟,也就正好是11小时,反向降落的轨道会有点长。”   “所以我就多介绍一点,大家应该都知道尼龙菌④吧?呃……不知道也没关系,尼龙菌就是细菌进化出了分解尼龙的能力。复方菌剂里的细菌跟尼龙菌差不多,只不过不是自然进化而是人工诱变筛选出的,能够分解多种碳骨架结构的菌群。”   “对了,还要说一下,我现在戴的头盔也是金轮的——咳,代言是必须要说的,这是行业规定啦。”姜祎成敲了敲自己的头盔,“因为有血氧仪,头盔只是起到隔绝外部空气的作用。不过这个头盔它很好的一点在于,它带有一个小型的压缩空气室,在封闭头盔后可以立刻进行换气。”   “但是在这里说一下,我个人不生产这些产品,对它们和市场同等价位产品的对比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大家如果要购买还是得考虑自己的实际需求。”   弹幕:良心一橙[比心]   弹幕:让她恰,让她恰!   弹幕:一橙多恰点,妈妈爱你[玫瑰]   弹幕[黄色]:不要男妈妈[滑稽]   弹幕:一橙姐姐求安利穿梭机牌子!   姜祎成看了一眼弹幕,笑着解释道:“有朋友问我穿梭机的牌子——其实我以前是一个飞船设计师,这架穿梭机是我自己设计的。然后飞船也是我自己设计的……”   “问我作为飞船设计师为什么要转做这个?嗯,这个故事其实很多老朋友都听过了。”   “我之前是飞船设计师,有一家设计院,专门做远距离航行的飞船——其实在业内还挺有名的呢,你们上网搜肯定能搜到。两年前我接了一个大单子,然后就砸手里了,借的一大笔钱都打水漂儿了,信誉变得特别低。所以就没法再贷款,而且还要还债,一想反正我手里有一艘远航飞船,干脆就当星际探险家吧,顺便直播一下儿。”   星际探险家是人类文明名副其实的边缘职业。别看“星际探险”这个名子还挺好听,实际上这个职业的另一个更贴切的称呼,却是所谓的“太空淘金”。   “太空淘金”,淘的不是金,而是广义上的资源。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开着飞船到远离太阳系的星域,去寻找天体上可用的资源。而“太空”是如此之空,具有能被目前的人类利用的资源的天体又如此之少。星际探险家碰到真正有价值的天体,概率跟撞大运没什么区别。因此从事星际探险的人,都跟“机构”签了合同,一次出航的收入按照探索范围计算,记录过的天体资源无论价值高低,都归“机构”所有。   所以星际探险家也是名副其实的打工仔——现在这世道谁还不是打工仔呢?做直播倒是有可能赚钱更快,但能不能火完全靠运气,而且还需要做那些正常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例如在无补给并且几乎等于无防护的状态下,挑战在未开发行星表面生存一星期。   不过对于姜祎成而言,有钱赚就谢天谢地了。她的飞船设计团队解散之后,资金链断裂加上要支付原材料和员工的工资等等,一共欠了银行二百多个亿⑤。现在她每个月要还款大约八千万,也就意味着她每个月要进行至少一次生存直播,才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她都不敢想自己还欠银行多少钱,连忙集中注意力到直播工作上:“对了,朋友们,我在落地之前再说一下时间延迟的问题。”   “我的摄像机是直接连接到飞船的通讯虫洞,地面到飞船之间的距离产生的零点一秒延迟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飞船通讯虫洞是直接连到地球星门的,目前地球跟月球有大约四十公里的距离,月球的朋友跟这边单向一秒多的延迟,来回就是两秒多。”   “而火星距离差不多一个天文单位,小行星带空间站群则有大约四个天文单位⑥,这个距离导致时间延迟比较久,目前在火星和小行星带的朋友们留言我是没法实时看到的,但是我回去之后也会再整理所有留言,并挑出一些来进行回应。”   弹幕:时间延迟是客观事实,不是地域歧视,玻璃心退散[手]   弹幕[黄色]:保护我方一橙!   弹幕:本小行星带公民在线支持一橙姐姐[狗]   弹幕:黄字够了啊,做人不要太刻薄……   弹幕:一橙姐姐看看我~   弹幕[黄色]:???   弹幕:本地球公民离线支持一橙姐姐[狗]   弹幕:看错了,dbq   弹幕:本宇宙公民超视界支持一橙姐姐[狗]   弹幕:玩梗的有完没完?   弹幕:支持一橙,刚下单了同款防护服[比心]   ————————————   注释:   ①这是由于同步轨道上环绕的飞船相当于静止于赤道某一点的上方。   ②五十个大气压:50atm其实不多,相当于水下500米所受到的压力。   ③宇宙中普遍碳元素丰度较高:大于0.5太阳质量的恒星就会发生氦燃烧,三个氦核聚变产生一个碳核(中间过程略),因此碳的产生是较为普遍的。   ④尼龙菌:1975年在日本某污水池发现的细菌,因发生移码突变而产生PET分解酶(PETase),能够分解尼龙而供能。(不知道这里有人认识贴吧的@尼龙菌么)   ⑤请注意存在通货膨胀。   ⑥以智神星(Pallas)作为参考,数据模拟来自Stellarium。 第四章 :地表草原着陆之后面临的挑战……   姜祎成的穿梭机斜向插入了“蓝珀”的大气层中,而进入对流层后机体的震颤更为明显。在接近地面的高度穿梭机发生了姿态变化,侧翼发动机90°旋转,向下喷气的同时让机体缓缓下落,直到放下的支架“踏”上了这片暂时还不属于人类的土地,溅起了一圈儿玫瑰色的灰尘。   弹幕:听到落地的声音了!   弹幕:地上被一橙砸了个大洞[滑稽]   弹幕:下地成功(1/1)   姜祎成打开舱门,内外气压差导致舱门发出了轻微的刮擦声。而后她把无人机抛出舱外,让它保持悬浮在空中而镜头朝向自己。   “那么朋友们,我们现在已经到达蓝珀表面了。”姜祎成从舱门里翻出来,跳到地面上却因为落地时肌肉习惯性用力过度而摔了一跤,“哎呦……蓝珀的重力还有点儿不适应。”   弹幕:啊啊啊啊低重力太坏了!心疼一橙妈妈爱你!   弹幕:瞬移过去扶住我家一橙~   弹幕:前面的能不能别这么饭圈?生存挑战摔跤算什么?   即使是从穿梭机驾驶舱距离地面三米多的地方跳下来摔跤,对于姜祎成而言也的确不算什么。她几乎是立刻就爬了起来,回头看向穿梭机。穿梭机的发动机重新点火,垂直地升空后改变姿态,很快便消失在了蓝紫色的天空①中。   “好了,我的穿梭机已经走了……现在我独自在蓝珀赤道大陆的中央地区,目前这里的温度有315开尔文,也就是摄氏42度。”姜祎成环视了一圈四周,无人机的镜头也收录了周围的环境,“你们从屏幕上可能看不出来,但是这里的阳光真的非常强烈……防护服是没有主动温度调控的,我现在感觉很热——这次着陆地点有点儿不是那么友好。”   从太空看“蓝珀”的陆地是深蓝中带点儿紫色,然而姜祎成着陆的地点却类似于地球上的稀树草原②。此时正处于类似于旱季的季节,地表覆盖着一层像是禾本科植物的、长着长叶片的浅蓝色“茅草”,地面很平,一眼便能看到近处和远处更高大的“树”点缀在草场之中。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儿虚……”姜祎成嘀咕了一句,而后对着镜头说道,“目前人们还没有对蓝珀进行开发性研究,因此对于这里的本土生命系统,我们的了解非常有限。为了安全起见,我得先给自己找个‘盖儿’。”   弹幕[绿色]:给新人科普,一橙说的盖儿指shelter,是野外生存四要素之一。   弹幕:生存四要素——说学逗唱[狗]   弹幕:感谢绿字科普!   弹幕:生存四要素——吃喝□赌[滑稽]   弹幕:怎么到处都有玩梗的?   “看到有朋友科普四要素的事情,我想提一句。”姜祎成一边观察四周一边随口讲解道,“野外生存的四要素里的shelter也就是庇护所的意思,我习惯叫‘盖儿’。另外的三项分别是水源、火和食物,其中火是为了驱逐本土动物,这个是保证安全必要的。”   “但是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在这种并非地球起源并且你对它了解不是很充分的生物圈里,尽量不要饮用天然水源,特别是更不要食用本土生物。我的这个频道是展示了在有复方菌剂的帮助下的一种理想情况,大家千万不要在没有专业指导的情况下模仿。”   弹幕:明白了~   弹幕[紫色]:明白了~   弹幕:明白了~   弹幕:怎么发彩色弹幕?蓝珀紫好好看[星星]   弹幕[绿色]:彩色弹幕是老粉专属_(:з」∠)_   姜祎成从一开始就是走跟平台合作的路线,没有开通粉丝打赏的通道,因此她的频道里的观众涨经验基本只能靠观看时长、签到和留言等等,能有彩色弹幕比例比较小。达到老粉丝标准的,基本上都是看了至少半年以上的,那至少是连续看过五六期生存挑战的真“专家”了。   不过在刚落地的时候,过于关注留言是很危险的。   作为一颗独立产生生命的宜居行星,“蓝珀”的自转轴也基本与公转轴平行③,导致液态内层的规律转动,从而形成与地球类似的磁场,起到集中屏蔽宇宙射线的作用。因此“蓝珀”的南北极之分是自然存在,姜祎成的无人机内置的磁极定位系统,也能帮助她判断基本的方向。   姜祎成蹲下用——被防护服手套包裹着的——手抓了一把浅蓝色“茅草”根部的土。表层土的水分含量很低,呈现出浅玫瑰色,大概与其中的少量铁离子和本土生物腐败后留下的色素有关。而表层土之下的土壤稍微湿润了一点,颜色也更深,但还远远不到能够用简单的物理方法从中提取出水分的程度。   弹幕:土的颜色好好看[比心]   弹幕[绿色]:震惊!著名星际探险家一橙竟要在外星吃土!   弹幕[蓝色]:前面别乱发,这是为了分析土壤含水量……   这片地区的确很像稀树草原,周围“茅草”的手感也是很干燥的,从这些看上去可以被分类为植物的生物体中获得水分,大约是不可能的了。   姜祎成向远处看了看,尽管四周乍一看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稀树草原”,她仍然发现在东偏南的方向景色有些不同,那里的地表植被颜色更浅,而且似乎生长着一些介于底层的“茅草”和上层的“树”之间的植物。   “我打算先往那边走走。因为我是沿着晨昏线降落的,现在正是蓝珀‘一天’之中的上午,还有四五个小时的光照时间,应该够我找到或者搭建一个合适的‘盖儿’。”姜祎成一边说着一边指向远处东偏南方向,无人机的镜头也转了过去。   “蓝珀的重力大约是地球的十分之九,这个差距其实适应起来还比较容易。像是一般房子的电梯,在减速段都能达到一米每平方秒的加速度,所以在电梯里受到的重力就相当于差不多0.9G了,跟在蓝珀表面受到的重力感觉差不多。”   弹幕:一橙表面说感觉差不多,实际上刚到地方就摔了一跤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摔橙[斜眼笑]   弹幕[蓝色]:橙摔摔[滑稽]   弹幕:话说一橙姐姐真名就叫一橙吗?   弹幕:不是,真名好像叫袆成……   弹幕[黄色]:前面的白字先生,祎读yi,袆读hui啊[汗]④   弹幕:我瞎了,这俩字有什么区别[汗]   弹幕:前面的,角膜激光视力矫正手术了解一下?   姜祎成向着东偏南方向的浅色草场走过去。防护服的靴子底有真空层,倒是感觉不到地面的热度,然而就隔着复合纤维面料的肩部和后背受到阳光直射,已经隐隐在发热了。这才是上午“太阳”刚出来没多久,不禁让姜祎成有些担忧等到了真正中午的时候该怎么办。   其实“蓝珀”环绕的恒星虽然比人类文明的太阳表面温度热不少,但它的质量较小,总辐射功率倒是比太阳略低。然而宜居行星的标准之一就是处于恒星的“金发姑娘带⑤”内,“蓝珀”能被认定为宜居行星,就说明它的平均地表温度是达到“刚刚好”标准的。而姜祎成现在所在的赤道地区是最热的地方,显然会比能够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高不少。   但高温对于身着防护服的星际探险家而言,其实倒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尽管也会觉得热,但人类是地球动物中少见的具有优秀散热系统的物种,而防护服能够帮助人通过出汗蒸发散热,避免发生热辐射病。可为了散热而大量出汗会加速人体水分的流失,因此姜祎成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能避免阳光直射的“盖儿”,或者找到可用于降温的水源。   ————————————   注释:   ①蓝紫色的天空:根据瑞利散射定律,当散射微粒的线度小于波长,散射强度正比于频率的四次方,因此天空会呈现出短波端可见光的颜色。地球天空由于太阳发射的紫光较弱且外层吸收紫光较强而呈现蓝色,本文设定的恒星发射光谱更偏蓝紫光,因此天空在人类眼中呈蓝紫色。   ②稀树草原:热带季节性干旱气候形成的植被环境,通常为下层由草本植物覆盖,上层为稀疏的树冠;稀树草原被认为是人类祖先生活的环境。   ③关于自转方向和公转方向:天体如果没有经过猛烈撞击,其旋转方向是由在天体形成的吸积盘时期的旋转方向决定的。   ④祎,意为“美好”,多用于人名;袆,意为“古代王后的祭服;古代朝服的蔽膝”。   ⑤金发姑娘带:即“Goldilocks-zone”,也通常也称为“宜居带”,指恒星系内允许行星表面液态水存在且温度适中的环状区域,一个恒星系可能不存在“金发姑娘带”。   “金发姑娘(Goldilocks)”出自英国童话故事《金发姑娘和三只小熊》。“金发姑娘带”有时也被称为“金凤花带”,最初可能来自于史蒂芬·霍金所著科普读物《大设计》中文译本中的误译。 第五章 :水和食物人类为什么能吃外星……   “根据之前发现蓝珀的星际探险家的报告,蓝珀表面是有一些大动物的,因此我需要格外小心。”姜祎成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从逻辑上讲,无论是哪种环境下进化出来的生命体,趋利避害都是本能。一般在陌生环境下的本土动物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因为人类对于它们而言也是陌生的。”   “所以这也是我在直播里经常说的,就是大家万一真的被困在系外行星的荒野,甚至是地球上的荒野,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心理上不要慌。”   弹幕:一橙姐姐——外星动物的天敌[狗]   弹幕[黄色]:外星怪兽(×)外来食材(√)   弹幕:前面的,一橙姐姐刚说过不要乱吃东西……   弹幕:这就是个梗[汗]   弹幕里的观众们聊得轻松愉快,可姜祎成在实地却跟“轻松”不沾一点儿边。她很快就发现,之前认为颜色更浅、可能有水源的地方,离得近了却根本看不到任何有地表水的迹象。   虽然找资源没找到在野外生存中也算是家常便饭了,但她还是不禁有些沮丧。   根据她的经验,如果第一天找不到水源,那么整个生存挑战的节奏就会变成“hard”模式。   而在这种炎热的环境下,如果没法在三小时之内获得足够的饮用水补给,她可能就撑不到第二天了。上午没有补充水分,下午天气更热时便只能减少在阳光直射处活动以防止脱水,这就意味着她需要在“蓝珀”的夜晚继续寻找水源——那对于视觉系统并不适应夜视的人类而言恐怕会相当困难。   姜祎成走到那片浅色的植被处,无人机的镜头已经能看清她身前的这片“草”丛。   说是“草”并不准确,但这些东西看起来又跟地球上的灌木不搭边儿。事实上地上长着的这些植物,株高在一米左右,类似于茎叶分化的结构反而比那些“茅草”显得更简单,并且似乎单株只有一片叶子,像喇叭般半卷着朝向天空。   而周围的确是地表水源的——没有河流溪水,甚至连死水潭都没有。   “这次运气不太好啊,这里没有水源。”姜祎成心里有点沮丧,却对着镜头仍然保持着她标志性的微笑,“但还是有希望的……这里的‘草’长得明显比别处高大,而且地形也有类似河床的形状,可能是季节性的河流。”   “生长在这种地方的植物,一个是含水量可能比较高,另一个是它们大概率会进化出储存水分等待下一个雨季到来的生存方式,所以还是有可能从它们的组织里获取水分的。”   “让我来试一下。”姜祎成找了一株大小适中的喇叭形植物,先尝试在它的根部挖了几下,挖出的土比之前的那些颜色深不少,“你们看,这里的土是比较湿润的,说明这条河不久前还在。说明有希望挖到储水的植物啊。”   弹幕:为什么不能直接吃土?   弹幕:名场面之一橙挖地瓜[滑稽]   弹幕:吃土的那个是认真的么???   姜祎成感觉到挖地受到的阻碍比较小,于是采用了更为激进的方法:直接拽着喇叭形的叶片往上薅。   她经过这两年做生存挑战的锻炼,手劲儿已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竟然真的把整株植物连“根”拔了起来——只不过这棵喇叭形的叶子,底下长的不是“根”,而是因为受到刺激而蜷缩起来的、蠕虫一样的一团蓝色的东西。   “哎呦,这是啥玩意儿……”姜祎成也被她拔|出来的东西惊到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对于违反地球生物学常识的东西,她在其他宜居行星上见得多了。   姜祎成把这团蠕虫一样还在蠕动的东西举到无人机的镜头前:“如大家所见……我刚刚以为这是一棵我们通常意义上的植物,但从它埋在土壤内的结构来看,它在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动物。”   “了解系外生命进化论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进化的路线不止有一个答案①。现在看来蓝珀的生命体系里,可能还是存在一些多细胞有复杂组织分化并且具有一定运动能力的自养生物②。”   弹幕:这也太恶心了,看不了告辞。   弹幕:食物获得(1/1)   弹幕:匀浆警告[斜眼笑]   弹幕[黄色]:一橙的直播介绍写了警告,某些人不看在这发“恶心”、“告辞”有意思么?   弹幕[黄字]:又没求你看,你以为你是谁?迷惑行为[摊手]   弹幕:熟透警告,匀浆警告[斜眼笑]   弹幕[紫色]:黄字别激动,一橙现在出名了,有人不喜欢也正常,对她没影响的……   弹幕:对的,不喜欢就退出嘛,在这发“恶心”、“告辞”真的不好呀[汗]   弹幕[黄色]:是对姐姐没影响,这就是骂咱们这些粉丝恶心呢[微笑][微笑]③   姜祎成抽空看了一眼弹幕,不意外地发现弹幕里又产生了争论,连忙安抚道:“看到有的朋友留言说故意说‘恶心’的事情,这个事情……就是先感谢大家的支持,野外生存的确是避免不了一些看上去有点‘恶心’的东西,这个东西说实话也把我吓了一跳,也是接触到其他起源的生命系统时必须要面对的。”   “但是人是多样的,各种恐惧症都真实存在。有的人就是忍受不了这些蠕虫状的东西,理解不了咱们也是正常现象。在频道里发‘恶心’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攻击呀,咱们不用太在意这种。”   “在这里也提醒大家,有虫类恐惧症、密集物恐惧症、巨物恐惧症、晕血症的朋友不建议观看这个频道,介绍里也已经写了。如果有以上恐惧症倾向但又对这个频道感兴趣,我个人建议还是不要看直播,可以先了解一下往期视频,剪辑过程中加入了跳过相关镜头的方式。每个人恐惧恶心的点都不太一样,在这方面没有必要挑战自己的胆量。”   弹幕:好的~   弹幕[黄色]:好的~   弹幕:辛苦一橙姐姐再次提醒,姐姐真好[比心][比心][比心]   弹幕:跳过相关镜头好评!   弹幕:有些留言不要太肉麻了吧[捂脸]   “嗯,咱们再说这个具有复杂分化和运动能力的自养生物的事情……”姜祎成把叶片底部的蠕虫状动物“根”用力扯下,用上面的叶片包裹起来,“这些类动物组织含水量是比较高的,而且是代谢比较旺盛的部分,可以留着当作备选的食物。在系外宜居行星找食物的规则我以前也提过很多次了,就是以软质的活动组织为先,但要避免幼嫩组织。”   “软质和活动通常表明含水量高、代谢率高,也就意味着构成这些组织的物质化学反应能力比较强。”姜祎成一边采集这些蠕虫状的根部一边说道。   “无论是我们小肠内复方菌剂的菌群对多种碳骨架进行消化,还是系外宜居行星上生命体的活动,都是遵循基本的化学反应原理,而不同结构的化学反应活性是不一样的。对于那些结构致密且键能高的碳骨架类型,即使复方菌剂的菌群能消化也非常慢,因此它们的供能效率是非常低的。而那些结构疏松且化学键易断裂生成的物质,在菌群进行消化时也能反应得快很多,它们是优先选择的食物供应源④。”   “但是还有一点,就是为什么不要选择幼嫩组织呢……”姜祎成把所有挖到的蠕虫状根部用叶片包在一起,“这就还是出于化学反应活性方面的缘由。”   “我们都知道,有机物里有毒的通常是容易跟其他物质发生反应的⑤,而系外生物中化学反应相对最活跃的就是幼嫩组织,意味着如果生物体含有一些对于我们人类而言有毒的物质,幼嫩组织中的含量会更高。”   “同时生物也很有可能进化出毒性来保护幼嫩组织,虽然多数情况下毒性都是针对本土其他捕食者的代谢途径而进化的,但也有可能是氰|酸根类似的金属离子螯合剂这样对于人类而言也通用的毒性物质,是我们必须要考虑在内的。”   弹幕[绿色]:总结起来就是挖虫子和挖地瓜[滑稽]   弹幕:匀浆警告[斜眼笑]   弹幕:熟透警告[斜眼笑]   弹幕[紫色]:已经准备好午饭了,等着看一橙吃虫虫[虫]   弹幕:等等,不是要找盖儿么?为啥突然开始说吃的了?   弹幕:众所周知,宜居行星生存直播是一个美食频道[滑稽]   ——————————   注释:   ①在中性突变理论之后,现代进化论普遍认为进化所得出的并非单一确定的最优解,而是在适应环境的基础上存在一定随机性。   ②此处强调“有复杂组织分化”,因为没有复杂组织分化且具有运动能力的自养生物其实很多,例如大家所熟知的眼虫。在原生生物里,动物和植物并非界限分明。   ③此处“微笑”表情请做“呵呵”理解。   ④关于食物供应源:本质是供给小肠菌群的食物,而作为寄主的人的食物则是细菌分解后的代谢产物。   ⑤关于毒性:高毒性含碳无机物(如KCN、CO等)和高毒性有机物的毒性基团常为活跃的亲电试剂或亲核试剂,容易发生化学反应,螯合代谢重要金属离子或破坏蛋白质化学键,而对地球真核生物产生毒性。   也有部分有机物是通过结合代谢途径重要酶产生毒性,如鱼藤酮、抗霉素A等,但这些物质本身较为复杂,是地球生物在竞争中进化的特殊产物。对于系外行星的生命系统,本土生物也有大概率会进化出针对其他本土生物的复杂毒性物质,但这些物质对于地球生物而言只是普通碳骨架有机物。 第六章 :发现水源寻找水源最需要的是……   姜祎成找到了一些看上去可能有用的“蠕虫”,但水源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即使这些蠕虫状的根部手感摸起来含水量还挺高,但直接从外星植物——可能也算动物——中挤压出的液体,含有的其他溶解物太多,贸然饮用很容易出现问题。   姜祎成从地上捡起一片被她拔起来的喇叭状叶片,倒扣着戴在头上:“看这个叶片的形状,可以直接当帽子戴,避免阳光直接照射到防护服上导致发热。”   弹幕:对不起我笑了[滑稽]   弹幕:哦,我亲爱的一橙,你可真是个小天才[鼓掌]   弹幕:2186年①时尚新品出炉⊙ω⊙   姜祎成看了一眼屏幕中自己的形象,觉得这根本就不滑稽啊。这不就像是拉长版的斗笠么?或者跟地球时代的老人把荷叶倒扣在脑袋上差不多。   星际航行时代的人们很多都长期生活在仅有人工生态系统的太空基地和空间站里,甚至有的人出生在火星、月球基地和小行星带空间站,一辈子都没到过地球。   不过对于姜祎成来说,他们都是年轻人了。与很多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星际探险家不同,姜祎成是真正出生在地球时代、从小被教育“敬畏自然”的。   在脑机接口发展到能够实现意识上传之后,当时的很多人都选择在机体逐渐衰老时把意识上传到超级计算机中。之后随着人造子宫技术的实现,这些“死”在超级计算机里的人又被重新“出生”在新的身体中,再度“复活”了回来。这个过程被称为“代际交替型意识转移”,但在人们口语里通常叫做“轮回”。   “轮回”的主要目的在于节省教育资源。对于人类文明这样发达的社会体系而言,产生新的人口需要进行十到二十年的教育,才能真正成为可用的劳动力。而如果能够“复活”存储在超级计算机里的意识,就可以节省基础通识教育的环节,只需要进行专业培训就能让他们持证上岗了。   由于人类文明归根结底还是存在于现实的宇宙中,政府和企业需要普通人从超级计算机的虚拟世界里出来,投身于现实世界的建设中。由此出台了《意识转移法》,规定人的意识在超级计算机虚拟世界停留时间不得超过十年,十年后尚未进入新身体的人将被强制“出生”。   姜祎成的这一次“轮回”并不是被强制出生的,她在虚拟世界的时候读完了《曲率驱动学》、《基于广义相对论的星际导航》等飞船设计师行业前置课程,并且摇到了很好的号,可以出生在地球的发达地区。在破产欠债之前,她可以说是过得顺风顺水,但也架不住命运就是如此的大起大落落落落……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作为出生在地球时代的“老”人,姜祎成深知不能怨天尤人。而且曾在地球时代受教育的背景,也让她在星际探险中更加谨慎,不迷信于防护服和头盔的功能,而倾向于观察环境并利用环境中一切可用的东西——这可以在发生意外时救她的命。   顶着一片倒扣的叶子,姜祎成改变了她的方向。   这次她选择往南边的山丘走。尽管距离较远,但山丘能够在平原上对冷空气进行阻隔,从而容易形成降水。而且丘陵意味着局部生态环境的变化,生物种类也会与其他地方不同,在那里她有可能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来给自己搭个盖儿。   “好热啊。”姜祎成一边走着一边对无人机的镜头里说道,“现在已经快进入蓝珀上一天的中午了,可以看到我的影子越来越短……阳光非常刺眼,如果找不到水源的话,我也得找片阴凉地儿歇一会儿。”   弹幕:心疼我一橙姐姐[哭]   弹幕[黄色]:转发一个tRNA,给一橙转运~   弹幕[黄色]:②   ■■■■■■■■↑■■■■■■■   ■■■■■■■↓↑■■■■■■■   ■■■■■■■↓↑■■■■■■■   ■■︵■■■↙■■↖■■■︵■■   ■↙■↖←←■■■■←←↙■↖■   ■↘■↗→→↘■■■■→↘■↗■   ■■︶■■■■↓↑↘↗■■︶■■   ■■■■■■■↓↑■■■■■■■   ■■■■■■(■■)■■■■■■   ■■■■■■■↘↗■■■■■■■   ■■■■■■■■■■■■■■■■   弹幕:哎呀妈呀,前面发的是啥?   弹幕:别挡字幕好不好?   尽管人类文明已经统一了,语言却还没有完全融合。不过在弱人工智能③的帮助下,直播时的语音可以被姜祎成飞船的AI转换成文字并翻译,从而自动生成对于每个观众而言都能看懂的个性化字幕。对于观众的留言,飞船AI也会做相同处理。   不过对于有人拿符号拼tRNA,这就没法翻译了。而且弹幕太长挡字幕的做法,肯定会被其他人嫌弃。   但兴许是“转运”RNA真的给姜祎成转运了,等到她走到那座山丘面前,真的在一块岩石的背阳面发现了一个水潭。   这个水潭看上去只像是个水坑,但姜祎成知道,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下其他地方的地表土层都已经完全干燥了。而它还能保持一定的水位,说明很可能与地下水系相连——这就说明这个水潭应该不是死水。   “朋友们,让我们来看一下这个水潭里面怎么样……”姜祎成把屏幕信号切换到她头盔里内置的摄像头,现在观众们看到的画面就与她看到的别无二致了。   她蹲下来稍微把头往水潭里探,姜祎成和直播的观众们都看清楚了,水潭的表面上浮着一层蓝紫色的“泡沫”。   “应该是蓝珀上进化比较低等的生物。”姜祎成用包裹着手套的手舀了一把,那些泡沫的手感就像海绵垫子,摸起来里面有很粗糙的纤维,不像是能下咽的东西。而把所有的蓝紫色“海绵垫子”都捞出来之后,剩下的水看起来还算清澈。   “看起来这下面应该是个天然的水井。”姜祎成把画面转回无人机镜头,以免观众们看的时候发生3D眩晕,“因为形成环境相似,蓝珀的构造和地球也是差不多的。地壳主要由二氧化硅构成,丰度比较高的元素④里没有对人类而言高毒性的重金属……所以这个水源应该是可用的。但在不确定本土生物是否有高毒性的时候,还是需要过滤煮沸后才能饮用。”   弹幕:等等,突然发现姐姐还没生火呢?   弹幕:前面的不急,一橙稳得一批,甚至可以两天不喝水三天不生火[滑稽]   弹幕:萌新问一下,在其他行星的大气也可以点着火嘛[问号]   弹幕:说了是狭义宜居行星啊,生命系统是碳骨架,氧化性大气……   “看到有朋友关心生火的问题,这个事情嘛……”姜祎成看了一眼天上那颗灼热的“太阳”,“现在太晒了,我打算先搭个棚子。”   她说着便放下手里的“海绵垫子”,走到旁边的一株高大的“树”前。   这其实并不算是生物分类学意义上有根茎叶分化且主干坚硬的“树”,甚至都不一定能够被划归到与地球植物相似的分类系统中。它相比于人类印象中的“木本植物”,反而更像是高大的蕨类,有类似维管的运输支撑组织,有基本的分化,但是整体看上去复杂度还是远远不如地球上的种子植物。   “这棵树长得很漂亮嘛⑤。”姜祎成微笑着说道,虽然她知道现在的观众们大概率上不会知道这个梗了。   她握着一片两米余长的叶片中部,用力旋转着把叶片从分化不完全的茎上拧下来:“这个叶片的主干还挺硬的,可以用来当支架。”   姜祎成开始专心致志搭棚子,她的观众们又在弹幕里聊起了天儿。   弹幕:一橙祖传手艺——做盖儿[滑稽]   弹幕:感觉弹幕的人少了?   弹幕:正在放着一橙写作业……   弹幕[蓝色]:正常吧,一橙的直播连续七天呢,总不能一直都有很多人活跃。   弹幕:哎?难道睡觉的时候也开着直播???   弹幕[绿色]:前面的,思想不要太堕落[斜眼笑]   弹幕:别说,还真有人专门看睡觉直播呢(不是我)   弹幕:看一橙姐姐干活儿真下饭~   ————————————   注释:   ①此处致敬刘慈欣《中国2185》,顺便也安利一下。   ②这是tRNA的二级结构,黑色方块表示空,箭头方向表示5\'端到3\'端。tRNA又称转运RNA,很多生物系学生每年期末都会转发tRNA以“转运”。(这个大号颜文字是我自己拼的,亲测手机APP上能对齐,网页版对不齐我也没办法了;随意转发使用)   ③弱人工智能:和强人工智能的区别在于,弱人工智能没有自主推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不具有“自我意识”;本文中所有被称为“AI”的均为弱人工智能。   ④地壳元素丰度排序:氧>硅>铝>铁>钙>钠>钾>镁>……   地球整体的元素丰度排序:铁>氧>硅>镁>镍>硫>钛>……   重金属离子主要是因为其易于与生物大分子形成配合物而产生毒性。然而重元素对于中等质量恒星而言无法以聚变方式形成,而主要形成于超新星爆发,因此整体的丰度较低。   ⑤“漂亮警告”梗,来自华农兄弟。 第七章 :现任男友只有[被绿]和[将……   姜祎成用本土大型植物的叶杆搭了一个三棱形框架,而后用地面上的“茅草”盖上,搭成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盖儿搭好了。”姜祎成直起身对着无人机镜头说道,“比较简陋,凑合用吧……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我现在很渴,但是太热了,我得休息一会儿。”   弹幕:心疼姐姐_(:з」∠)_   弹幕:睡橙[滑稽]   弹幕:刚查了一下,蓝珀赤道地区最高温度可达63℃,一橙要小心啊!   “看到有朋友说最高温度能到63℃,的确是这样①。”姜祎成坐在刚搭好的棚子下面,对着镜头说道,“所以要避开阳光直射又缺乏空气流通的地方。人体在这么高的温度下,热辐射和热对流都无法进行散热了,只能靠汗液蒸发散热,失水会非常快。”   她拍了拍棚子下面露出的玫瑰色土地,在地上的阴影里躺下,闭上了眼睛:“朋友们,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让无人机到处转转,这样能让大家多看一看周围的景色。”   “亲爱的,”姜祎成通过无人机的通讯通道对她的飞船AI说,“让无人机到周围转转,高度控制在2~200米,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弹幕:蓝珀自由行,我们出发了!   弹幕:一橙和飞船AI,本频道官方CP[斜眼笑]   弹幕:无人机离开,一橙姐姐不会有危险吧……   弹幕[紫色]:前面的,就算无人机在也没啥用[笑哭]   无人机离开了姜祎成的营区,她躺在自己搭的棚子里,感到渴得头疼②。   姜祎成知道自己已经发生脱水症状了,但还没有严重到必须立刻补水的程度。而现在环境温度太高,如果再生火并制造过滤器,将会耗费大量体能,并且在这个过程中还可能会中暑。因此还是先熬过最热的时候,等到接近蓝珀的傍晚时再生火滤水。   其实这有些冒险,因为蓝珀的本土动物也有可能来到这里饮水。如果没有火堆作为武器,姜祎成对本土的大动物可能无法形成足够的威慑。   不过如果她能保持清醒,及时进行躲避,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人类对于蓝珀本土生物而言是完全未知的神秘物种,它们不会贸然接近这些“奇怪的东西”。   姜祎成正想着,突然头盔里传来飞船AI的阳光正太音:“语音通话请求,来自联系人——林辰乐。”   林辰乐……姜祎成想到就觉得头疼。   林辰乐是她的男朋友——或者说,目前还算是她的男朋友。但姜祎成非常相信,林辰乐一定会绿了她,就像她的前三任男朋友一样。她真不该叫“一橙”,应该改名叫“一绿”才对吧。   如果有人问姜祎成,当星际探险家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那她一定会回答,这就是一种一定会被绿的体验。   她当星际探险家之后交的男朋友,除了第一任是因为理念不同和平分手之外,之后的连续三任无一例外地都在她远航的时候把她绿了。   姜祎成就是很纳闷儿,开始跟她交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肯定会出航半个月了,那在她出航的时候出轨又算什么事儿?耐不住寂寞,就特么别跟星际探险家谈恋爱。星际探险家多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可能挂在数十上百光年之外的异星,绿星际探险家的人还有没有点儿社会公德了?   不过这些牢骚她也就是在心里发发,反正她回去发现林辰乐真的绿了她时,也是要分手的。她现在又渴又热,脑袋因为脱水而发晕,不想跟任何人掰扯。   “朋友们,我要接个电话,先语音离线一下儿。”姜祎成通过麦克风对她的观众们说了一声,而后对飞船AI下指令道,“亲爱的,把麦克风信号转接到语音通话。”   姜祎成现在看不到弹幕里她的粉丝们是如何猜测这次私人通话内容的,不过想也知道,那帮玩梗儿高手早就造出了各种梗来。   麦克风和头盔音响转接到语音通话,姜祎成隔着二十七光年通过通讯虫洞,对着正在地球上的林辰乐问道:“喂?”   “祎成?”电话那边传来林辰乐清澈的青年音,“你怎么样啊,没事儿吧?”   “没事儿。”姜祎成耐着性子回答道。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林辰乐给她打电话,肯定不是为了问她怎么样的——历来如此。   “真的没事儿吗?”林辰乐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直说吧。”姜祎成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恶化得太奇怪,于是解释了一句,“我这儿还在直播呢。”   “哦……”林辰乐停顿了半秒,这一刻姜祎成甚至以为他这是要电话分手的前兆,然而他却说道,“房子要交物业费了,你要是在那儿没法处理的话,可以把卡号和密码告诉我。”   原来是要钱,姜祎成心想这可真够套路的。   她当星际探险家之后交的每一任男朋友都管她要钱,反正什么名义都有吧。第一任最开始也就是些小钱,姜祎成也不太在乎,反正即使省了这点儿钱,也对她还债的“伟大”事业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帮助。但后来数额就开始增长了,姜祎成看这个趋势觉得不对,就跟那位冲着钱来的哥们儿分手了。   后来姜祎成再跟人交往都天天哭穷,把欠债挂在嘴边,堵得他们都不好意思再提钱的事情——虽然姜祎成做异星生存直播的收入,的确是比一般人的工资高得多的。   而到了这位现任男朋友,林辰乐管她要钱的方式倒是有点儿缺乏创意,竟然直接要她的卡号和密码,傻子都知道不能给啊。她的卡里存着的,可是还债的钱啊,姜祎成未来作为公民的自由和尊严,可是都在这张卡上了。   不过姜祎成要拒绝,也得找个借口:“卡里的钱数额有点儿大,在电话里说密码不太安全。这样好了,你把付款页面转给我,我在这里可以自己操作。”   “那也行。”林辰乐答应道,看样子他应该也没有指望靠这种理由就“骗”到姜祎成的卡号和密码,“你在那儿注意安全啊。”   “没啥不安全的。”姜祎成糊弄了一句,“没别的事儿就挂了啊。”   林辰乐在电话那边嘀咕了一句什么,姜祎成也没太在意。   挂断电话之后,她没有立刻把麦克风信号转回到直播频道,而是先躺在地面上棚子的阴影里呆了两三分钟,才把信号接回到直播频道。   虽然现在还处于她的休息时间,姜祎成不用对屏幕那边的观众说话,但对于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直播频道的人来说,这可能是她这几天里少有的私人时间了。有时候姜祎成觉得直播就是在贩卖她的生命——包括她的时间,她的技能,甚至是她的安全,和她本人的隐私。   然而比起贩卖隐私,对于姜祎成而言更残酷的可能是没得可卖的情形。   如果她的隐私不值钱,那她就没法在规定时间内还完债,就会被在月球基地独立时由地球联合政府通过的《泛太阳系交易法》判定为经济犯。而她的“涉案”金额已经达到了“情节恶劣”的程度,如果被银行告上法庭,那就是五十年起步。甚至会导致她沦落到现在的身体衰老死亡后,再次“轮回”却要刚出生就得吃牢饭的地步。   姜祎成不想坐牢,她不像很多出生在太阳系殖民时代的“年轻”人那样,认为蹲蹲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地球时代的人相对地都更有自尊,她和众多在地球时代长大的“老”人一样,都对于犯罪者具有某种仿佛是天然的厌恶感,不能接受自己与罪犯为伍。   姜祎成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上方她搭起来的简易棚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想那么多关于还债和坐牢的事情为好。   有时候她真想把所有联系人都拉黑,开着飞船远航到一颗无人知晓的宜居行星——不用有什么特殊的美景,只需要它的位置很偏僻,在星空导航图上难以被人注意到。而后她可以在那颗行星上降落,以最简单的方式生活,等到耗尽飞船上的所有补给或者她现在的身体老死,她的意识就可以回到超级计算机中③,进入虚拟世界的天堂……   然而这种想法也就只能想想而已,毕竟即使她做到了,面临的也是被强制出生而后遭到更严厉的惩罚。   或者更糟地,会在虚拟世界就受到惩罚——那可是人类文明自从意识数字化实现之后从未有过的事情,姜祎成可不希望它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   注释:   ①蛋白质凝固的温度大约在65~70℃,因此人类在超市环境能够短时间忍受的最高温度在50~60℃,而在干燥环境中蒸发散热会更有效,甚至有记录表面可以人类忍受超过80℃的高温。   ②缺水性头痛:大脑对脱水反应非常敏感,人体缺水时组织液减少,其中脑脊液减少导致对脑组织的减震效果受到影响,在体位变化时脑组织发生震动从而引起疼痛。   ③按照已知设定,当星际探险家的身体死在其他地方时,意识可以通过通讯虫洞进行上传。 第八章 :生火成功翻车是成功之母~……   等到阳光直射的时间段过去,无人机带着观众们的“眼睛”飞回来了。   姜祎成从地上坐起来,对着无人机的镜头挥了挥手:“嗨!朋友们,游览蓝珀的感觉怎么样?现在蓝珀已经到了落日的阶段,在大约三个小时之内就会进入傍晚。我们要开始生火了。”   弹幕:精力充满(100/100)   弹幕[红色]:空降成功!   弹幕:一橙祖传手艺get√   弹幕:来了~来了~   “给新来的朋友们再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蓝珀赤道地表生存的第一天,目前我已经做好了‘盖儿’,并且找到了水源和可能的食物来源。”姜祎成对着无人机的镜头说道,“现在这里的地表温度是36℃,我要开始生火,并过滤煮沸饮用水——实在是太渴了,你们听我的嗓子都有点儿哑了。”   弹幕:心疼一橙姐姐……   弹幕[蓝色]:发条蓝色弹幕缓解一下~   弹幕[蓝色]: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水   弹幕:前面的不要灌水[滑稽]   “在一般条件下,产生火花本身是非常容易的,而主要的难度是在于收集制造火堆的材料。”姜祎成把她做棚子用剩下的本土植物组织堆了一堆,又从地面的“茅草”中挑了一把完全干枯的,“引火需要干燥疏松的纤维,维持火堆的长期燃烧则需要大量的可燃物。好在这个地方非常热,本土植物地上部分含水量都比较少,死去的植物组织干得也快,能用的部分很多。”   而后她又说道:“如果是像游客在系外行星的野外迷路,其实身上一定会带着打火装置,因此只要找到燃料就可以了。但是我的直播频道要模拟的是一种完全没有辅助设备的极端情况,类似于无保护星际探险遭遇空难这样,所以我是没有带任何打火装置的,这个事情就变得困难很多了。”   “在没有打火装置的情况下,一般在系外宜居行星都可以采取摩擦生热起火的办法。按照我们对宜居行星的判定,由于地球起源的生命强烈地依赖于氧化还原反应,行星大气通常需要是氧化态的①。”姜祎成一边低头用脚在地面上翻东西,一边说道,“我们很容易想到的就是,在氧化态空气中摩擦主要由碳骨架构成的干燥生物组织,这样来生热起火,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但是摩擦起火在这里并不是最优方法。我在这里找到的大型植物组织比较疏松,没有办法做钻木取火的砧板。如果要以其他方式摩擦,操作起来难度比较大,我不能确定可以成功。而蓝珀的大气氧含量比较高,可达30%左右,这个环境是比较易燃的,完全可以采取更激进的生活方式。在野外生存,我们必须要考虑到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   姜祎成从地面上捡起一块边角较为圆滑的半透明玫瑰色石头,放在无人机镜头前给观众们展示:“你们瞧,这是一块儿二氧化硅岩石——其实也就跟地球上的鹅卵石类似,是一种石英石。我打算用它来打火。”   弹幕:粉红色的好好看[星星眼]   弹幕:开个价吧,我要了!   弹幕:真的有专门拍卖星际探险家带回来的矿石标本的……   弹幕:一橙打火用过的石头,岂是尔等凡人能买的[滑稽]   在野外起火,除了钻木生火利用了摩擦生热原理之外,另一种常见方式就是燧石生火。所谓地球上的“燧石”也就是一种石英岩,用铁片击打它时产生石英的压电效应②,使得局部出现高压静电,击穿空气产生电火花。而电火花引燃铁片上的铁屑成为火星,就可以达到生火的目的了。   姜祎成又找了一块二氧化硅岩石,把两块石头对着敲击,直到其中一块被敲出一个片状碎块:“利用石英的压电效应生火,我们使用的石英岩需要相对薄一些。这样它在撞击中产生的形变会更加明显,从而提高产生电火花的概率。”   弹幕:记笔记.jpg   弹幕:学会了,明天就离家出走上外星[斜眼笑]   弹幕:前面的想多了,我试过,两个小时都没生起火……人形打火机不是谁都能当的[笑哭]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一个铁片之类的东西肯定最好。铁片摩擦产生的铁屑,可以被电火花引燃产生火星。不过要是没有的话,单纯通过石英片之间的撞击也是可以产生电火花的,用电火花引燃火绒,也是一样的。”姜祎成拿起她做好的引火石英片,放到镜头前展示了一下。   而后她坐在地上,用石英片在干草绒上用力敲击。   敲第一下的感觉肯定是不太对的,要想产生足够大的电压差,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姜祎成换了几种角度,而后终于在敲击时能够产生微弱的电火花了。   弹幕:看到了!看到了!   弹幕:厉害了我的橙!   弹幕:无情铁手.jpg   弹幕:众所周知,一橙是雷系生物[滑稽]   但是从产生电火花,到能引燃“茅草”制成的火绒还是有点距离的。姜祎成重复敲击了几次,在能够稳定产生电火花之后,却先放下了石英片。   “在真正点火之前,我需要先做好准备。”姜祎成说道,“产生火星之后,为了能够真正引燃这些草,还需要增加火星周围的氧流量,也就是要对着它吹起。但是现在我们的头盔是密封状态的,所以要先这样——”   她对着镜头把头盔前端的盖子翻开,调整里面吸管的位置,把吸管的端口咬在嘴里。   “这跟吸管就是防护服头盔的进食管,它里面有密封瓣,在没有外力挤压的时候是密封的③。”姜祎成咬着吸管介绍道,“所有合格的专业防护头盔都会有这个装置……用牙轻轻咬在吸管的密封瓣处,在吹起时吸管就可以让气流通过。同理,到时候喝水进食也都是要从这个习惯里经过的。”   “那我已经准备好吹气了,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姜祎成重新拿起石英片,对着地面上的火绒用力敲击下去。   观众们在二十七光年之外,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看向屏幕。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祎成的这次“伟大”的敲击,倒是产生了肉眼可见的电火花,但就是没有点着火绒。   弹幕:翻车了翻车了[滑稽]   弹幕[黄色]:著名星际探险家一橙翻车现场[滑稽]   弹幕:见证翻车的时刻[滑稽]   弹幕:生火有可能失败不是很正常的么,笑话人家的有没有素质???   弹幕:前面的,都是玩儿梗而已[汗]   “呃……这是正常现象。”姜祎成也都习惯了,用原始方式点火成功率很低,失败才是正常的,“多试几次,总能成功。生火这件事儿就是这样,只要方法可行,失败一次之后还可以再试——注意一定要用可行的方法,南辕北辙肯定是不行的。”   她调整了坐姿,让自己以标准的盘腿姿势较为舒服地坐在地上,而后拿着石英片又开始重复击打的动作。   终于在重复了可能有二十多次之后,偶然一次产生的明亮电火花引燃了下面的干草绒,产生出若隐若现的火星。   姜祎成立刻捧起干草绒,通过吸管往里面吹气。烟渐渐从干草绒里冒出来,而后干草绒突然开始燃烧了,姜祎成连忙把点着的干草绒放进准备好的柴堆里,让火焰点燃了干燥的本土植物叶杆。   姜祎成在“蓝珀”表面点燃了火,此时她的生存四要素至少在形式上都已经齐全了。   弹幕:恭喜恭喜!   弹幕[蓝色]:记住这历史性的一刻,宜居行星蓝珀表面出现了文明的火焰!   弹幕:蓝珀一橙文明,正式诞生!   弹幕:建立蓝珀文明(1/1)   弹幕:一橙,文明的传播者[滑稽]   弹幕:天快黑了,姐姐快烧水吧~   “现在我就生好火了。”姜祎成从地上站起来,用一根叶杆整了整她的火堆,“因为蓝珀大气的氧含量比较高,维持火堆的时候必须更为小心。一定要在火堆周围清空可燃物,以免营地周围的植物被烧着了,会发生危险。”   ————————————   注释:   ①宇宙氧元素丰度0.09%,排名第三,因此形成氧化态大气时大概率会存在氧单质。但是因为氧容易发生化学反应,无生命状态下行星大气通常氧含量很低而整体呈还原性,地球大气的高氧含量是生命活动的结果。   ②压电效应:非对称中心的晶体在受压时晶格中的电荷移动,产生电位移,从而出现宏观上晶体两侧产生电压差的现象。石英岩受压产生电火花,相当于是一个能量转换的过程,目前使用的多数打火装置,都是采用了基于压电效应原理的设计。   ③此类装置的密封作用仅限于内外气压差距不明显的情况,目的是为了隔绝内外空气;显然不能用于真空和非真空之间的密封。 第九章 :将水煮沸没点知识连水都喝不……   生火之后,就到了激动人心的煮水环节。   姜祎成已经快适应了脱水导致的头晕感,即将能喝到水也让她的精神更加振奋起来。她用高大植物的叶片折了一个锅,用叶柄架在火上烤着,先蒸发水分而使锅壁变硬。   而后她又用叶片折了一个漏斗,一边往里面装上刚刚燃烧完的草绒灰和地上的细沙砾,一边对着镜头说道:“我现在在做一个简易的过滤器,尽量滤掉水里可能存在的杂质和微生物。”   “我们过滤的原则是,滤过孔径大的材料在上面,滤过孔径小的材料下面①,因此我要在最底下铺一层炭灰,然后再铺一层沙砾,再铺茅草绒……再铺一层茅草,之后盖上一些比较粗的沙砾把这个滤芯压实,简易的过滤器就完成了。”   “在这里我必须重申一点,如果是非专业人士——比如您只是在系外行星旅游时迷路了之类的——就尽量不要饮用当地的水源。这样简单的过滤煮沸方法,虽然可以杀死水中的本土微生物,但无法完全去除微生物的残骸和一些无机盐。”姜祎成对着镜头认真地说道,“在没有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应当尽量不要破坏防护服和头盔的密封环境,太阳系外的宜居行星毕竟不是我们人类的母星。”   弹幕:划重点!!!   弹幕[绿色]:一橙也是被吓怕了,总是有傻子不看警告自己去试的[汗]   弹幕:前面还有人说学会了要离家出走呢……   弹幕:离家出走只是玩儿梗吧[笑哭]   弹幕[黄色]:如果谁看直播能学会离家出走,那他们就算不看直播,脑子也得自己离家出走[滑稽]   弹幕:玩梗也要分场合,科普频道哪那么多玩梗的?   弹幕:前面的不要太上纲上线?一橙的频道只是有科普tag而已,而且科普又不是上课,没有规定科普频道不能玩梗的吧……   姜祎成没有注意到粉丝们给她的留言,此时她已经开始轻松愉快地滤水了:“所以接下来,先取大概一升左右的水,试一下这个过滤净水器好不好使。”   “注意这里一定要先过滤后煮沸——煮沸是为了将水中的生物大分子灭活,我们都知道如果先煮沸再过滤,那滤芯里的可溶物质又会对水造成二次污染。”   这口天然水井中的水用人的肉眼看起来相当清澈,只是带有本土植物特有的一点点淡蓝色。在经过简易过滤器滤过之后,淡蓝色略浅了一些。   弹幕:好像……有点效果?   弹幕:效果不明显啊,难道要滤好几次?   弹幕:蓝色可能是铜离子,很难滤掉的,过滤是为了除微生物和杂质,有点铜离子也不影响。   弹幕:神**铜离子……   弹幕:前面的注意素质[鄙视]   弹幕:那个……语气助词不算骂人吧?   弹幕:前面的,色素里也有可能是铜离子显色②,没有毛病啊[汗]   “看到有的朋友问是不是要多滤几遍,”姜祎成把水倒进已经烤得半干的叶片碗里,“其实看这个水的澄清程度,就已经差不多了。因为在野外使用的炭粉比较粗糙,它吸附色素颗粒的效果不是那么大,有些东西是过滤不掉的……但是在像这样煮开了之后,这些水实际上就可以喝了。”   过滤过的水在火堆上煮着,姜祎成又拿起了包在叶片里的“蠕虫”根:“趁着煮水的工夫,咱们把这些像虫子一样的‘植物’根部处理一下儿。”   此时这些半透明的条状物已经停止蠕动了,大概是死透了。姜祎成先挑出来一条“蠕虫”,放在干净的叶片上,用锋利的石英片把它从中间划开。   “蠕虫”的表皮有些韧性,划开之后里面的内容物很脆,中间有一条长管,就像是线虫动物的假体腔③。   姜祎成把这根长管挑出来,用带着手套的手搓了搓:“这应该是类似于植物韧皮部的地方,像是某种维管组织。”   “像是这样比较具有韧性的组织,其中的主要成分应该就是碳骨架的高分子聚合物。这些碳骨架聚合物是我们需要的东西,而这样比较柔软的纤维状组织,从理论上不会含有很多可能有毒的其他小分子有机物,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姜祎成拎着这条白色的软管,对着镜头前的观众们说道,“现在我要把所有的这些纤维管都挑出来,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姜祎成的精细操作很溜。她以前是飞船设计师,操作阿尔库贝利式曲率引擎的模型机,可比解剖外星生物要危险得多。   这一时间段观看直播的人数显著增加了,大概是因为平台把她的直播频道推上了广场,数以万计的观众们都在看着姜祎成蹲在蓝珀的地面上从本土植物的“根”里抽“筋”。   弹幕:名场面之一橙吃虫[滑稽]   弹幕:不是说植物根部吗?(我新来的)   弹幕[黄色]:空降成功!   弹幕:刚好赶上吃晚饭→v→   弹幕[红色]:给新来的人解释一下,一橙之前发现蓝珀本土植物的根会蠕动,也就是说蓝珀本土生物可能并没有传统意义上动物和植物的区分。但是为了便于称呼,仍然人为地按照形态区分动物和植物[举手]   弹幕:感谢红字!   弹幕:出现了!野生课代表!   弹幕:给一橙姐姐比心[比心]   姜祎成从一包“蠕虫根”里抽出来了二十多条纤维管,这些白色的纤维管放在叶片上,就像是一道凉拌豆芽。然而姜祎成并没有直接把这道“凉拌豆芽”放到火上烤熟,而是更加耐心地用石英片一点点把它们压扁,挤出了其中的液体。   “这些纤维管有点儿像是假体腔,体腔液可能具有维持植物根部形态的功能。为了调控体腔的容量,体腔液中很可能含有较大量的离子,相比于不溶物质,大量摄入离子可能让我们产生不良反应的概率是更大的④。”姜祎成解释道,“因此在处理外星生物组织的时候,要尽量去除组织中的液体。”   弹幕[红色]:野生课代表再次总结,寻找食物要找软质活动的组织,避免幼嫩组织,处理食物要去除组织内液体[举手]   弹幕:谢谢课代表!   弹幕:课代表建议用白色弹幕发,红字看不清楚[笑哭]   弹幕:前面的,课代表彩色弹幕那是老粉专属,身份的象征[滑稽]   挤去纤维管里的液体之后,姜祎成又过滤了一些水,把这些白色的纤维管仔细清洗了一遍。洗过的纤维管变得有些半透明了,说明其中的微结构受到了破坏⑤。   “洗成这样就差不多了,先放在这吧……”姜祎成满意地说道,“下面我要先尝一下水煮得怎么样。”   她把叶片折成的煮水锅用叶杆挑着,从火焰上摘下来。里面的水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蓝珀的地表大气压比我们人类适应的一个大气压略高,所以水沸腾时的温度也更高一些。”姜祎成招手让无人机镜头凑近她煮好的水,“我们都知道,构成生命体的物质需要有比较高的化学反应活性,而反映活性跟稳定性通常是不能共存的,因此这些生物大分子在耐热方面就会有所欠缺。基于这样的原理,系外宜居行星的本土微生物也应该多数是不耐热的,通过煮沸⑥就能把它们杀灭。”   “现在水很烫,要凉一凉才能喝。”姜祎成用戴着手套的手碰了一下叶片做的煮锅,“在等着水凉的时候,我想借此机会请一位观众给大家唱首歌儿——这是本频道的保留节目了,朋友们有谁愿意唱么?”   弹幕:我!!!!   弹幕:一橙姐姐看看我!   弹幕[蓝色]:发一条弹幕,装作我能被抽到的样子[微笑]   弹幕:闪开让我来!   弹幕:本非酋就不指望了,希望这次被抽到的欧皇不是五音不全……   弹幕[紫色]:我我我我我我我学过声乐抽我啊啊啊啊啊!   ————————————   注释:   ①这是为了在保证过滤效果的基础上增加流速,大颗粒杂质常会堵塞孔径小的滤芯;同理在过层析柱的时候也需要先过滤或离心去除大颗粒杂质,以免堵塞管道和柱芯。   ②例如鲎的蓝色血液,颜色来源于含铜离子的血蓝蛋白,而多数脊椎动物的血液呈红色,是由于其中血红蛋白里的铁离子显色。   ③假体腔动物(Pseudocoelomata)包含线虫动物门;线虫动物的假体腔是一条贯穿全身充满液体的管道,在运动中起到液压骨骼的作用。   ④对于地球起源的生物,由于其渗透压范围和离子种类均与人类组织液相仿,因此可以直接摄入生物组织中的液体;而对于非地球起源的生物,则不能肯定其成分与地球生物相似,所以还是去除组织液比较好。   ⑤说明这些组织中的微观结构含有空气,形成的气泡反射阳光呈现出白色。   ⑥因为此处狭义的宜居行星上本土起源的生命也是生活在水环境中的,从理论上生活在水中的生物不会面临高于水沸点的高温环境,从而没有(从进化角度的)必要产生出耐水沸点以上高温的功耐热性。 第十章 :直播互动探险频道变成相亲圣……   在姜祎成的直播频道唱歌,唱得不好并不怕什么,而唱得好却是有可能收获不少关注的。   这是在直播平台规范之内的互动活动,目的也是为了增加观众的参与感,提高直播平台的影响力。而这样的活动刚好给了姜祎成丰富直播内容的空间,在她睡觉时也会开放直播频道的一些高级弹幕权限,让观众们可以自由地在频道里聊天,还能分享录音、图片、视频等等。   因此姜祎成的直播频道还被称为“相亲圣地”。当他们的星际探险家在系外行星的地面上睡着了,想要找对象的粉丝们就开始在这个频道里网上相亲,据说还真的有不少人通过这个找到了对象。   而在这个频道里发布相亲广告的最佳方式,显然就是被选中占用主播声道给大家唱歌了。   姜祎成知道这一点,因此她随机点了几条弹幕,直到看到用户资料里写着“单身”的才选中@,同时在频道里说道:“好的,那么就请这位昵称为‘AlgaeBra’的朋友给大家唱歌吧!”   弹幕:欢迎欧皇[鼓掌]   弹幕:等等,“algebra①”拼错了吧?   弹幕:前面的没发现B是大写么?   弹幕:海藻的bra?欧皇果然是欧皇,名字都这么与众不同……   姜祎成把用户@AlgaeBra的广播权限打开了,这位粉丝先用文字回复道:“啊啊啊啊啊!我中了!同志们我中了!!!!”   弹幕:好好好你中了[柠檬]   弹幕:你中了,我酸了[柠檬]   弹幕:欧皇小哥哥缺对象么?   弹幕:前面的,人家不一定是小哥哥啊……   “别激动,亲爱的。”姜祎成对那位用户@AlgaeBra笑着说道,“下面我把语音权限转交给AlgaeBra,由AlgaeBra给大家带来今天的放松歌曲——朋友们听歌儿的时候,我顺便喝点儿水,再把这些根的纤维煮一下。”   弹幕:姐姐注意安全!   弹幕:坐等欧皇开唱⊙ω⊙   弹幕:宜居行星生存挑战(x)带配乐的外星野餐(√)   语音权限连到了用户@AlgaeBra,因为收音质量的差异,频道里的声音立刻变得有些嘈杂了。   “嗨……嗨,大家好!我……我是AlgaeBra。”语音频道里传来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我就是……有点激动,这是我第一次被抽中……”   弹幕:放心,不可能有第二次的[斜眼笑]   弹幕:我一次没中过我说什么了么?   弹幕:前面的,万一人家欧皇就能抽中第二次呢[滑稽]   “那个……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好要唱什么,但是既然抽中了,就给大家唱一首我喜欢的老歌吧。”这位用户@AlgaeBra点开了配乐,鼓点声渐起,“这首歌叫《Комсомольская_песня②》,来自地球时代……”   弹幕:俄语,讲究啊!   弹幕:这确实是老歌了…   弹幕:小哥哥是俄罗斯人嘛?   他说起这首歌的名字时姜祎成还没反应过来,然而听到曲调她就意识到了。这还真的是一首相当老的歌曲,即使是从地球时代长大的人也不一定都听过。   这首歌讲述的是二战时期的苏联年轻人,告别母亲去投入战斗保卫家园。曲调欢快激昂,然而歌词的内容却预示着残酷的事实——这些去抗击敌人的年轻人,的确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二战之后,苏联同龄男女比例产生了超过四分之一的缺口,这些青壮年男性大多在战场上丧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   对于新时代出生的人们来说,地球时代的战争好像是不存在的历史。所以地球时代的“老”人们总是叫他们“年轻人”。在有了意识上传技术之后,年轻人们出生在一个安全的时代,他们不理解死亡,甚至是不理解抗争——不惜代价的抗争。   一切都很和谐。或者说,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姜祎成不禁摇了摇头。   她试了试水的温度,已经差不多可以入口了。   姜祎成端起煮水的锅,把头盔的吸管伸进锅里吸了一小口。“蓝珀”天然井里的水经过过滤煮沸之后,仍然还有淡淡的咸味,带着一点近乎难以分辨的金属离子的苦涩感,不过尝起来像是安全的。   人类的味觉非常灵敏,数亿年哺乳动物的进化已经让化学感受器和大脑能够分辨大部分已知有害物质,常见的有毒有机物和金属离子尝起来都会有令人不愉快的味道。根据这一逻辑,如果水尝起来味道和口感还行,那么大概率上也就不会有急性毒性了。   姜祎成吸了一大口水,有些满意于她能够满足自己对水的渴望,而又不用向其他人分享喝水的快感。   有时候她真有些嫉妒她的粉丝们,他们躺在自己家舒服的沙发上,用过看直播就能了解在系外宜居行星上生存挑战的感觉。而她却只能躺在地上沾了一身土,想要喝杯水都得琢磨好半天。   当然,姜祎成赚的钱也比绝大部分看直播的观众多得多。只不过一般人赚的钱通常会用于自己消费,而她赚的钱全部都得用于还债。现在她感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某种红皇后困境——“必须不停奔跑,才能留在原地”③。   因为尚不确定水是否真正安全,姜祎成只是喝了不到半升水。   之后用户@AlgaeBra唱完了他的歌,姜祎成重新接管了语音频道:“非常感谢我们的朋友AlgaeBra为我们带来的《Комсомольская_песня》——飞船AI看起来是没找到歌名的翻译,如果不是我以前还学过两句俄语,怕是连这个词都读不出来。”   弹幕:厉害了我的一橙[大拇指]   弹幕:探险家·文明创建者·什么都会·一橙[狗]   弹幕:啊?以前不是还有苏联么,地球时代的人会俄语很正常吧?   弹幕:前面的历史咋学的,地球时代结束的时候,苏联已经解体了[汗]   “对我们亲爱的AlgaeBra同志感兴趣的朋友,请继续关注他。”姜祎成开了个玩笑道,“暂时不需要小哥哥的朋友们,我们回到祎成的宜居行星生存直播频道。”   “刚才在大家听歌儿的时候,我尝了尝煮开过的水,尝起来像是可以喝的样子。”姜祎成把去除液体的纤维管泡进过滤过的水里,重新放在火堆上烧,“这么看来,目前处理水的方法是可行的,我要把这些植物根也煮一煮,这样我在蓝珀的第一顿饭就可以解决了。”   “问题是现在已经快日落了。”姜祎成盘腿坐在火堆旁,无人机在她旁边悬停着,“我要赶在日落前吃完这顿饭,天黑之后我的视野将受到很多限制。”   在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从蓝紫色变成了紫红色,属于“蓝珀”的那颗太阳已经即将接近地平线。很快黑暗就将到来了,那是人类在“蓝珀”表面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阳光减弱之后,温度下降得很快……从防护服的温度计上看,现在已经只有21℃了。但是我估计等到太阳完全落山,温度可能会下降到10℃以下④。”姜祎成用叶柄搅着锅里的纤维管,对她的观众们说道,“但是防护服能够让我的周身保持干燥,因此比较低的温度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们的体感温度跟绝对温度是有差异的。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空气中的水分,在温度较低时会发生冷凝,从而带走我们体表的热量。而在温度较高时,高湿度又会减弱出汗蒸发的速度,从而减弱我们散热的效果。”姜祎成简要解释道。   “因此,在系外行星活动时,防护服能够贴身排汗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大家碰巧穿了不合适的防护服,那么在环境温度比较低的时候,就需要采取其他方式进行保暖。”   她从地面上抓了一把本土生长的“茅草”,对着无人机的镜头说道:“干燥的生物组织有利于隔绝热传导和热对流。它们中含有的大量空气能够成为人体与外界之间的隔离物,而空气是热的不良导体⑤,把静止的空气穿在周身,就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所以在晚上气温低时,我们可以把干燥的草铺在身上。我不知道现在的人还有多少用‘被子’这种东西,但是在地球时代我们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盖‘被子’,而这些茅草就能起到跟‘被子’一样的效果。”   ——————————   注释:   ①“Algebra”即“代数”,“algae”是海藻(alga)的复数,而关于“bra”是什么意思,聪明的小朋友您一定知道。   (如果有同志知道“Algae Bra”这个梗,可能您是我的初中同学,那么就不要暴露我了,谢谢您)   ②Комсомольская_песня:即《共青团员之歌》,出自话剧《路途的起点》。   要注意的是,这不是共青团团歌,苏联共青团团歌是《青年近卫军(Молодая_гвардия)》,而我国共青团团歌是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光荣啊,中国共青团》。   ③来自《爱丽丝镜中奇遇记》,是红皇后对爱丽丝说的话;此处的引用与“红皇后假说(进化论中关于协同进化的假说)”的引用意思相同。   ④因为空气干燥,含有温室气体较少,而没有工业产热的影响,昼夜温差较大。   ⑤热的本质是分子运动,而空气的分子密度低,虽然单个分子动能高,但因为单位面积通过的分子数少,动能传递的效率并不高。 第十一章 :进入夜晚野外过夜,还有附……   在温度调节极度发达的时代,人们已经不需要盖被子了。   姜祎成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冬天周末的早上起来醒来发现不用去上学,于是抱着被子继续睡过去的感觉。而现在的年轻人们,再也无法体验那种简单的快乐了——有点遗憾,不过新时代的人有新的快乐,人总会找到快乐的。   只是很多人的快乐,都建立在姜祎成的“痛苦”上——例如煮好的纤维管着实很难吃。   “这尝起来……就像是泡软了的酸笋,有股奇怪的酸味儿。”姜祎成皱着脸说道,“我敢说你们没有人会想尝这个——如果没有报酬的话,鬼才会吃这种东西。”   弹幕:心疼一橙姐姐[哭]   弹幕:啊?酸笋挺好吃的呀?   弹幕:前面的,不同人的雷点不一样……   弹幕:如果不挤压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嘶……还有点儿辣舌头,可能是有类似于鞣酸①的复杂芳香醇。”姜祎成嚼了嚼,勉强把这半根纤维管咽下去,“很难吃——可以说是,非常地难吃。但是总体尝起来,仍然属于能吃的范围。”   “这可能是本土植物进化出防止被本土动物捕食的化学武器,类似的有机物能够让植物组织的口感变差,让捕食者难以下咽。”姜祎成蹙眉道,“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应该去捕捉一些本土动物会比较好。植物的被动防御,有时候会很要命。”   但是话说回来,第一天就能有水源和食物,在姜祎成的生存挑战里已经属于少见情况了。即使是难吃的食物,也比她以前在宜居行星“霞辉”时整整饿了一星期,只靠喝水来续命要好。   “在第一次进食外星生物组织的时候,一定要控制摄入量。”姜祎成又对着镜头那边的观众们说道,“虽然有复方菌剂的帮助,小肠菌群能够消化大部分的碳骨架物质,但在一开始时,针对特定行星上特定碳骨架结构的菌种占比较少,消化速度也比较慢。一开始就摄入大量难以消化的食物,会对我们的消化道造成负担,其实跟吃塑料没什么区别②。”   “等到我们小肠里的菌群适应了现在的食物构成③,就可以适量提高进食的量了。因此我今天先吃三根这种处理过的根,先看看有没有不良反应。要是可以的话,我明天就可以把剩下的这些都吃掉,并且有机会还可以找找这里有没有其他看起来像是可以吃的东西。”   弹幕:美食频道实锤了[滑稽]   弹幕:美食(x)丑食(√)   弹幕:真·黑暗料理[狗]   弹幕:碗里的蛋白块它突然就香了2333   “呃,在这里我必须再次解释一下,如果是偶然在外星的野外迷路,大家千万不要随便吃东西!”姜祎成一边用叶柄把火堆捅得更旺,一边对着无人机的镜头说道。   “然后就是……我现在吃的这些行星本土食物,从理论计算上看并不能完全补偿我的能量消耗,甚至还差得很远。在系外宜居行星的野外生存,很多时候进食获得的能量都还不足以弥补寻找和处理食物所消耗的能量。”   “但是我们如果想在野外长期生存,就必须要吃东西——即使是少量的食物,也能够起到维持小肠菌群活力的作用,而小肠菌群才是我们生存所最需要的。只要能保持小肠菌群的稳定,我们就有机会在找到优质食物时消化它们获得足够的能量;而如果在前期让菌都饿死了,那以后即使找到了优质食物,我们也没有办法用人类的消化系统直接消化它们。”   “当然,”姜祎成又很快地说道,“你们大家99.9%以上都不会遇到真的要在外星长期生存的事情,所以听我的讲解就当是冷知识好了。希望大家永远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处境。”   弹幕:借姐姐吉言[玫瑰]   弹幕[绿色]:中二病患者听到一橙说的了没?外星生存可不是开玩笑的[狗]   弹幕:危险很难遇到,但是知识是重要的,记小本本上~   ——   姜祎成吃完她在“蓝珀”表面的第一顿饭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用本土植物叶片做的棚子下面,她躺在土地上枕着一堆茅草,侧过头看向上方的夜空。“蓝珀”的夜空跟在地球一样,也是带点儿深紫色的漆黑,而因为没有地面光污染,天穹上的星光显得格外闪耀。   “给你们看看我的视野。”姜祎成说着,把屏幕信号切换到头盔内置摄像头。   弹幕:好多星星……   弹幕:那条亮带是银河④么?   弹幕:截图干嘛,愣着啊⑤!   “蓝珀的‘一天’只有我们标准日的一半儿不到,现在我并不是很困,但是人类的视力并不能非常适应夜晚活动。”姜祎成轻声说道,“火在燃烧着,因此我的营地还是比较安全的。”   “这次直播到现在就进入低潮期了。在黎明到来之前四个小时里,我应该不会再进行大的活动。如果有没看到前面内容的朋友,这个时候可以去看此次直播前半段的录像。”   “就算不困,我也打算先睡一会儿。”姜祎成坐起来拍了拍她的“枕头”,而后重新枕了下去,“不知道我的朋友们,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哈哈,有朋友说在赶deadline……还有朋友在吃饭——我发现看我的频道的很多朋友都在吃饭,大家是很喜欢吃饭的时候来看的吗?”   弹幕:特下饭[斜眼笑]   弹幕:看到一橙吃的东西,碗里的饭更香了[笑哭]   弹幕:就算吃饭的时候没有直播,也会看录像剪辑[举手]   “在睡着之前,我打算放点儿音乐听听……”姜祎成笑着说了实话,“对,就不请朋友们来唱了。因为万一唱得不好的话,我可能会睡不着。”   弹幕:太真实了……   弹幕:扎心了[微笑]   弹幕:此处应该@AlgaeBra同学[滑稽]   “那么应该放什么呢?就放巴赫《Die Kunst der Fuge⑥》中的一首吧。”姜祎成打开了直播频道的配乐,从歌单里选中了一首曲子,“从我个人的体验来看,复调音乐能够使人心情平静。”   背景音乐响起之后,姜祎成招手让无人机落在她面前。在无人机静音螺旋桨的声音也消失之后,频道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巴赫的音乐,和姜祎成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是时候进入睡眠了。   姜祎成在闭眼前又看了一眼无人机屏幕上观众们发来的弹幕,却突然看到其中的一条写着:“请你到地府喝酒,来么?”   地府?姜祎成有些意外。   “地府”是对于地球核心超级计算机群的俗称,这个称呼主要来源于人们在身体死后意识上传到超级计算机,因此按照中国人的古代传说,储存意识的地方就被称作了“地府”。   对于绝大对数太阳系公民而言,“地府”事实上就相当于“天堂”。在地球内核的超级计算机里,虚拟商品的价格显著低于在现实世界,而且地府有较好的社会福利,能够保证意识数字化的公民能够在地府维持正常的生活。   不过按照《意识转移法》,如非特殊情况,公民在地府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年,否则将被强制出生。而《意识转移法》也规定了自杀是违法行为,就是为了防止活着的人过多地进入地府,而产生现实世界劳动力的缺口。   这也就意味着,活着的人是不能随便进入地府的。活人倒是可以暂时通过脑机接口连接到地球内部的超级计算机,但是要获得进入地府的权限,却需要支付一笔高昂的租金——让活人暂时进入地府的租金,可以比得上系外旅游型行星上的五星级酒店的房费了。   姜祎成在没破产的时候还是能承担得起这笔租金的,但现在她可舍不得去地府消遣。而一般的粉丝大体上也不会有那么高的经济实力,会随便请别人到地府喝酒。   她本来只是觉得粉丝开玩笑而已,但却鬼使神差地伸手点开了那位观众的对话框,在私聊里输入道:“地府?真的么?”   对方立刻就回复了:“当然是真的。”   而后真的发来了一个地府通行证的链接。   ————————————   注释:   ①鞣酸:即单宁酸,是一类有机化合物,能够沉淀蛋白质,结合生物碱、糖苷和金属离子等物质。   ②对于人类而言,系外宜居行星上碳骨架结构的生物大分子,大概率上就跟新品种的塑料类似。   ③关于适应食物:本文设定中是靠突变的肠道细菌消化“塑料”,初始状态下肠道菌群中能够消化不同结构“塑料”的菌种比例大致相同。而一旦开始摄入外星生物大分子,能够消化此种“塑料”的菌种竞争力提升,成为优势菌种,从而进一步提高人类对于该行星生物大分子的消化能力。这也是种群进化的过程。   ④本文设定的行星“蓝珀”仅距离太阳系27光年,显然还在银河系的同一条旋臂之内,理论上在该行星地表观测银河,形态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⑤“截图干嘛,愣着啊”是一个梗。   ⑥Die Kunst der Fuge:即《赋格的艺术》,巴赫晚年未完成的曲集,编号BWV1080。   顺便由此安利侯世达的《哥德尔、埃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简称“GEB”)》,因为《GEB》安利了这组曲集——此处产生了伪·自指。 第十二章 :约在地府被有钱的粉丝约了……   真的有大款粉丝请她去地府喝酒?姜祎成十分惊讶。   倒不是有钱的粉丝有多罕见,只是因为姜祎成的频道不开打赏,她跟粉丝之间也没有什么私人关系。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观众们的确有可能为自己喜欢的名人消费,但毫无联系就要见面一起喝酒的倒是不多见。   “亲爱的朋友们,我有点事儿,要意识离线一下儿。”姜祎成对她直播频道的观众们说道,“大家如果有其他事儿的话,可以先下线,其他有空闲的朋友也可以进入‘相亲模式’了。等到蓝珀黎明到来时,我们再见面呀!”   弹幕:啊一橙姐姐要离线?   弹幕:姐姐慢走!来,有哪位小姐姐缺女朋友?   弹幕:晚上离线不会有危险吧?   弹幕:遇到危险的话不就自动进入地府了[滑稽]   弹幕:前面的不要乌鸦嘴,呸呸呸!   姜祎成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火堆,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点开了那位名为“秋收QiuShou”的用户发来的链接。   链接激活了姜祎成大脑胼胝体①处植入的芯片——那是人们连入地球内核超级计算机群的接口,平时处于关闭状态。除了主动激活之外,在大脑发生损伤时也会被化学感受器被动激活,而把人的意识进行上传。   而现在姜祎成是主动激活了自己的脑机接口,意识经过胼胝体处的芯片上传到同步轨道上的飞船,而后通过飞船的通讯虫洞连入了地球内部的“地府”。   这个过程也就是不到两秒的事儿,她在“蓝珀”的表面闭上眼,再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是酒馆的吧台。   一杯虚拟世界中的虚拟“自由古巴②”被放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谢。”姜祎成抬起头,看到面前的调酒师姑娘穿着一身虚拟黑色西装,而银白色的虚拟头发上却别着一根虚拟的孔雀尾尖。   显而易见,在“地府”超级计算机的世界,一切的构成都是数据,因此所有的物品都是“虚拟”的。当然,对于进入地府的人类意识而言,虚拟和现实是无法区分的③。因此即使是虚拟的商品也要收费,只不过比现实的商品便宜罢了。   调酒师姑娘用大拇指指了指她右边的方位,姜祎成看过去,发现右边坐着的那位赛博朋克打扮的青年女子正向她招手——看来这就是那位请姜祎成来地府喝酒的“大款”了。   “嗨,星际探险家。”那个身上别了很多虚拟仿霓虹灯装饰的朋克姑娘伸过玻璃杯,和姜祎成的杯子碰了一下儿。   “嗨!”姜祎成有些惊讶,“您就是……秋收?”   因为“QiuShou”是“秋收”的拼音,按照中国人的语言习惯,姜祎成显然不会重复一遍相同的意思。   “嗯,如果你想问是不是我请你来的,没错就是我。”这位赛博朋克姑娘扯了扯夹克上的名牌,“出于地府公共场所的实名制要求,这是我的真名。”   姜祎成被她衣服上的仿霓虹灯装饰晃了眼,但开始勉强读出来了她的名字:“祁……旻……”   “嘿,你竟然会念这个字?”祁旻惊讶地挑眉,“不少人管我叫‘祁文’或者‘祁昊’,甚至有人叫我‘祁晟’的——这两个字哪像了?”   “也有人管我叫‘姜伟成’的。”姜祎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对于名字里有非常用字的人,大体上都会有类似的经历。   “你很有意思。”祁旻又对她笑了一下。   姜祎成耸了耸肩。这个姑娘给人的感觉很放松,因此她也就不再纠结于对方花了多少钱请自己到地府消费了——大概对于这位朋克姑娘而言,这些也不过是小钱吧。   就像是“听”到了姜祎成的想法,祁旻又补充道:“顺便说一句,这个酒吧是我开的——你觉得怎么样?”   姜祎成有些诧异她会问这个问题,心里暗想自己好像还没跟对方熟到能随便提意见的程度。   她四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跟她想象中的“酒吧”没有什么区别,但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特色。令人意外的是,这间酒吧里的人倒是挺多,看起来生意很不错。   “呃……挺好的?”姜祎成尝试评价道。   “我也觉得挺好的。”祁旻用手指敲着吧台的木质台面,“反正我也没怎么管过。”   听起来也像是不差钱的样子,酒吧随便买了,不怎么管就能赚钱。姜祎成有点儿羡慕,虽然她也算是曾经阔过的,但她有钱的时候也是兢兢业业做远航飞船的项目,忙得来不及享受生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突然就破产了。   “您真是有钱人呀。”姜祎成开玩笑地举杯道。   祁旻和她碰了碰杯,就像是老朋友似地接了这个玩笑:“要说有钱,哪能跟您网红探险家比呢?”   “我不行。”姜祎成叹了口气,却习惯性地保持着自己标志性的微笑,“我赚的都是玩儿命的钱啊。”   “玩儿命?”祁旻放下杯子问道,“不是说很专业么?有专业准备的情况下,生存挑战也很危险?”   “在意识上传技术建立之后,也称不上有什么危险。”姜祎成微笑着说,“就是……睡在野地里挺难受的——对了,您怎么突然要请我来喝酒呢?”   “偶然看见你的直播,觉得你还挺可爱的。”祁旻靠在吧台上,托着腮看向姜祎成,“突发奇想约你一下儿,没想到还真的能约出来。”   姜祎成有点儿尴尬,本来以为是资深粉丝慕名而约。没想到听她的意思,好像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解。   然而这样就随便约了?合着这位难道是“广撒网多捞鱼”,专门泡网红的么?可是姜祎成自认为不是什么“女神”级别的网红,做生存挑战直播的经常弄得浑身是土,也是很难入得了那些“网红收割者”的法眼吧④。   “哎,话说你那边儿不是还在直播么,你就这么意识离线了?”这位名叫“祁旻”的有钱姑娘又对她问道。   姜祎成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还在直播。不过本来也到了蓝珀的夜晚,没有什么活动,我就让频道里还在的观众自行相亲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祁旻举杯道,“把你的朗姆酒兑可乐喝完吧,咱们抽点儿薄荷糖。”   薄荷糖就是“地府”里类似于摇头[和谐]丸的东西。它的主要成分是一种叫作“清神剂”的东西,本质上也就是超级计算机中的一段源码,能够让人的意识短期处于较为活跃的状态。   “清神剂”在虚拟世界中非常容易制造,但就像现实中的兴奋剂一样收到严格管控。它的合法用途是用于对人类意识进行心理治疗,然而用清神剂制成的“薄荷糖”却成为了地府灰色地带最常见的轻型毒[和谐]品。   姜祎成不能说她没抽过薄荷糖——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钱的成年人都抽过薄荷糖,毕竟手里攥着能够万能的钱,很少有人能完全不变坏的。   但是傻子都知道,不能抽陌生人给的毒[和谐]品,她不得不婉拒道:“薄荷糖就算了吧,我不抽那些玩意儿。”   “怎么能不抽薄荷糖呢?这可是成年人的心灵慰藉。”祁旻打了个响指,一个银色的盒子出现在她的右手上,拨开盖子之后弹出了一个白色原片,“来一颗吧?”   “姐们儿,我真的不抽。”姜祎成为难地摆手道,“我是‘公元人’。”   “公元人”是对于在地球时代长大的公民的非官方称呼,这个称呼就来自地球时代的科幻小说《三体》。在意识上传技术发展初期,这本小说还相当流行,因此经历了意识上传技术发展的那些人,就把自己戏谑地称为了“公元人”。而在意识数字化之后才出生的人,就被相对应地戏谑称为“现代人”。   “怎么,我也是公元人。”祁旻把白色原片放进嘴里,就着玻璃杯中的清澈透明的液体喝了一口,而后从她嘴里吹出了一串儿蓝色的烟雾。   这是新型薄荷糖的特殊效果,就像地球时代的电子烟一样,主要是为了看起来帅的。也正是因为薄荷糖开发出了类似的效果,才能从之前说“磕薄荷糖”演变为现在的“抽薄荷糖”。   姜祎成有时候真是不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哪怕是稍微比她年轻一点点的都有些理解不了。例如这位有钱的姑娘,还自称是“公元人”呢,但是又抽薄荷糖又约网红,倒是玩儿得贼溜。   “我待会儿还要直播,就喝点儿酒算了。”姜祎成喝完了杯子里的“自由古巴”,却觉得她好不容易意识离线来一趟地府,总得享受一点儿,反正有人请客不喝白不喝,“老板,来点儿劲儿更大的呗?”   ————————————   注释:   ①胼胝体:连接大脑左右半球的神经纤维束,在脑半球之间形成的纤维板。从理论上,在这里植入芯片能够尽可能多地直接收到大脑皮层神经元信号。   ②自由古巴:即朗姆酒兑可乐。   ③参见“缸中之脑”思想实验。   ④意识数字化之后,在虚拟世界中人的形象具有可变性,虚拟形象的性别不一定与实际性别符合,并且在设定中2186年同性恋爱已经常态化。   (另:祁旻是《类脑体》的主角;显然,本文的“地府”超级计算机就是升级版的类脑体) 第十三章 :搞事搭档好像是什么了不得……   姜祎成要来点儿“劲儿大”的酒,祁旻立刻给她满上了一杯伏特加。   在鸡尾酒中,伏特加通常是作为基酒使用,直接喝的虽然也有,但那基本上也就等同于直接摄入酒精了。而“地府”虚拟世界中的酒精,其实跟薄荷糖里的清神剂一样,都只是有特殊效果的源码而已。人在地府“喝”酒,只是数据的相互作用,而产生不了什么实际的危害。   不过即使没有实际危害,虚拟的酒却仍然会产生真实的感受。姜祎成直接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伏特加,而后歪头看向祁旻。   这个意思是自己喝完,该她喝了。然而祁旻却摆了摆手道:“不,我可喝不了酒——我抽薄荷糖都是就着软饮料①的。”   “你可是酒吧老板呀?”姜祎成笑着问道,“而且你不也是公元人么?”   地球时代长大的人喜好喝酒,已经是某种刻板印象了。形成这一刻板印象的原因在于,在意识数字化之后年轻人们对于满足让自己的精神处于迷幻状态的需求,有了更广泛的选择,而没有必要非得借助于酒精的作用。   “乙醛脱氢酶②突变个体。”祁旻摊手道,“年轻时在现实世界习惯了不喝酒,到了地府里也不喜欢喝。”   这么听起来,她倒真像是个“公元人”。意识数字化之后再出生的人,很少会关注基因多态化方面的事情了,因为人造子宫里生出来的身体,显然都不会有什么已知的基因缺陷。   意识数字化造就了二十一世纪末生物学的繁荣,而到了人造子宫技术成熟之后,地球生物的生物学也就已经变成了棺材板儿里的学科。更多的人把关注点都投向了研究其他宜居行星本土生物的生物学,由此诞生了现在学术界的大热门——宇宙生物学。   姜祎成也算是吃着宇宙生物学这碗饭的人,因此对曾经的地球生物学也有些了解。若非如此,她可能还真听不懂什么是“乙醛脱氢酶”。   正有些好奇对方不喜欢喝酒为什么要开酒吧,姜祎成突然看到她旁边这位赛博朋克姑娘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着同款赛博朋克服装、整张脸都被仿霓虹灯边框的墨镜盖住的青年男子。   赛博朋克姑娘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搂住这位赛博朋克小伙子,把他拉下来亲了一口。而后这位赛博朋克小伙子顺势坐在了她的旁边,同样十分自然地就着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无色透明的软饮料。   谁看都知道这是情侣,因此姜祎成故意调侃道:“哎呦,出来喝酒还带着小帅哥儿呢?”   本以为像这样又抽薄荷糖又约网红的姑娘,对于恋爱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但让姜祎成有些意外的是,祁旻却清了清嗓子说道:“咳,这位是我对象,安东。”   “对象”这个用词,还真有点儿地球时代的特色。姜祎成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其实一般都比较有礼貌,微笑问候道:“幸会幸会,我是姜祎成。”   “她就是那个玩儿外星生存直播的‘疯子’。”祁旻拍了拍姜祎成的肩,对那位叫“安东”的赛博朋克小伙子介绍道,“你看了我给你发的那个直播剪辑么?”   “看了,所以怎么样?”安东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很愉快,他看了一眼空气中还未消散的一点儿蓝色烟雾,语气变得更加不愉快了,“祁旻,你是不是又抽薄荷糖来着?”   “没有——哪可能呀?”祁旻拍了拍姜祎成的手背,“大探险家一橙,你给我作证,我来这儿只不过喝点儿饮料罢了。”   姜祎成寻思着,她到自己开的酒吧做什么事儿都会被别人管着,这未免也太难受了。尽管并不赞同抽薄荷糖的行为,姜祎成还是作伪证道:“的确只是喝饮料……薄荷糖大概是周围人抽的吧。”   祁旻侧过头对她眨了一下左眼,而后又打了一个响指,吧台桌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玻璃杯。她对她的对象颇有些讨好意味地说道:“想喝什么自己点吧。”   被霓虹灯边框的墨镜遮住的半张脸之外,安东也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他好像就是看了杯子一眼,杯子里就满上了澄清的褐色液体——显而易见,他和祁旻一样也具有这间酒吧的管理权限。   姜祎成暗暗想到,这么看来这位的身份恐怕不止是“酒吧老板的月抛男友”那么简单。能有完全管理权限的,起码也得是半个老板了。然而他看他对象随随便便约了直播平台的网红出来,真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你这个破酒吧还有人抽薄荷糖,趁早被取缔了算了。”安东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略带嘲讽地说道。   “哎呦,薄荷糖怎么了?清神剂那也是合法药品。”祁旻小声嘀咕道,“薄荷糖都流通了一百多年了,有本事把抽过薄荷糖的人都抓了啊。”   “可不是该抓,我看你是在‘模因③监管所’还没呆够吧。”安东轻笑着说道。   姜祎成感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模因监管所”就相当于是地府的看守所,尽管不像监狱那么要命,但却是少有的在地府里专门针对“死”人的惩罚机构。能够配得上进模因监管所的人,都是人类文明的政治[和谐]犯。传说中在现实世界搞群体性|事件的人,最终都进了地府的模因监管所,被地府的管理员严加看管,而不让他们再出生。   其实这真是奇怪,对于一般人而言,呆在地府是最舒服的,谁也不愿意再度出生进入现实世界的“轮回”。但有些人让他们呆在地府里享清福还不满足,非要到现实世界搞事情,也是让姜祎成没法理解。   而本来祁旻进过模因监管所就让姜祎成有点儿害怕了,她却偏偏还面不改色地回道:“说得跟你没进去过似的,咱不都是号子里的常客了么?”   姜祎成顿时觉得自己得跟这对违法专业户保持距离。   可她就不明白了,要说支持薄荷糖合法化的祁旻会进号子,那也能够理解,可是反对薄荷糖合法化的安东怎么会也进模因监管所了呢?怕是他们犯的事儿跟薄荷糖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无论如何,这酒吧的水可真够深的。   “咳,”姜祎成善意地提醒他们道,“什么模因监管所之类的,还是不要在公共场合说了吧。”   “嗐,那有什么的。”祁旻耸肩道,“这片儿谁不知道我俩呀,秋收金田④,都是老搭档了。”   哎呦,听听这名字,“秋收”、“金田”,还“老搭档”,果然是专业搞事情的。姜祎成觉得头皮有点儿发麻,她平常也不随便跟网友约的,怎么一赴约就碰上了这种不好惹的角色?   “秋收金田,这是情侣网名么?还挺好听的。”姜祎成只好装傻道,“这么说来,你是秋收,那这位就是金田?”   “嚯,你不知道秋收金田?你不是公元人么,公元人能不知道秋收金田?”祁旻惊讶地提高了音量,仿佛身为在地球时代长大的人而不知道“秋收金田”是多大的过错一样。   姜祎成不禁怀疑她说的是中国近代史中那两次起义,如果是那个的话,她身为学过《中国近代史纲要》的地球时代大学生还是知道的。   然而祁旻紧接着的话就让姜祎成明白了她肯定不是指的近代史:“金田你可以不知道,但秋收你总得知道吧?就是那个在北京区‘旧城’排行榜上常年位居前三的秋收大神啊——你都不玩儿游戏的么?”   “旧城”是曾经地府北京区的一款游戏,姜祎成也就是听说过而已。那时候地府还不叫“地府”,而按照学术上的称法被叫作“类脑体”。实际上这个学名来源于地府超级计算机的结构,它的雏形是仿照人类神经元模型而建立的。姜祎成听说过,地府雏形的建立原本是为了模拟人类的大脑,因此被称作“类脑体”,但是之后发现这种具有虚拟神经元结构的数据连接体能够作为人类意识的储存器,由此才实现了人类意识的数字化。   最初地府超级计算机就跟当时的互联网一样,主要还是作为对现实世界的补充,里面有很多娱乐项目,用户也都是活着的人。至于这个意识数字化平台融合了互联网,变成主要由“死”人掌管的“地府”,那还是之后才有的事儿。   “我当年没怎么玩儿过‘旧城’。”姜祎成老实地承认道。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祁旻诧异地托着腮歪头,“那你竟然还能被我约出来,星际探险家都这么闲的么?”   ————————————   注释:   ①软饮料:即无醇饮料,指酒精含量低于0.5%的饮料。   ②乙醛脱氢酶:人体代谢酒精途径中的关键酶,野生型乙醛脱氢酶能够快速将乙醛氧化成乙酸,从而减少乙醛对人体造成的压力。乙醛脱氢酶突变个体摄入酒精,会更容易发生脸红等醉酒症状,因饮酒导致肝损伤的概率也比野生型个体更大。   ③模因:即“meme”,文化的遗传单位;“模因”一词是对标“基因”而创造的。   ④指历史上的“秋收起义”和“金田起义”,祁旻和安东的网名就是来自于这两次起义。 第十四章 :朋克名人都是四舍五入进号……   姜祎成原本以为自己是受人关注的网红,却没想到在这位赛博朋克姑娘眼中,好像她才应该是更有名的那个。这种身份错位感倒是有点儿新鲜。   “我可一点儿不闲,我那儿还开着直播呢。”姜祎成故意说着抗拒的话,“如果您两位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继续睡觉了。”   “别介别介。”祁旻立刻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好不容易认识一位有点儿意思的朋友,玩儿够了再走嘛。”   这是一个典型的“公元人”动作。只有真正在意识数字化之前的时代长大的人,才会有“拉住别人就能阻止别人离开”的潜意识。而对于在意识数字化之后出生的人,他们的潜意识里会默认,虚拟世界里即使在空间上拉住了别人,他们仍然能够通过意识下线的方式离开。   “安东,你要不给咱们的这位新朋友表演一个水果雕花儿?”祁旻对她的对象提议道。   而她的对象果断拒绝了:“要去你去。”   “水果雕花我属实不行。”祁旻从吧台座椅上站起来,情绪颇为高昂地说道,“今儿个高兴,我就给大家唱首歌儿吧!”   她这一看就是抽薄荷糖抽多了的表现。姜祎成不禁有些担忧地看了这位姑娘的对象一眼,虽然是虚拟形象还有墨镜挡着脸,但从不由自主握紧的手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恐怕并不太美好。   但是安东也没有去拉祁旻,或者说他可能想拉来着,可还没等出手她就已经利用酒吧的管理权限“瞬移”到了中央的舞台上。   “起来,被迫加班的奴隶①!”祁旻凭空“变”出了麦克风,让整个虚拟酒吧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整个酒吧的客人纷纷注目,但或许是因为薄荷糖的作用,这位赛博朋克姑娘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反而继续唱了下去:“旧世界打得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姜祎成不得不承认,这果真是赛博朋克——简直就是行为艺术。如果她不是酒吧老板,怕是要被AI保安清除出去。   不过毕竟是磕了药么,倒也正常,而且她唱的不难听,甚至比姜祎成直播频道里的多数幸运观众唱得都要好些。   酒吧里的其他客人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很多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国际歌》了,他们就算听到了这首歌曲,大概也只是会觉得是朋克②们略微激进的牢骚而已。   相比于这个,姜祎成觉得更重要的反而是其他方面的事儿。   她回头看了看那位赛博朋克姑娘的男朋友,小声提醒他道:“哥们儿,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女朋友最好还是多看着点儿,她看起来可不太‘正常’。”   这位赛博朋克小伙子令人意外地了然道:“我知道,她肯定是磕了药了。”   “我说的不止是这个。”姜祎成却笑着摇了摇头,“她在直播频道约我的时候,应该还没嗑药呢吧?”   安东扭过头看向姜祎成,语气略微严肃问道:“什么意思?”   “恕我直言,”姜祎成直白地说道,“你女朋友可并不是完全的直女呢。”   安东只是笑了一下,并不在意地摇摇头。   姜祎成以为他不信,不得不解释道:“我以前就是弯的,别人直不直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她是什么样儿,我显然比您清楚。”安东只是平和地回答道。   又是一个不信邪的,姜祎成撇了撇嘴。   倒不是说双性恋有什么问题,主要是随随便便就约直播网红出来喝酒的,怎么看都不是非常靠谱的人。再加上这个祁旻的确不像是完全异性恋的样子,姜祎成肯定会认为她有出轨倾向,对这位小哥提醒一句也算是良心了。   算了,好人做到底。姜祎成又补充了一句道:“总之小心点儿也没坏处。”   安东看着她歪了歪头,歪头的角度和刚才的祁旻如出一辙:“这可真有意思,您大概不知道,我跟她都结婚一百多年了。”   结婚一百多年……   姜祎成的内心不禁刺痛了一下。   她不是酸人家结婚一百多年还夫妻恩爱,而是想到在一起一百多年的人,发现被爱人背叛时会是多么痛苦。   就像她自己一样。   因此姜祎成觉得更需要对尚未分裂的情侣作出警告:“结婚一百多年算什么?人是会变的。我在被人分手之前,也已经结婚一百多年了。”   分手这件事情,想到还是会觉得疼痛。   姜祎成以为因此欠债二百亿就已经达到自己承受痛苦的极限了,却没意识到分手本身带来的痛苦甚至远胜于破产和欠债。   她不愿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因为那个人声称已经完全对她毫无印象——就好像姜祎成在她心目中已经彻底死了。   从那时起,姜祎成开始觉得女人——包括她自己——都是混蛋。她对别的姑娘也失去了兴趣,但凡是个女的,都会让姜祎成想到那个人。因此她强迫自己跟男孩子谈恋爱,作为一个双性恋,她在这方面倒也不算太难。她以为自己经过两年已经恢复了,却没想到真正想起来时,仍然会感到如此疼痛。   姜祎成有些庆幸于在地府的虚拟世界,她可以手动掐断虚拟形象的情感流露,否则在公共场合哭出来估计会很尴尬吧。   而且这个话题的确不适合跟刚认识的人谈,特别是具有诅咒别人分手的嫌疑。   姜祎成刚要换个话题,安东却反而开口道:“人是会变,可也不会变得那么快。你们在分手之前在一起一百多年,你就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变化么?如果连这都发现不了,你们在一起一百多年好像也没什么进展啊。”   听他这么问,姜祎成不由得沉默了。她的确是跟那个人结婚了一百多年,自从同性婚姻合法化就成为了法律上的伴侣,但是她们真的互相了解么?现在看来恐怕不是的,那或许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说“没什么进展”真的很扎心,但着很可能就是事实吧。   姜祎成不禁有些自嘲,本来想提醒人家防止头上变绿,却被教育了一通外加秀了一脸。   她觉得自己老了,不适合再谈恋爱了。就只能找个人凑合一起过,仅此而已了。可惜姜祎成就算只是找人搭伙过日子,也在被人反复地绿,绿得她都想自闭了。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会实现!”祁旻在台上唱完了最后一句,酒吧的客人们纷纷鼓掌,其中也不失真正对她“艺术”的赞美。   姜祎成看着那位赛博朋克姑娘以众星捧月的姿态走下来,来到她的赛博朋克对象面前,搂着他的脖子吻下去。酒吧里的客人们再度爆发出一阵掌声,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儿。   奇迹般地,姜祎成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儿被治愈了。   祁旻亲完了她的宝贝对象,而后在姜祎成旁边坐下,重新回到了原来的那个问题:“大探险家,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真的。”姜祎成真诚地点头道。   “你再好好想想,没有听说过‘旧城血战’?”祁旻提醒她道,“我秋收当时可是领头人物啊。”   姜祎成倒是记得“旧城血战”,但也是因为这场虚拟世界的战役出现在了新时代的历史课本上,被作为意识数字化时代的开端。   而历史课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现在的地府管理员“Meme(模因)”领导了那场战役,并从中获得了地府超级计算机群的管理权,成为了地府虚拟世界唯一的管理员。至于参加战役的其他人,书里基本没有提到,现在看来也并不重要。   “旧城血战,那不都是Meme领导的么?”姜祎成只当这位朋克姑娘是抽薄荷糖的劲儿没过去。   “Meme那是天注定,没办法。”祁旻摆了摆手说,“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做了很大贡献的——你看我的真名,就没有任何印象么?”   她如此笃定自己很有名的样子,让姜祎成都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好像……真没什么印象。”   “那行吧,我当时真的太低调了。”祁旻叹了口气道,“不怪别人,当时就算是认识‘秋收’的人,也并不知道我祁旻就是类脑体的发明者。”   她这么一说,姜祎成就忍不住笑了。要说这位是什么旧时代游戏里的大神还编得过去,可要说类脑体的发明者,那谁不知道啊?新时代的历史课本里就写着,类脑体的第一位用户,就是现在的地府管理员Meme。而显而易见,眼前的这位并不是Meme,Meme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送进模因监管所。   “那正常。”姜祎成拿自己的真事儿开玩笑道,“就拿我来说,就算是看过我的宜居行星生存直播的人,也并不知道我就是两年前破产的‘远航飞船设计院’院长啊。”   “你不信是不是?”祁旻挑眉问道,“我真的是类脑体的发明者,你搜搜就知道了。”   “我也真的是远航设计院的院长。”姜祎成摊手道,“否则我为什么要做直播呢?”   “远航设计院的院长可是欠了二百亿——你知道二百亿是什么概念么?按现在的法律,那就是经济犯啊,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祁旻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饮料。   “所以我得每个月至少做一次生存挑战直播,才能在三十年期限内还完所有欠款附带利息。”姜祎成微笑着说,“幸好设计院破产时留下的最后一艘飞船还不错,否则我可能连做生存挑战直播都没得做。”   赛博朋克姑娘放下杯子,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才伸出手说道:“或许你还真是远航设计院院长——那也是四舍五入要进号子的人了,咱们可是同志呀。”   姜祎成跟她握了握手,心里却觉得膈应。这位是进过号子了,可她还没进去呢!   ————————————   注释:   ①这句是改编的,因为“饥寒交迫”已经不适用于设定中的2186年。   ②朋克:一种反主流文化;在广义语境中,只要是反主流并且宣传思想解放的,都可以称作“朋克”。 第十五章 :发现动物肉才是最好吃的!……   姜祎成在地府的酒吧里又喝了几杯鸡尾酒,而后才意识下线回到了“蓝珀”表面自己的身体中。   当意识重新回到自己的大脑时,姜祎成就感觉到全身上下都不太舒服。随着更敏锐的感觉依次从颈部、手臂、腰部、腿和脚传来,她的本体感觉①才慢慢地恢复。   意识短暂地离开身体,这对于现代人而言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像姜祎成这样,在系外行星进行意识离线却可能有不良反应,这跟行星表面和同步轨道飞船之间存在相对论效应②有关。   姜祎成歪过头看了一眼天空,这里的夜空仍然很暗,没有即将黎明的迹象。而从旁边的无人机屏幕上看,弹幕里几乎全都是网上交友的内容。   她感觉到有点儿困了,于是翻过身去,睡了两个小时。   ——   两小时后,姜祎成在“蓝珀”地表自己搭的棚子里醒来,天已经亮了。   这是她在这颗系外宜居行星表面的第二天,有盖儿、有水、有火堆,找到的食物虽然味道不佳但也还算安全,白天的酷热能够忍受,夜晚的降温也不算很冷。可以说她基本上已经能够在这里立足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过得更好。   “嗨,亲爱的朋友们,按照蓝珀的恒星日③计算,这是我在蓝珀表面的第二天了。”姜祎成从地面上爬起来,打开静音螺旋翼让无人机悬停在她周围,“地上很硬,睡得我有点儿难受。不过早上起来气温还没有上升很多,此时正适宜外出。”   弹幕:一橙姐姐早啊~   弹幕:睡橙醒了[哈哈]   弹幕[黄色]:空降成功!   弹幕:姐姐已经醒了,可我的作业还没写完[狗]   “我要先喝点儿水,再吃几根儿这种本土植物的根芯。”姜祎成把头盔的吸管伸进盛着煮沸过清水的叶碗,而后又通过吸管吸了几根煮熟的白色纤维管。   “其实这样是不够安全的,我们不知道本土微生物的生长速率,因此没法确认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食物和水源会不会产生污染。但是根据我已有的宇宙生物学知识,在这样的环境下进化出的微生物,大概率上生长速率和我们的地球微生物数量级相同,所以我个人不是很担心。但如果大家遇到这样的情况,建议还是要重新煮沸杀菌。”   “这些本土植物的根还是那么难吃。”姜祎成蹙着眉咽下去了几根白色半透明的纤维管,“好在我昨天吃了之后没有什么不妙的感觉,说明它们没有急性毒性,而且应该能够被小肠菌群消化。”   “不过就像以前我的生存挑战中曾遇到的,吃了本土食物之后发生严重的呕吐、过敏或其他不良反应。万一发生类似中毒反应,我们需要立刻服用大量清水,并进行反复的催吐。因此在野外生存时必须要注意的是,在尝试进食之前需要准备好足够的水,除了人体需要补充水分之外,水还能够起到稀释有毒物质的作用。”   “我看到有朋友留言问上厕所的问题……”姜祎成笑着说道,“上厕所肯定不能拍进直播里,不过这个问题大家不用担心,这是正规防护服的设计考虑在内的。在此也要提醒大家,如果有去系外行星旅游的计划,一定要购买符合行业标准的防护服。其实买什么牌子的无所谓——希望品牌赞助商大佬们不会听到这一段——我的意思是,重要的是防护服的设计和质量符合标准,保证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姜祎成在营地周围走了一圈,找了些干燥的植物叶片,为燃烧着的火堆补充燃料。   “现在营地的位置很好,暂时不用考虑换地方的事情。昨天一天都没有遇到大型本土动物,今天我打算到周围转转,看看能碰到的小型本土动物里,有没有我们能够利用的资源。”姜祎成对着无人机的屏幕看了看自己的仪容,“对了,因为是在野外,我也没法洗脸梳头什么的……大家将就看吧。”   弹幕:哈哈哈哈一橙好萌!   弹幕:一橙姐姐最美[玫瑰]   弹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狗]   其实因为防护头盔的密封性很好,姜祎成的妆都没怎么花,面部的形象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作为做直播的星际探险家,姜祎成对于自己的形象还是比较在意的。固然不能靠化妆让自己变成“女神”,但姜祎成在仪容仪表方面也是有点儿经验,至少可以保证七天之内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干净清秀。   “昨天在收拾营地周围的茅草时,其实已经能看到一些小型动物。”姜祎成蹲下来,在地上倒伏的茅草中抓了一把,就抓到了一只约有两厘米长、淡紫色的小东西,“你们瞧这个,可能是这片区域最常见的小动物,应该占据着类似于植食性昆虫的生态位④。”   她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这个小动物的一端,给屏幕那边的观众们展示它单独一只的跳跃足。   “它只有一只‘脚’,而且看起来是完全软质的。这种小动物从进化上可能更接近地球起源的软体动物,只不过在这里,它们软质的运动器官得到了充分的进化,从而可以实现在草丛中跳跃行进的生活方式。”   “不过对我们来说,这种小东西最重要的地方可能在于食用价值。”姜祎成捏住了这只淡紫色小动物的跳跃足,用力把它从躯体上扯了下来,“从进化的角度来看,运动器官的组织通常要由类似于纤维的重复单元构成⑤,而这些重复的碳骨架单元就比较适合作为我们的食物。”   “一方面是因为,在类似于肌肉的动物纤维组织里,物质的成分较为简单,只要主要的几种物质能够证明无毒害,食用起来也就比较放心了。另一方面,动物体内类似于肌肉的纤维组织是活动的,意味着它们容易发生化学反应,对于我们小肠菌群的负担也会比较小,能够更快速地提供能量。”   姜祎成拔了一根茅草,把只有一厘米长的淡紫色跳跃足穿到茅草上:“我还需要多抓一些这样的小动物。如果运气好的话,用它们代替那些酸根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   弹幕:吃虫子(1/1)   弹幕:虫虫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虫虫[滑稽]   弹幕:其实之前蠕动的植物根就已经是虫子了[斜眼笑]   姜祎成在茅草里寻找这些淡紫色的跳跃类软体动物,花费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抓住了不到三十只。   回到营地,她把这些小东西的跳跃足一颗一颗从茅草茎上取下来,用石英片压扁挤出汁液,而后全都扔进叶片做的锅里放到火上煮:“朋友们你们瞧,我昨天用叶片折的煮水锅现在已经焦了。但是因为蓝珀的这种植物叶片内表面有一层蜡状物,现在它还是防水的。这个小锅可以长期用下去,同时我们还可以用这些防水叶片做一些别的容器。”   “只不过需要记住的是,这些用可燃物做的容器如果想要放到火上烤,则需要先把它们晒得稍微薄一点。让热量能够快速通过容器壁,而被里面盛着的水吸收,才能防止容器本身被烧穿⑥。”   姜祎成又从天然井里舀了一些水,从用叶片卷成的滤水器里滤过去,作为之后清水来源的备用。   “现在气温已经升上来了,跟昨天一样,蓝珀的地表温度已经达到了40℃。”姜祎成坐在棚子的阴影下,对着无人机的镜头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本土的大型动物。但是根据那位发现蓝珀的星际探险家的笔记,蓝珀赤道地区至少有一种大型动物,体长超过两米,并且营群居生活。因此白天活动时仍然需要小心,时刻注意远处有没有出现动物群的迹象。”   “看起来煮的跳跃足好像熟了。”姜祎成从地上站起来,用叶柄搅了搅锅里的水,“先尝一个试试。”   她找了两根比较细的叶柄,当作筷子把锅里的一块跳跃足夹起来。   这些淡紫色的组织经过水煮,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紫红色,里面透出蓝色的脉络。看样子可能是这些小动物食用了植物的组织,而吸收了蓝珀本土植物里的色素。   姜祎成通过吸管把这块动物组织吸进嘴里,蹙着眉嚼了嚼:“没什么味道,有点儿柴……就像是贝壳的瑶柱——你们知道瑶柱吧?味道还可以,真的还可以。”   她忍不住对着无人机的镜头笑了笑:“这次我的运气不错,可算是找到点儿真正能吃的东西了。”   弹幕:想尝尝~   弹幕:想尝+1   弹幕:现已加入一橙豪华午餐[滑稽]   弹幕:姐姐可以开店卖外星食物啊!   弹幕:前面的,销售外星生物产品需要跨境销售执照,没有的话是会涉及走私的[汗]   ————————————   注释:   ①本体感觉:指运动器官本身在不同状态下的感觉,因此上述感觉传递的顺序中不包括内脏器官。   ②指根据广义相对论,在引力场中不同位置的时间度规不同,导致意识信号的传输不能完全同步。   ③恒星日:指行星子午线两次对向同一遥远恒星的时间间隔;请注意区分恒星日与太阳日的不同。   ④生态位:此处指物种在群落中的时空位置和功能关系。   ⑤对于现实中的地球生物而言,这样的重复单元是由肌球蛋白和肌动蛋白纤维构成的节。肌球蛋白和肌动蛋白在微观上的相对滑动,实现宏观上肌肉的收缩。   ⑥参见“纸杯烧水”。 第十六章 :鬼畜歌曲唱鬼畜也是正常操……   同样地,即使找到了口感不错也没有怪味儿的可选食物,仍然不能一次性吃太多。   姜祎成决定要把这些煮熟的跳跃足分四次吃完,第一次先吃三颗,让小肠菌群对新加入的碳骨架养料进行适应。同时她还配合着吃了两根植物根的纤维管。纤维管的酸性较强,可能能够帮助她对这些外星起源的动物组织进行消化。   在系外宜居行星不借助任何其他工具生存,初期她必须耗费大量时间用于吃饭喝水这样的日常活动。在生产力低下的情境中,人们不得不像野生动物一样活着。好在如果姜祎成的消化系统能够适应这些新找到的食物,她的能量供应就有机会恢复到正常水平,从而能够支撑她去做些在勉强求生之外的事情。   但那显然不是现在。姜祎成吃完第一份煮跳跃足,又烧了新的一锅水之后,就已经到了正午时分。阳光极其强烈,气温变得很高,她躲在用叶片搭建的棚子下面,重新躺在用茅草做的枕头上,感觉到意料之中的疲惫。   “我现在很累——生理上的累。”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解释道,“第一天的时候,我的身体状况非常好,那是因为刚刚从飞船上下来,血糖什么的都还正常。而经过了这十几个小时之后,我的能量消耗几乎没有得到补充,因此身体被迫长时间通过糖异生①维持血糖平衡。”   “我现在在耗能,持续地净耗能。缺乏能量补充的时候,我们的身体会进入忍耐饥饿的状态,除了糖异生和酮体②生成加强等等生理上的变化之外,心理上的变化或许才是真正要命的。人在长时间处于饥饿状态时,很容易产生负面的情绪,这些才是对我们的生存最大的阻碍。”   “在这里也提醒大家,虽然大家应该不会遭遇野外求生的情况,但是生活中遇到一些挫折磨难其实是很常见的。在这种时候,就是不要去过多地想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改善自己的情况的方面。”   “或者,即使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改善的办法——比如像我现在,客观上天气就是很热,我也没有办法影响蓝珀的天气,那我就要想办法去适应它……躺在阴凉地儿里,休息一会儿什么的。我觉得大家还是真的要学会休息,有时候环境就是很糟糕,能够熬过去才是最重要的。”   弹幕:一橙语录(1/1)   弹幕:至·理·名·言[滑稽]   弹幕:的确是这样,搞不定就躺平好了[笑哭]   弹幕:休息?这个我会,我最擅长休息了[滑稽]   “在蓝珀最热的这段时间,既然我不打算起来活动,那就把时间交给朋友们,选一位愿意表演的朋友给我们唱一首歌吧。”姜祎成再次开启了她频道里的互动环节,“只不过这次唱歌会有一点别的要求,我要盲选一位朋友来唱歌,再盲选一位朋友确定歌曲的主题——或者这样,先盲选主题,再盲选唱歌的人,这样应该可以减少大家的压力,是不是?”   弹幕:突然进入互动环节!!!   弹幕:赶上了赶上了!   弹幕:我我我我我我我!!!!!!   “如果朋友们没有意见的话,那我要开始盲选歌曲主题了。”姜祎成从地面上爬起来,向无人机的屏幕伸出手指,“大家现在请把歌曲主题用底部弹幕和顶部弹幕的方式发出来,我要开始盲戳了哦……”   “三,二,一,戳——”姜祎成闭上眼睛,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而后她睁眼看她盲选到的弹幕,脸上顿时迸发出笑容,“鬼畜?鬼畜也行的么……好了,今天被选中的歌曲主题,是来自昵称为‘叶叶叶叶源’的这位朋友所提议的,嗯,‘鬼畜’。”   弹幕:卧槽,这题太难了……   弹幕:我就看看哪位欧皇能接这个锅[滑稽]   弹幕:把这期剪辑作为鬼畜素材,绝对能火[斜眼笑]   弹幕:前面的,禁止套娃[禁止]   “那下面我就要选出一位‘幸运’的朋友,来为大家带来一首主题与鬼畜相关的歌曲了。”姜祎成忍着笑说道,“请大家踊跃报名啊,不要怕,这个主题选的好,对大家的唱功水平没有限制的。”   她说着话的意思显然是,因为主题是“鬼畜”,所以对于那些唱得不行的人,即使唱正常歌曲都能符合“鬼畜”的要求。如果是一般的小网红说这种略带嘲讽的话,大概会被五音不全的玻璃心粉丝“脱粉”,但是姜祎成是直接拿平台经费做科普类频道的,反正也不在乎那几个玻璃心粉丝的钱,对于个人观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也没什么毛病。   而且看她这个频道的观众,一般也不会产生什么玻璃心的想法,反而不少都颇有自黑精神。   弹幕:姐姐选我!我唱什么都鬼畜!   弹幕:终于轮到我们五音不全者上场的机会了!   弹幕:我结巴,鬼畜必须选我!   “从现在开始,如果是不想唱歌的朋友就先不要发弹幕了。我要盲选一位想唱歌的朋友——我要开始点了。”姜祎成闭上了眼睛,再次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而后睁开眼说道,“那么即将要为我们带来一首主题跟鬼畜相关的歌曲的,是这位‘幸运’的‘Saint□□’朋友。”   姜祎成把用户@Saint□□的广播权限打开了,而后这位被选中要唱鬼畜的观众相当矜持地发了一条广播消息:“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欧皇。”   “亲爱的,很有信心嘛。”姜祎成对着无人机镜头微笑道,“那么接下来我就把语音权限转交给Saint□□,让这位朋友为大家带来一首主题与鬼畜有关的歌曲——不够鬼畜也不要紧,相信经过后期团队的迷之处理,这一段的剪辑一定会听起来非常鬼畜的。”   “谢谢我的女神,”令人惊讶的是,转接后的语音频道里传来了很有磁性的女中音,“不过我相信,这首歌不用后期就已经能非常鬼畜了。”   弹幕:小姐姐!!!   弹幕:小姐姐康康我!   弹幕:这声音i了i了[玫瑰]   “首先就是想说,从两年前就开始看一橙的直播,很惊讶我今天终于欧了一次。”这位声音好听的小姐姐在语音频道里说道,“然后……然后说的太长也影响大家看直播,我就直接说我要唱的歌吧,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四分之一的银河③》。”   配乐的声音有些嘈杂,然而等到这位小姐姐开口时全场都震惊了——这真的是一位会唱歌的大佬啊,而且听起来还是有美声训练基础的。她选择的这首歌唱段有很多语句的重复,却恰到好处地能够体现出音色坚实的质感,让人有种这其实是在放原声的错觉。   弹幕:这真的不是原唱么???   弹幕:前面的,《四分之一的银河》原唱我听过真不是这样的,这是人家的美声唱法[笑哭]   弹幕:小姐姐唱得好好,而且这首歌也是真的好鬼畜啊[哈哈]   弹幕:不懂为什么要选《四分之一的银河》,这是实验性编曲好吧?跟鬼畜有什么关系?   弹幕:小姐姐唱得比原唱好[玫瑰]   弹幕:把实验音乐改编之后当做鬼畜来唱,这样不太好吧?   弹幕:前面的踩一捧一有意思么,尊重原唱是起码的素质吧?   弹幕:这首歌编曲本来就很鬼畜,小姐姐唱得没有错啊[汗]   姜祎成已经预料到选题为“鬼畜”会引发争议了,总会有些先锋音乐是大众不能理解的,或者有些小众音乐在自己的圈子里被认为具有先锋性,而对于主流听众来说却显得比较奇葩。为此她也准备好了一番说辞,来调和原曲粉丝和其他观众之间的认知差异。   等到这位用户@Saint□□唱完之后,姜祎成接回语音权限说道:“非常感谢Saint□□为我们带来这首《四分之一的银河》,小姐姐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在这里我要稍微解释一下,‘鬼畜’这个词是从地球时代就产生了的,作为一种风格其实是指快速重复的素材进行拼接成的艺术形式④。我认为Saint□□选择这首歌作为符合‘鬼畜’主题要求的歌曲,也是基于‘鬼畜’作为一种创作风格本身的词义,也就是对于小段旋律改变速度、重复拼接的意思。”   “然后我刚刚查了一下关于这首歌的资料,顺便在这里科普一下,《四分之一的银河》是‘OriGreen’乐队的成名曲,这支乐队开创了无伴奏合唱⑤的一个流派。刚才Saint□□小姐姐唱的是这首歌的女高声部,也是这首歌唯一带有歌词的声部……总之感谢Saint□□的分享,喜欢这首歌的朋友们可以去搜一下原唱呀。”   ————————————   注释:   ①糖异生:机体将其他生物大分子(如脂肪、蛋白质)转化成葡萄糖的过程。这个过程本身是耗能的,主要是为了补充血糖。   ②酮体:指乙酰乙酸、β-羟基丁酸和丙酮,由脂肪酸氧化生成。除肝脏和红细胞外,人体其他组织也能利用酮体供能,在饥饿时酮体供能的比例会升高,尤其是大脑酮体供能可达到20%以上。   ③为避免引战,这个歌名是我编的,来源基于银河系具有四条主要旋臂的事实,因此“四分之一的银河”指的是太阳系所在的猎户座旋臂。   ④其实“鬼畜”最初的来源是音MAD进入中国时爱好者对于音MAD作品《最终鬼畜妹フランドールS》的广泛传播,而把“鬼畜”误传成了一种创作风格。演变到现在,“音MAD”的重点仍在于使用素材作为乐器,而“鬼畜”的重点则偏向于重复拼接。鬼畜作品通常也带有搞笑属性,但我个人认为喜剧性并不是鬼畜所必须带有的效果。   ⑤无伴奏合唱:即“阿卡贝拉(a cappella)”。 第十七章 :设置陷阱顺风开局就要浪→……   姜祎成躺在棚子的阴影里休息了一会儿,直到阳光直射的时间段过去,她才重新站起来。先从叶片折成的锅里捡了两颗煮跳跃足吃,又吃了另外两颗,咽下去之后还喝了点儿水。   “现在稍微不那么晒了。”姜祎成对着无人机的镜头说道,“我在吃了这些本土小动物的跳跃足之后,目前还没有不良反应,看起来这的确是可以吃的。”   弹幕:人·体·试·毒[滑稽]   弹幕:神橙尝百草[斜眼笑]   弹幕:前面的,是神橙尝百兽,吃肉肉才是最健康的:P   “现在我打算到周围转转,尤其是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这边的大型动物,我在想……或许可以设几个陷阱,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姜祎成对着她的观众们微笑道,“在离开营地之前,我得分出来一支火把带着,这样在碰到本土大型动物时,也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姜祎成拿了几根干燥的蓝紫色叶柄,用茅草做绳捆上,而后在叶柄的缝隙里放了些用干茅草揉烂做的草绒:“这个火把不需要烧得太旺,但我们需要它能烧的时间长一些,这样就不用在半道停下来做新火把了。”   “便携火把的把手最好做得硬一点,这样在做陷阱的时候,可以把火把插在地里。”姜祎成拿起石英片削了削把手端的叶柄,再把火把头伸进火堆里点燃。   弹幕:带上火(武)把(器),征服蓝珀[滑稽]   弹幕[红色]:文明的建立→文明的扩张[鼓掌]   弹幕:不是开玩笑,以一橙的生存能力真的可以统治蓝珀……   弹幕:前面的,忘了血氧仪有容量限制①了吧?   姜祎成对着无人机的镜头挥了挥手里叶柄做的火把:“好了,火把点燃了,现在我们就出发吧——对了,得带上我的石英片,再敲出这么锋利的刀刃可不容易。”   姜祎成拿着火把和石英片离开了营地,在这处天然水井周围长着稍高的、类似于地球上灌木的紫色植物,具有二叉分支的叶片结构。   沿着山丘往西走,可以看到这片地区的植物种类变得更丰富了②。姜祎成时不时地蹲下扒开地上的植被,从底部能找到各式各样的本土小动物。   “这些小东西……很多看起来都像是能吃的。但是最好不要吃它们,或者只吃一两种丰度最高的。”姜祎成把刚抓到的一只小虫子扔掉。   “在系外行星可不要讲究什么‘营养均衡’③。小肠菌群消化异星起源的碳骨架物质,效率肯定要比我们原装消化系统消化匹配的活性大分子困难许多,我们就不要给它们增加负担了。”   “吃单一的食物,既有利于确保食物的无害性,也能够调整菌群结构,提高小肠菌群的消化效率。这才是系外宜居行星生存的诀窍。”   弹幕:疯狂记笔记[钢笔]   弹幕:有点不懂,那维生素从哪来?   弹幕:就生活七天,要啥维生素……   弹幕[黄色]:前面的别误人子弟,维生素是由复方菌剂里的菌合成的[汗]   “嘿,你们瞧,这儿有一条路。”姜祎成突然指着地面上的一些倒伏的茅草说道,“很明显,这是动物行走的痕迹……看体型,截面应该有至少二十厘米宽。这在目前看来,可能已经算是蓝珀表面比较大的动物了。”   干燥坚硬的土地上没有留下脚印,但是倒伏的茅草却揭示了这里不久前还有动物走过。姜祎成又往前走了走,看到了一小片茅草很稀疏的区域。   “刚刚那相当于踩出来的小道,这里才是真正的‘路’。”姜祎成颇有些兴奋地说道,“看,这里的土都露出来了,显然是本土动物经常走导致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她抬起头,看到了山谷风口处的一颗“树”——也就是那种类似于大型蕨类的本土植物。   “大概能猜到,可能是那边的‘树’上结的种子,在雨季会被冲到这个地势凹陷处。到了旱季,就会有小型动物到这儿来挖种子吃。”姜祎成惊叹地说,“看样子,这可能是一片天然的自助餐厅。”   她蹲下来,用石英片的钝端在地上凿了个洞,而后把手里的火把插在地面上:“我们就把陷阱设在这附近吧。”   在没有趁手的工具时,简单的触发式陷阱是最经济的。姜祎成可以用茅草编成绳索,用来做活绳套。而后用本土大型植物粗壮的叶柄做触发机关——也就是两个能够相互嵌合的钩状结构,被绳索牵动时解离,从而让绳结连同被绳结套死的动物弹出。   这种陷阱原本是用于捕捉小动物的,但由于“蓝珀”的重力较弱,本土植物长得非常高大,姜祎成甚至可以把陷阱做大一些,爬上旁边的“树”把绳索绕上去。如此一来借助这些强韧的本土植物的弹性,便能够把绳套捕获的猎物轻松吊死④。   有了这把锋利的石英片,做陷阱本身并不算太麻烦,就是编绳索比较耗费时间。姜祎成编了两个小时的绳子,仅仅勉强够做两个陷阱。   “天快黑了——蓝珀的一天过得就是这么快。”姜祎成把第二个陷阱的触发开关钩上,对无人机镜头那边的观众们说道,“不过反正捕捉大动物对咱们的生存计划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作为附加内容,因此如果捉不到什么也不要太失望啊。”   弹幕:这把开局好顺啊,第二天就开始浪了[笑哭]   弹幕:原来捉大动物只是为了好玩么?   弹幕:前面的,一橙开局不顺也照样浪[斜眼笑]   弹幕:逆风局禁食禁水,顺风局陷阱遍地[滑稽]   “说实话,我有点儿困了。”姜祎成打了个哈欠说道,“蓝珀的两个恒星日,差不多等于咱们的一个标准日,现在也快到了我该睡觉的时候⑤。那么我就回营地了,如果火堆灭了的话,我还要用带回去的火把重新生火。明天再来看看这里的陷阱能不能有些收获吧。”   姜祎成把火把丛地上拔起来,领着她的摄像无人机回到了营地。   营地的火堆还在燃烧着,只是火堆里的叶柄快烧完了。旁边姜祎成搭的棚子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变化,周围的干茅草上也没有可疑的痕迹,看来这附近的本土动物都比较谨慎,在不了解她这个“天外来客”的情况下没有贸然侵犯她的领地。   姜祎成往火堆里添了些干燥的叶柄,又过滤了一锅水,放在上面烧。   她通过头盔的吸管吃了几颗煮熟的跳跃足,一边嚼一边对屏幕那边的观众们说道:“在有火又有水源的前提下,今天过得还挺顺的,特别是离开营地这么长时间,营地也没有被本土动物破坏。以往如果营地被破坏,回来重新搭‘盖儿’可是要费不少工夫。”   “这样看来,其实选择在干燥地区‘开局’或许还是个明智的决定。缺少水溶液的环境,本土生命所依赖的化学反应不容易发生,因此干旱的地方要么动物密度低,要么就是水源支持不了很多大动物。这对于我们这些外来的求生者而言,刚好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弹幕:想起来一橙上个月的直播,刚离开半小时回来发现家被偷了23333   弹幕:营地有火堆,动物应该怕火,不用太担心吧?   弹幕:前面的肯定不是公元人,地球上的野生犀牛还会灭火呢⑥[滑稽]   弹幕:不是说发现蓝珀有本土生命系统的探险家记录了大型动物吗?   “啊,有朋友留言问到最初的星际探险家发现的大动物。”姜祎成解释道,“这个确实是有记录的,但是我到现在还没有遇到。可能是因为那位探险家是在低轨道上对地面进行了广泛探查,而我现在所在的这片区域动物密度较低吧。”   “现在已经到了蓝珀的傍晚,我今天不打算做什么别的事儿了。现在我打开背景音乐准备睡觉……朋友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留言问我,我在睡着之前可以随缘回答一些。之后在剪辑录像时,我也会找一些比较有意思的问题回答。”   “另外就是——大家可以开始相亲了!”   ——————————   注释:   ①飞船空气循环可以使用光还原(例如生物反应器)将二氧化碳转化成氧,但是对于人体内置型供氧设备而言,在没有能量来源的时候无法完成二氧化碳到氧的转化,因此理论上还是要通过金属吸附氧或者化学反应生成氧气。   ②从生态学的角度,不同生态环境的地理交界处通常物种更为丰富。   ③营养均衡主要涉及到摄入碳水化合物、氨基酸和脂质均衡,且摄入维生素和无机盐适量。但是从非地球起源生物系统里不可能直接获得合适的碳水化合物、氨基酸、脂质和维生素,而全都依赖于小肠细菌合成,因此不存在在摄食层面上的营养均衡。   ④根据进化论原理,物种在进化中如果更趋向于增强运动能力,则必然会增强两侧对称性,并且感觉器官和信号处理器(神经组织)也会相应集中,从而导致运动能力强的动物必然具有一个感觉器官与信号处理器官的集中体,即“头部”。为了更好地运动,头部在逻辑上应位于身体前端,且ju这是陷阱能够“吊死(相当于)”外星动物的理论基础。   ⑤考虑到人类具有较为稳定的昼夜节律,很难在短时间内从约24小时调整到约11~12小时。   ⑥“犀牛会灭火”来源于一些热带国家的传说,在喜剧片《上帝也疯狂》中也曾提到,但目前没有行为学研究表明野生犀牛真的会灭火。 第十八章 :恋爱规则新时代有新时代的……   姜祎成虽然给直播频道的观众提供相亲平台,但她自己的男朋友却不是从这儿找的。   在星际航行时代,恋爱关系、婚姻与家庭都相比于地球时代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作为在地球时代长大的“公元人”,姜祎成并不是很习惯现在这些花里胡哨的说法。   别的不说,就是“消灭家庭”这一点,人造子宫技术的发展已经替科学社会主义做到了。因为新出生的人类公民不再具有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抚养关系自然也就不再是必然存在的了,这倒是能防止家长对后代的剥削,但却仍然无法动摇数千年来人类文明形成的婚配制度。不过由于公民们从理论上讲都在不断“轮回”,婚姻制度自然不可能默认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的情况是,不同地方的相关法律也有差别。   地球联合政府的《通用婚姻法》仍然坚持将“结婚”定义为两个人默认无限期的结合,一直到现实世界的身体死亡。但是在“轮回”前需要重新选择是否续约,因此很多凑合过日子的伴侣,都会在度过地府十年后重新出生时自动分手。月球基地的相关法律基本上等于照抄了地球婚姻法的内容,这恐怕是因为月球基地和地球同属地月经济圈①,和地球时代大陆与海岛的关系差不多。   火星殖民地作为人类文明的第二中心,曾经是来自地球的经济犯的天堂。火星殖民地在建立时声称不承认地球上的民事法律,在地球上结过婚的人到了火星仍然是“未婚”,也就可以合法地重婚②——当然,这只是说在火星上合法,而地球方面当然不会承认火星是法外之地。但是因为火星和地球之间始终有大于等于三分半③的时间差,再加上政治文化方面的差异,婚姻记录不能联网同步也是正常现象。   另外按照《火星殖民地婚姻法》,结婚也不是默认无限期结合,时间长度可以从一年到五十年不等,还可以有各种附加条件。甚至还可以有最被其他地方的人所诟病的“预约婚姻”,也就是目前处于一段婚姻关系的人,可以合法地预先签署下一段婚姻关系的协议,有的人甚至还能预约好几段。   小行星带空间站群,本质上是地球和火星两方在小行星带的一群飞地④。只是与宗主行政区的时间差太大,小行星带空间站群倾向于自治管理,但是法律上还是和宗主行政区一致的。   各地法律有所区别,而人们的感情生活也受到婚姻法的影响,现在的太阳系公民们谈恋爱附带的条件越来越多了。因为有的人会钻火星不承认地球法律的空子,使得不少人都对火星公民怀有疑虑。刻板印象中认为移民到火星的人都有些经济或者道德上的问题,因此才会有人在网络论坛上发表歧视火星公民的言论,导致很多网络社区都屏蔽了“火星人”这个词。   但是对于姜祎成的频道里想找对象的粉丝们而言,即使屏蔽了“火星人”,他们也有办法表达“不接受跟火星公民谈恋爱”的意思。   弹幕:[图片:3MB]地球,cis男⑤,结婚目的,求本地户口的小姐姐~   弹幕[蓝色]:谷神星⑥基地搬砖工,现在月球出差中,跨时空问有没有谷神星空间站的les小姐姐可以接收一下[委屈]   弹幕:[音频:2MB]马上要去地球的月球trans男,想在地月圈上找女票……   弹幕:今天怎么这么多找小姐姐的,没有找小哥哥的么[问号]   弹幕:[图片:1.5MB]前面的trans男是什么情况?都什么年代了还有trans男⑦?   弹幕:在地球出差的灶神星⑧空间站小姐姐,求对象男女不限,最好能见面~   弹幕[黄色]:灶神星的那个,前面谷神星的不了解一下?   弹幕:我是那个trans男,我就是上次出生的时候性别栏填错了[笑哭]   弹幕:谷神星是地月圈的,灶神星是火星圈的,法律不一样的好吧……   弹幕:性别都能填错,这智商告别谈恋爱了吧[狗]   弹幕:前面的都友善点吧,弹幕礼仪白学了?   弹幕:不相亲的能不能先闭麦?   弹幕:[音频:3MB]在线等地月圈个子高的gay小哥哥,bi也行[笑哭]   弹幕:本来就不是专门的相亲台,谁规定不相亲就不能发言了→_→   现在能实时征集对象的都是网络信号没有延迟或者延迟不明显的,也就意味着这些观众都身在地球或者月球基地。而在地月圈的人,通常都会提出要找法律身份属于地月经济圈的对象,可不仅仅是为了见面方便。   火星圈的公民在自由相亲的社区里不占优势,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正相反的是,因为很多有钱人入了火星籍,实际上每年到火星结婚的地球或者月球人并不在少数。   姜祎成现在的男朋友林辰乐也是火星人,但他却并不属于有钱人的行列,跟姜祎成相比也只是没有欠那么多债而已。他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年前——具体二十几年姜祎成记不清楚了——在火星上出生的年轻人,遵循就地入籍的原则就成了火星公民,不过成年后一直在地球定居,否则也不会有机会成为姜祎成的男朋友。   当然,姜祎成觉得林辰乐肯定也会把她绿了的——甚至现在已经绿过了。姜祎成出航之后,就是林辰乐一个人住着她家的大房子,机库里停着一整排的穿梭机,还都是当年远航飞船设计院在时的尖端型号——他想出轨还不是轻而易举?   姜祎成躺在她的棚子里面,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算了,绿就绿吧。回去跟林辰乐分手之后,下次她要在自己直播频道里找个粉丝当对象。只是她还想找个跟林辰乐一样好看的男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又或者帅哥儿都容易出轨?可她也不能为了防被绿就找个不好看的男朋友吧?   姜祎成无聊地想着,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   她是被一阵“咔哒”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却发现是她的无人机在地面上转着圈儿地震。   看样子是夜间消息免打扰模式,姜祎成开了震动。她清了清嗓子,对无人机那边儿连接的飞船AI问道:“亲爱的,解除消息免打扰。”   “语音通话请求,来自非联系人,身份ID——”飞船AI以缺乏感情的正太音念道。   非联系人给她打电话,竟然还没被飞船AI过滤掉,真是奇了怪了。姜祎成有点儿怕是真的有急事儿,连忙接起来:“把麦克风权限转接到语音通话。”   头盔音响发出“嘀”声,语音通话接通后姜祎成问道:“喂,您好?”   那边儿竟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嗨,星际探险家?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呢?”   “你是……祁旻?”姜祎成顿时感到惊讶又无奈,也不知道对方怎么能逃过飞船AI的陌生人ID过滤,看来估计也是花钱解决的吧。“难道你又请我去地府了么?”   “是啊,我看现在是你在蓝珀的晚上了。”祁旻的声音在那边笑道,“来地府喝酒,免费的,怎么样?”   “那个……为啥非要请我呢?”姜祎成就不明白了,这位自认为是反主流名人的姑娘,为什么非要“泡”她这个做科普频道又没有出众颜值的网红?   “找你打广告,不行么?”祁旻随口问道。   一听就是借口,她一个地府的酒吧老板,怎么找做外星生存直播的探险家打广告?姜祎成此时困得不行只想睡觉,有些口不择言地说:“您可别老在网上约人了,回去对象不吃醋么?作为圈内名人,要起到个人作风方面的带头作用啊。”   “嚯,不来就不来,还给我扣这么大帽子。”祁旻无奈地说道,“算了,广告的事儿下次再聊,你先睡觉吧。”   这还真把广告当成长期借口了?姜祎成不是很懂,但她半夜被叫醒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挂断语音通话后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   注释:   ①地球和月球之间只差大约40万公里,信号延迟大约在1秒左右,通讯较为便捷;而地球与火星和小行星带上的空间站之间的差距可以AU计算,信号延迟过于严重,从而相对独立。   ②印象中这个设定在R.A.海因莱因还是哪位大佬的短篇里看过,但是年代太久远我已经忘了,有谁知道的请务必告诉我。   ③三分半:火星轨道与地球轨道的平均差值约为0.6AU,火星与地球最近可达5760万千米,相当于192光秒,等同于有3.2分钟的时间差。   ④飞地:隶属于某一行政区管辖,但不与本区毗连的地区。   ⑤cis:即cisgender,顺性别。   ⑥谷神星:太阳系唯一位于小行星带的矮行星,表面重力0.028G。请注意“谷神星基地”和“谷神星空间站”显然是不同的地方,空间站能够通过离心力维持1G标准重力,但是建立在天体表面的基地就不太行了。   ⑦指在意识传输技术发展后,人类可以更换身体,从而容易地改变自己的生理性别使之符合心理性别。在这种情况下默认不会发生跨性别的情况,cis默认为顺性别异性恋。   ⑧灶神星:小行星带质量第二大的天体。 第十九章 :捕猎成功但是捕到的东西怎……   姜祎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她在蓝珀第三天的上午。   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习惯饥饿,代谢率逐渐降低,糖异生和脂肪酸氧化却增强了。能量还处在亏损状态,但是小肠菌群生长得很健康。她已经基本适应了在蓝珀大陆赤道地区的生活,只是从睡眠中醒来时仍然会觉得身上有点儿硌得疼。   姜祎成心想她应该给自己做一张床,不过生存挑战第三天的开始,还是要有一个稍微能够激动人心的活动——查看昨天设下的陷阱。   “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是在我在蓝珀表面生存挑战的第三天了。”姜祎成端着装水的叶片锅,对着无人机镜头说道,“我感觉我已经是一个‘蓝珀人’了,哈哈哈哈。这可比上次我在霞辉时苟了一星期好得太多。”   “如果是在系外行星的野外,我一般会在早上的时候多喝一点水,让体内的血管充盈起来。血管流量大,可以促进小肠菌群的代谢,之后过一会儿再进食,能够让消化系统的压力降低。”   “嗯……这些煮熟的跳跃足口感还真的不错,就像瑶柱——大家都吃过瑶柱么?瑶柱就是贝类的闭壳肌。啊,有朋友留言问瑶柱哪里有卖……我不知道,这种不是一般超市里都有么?大家都知道,我是中国人,瑶柱在我们那儿比较流行,有没吃过的朋友,也可以网购呀。据我所知地月经济圈都是包邮的,火星一般也能送吧,小行星带的话可能会超出配送范围,不过在当地的亚洲超市一般都会有的。”   “我今天打算多抓一些这种小东西。”姜祎成一边嚼着煮熟的跳跃足一边说道,“不过上午肯定是要先去看一眼昨天设的陷阱了。现在看来我的营地周围没有其他动物的威胁,那么现在只需要重新做一个火把……”   她从柴堆里捡了几根干燥的叶柄,用茅草扎在一起,伸进火堆里点燃。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叶柄,解释道:“这附近不缺乏燃料,可以让营地的火烧得旺一些,阻止本土动物接近。”   整理过火堆后,姜祎成又用新鲜的叶片盖住她剩下的水和食物,才拿着火把离开了营地。   昨天的路线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姜祎成很快就走到了接近陷阱设立点的位置。在靠近陷阱之前,她先让无人机降落在地面上,停下螺旋翼,而后把屏幕信号切换到她的头盔内置摄像头。   “防止惊到这边的动物,大家还是共享我的视野吧。”姜祎成压低声音对头盔的麦克风说道,“可能会有点3D眩晕,不适应的朋友注意把屏幕拿远一点呦。”   弹幕:好的√   弹幕:一橙好贴心啊[比心]   弹幕:感觉姐姐好高?   弹幕[绿色]:可能是因为摄像头在头盔的顶部[滑稽]   弹幕:一橙官方身高169[斜眼笑]   弹幕:前面的是什么小道消息?资料页身高明明是179cm①……   弹幕:169什么鬼?我还159呢[滑稽]   弹幕:呃,我手误了,是179[笑哭]   姜祎成带着火把渐渐接近昨天设陷阱的位置,在第一个陷阱处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陷阱没有被触发……完全没被动过。”不过陷阱白设是常有的事儿,她也谈不上多么失望,“估计以后得想办法多弄点儿陷阱了,但是编绳子实在太麻烦——无论如何,让我们再去看一下第二个。”   她往西又走了一段距离,绕过一片类似于地球灌木丛的植被,看到她设的第二个陷阱处被触发了,而且绳子上正吊着什么东西,远看是灰白色的,还在绳子上挣扎着——像是刚不久前才被捉住的。   姜祎成心中窜出一股狂喜。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她抓到的动物看起来很大,真是多亏了她爬上那么高的树把绳索绕上去,否则还真抓不住这么大的家伙。   观众们都通过姜祎成的视野看到了这个灰白色的大动物,弹幕里已经疯了。   姜祎成在茅草中悄悄蹲下,小声对着头盔麦克风说道:“第二个陷阱没有落空……这是一只大家伙。估计体长超过1.5米,应该是刚被陷阱捕捉的。如果是在它没有受伤的状态,我还真不一定能制得住。”   “之前说大动物最好不要吃,但现在我有点儿改变主意了。这只动物太大了,如果实践证明我的小肠菌群也能消化它的组织,那么后面的四天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在营地里烤肉就行了。总而言之,得想办法不让它跑掉。”   然而她的陷阱不是给体长超过一米的动物准备的,那只灰白色的大动物迟早会逃脱。她现在必须作出选择,是冒险去和捕获的猎物搏斗一番,还是侥幸地在旁边看着,指望陷阱能在它逃脱之前把它勒死。   不知为何,姜祎成从远处看,总觉得绳索套住那只东西的地方并不是头部。如果不是头的话,陷阱能处死猎物的概率又降低了。为了不眼睁睁地看着猎物逃脱,她决定还是要冒险一把。   “朋友们,接下来我可能要冒险一把。”姜祎成掂了掂手里的火把。做火把的干燥叶柄很轻,但是很结实。如果用火把当棍敲击猎物的脑袋,说不定可以把猎物敲晕。   她在土里把火把按灭,把石英片插|进火把的末端增加重量,而后先对她的观众们说道:“接下来3D眩晕可能会更加严重,请大家注意自己的观看设备。”   姜祎成从灌木丛中站起来,拿着她的“武器”走向那个被陷阱吊在半空中的猎物。   猎物还在挣扎,但是姜祎成看到了它的头部——或者说疑似是头部的地方——用火把头给了它重重的一击。   它立刻就不再挣扎了。姜祎成又用熄灭的火把敲了敲它的身体,确认没有反应后才动手把它从绳子上解下来。   “蓝珀的动物有点儿奇特,它们的被毛②竟然是这样片状的。”姜祎成重新召唤无人机过来,把观众的视野切换到无人机镜头,“这真是只大家伙……可能跟我差不多高了。被毛的正面是灰白色,但是反面好像是另一种颜色,等等……”   姜祎成把这只大动物的片状“被毛”翻开,却发现它可能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大型植食性动物,而是一个……人?   它确实像是一个人,灰白色的“被毛”其实是某种织物的背面,而这种织物的正面是绸缎般的紫红色,上面用银线印着奇特的花纹。而这个生物本体,也跟地球起源的人类结构相似,都有近似球形的头部和灵活的颈椎,长着一对手臂和一对腿,手臂末端长着手,腿的末端长着脚③,关节数目也和人类基本一致。而与人类不同的是,它的表皮是偏橙色调的浅色,头的顶部没有头发,而是长着多层的片状柔软结构,呈现出半透明的白色,而带有红色的花纹。   让姜祎成惊讶的是,这只大动物的脸也长得与人类颇为相似。尽管从宇宙生物学中进化论的角度,系外狭义宜居行星起源的本土动物很大概率是会与地球动物相似的,但是它的脸基本结构竟然能和人类几乎完全一致,还是十分令人惊叹。   它的头部被姜祎成用火把击中的地方,竟然渗出了与地球生物相似的红色液体。姜祎成立刻意识到,“蓝珀”作为一颗拥有丰富铁元素的行星,其上的本土起源动物也进化出了用铁离子在循环系统中运输氧化还原反应物④——这可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只是这只动物长得这么像人,还穿着似乎能够代表文明萌芽的织物,让姜祎成意识到她肯定不能在直播里把它杀掉作为食物了。人类对于长得像人的东西都是有恻隐之心的,这谈不上是什么“圣母”现象,只是刻在人类本能中的社会性所致。而且姜祎成也没有必要非得用大型动物作为自己的能量来源,那这只长得像人的家伙……就还是放了吧。   ————————————   注释:   ①在低重力环境的普遍存在下,人类的平均身高上升是可以预见的。   ②被毛是哺乳动物表皮角质化形成的结构,在此处可以定义为动物表皮防水层的延伸。仔细一想还是叫“鳞片”更符合生物学习惯,但是“鳞片”放在科幻文里可能会让人产生误解。   ③从进化论的角度考虑,陆生的智慧生物必然应当有一定社会性(因为处理社会关系需要明显更大的脑容量,群居性也是发生复杂合作的基础),而且它们需要进化出类似于“手”的结构以使用工具(对于工具的使用需要更大的脑容量)。这也就导致动物在逻辑上需要从躯干平行于地面行走,进化到躯干不平行于地面、有一对附肢行走时不着地的行走方式。而对于仅有两对主要大附肢的原始结构,这也就意味着解放前肢而直立行走。   当然,仅有两对主要大附肢实属进化上的偶然(例如地球上物种数目第一的昆虫纲均具有三对足)。但是从能量消耗上看,如果附肢数量为偶数,那么4条附肢是维持平稳爬行的最小数目,我认为可以猜测外星起源的大型动物也有很大概率采用两对大附肢的“设计”。   ④铁作为岩石行星中丰富较高的金属元素,由于其是过渡金属,具有d电子而能形成多种氧化态,Fe2+离子还原性较强,有利于运输氧化还原反应的反应物。 第二十章 :智慧生物这只外星人还长得……   “我打算把它放了,大家觉得怎么样?”姜祎成此时没法看无人机屏幕上显示的弹幕,不过想也知道观众们估计都在对这只动物与人类的相似表示惊叹,“你们瞧它长得还挺好看,如果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它身上的这些片状‘被毛’,现在看来应该是某种织物,而不是它本身的表皮结构。这样看来,它很有可能是一种具有文明萌芽的近似智慧生物,我个人出于道德层面的考虑,肯定是不会吃它的。”姜祎成一边解释着,一边小心地把绳索套从这只大动物的脚上解下来。   它的脚的形状也像人类,长着四个没有指甲的脚趾,隔着手套摸起来皮肤竟然很细腻,不像是直接在长着茅草的地面上行走的。姜祎成解下绳套之后,能看到绳套在它的脚腕关节处留下了好几道红色的印,在浅色偏橙色系的皮肤上看起来很明显。   “血是红色的——应该是来源于铁元素的颜色。”姜祎成摸了摸这只动物腿部裸|露的皮肤,“皮肤很光滑,跟人类一样。这其实很常见,生活在赤道地区,必须要有良好的散热系统①。”   “我把它打伤了,但是现在看来应该还没死。”姜祎成又把手放在这只动物的前胸部,“可以感觉到,它的体腔里有气囊状的结构,应该是用于气体交换的。就跟咱们的肺一样,在昏迷状态下仍然可以工作②。就是不知道头部有没有被打出什么问题……不过我下手还不算重的样子,多半儿没什么事儿吧。”   “这样……我把它放开了,然后得找个地方躲一下儿,别让它醒过来时看到我。”姜祎成正嘀咕着,冷不丁视野边缘出现了一对明晃晃的蓝色东西,她扭头一看,这只动物的眼睛竟然突然睁开了,正直勾勾地看向她。   姜祎成肾上腺素飙升,瞬间只感到血液都快倒流了——在系外行星的野外与本土大型动物正面对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人类本能中的“战斗或逃跑”反应让她立刻抓紧了地面上的火把,姜祎成也死死地盯着那只动物的眼睛,准备在它发生动作的同时挥出致命的一击。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慢了,姜祎成盯着这只类人动物的眼睛,有些不合时宜地觉得它的眼睛还真是颇为漂亮。那双眼睛很大,像猫的眼睛。边框是近乎于月白色的浅蓝色,中央有透镜般的透明结构,透镜的底色是蓝紫色,底面有放射状的纹路。而且它也有类似于瞳孔的结构,和人类一样是圆形的③,露出更深层黑色的色素。   然而在姜祎成全身紧绷时,这只长得颇为好看的类人动物却只是看着她,看了几秒,而后又闭上了眼睛。   姜祎成松了口气,无论原因是什么,都至少说明它现在已经放弃了反击。或许是头部受创伤,导致精神难以维持吧,总之目前看来还是安全的。   但是她也不敢再跟直播频道的观众说话了,怕自己的声音盖过环境声音,导致她无法准确预判这只动物的进攻。总之还是赶紧离开吧,姜祎成暗暗想到,陷阱捕捉到这么大的动物,本身就是危险的。而现在看来它还是可能具有文明萌芽的社会性动物,贸然招惹可能会招致原始部落的反击,那实在是非常危险的。   然而当姜祎成刚要起身时,这只类人动物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姜祎成后背上冷汗直冒,好在她立刻就意识到这只动物并没有用力掐她,而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并不是要攻击的样子。它看上去很虚弱,微微转过头再度睁开了那双漂亮的蓝紫色眼睛,望向姜祎成时竟然像是带这些乞求的神情。   姜祎成突然意识到,如果它具有一定逻辑思考能力的话,那么它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那个设下陷阱的猎人,因此在这只类人动物看来,姜祎成很可能还是救了它的人——只不过在救它的时候又在它脑袋上打了一下儿,但这也可以被理解为意外吧?   基于这个逻辑,姜祎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心地把另一只手伸向这只类人动物的头部。   奇迹般地,它竟然没有躲闪,也没有反击,而只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姜祎成的手触摸到他头顶的片状结构,甚至触摸到了他头上伤口周围的皮肤。   这只“蓝珀”本土起源的类人动物仍然抓着姜祎成的左手手腕,只不过它看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攻击性。无论是由于误认为姜祎成是救它的人,还只是屈服于她这个“外星人”的武力之下,现在它对于姜祎成而言似乎已经是安全的了。   姜祎成连忙吹了个口哨,招来了她的摄像无人机,把屏幕信号切换到无人机摄像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总之它好像并不想攻击我。或者它可能把我当成了它的同类?毕竟这种动物跟我们人类还真的非常相似。”   “抱歉现在我脑袋有点儿乱,屏幕上全都是留言的弹幕,但是我完全没法看……”姜祎成按着那只类人动物的脑袋,压制住了它对于突然出现的无人机的惊慌,“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这样好了,我先把这只动物带回营地去。”   弹幕:啊啊啊啊它好萌萌萌萌萌萌!!!!!   弹幕:这样是不是有点危险?   弹幕:我的天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这么像人实在太可怕了[害怕]④   弹幕:AWSL⑤   弹幕:这真的不是人么?这实际上就是人吧?!   弹幕:怎么有种它很依恋一橙的感觉?   弹幕:姐姐太温柔了[比心]   弹幕:一橙把它养起来吧~   弹幕:前面说温柔的,是忘了一橙怎么打人家脑袋了么[滑稽]   弹幕:红色的血好可怕……   姜祎成完全没有看弹幕,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在系外行星捕获到体型这么大的动物,而且它竟然这么像人,让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但是先带回营地貌似也没什么问题,姜祎成试着把这只类人动物抱起来,竟然还成功了。这么看来这只大动物虽然看着长——或者应该说高——但重量却不大,这可能与“蓝珀”的重力稍低,各种生物都长得更高也更疏松有关。   抱着这只类人生物,姜祎成的行进速度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虽然它比她预想中的轻,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它的体型而言的。   当姜祎成终于把这只类人动物抱回营地时,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连忙把这只动物放到地面的干茅草上,姜祎成掀开盖着锅的叶片,从头盔的吸管吸了一大口水,而后躲进棚子下面的阴影里喘了会儿气。   实在是太热了。姜祎成用手势让无人机近距离拍摄躺在干茅草上的那只类人动物,而后对着头盔的麦克风讲道:“现在看来,这只蓝珀本土动物跟人类的身体结构的确非常相似……这在某种程度上讲,都可以说是宇宙的奇迹了。”   “现在大家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我得先歇一会儿。”姜祎成在棚子下的阴影里躺了下来,重新召回无人机说道,“我记得发现蓝珀的那位探险家的笔记里没有记录这种动物,大家也可以现在查一下儿,因为有疑似文明萌芽的物种都还是记录得很清楚的。”   “如果对于这种动物之前从未有记录,那也就意味着我发现了一个具有文明萌芽的新物种。”姜祎成对无人机镜头那边的观众们微笑着说道,“感觉自己还为宇宙生物学的发展做了点儿贡献呢。”   弹幕:一橙姐姐[牛][啤酒]   弹幕:一橙一直都在为宇宙可食用生物学做贡献啊[滑稽]   弹幕:记录物种的话,要把这只猎物做成标本么?   弹幕:这竟然是一橙第一次发现有文明萌芽的新物种么?   弹幕:前面的,疑似文明萌芽的物种不能随便做标本[笑哭]   ————————————   注释:   ①人类作为哺乳动物进化支的一大“杰作”,生理上的优势之一就在于能够通过裸|露皮肤上的汗腺散热。良好的散热系统使得人类非常适应中长距离奔跑,即使在没有工具作为武器的情况下,原始人类仍然能以耐力跑的方式捕猎许多中小体型哺乳动物。   ②脊椎动物的脑干运动核参与呼吸循环,因此在大脑皮层无意识的状态,呼吸仍是可以维持的。   ③根据M.S.Banks等人的研究,瞳孔形状与觅食方式具有强相关性。这块的知识点比较细,感兴趣者建议自行百度科普文章。   ④此处涉及恐怖谷理论,即当非人事物与人相似到一定程度却又有所不同时,人类对其的好感度会急剧降低。但这也有个体差异,例如有人有娃娃恐惧症,但是也有人会觉得娃娃可爱;类似的还有小丑恐惧症、木偶恐惧症等。   ⑤“啊我死了”。(我是老实人[滑稽]) 第二十一章 :吸粉萌物外星动物的商业……   姜祎成说是要先歇一会儿,然而她扭头看到躺在茅草上的那只类人动物,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发现,要知道星际探险家们虽然发现了数十颗宜居行星和十数种系外行星祈愿的生命系统,但之前还没有人发现过如此接近文明的物种。如果它身上穿着的真的是织物做的衣服,甚至上面的银色花纹也是手工印上去的,那么这个物种恐怕都可以超越文明萌芽的阶段①,而被认定为真正的原始文明了。   原始文明物种,仔细想想这其中蕴含着多么大的研究价值。姜祎成虽然学过宇宙生物学,但也算不上什么宇宙生物学的专业学者,而她看到更多的却是这只类人动物身上蕴藏着的商业价值。   想想看,它可能是文明萌芽的物种,又长得很像人,看起来还颇为讨喜……虽然也有观众害怕“外星人”,但只要给它找到一个生物学上的定位,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消除大家的疑虑。   之后她可以带着这只动物一起直播,会有观众造出更多的梗。甚至她可以跟“蓝珀”旅游开发商签约,用这只类人动物打出“活的原始文明”的招牌,甚至训练它学习人类的技术——就像地球时代的动物行为学研究者,训练黑猩猩、倭黑猩猩、猩猩和大猩猩②一样。   现在姜祎成虽然没有钱,但她有粉丝,有关注度。她可以利用这些资源,把这只类人动物也打造成“网红”,如果操作得当,它可以让姜祎成赚到更多的钱,更快地还完债。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方案是完全合法的,而且至少表面上也是对社会有益的。姜祎成作为一名科普频道的主持人,可以通过实地的宇宙生物学研究,向观众们介绍一个新发现的原始文明物种,就像地球时代做倭黑猩猩科普的动物行为学家一样光荣。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或许这就是她转运的开始了。   姜祎成正想着如何让这只类人动物帮她还债,突然头盔里又传来了飞船AI的阳光正太音:“语音通话请求,来自联系人——祁旻。”   又是那个有钱的赛博朋克姑娘。姜祎成不知道她怎么就被盯上了,但转念想她手头有这个新发现的文明萌芽物种,说不定还真需要地府那边的人帮忙打点一下。   毕竟所谓“地府”也就是地球核心那组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最大的超级计算机群,而地球互联网的大部分服务器也都与地府直接相连。姜祎成作为靠直播吃饭的“网红”,跟“网”沾边儿的东西都需要格外注意,免得又触碰到了什么星际航行时代的新法律。   “朋友们,我有个电话,暂时语音离线一下儿。”姜祎成对无人机镜头微笑道。   弹幕:男票找吧[斜眼笑]   弹幕:也许是女票呢[滑稽]   弹幕:可能是妈妈[狗]③   弹幕:我赌五毛是女票[举手]   弹幕:赌一块是男票[炸弹]   弹幕:思维不要这么僵化,为什么不能是双性人呢[滑稽]   猜测姜祎成的性取向也是她的粉丝们很喜欢做的事情,但是姜祎成从来不会把个人生活代入到直播中——她不是那种真人秀式的网红,而是直播平台正经签约的科普频道主持人,至少明面儿上还算是个专家呢。   麦克风转接到语音通话,姜祎成接起来问道:“祁旻?”   “大探险家,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祁旻的声音听上去相当兴奋,“之前发现蓝珀那哥们儿都没瞧见的,就被你碰上了!”   “呃……你难道一直在看我的直播?”姜祎成的关注点却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   “当然,我还要跟你谈广告的事儿呢,而且老实讲……我在地府也没什么可干的。”祁旻的语气收敛了一些,“你找到的这个外星人,可真是有点儿好看啊——这大眼睛,真是绝了。”   “想要么,我可以卖。”姜祎成开玩笑道。   “别说,如果我能从地府出去,说不定还真的会买。”祁旻却不无认真地说,“光是这个外星人,就能值几百分的文章④。”   姜祎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发学术论文来衡量事物价值的,不禁问道:“买个外星动物就为了发文章,您以前是搞研究的吧?”   “我最早是个生物学家——或者也不能算‘家’,就是个搞生物学的。”祁旻解释道,又反问了一句,“哎,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发明了类脑体么,怎么你还是不信?”   姜祎成当然不信,虽然现在仍旧以“类脑体”这个学术名词称呼地府的人的确是凤毛麟角了,但随便一个人会点儿专有名词就说自己是类脑体的发明者,也未免吹得太过。   然而紧接着祁旻又说道:“你注意点儿,别让这外星人中暑了——呃,外星人能中暑么?总之别让它在大太阳地里晒着。万一出点儿问题,以目前人类对蓝珀本土生物的了解,咱可没法治它。”   姜祎成才意识到虽然这只类人动物是本土起源,但就像地球起源的野生动物也禁不住高温一样,说不定阳光直射产生的地表高温也超出了它的最适温度范围。   她连忙站起来,走到那只躺在干茅草上的类人动物身前,蹲下看了看它的状态。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姜祎成感觉它浅橙色的面部在晒之后比之前略深了一些,看样子阳光对它的组织还是有损伤的,否则它也没有必要进化出表皮的色素颗粒来对阳光作出反应。   “生物学家,我该怎么办?”姜祎成对电话那边的祁旻问道,手上的动作却没闲着,果断地把地上的类人动物抱起来往棚子走去。   “我学的是地球生物学,对宇宙生物学可不怎么懂。”祁旻笑着说道,“怕它得热射病⑤,就给它喂点儿水吧。水是生命之源,喝点儿总没错。”   “我才有这么点儿水……”姜祎成小声嘀咕了一句,只是把这只类人动物放进了棚子的阴影里,而没有给它喂水。   类人动物靠在姜祎成用茅草做的枕头上,再度睁开了那双如玻璃艺术品般清透又璀璨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姜祎成。   姜祎成有点儿被萌到了,而头盔里传来祁旻的声音:“快把屏幕信号切到你的视野,快点儿啊!”   “什么?哦,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正是用这只类人动物吸引观众的好机会?姜祎成连忙把屏幕信号切到头盔内置摄像头,余光看到无人机屏幕上的弹幕密度瞬间增加了好几倍。   “大探险家,快去跟你的粉丝们说点儿什么。”祁旻提醒她道,“你可以单把麦克风切回直播频道,但先别挂我电话。”   做直播的这套操作,姜祎成用不着一个地府的酒吧老板指导。立刻把麦克风收音切回直播,而后把祁旻的语音通话切到仅在脑机接口播放,确保直播时的收音不会收到祁旻的信号。   “为了防止它晒到,我把它抱到阴影底下了。”姜祎成简单地对观众们解释道,“而现在你们瞧,它正看着我呢——它的眼睛,就像是艺术品一样……”   “你们能看到它瞳孔周围的纹路么?放射状的,很漂亮,这也说明它的瞳孔结构可能是与我们地球起源的脊椎动物很相似的。”   “顺便说一句,眼睛的复杂结构在地球生命系统中曾被多次进化出来⑥。而除了昆虫的复眼之外,其他独立进化出的复杂结构无不带有光学透镜,现在看来这只蓝珀起源的漂亮动物也不例外。”   姜祎成伸出手指,在这只类人动物的面前摆动,可以看到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在追随她手指的运动。但是很快它就发现姜祎成是在逗它玩儿,而把双眼重新聚焦在姜祎成的脸上。   “你们看,它还挺聪明的。”姜祎成小心地张开手,有些冒险地再度抚上这只类人动物的脑袋。   好在这一次它同样没有挣扎,或许是它已明白了姜祎成并不想杀它,又或许只是因为体力不支而已。   姜祎成又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实时留言总数,那个不可思议的数字让她真切地感觉到,这只漂亮的类人动物真的很引人注目。   ————————————   注释:   ①古文明的判定标准主要为出现城市(遗址)、文字和国家制度(阶级分化),我认为将此标准迁移到外星文明也能成立。而织物上的花纹很有可能是原始的文字,因此可以认为如果衣服上的花纹是任工的,则有机会证明该物种具有真正的文明。   ②黑猩猩(Pan troglodytes)、倭黑猩猩(Pan paniscus)、猩猩(指猩猩属,Pongo)和大猩猩(指大猩猩属,Gorilla)。   ③由于设定中当前时代有很多人都是在地球时代长大的,还是有相当大比例的人并非从人造子宫中出生,而经历过在家庭中成长的阶段。   ④此处的“分”指“影响因子”。   ⑤热射病:此处可理解为高温超出温度调节范围,导致体内温度平衡丧失。   ⑥目前认为原始的眼睛是单起源的,但是昆虫复眼、头足纲眼睛和脊椎动物眼睛等的复杂结构非常不同,被认为具有不同的进化途径。 第二十二章 :取名二橙这符合地球时代……   “大探险家,你还挺懂行的嘛。”祁旻在语音通话中说道,“我在私聊里给你发了一条来地府的通行证,有时间就过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姜祎成还正在给她的观众们展示这只神奇的类人动物,听到祁旻的声音倒很想问她为什么这么纠结于找她合作,但此时麦克风还连在直播频道上,只好撇了一下嘴把要说的话咽下去。她知道这段直播的录像日后必定会被剪到很多宣传和粉丝自制视频中——甚至会有不少鬼畜视频——因此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分心。   “我之前在别的行星上,都还没碰到过这么聪明的本土动物。”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说道,“宜居行星能够形成高等动物的概率就很小①,能找到这么和人类如此相似的动物,可以说实在是运气太好。能遇到也是有缘分,我想给它取个名字,不知道大家有什么建议?”   弹幕:一橙一橙,它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弹幕:叫“小橙”好了[滑稽]   弹幕[黄色]:按照野外生存的惯例②,它应该叫“星期二”[斜眼笑]   弹幕:前面的,外星动物不一定都分男女的好伐……   弹幕:星期二不妥,我们这儿已经到星期三了③[滑稽]   弹幕:前面的笑死,认真起名不好么[笑哭]   弹幕:不如按照蓝珀时间,就叫“星期三”?   弹幕:认真起名来一个,叫“蓝灵”怎么样,蓝珀之灵?   弹幕[红色]:不如叫“小白”,它头发是白的[滑稽]   弹幕:按照一橙的习惯,不应该叫“甜心”、“宝贝儿”之类的么[滑稽]   弹幕:提议叫“二橙”[举手]   姜祎成看到了那个建议叫“二橙”的,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直播频道里管她叫“一橙”都习惯了,而如果这只类人动物起名为“二橙”,一方面顺应了粉丝们对她的昵称,另一方面也把它和自己的频道紧密连接,日后即使这只类人动物出于研究目的要被送到别处,人们也会记得它是她姜祎成最先发现的。   “有位朋友建议叫‘二橙’,我觉得不错,很符合地球时代的传统。”姜祎成小心地摸了摸这只“二橙”的脑袋,看着那双玻璃艺术品般的眼睛说道,“二橙,以后你就叫‘二橙’了。”   弹幕:二橙好萌!   弹幕[蓝色]:一橙我不爱你了,我爱二橙[滑稽]   弹幕:二橙姐姐爱你[比心]   弹幕:不要男姐姐[滑稽]   但是光有一个名字,还不足以挖掘出这只类人动物的“吸粉”潜力。既然尚且处于生存挑战直播中,姜祎成的所有行为从逻辑上都应该与维持在“蓝珀”表面的生存相关,因此她应该训练这只类人动物做些事情,让自己的生活条件变得更好。   由于不确定本土动物的听力范围是否与人类大部分重叠,姜祎成没有寄希望于以声音信号对“二橙”进行训练。她先是大方地给这只类人动物喂了些水,让它知道自己对它的态度是善意的——这也是驯化的第一步。   “二橙,我是一个外星人,但是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姜祎成左手拿着叶片锅给这只类人动物喂水,右手安抚地摸着它脑袋上柔软的白色片状组织,话却是说给直播频道的观众们听的,“不过你要听我的话,帮我完成在蓝珀生存七天的挑战。这样以后我带你去太阳系,吃香的喝辣的去……”   二橙顺从地就着姜祎成的手,把锅里剩下的清水喝完了。姜祎成又去舀了一锅水,用她之前做的简易过滤器过滤。在她过滤的时候,二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但当姜祎成转过头看它时,却又立刻撇开了目光。   这让姜祎成觉得二橙的智力似乎比她预想中的高一些。于是在她过滤完一锅水之后,就递了一个新的叶片锅给它,指了指旁边的天然水井示意它去打水。   二橙的“手”跟人类手的结构也很像,手掌面的颜色比手背面深,只不过它只有四根手指,手指上也没有地球动物那样的硬质指甲,而只是在末端的背面表皮增厚形成保护层。但是它接过叶片锅的手法和姜祎成如出一辙,看来学习能力的确非猫猫狗狗那些人类养的宠物可比。   “去打水吧,二橙。”姜祎成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她发现这只类人动物并不排斥别人摸它的脑袋,这个行为还是比较安全的。   二橙似乎没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当姜祎成再度用手指向旁边岩石下的水坑时,它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只穿着某种织物的类人动物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捧着姜祎成给它的叶片锅,以与人类几乎一致的姿势和走路形态走到了天然水井的旁边,有些笨拙地跪下来探出上半身,从里面舀了一锅水。   它的行为着实令人惊讶,尽管拿着锅去打水只是一系列简单动作的组合,但其中包含着使用工具的逻辑,已经是很多大脑不够发达的动物无法理解的了④。不过对于姜祎成而言,二橙能够快速掌握打水的技巧也并不怎样奇特,毕竟如果这真是一个有原始文明萌芽的物种,那它能够熟练使用工具肯定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二橙端着叶片锅的姿势似乎并不是很稳,它那只被陷阱的绳套缠过的脚显然受过伤,走路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它端着叶片锅走到姜祎成面前,没有直接把水递给她,却在她面前以半跪的姿势的坐了下来,才把水举起来给她。   这显然是某种具有宗教或者礼仪性质的动作,而在做出这番动作时,二橙也从嘴里发出了一串吟唱般的、具有节奏感和奇特旋律感的声音。   姜祎成知道它在唱的是它们的语言,但是她不是语言学家,短时间里也找不到破译的方法。星际探险家多少都得学点儿宇宙生物学,但是对于社会科学却普遍没有太多的了解,毕竟按照概率,能找到堪称“文明”的外星物种概率是极低的。   但是姜祎成也不需要破译它们的语言。她不用去理解二橙,只要二橙能理解她的指令就够了。姜祎成摸了摸二橙的脑袋,指着旁边的简易过滤器说道:“二橙,去把水过滤一下吧?”   二橙没有动作,而是半跪半坐在地上,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姜祎成,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姜祎成从地上捡起她的简易过滤器,递给它重复了一遍:“把水过滤一下儿吧,二橙?”   然而二橙接过漏斗状的过滤器后,却把它放在了自己腿上,而后捧着叶片锅直接喝了一口里面的水。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它竟然是想告诉自己,这水可以直接喝。   弹幕:哈哈哈哈二橙太逗了[哈哈]   弹幕:二橙表示不知道什么是过滤[狗]   弹幕:二橙是本土居民,二橙可以直接喝的,人类不一定能直接喝啊……   姜祎成莫名有种自己的求生技能被本土动物藐视了的感觉,不过这说明二橙直接喝未处理的水就行了,这倒是省事儿。   饮水的问题解决了,姜祎成把她过滤过的水在火堆上煮着,而后对着无人机镜头说道:“看起来二橙的学习能力是非常强的,那么我就来试试,能不能教会它收集食物。”   姜祎成拍了拍手,发出的声音引起了二橙的注意。这只聪明的类人动物用大眼睛望过来,看着姜祎成走到不远处的茅草丛里,从茅草中抓住了一直长着跳跃足的浅紫色虫子。   姜祎成捏着那只浅紫色的小动物走过来,在二橙面前把它的跳跃足拧下来,扔掉身体部分,把跳跃足放在干净的叶片上。   “二橙,你也来试试?”她指着不远处的茅草丛对它说道。   二橙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到她指的地方,弯下腰在茅草丛里来回找了荡一会儿,也没抓住一只姜祎成给它看的浅紫色虫子。   姜祎成悄悄走到它旁边,把屏幕信号切到头盔内置摄像头,便于观众们像她一样近距离观看这只类人动物如何抓草丛中的虫子。   而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二橙抓东西的动作有些笨拙,一点儿也不像是经常在野外采集的原始部落成员应有的水平。   这其实是异常的,因为它能被姜祎成的陷阱抓住,就意味着它是独自在野外活动,那么按理来说它的野外生存能力理应强于姜祎成。毕竟姜祎成只是直播外星野外生存,而它日常就生活在这颗行星的陆地上,当然应该比姜祎成掌握更多的技能。   姜祎成暗暗觉得,它要么是种群中未成年的个体,要么就可能是原始部落里的脱产者。   而能供得起脱产者的原始部落,意味着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平,具有了阶级分化的物质基础⑤。那么或许二橙的物种还真的发展出了可以被称为“文明”得东西呢?   ————————————   注释:   ①其实是由于进化的速率慢,能够形成高等动物需要时间很长,因此在能找到的宜居行星中,大量都会处于进化的早期阶段,而尚未发展出具有进化出文明潜力的物种进化支。(注:在“能找到的宜居行星”中应当不包括存在高等文明的行星,否则不满足“费米悖论”的现象;至于对费米悖论的解释,由于本文不涉及相关内容,故此处奥卡姆剃刀直接剃掉吧)   ②此处的“惯例”指《鲁宾逊漂流记》中的“星期五”。   ③地球上存在时差。   ④很多动物在自然状态下都会使用工具(除了海豚、灵长类和很多鸟类之外,著名案例还有海獭等普遍并不认为智商很高的物种),但是在只看一遍的前提下理解工具在这些操作中作用,这对于绝大多数动物而言都是困难的。   ⑤相关案例推荐参考贾雷德·戴蒙德所著人类学相关系列丛书。(主要是我忘了在哪本了) 第二十四章 :文明物种烧家(x)烧陶……   因为二橙抓虫子的动作实在缺乏技巧,姜祎成不得不又给它示范了一次。   她做了两年宜居行星野外生存,基本上能达到手眼合一,然而这只蠢萌的二橙只会睁着大眼睛看着草丛中的浅紫色小动物跳来跳去,当它伸手的时候人家早跳走了。   姜祎成感到有些头疼,难道她捡了一只本土类人动物,不仅不能帮她收集食物,却还要她来额外投喂么?   在二橙第N次捉虫失败后,姜祎成过去拉住了它的胳膊,指了指营地的棚子让它回去。   二橙转过身蹲在地上看向她,大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它从嘴里发出一长串叽里咕噜的吟唱般的声音,可惜姜祎成一点儿都听不懂。   “二橙,你回去呆着吧。”姜祎成对它说道,实际还是给屏幕那边的观众们解释,“现在已经进入中午了,太阳地里太热,如果抓不到食物的话,还不如回到阴凉地休息。”   弹幕:二橙好可怜哈哈哈哈哈   弹幕:二橙式委屈.jpg   弹幕:忙活了一天多,没捕到食物反而给自己找了个小尾巴,一橙才是真的委屈[哈哈]   弹幕:前面的真相了[哈哈]   但是二橙似乎没有理解姜祎成的意思,仍然蹲在地上看着她。没办法,姜祎成只好拉着它的胳膊,把它从地上拽起来,牵着回到营地。   她把这只拖油瓶二橙按回棚子下面的阴凉里,而后把盛水的叶片锅塞到它手里:“行了,宝贝儿,你就在这儿呆着吧。”   “唉,我真是太难了。”姜祎成转头对无人机镜头说道,“现在我的小肠菌群已经适应了蓝珀本土生物的组织,但是之前的食物已经吃完了。今天我需要采集更多的食物,尽量补充这两天里消耗的能量。”   她给无人机打了个手势,让无人机跟着自己离开营地,到更远处接近山丘的草地里抓那种浅紫色具有跳跃足的小虫子。这一次姜祎成需要收集到足够多的跳跃足,以尽量弥补她之前两天处于适应阶段饥饿状态的消耗。   在姜祎成抓虫子的时候,她顺便开启了直播频道中抽人唱歌的互动环节。那位被选中的欧皇小姐姐唱歌的时候同时看着姜祎成趴在地上抓虫子,忍不住边唱边笑,唱到一半儿也唱不下去了,在配乐中开始给姜祎成配音:“咳……看我的精准捕捉手——哎呦,没抓住……再来!嚯,抓到俩……这俩离得太近了,是要同生死共患难么……那儿有一只,好大一只……哎,跑了?不可能,我铁手一橙不可能轻易放弃……小妖精,哪里跑!”   弹幕: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本期鬼畜预定(1/1)   弹幕:小姐姐怕不是一橙的官方配音[滑稽]   姜祎成一边抓虫子一边听着这位的配音,也忍不住开始笑。然而语音频道的权限被转交出去了,她只好停下来,对着无人机用麦克风识别语音输入文字道:@QWERTYplus,您这是要让我这个科普频道变成相声频道啊[捂脸]   弹幕:哈哈哈哈哈欧皇小姐姐成功带跑一橙[233]   弹幕:相声频道可还行[笑哭]   弹幕[黄色]:小姐姐也是个公元人吧[滑稽]   看到姜祎成如此回复,那位幸运观众十分从容地说道:“作为一名忠实观众,为一橙老师拓宽业务范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一橙说,‘谢谢您嘞’……哎呀一橙老师,不用谢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弹幕:这段怕是要入频道精选[斜眼笑]   弹幕:互动相亲频道从此一去不复返[滑稽]   弹幕:这让一橙怎么接啊[笑哭]   姜祎成立刻用语音输入文字,回复道:好的,给本期录像配音的任务就交给您了。在这里预定@QWERTYplus的配音剪辑,回头做好了我给您上精选,可不能跳票呦~   弹幕:谁跳票谁孙子~   弹幕:当真一橙直播频道里个个是人才[滑稽]   弹幕:这姐们儿是真的地球时代的中国人吧,感觉满频道都是中国人[捂脸]   弹幕:前面的有什么毛病?中国人本来就多怎么了①?   “啊,有人说谁跳票谁孙子——对,跳票的都是孙子②!”@QWERTYplus在姜祎成的语音频道里大声说道,“你们瞧,一橙老师也同意这个观点,她都点头了(其实没有)。一橙说,‘Qwerty Plus不许跳票,她跳票我跟她一起是孙子!’”   姜祎成文字回复道:您可别介,您跳票就您是孙子,别拉着我[滑稽]   “一橙老师这您就不对了,咱们是一波儿的啊。”@QWERTYplus立刻说道,“我知道您心里头特想跟我一同共患难——哎,等会儿……卧槽,一橙你快回头看看,营地好像着了!”   姜祎成立刻回头,发现营地的方向真的冒出了一股烟。   虽然烟是白色的,表面应该还是完全燃烧的③,说明火势应该没有发展到很大,但是这股烟还是比她正常状态下火堆燃烧产生的烟雾要明显多了。   弹幕:这是真·翻车了???   弹幕:才离开不到五十米吧,家被偷了?   弹幕:这是二橙干的?   弹幕:这期节目内容太丰富了,我小心脏有点受不了啊[捂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姜祎成感到自己的心率开始上升了,一秒之内有多种不妙的猜想在她脑海中划过。营地里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的生存并不依赖于已有的资源,但是辛辛苦苦又找水又找食物、又生火又搭棚子……如果就这么被迫放弃现在的营地,还是有点儿心塞。   不过姜祎成没有慌,她只是立刻把手里盛着跳跃足的叶片卷起来,招呼无人机跑回了营地。而营地里此时的场景,却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棚子没有着火,周围的茅草也没有着火,冒出白烟的东西不是别的,而仍旧是她的火堆。但是火堆烧得很旺,看得出来除了添柴之外,火堆的结构也被改变了,原本简单的星型火堆④变成了立体的篝火,里面似乎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在燃烧,使得原本黄色的火焰不时变为明亮的红色⑤。而那只原本姜祎成以为很蠢萌的二橙,正坐在火堆旁用紫红色的泥捏着什么东西。   二橙看到姜祎成回来,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泥,保持着半跪半坐的姿势用大眼睛望向她。这个姿势似乎有某种礼仪或者宗教的意味,但总之它显然是把姜祎成这个外星人当成了它的上位者。   姜祎成松了口气,虽然她一时没理解二橙在捣鼓些什么,但总之它没有把她的营地烧了,这就什么都OK了。   不过它这是在做什么呢?姜祎成走近看了一眼二橙刚刚捏的泥,这泥的成分跟随处可见的玫瑰色的土似乎不太一样,看起来倒像是那口天然水井井壁上的土。而这只奇特的类人动物刚刚正把这团特殊的泥捏成了一个中央凹陷的球,这看起来像是未完成的作品……   她突然明白了,这只聪明的小东西正在做“陶器”——特殊的黏土,捏成器皿的形状,放在高温的火堆中烧结成放水的结构。“蓝珀”大气氧含量高于地球,本土植物的燃烧能够达到更高的温度,而只要增加火堆的通风,就能改造成烧制陶器的简易炉火。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此时语音频道里@QWERTYplus也不说话了,看样子所有人都对二橙的能力感到惊诧。如此看来,二橙并不是缺乏生存能力,而恰恰是具有更高等的生存能力,甚至可以被称为“劳动能力”,即使用工具而制造工具的能力。   姜祎成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在数以万计的观众面前喜形于色:她捡到的这简直是个真正的宝贝——能够利用化学变化制造器皿的⑥、真正堪称“文明”的物种。   ————————————   注释:   ①按照中国人口约占世界五分之一的比例(目前约占19%),在各民族平等互通的时代网络上出现大量中国人的发言实属正常现象。   ②这句话送给所有拿到《三体》改编权却跳票的制作团体(手动狗头);顺便在此第N次赞美神游八方的《我的三体》制作组。   ③大分子有机物不完全燃烧产生的烟为黑色,是因为烟中有碳的小颗粒。而木柴等成分复杂的燃料相对完全燃烧时产生的白色烟雾,除了可能含有冷凝水之外,主要为可燃物燃尽后剩下的不可燃成分(草木灰)。   ④星型火堆:最常见的篝火形式,木柴在平面上以辐射对称摆放,有利于节省燃料。   ⑤这是焰色反应(初中化学知识,原理就不详细注释了)。   ⑥陶器的出现被认为是新石器时代的特征之一,但是所有进入新石器时代的文明不一定都具有制作陶器的技术。不过由此可见,能够制作陶器的物种至少应当可以被称作“文明”了。 第二十四章 :性别猜测男孩子或者女孩……   既然二橙是个宝贝,姜祎成就得对它的态度更仔细点儿,否则直播频道的观众们都不答应。   而不管这回二橙做的陶器到底能不能成功,总之它是表现出了做陶器的意愿,说明它们这些蓝珀本土的原始部落还是知道烧结黏土是这么回事儿的。那么二橙就从一只“非人”的类人动物,上升到了介于“人”和“非人”之间的“外星人”地位①。   现在这只外星人正睁着大眼睛蠢萌地看着她。姜祎成反射性地伸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看到它头上被那些应当是起到头发作用的白色软片盖住的地方,还渗着红色的“血”。   姜祎成把语音权限从@QWERTYplus那儿收回来,对她频道里的观众们说道:“嗯……我觉得大家应该都看明白了,二橙不是在烧营地,而是在烧制陶器……我不知道它竟然会做手艺活儿,要知道我在各个行星上做生存挑战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来没有试过土法制陶呢,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见到了——亲爱的们,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总之二橙还是非常可爱的,是不是?”   弹幕:一橙吃惊.jpg   弹幕:本以为一橙是蓝珀文明的创建者,没想到早就有二橙了呀[笑哭]   弹幕:二橙这手艺比一橙强多了[滑稽]   “对了,这么长时间都忘了处理二橙的伤口,现在赶紧给它清理一下吧。”姜祎成弯下腰,从火堆的旁边捡了一根烧得碳化的叶柄,“在系外行星的荒野里,受点儿伤是难免的。但是说实话……我从来没治疗过外星生物。之前在别的行星上遇到的受伤动物,我基本上都不会管的,要管也是往反方向管。”   弹幕:受伤→成为食物[斜眼笑]   弹幕:幸好二橙听不懂人话……   弹幕:反方向=补刀[滑稽]   “大家应该都知道活性炭能净化水,但是这个‘净化’跟消毒伤口是不一样的。净化水是靠木炭的吸附作用,而消毒可能更需要我们使用的东西具有一定的酸性、碱性或者氧化性……当然,这也是根据宇宙生物学的常识推测,化学反应活性比较强的物质,通常都是可以对宜居行星起源的微生物造成伤害的。”   姜祎成从烧焦的叶柄上刮下来一些白色的灰,盛在一片新鲜的叶片上,而后从锅里倒了点水把这些灰化开:“生物组织完全燃烧之后,理论上主要由碳骨架构成的有机物都转化为二氧化碳了,剩下的是一些不可燃的无机盐……这些无机盐究竟是酸性的,还是碱性的,取决于本土生物的生理过程②。”   从无人机的屏幕上,可以看到二橙从她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而后又转过头去把地上还没捏完的黏土半成品捡了起来,坐在火堆旁专心致志地捏起来。   弹幕:二橙暗中观察.jpg   弹幕:刚才那个回头太萌了,已截图√   弹幕:话说二橙心真大,头上的伤都流血了还有心情捏陶碗……   姜祎成用本土植物的“草木灰”化好了简陋版的消毒剂,而后拿着一把生火用剩下的干草绒和叶片锅走到火堆旁边。二橙看到她走过来不仅没有躲开,反而捧起了它正在捏的东西给姜祎成看。无人机镜头捕捉到了这个画面,在数十光年之外的观众们可以从全息屏上看到,这只“蓝珀”本土的文明生物所创作出的陶碗,基本形状与地球古代文明出土的文物相似,而略有不同之处在于它的碗沿上有三个对称的凸起,似乎有着某种宗教的含义。   “二橙做的碗,还是挺漂亮的,是不是?”姜祎成对她的观众夸了一句,而后用干草绒沾了沾煮沸过的水,向这只浅橙色皮肤人形动物的头顶伸去,“二橙乖,咱们把伤口清洗一下儿。”   面对突然要触碰自己头部伤口的情况,任何动物的本能都是躲闪,二橙也不例外。但是姜祎成先一步拦住了它脑袋的另一侧,捏着它的脸颊生生把沾水的干草绒怼上去。突破安全距离的动作让这只本土文明生物吓得闭上了眼,姜祎成能感觉到二橙的脑袋在颤抖③,但或许让它感到意外的是,姜祎成只是用水擦掉了它头部渗出的红色液体。   擦掉那些外星血之后,姜祎成发现二橙脑袋上的伤其实不重,只有不到两厘米的一道,而且大约只是擦破了皮。这或许是因为姜祎成当时用的是叶柄这样的钝器,其实有伤也很难表现在表面上。二橙现在脑袋上的伤口大概还只是叶柄边缘的不规则处划到的,但意外的是还流了不少类似于血的红色液体,不过现在已经凝住了。   “二橙真乖,你瞧这样不疼吧?”姜祎成对着她的新宝贝轻声哄道,实际当然是为了说给屏幕那边的观众听的,“受伤之后一定要及时处理啊,不然伤口感染了,多影响我们二橙的美貌……”   弹幕:哈哈哈一橙你这个颜控[滑稽]   弹幕:二橙真的一看就是那种超级可爱的妹纸啊……   弹幕[蓝色]:话说二橙是男的女的?   弹幕:蓝珀本土动物,不一定分男女吧[汗]   弹幕:外星人怎么分男女啊[哈哈]   弹幕:前面的,高等动物必然进化有性生殖④,现代进化论了解一下?   弹幕[黄色]:科普一下,目前对于系外行星起源的生命,学界主流的方法是通过产生大配子还是小配子区分雌性和雄性√   弹幕:出现了,野生科普君!   弹幕:谁能解释一下大配子和小配子是啥[捂脸]   弹幕:大配子指**,小配子指**(这不是通识生物学课程⑤的内容嘛)   弹幕:**?   弹幕:真完蛋,平台连生物学名词都要和谐……   弹幕:主要是因为有人拿这个骂人吧[笑哭]   “有的朋友问二橙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姜祎成看了一眼屏幕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诶。毕竟我也不能随便看人家,二橙它应该来说是具有文明的物种了,有文明就有羞耻心,直接去看它的某些地方应该是比较排斥的⑥。”   她又用草绒沾了些本土植物灰化成的消毒剂,一边按着二橙的脑袋擦一边说道:“不过要我推断一下的话,按照人类原始社会是男性狩猎女性采集的分工,二橙这样远离社群到这附近来,应该是女孩子吧。”   弹幕:有道理的样子……   弹幕:不对吧,采集可以远离群体,狩猎不一样也行?   弹幕:前面的,狩猎往往是群体性活动吧[笑哭]   弹幕:狩猎不一定都是群体性的,而且对于原始部落,分工也不一定是按照性别吧……   弹幕:是啊,一橙就是猜一下,又不是专业人类学家[笑哭]   弹幕:但是从外表看二橙也像女孩子?   弹幕:用人类的外形特征套外星人,真的没毛病吗[捂脸]   弹幕:我赌五毛二橙是男孩子[滑稽]   弹幕:二橙是姑娘,赌一块[狗]   弹幕:五毛赌男孩子+1   弹幕:一块赌女孩子+10086   弹幕:要赌的赶紧留言,看回去揭开真相时是哪边打脸[滑稽]   弹幕:绝对是女孩子,我赌10块!!!   弹幕:五毛,赌男+1   弹幕:直播大型贝者场……   弹幕:为什么赌女孩子的钱多[笑哭]   ————————————   注释:   ①因为智人(Homo sapiens)是目前唯一存活的人属动物,现在人们对于区分“人”和“非人”并不是很敏感,例如大众通常认为山顶洞人、爪哇人等已灭绝的人属动物也是“人”。但是在真正发现一个活着的智慧群体时,人类反而会把对方“非人”化,例如欧洲人历次发现新大陆时对原住民的屠杀。基于此现象,本文设定为在法律上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是天然不平等的,“外星人”被认为是介于“非人”和“人”之间的存在。   ②例如在地球植物中钙离子和钾离子具有重要的生理功能,因此草木灰中的钾盐和钙盐含量较高,其碱性具有杀菌效果。而对于起源不同的生物,可能承担重要生理功能的金属离子或阴离子不同,从而形成具有不同性质的“草木灰”。   ③颤抖属于肌肉的拮抗作用,主要是因为肌丝消耗ATP而进行的相对滑动只能发生在一个方向,因此肌肉本身只能主动收缩而不能主动舒张,要完成宏观上的收放两个方向的动作就需要至少两组肌肉。鉴于“只能主动往一个方向运动”是最简洁的设计,可以认为系外行星起源的动物也有可能采用这一设计。(注:本文全文都默认在进化论的语境下,而使用“设计”一词只是为了简化语言且方便理解)   ④其实正确逻辑不是“高等进化出有性生殖”,而是有性生殖的出现极大提高了进化的速度,从而使得采取有性生殖的进化支更快进化出复杂结构,而成为“高等动物”。   ⑤因为多数人都处于“轮回”中而非新生者,人类文明的教育重心也从对未成年人的教育转移到对成年人的教育,通识课程也就相当于义务教育。   ⑥对于高度社会性的动物而言,隐藏自己繁殖器官的行为能够避免与群体内其他成员发生冲突,这一有利行为有利于群体稳定而得到延续,进而形成了“羞耻感”的上层建筑。 第二十五章 :原始语言二橙有点神神叨……   往伤口上擦草木灰溶液估计很疼,二橙被姜祎成抓着的时候都在颤抖。而当她一放开它,二橙就连忙用手往头上抹,幸好被姜祎成眼疾手快一把又抓住了胳膊,才让它头上的伤口幸免于再度被沾着黏土的手污染。   “二橙听话,咱们要讲卫生,不要用脏手摸伤口。”姜祎成像训小狗一样抓着二橙四只手指的手摇了摇,又对无人机镜头那边的观众们说道,“带‘孩子’太难了,我以前在星辉空间站育幼所当过义工,只坚持了两个月。”   在意识“轮回”的基础上,人口增长也是完全可控的。新生儿同样从人造子宫中被“制造”出来,而后在各地的育幼所被专业人员悉心照顾,直到他们长到入学年龄,就可以去学校接受义务教育了。   而育幼所的义工,就相当于地球时代的“幼儿园老师”,在育幼所专业工作者休息的时候带孩子们玩一玩儿,给他们讲讲故事之类的。但就算是这样,姜祎成也只干了两个月就坚持不下去了,实在是因为并非每个人都有跟小孩儿相处的天赋。   不过二橙跟小孩儿还不一样,人类幼崽是需要精心呵护的,而“外星人”终归还不算是人类。姜祎成清楚地知道,观众们想看的是二橙学做人做的事情,而不是把二橙教成真正的“人”。   “现在还不知道二橙做的陶器能不能用,如果能用的话,我们未来的四天里就可以用陶碗煮水,这样可以避免叶片渗出物对水的污染……除了这个之外,其他方面其实都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在其他行星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陶制器皿。”   弹幕:是啊,时间短的话完全用不到吧……   弹幕[红色]:那是因为不会做吧[滑稽]   弹幕:前面的真相了[哈哈]   “哎,说我不会做的是什么心态啊。”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开玩笑道,“我好歹也是来自数千年人类文明的太阳系公民,做个陶碗有什么难的?回去我就给你们捏一个,谁还不如二橙了。”   弹幕[黄色]:一橙已经沦落到跟二橙比手艺实锤[滑稽]   弹幕:其实说陶器在座还真不一定人人都知道这么做啊,土法制陶的器皿现在连买都很难买了吧?   弹幕:地球土陶**可以发火星√   弹幕:迷惑,平台连东|风都禁……   弹幕:前面的,禁东|风是因为地球时代有战略武器叫这个名字吧[哈哈]①   弹幕:平台敏感词库都是古早版本了……   弹幕:也有可能来源于“东|风压倒西风”?②   “回去我就给你们表演一个做陶艺,怎么样?到时候成品就当作抽奖,谁也不许说我做得不好看。”姜祎成故意转过头对着无人机镜头说道。   弹幕:我我我我我!   弹幕:非酋在线[柠檬][柠檬]   弹幕:前面的,是到时候再抽又不是现在抽[汗]   弹幕:我不要一橙做的,我要二橙做的[滑稽]   弹幕:二橙做的陶碗我要了,开个价吧!   弹幕:你们这些不要一橙陶碗的可说话算话,到时候不许抽哦[斜眼笑]   “那个,关于二橙的碗需要解释一下,因为现在拉格朗日点③海关禁止私自运输系外行星产品,被发现可能会涉及走私。”姜祎成又说道,“我有星际探险家的执照,海关是允许我把这些东西包括二橙带回去的。但是作为研究材料,回到地球就要隔离,而且也不允许带回去的外星产品再发快递到其他地方。”   弹幕:快递系统检查很严格的[笑哭]   弹幕:咱买个地球产的土陶当工艺品玩玩就好了,非得弄个外星土陶也没啥用……   弹幕[绿色]:科普一下,蓝珀表面土层标本的元素组成已经公布了,想体验蓝珀制陶的可以自己去配土[滑稽]   ——   姜祎成不知道星际航行时代的大部分普通人做手艺活儿的水平怎么样,但是从二橙用黏土捏陶碗的动作来看,它绝对是反复练习过的。   这不难想象,能够出现制陶工艺的原始部落,已经有了一定的阶级分化和社会分工。二橙有可能属于制作器皿的原始工匠,但从它仿佛具有宗教礼仪意义的动作来看,可能对于它们的部落来说工匠也承担着某种神职工作——毕竟制陶工艺应该算是比较复杂的,只有脱产或半脱产阶级才能学习和掌握。   而从它身上穿着的织物来看,也像是某种神职人员。这让姜祎成不禁觉得有点儿好笑,她作为一名做科普频道的星际探险家,难道还在系外行星遇到当地的“神棍”了么?   这么一看,二橙确实有点儿神神叨叨的。   它的手指很灵巧,但是抚平黏土之前总要双手合十静置一会儿。一开始姜祎成觉得那是在让手掌加热④以便于软化黏土,但如果只是为了加热手掌,它也没有必要闭上眼睛是不是?就更不用说二橙在不小心捏坏了一点之后,修补时还要“吟唱”,就更像是所谓的巫师了。   “朋友们,你们有没有觉得二橙有点儿像是原始部落里的神职人员?”姜祎成在旁边分出的小火堆上煮着跳跃足,跟她的观众们闲聊道,“我把它说的‘话’录下来了,现在咱们在等待煮食物的时候可以听一下——”   姜祎成在语音频道中播放了二橙的“吟唱”,它的声音比一般的人类更尖细一些,有点儿像是小孩子的声音。这段录音具有明显的节奏感,甚至隐约能听出断句,但神奇的是其中似乎只有元音而没有辅音⑤,而且语速比人类的大部分语言都慢一些。   弹幕:好像咒语啊哈哈哈哈哈   弹幕:南无阿弥陀???   弹幕:我也听到了!   弹幕[黄色]:南无阿弥陀的那个我笑死……   弹幕:定向空耳过分了[滑稽]   弹幕:非中文母语的我看得一脸懵圈[问号]   弹幕:前面的,“南无”那句是梵语[滑稽]   弹幕:我的60年代⑥版AI翻译还真的识别成梵语了[捂脸]   弹幕[蓝色]:我上个世纪的古董AI把整段都识别成夏威夷语了……⑦   “我不知道大家都听出来了什么,就在我自己听起来,这几句话很有节奏感,而且断句的长度都比较一致,可能和仪式性活动有关。”姜祎成坐在火堆边,看着她煮的跳跃足说道,“可能二橙它们最初的语言受到了部落仪式性活动的影响,而演变成了具有这种特殊节奏感的‘雅言⑧’。”   “哈哈,有朋友问有没有‘俗言’对比一下。”姜祎成看了一眼无人机屏幕,笑着说道,“到时候语言学家肯定会仔细研究二橙的语言体系,但是我觉得靠我自己肯定是分辨不出来‘雅言’和‘俗言’的。其实怎么说呢……或许二橙说这几句话时其实是在用脏话骂我,但我也是听不出来的。”   她用叶柄削成的筷子从叶片锅里夹了一颗跳跃足,对着阳光看了看:“不错,已经呈深色半透明,说明这锅跳跃足已经熟了……我打算吃二十颗吧,再给二橙吃五颗——它是本土动物,消化效率远高于我这个外来者,吃少一点也无所谓的。”   弹幕:一橙以往做直播独自风餐露宿,现在终于也能欺负欺负二橙了[哈哈]   弹幕:心疼我二橙[心碎][心碎]   弹幕:二橙应该感激一橙没把它烤了[滑稽]   “看到有朋友心疼二橙?那我再给它加一颗吧,看在它认真做陶碗的份儿上。”姜祎成一边用筷子从锅里夹跳跃足,一边感叹着说道,“唉,一般人做陷阱都是捕捉食物,我做陷阱却给自己捕了个祖宗回来。”   “辛亏这‘祖宗’还挺可爱的。”能帮她赚更多的钱。   ————————————   注释:   ①此处玩梗“东风快递”。(其实玩梗带详解就太老实人了,但是我自己看都觉得属实并不是每个梗都能反应过来,所以还是标一下吧)   ②此句原意指一方势力压倒另一方,从某□□引用之后,此句又有了“进步力量战胜落后”的意思。据说某战略武器的命名灵感来源于此句。   ③拉格朗日点:相当于小物体在两个大质量物体之间受引力的平衡点,在小物体质量相对于大物体可忽略的基础上具有5个解。此处显然指地月连线上的解(即L1点),在这个点上受地球和月球引力相等,而本文设定地球与月球共用的海关空间站就在此处。   ④内环境恒温有利于维持代谢水平稳定,使得恒温动物能够更好地适应环境,并生活节律不受环境温度限制。因此可以认为,系外宜居行星的高等动物也会进化出内环境恒温。   ⑤将元音和辅音转化成波形图,元音相比于辅音而具有明显周期性,并且从波形图可以判断出某个音是元音还是辅音。此处“二橙”的语言里听起来仿佛没有辅音,而是在元音之间切换,因此听起来像是“吟唱”。   ⑥此处指22世纪60年代。   ⑦因为夏威夷语中的元音比例较高,而且有比较多的连元音。   ⑧雅言:即所谓“官话”,最早出现于周朝,是当时汉语的官方标准语。本文中泛指某种语言的官方标准语。 第二十六章 :脱产成员真·给外星人当……   姜祎成从头盔的吸管里吃了二十颗煮熟的跳跃足。这些本土小动物的类肌肉组织一开始尝起来像是瑶柱,但是吃得多了就觉得口感比瑶柱要硬,她嚼了半天才嚼碎咽下去。好在现在姜祎成消化道中生长着已经被筛选过的菌群,即使消化道前端对于食物的“机械加工”不够充分,在后面慢慢消化也是可以的。   而当姜祎成拿着那六颗跳跃足去给二橙吃时,二橙看着她手里的紫块儿却立刻往后退了半步,蓝紫色的大眼睛盯着姜祎成的脸,似乎是很迷惑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喂这种东西。   嗬,它还嫌弃这个了?姜祎成莫名觉得有点儿没面子,这玩意儿她作为一个高等文明的公民都吃了,却被二橙这个原始文明的落难者嫌弃?   但或许是因为这种本土小动物的组织对它有毒呢①。姜祎成把盛着跳跃足的叶片放在一边,伸手摸了摸二橙的脑袋:“二橙啊二橙,你不吃这个,那要吃什么呢?我一个外星人,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蓝珀人应该吃什么呢。”   二橙就像是听懂她说的话似的,叽里咕噜地发出了一长串那种具有节奏感的声音。而后它也意识到姜祎成压根儿听不懂,于是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在玫瑰色的沙土上划拉起来。   姜祎成有些意外,二橙竟然还会画画?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正常,像二橙这样应该来自于原始文明部族的智慧生物,能够以图画形式表达具象概念和一些抽象概念实属正常。地球上的各个人类文明都发现了石刻壁画一类的绘画遗迹,二橙也有这门手艺是情理之中的。   “咱们看看二橙画的是什么……”姜祎成把无人机召唤过来,一边对着二橙的“沙画”拍摄,她一边翻译着二橙画出的内容,“哦,我好想看出来了……这条线是地面,这个奇怪的分支体是树……”   “然后这是什么?树的下面……树下面有S形的东西?应该是树下面的树根,就像咱们之前看见的那些蠕虫状的根一样……”   “所以,二橙要把树根挖出来?挖出来放在一个东西上——明白了,那个是火堆,这画得可真抽象。把树根挖出来放在火上烤,二橙大概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终于明白了,二橙想要吃烤树根。”姜祎成再度摸了摸二橙的脑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道,“二橙,那你快过去挖树根吧?”   二橙继续盯着她看,有些迟疑地点了一下头②。   姜祎成怕它没明白,于是更具象地用手指了指二橙,又指了指那边的树,意思是让它过去挖树根。   谁知二橙却摇了摇头③。它指了指那棵树,紧接着又指了指自己,再摇了摇头。   姜祎成明白了,二橙知道要去挖树根,但是它自己不去……那么,是等着她去挖了来喂它呢?   弹幕:二橙说:你去吧,我不去~   弹幕:哈哈哈哈二橙太可爱了[哈哈]   弹幕:一橙心想:不如把它宰了[滑稽]   弹幕:姐姐tcl,不仅要喂自己,还要喂二橙[捂脸]   姜祎成觉得她不能让这只本土智慧生物觉得她可以满足这个要求——她来这儿是探险的,不是给本土原始文明的成员当保姆的。   于是姜祎成直接一把拉住二橙的手腕,把它从地上拽起来,而后捡了一根干燥硬化的叶柄放到它手里:“二橙,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咱们文明人应该用劳动换取食物,不能等着别人投喂,知道吗?”   二橙摇了摇头,但它看到姜祎成头盔面罩后的眼睛瞪大了,又连忙点了点头,拎着那根叶柄有些一瘸一拐地往那处树下走去。   弹幕:二橙好可怜的,一橙不要欺负它好不好[委屈]   弹幕:都忘了二橙的腿伤了……   弹幕[蓝色]:前面的是圣母心泛滥么?二橙本来就是被捉住的猎物,不是叫“二橙”了就和一橙有什么关系好不好?   弹幕:蓝字淡定,原始文明生物也不止是“猎物”那么简单吧[狗]   姜祎成跟着二橙走过去,看着它蹲下来用那根叶柄试探地敲了敲地面。似乎是感觉到干燥的土壳比它想象中的要硬,二橙连续敲了地面好几下儿,却只是把土壳翻开了不到两厘米的坑。   看起来它的手工活计做得不错,挖食物的技能却并不咋地。姜祎成在旁边观察着,顺便对无人机镜头那边儿的观众们说道:“如此看来,二橙不太擅长挖东西。这就跟我之前猜测的有点儿不符了,二橙应该并不是在部落里负责采集工作的。”   弹幕:也就是说二橙并不是女孩子?   弹幕:我赌的男孩子,赚了五毛[滑稽]   弹幕:不负责采集也不一定就是男孩子啊,前面逻辑学咋学的……   果然,姜祎成继续说道:“然而看它都能被我的陷阱捉住,倒也不像是负责狩猎的……现在看来,它可能真的是部落中的脱产者,负责制造工具或者有某种神职工作,并不参与采集、狩猎或者耕种之类的生产性活动。”   “不过它如果真的是部落中的专职工匠,那它独自出现在这片荒野之中,还真有点儿不合常理。”姜祎成又说道,“总之……总得给二橙吃点儿东西,我还是帮它挖吧。”   姜祎成对二橙摆了摆手,从它手里接过叶柄,按照它刚才敲击的地方把叶柄斜着插到土里,而后用力往外拉。干燥的表层土块被姜祎成掀了起来,露出下面稍微湿润的土壤。她又往下挖了十几厘米,就看到了一节浅绿色的管状物。   姜祎成把那条管状物完整地从地里掏了出来。这条东西足有大约三十厘米长,表面有些软,和她之前采集到的蠕虫状的根部质地相似,但是它的活动性很低,基本没有明显的运动。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条东西里面充满了汁液——对于姜祎成而言是无用的液体,但对于本土的二橙这可是鲜嫩多汁的食物。   姜祎成把她挖到的这条充满汁液的根拎回营地。二橙连忙一瘸一拐地走到火堆前,用烧黑的叶柄从加强过的火堆里把它已经烧制完成的陶碗拨出来,而后乖巧地在旁边坐着,等姜祎成把树根架在火上烤。   姜祎成不禁觉得无奈,她还真成了二橙的保姆了。然而在野外烤食物本来也是她做习惯了的事情,简单用石英片把两根新鲜叶柄分别一头削尖,从树根两头穿过去,再架在火堆上烤,这样不至于让食物过于接近火焰高温处而碳化。   “这里我必须要说两点——首先是再次强调,作为人类我们到系外宜居行星,要尽量避免吸食本土生物的组织液。其次,我们首选处理食物的方式仍是在水中煮熟,而不是烤熟。因为这么烤相当于把食物中汁液里的小分子浓缩了,这对于我们地球哺乳动物的消化道来说是有风险的。”   “但是这是给二橙吃的,就这么烤了。毕竟二橙是本土动物,它知道能吃的东西,至少对它来说是无害的。”   弹幕:二橙在一旁流口水[哈哈]   弹幕:等等,不管二橙烧的陶碗了嘛?   弹幕:陶碗都烧焦了???   弹幕:前面的,那黑的是木柴烧成的灰,陶土是不可能烧焦的啊[笑哭]   “啊,有朋友提到二橙做的陶碗。”姜祎成给火堆上烤着的树根翻了个面儿,就用捅火堆的叶柄拨了拨已经被二橙翻出来的那一坨黑乎乎的陶碗,“等会儿让二橙吃饭,我们可以去舀点儿水,把它清洗一下儿,看看二橙带给我们的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   注释:   ①前文曾提到,本土生物进化出的毒性物质也是针对其猎食者的,因此有可能对于外来物种无害的物质对于本土的一些动物而言却有毒。一个可供类比的例子是辣椒素对于鸟类无害,而对于哺乳动物会产生灼烧感,是因为哺乳动物消化辣椒果实会破坏种子。   ②关于点头的肢体语言:达尔文在《人类和动物的表情(The Expression of the Emotions in Man and Animals)》中曾提出一种观点,认为点头的肢体语言来源于婴儿在寻找和拒绝食物(原词打出来会被屏蔽,就用“食物”代替了)时的自然反应。但是这一观点不足以解释为什么在其他的一些地区(保加利亚、土耳其等)点头和摇头所表达的含义与主流相反。   本文中出于简化目的,仍采用达尔文的观点,而把点头和摇头表达的含义默认为普适性的。或者可以认为点头和摇头是最简单的肢体语言,其他物种将此应用到表达“是”和“否”具有较大概率,而如果完全随机则有50%是“点头-是;摇头-否”的组合,因此在系外起源智慧物种中发生并不罕见。   ③设定摇头表示否认,原因同②。 第二十七章 :夜晚到来二橙也是要睡觉……   姜祎成不知道生烤“蓝珀”树根是什么味道的,不过从二橙吃这玩意儿的样子看,应该对于它们这些本土动物来说味道还不错。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真正稀树草原上的猴面包树①,那是非洲干旱荒野中的“生命之树”。而这里的大型植物,对于众多本土动物而言恐怕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猴面包树是具有完全根茎叶分化的高等种子植物,而“蓝珀”地表的这些植物,则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茎叶分化。如果按照地球的植物学分类,它们可能还处在比较低等的位置,但是这些植物的与众不同在于,它们的根似乎又是“动物”的。   而具有运动能力的软质的根,深入土壤中攫取水分,支撑着如此庞大的植株……宇宙生物学,真是妙不可言。   当然,二橙做的陶碗更是妙不可言。   在空气中逐渐冷却后②,姜祎成用天然水井中的水清洗掉表面的碳渣。而后露出用本地黏土烧结成的陶器表面,竟然是一种优雅的葡萄紫色。   “这可真漂亮,我亲爱的朋友们……这里大气氧含量比较大,烧结的温度很高,以至于这表面甚至都有点儿半透明的感觉。”姜祎成拿起那只陶碗给她的观众们展示道,“你们瞧,碗沿上还有这样装饰性的凸起,这其中是否有某种宗教含义呢?现在我还无从得知,看来得需要社会学方面的专家来进行研究了……”   弹幕:啊啊啊啊啊好想要!   弹幕[黄色]:大胆地猜测,二橙或许是部落的祭司呢[问号]   弹幕:前面想要的,可以自己按配方配土捏一个[滑稽]   “目前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它的确可以用来装水。”姜祎成把叶片锅里的水倒进陶碗里,对着无人机镜头比了个大拇指,“不过我现在倒是不太需要碗,而更需要一个罐子,可以用来长期储存煮沸的清水……不知道二橙能不能给我捏一个。”   她看了一眼天空,又说道:“不过今天已经晚了,都还没怎么注意到,蓝珀这里的天已经暗下来了。不知道二橙的作息规律是什么,但是我作为一个人类,还是不太适应在野外夜间活动的。”   “这是我在蓝珀地表生存的第三天,今天真的发生了不少事情……”姜祎成抱着烧成的陶碗回到她的棚子里,安顿好这些“工艺品”之后,回到火堆旁把里面正在燃烧的叶柄抽出来几根,“晚上只需要保证火燃着,就节省点儿燃料吧。这边儿‘树’上的干枯叶子已经被我砍得差不多了,再不省着点儿用,以后我还得出门去‘砍柴’。”   二橙还坐在火堆旁吃着烤树根,它身上蓝紫色的片状织物已经沾了不少玫瑰色的土,以至于整体的颜色都变浅了。这件服装的设计显然不适合野外生活,由此也可见二橙原本的生活环境并非如此。   它应当是出于某种原因离开了部落——但这是为什么呢?二橙不像是负责采集狩猎的成员,至于耕地和制作工具也不需要远离部落。难道它真的是某种神职人员,在特定时期离开社群而到荒野里从事某种祭祀活动?   ——   姜祎成只是疑惑了片刻,倒是觉得无论怎样都没太有所谓。   二橙有很大的研究价值,而她现在也意识到了,等到她把它带回去,就会有专业研究机构接手这只神奇的外星人。对于姜祎成这样社会学和人类学方面的非专业人士而言,研究她是插手不了的,但是发现“二橙文明”能给她带来一波关注,这就已经足够了。   在“蓝珀”的第三个恒星日,本来是要给自己做张床的,结果还是没做。姜祎成在棚子里躺下,头枕在茅草做的枕头上,把无人机镜头调转向火堆旁还在吃烤树根的二橙。   “二橙还在吃呢,它吃饭有点儿磨叽。”姜祎成笑着说道,“能看出来,那种多汁的软质根对于本土动物而言应该挺好吃的。这么长的一条根,二橙看样子是要一顿吃完。”   “我今天吃了二十颗跳跃足,已经是吃得最多的一次了,但说实话我一点儿饱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跟没吃的时候一样饿……”   “熟悉这个系外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朋友们应该知道,即使复方菌群能消化外星起源的生物组织,这个消化的过程也是非常慢的,不足以造成明显的血糖波动,使得我们产生吃饱了的感觉③。”   “当然,如果大量进食或者大量喝水,也会让胃里产生饱胀的感觉,可能可以稍微缓解一点儿饥饿感。但是那会增加消化系统的负担,毕竟我在这里吃的东西,对于自然状态下的人类而言都是‘不可消化’的。”   “好了,现在这里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为了不招来了本土昼伏夜出的动物,我要把无人机的螺旋翼关掉。”姜祎成把无人机放在地面上,手动将镜头转向火堆的方向,“二橙好像吃完了,正躺在火堆旁边——它不觉得热么?虽然这里晚上的温度比较低,但在火堆旁边仍然能达到四十多度吧。可能蓝珀本土动物对于温度的感觉跟咱们人类不太一样④。”   “看起来二橙好像睡着了。”姜祎成对着她头盔里的麦克风轻声说道,“在火堆旁睡觉可能是它们的自我保护方式,文明物种不畏惧火,因此能够用火保护自己不受野兽的骚扰。”   “今天有点儿累了……现在我打算在频道里放首曲子,然后大家可以开始相亲了。”   这一次她放在她的纯音乐歌单里随机点了一首,发现是《斯拉夫进行曲》⑤。对于夜晚来说的确有点儿激烈了,不过鉴于在“蓝珀”奇数天的夜晚对于姜祎成而言是她昼夜节律里的中午,所以感觉倒还好。   弹幕:?????   弹幕[黄色]:??????   弹幕:卧槽,斯拉夫进行曲……   弹幕:突然气氛开始苏维埃[斜眼笑]   弹幕[红色]:前面的,斯拉夫进行曲是沙俄时期的好吧[汗]   弹幕:一橙的风格可太地球时代了[笑哭]   弹幕:等等,现在一橙频道里不是相亲时间嘛[笑哭]   弹幕:我相亲广告词都写好了,柴可夫斯基把我怼回去了[笑哭]   弹幕:相什么亲啊,冲锋去!!!!   弹幕:天佑俄罗斯[心][心][心]⑥   弹幕:弱弱地问一句,还能相亲嘛[捂脸]   “大家对这首进行曲反响很热烈嘛,但是这只是背景音乐,不影响相亲呀。”姜祎成一边听着曲子一边说道,“有觉得节奏太快不适应的朋友,可以把声音调小一些。此后到蓝珀天亮之前,我应该有大约三个小时不会活动了,所以现在在看的朋友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因为我只是在语音频道里放配乐,二橙那边儿肯定是听不到的。”姜祎成又补充道,“它适应的是本地的昼夜节律,现在应该是它休息的时候了。咱们就在这儿安静地听歌,不会打扰到它。朋友们,晚安。”   她说完之后就把麦克风的收音跳到最低,以免夜间的呼吸声被收录进背景音。但是这一晚上她应该做什么呢?姜祎成突然想起来,那位地府的酒吧老板还给她留了一张地府通行证,这个时候正好可以离线去地府逛逛——反正通行证已经花钱了,不去白不去。   姜祎成从平台上找到了“秋收QiuShou”的私聊,点开了对方最新发来的链接,下一秒她的意识就出现在了祁旻开在地府的酒吧里。   ————————————   注释:   ①猴面包树:主要分布于非洲热带与亚热带干燥地区的树种,树干能够储存大量水分;当地居民在穿越荒野时可以从猴面包树中获取水源,因此它们也被称为“旅人树”。   ②这一步骤是为了防止局部冷却导致收缩不均,使陶器爆裂。   ③下丘脑摄食中枢和饱中枢活动性受到血糖水平的调节。   ④人体温维持在36.5~37℃,且体内酶的最适温度也在这一水平,然而环境最适温度在18~28℃左右(有不同说法,因此把区间放大了)。这是由于人体在持续产热,如果环境温度也达到体内酶的最适温度,散热效率将受到影响。   ⑤斯拉夫进行曲:柴可夫斯基于1876年创作,为了在塞尔维亚被土耳其(奥斯曼帝国)侵略的战争中支持塞尔维亚。其中融合了塞尔维亚民歌《Sunce jarko,nesijajednako》和《Rado ide Srbin u vojnike》的曲调,另外也包括当时沙皇俄国的国歌《天佑沙皇》。   注:《斯拉夫进行曲》不是《斯拉夫人的送别》,后者创作于1912年,是为巴尔干同盟反抗土耳其(奥斯曼帝国)所作。(神奇的是这两首著名的带“斯拉夫”的曲子都跟土耳其有关)   ⑥《斯拉夫进行曲》具有明显的民族主义属性,而在地球人类的民族大融合时代,民族主义已经从意识形态主张蜕变成了单纯的个人爱好。 第二十八章 :酒吧见面您的情感咨询师……   姜祎成再度恢复意识时,她已经坐在了吧台的椅子上,和上次是同一个位置。酒吧里的人不少,但是其他客人们都自觉让出了吧台左侧的这一片空间,恐怕是因为这里经常作为此地的通行证入口。   反射性地去找祁旻,然而姜祎成却看到旁边隔了两个位置的地方一名金发的小伙子在向她招手:“嗨,您是来找祁旻的吧?”   “呃,是我。”姜祎成直起背,对这位陌生人问道,“请问……祁旻她人在哪儿?”   “被Meme找去谈话了——常有的事儿。”金发小伙子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她让我在这儿等你。实不相瞒,我已经等了四个多小时了。”   姜祎成心想这是祁旻没有商量好让她什么时候来,还派别人替她等着,这样着实有点儿坑。她只好赔笑道:“实在抱歉。”   “没什么,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儿,等着的时候刚好看了看你的直播。”金发小伙子向她伸出右手,“我叫叶——呃,叶甫根尼。你叫我‘热尼亚’就好了。”   “热尼亚。”姜祎成和他握了握手,“你叫我‘祎成’吧,直播频道里都这么叫①。”   “哈哈,我看弹幕里不是都叫‘一个橙子’的‘一橙’么?”热尼亚笑了笑说。   从见面时的语言和动作来看,这位“热尼亚”也像是在地球时代长大的人。而从他说“祁旻被Meme找去谈话”如此云淡风轻来看,大概也是跟祁旻那些“危险分子”混的很熟的——毕竟Meme就相当于地府的执法机构②,被Meme找谈话跟在现实世界被叫去警察局是一个概念。姜祎成心里有点儿嘀咕,她跟祁旻刚认识24个小时,难道祁旻这就又要进号子了?这样的“大忙人儿”,她或许还是离得远点儿为好啊。   而眼前的这位热尼亚,虽然身份上应该是祁旻的熟人,但他在地府的形象设计跟祁旻和安东风格完全不同,至少还算是正常的打扮。机车夹克和黑色皮裤,即使有点儿耍酷的嫌疑,也显然称不上“朋克”,而他留了一头瀑布般的金色长发,在这个思想解放的时代也属于普通的发型了。   再加上他的确拥有一张帅哥儿脸,让姜祎成暗中觉热尼亚可能不像祁旻和安东那样“反体制”。不过在意识的世界里可没有什么“相由心生”,她仍然保持着一丝警惕,随时准备在对方说出什么危险话语时撤离地府,以免自己被卷入祁旻这帮人足以被Meme叫去谈话的搞事行为中。   或许是看姜祎成的神情有些疑虑,热尼亚又提议道:“先喝杯饮料吧。想喝点儿什么,祎成?”   姜祎成想起来上次她喝的第一杯鸡尾酒,随口说道:“那就……自由古巴好了。”   “嘿,девушка③!”热尼亚对在吧台另一边与客人聊天儿的调酒师姑娘招了招手,“这边来一杯自由古巴,再来一杯谷神星白兰地。”   “白兰地加冰么?还是加糖?”调酒师姑娘回头问了一句。   “加糖?”姜祎成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喝法。   “是薄荷糖。”热尼亚解答了她的疑问,回头对那位调酒师姑娘说道,“不加冰,也不加糖,谢谢。”   姜祎成对于这种酒吧官方公然贩卖薄荷糖制品的行为在心里表示反对,不过她也知道,地府法律是允许在酒里添加一定量清神剂的——这就像现实世界的功能饮料里也能添加咖啡|因④一样,高纯度清神剂是法律的灰色地带,但是在一杯虚拟的酒里加一块薄荷糖,人们觉得没必要过于紧张。   调酒师姑娘在操作台上复制了两个预冷的玻璃杯,对着右边的杯子打了个响指,杯中就盛上了半杯琥珀色的液体。而后她又在操作台上“召唤”出波士顿摇酒器,酒液和可乐分别从空中凭空而出,滑入摇酒器中。调酒师姑娘再度伸出手,手中出现了一块椭圆形的老冰⑤,她把老冰放进摇酒器里,合上摇了摇,而后把混合好的酒倒进了左边的玻璃杯中。   “谷神星‘无重力’白兰地。”调酒师姑娘指了一下右边的杯子,杯子在操作台上消失了,而后出现在热尼亚的面前。她又指了指左边的杯子,把这杯虚拟的酒从操作台的坐标位置“瞬移”到姜祎成的面前的位置上,“自由古巴。”   热尼亚拿起杯子,和姜祎成的杯子碰了一下:“За_себя⑥!”   “За_себя……”姜祎成点了点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哎,会俄语么?”对于姜祎成这么顺地回应了他的祝酒词,热尼亚不免会有些意外。虽然这也就是重复他说过的话,但对于星际航行时代的公民而言,能知道这个短语的大概意思已经不容易了。越是民族融合,大语种的优势就越明显,而小语种只有在文艺作品里才有些存在感。   “以前学过一点点,基本上只会读单词的水平。”姜祎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这个“以前”可是一百多年以前了,“热尼亚,你是俄罗斯人吧?”   “是啊,俄罗斯当年也是人口排名前十的地区呢。”热尼亚笑着回答道。把“叶甫根尼”简称为“热尼亚”,大概也就是俄语区才有的习惯了,姜祎成能猜到他是俄罗斯人并不令人意外。   虽然是地球时代人口排名前十,但是跟中国人的总量显然是没法比的。像姜祎成这样住在地球的地球时代中国人,随便出个门都能碰到不少“老乡”,而地球时代的俄罗斯人恐怕要遇到一个懂点儿俄语的人都不太容易。   当然,对于人口更少的民族,基本上随机偶遇是不可能遇到说相同语言的人。因此他们大多会学点儿目前流行的语言,以至于若非深交都不一定能知道他们是来自地球时代的哪个民族。   “我是中国人——从我这个名字也应该能看出来。”姜祎成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不过你的AI实时翻译在汉语和俄语见切换很自然啊,这是什么版本?”   “哦,这不是实时翻译。”热尼亚说道,“我跟祁旻他们一起混了一百多年了,汉语就是硬听都得听会了。”   这让姜祎成有些意外,本以为热尼亚只是祁旻的普通熟人,没想到又是一段自地球时代开始的交情。她暗暗觉得自己应该离这位金发帅哥儿远一点儿,免得Meme找他们“谈话”时波及到自己。   正当姜祎成想着应该跟他们保持距离时,突然语音通话请求的消息提示声在她“脑袋”里响起——其实就是地府的通讯系统在她意识底层的投射。姜祎成挥手调出消息界面,发现打电话过来的是林辰乐。   “怎么又是这个……”姜祎成在接通之前先对热尼亚礼貌地解释了一下,“抱歉,接个电话。”   “从‘阳间’打来的?”热尼亚挑眉问道。   就像大家管地球核心储存公民意识的超级计算机叫“地府”,相对应的现实世界也被戏称为“阳间”。   “是啊。”姜祎成点了下头,便接通了电话,“喂?”   “祎成,你离线了?”林辰乐一上来就问道,“你现在是在地府?”   “是,这边儿有人找我有事儿。”姜祎成敷衍地解释道。她既然已经觉得林辰乐必然会绿她,也就不在乎到底要不要跟他解释清楚自己的行为了。   “这样会不会有点儿不安全啊?”林辰乐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儿担忧,但这或许只是姜祎成的错觉。   “没什么不安全的,我在地府跟在睡觉有什么区别?”姜祎成有点儿不耐烦地解释道,“夜里漆黑一片,我左右都得在营地里躺着……嗐,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有事儿么?”   “没事儿……”林辰乐立刻答了一句,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呃,就是家里的物业费,你大概还没交呢吧?”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第一天时林辰乐就打电话告诉她要交物业费。那时候她只以为这是一种老套的要钱方式,却忘了无论如何房子的物业费总是得交的。   “还没交呢,你把付款渠道的链接再发我一遍吧。”姜祎成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如果没时间的话,我就替你先交了——我手里现在还有点儿钱。”林辰乐小声说道,“你那边先忙吧,别的等回来再说。”   之后林辰乐就跟她道了声别,姜祎成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声,心里有点儿犯嘀咕:林辰乐这小子既然已经决定要帮她交费,何必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而且他一个刚毕业不久还没有正式工作的家伙,要交姜祎成那栋大房子的物业费可不太容易啊,他真有那么好的心?   姜祎成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自由古巴”,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那小子是舍不得她这个赚钱快又长时间不在家的“取款机”型女朋友,从而在这些方面表表忠心吧。   那可真是下了血本儿了。可惜姜祎成完全忍不了别人绿她,绿了她的人就算再表忠心,也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   注释:   ①由于“地府”是意识的数字化,语言交流中也可以通过实时注释分辨同音字,因此此处的“祎成”是确定的。   ②根据前文,Meme事实上是立法、司法、执法一体化的,承担“地府”所有的管理工作。   ③Девушка:俄语“姑娘”,一般指已成年的年轻女性;这个词也用于对服务人员的尊敬称呼。   ④咖啡|因在我国也属于受到管制的精神药品,在此提醒大家不要私自从咖啡、茶等天然饮料中提取咖啡|因,可能有法律风险。   ⑤老冰:指没有气泡较为透明的冰块,常在调酒中使用。   ⑥За_себя:意为“敬自己”。“За”是祝酒时常见的开头。 第二十九章 :情感咨询没有对象,没有……   姜祎成挂了电话之后,神色显然不是很痛快。   热尼亚看了看她,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是前男友,还是前女友?”   前男友跟前女友都是姜祎成的痛处,被同时戳到真是十分扎心的感觉。不过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且对方还是祁旻的老朋友,她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礼貌:“是现男友。”   “人际关系的事儿,总是最复杂的。”热尼亚轻声说道,“不过听起来你这是已经打算要换个新男友了?”   他这说话真是很直接,不过倒也没有让姜祎成觉得讨厌,兴许是因为热尼亚的语气明显是开玩笑,怎么听都不会让人以为是嘲讽。   “是啊。”姜祎成干脆接着他的话继续这个玩笑,“怎么,你想试试?”   “我不反对,但是实话说,你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热尼亚装作认真地“承认”了一句,而后又问道,“不过你可是著名网红探险家,要是跟现在的男朋友合不来,赶紧分手不得了么?”   事实上姜祎成跟林辰乐其实还挺“合得来”的,或者说因为林辰乐经历的时间短,他对姜祎成的各种爱好和生活习惯都没有什么异议。但是生活是生活,爱好是爱好,这些恐怕都不能阻止星际探险家的男朋友在她出航的时间段里出轨。   “我还没有那么渣。”姜祎成转过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虚拟液体,“如果他没绿我,我是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先提分手的。”   “我去,你男朋友真把你绿了?”热尼亚有点儿没良心地笑了。   听起来的确不可思议,姜祎成明面儿上要收入有收入、要名气有名气,还有遍布太阳系各处的粉丝,她的男朋友要是给她戴绿帽子,先不说考虑到社会影响,至少也得掂量一下儿因此会失去的利益吧?但是人们偏偏就不知道,姜祎成还欠着二百亿的债,因此她赚的钱都直接送到银行了,当她的男朋友实际上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利益是没什么了,而至于真爱……姜祎成已经结束的长达一百多年的婚姻,她曾经以为是真爱,但是这“真爱”也不过是比“假爱”保质期长了点儿罢了。   “现在还不知道绿没绿,不过按照规律,我多半儿已经绿了。”姜祎成故作不介意地说道。   “这还有‘规律’?”热尼亚笑着问道,“看来这么做的是有不少啊……也难怪,你们星际探险家一次出航少则离开十天半个月,这可是绝好的出轨机会。”   姜祎成不禁蹙眉看了他一眼,但或许是因为虚拟酒精源码对于意识的作用,她还是有些释然地感慨道:“唉,人都是一个样儿的。”   谁知热尼亚这回却说道:“那可真不一定,不同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你就说旻和安东,人家对短期择偶①就没有一丁点儿兴趣。”   “我对短期择偶也没有兴趣。”姜祎成无奈摊手道,“但我还是反复被别人绿——就这两年,我已经被两位数的人绿过了。”   热尼亚看着她摇了摇头,把手里盛白兰地的玻璃杯放在吧台桌面上:“那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你每次找的对象也对短期择偶没兴趣,那他绿你是闲的没事儿么?”   这点姜祎成是明白的,人都有兴趣爱好,短期择偶只是爱好的一种。星际航行时代的人类不需要承担生育功能,经过遗传优化之后,性激素波动所带来的生理压力已经很小了,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整天想着啪啪啪。   “你的意思是,我从找对象的时候就找错人了?”姜祎成对于他的理论来了些兴趣。   “那可不?”热尼亚转过身,对着她分析道,“你说现代人找对象是为了什么?大部分都是为了找一个生活上的伴侣,你也属于这一类吧?另外的一小部分就是短期择偶的爱好者,也就是要么为了谈短暂的恋爱,要么就是为了对方带来的利益。”   姜祎成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利益找对象的,得不到利益的时候肯定会出轨?”   “不是,你还是没明白啊。”热尼亚拿起他的杯子和姜祎成的杯子,在她面前比划道,“你找对象是为了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但是也有人找对象是为了追求利益或者刺激,你们本来就不在同一个杯子里。”   “明白了。”姜祎成却又问道,“不过别人脑袋上又没有写着短期择偶爱好者,我怎么知道人家属于哪个‘杯子’?”   热尼亚放下杯子,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这倒也是,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有的人就是看不出来——这得靠天赋。”   “不过你这种情况,靠逻辑分析也能分析得出来。”他又说道,“你想想,两年被绿十多次,不也意味着你自己两年也换了十几个对象么?这至少说明你每次找对象用时很短。而一般以找伴侣为目的的人,是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跟别人确定关系的。所以你找到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不用看就能知道了吧?”   合着她被绿,还是她自己的错了?姜祎成有些不忿儿:“我是做星际探险的,每个月都得出航一次,真正能用来找对象的时间顶多只有十几天。”   “那就十几天,还找什么对象?”热尼亚紧接着问道,“人没对象就不能活了,还是咋的?”   他生生把姜祎成心里冒出来的牢骚怼了回去。这话是一点儿没错,人不一定非得有对象。但是姜祎成就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从地球时代就在一起的人能把她甩了?她希望能通过再找一个对象来证明自己的魅力,然而结果是招来了一群冲着利益去的短期择偶爱好者。   所以到头来,还真的是她自己的错。她自己的生活明明已经过得捉襟见肘,满打满算才能在三十年内还完债款,却还要在找对象方面证明自己——这怕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吧?   然而热尼亚却又说道:“不过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问题,人找不找对象总归是自己的自由。我就是建议你,以后长点儿心。”   姜祎成少见地虚心接受了这个建议。虽然这位热尼亚也是她第一次见面的人,但不可否认他说得还挺有道理。或者不如说,热尼亚说出了姜祎成心底一直藏着的话:这样快速找对象的行为只能带来反复被绿的结果,还不如自己佛系一点儿,没有对象就不会被恶心到了。   毕竟她找对象只是一种为了证明自己而产生的执念,放下执念让自己过得轻松些,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即使没有对象,她的生活也完全谈不上“轻松”。   姜祎成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自由古巴”,刚要喝第二口时,突然酒吧的空气中发出一串爆裂声,一个被彩带环绕的仿霓虹灯聚合物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姜祎成仔细一看,才看出来这位就是赛博朋克打扮的祁旻,而环绕在她周围的不是“彩带”,而是模因监管所标记的“请勿接近”警告。   “嗨,大探险家!”祁旻跟姜祎成拿着杯子的手碰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而后和旁白的热尼亚结结实实击了一下掌,“莲娜,你还在这儿呢!”   “我现在叫‘热尼亚’——你咋就记不住呢?”热尼亚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不是我说,你这样我还是不太习惯。”祁旻笑了一下儿。   “为什么?以前我都习惯了你在类脑体里是个男的,现在你为什么就不能习惯我的虚拟形象是个男的?”热尼亚随口问道。   这时候姜祎成才意识到,原来这位“金发帅哥”实际上是个姑娘。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倒并不罕见,虽然现在法律规定在地府的虚拟形象性别要与心理性别——也就是个人档案里的性别——相符了,但是曾经在地球时代,意识储存计算机刚商业化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人在虚拟世界乱改性别的。   不过现在还在地府改变自己性别的,那可真都是“狠人”。如果想要改档案上的性别,必须得通过性别认同障碍测试②,那对于星际航行时代意识数字化的人类公民而言,基本上就相当于真的变性了。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趣味而真的去变性,这还真是世界上至少99.9%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姜祎成有点儿敬佩这种自我娱乐的精神,然而下一秒祁旻直接伸手从热尼亚面前扯掉了一片透明的“空气”,而后热尼亚的形象顿时发生了变化,从金发帅哥儿变成了一个留着泡泡粉色长卷发的漂亮姑娘。   “切,真没幽默感。”叶莲娜无奈地抬起手,让周身包裹着的虚拟透镜全部集中到她手里。   她对姜祎成伸出手,重新自我介绍道:“我叫叶莲娜·安德烈耶夫娜·萨哈罗娃,地府常驻人员。”   ————————————   注释:   ①短期择偶:进化心理学概念,可以认为是以单纯发生X关系或从X关系中获取利益为目的的行为,在本文中指代“约|炮”。   ②性别认同障碍:又称“性别焦虑症”,是生理性别与心理性别不符的表现,受到遗传因素和环境因素的共同影响。 第三十章 :接新活儿开始参与搞事?……   又是“地府常驻人员”,也就是被禁止进入轮回的“危险分子”。然而让姜祎成觉得奇怪的是,这位叶莲娜言行举止都很正常,也不抽薄荷糖,怎么就会跟祁旻那些反体制分子一样会被Meme盯上呢?   但这只是她个人的小疑惑,见到祁旻当然还是要说正事儿:“那个……你不是要找我代言么?”   “哦,对,代言。”祁旻在姜祎成的左边坐下,空中飘着的“请勿靠近”红色标记立刻发出了一声警报:“该嫌疑人具有未确定危险性,模因监管所提醒您请勿靠近。”   祁旻用手挥向悬浮在空中的红色标记,毫无疑问地,她在虚拟世界中的手只是穿过了这条标记,而完全没有触碰到它①。显然,这玩意儿并不受到地府“物理规律模拟系统”的约束。   姜祎成有些被这个警告标记吓到了:“不是……要不还是等这个嫌疑人警告摘下来了,咱们再聊吧?”   “嗐,没事儿。”祁旻摆了摆手,敲了一下吧台的桌面,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杯褐色冒着气泡的液体。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说道:“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戴着这玩意儿,日子也得照样过啊,是不是?”   姜祎成心说,您成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可不代表别人都得跟您一起搞事儿呀?又看了一眼旁边粉色头发的叶莲娜,后者却也是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代言的事儿吧,是这样……”祁旻神情自若地继续说道,“我找你其实倒也不是为了给某个具体的东西打广告,而是想拜托你去联系一下别的星际探险家。”   “别的?”姜祎成有些诧异。她虽说是星际探险家这个行业里很有名的成员了,但要想真正联系到别的星际探险家,倒还真不容易。   任何一个太阳系公民都知道的事实是,星际探险家是一个内部差异很大的职业。有一小部分星际探险家就像姜祎成这样,是靠做科普或者科普相关产品赚钱,本质上属于第三产业。不管赚得多少,至少还能算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而其他绝大部分星际探险家,都是所谓的“太空淘金者”,被“机构”雇佣去寻找天体资源的打工仔。而这些“打工仔”们之所以会选择星际探险这个要远离人类社会、忍受旅途寂寞的边缘行业,主要的原因却是由于他们在人类社会中本身就是被边缘化的人士。   十年前曾有针对星际探险家的调查表明,受星际开发集团雇佣的星际探险家们,其中患有未知原因精神类疾病的概率高达60%以上。换句话说就是,大多数星际探险家都是“病人”,他们正是因为无法和别人建立健康的社会关系,才会被主流排斥到星际探险这个不怎么需要交流的行业中②。   跟受星际开发集团雇佣的星际探险家交流,就像是跟精神病人交流一样费劲。正是因此,姜祎成即使要去别人发现的宜居行星做生存挑战,也无法在之前做准备工作时联系到真正发现那颗行星的星际探险家。尽管那个发现了“蓝珀”的探险家肯定会有更多一手资料,但姜祎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人家压根儿不会回复自己的消息,所以也从来没有指望能在这方面获得更多帮助。   她以为祁旻应该能知道这一点,可是祁旻的反应显示出她可能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困难:“就是那些受雇于星际开发集团的人,比如发现蓝珀的那哥们儿,他叫什么来着?”   “简佚——星际开发集团员工都用编号,但是他笔记上的署名是‘简佚’。”姜祎成解释道,“不过直接去问多半儿得不到任何答案,星际探险家跟他们发现的天体资源之间没有所有权或者知识产权上的任何联系。而且在他发现蓝珀之后应该有不少人发消息询问了,显然都没有得到回复。”   “从网上发消息肯定不会回的,所以我们才想着需要有人当面去找他——也不一定是他了,反正要多找几个星际探险家。”祁旻用手指敲着桌面,“我们——我跟莲娜、安东还有其他这些人——我们都没法离开地府,所以得找个别的什么人帮忙儿。大探险家,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价钱好商量。”   从祁旻随随便便就在地府买个酒吧的手笔,价钱方面应该可以让她满意。可是在姜祎成看来,祁旻显然是个搞事儿的危险分子,她的对象和朋友估计也不会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物。虽然有钱赚,她主观上也不太想趟这趟浑水。   “我能问问,你们这是想做什么吗?”姜祎成先是还算礼貌地问道。   她从余光里能看到右边的叶莲娜给祁旻使了个眼色,然而祁旻还是并不在意地说道:“这不是要发展系外行星旅游么,Meme打算先在地府建一些测试项目,让‘死人’先体验一下儿离开太阳系的旅游产品是什么感觉。这样在地府里都是虚拟的,没有安全隐患也方便修改,等到debug得差不多了再在活人的世界里上线系外行星旅游项目。”   她喝了一口杯子里应该是可乐的东西,继续说道:“因此我们需要降落在系外宜居行星的一手资料。从你的直播和其他探险家的笔记里的确能获得不少有用的信息,不过这些还不够。按照我多年做地府项目开发的经验,要想在意识储存计算机里完全复刻现实中星际旅行的体验,必须得要亲历者直接参与才行。”   姜祎成心里有些嘀咕,如果要亲历者直接参与,其实像她这样做科普类的星际探险家不就足够了么?何必非要找那些“精神病人”。不过相比于这个疑点,姜祎成更关心的是她言语中透露出的更重要的信息。   “等会儿,你说这是Meme打算做的项目?”姜祎成问道,“这么说来,是Meme把这事儿安排给你了?”   Meme——代表着秩序和制度的、地府的所有者和实际统治者——竟然把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安排给祁旻这样的反体制分子来完成,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那可不?”祁旻摇晃着腿说道,“整天骂我们‘唯恐天下不乱’,可到了关键时候,项目开发的事儿还是得让我老将出马。”   她吹得倒是不小,然而鉴于这位上次还自称是类脑体的发明者,姜祎成也就当笑话听了。   不过既然是Meme授权的行为,虽然祁旻这个人有疑点,但项目在法律上不存在风险,姜祎成觉得这活儿还是可以接:“那行吧,你们有Meme的授权书之类的么?”   祁旻很痛快地召唤出她的控制面板,从里面调出一份虚拟文件:“这是项目策划书,署名是Meme,但内容是我写的③。”而后又调出一份证明书,“这是Meme对线下④活动的授权。”   姜祎成有些将信将疑,然而接过来看了之后却发现还真没什么问题。她悄悄在地府在线数据库里查询了这两份文件的编号,证明了文件是完全合法的。   “行……那报酬方面是怎么安排的呢?”姜祎成紧接着问道。   她这么说也就是正面表态了,祁旻从她头上的仿霓虹灯饰品间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如果你能联系到一百名星际开发集团的受雇探险家参与地府的项目,我可以帮你把债全部还清。”   那就是不算利息每人两亿,这活儿还真是划算,或者说简直就是暴利。姜祎成有些犹豫,这个金馅儿饼怎么就砸在她脑袋上了呢?   “既然你们要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为什么不直接找星际开发集团合作?”姜祎成又问道。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叶莲娜突然开口了:“嗐,星际开发集团要是能控制得了他们的员工,还用得着这么麻烦?‘精神病人’们怎么可能真正听从老板的话嘛。”   “对,星际开发集团是由地府直接控股的,莲娜已经试过从上至下联系那些受雇的探险家,但显然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祁旻摊手道,“所以我们才想请一位有名气又招人喜欢的星际探险家,去联系一下儿其他那些同僚,这不就想到你了么?”   这下倒是说得通了,祁旻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才特地找了姜祎成的直播频道来看,以确认姜祎成这个人真的能满足他们的条件。   姜祎成又看了看面前的那份项目策划书,而后不失谨慎地说道:“这个项目应该不算着急吧?我现在还挂着直播,要不等我回地球之后再看吧。”   ————————————   注释:   ①其实就是穿模了。   ②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某个流派(主要是哪位大佬我忘了)把“精神病人”作为对资本主义体制的反叛,是因为资本主义与其在哲学上对应的理性至上观念已经渗入社会的各方面,使得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才能在根本意义上脱离资本主义。   我个人认为把“精神病人”作为反资本主义的象征,其意图并非鼓励大众为反对资本主义而拒绝理性、脱离社会,而是作为一种关于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塑造人类社会的辅助性理解。   ③这里在讽刺现实中常见的情况,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④沿袭互联网的逻辑,相对于在“地府”超级计算机中的活动属于“线上”,在现实世界由真人完成的活动被称为“线下”。 第三十一章 :知识产权哼,假的知识公……   联系星际开发集团探险家的事儿就算是谈成了,祁旻又拿出她装薄荷糖的盒子,在姜祎成面前晃了晃:“来点儿?”   “不来。”姜祎成果断地拒绝了。她现在是知道了,这位赛博朋克风的酒吧老板是有点儿没脸没皮的,跟她用不着多客气。   “莲娜?”祁旻又隔着姜祎成对叶莲娜晃了晃盒子。   “算了吧,我昨天抽得有点儿多。”叶莲娜捋了一把她泡泡粉色的长卷发,“今天还是少抽点儿,免得又发生间歇性解离了①。”   姜祎成很想吐槽,半天她拒绝在白兰地里加薄荷糖,不是因为正直地抵制精神药品,而只是因为前一天抽多了……   祁旻含了一颗薄荷糖在嘴里,吹出了两个泡泡粉色的烟圈儿。叶莲娜伸出手指随便挑了一下儿,把其中一个烟圈儿挑成了心形。   看她这熟练的手法,怕也是抽薄荷糖玩烟圈儿的老手了。姜祎成不由得在心里叹气,像祁旻这样老烟鬼的朋友,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坚持健康|生活的好人?   “对了,我看祎成的直播,那个蓝珀本土的外星人真挺有意思的。”叶莲娜随口说道,“那只二橙还会烧陶器呢。”   “那段儿我也看了,说实话不好办呐。”祁旻转过身,用手肘撑着吧台桌面,“这个事情是这样……法律上奥尔特②云外就属于公共星域了,在公共星域发现了有研究价值的物种,这都是属于‘知识产权’的范畴。”   “而按照《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关于自然资源的知识产权都应归公有,也就是归地府所有③。换句话说,那个二橙虽然是我们大探险家找到的,但实际上如果下一次直播还要带着它一起,那就会涉及对公有知识产权进行商用,你们还需要给Meme付钱。”   姜祎成没料到还有这种事情。她读的法律确实不多,之前做飞船设计的工作也鲜少遇到自然资源存在知识产权问题的情况。而在做系外行星生存挑战时,法律问题也是由直播平台的法务部代办的。   “这得要付多少钱?”姜祎成不禁问道。   “得看Meme对那个蓝珀文明物种的认定了,像这样特殊的物种,使用费怕是得有不少呢。”祁旻又吹了一口粉色的烟气,“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Meme也有可能根本不会批准你继续使用这个知识产权。”   “为什么?”姜祎成有点儿懵。   “因为Meme查你在地府的记录就知道,你已经跟旻见过面了。”叶莲娜漫不经心地说,“对于可能和旻有联系的人,知识产权方面的特殊需求一般会被严格审核。”   姜祎成愣了,五秒后她才震惊地说道:“那你们这不是在害我么?!”   谁知道和祁旻见面就会有法律上的麻烦?毕竟一般人哪会觉得请自己来喝酒的观众会是模因监管所的嫌疑人啊!   “那真对不住,不过你得分清楚事因,把我认定成社会危险分子的是Meme,因此要严格审核你的也是Meme。”祁旻歪头摊手道,“我和安东、莲娜,我们主观上谁也没想不让你好。而且退一万步,你这个蓝珀外星人涉及到特殊的知识产权问题,就算能批准使用也得花一大笔钱,还不一定比不用就好到哪儿去。”   这倒也是,虽然祁旻是模因监管所的嫌疑人肯定有她的问题,但姜祎成能不能靠二橙赚钱的事儿,怪也不能怪到她头上。   姜祎成只是感到无奈,本来觉得自己撞大运了找到一个文明物种可以用来吸粉,没想到法律的高墙早就在那儿等着她了。只能拿起玻璃杯,把杯中的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算了,这全都怪我自己倒霉。”姜祎成叹了口气说道。   “别灰心,你给那个外星人起名叫‘二橙’,已经是这件事儿的最优解了。”叶莲娜安慰她道,“咱们都是无产阶级,法律上没什么是属于个人的。但是以后蓝珀文明物种发文章上新闻都能给你‘一橙’直播打个广告,这其实就已经够了。”   姜祎成觉得还是叶莲娜更好一些,至少说话能让别人听得下去。祁旻说得固然也对,但很明显是没怎么考虑到姜祎成这个欠债者的焦虑心情。   “对啊,就是这样。”祁旻接着叶莲娜的话劝她道,“而且你要是能把联系星际开发集团探险家的事儿办成了,我们这儿直接帮你把欠的债清零,以后就再也不用做什么直播了。”   姜祎成心里嘀咕,那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不过一次还清二百亿债款确实有极大的吸引力,而且这等好事儿在逻辑上也是完全合理的——虽然二百亿对于姜祎成而言是天文数字,但对于地府所有者Meme来说,的确也只能说是九牛一毛。   星际航行时代又被成为“后资本主义时代”,货币对于不同阶层的人来说,具有的意义也已经完全不同了。况且Meme已经算不上是严格意义上的“人”,而是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了非人的垄断资本AI④。对于她而言,钱多半儿就像是水和空气一样,只是资本流通的载体罢了。   ——   姜祎成从地府下线,意识回到了“蓝珀”表面自己的躯体里,然而却仍旧在想着一次性还完所有债款的事情。   此时在“蓝珀”的赤道地区,天已经蒙蒙亮了,以蓝紫色为主色调的世界渐渐在她人类的眼睛中苏醒。营地的火堆仍然在燃烧,火堆旁二橙蜷缩在那里,还处于睡梦之中。   二橙的生物钟显然是跟着“蓝珀”的昼夜更替走的,但是身为地球人类的姜祎成完全没有睡着,只是在地府喝了两杯没有任何精神影响的虚拟酒,此时清醒得非常。   叶莲娜说的实在没错,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将“蓝珀”文明物种尽可能多地跟她自己联系起来,这样才能蹭上外星社会学研究的热点——如果她没法继续带二橙直播,那就要让未来新闻播出“蓝珀”文明研究的时候尽可能多地带上她姜祎成的名字。“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解决问题也要用辩证的方法。   姜祎成从地上爬起来,先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对着无人机镜头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微笑:“早上好啊,朋友们!现在已经是我在蓝珀表面的第四天了,七天挑战已经过去将近一半儿。不知道大家对蓝珀这颗美丽的行星,都产生了怎样的印象呢?”   弹幕:姐姐早上好[太阳]   弹幕:感觉一橙已经自我认知为蓝珀人了[滑稽]   弹幕:不,一橙明明是蓝珀之王,统治着二橙这样的真·蓝珀人[斜眼笑]   弹幕:统治(x)投喂(√)   “今天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要采集食物,尤其是除了我自己的食物之外,还得给二橙挖树根吃,这个工作量是不算小的。”姜祎成一边把无人机的螺旋翼打开,一边对她的观众们说道。   “我初步有两个计划,plan A是我带着二橙一起在附近采集食物,这样就是希望二橙可以帮一点儿忙。Plan B是让二橙留在营地,我自己去比较远的地方寻找食物,或许在山谷物种更密集的区域,采集跳跃足的效率会更高一些。”   她其实早就想到了要采取带着二橙一起的做法,这也是为了让二橙能够在直播里更多地出镜刷存在感。果然弹幕留言也都是支持plan A的。   弹幕:Plan A√   弹幕:Plan A+10086   弹幕:把二橙留营地还是有点危险吧,烧陶和烧家只有一线之差[滑稽]   弹幕:二橙这么可爱,怎么能把二橙留在家里[滑稽]   “我看大部分朋友都觉得plan A比较合适,那今天我就带着二橙一起去采集食物,看看二橙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掌握抓虫子的诀窍了。”姜祎成从地面上拿起盖着新鲜叶子的陶碗,“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喝点儿水,等二橙醒了再一起出发。”   ————————————   注释:   ①解离:即解离症(dissociation),是一种精神疾病症状,主要表现为失去现实感、短暂失忆和人格认知错乱。人格分裂/多重人格障碍/解离性身份障碍即属于解离症的一种,然而显然文中的薄荷糖后遗症不会如此严重,只是短暂的认知失调。   ②奥尔特云:即Oort Cloud,是太阳系外层最大半径约为一光年的球壳区域,其中活跃着绕太阳公转的彗星。   ③此处显然不是真正的“公有”,而是垄断资本主义的假借名称。   ④“资本家是资本的人格化”,资本主义社会在异化劳动者的同时,也在异化资本的所有者。(不过这个逻辑并不在于资本“压迫”资本家,而是不能按照资本增殖逻辑进行操作的资本家会被市场自然淘汰,因此剩下的资本家都是符合资本人格化标准的;其实本质上这跟进化的逻辑是同一个道理) 第三十二章 :觅食专家本地常识问二橙……   在姜祎成慢慢喝完她早上的第一碗水之后,二橙也就醒过来了。它从地上爬起来时,身上蓝紫色织物的布片已经沾满了玫瑰色的灰。   姜祎成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它身上的土:“二橙,瞧瞧你衣服上脏的……不过这衣服倒挺好看,款式像是袍子。二橙,你不会真是部落巫师之类的吧,嗯?”   二橙显然听不懂她说话,只是迷茫地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它的样子的确很可爱——或许正是因为它有一双特大号的眼睛,从而在人类的认知中显得幼态化①。   弹幕:二橙萌萌萌萌萌萌萌萌   弹幕[蓝色]:突然觉得二橙这个打扮有可能不是巫师,而是祭品……   弹幕:前面祭品的那个,有必要这么毒吗?   “呃,有朋友留言猜测二橙是祭品,这个啊……其实我觉得应该不是。二橙的制陶技能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应该属于比较高级的手艺了。部落即使要做活人祭,也不会献祭会手艺活儿的工匠。”   “不过它独自出现在这里,的确是有疑点。”姜祎成摸了摸二橙的脑袋,把陶碗塞进它的手里,示意它到天然水井那里打水,“去喝点儿水吧,二橙,咱们今天还得干活儿呢。”   二橙乖乖地拿着陶碗去打水了,姜祎成对镜头那边的观众们说道:“我们的plan A不会离开营地太远,所以就不用带水了。蓝珀的白天只有不到六个小时,早上多喝点儿水,只要在中午最热的时候躲着点儿太阳,甚至撑到晚上都没有问题。”   二橙很快就捧着一碗水回来了,它把陶碗捧到姜祎成面前,那意思像是请她先喝。但姜祎成可不能喝生水,连忙摆了摆手,又怕二橙不理解,只好接过碗再递到它面前。   二橙疑惑地看了看她,有些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就着姜祎成手里陶碗的沿儿喝了一口水。   弹幕:!!!!!   弹幕:二橙好乖巧[心][心][心]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   弹幕:二橙像小猫咪[猫]   “二橙真乖。”姜祎成一边轻轻抚着二橙头上的白色片状组织,一边慢慢松开手让它自己拿着碗喝水。   或许是屈服于姜祎成的“权威”,二橙乖巧地端着碗慢慢喝水,像是要一口气把碗里的水都喝完似的。   “让我们来看看二橙的脚怎么样了。”姜祎成对无人机打了手势,让悬停的高度降下来,“二橙的脚被我做的陷阱套住,大概是在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经过了昨天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   “可以看出来,它应该是脚踝的地方还有红色的痕迹,但是已经没有血了。伤口看起来是平滑的,可能是因为本来就不深,或者是二橙自己处理过了。我昨天看到它的脚上有很多黏土,就是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为了治伤,还是单纯只是制陶工艺的一部分。”   “我们大家都知道,地球土壤里的放线菌可以产生抗生素杀灭细菌②,这是一种种间竞争的现象。因此也可以猜测,蓝珀的土壤里也可能有类似的微生物,能够分泌物质抑制其他多种微生物的生长。如果蓝珀也有‘蓝珀放线菌’,本土动物就可以利用它们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消毒。”   “无论怎么样……从今天二橙的走路姿势也能看出,它的脚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姜祎成招呼无人机重新悬停到和她头部平齐的高度,“那么现在我们就出发,去带二橙一起采集食物吧。”   ——   姜祎成从头盔的吸管里吃掉了昨天二橙没有吃的那六颗煮熟的跳跃足,而后便领着二橙离开了营地,走到附近茅草茂盛的地方寻找那种长着跳跃足的紫色小动物。   上次她尝试让二橙帮忙捕捉这些浅紫色的小东西,然而二橙的动作显得相当笨拙,可能是因为它在部落里并非负责采集食物的工作,也可能只是因为它们并不吃这些“虫子”,因此没有练习过在草丛中捕捉小动物的诀窍。而姜祎成的目的原本是要让二橙学会这项技能,但是当她试图以示范的方式教它的时候,二橙却朝着山谷的方向走了过去。   “二橙!”姜祎成喊了它一声,二橙回头看向她,用长着四根手指的手指向山谷靠近山脚处的位置,似乎是在示意她跟过去。   “嗯……不得不说,咱们的二橙还是挺有想法的,就是我不知道它到底在想什么。”姜祎成回头对无人机镜头那边的观众们笑了笑,“可能它昨天吃饱了,今天想出去玩玩儿?谁知道呢……现在时间还早,和它一起到别处转转也好。”   弹幕:吃饱了就要去别处玩,二橙还是小孩子吗[哈哈]   弹幕:二橙怕不是自己从部落里跑出来走丢的[滑稽]   弹幕:这样又拖慢采集食物的进度了,一橙真是心累啊……   弹幕[黄色]:前面的,一橙七天不进食的时候都有,这只是常规操作[笑哭]   姜祎成跟着二橙,走到了不远处这座山丘的山脚处。“蓝珀”赤道干燥平原地区的山丘有些奇特,离得近了才看出来,其表面露出的岩石和附近地表的沙土成分似乎有很大差别。其他地方的地表土都是玫瑰色的,然而在类茅草的本土植物覆盖之下,这座山丘表面土壤中却含有大量略有金属光泽的黑灰色颗粒,仿佛是混有四氧化三铁的硅酸盐熔融后二次形成的③。   “这可能是一颗巨大的陨石——大胆地猜测,可能是小行星在赤道处撞击了蓝珀,留下了这个残骸。”姜祎成惊讶地抓了一把风化形成的灰色土壤,再往里面的土壤颗粒明显更粗糙了,颜色也更加接近黑色,“但是经历了风化之后,这座陨星的残骸上也长出了本土植物……植物的种类与平地上显然不同,这些低矮的植株几乎没有茎叶分化,就像是地球上苔藓的放大版……”   姜祎成之前从未想过要仔细研究这座山丘的组成成分,她犯了一个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认为平原上突然出现的山丘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事实上在这片在其他角度放眼望去一片平地的“稀树草原”上,有一座山丘突然出现显然是不符合行星地质运动规律的,但是一开始姜祎成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一点,因此没有发现这个堪称有点儿新奇的事实。   “这真是个非常值得一看的地方,不过二橙是怎么知道咱们对特殊山体的形成感兴趣的呢?”姜祎成扭头看向旁边的二橙,却发现它并没有在看这座疑似陨星山与众不同的表层土,而是沿着山体往上爬了大约三四米,正把手伸进山体上的一个洞里,似乎在往外掏什么东西。   姜祎成用防护服的靴子踩着尚未风化的岩石,小心地爬到了二橙的位置,看到它从那个平平无奇的洞里掏出了一大把浅紫色的东西,却竟然全都是那种长着跳跃足的小动物!   姜祎成顿时明白了,二橙带着她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抓这些小东西。它是如何知道这些“虫子”会聚集在这里的?简单地猜测,这些浅紫色的小动物聚集在山体的洞穴里,可能是为了进行求偶仪式,也可能是为了在一个阴凉舒适的环境里产下后代。但无论如何,二橙作为具有智慧的本地部落成员,会知道这些外星人不可能了解的小知识,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我天,这真是……像收割一样啊!”姜祎成转过头,对悬停在空中的无人机笑着说道,“真是对不起二橙,我不应该觉得它是我捡到的‘祖宗’。事实上它不止会做陶器,在寻找食物的方面也颇有建树嘛!”   在茅草丛里抓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跳得飞快很难捉住。然而从洞穴里被二橙拽出来时,这些浅紫色的小东西却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不仅没有跳走,甚至都没有一点儿反抗的动作。二橙把这一大把浅紫色的虫子放进姜祎成用叶片叠的简易袋子里,再度从洞穴里伸进手去,又抓了一大把出来。虽然从二橙的动作来看,它对这项活计也并不熟悉,但姜祎成的叶片袋子很快就装满了,估计已经有四五十只这种浅紫色的小动物。   等到从这个洞口已经掏不出任何东西,姜祎成才用茅草把袋子扎上,免得里面的小猎物苏醒后再跳出来。她从山体上滑下来,对还想去“收割”下一个洞口的二橙招了招手:“够了,二橙!今天提前完成了觅食任务,咱们回去做饭吧!”   ————————————   注释:   ①人类出于对幼崽(婴儿)的本能偏好,这种审美也迁移到了幼态化的动物上。   ②放线菌属,是一类革兰氏阳性菌,其形成菌丝并靠孢子繁殖,与普通细菌有较大形态差别。目前已知的抗生素50%以上是从放线菌中产生的。   ③根据此虚拟恒星系所在的大致位置和恒星属性可知,该恒星系的元素构成应与太阳系大致相同。而太阳系中元素丰度与元素形成的方式有关,α粒子聚变形成的原子(核子量为4的倍数)丰度较高,核子量为奇数的原子丰度较低;总体上可见在铁元素处出现丰度高峰,因此很多陨石中都含铁,而在陨石进入大气层后在表面形成氧化层。 第三十三章 :天然颜料莫非是蓝珀本土……   姜祎成拎着一包带有可食用跳跃足的本土虫子回到了营地,此时已经过了“蓝珀”清晨稍微凉爽的时候。   随着阳光照射角度的增大,地表的气温升高得很快,然而姜祎成却可以坐在棚子的阴影中处理这些采集到的食物——把那颗质地像是贝类闭壳肌的跳跃足揪下来,丢弃剩下的部分。   而当姜祎成把摘下来的跳跃足扔进锅里煮的时候,二橙却从地面上捡起了那些她丢弃的部分,蹲在地上摆弄了好一会儿。姜祎成瞄了一眼锅里煮着的食物处于正常状态,而后给无人机打了个手势,便悄悄走到二橙旁边,看看它专心致志地捣鼓的是什么东西。   “二橙好像在把这种小动物体内的某种器官摘出来。”姜祎成把屏幕信号切换到头盔内置摄像头,同时关闭了头盔的外放音响,对着麦克风悄声说道,“你们瞧,它应该是特意把那两颗浅灰色的‘豆子’挑出来——这些本土虫子的身体其实是半透明偏深色的,但是体内的这对类似于腺体的‘豆子’却是很浓的浅色①……不过二橙要这些浅色的‘豆子’干什么呢?难道它不吃跳跃足,却要吃这些可能是分泌腺或者繁殖器官的东西?”   然而二橙没有把收集到的浅色“豆子”拿去放在火上烤,而是就这么把它们一颗一颗整齐地摆放在阳光直射的地面上,似乎是要用阳光把它们烤干。   弹幕:这摆盘儿还挺讲究……   弹幕:具有仪式感的午餐[滑稽]   弹幕:这么小够吃么[笑哭]   姜祎成却隐约觉得它这不像是处理食物的手法。从昨天二橙烤树根的方式可以看出,它对于进食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要求。但是二橙现在把这些浅色的“豆子”摆在地上,明显是摆成了同心圆的形式,仿佛具有某种宗教仪式的意味。再加上姜祎成本身就怀疑二橙是部落中的神职人员,这个行为在她看来就更像是规范化的仪式了。   不过姜祎成倒没有太关心二橙是在召唤什么样的神明,因为她的叶片锅里的水开了。用已经碳化的叶柄搅了搅锅里的水,确认已经稳定沸腾之后,姜祎成用叶柄削成的筷子从锅里夹出煮熟的跳跃足,稍微晾凉之后就着头盔的吸管吃了差不多二十颗。   连续数十小时没有进食符合人类消化方式的食物,让她处于持续的饥饿状态下。虽然吃跳跃足并不能很快转化成血糖,但有合适的固体能稍微充实一下儿她的胃,这感觉还是不错的。   再去看二橙的“宗教仪式”怎么样了,姜祎成却发现二橙又把在晒过的浅色“豆子”从地上捡了起来,小心地捧在左手的手心里,用右手的手指在手心里揉搓。可以看到那些浅色的小“豆子”在晒过之后,很容易便被二橙在手心中搓散了,表面的薄层裂开之后挤出很多银灰色的汁,似乎是银灰色的粉溶在了组织液中,形成的很浓稠的悬浊液。   二橙捧着这一小把浓稠的银灰色悬浊液,来到它昨天做的陶碗前面。它坐在地上用脚夹着陶碗,右手的手指沾着银灰色的液体,在陶碗的外壁上画了几道,停了一会儿后又接着画了几道。二橙用这些银灰色的液体把两只陶碗的外壁都画上了花纹,而后把它们倒扣在地上晾干,又用剩下的银灰色液体沾在手指上,往自己袍子般的衣服上蹭了几下儿。   这时候姜祎成才明白过来:“嘿,亲爱的们你们看见了么?这种从虫子腺体中挤出来的银灰色的液体,就是二橙衣服上画银色花纹的颜料!”   “这大概也是它们的常用颜料,二橙也用来装饰陶碗——你们瞧这上面二橙刚刚画上去的花纹,很明显这是树,这是地平线……这个同心圆应该是太阳?还有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呃,这难道是我么?”   弹幕:二橙真是个艺术小天才[鼓掌][鼓掌][鼓掌]   弹幕[紫色]:奇形怪状的东西,哈哈哈哈……   弹幕:等等,这是二橙的颜料……怪不得二橙不吃跳跃足呢[捂脸]   弹幕:原来一橙一直在吃人家用来提取颜料的虫子[哈哈]   “这个真的是我吗?我的脑袋看起来这么奇怪?”姜祎成拍了拍自己的头盔,“有点儿好奇在二橙看来我是什么生物,可能就像是一个头长得特别大的‘紫皮人’?”   弹幕:紫皮人可还行???   弹幕:表示刚开始看直播也觉得怪怪的,看多了就习惯了[哈哈]   弹幕:姐姐戴头盔也是最美的[比心]   “这么看来,二橙的画还挺写实的……没有明显的透视结构②,但是这个树和太阳,还有我,跟地平线之间的关系基本符合现实。”姜祎成客观地点评道,“而且它用天然颜料在粗糙的陶器表面画线,还能画得颜色和粗细都这么均匀,说明肯定是练过的。”   此时二橙也凑了过来,半坐半跪在姜祎成面前邀功似地抬起头,用那双玻璃艺术品般的大眼睛望着她,仿佛在等待姜祎成的夸赞。   姜祎成愉快地摸了摸二橙的脑袋:“咱们二橙真厉害!中午先休息一会儿,下午我带你挖树根吃去!”   二橙的眼睛眨了眨,也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它抓住姜祎成的胳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浅橙色的脸颊上,像是猫咪求人抚摸一般地蹭了好几下儿。   在姜祎成意料之中地,频道里顿时被“啊啊啊啊”和“awsl”的弹幕充满了。   ——   观众们看二橙卖萌看得很高兴,而姜祎成在不到半天时间里完成了今天一天的食物采集计划,也感到十分满意。她甚至亲自去天然水井旁,用叶片锅舀了一锅清水给二橙喝,看着二橙端着锅把水喝完,直播频道的弹幕里又刷了一波“乖巧”、“可爱”之类的留言。   观众喜欢看二橙可爱听话的样子,这是好事儿。但姜祎成由此也明白了,其实现在这些观众喜欢二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它本身长得就可爱。   而二橙虽然长得可爱,但它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外星人。现在的观众们能够接受到的信息太多了,二橙的可爱“人设”虽然是天然的,但天然也就意味着单调,观众们迟早会看腻了的。   本来姜祎成的频道节目定位就是以科普为主,看这个频道的长期粉丝都是冲着系外行星生存知识来的。如果她在这期节目插入了太多二橙卖萌的内容,反而会影响真正稳定粉丝的观看体验。如此看来,其实现在让二橙卖萌就应当适度了,而如果真的让二橙参与到之后的生存挑战中,说不定还真的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这么说来,Meme如果拒绝姜祎成再带二橙做商业直播,说不定对她这个频道的长久发展还是件好事儿?或者不如说,地府每一条法律的制定都有其对现实的指导意义吧。   说到底姜祎成对待二橙这样的系外起源生物,也不能太看重它们的潜在吸粉能力,而还是要以它们的科普价值为重。   二橙会做陶器、会用天然颜料画画,因此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对宇宙生物学中的社会性动物和系外文明相关知识进行讲解,这对于姜祎成的这个科普直播频道而言就具有正面的影响。而至于纯粹卖萌的动作,稍微有一两个镜头调剂一下也就行了,放得太多反而会影响观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没看腻的情况下,二橙还真的是很萌啊。   姜祎成靠在她棚子的一根支撑叶柄上,伸出手摸着二橙头上白色的柔软片状组织。这些片状物远看就像是头发,实际摸起来也像是柔软的角质层,看起来和地球哺乳动物得毛发一样,都是起到保护和遮蔽阳光的作用。   二橙很可爱,并不止是因为它长得很像人,却反而是因为它有些地方长得微妙地不像人——例如它那双玻璃制品一般的大眼睛,比人类更符合人类自身的审美,从而造成了超常刺激的效果③。   这真是宇宙中一个奇妙的巧合,但巧合也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   注释:   ①解剖学上的腺体,主要部分为由具有分泌功能的细胞聚集而成的组织,因此通常被认为是腺体的器官内部实心且较为均质,因常被皮层包裹而表面较为光滑;因此在动物体内的实心小球,容易被猜测为类似于腺体的器官。   ②透视原理相比于绘画本身,其实是较晚才被发现的。最早具有透视关系的绘画出现在公元前5世纪,但是真正能够反应透视原理的绘画是在公元前一世纪才出现的。   ③超常刺激:是利用动物对某些特征的本能反映,而人工产生特定刺激,从而使动物发生超常响应,而行为上偏离进化本意。其实某些品种宠物猫的幼态化比例,就是对人类的一种超常刺激。 第三十四章 :字母表歌人类的第五大本……   姜祎成的午休时间,按照惯例当然要开放语音频道,抽一名幸运观众给大家唱歌。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会把声音外放出来,因此今天的歌声也会被二橙听到。   弹幕:完了人类的羞耻度要传到蓝珀文明了[捂脸]   弹幕[黄色]:没事儿二橙反正也听不懂……   弹幕:二橙能听到的频率范围不一定与人类一致①吧?   弹幕:前面的,二橙说的话都在人类听觉范围内,频率范围应该差不多吧?②   弹幕:来让我给二橙唱一个!!!!   弹幕:发出声音的范围,和听到声音的范围差别挺大的吧???   “看到有朋友对于二橙能不能听到歌声存有疑虑,其实咱们现在就可以试验一下儿。”姜祎成坐在棚子的阴影下,看着无人机屏幕说道,“现在二橙正趴在我的枕头上,它可能正在午休,也可以在看着火堆发呆。”   “而已知二橙会在我招呼它时做出反应,现在要咱们可以控制变量,先试一下只招手不发出声音,再试招手的同时发出声音。让我们来试试看——”   姜祎成先对着二橙招了招手,它没有任何反应。而后她在招手的时候叫了一声“二橙”,二橙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她。   “没事儿,你继续发呆吧。”姜祎成伸过胳膊摸了摸二橙的脑袋,而后对着她的观众们说道,“看来二橙至少对于我的声音的频率响应还是比较敏感的,那么可以推测,它对于相邻频率范围中的声音也能分辨,所以大家唱歌儿二橙应该是可以听到的。”   然而姜祎成这次忘了关头盔声音的外放,二橙似乎听出来了她是在对眼前的这个奇怪的飞行物说话,而好奇地在暗处用大眼睛盯着无人机看来看去。   弹幕:二橙看镜头了!!!   弹幕:啊啊啊这大眼睛太绝了!   弹幕:二橙发现一橙在对咱们说话了[笑哭]   姜祎成摸着二橙的脑袋——它似乎挺喜欢别人摸它的脑袋——对它“解释”道:“二橙,这是我的摄像无人机,它会拍摄咱们这里的画面,实时传到网上——二橙,跟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二橙转过头,迷茫地看向姜祎成。它现在大概已经理解姜祎成叫“二橙”是在叫它了,但是对于其他的词句仍然完全没法听懂。   “哈哈,二橙听不懂。”姜祎成笑着说道,“听不懂才是正常的,咱们的语言里辅音太多,跟二橙的‘吟唱’差别挺大的。可能它的听觉系统对辅音本身就不太敏感,就更别提咱们的语言中的逻辑结构,肯定也比它们复杂得多了。”   弹幕:可以教二橙说人话么[问号]   弹幕:二橙是全元音的语言系统,传达信息的速度应该挺慢③的吧……   弹幕:教二橙说人话可还行?二橙发不出辅音吧?   “好了,现在我就要开始选今天给大家演唱歌曲的朋友了。”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说道,“不想献唱的朋友们先暂时不要留言了,想唱歌儿的朋友们,让我看看你们的弹幕!”   弹幕:我我我我我!!!!   弹幕:我——知道我抽不中[柠檬]   弹幕:我给二橙唱个ABCDEFG~   弹幕:看看今天是哪位欧皇(万一是我呢[滑稽]   姜祎成闭眼点了一条弹幕,在资料页里看正好是单身,于是宣布道:“这次我们请这位‘淡水的箱型水母’朋友来给大家唱歌儿……现在我已经打开了广播权限,‘淡水的箱型水母’试一试能接上吗?”   弹幕:欢迎欧皇[鼓掌](保持队形)   弹幕:欢迎欧皇[鼓掌]   弹幕:欢迎欧皇[滑稽],就不保持队形[斜眼笑]   这位叫“淡水的箱型水母”的粉丝,在频道广播里发了一行文字:“我竟然中了嘤嘤嘤嘤!!!!”   弹幕:哎呦,是老嘤嘤怪了[鼓掌]   弹幕:快唱啊[柠檬]   弹幕:务必唱好点儿,不要破坏了太阳系文明和蓝珀文明的友谊[狗]   姜祎成把语音权限转交给了@淡水的箱型水母,而后频道语音中出现了一个带点儿烟嗓的男声:“我终于欧了一次!嘤嘤嘤!”   他这个声音的质感跟说出来的话反差太大,一时间让姜祎成没憋住,在镜头前笑了起来。而对于人类不了解的二橙好奇地看着无人机上那块三十厘米见方的小屏幕,似乎颇有兴趣的样子。   “这位老哥,声音挺有特点的呀。”姜祎成用文字回复他道。   “人家的声音是天生的啦!”@淡水的箱型水母“娇羞”地说道,弹幕里的“口区口区”和“i了i了”基本上各占了半壁江山。   “咳咳……”这位烟嗓大哥清了清嗓子,稍微收敛了“嘤嘤怪”的本质,“那个……说实话我没想到能中,今天竟然中了,就给二橙小可爱唱一首《Abecedario④》吧。”   带着烟嗓的男低音在频道里唱了起来,姜祎成把无人机外放的声音调高了,让二橙能听得更清楚。   但或许是因为这位反差型“歌手”的声音太低,并没有特别引发二橙的什么举动。它只是安静地看着无人机屏幕里映出姜祎成和它自己的形象,似乎在思考这个发光的“镜面”和发出声音的奇怪飞行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弹幕里却又对于本次的选曲进行了一波讨论。   弹幕:????   弹幕:还真的唱ABCD啊[笑哭]   弹幕:这就是软萌反差大叔么,i了i了[鼓掌]   弹幕:西语区报道√   弹幕:西语区+1[举手]   弹幕:地月圈西语区的人好多呀,西语一外路过~   弹幕:在地月圈之外应该也没有专门西语区了吧?火星圈和新时代出生的人不都是学统一的汉-拉丁语⑤了嘛[问号]   弹幕:地球时代的西语二外路过~   弹幕:汉-拉丁语各个方言也有读音的差别,西语口音教说话跟Abecedario不是一样嘛[笑哭]   弹幕:???西语字母表就能代表汉-拉丁语?光汉语拼音就比这多多了⑥好伐?   弹幕:比字母是看不起俄语⑦咋的?咱这字母形状都在印欧语系中独树一帜[滑稽]   弹幕:谚文、假名⑧和汉藏语系的小语种字母也超多的[滑稽]   弹幕[紫色]:本次唱歌时间弹幕开始歪楼……   弹幕:从选这首歌的时候就已经把话题带到语言上了呀[笑哭]   弹幕:人类的语言自己还统一不了,还想教蓝珀人呢……   弹幕:要是按前面的政治正确,得各种拼音表轮流教才行[滑稽]   弹幕:内斗——人类的第五大本质[汗]   弹幕:不,人类的第五大本质应该是杠[滑稽]   弹幕:前面的能不能别吵了,这大哥只是唱歌而已,杠精有那么多事儿吗?   ————————————   注释:   ①通常认为人类耳蜗能够响应的声音频率范围是20至20000Hz,和人类生存条件类似的常见哺乳动物(如猫、狗等)听觉响应频率大约也在E1至E4的数量级。   由于物体发出声音的固有频率与物体弹性和形状有关,在组成相似的行星环境下,各种物体的固有频率在一定范围内。而为了有效分析环境中的声音,动物能够分辨的声音频率范围也应包含生活环境中物体的固有频率,由此推测狭义系外宜居行星动物能听到的声音频率也应与地球动物相似。   ②曾见过一个关于系外起源动物的语言因频率过高原因让人无法分辨的脑洞,参见《毛毛星球》,作者是约翰·斯卡尔齐。这位大佬是写《垂暮之战》的,在此顺便也安利一发。   ③语言传达信息的速度,除了与单位时间发出音节的数量有关之外,也与音节信息熵有关。(这个结论比较直观,其实不用信息熵理论辅助理解,因此不在注释中详解,感兴趣者可自行搜索)   ④Abecedario:西班牙语“字母”,此处指西班牙语的字母歌。西班牙语是目前作为母语使用人数第二多的语言,因此可以推测在星际航行时代,西班牙语使用者也会占一定比例。   ⑤汉语(及苗语、彝语等)是较为典型的分析语,而印欧语系的各种屈折语目前也有分析化的趋势。因此本文设定汉语和印欧语系的优势语种(以“拉丁”代称)在进一步分析化之后,融合成“汉-拉丁”分析语。   (汉英融合的设定我最初也是从《三体》里看到的,此处微调融合方式,且补充了相关语言学理论基础)   ⑥汉语拼音有多少不再赘述,但是要注意汉语拼音不等于音素。目前认为汉语有32个音素,除拼音表里的辅音和单元音之外,还有前后鼻音和特殊的元音(前i、后i、er和ê)。   ⑦俄语的西里尔字母:由于20世纪社会主义阵营的扩大,除俄语外也有其他很多语言(如蒙古语)受苏联影响进行了西里尔字母化,在各语言中读音也有差别。因此俄语其实不能完全代表西里尔字母系统。   ⑧谚文是朝鲜语/韩语的拼音,假名是日语的拼音。此处要注意拼音文字和语言本身可以并无关联,尽管谚文和假名的设计都取自于汉字,但一般认为日语和韩语属于阿尔泰语系,与汉语没有亲缘关系。 第三十五章 :灵魂画手是时候考验看图……   姜祎成是没料到连这个都能杠起来,然而一旦发生政治正确相关的争论,她就必须得对此表态。   不过关乎于语言优势方面的事情,能吵得起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姜祎成是从地球时代长大的,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月球基地、火星殖民地和小行星带空间站,就一个地球上好几百个文化支都能吵得不可开交。其实现在有了那些地外行政区,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类各个文化支之间的争斗——当然从其带来的地月经济圈和火星经济圈的分裂来看,或许也算不上是真正解决了什么问题。   等到这位@淡水的箱型水母唱完之后,姜祎成把语音权限接回来:“非常感谢‘淡水的箱型水母’为我们带来的Abecedario,也就是西班牙语的字母歌!他的声音真的很有特点,记得在地球时代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乐队①,他们的主唱也是这种声音质感。”   “我们的语言丰富多彩,这也是人类文明的历史所决定的。有生命力的语言是在不断变化的,然而不管我们现在流行的语言是什么样,每一种存在着或者曾存在过的语言,都值得人们去研究,这也非常有助于我们理解文明发展的过程。”   “不过要说能不能靠唱歌教会二橙我们的语音——这个事儿我觉得玄。”姜祎成半开玩笑地说道,“现在AI实时翻译的功能太强大了。咱们自己使用的语言,自己都不一定能弄得非常明白呢,AI已经能通过个性化解析对语法错误进行矫正②了。”   “如果不是要做直播节目,我自己说话都有一大堆用词和语法错误——就是现在已经纠正过,但还有一些错误,可能大家很多时候都听不出来。”   “学界有一种观点认为,人类未来会创造一种在地府中进行意识之间直接交流的方式,来省略把逻辑转化成语言的这个步骤……可能以后会有类似的办法,但是现在还需要通过语言进行大部分交流的时候,语言的差异是无法避免的——这也是人类文化的魅力所在嘛!”   弹幕:要求同存异[鼓掌]   弹幕:都不要杠了,已知的人类语言都能用AI翻译,就算你每天只说拉丁语都无所谓的好伐_(:з」∠)_   弹幕:内涵拉丁语?意大利语区表示抗议[滑稽]③   弹幕:现在-到底该教二橙什么语→未来-蓝珀语已加入AI翻译豪华套餐[滑稽]   弹幕:讲真这么短时间干嘛教语言?二橙通过画画交流它不香么?   “对啊,看到有朋友留言说应该画画——从二橙画具体事物之间关系的逻辑性和写实性来看,通过画画交流的确是现在的最优选择。”姜祎成笑着说道,“既然今天采集食物的目标已经完成了,我就来尝试一下通过绘画向二橙解释我的来源吧!”   弹幕:号外号外!一橙要画画了!   弹幕:前排围观[斜眼笑]   弹幕:一橙原来是做飞船设计的,这制图技能岂不NB?   弹幕:前面的,机械制图早就用智能化CAD④了吧?   “等等,我先去找根儿好点儿的‘笔’。”姜祎成从棚子下站起来,在她的柴堆里捡了一根比较细的叶柄,用石英片把尖端削了削。   她在营地区干燥裸|露的地面上划了两下儿:“这手感还行,凑合吧。说实话我已经好久没正经画过图了……其实就是以前做飞船设计的时候,很多还是在进行曲率引擎的参数计算,真正画图做模型的时候并不多⑤。”   “二橙!”姜祎成对那只仍然在观察无人机的蓝珀本土智慧生物喊了一声,二橙转过头看向她,立刻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姜祎成没有对它多说什么——反正说了它也听不懂——而是直接用那根削尖的叶柄在地上画了一道线,代表蓝珀的地平线。她在地平线线的下方画了一些草和树,代表这里的本土植物,而在地平线的上方画了一个菱形,代表她的飞船。   “二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姜祎成实际是在对观众解释道,“地平线,地上的树和草,这是天空,这个奇怪的东西就是我的飞船——你不理解什么是飞船吧?飞船就像鸟……”   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到现在都并没有见过本土的飞行动物。   按照进化的规律,利用空气动力学进行运动其实是很容易进化出的移动方式,包括风媒植物也属于利用风进行移动的例子了,按理来说动物也不会割舍天空这一大块生态位。不过在这片似乎存在类似季风气候的干燥地区,倒也有可能有“鸟类”却此时难以见到。毕竟飞行动物擅长迁徙,在干旱的时间段里,大概它们并不会光顾这片土地。   姜祎成没见过蓝珀的飞行动物,所以也没法画出来给二橙解释。但是她想起来二橙画同心圆代表太阳,于是就在地平线上也画了三个套在一起的同心圆圈:“这是太阳,有太阳的地方就是天空,这下儿肯定明白了吧?”   二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姜祎成就当它明白了,继续在那个菱形的空心里画了一个火柴人。她用叶柄尖点了点那个火柴人,而后用手指了指自己:“这个是我——画得比较抽象,咱们能看懂就行了。”   二橙点了点头,从嘴里发出了一长串富有节奏感的“吟唱”。然而它似乎又意识到姜祎成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于是只好停下来再度点了点头。   “我原先在飞船里——在天上。”姜祎成一边说着一边用叶柄另一头的钝端把菱形里的火柴人抹掉,又翻回尖的一端在“空中”到“地面”画了一个箭头,再在地面上画了相同的一个火柴人,“然后我就从天上——来到了地面上。二橙,你明白了吗?”   二橙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而是蹲下来用手指在同心圆“太阳”和菱形之间画了一个和姜祎成如出一辙的箭头,而后抬起头望向她。   “这是什么意思?”姜祎成有些惊讶于二橙不仅理解了她简笔画中箭头的意思,甚至还提出了一个猜想,“二橙是说,我是从太阳上来的?”   “不,我不是从太阳上来的。”姜祎成用叶柄在那条箭头上打了个叉,而后意识到二橙并不懂“叉”的意思,便用叶柄的钝端把那条线抹掉了。   二橙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问,如果她不是从太阳上来的,那么她是从哪儿来的?   姜祎成往右边走了两步,在一片空白的地上重新画了一条新的地平线。   在地平线的下面,她画了一座平行四边形的建筑——其实也就是一个长边平行于地平线的平行四边形——而后在它的旁边成比例地画上了她的菱形飞船。   “这是我家,是在地球上,地球就是——算了,地球的概念还真不好形容。”姜祎成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条箭头把平行四边形建筑旁的菱形飞船,连接到了左边天空中的菱形飞船上,“我是乘着飞船离开了地球上我的家,而来到了这里。”   弹幕:灵魂画手???   弹幕:这平行四边形也太草率了吧……   弹幕[红色]:表示老粉见过一橙的家,真的是这个形状的[笑哭]   弹幕:一橙的房子是几何体外型,实际空间超大的!   弹幕[黄色]:这是做直播之前建的房子,完全是飞船设计师的风格[滑稽]   对于姜祎成的这番解释,二橙又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蹲下来用手指把两条地平线连在了一起。   “不不不,这两条线不能连起来。”姜祎成用叶柄的钝端截断了连线,“这是蓝珀,这是地球,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二橙似乎没有明白,地平线为什么不能连在一起?它又把代表“蓝珀”的地平线往左边延长了,而后在左边地平线的下面画了一些三角形,同时在三角形的中间画了一个长着很多根刺的圆形东西。   姜祎成没有明白这些三角形是什么,然而当二橙开始在三角形的旁边画人时,她才突然理解了三角形应该是房屋,而长着“刺”的圆形火堆则是篝火。   二橙所画的,是“蓝珀”本土部落的聚居地。   ——————————   注释:   ①此处顺便安利一下柳拜乐队。   ②类似于AI识别语言习惯中的常见错误,并找出其中的规律,从而根据规律对于该用户的所有语句进行个性化解析,进而进行矫正。可以类比现在的语音识别AI已经能够根据方言发音和用词的规律,而识别出一些种类方言的语句。   ③拉丁语是基于意大利语的一种方言(拉丁族方言)进行规范化而建立的语言体系。   ④CAD:Computer Aided Drafting,计算机辅助制图,工科专业的必备技能。(虽然我等理科生完全没学过……)   ⑤主要是因为星际航行的飞船不一定需要有空气动力学布局,在太空近似真空中航行,对形状的要求不高。 第三十六章 :野兽攻击部分揭开二橙的……   二橙在代表着“蓝珀”人部落聚居地的三角形旁边一共画了九个头上长着片状结构的“蓝珀”人。看得出来它对于数字是有明确概念的,而且这九个“蓝珀”人都表现出细微的差别。显然二橙画它们不在于表现“这里有很多人居住”的泛指意义,而是确切指代了部落中的九个成员。   “这些是什么人?对于部落的全部成员来说,九个人有点儿少了……”姜祎成猜测着说道,“但如果是指代部落里所有家族的族长,这个数量又有点儿多——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二橙它们部落的规模是多大,如果能有几百人的话,分散成九个家族倒也正常①。”   二橙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穿着类似于长袍服装的人,又指了指自己,配合着发出一长串姜祎成听不懂的声音。   “它大概是说,这个人就是它……这衣服画得的确挺传神的。”姜祎成回头对着无人机镜头笑了一下,“二橙的画里对不同人的区分,主要是靠头上的装饰和身上穿的衣服,这或许显示出它们在部落里都有不同的地位或者职业。但是二橙自己头上却没有特殊的装饰,这是为什么呢?”   二橙还在继续画,它在三角形房屋的周围画了些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多长了一对附肢的鸵鸟。那些“鸵鸟”伸出多长出来的那对附肢,去触碰部落里的人,而后二橙就把那个被碰到的人擦掉了。   “我的天……这是说有野兽攻击部落,把人杀死了?”姜祎成感到十分惊讶。她对于原始社会的确了解不多,而在星际航行时代,即使在地球上真正的野兽都少见②,就更别提所谓的野兽伤人事件了。而且很显然,频道的观众们也被二橙所画的一个一个人接连被野兽杀死的事件感到惊愕。   弹幕:这是杀人么?!   弹幕:一橙快报警啊!报警啊!!!   弹幕:啊?!难道二橙的族人都被杀了????   弹幕[红色]:前面说报警是认真的么?蓝珀本土人不是太阳系公民,而且人类不能干涉其他行星生物的事情吧?   弹幕:虽然很难接受,但是原始社会武器技术低下,就是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弹幕:红字是有什么毛病?看到犯罪行为第一反应报警不对吗?   弹幕:犯罪行为???   弹幕:犯罪行为????   弹幕:说犯罪行为那个,请问您的“罪犯”是谁?蓝珀本土的野兽么[滑稽]   弹幕[紫色]:前面的,在这种事件里用[滑稽]也不合适吧……   在二橙的画中,一个又一个原始部落的“蓝珀”人被抹掉了,九个人里最后只剩下代表二橙的那个小人儿。而后二橙在代表“蓝珀”人聚居地画和姜祎成画的画之间又画了一座山,它用一条线连接着画中的“二橙”往外延伸,似乎是在画着它当时逃离野兽群的路线。从画的内容来看,它当时应该是从平地往山上跑,而后翻过了山才到达姜祎成现在所在的这片区域。   姜祎成不禁扭头看了一眼这座貌似是陨星构成的山丘,山的确不算高,但是阻挡野兽应该没问题了。让她有些怀疑的是,以二橙这个运动速度,它是怎么跑赢那些野兽的呢?毕竟从画上看,那些本土起源的野兽比“蓝珀”人高出不少,看它们肢体的比例,也应该比“蓝珀”人跑得更快。   不过她又想到,二橙的画毕竟是静止的而非动画,野兽攻击部落成员和二橙逃离野兽,从逻辑上讲应该是同时发生的事件。如此看来,也许是所有人都在逃离进攻的兽群,而只有包括二橙在内的一部分逃出来了吧。   “我不知道……没想到是这样。”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解说道,“从二橙画的过程来看,应该是本土的野兽群攻击了它的部落……除了二橙之外,其他的人头上都有装饰,这可能代表着八个部落中的家族,而野兽依次攻击了这些家族的人——我觉得应该不是杀死了所有人,虽然二橙把它们擦掉了,但是也许只是想说明家族被破坏了……二橙从野兽的攻击中逃了出来,就翻过山来到了这里。”   弹幕:如果那些野兽追过来,一橙岂不是也很危险?   弹幕:一橙还是赶快让AI派穿梭机下来,带二橙离开吧……   弹幕[黄色]:前面的多虑了吧,兽群攻击部落也都得是为了捕猎,捕猎成功之后不会为了再追一个猎物而跑这么远的距离[汗]   弹幕:二橙好可怜[流泪][流泪][流泪]   弹幕[绿色]:不就是普通的系外动物捕食行为,一橙之前在别的行星见得多了,这里怎么这么多圣母?   弹幕:绿字???社达分子???③   弹幕:动物捕食动物是正常行为,动物捕食人也是正常行为吗???   弹幕:提醒一下,蓝珀“人”并没有被法律认定为“人”……   弹幕[蓝色]:啥?你说二橙不是人?   弹幕:二橙是不是人你自己看不出来吗?眼睛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弹幕:说不是人的那个,法律也没有专门认定你是人,谢谢[微笑]   弹幕[紫色]:非杠,《太阳系联合宪|法》规定了有身份ID、能通过意识接口进入地府的都是合法的“人”[捂脸]   弹幕:有些人有身份ID也跟没有一样[微笑]   弹幕:唉,说实话就是会被圣母杠……   弹幕:???到底是谁在杠???   弹幕:建议关闭弹幕食用……   弹幕:关弹幕+1   “现在看来,应该没有那种像鸵鸟的野兽跟着二橙来这里,否则我早就能看到了……”姜祎成环顾了四周,“这里可能距离那种野兽的领地比较近——如果它们是领地动物的话,一般这种大型捕食者都是领地动物④。但这里应该还是安全的……”   在画完逃跑路线之后,二橙就开始在姜祎成的画上画起了其他东西:叶片搭的棚子、茅草枕头、天然水井、火堆和它做出来的瓶瓶罐罐……它似乎画得很开心,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失去族人不久的样子。   “二橙现在……好像还挺高兴的。”姜祎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们知道对于一些比较原始的社会,暴力冲突是经常发生的⑤,可能对于二橙的部落来说,遭受野生动物袭击也只是普通的事件罢了。”   “社会的生产力水平不同,发展阶段不同,相应的意识形态特别是道德和‘人性’也就有所不同。对于二橙来说,或许它能维持活着就已经很开心了,在家不必过于在意。”   弹幕:一橙三观正[鼓掌]   弹幕:圣母不适合看求生类节目→_→   弹幕[蓝色]:?????   弹幕:姐姐是说原始社会人活得艰难,没有给社达分子背书好不好?!   弹幕:社达分子才不适合看求生类节目←_←   弹幕[黄色]:不要再吵了,一橙就是陈述事实而已……   弹幕:对自然生灵没有爱的人,看什么都觉得弱肉强食[鄙视]   弹幕:关弹幕了[微笑]   弹幕:关弹幕那个,说得跟谁在乎你看似的[汗]   弹幕:就没人关注二橙的画风么?   事实上姜祎成对于二橙的画风还是挺关注的。从画上可以看出,二橙画各种事物的比例是非常正确的,而虽然山丘和地面的高度距离等略有失真,但它画逃跑路线时也准确地找到了落脚点与山体之间的相对关系。   由此或许可知,二橙所来自的部落应该还是主要经营采集狩猎的生活方式。它们的画无论是否还带有宗教意义,首先都是反映了对于各种事物和行走路线的真实记录。   然而对于采集狩猎社会,生产力水平完全依赖于当地物种水平,在这种部落中会制陶的工匠应该是比较稀有的。二橙就这么逃到这里,却也没人来找它,倒是有点儿令人意外的现象。而且它自己似乎也对于自己独自一人在荒野中行走很习惯了,甚至遇到姜祎成这样的“外星人”都不惊讶,更是奇怪的情况。   不过无论二橙奇不奇怪,只要有姜祎成在,她肯定不会看着二橙被本土野兽攻击。虽说对于“蓝珀”这颗系外行星而言,本土起源的动物攻击本土起源的“人”都属于正常现象,可作为具有同理心的“文明”人,她也不能把二橙当普通的野生动物看待。   从人类道德发展的趋势上看,还真是越“文明”就越“圣母”呢。   ————————————   注释:   ①根据技术水平判断该文明可能处于原始共产社会的后期或者奴隶制私有社会的早期,此时社会的基本单位应该仍是“家族”,而部落/族群相当于多个血缘家族合并而成的组织。   ②设定已经实现太空生物圈的建立,说明人类对于地球生物圈有了较为完整的了解,在地球上已经没有不受监管的大型动物。   ③社达:社会达尔文主义,是进化论思想在人类社会学范畴中的误用。   ④大型捕食者划分领地,可以减少在捕猎时与其他个体或群体发生竞争的概率,是一种进化上具有优势的行为。   ⑤具体例子见《枪炮、病菌与钢铁》。 第三十七章 :三观输出输出版的三观很……   在画画讲述部落遭遇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姜祎成用同样绘画的方式,对二橙演示了她希望让它做出来的细口储水壶。而后二橙坐在火堆旁拿着一块黏土揉捏了好一会儿,竟然把差不多的细口壶形状做出来了。   等到烧制完成,则已经到了“蓝珀”表面第四天的夜晚,这个时候也该是姜祎成昼夜节律中的睡眠时段,而且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就只能在有火堆的营地里睡觉。   只不过由于在进入睡梦中时,姜祎成其实还不放心二橙并不算知根知底的“外星人”在身边,她在休息时也仍然开着无人机螺旋翼,让飞船AI控制它悬停在棚子外面。这样除了能监控二橙的行为之外,也能够监控附近可能出现的其他大动物——毕竟按照二橙的叙述,这附近也是有那种形态像鸵鸟的野兽出没。   在入睡之前,姜祎成按照惯例还是放了一首曲子。她枕着茅草枕头躺在棚子底下,在浏览歌单的时候突然笑了一声:“突然想起来,我到现在都没做床呢。这几天在硬地面上躺着,甚至都习惯了。”   弹幕:+1我也喜欢硬板床~   弹幕:前面的,地面可比硬板床硬多了[笑哭]   弹幕:有次进地府的时候身体没坐稳摔地上了,再下线的时候全身酸疼可难受了……   弹幕:随便进地府的有钱人[柠檬]   姜祎成放了一首蒸汽波①风格的曲子,在迷幻的曲调中闭上了眼睛。她本来只想装作睡着,再暗中听一听二橙那边的动静,然而当她闭上眼之后不知不觉就真的睡了过去。   ——   再度醒来时,就是“蓝珀”表面的第五天了。   人类昼夜节律中的睡眠时间要比这里的夜晚长不少,即使姜祎成在野外维持警惕中很难,等到她醒来时也已经是将近中午了。从硬邦邦的地面上坐起来,姜祎成看到二橙正侧对着她坐着,用手指沾着那种白色颜料在新做的储水壶上画它的画。   “嗨,大家好……”姜祎成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以放松手臂和背部的肌肉,“抱歉,今天起晚了。看起来二橙已经开始干活儿了——哎呦,这是啥?”   她从脚边的地面上捡起一只陶碗,里面装着浅紫色的小圆块——这是满满一碗新鲜的跳跃足!   “这是……二橙去收集来的?”姜祎成惊喜地伸手,在里面抓了一把。这些跳跃足颗颗饱满,大概是因为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断口处皱缩起来,使整体形状呈现出近似球形。   二橙听到叫它的名字,放下手里的陶壶从地上站起来,用那双玻璃工艺品般的大眼睛望着姜祎成。   “二橙真乖。”姜祎成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对她的观众们说道,“二橙是生活在这里的本土居民,它们本身就比探险家更了解本地的资源。按照这一理论,其实在系外宜居行星求生的时候,我们通过观察本土动物的行为模式,也能学到很多极为有用的知识。”   弹幕:啊啊啊啊二橙超厉害!   弹幕:这快变成二橙的生存直播频道了[滑稽]   弹幕:前面的,二橙的生存知识只适用于本地……   弹幕:二橙的妈妈粉们都收敛一下,这是科普频道不是萌宠频道!   弹幕:萌宠频道23333②   弹幕:萌宠频道可还行[捂脸]   “现在我要把这些‘知识’煮一下儿,再进行今天的活动。”姜祎成笑着掂了掂手里的陶碗,“说实在的,有二橙之后这次生存挑战好像变成了‘Easy’模式。”   弹幕:姐姐的Easy都比大部分频道的Hard模式更难[捂脸]   弹幕:一橙的频道一般是“超难”模式,偶尔是“地狱”模式,极个别情况才能到“Hard”模式[滑稽]   弹幕:在伊甸遇到最大潮③的那次肯定是“地狱”模式[笑哭]   弹幕:那次全程我都不敢关直播……   弹幕:伊甸剪辑入坑的我之后看什么都无所畏惧[狗]   弹幕:伊甸那次姐姐叫飞船AI救援了吧?   弹幕:前面的,叫救援是第一次去伊甸落在极地那次,最大潮是之后落赤道那次……   提到叫救援,姜祎成不禁想到了那次噩梦般的生存挑战,降落在北极点,结果却碰上宇宙射线风暴。   来自太空的带电粒子被行星磁场引到南北两极④,穿过大气而打在地面上,姜祎成的防护服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高能射线。如果不是她明智地从一开始通知AI,而后闭着眼睛等救援,她这具身体的视网膜都得被击穿了。到时候失去视力又不能申请报废⑤,那才是真的悲剧。   不过在“蓝珀”肯定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了。那颗叫“伊甸”的行星严格来说并不是典型的狭义宜居行星,其表面虽然具有液态水,但却没有发展出本土起源的生命系统。只是因为那颗行星实在很漂亮,姜祎成才做了那一系列充满危险节目。然而在经历了高度可达百米的最大潮之后,直播平台对此类频道的适用范围进行了挑战,明确表示不会去挑战“不是特别宜居”的行星了。   相比于“伊甸”,“蓝珀”在颜值上丝毫不输,而且表面环境温和,还有二橙物种这样较为发达的本土文明。这才是星际探险家真正该来的地方——探险频道是为了娱乐和科普,而不是为了折磨做节目的探险家们。   姜祎成把陶碗里的跳跃足放在火堆上煮了。因为是二橙收集来的,她没有亲眼看着,这次姜祎成刻意多煮了一段时间,直到跳跃足的纤维都煮散了,她才拿出来挤掉水分吃下去。   “谢谢二橙。”姜祎成对着无人机镜头笑了一下儿,“二橙很聪明这一点,我都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不过说实话,我们的确也不该对二橙如此聪明感到惊讶,毕竟它的物种创造了保守估计至少已进化到石器时代的本土文明。这也就意味着,它的智力应当是与普通人类相当的⑥。”   弹幕:这么说二橙应该能申请到公民资格?   弹幕:那当然,二橙很明显是人嘛……   弹幕:我觉得玄,还从来没有非人生命申请过太阳系公民身份[汗]   “有朋友提到公民身份……这个事情还真的有点儿复杂,我具体也不太清楚。”姜祎成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对她的观众们说实话,“按照相关法律,二橙的存在属于关于自然资源的知识产权,我即使把它带回地球去,它也只能归属于地府下属研究院。”   “至于他们能否把它认定成公民或者次公民……在这方面我可能没有什么发言权。不过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如果我把二橙带回地球,就会同样支持它获得和其他人类平等的权利。我知道对于大家来讲二橙不止是‘萌宠’,我们都把它当成‘人’看待,也会希望它获得‘人’应有的权利。”   支持“蓝珀”本土居民获得公民权,实际上是对于姜祎成再利用“蓝珀”人进行营销不利的。但是她现在看来靠二橙吸粉并非长久之计,而且还有与祁旻合作做地府星际旅游项目那条来钱更快的路子,目前姜祎成的良心还是占了上风,也算是说了点儿人话。   而果不其然,大众都是喜欢听“人话”的,弹幕里又是一波“支持”和“三观正”。   坐在棚子的阴影里,嚼二橙“上供”的跳跃足,姜祎成觉得自己的频道都快变成三观输出型节目了。   但是平心而论,姜祎成自己在直播行业中取得成功的过程,就并不是很符合主流的价值观。她之所以能在短短两年里成为直播平台的“御用”星际探险频道主持人,无非也是由于她破产之前是赫赫有名的远航飞船设计院的院长。即使她破产了在业界的名声也还在,而太阳系直播平台和远航设计院都隶属于星际开发集团,因此才能给她开这个后门儿,直接从做“幕后工作”的飞船设计师,摇身一变成了在台前直接面对观众的网红星际探险家。   这也算是一种“废物回收”了吧。可姜祎成显然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回收”的“废物”,所以她也从来不会在直播中透露自己就是前任远航设计院院长的事实。   ————————————   注释:   ①蒸汽波:受到日式赛博朋克影响而产生的音乐形式,具体操作上常对上世纪八十年代欧美流行歌曲素材或风格进行变速变调和组合。   ②233:来源于猫扑表情233号,意为大笑。(由于是古早网络用语,在此标注一下)   ③大潮指由恒星(太阳)和单个卫星(月亮)引发的涨潮幅度叠加,而此处“最大潮”指恒星和多个卫星引发的涨潮幅度叠加。   ④也就是极光。   ⑤由于意识可以进入地府,身体在一些情况下可以申请提前报废,也就相当于合法自杀。   ⑥进化的大事件常因为环境剧烈变化而产生。目前认为人类自从石器时代后,大脑就没有再发生显著的进化了。由此可见,在相似环境(狭义宜居行星)下智慧物种的进化程度很可能是相似的,进化速率在使用工具导致的生产力大幅增加后逐渐减慢。 第三十八章 :绿与被绿到底是谁绿了谁……   姜祎成现在心情很好,有水有火堆,有食物有盖儿。她决定趁着现在心情好的时候,来面对一下儿残酷的事实。   “朋友们,我现在需要一下儿私密空间。”姜祎成对无人机镜头眨了眨眼,“让我亲爱的飞船AI陪你们在这儿看一会儿二橙画画儿,我要去比较远的地方,answer the nature's call①,你们懂得。”   弹幕:哈哈哈哈我们懂快去吧!   弹幕:一橙实惨,上**都要打报告[哈哈]   弹幕:就也不是一定会打报告,之前几天不都是在休息时间突然消失又回来……   弹幕:连“厕啊所②”都屏蔽???   因为现在不算是姜祎成的休息时间,她还是跟观众们说明了去向。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去解决生理问题,而是走到棚子后的一丛灌木里关掉直播频道的麦克风权限,蹲下来把语音接通了飞船AI。   “亲爱的,开启录音和底噪识别,然后申请跟林辰乐语音通话——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林辰乐。”姜祎成对飞船AI说道。   “好的,已向对方发出语音申请。”现在飞船AI的语音包已经切换到了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姜祎成等了不到十秒,语音就接通了,那边儿林辰乐的青年音请上去有些慌乱:“喂?祎成?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没别的事儿,就是正好有空儿,觉得应该给你打个电话。”姜祎成在语音通话中维持了很真实的愉快语气。   “哦……”林辰乐的语气听上去很慌,颇有些可疑的样子,“我这儿没什么事儿,如果你忙的话就不用打来了——反正你还有一天多这趟节目就做完了……”   “还有一天节目做完,不过要回到地球,路上还得花两天多的时间③。”姜祎成运用了直播频道主持人的表演技能,对他相当亲切笑着说道,“虽然等回程路上再联系倒是更方便,但也不妨碍我现在抽空给你打个电话嘛。”   “这……这倒也是。”林辰乐勉强地说道,“那你现在……怎么样?”   “嗯,还行吧。”姜祎成微笑着问道,“这趟出奇地顺利,我打算下次再做一期蓝珀,到极地降落试试。”   “那……也好啊。”林辰乐的声音越听越勉强了。   姜祎成估摸着飞船AI收集到的底噪信息已经够了,于是没有再跟对方费话:“嗯,那就这样儿吧,咱们到地球再见。”   而后她挂了电话,对飞船AI说道:“亲爱的,把底噪分析结果投射到我的头盔面罩上。”   这是姜祎成检测她是否被绿的办法:在对方时间的晚间里打电话,提取底噪信息通过AI进行分析,能够判断其中是否含有其他人的呼吸声,而且甚至可以辨别出性别④。在跟她前面那十几任前男友打电话时,姜祎成每次都能查到对方半夜底噪里有其他人的呼吸声,而且声音模式匹配均为女性。对于异性恋男性而言,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一次姜祎成即将面对林辰乐是否已经绿了她的结果。其实在刚才通话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凉了,而管飞船AI要底噪分析结果,不过是确认一下儿而已。   果不其然,投射到姜祎成头盔面罩上的分析结果表,最终结论赫然写着“人数分析:2人”,而在弱声项的性别判断里也写着“女性(可信度99%)”。   就是真的很嚣张啊,住在她的房子里,还明目张胆地给她戴绿帽子。   不过姜祎成却又想起来在地府里遇到叶莲娜时,她所说的那番话。她默默地想到,或许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姜祎成没有立刻打电话回去通知林辰乐分手,而是对自己微笑了一下儿⑤,走回了她在“蓝珀”赤道地区的营地。   可惜了,原本觉得他是那样干净美好的男孩子,可后来越来越觉得那也只不过是掩盖逐利本质的表象而已。   ——   林辰乐听到那边儿挂断了,愣了五六秒之后才在手环上把语音通话按掉。他抬手在脸颊上抹了一把,意料之中地摸到了透明的液体。   在跟姜祎成通话之前发生的事情,还在他脑海中不停旋转着。   记忆中的时间倒回两小时之前。林辰乐在姜祎成的房子里点了外卖,在等待配送时听到门铃声,于是在智能家居控制系统里打开了门。然而进来的并不是配送无人机,而是一个戴着仿霓虹灯框墨镜、全身赛博朋克风的奇怪青年男子。   林辰乐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听对方说起姜祎成,还以为是姜祎成以前的熟人,然而之后他所说的话,却让林辰乐着实被惊到了。   就坐在姜祎成家的沙发上,那个打扮赛博朋克风的年轻男人对他非常不客气地说道:“你最好管管你女朋友,别让她又去哪儿觊觎别人的对象——或者她跟你还没有熟到会参考你的意见的程度?”   “对……对不起……”林辰乐都懵了,“您是说……祎成?”   “啊,姜祎成。”这个颇有些可怕的赛博朋克青年冷嘲热讽道,“大探险家,在约人方面也要追求刺激,是不是?”   林辰乐总算明白对方的意思,是姜祎成意图翘他的对象——无论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他也知道姜祎成并不是纯粹的直女,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姜祎成对他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然而林辰乐并没有立刻就对这条关于自己被背叛的消息而感到生气或者悲伤,只是勉强维持着平和说道:“抱歉,可是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对方相当轻蔑地冷笑道,“到底是你真的不知道,还是看在这事儿的好处上直接默许了?你家这位大探险家可真有能耐,还能帮人转移财产呢。二百亿,这数目够大了吧?”   林辰乐知道姜祎成赚钱快,也知道她欠了不少钱,却并不清楚她赚钱和欠钱的具体数额。关于钱的事儿姜祎成向来不会让他碰的,现在听到这个数额只感到震惊:“二百——亿?!”   “呵,二百亿。”赛博朋克男青年抱着手臂,似乎在透过那副发出霓虹光的墨镜,用目光剜着他的脸,“这就是你们这位大探险家,插足别人的婚姻不够,还要帮别人转移共同财产——她打算分给你多少分手费啊?”   “什么?我没有——”林辰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事实上他对于这种事儿就压根儿没听说过。   “没有?没有你慌什么?”赛博朋克男青年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扥起林辰乐的领子轻声威胁道,“甭管你到底有没有参与,限你一周时间把姜祎成这事儿给我理清楚了——告诉她,要是她再敢去私下见祁旻,就不是单纯找上门警告这么简单了!”   林辰乐吓得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似的,他是火星高等教育出来的文明公民,哪比得了地球时代的“公元人”那么野蛮。对于对方的这种粗鲁行为,林辰乐也只能点头。   “还有,帮别人转移婚内共同财产是违法的,你如果不想坐牢,就特么把你的女人看住了。”赛博朋克男青年又冷笑了一句,“不过恐怕就是因为你这软硬件儿都看不住女人,那位大探险家才会去找别人的吧?”   这话称得上是“侮辱”了,林辰乐也能听得出来。可就算再生气,面对这个轻易就动手的怪人,他也在表面上表示了同意:“好、好……我会跟祎成说的……”   “呵,你们好自为之吧!”赛博朋克男青年松开林辰乐,又把他往旁边的墙壁直接一推,“就算你们不配合,老子也有的是办法。别特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后他就走了,留下林辰乐对于此事完全一无所知,却因此受了颇大的惊吓。   时间回到当下,刚才姜祎成给他打电话,就仿佛是专门为了询问这件事儿一样。林辰乐不知道他应该如何正确地面对女朋友非法帮别人转移财产的事情,可对他而言感觉上更重要,或许却是姜祎成竟然真的去找别人了……   尽管他也想过,姜祎成这样受人欢迎的探险家身边有大量资源,无论男女总有一群崇拜者。但是林辰乐最初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可现在看来,姜祎成到底是怎样的人,似乎他也并不知道啊。   ————————————   注释:   ①是“上厕所”的隐晦说法。   ②用“啊”防和谐的方式,我个人第一次见到广泛使用的大V还是六层楼,在这里顺便安利一下。   ③设定姜祎成的飞船曲率引擎最大功率是2^12=4096倍光速(此处纯私设,不过按照理论阿尔库贝利式曲率驱动中间区域曲率是平直的,只要“空间泡”曲率够大,到等同多少光速应该都没啥问题;按照曲率驱动方面的鼻祖《星际迷航》的设定,这个倍数也属正常范围),穿越27光年需要大约2.4天。   ④成年男性以腹式呼吸为主,成年女性以胸式呼吸为主。   ⑤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正面暗示,研究证明故意笑也可以起到改善情绪的作用。 第三十九章 :意外发现在异星发现了人……   回到无人机的镜头中,姜祎成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此时二橙还在用白色颜料装饰它的瓶瓶罐罐,而昨天画好的陶碗上颜料已经完全干了,呈现出细腻的银色。   二橙的绘画内容除了姜祎成的营地之外,还有几种“蓝珀”本土动物,与那位发现“蓝珀”的星际探险家笔记上的形象如出一辙。由此可知,或许二橙的部落就依赖捕猎这些动物维生。除此之外,画面上还有一些特定种类的植物,大概代表着部落采集工作的重点所在。   狩猎采集部落的成员,是真正意义上的“博物学家”①。姜祎成毫不怀疑,二橙认识的人本土物种肯定比之前发现这里的探险家简佚更多。本来她还想让二橙出一个“蓝珀本土物种画册”之类的东西,然而一想到在这里形成的知识产权都不属于自己,顿时也没有类似的心思了。   简佚的笔记也很敷衍,可能就是因为人家早就知道了,在系外宜居行星发生的一切都与他自己无关。   “按照以往的惯例,今天应该是换营地的时候了。”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说道,“给新朋友们解释一下儿,通常情况下野外的资源分布不可能非常密集,每个地方足够供给我们生存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要在一处资源耗尽之前,就得找到下一个建立营地的位置,这样才能维持我们在系外行星野外的‘可持续发展②’。”   “当然,还是那句话,本频道的所有决策都建立在要在系外宜居行星较长期生存的前提上,而对于大家来说千万不要在没有专业指导的情况下模仿。如果大家万一发生了在系外旅游时迷路的情况,务必要立刻与外界取得联系寻求帮助。看求生科普节目是一种娱乐,但是生存危机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就不那么好玩儿了。”   弹幕:一橙为那极个别的达尔文奖③候选粉丝操碎了心[哈哈]   弹幕[黄色]:一橙的频道还好,因为才做了两年,以前的极限运动和杂技频道很多人模仿……   弹幕:应该让他们先做智商测试,高于50才能看[滑稽]   “而如果要换一个新的地方,我们要考虑的还是生存四要素——水、火、食物和庇护所,也就是一个带‘盖儿’的地方。”姜祎成捡起一根叶柄在火堆里慢慢点燃,“现在空气干燥,火种很容易解决。而今天二橙收集到的这些跳跃足,对于小肠菌群的消化能力而言也可以维持两三天左右——我把它们煮熟了挤掉水分用叶片包起来,希望这样可以防止变质。”   “因此现在关键的因素就只有水和‘盖儿’。只要还有周围这些大型植物,我就可以用石英片砍下叶片做棚子,但是水源是一个问题。这个天然水井应该是地下河流与地表最接近的地方,而如果我们前面这座山丘是陨星山,那么地下河流必然会被在此处拦截。河道会绕过山丘,因此在山丘周围还可能有另外的井口。”   “关键是我们怎么找到其他井口。”姜祎成伸直手臂,举着拇指闭上左眼,而后又闭上右眼,“估测这里到山脚离得最近的一点,应该有四十米左右④。”   之后她转向左侧山体的边缘,重复了以上操作:“左侧切点距离此处至少有二百米。”   又转向右侧山体的边缘:“右侧切点距离差不多也有二百米到三百米。”   “因此可以假设山体底面是圆形——对于坠落在行星表面的小行星而言,这个形状也是最常见的⑤。”姜祎成简单地算了一下儿,“距离最近点四十米,两侧距离切点二百米,那么这座山丘的半径大约是四百八十米,也就是直径大约一公里⑥。”   弹幕:等等,这是咋解出来的?从200米到480米?   弹幕:前面的,解析几何了解一下……   弹幕:平面几何解三角就能解出来吧[汗]   弹幕:解析几何可还行???   “围绕直径一公里的山体走一圈儿,按照我在这里的步行速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左右,这还是非常值得的。要注意的是,在野外环境下需要格外关注时间。在当前的温度下,我每小时进行中高强度运动大约会损失整整一升水,并且消耗五百千焦的能量。如果水分和食物弥补不了消耗,我们就只能通过减少活动来延长已有资源可以维持生存的时间。”   “或者也有可选的其他方法,就是在早晚温度较低时进行活动。在蓝珀虽然清晨和傍晚温度适宜又有光照的时间很短,但如果能利用起来,也可以做不少事情。”姜祎成又说道,“不过我现在的饮用水供给还算充足,因此在白天的高温中花一个小时,绕山体一圈儿还是负担得起的。”   姜祎成把点好的叶柄火把插在地上,用二橙新做的陶水壶灌了一壶水,试了一下儿并没有漏。于是把直接从天然水井里打出来的水倒掉,把过滤煮沸过的饮用水用叶片锅灌进去。而后她捡起火把,拎着水壶走出了营地范围,后面二橙也跟了过来。   “二橙,你要跟我一起去找‘新家’么?”姜祎成用拿着火把的手背蹭了蹭二橙头上柔软的片状结构。   从二橙嘴里发出了一串富有节奏感的“吟唱”,当然具体有什么含义还是姜祎成听不懂的。   姜祎成原本打算顺时针绕山体一圈儿,然而二橙来到山脚下时,却不由分说直接沿着一条较缓的坡道往上爬起来。看来它是理解错了姜祎成的意思,不过看它如此笃定地往上爬的样子,倒是让姜祎成有些好奇山顶上有什么东西,能对二橙产生这么强的吸引力。   二橙爬山的时候动作有些笨拙,显然它的种族也并不适应在山上生活,但是它却像是认识这条上山路径的。姜祎成想到,它翻过这座山丘逃离那些鸵鸟般的野兽时,大概就是走了这条路。而这一次她跟着二橙重新上山,大概会见到它逃跑时看见过的东西。   二橙逃跑时能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呢?姜祎成一边踩着植物硬化而在山体上形成的凸起,一边有些好奇地想到。对于二橙来说,稀奇的应该就是各种资源了吧?然而在这样的陨星山上存在水源的概率很低,而如果存在某些对于二橙而言可食用的动植物,那对于姜祎成而言却是不可食用的⑦,因此倒没什么特殊的价值。   然而当她爬到山顶,看到那个平放在山顶平台上的东西时,却惊愕得愣在了当场。   那并不是什么自然资源,甚至也不是“蓝珀”本土物种的创作,而是真真正正的、“文明”的产物:一副用金属制造的棺椁⑧。   姜祎成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二橙或许不知道这玩意儿的来历,但是任何一个太阳系公民都能看得明白,那套棺上用镭射漆写着“远航飞船设计院”七个大字,显示出它曾属于一位来自太阳系的星际探险家。   ————————————   注释:   ①狩猎采集社会的成员能够认识数千个本地物种,能够向做野外研究生态学者提供很多关于当地物种的信息。   ②“可持续发展”本身是用于形容经济增长模式的概念。   ③达尔文奖(Darwin Awards)旨在纪念那些“通过死亡或绝育把自己从人类基因库中选择掉而对人类进化做出贡献的人”,其中主要的评判标准包括“无繁殖能力(Inability to produce)”、“出色[格外愚蠢的判断](Excellence)”、“自我选择(Self-selection)”、“成年(Maturity)”和“真实性(Veracity)”[以上来自维基百科词条]。由此可见,“达尔文奖候选”是对于“极端致命白痴”的一种调侃说法。   ④此处使用“拇指测距法”,是一种利用视差估测距离的方式(因为是初中内容,此处不进行详述)。   ⑤此处主要是因为陨星降落时与大气层发生摩擦,形状被磨损得接近球形。对于这一尺度的铁质小行星而言,形状因引力存在而偏向球形的影响并不明显。   ⑥r^2+200^2=(r+40)^2,解得r=480。   ⑦此处是因为姜祎成服用的复方菌剂在早期适应了特定的几种食物后,菌群被人为进行了选择,此时已经逐渐丧失可消化其他类型碳骨架有机物的潜能。因此为避免发生摄入大量不可消化物质的情况,在系外宜居行星一旦选定了某类生物组织作为食物之后,就需要一直摄取相同的食物。   ⑧棺椁:分为“棺”和“套棺”,前者主要用于容纳遗体,后者套在前者之外,其中可能容纳陪葬品。棺椁在封建时代是入葬礼仪的一部分,人死后有“椁/套棺”是其生前身份地位的象征。 第四十章 :文明秘密____才是真正……   在一颗距离太阳系27光年的行星上,发现一具人类星际探险家的棺椁,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奇怪的违和感,本以为到“蓝珀”就远离了太阳系人类文明,但事实上她却在一具人类棺椁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住了五个恒星日。   不过姜祎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谁的棺椁——那位曾经发现了“蓝珀”本土生命系统的星际探险家,简佚。   他在姜祎成心目中是个幸运的人,但实际上在“蓝珀”的发现被星际开发集团发表之后,那位自称“简佚”的星际探险家,也就再度泯然于众人了。   “我的朋友们……这不是蓝珀本地出产的东西——很明显,这是用穿梭机驾驶舱改造成的套棺,里面应该还有内棺。”姜祎成没有贸然靠近,“根据记载,在我之前只有蓝珀的发现者,星际探险家简佚在这颗行星表面降落过,因此我们可以推测这副棺椁装殓了他上一世的遗体……”   然而二橙却径直地走了过去,半跪半坐在套棺侧面的旁边,一边念着仿佛是咒语的语句,一边把额头贴在穿梭机驾驶舱厚重的外壁上。   姜祎成注意到,尽管这副长方形的棺椁是用远航设计院出品的驾驶舱改造,但它却也经过了相当精细的再加工。每条边的接合处都用某种熔化的金属密封了,甚至在驾驶舱外壁坚硬的合金上也留下了钝器切磨的痕迹。   星际探险家往往会带着诸如激光切割、电弧焊等基础工具,用于修正飞船气动布局或者临时改装一些简易工具。但是对于能进行激光切割的探险家来说,究竟有什么理由去使用钝器加工驾驶舱外壳呢?而且那些用于密封的熔化金属,看起来也不像是探险家常使用的铁板①,而从其上的锈迹来看反倒像是青铜。   一个星际航行时代的太阳系公民,是不太可能再从本地矿石里炼青铜,给自己想要丢弃在此处的遗体修筑棺椁的。何况自杀在《意识转移法》中被规定为犯罪行为,而既然没有听说简佚有犯罪记录,那就说明他在这里是意外死亡而进入地府的,因此也就不太可能出现在他生前自行修筑棺椁的事情了。   二橙跪在简佚的棺椁前念着咒语一样的语句,似乎是在为他的“灵魂”祈祷。这让姜祎成不禁想到,或许是二橙的部落给简佚修筑了这副棺椁?   可是熔炼青铜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所认为的“石器时代”范围。而且姜祎成也不能确定,营狩猎采集生活的原始部落能否形成足够的生产力,以发展出铸造青铜器的技术。   无论如何,发现同类的棺椁在各个文化支里都不是好兆头,姜祎成没有上前仔细去看,而是对她的观众们轻声说道:“把自己进入地府时留下的遗体安葬在异星的山顶上,的确是非常浪漫的事情。那么咱们就不要再打扰他的安宁了。”   姜祎成转身要下山,动静惊动了二橙。但二橙没有跟随她离开,而是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儿。   “嗯?二橙想干什么?”姜祎成问了一句。   二橙像是理解了她的问题,直接拉着她来到棺椁前。姜祎成来不及躲避,直接透过内棺顶面的玻璃看到了里面的遗体——穿着黑灰二色的防护服和白色头盔,而头盔中已然因为微生物分解而面目全非。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弹幕[蓝色]:我去这也太刺激了[晕]   弹幕:我瞎了!为什么没有预警!!!!   弹幕:一橙自己也没料到吧……   弹幕:都怪二橙!!!   弹幕:这很可怕么?我觉得还好啊[滑稽]   弹幕:前面留言的都对别人的遗体尊重一点儿好么?   姜祎成立刻把无人机的镜头扭了过去:“对不起,朋友们,没有料到二橙直接来我到这儿,让大家毫无准备地看到了简佚先生的遗体。”   “出于对简佚先生隐私的尊重②,在这里希望如果有录屏的朋友,请不要外传这段视频。我的录像剪辑里也会剪去这一段儿……下面的画面不能在公共场合播放,所以我会让无人机先下山,希望大家理解。”   弹幕:理解,非常理解[晕]   弹幕[红色]:真切感觉到平台审核是在保护观众……   弹幕:我今晚要做噩梦了[哭]   弹幕:我为什么要半夜起来看直播_(:з」∠)_   ——   无人机带着观众们的“眼睛”离开了山顶,姜祎成再度转过身,面对那棺椁里躺着的遗体。   遗体已经完全腐烂了,在内棺里可以看到腐败的组织液曾经从防护服中渗出,在底部留下了痕迹。但是探险家被手套包裹着的手仍然合拢着放在胸前,尽管他的脸已经辨认不出生前的样貌,但从姿势来看却格外安详。   看得出来,安葬他的人——无论是人类还是“蓝珀”人——都对他心怀尊重。   可姜祎成想知道的是,二橙究竟为什么要拉她来看简佚的遗体。或者说她想知道,二橙的狩猎采集部落是究竟如何掌握了超前于它们社会发展水平的冶炼铸造技术,又是为什么会把一个来自天空的“外星人”安葬在这里?   二橙用它那双玻璃工艺品般的大眼睛望着姜祎成,一边打着手势,一边从嘴里说出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话语。姜祎成试图理解它的意思,然而在没有画图辅助的情况下,光靠手势表达概念还是略难了一些。   不过当她再度把目光转移到简佚的棺椁上时,却发现套棺与内棺的夹层里放着一些杂物——有的看起来像是本土文明的工艺品,有的像是探险家的私人物品,而其中一件是一本皮质封面的小册子。   姜祎成做出了一件并不合法的事情——她把这副穿梭机驾驶舱改造成的棺椁掀开了,而后从中拿出了那本皮质封面的小册子。   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是一本星际探险家的纸质笔记。   姜祎成站在简佚的棺椁旁,把这本纸质笔记从头翻到尾。让她极度吃惊的是,“蓝珀”的本土文明并非她想象中的是狩猎采集社会,甚至关于“蓝珀”起源智慧生物的真实情况,要比她想象中的复杂的多。   ——   根据纸质笔记,隶属于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简佚,第一次降落在“蓝珀”地表时已经是十七年以前了。   他经过低空的搜索,很快就发现了“蓝珀”优势文明的城市,并且认识了那种在他的笔记中被称为“卡谢人”的智慧物种。在他们的本土语言里,“卡谢”的意思是“地之灵”。   卡谢人的社会已经发展到封建时期,并且具有了自然科学理论体系的萌芽。在简佚与他们的相处中,卡谢人理解了简佚是来自于一个遥远的恒星系,并且他们也与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就像姜祎成也想过的那样,简佚在结识卡谢人之后就不再打算回到太阳系了。他在当地的城市里度过了十五年的光阴,最终因血氧仪反复充氧电路老化,发生电池内容物泄露中毒身亡。   在简佚这副躯体死亡之前,他告诉他的卡谢人朋友们,自己的“灵魂”会离开这里回到太阳系继续存在。   由此推测,应该是那些卡谢人在简佚死后把他的遗体搬到了这座荒野之中的陨星山上,用他的穿梭机改造成棺椁进行安葬。这大概是因为简佚告诉卡谢人这座远方突兀的山丘是从天而降的陨石,因此他的本土朋友们觉得这座陨星山会与简佚的家乡更加接近。   而或许是为了让他的“灵魂”不被土地所束缚,卡谢人们选择让整个棺椁裸|露地安放在山顶。就是这样,才让二橙在逃跑时偶然看到神迹一般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棺椁,而把其中的遗体当成了某种神像。   由此也能够解释,为什么二橙第一次见到姜祎成时却并不怎么害怕——它早就在山顶棺椁里见过了穿防护服戴头盔的人形躯体。而它与姜祎成相处时格外的顺从和经常进行的宗教仪式,恐怕也是因为二橙把简佚的遗体和姜祎成都当成了某种类神的存在。   但如果这么推理,也就必然会导出一个结论:二橙和简佚的朋友“卡谢人”,并不属于同一个文明。否则它即使和修筑棺椁的卡谢人相互不认识,也应当能辨认出棺椁上卡谢人刻下的碑文,从而认识到这里面容纳的不是被众人供奉的“神”,而只是外星人的遗体。   也就是说,事实卡谢人才是“蓝珀”表面最为发达的文明,而二橙则来自一个尚未充分发展的原始部落。简佚之前对于卡谢人具有充分的了解,估计对于二橙的部落也可能有所耳闻,但他在向星际开发集团进行汇报时,却完全隐瞒了关于“蓝珀”本土文明的信息,使得包括姜祎成之前在内的其他人都以为“蓝珀”只是一颗普通的宜居行星。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姜祎成竟然能够理解他。想必是因为星际探险家普遍患有排斥人类社会的精神疾病,让简佚格外珍视这些把他当作朋友的卡谢人。他不希望人类文明打扰到它们的发展,尽管随着对系外宜居行星的旅游开发,未来卡谢人文明的存在也必然会暴露,但他或许只是想延后卡谢人们被迫面对太阳系文明的时间。   因此简佚选择把他的纸质笔记连同上一世的遗体一起,留在了“蓝珀”的表面。本想用这玫瑰色的土壤埋葬这个秘密,却被爱护他的卡谢人朋友们安放在了陨星山的高处,而又阴差阳错地招来了姜祎成这个到这里做生存直播的新人。   ————————————   注释:   ①因为此类宜居行星的恒星系铁元素峰度较高,使用铁板进行简易加工,但材料短缺时可以从周围小行星上得到补充。   ②虽然在意识储存技术普及之后,现实中的躯体只是相当于意识的容器,但由于躯体也是人的私有物,属于个人应当被保护的隐私。 第四十一章 :转移营地 第五天是搬家的……   和简佚一样,姜祎成同样做出了不把卡谢人文明进行公开的决定。   只不过简佚如此决定是为了防止人类打扰卡谢人的平静生活,而姜祎成如此决定是因为她这期节目里已经有二橙了,不想再引入关于卡谢人的信息让节目内容更加复杂。   并且对于观众们恐怕更重要的是,来自原始狩猎采集部落的二橙很容易显得“可爱”,但卡谢人从简佚的笔记看来已经发展出了非常复杂的文化,他们在人类看来可能更具有威胁性,不一定能更加受到观众们的欢迎。毕竟对于一般粉丝而言,看“一橙姐姐”养“萌宠”是一种生活调剂,但是如果星际探险家牵扯到与系外行星较发达文明的外交政治中,那可就太费脑子了。   不过姜祎成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她偷偷把简佚的纸质笔记塞进了防护服靴子外侧的插鞘里。这个插鞘是用来给普通的探险家放伽马射线枪①的,但是姜祎成做宜居行星生存直播除了头盔和防护服之外不带任何外部设备,因此防护服靴子上的插鞘是空着的,刚好可以把那本皮质封面的小册子卷起来插|进去。   不说别的,那本纸质笔记上记录了汉语与卡谢人语言的翻译对照表,这可是简佚之前总结出研究卡谢人语言的一手资料。姜祎成想着就是把这张翻译表带回去,直接发出来就值好几十分的文章呢,而且起码以后会有几百个引用②。   虽然姜祎成觉得祁旻那个人有些奇怪,但她之前对于学术成果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如果姜祎成能还完债,她还是打算继续做回研发性的工作。而要是可以把卡谢人的翻译对照表当作敲门砖,姜祎成还完债之后转型去做系外生命研究就能顺水推舟了,说不定还能上来就混成个业内名人什么的……   尽管用别人总结出的翻译表给自己的履历上贴金,这事儿似乎有些不太道德,但姜祎成知道那些普通的星际探险家都并不怎么在乎人类社会的东西。他们是“精神病人”,他们单纯地不关注其他人类。而且姜祎成发文章也可以带简佚的名字,甚至让他当共同一作的第一位,但这些对他而言也都是没什么意义的“虚名”。   而因为在山顶发现了简佚的遗体,本次外出寻找新扎营地点的计划宣告失败了。   姜祎成回到营地,再度郑重地对她的观众们解释道:“在系外行星发现上一位探险家的遗迹,这在我的节目里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两年来总共也就这么一次。让大家毫无准备地直接看到简佚先生的遗体,这得算是直播事故了,在这里向朋友们,也向简佚先生表示抱歉,实在对不起!”   她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而后又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部分原因是简佚先生将上一世遗体遗留在未开发系外行星表面,然后官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但直接原因还是我个人没有仔细探查周围环境。”   “在这里希望大家不要出于好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去打扰发现蓝珀的星际探险家简佚先生。他们那些为星际开发集团工作的探险家,在向集团交付天体信息之后就与该天体没有直接关联了,所以大家如果有任何问题,都请直接联系我和直播平台这边儿,或者向星际开发集团方面询问,不要去直接网上发消息问那些星际探险家个人,谢谢大家了!”   弹幕:肯定的,不会去打扰别人!   弹幕:肯定不去打扰别人+1   弹幕:姐姐三观正[棒]   弹幕:本来就是意外,一橙姐姐没事儿的!   弹幕[红色]:虽然完全不是一橙的错,但一橙还是把错拉到自己身上……   弹幕:一橙真是对他人都很尊重呢[捂脸]   弹幕:平台对频道主持人要求太高了,这种事情完全是星际开发集团的锅啊好不好?   “然后就是……现在我们得赶快‘搬迁’,离开这座陨星山周围了。”姜祎成继续对她的观众们说道,“这里距离简佚先生的遗体比较近,我担心我和二橙的活动会产生不好的影响。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之后肯定要尽量不破坏这周围的环境。”   “但是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下一个水源,因此得把现有的容器尽量装满水。可即使如此,如果找不到新的水源,这些水也撑不了多久。”姜祎成想了想说道,“我刚才想到一个新的办法。二橙之前的部落不是迁移到翻过山去不远处的那个地方了么?这也就意味着那里应该有可供部落成员生存的水资源,很可能会是地上河流。”   “尽管那里可能与野兽的领地重叠,但沿着河流往远处走,应该能找到其他可以扎营的地方。即使没有地上河流,我们也可以在那里再短暂地补充一次水——只要能够避开那些攻击二橙部落的野兽,这个计划应该还是可行的。”   姜祎成站起来,走到火堆旁,对正在看着火堆发呆的二橙叫了一声:“二橙?”   二橙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在姜祎成的面前站好,用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望向她,仿佛是准备好听候指令了。   姜祎成捡了根儿叶柄,在地面上一边画一边解释道:“二橙,你看这是那座山丘,这是咱们的营地,这两个人就是你和我。现在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绕过山到那边儿,找到你原先的部落扎营的地方,这些三角形的房子就是你们的住所……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二橙安静地看着她画完,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观众们仿佛都被它似乎很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弹幕里又出现了“哈哈哈”、“awsl”刷屏的现象。   ——   把叶片锅从中间弯折,再用茅草绳把末端系紧,叶片锅就被改造成了一个水袋。唯一的不足之处是容量缩减了至少一半儿,再加上叶片锅本身的容量就不大,现在如此携带的一袋水,只能供给姜祎成维持在白天行走大约两个小时。即使把当前所有的叶片锅都改造成水袋,再拿上二橙新做的陶水壶,也不过是能把总体的“续航”时间提高到“蓝珀”的一个昼夜而已。   不过因为即使在目的地找不到水源也可以返回这个旧营地,姜祎成还是带着她的清水补给,跟着二橙一起出发了。   此时已经进入“蓝珀”一天当中的下午,尽管阳光直射角在减小,但地表温度仍可达到37℃以上。作为人类的姜祎成还不断地失水,但她注意到二橙的体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它们作为本土的狩猎采集文明物种,大概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环境温度③。而且姜祎成也发现二橙喝水很少,自从之前她看着它喝掉一整锅水之后,它好像就没再摄入过大量水分了。   “二橙好像不怎么喝水呢,或许它可以从那些树根里获取足够的水分。”姜祎成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只用带自己的清水补给就够了。”   弹幕:经济适用橙[滑稽]   弹幕:经济适用橙我笑了23333   弹幕:说“经济适用橙”根本分不清一橙还是二橙好不好[笑哭]   弹幕:祎成的本名总是被人忘记……   向东行进绕过这座底面大约为圆形的陨星山,能够看到山的后面仍然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零星的高大植物点缀在其中,它们或许能为二橙提供足够的水分,但对于姜祎成来说这些本土起源的树并没有什么作用。   “现在大约离开旧营地已经有六到七公里了,我已经开始感到口渴……我想先喝一口叶片水袋里的水,因为水袋的密封不太好,即使不喝水也在不断蒸发。”姜祎成走到一棵本土高大植物的阴影里,分化程度较低的宽阔叶片稍微遮挡了阳光所带来的热度。   她把叶片水袋和陶水壶都放到地上,从中挑了一个最小的水袋,解开系口的茅草绳小心地沿着叶片的脉络喝了一口,而后又喝了第二口。   “我在想,如果到了二橙部落的原址也找不到水源,那就直接赶夜路回去。”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说道,“相信简佚先生也能够理解,在这种环境里水源是很珍贵的,我们并不是刻意想接近他的遗体,实在是除了那口天然水井之外别的地儿都呆不住啊。”   ————————————   注释:   ①伽马射线枪:伽马(γ)射线是一种核聚变产生的电磁波,频率高于可见光。此处的伽马射线枪可以认为是伽马射线高能的激光发射器,和通常所说的激光武器具有相似的设计。   ②发多少分等同于发分值多高的期刊,而引用数则代表对之后研究的影响力,两个标准都体现了业界对该研究的认可程度。   ③由于此地是在赤道上,一年当中几乎没有明显的温度变化。在恒星系中,行星自转的赤道面总与公转的黄道面基本一致,是由于在恒星系天体形成时吸积盘的角动量转化成了天体本身的角动量。也就意味着如果没有外力作用(例如地球遭到撞击而发生自转轴偏移),行星上同纬度地区一年之中的光照强度应当没有明显改变。 第四十二章 :野蛮文明什么是“文明”……   正当姜祎成念叨着想要回到原来资源丰富的营地时,在旁边候着的二橙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指向远处,同时从嘴里发出一串儿急促的“吟唱”。   “怎么了,二橙?”姜祎成从地面上站起来,望向二橙指着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但是以姜祎成人类的视力并不能看得非常清楚。   二橙的眼睛比人类更大,或许意味着它的视觉系统比人类更加敏锐。面积更大的“底片”①提升了眼球这个光学系统的分辨率,让它能够辨别出来自更远方位的信号。但是姜祎成有其他辅助工具——具有比人眼光学性能更好的摄像镜头的,专业摄像无人机。   “那边儿可能有本土大动物出没,二橙似乎对这感到很紧张。这种情况是比较危险的,我得使用一下儿有限的技术手段。”姜祎成对操控无人机的飞船AI说道,“亲爱的,帮我把放大倍数拉到10倍。”   无人机镜头的放大倍数拉到了10倍,不光是姜祎成能够从屏幕上看到,她的观众们也能够实时地看到远处的情况了。在10倍放大的画面之中,便能够分辨出远处似乎有兽群在移动。不过10倍还不够清楚,姜祎成又让飞船AI把确定方向的画面放大到了100倍②。   这下儿能看得清楚了,然而眼前的画面却让姜祎成又是一惊。   那些在远处移动的物体并不是本土动物组成的兽群——或者说也可以被称为特殊的“兽群”,只不过其中的成员不是普通的野兽,而是“蓝珀”人和另一种类人的本土动物。   像二橙这样的“蓝珀”人,一共可能有十五六个,正被绳索绑着脖子被迫排成一列,由前面骑着某种高大双足牲畜的类人生物领着,看上去应该是被俘虏了。   而那些骑着双足牲畜的类人生物,则很明显地与二橙的外貌颇有差异,头顶上的片状结构是深红色的,被剪断后相当狰狞地立在头顶上。这些类人生物的皮肤也比二橙颜色更深,甚至都不是橙色,而是接近于稀释血液的鲜红色,被身上竖起尖刺的奇怪盔甲衬托着,活像是地球时代传说里的魔鬼。   姜祎成乍一看也被吓了一跳,然而随即就意识到这些人恐怕就是简佚纸质笔记里的“卡谢人”了。他们虽然具体样貌与二橙略有差别,但从身体结构来看却是与二橙的族群属于同一个物种。他们已经驯化了可以骑乘的大型牲畜,并且能够制造以青铜器和铁器为主的冷兵器。   虽然外表看上去像是地球文化里的“魔鬼”,但卡谢人却在“蓝珀”表面建立了本土起源最为发达的文明。他们不仅有文字,甚至有真正可称“文学”的东西,能够给简佚的遗体写数百字的纪念碑文,还产生了科学思想的萌芽……   姜祎成再度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她似乎是受到了简佚留下纸质笔记的影响,被他对于这些异星朋友的爱护所感染,也感觉到那些远处出现的卡谢人是最此处稀奇、也最值得珍视的事物。   之前姜祎成决定为了延续简佚的选择,保护卡谢人而不向太阳系公布他们的存在,也就相当于放弃了接触卡谢人的机会。但现在她竟然正面遇到了卡谢人的骑队——这或许是命运的注定,让她也能够亲眼见到这些生于异星却又与人类文明冥冥相似的“蓝珀地之灵”?   姜祎成刚要开口,却又被屏幕上滑过的弹幕吸引了注意。   弹幕:等等,那是二橙部落的成员吧?   弹幕:我的天,二橙的族人被红皮野蛮人抓了……   弹幕:一橙快做点儿什么呀!!!   弹幕[蓝色]:那些红皮人骑着马好像还有武器,应该不是野蛮人吧[汗]   弹幕:蓝字???骑马有武器的就不是野蛮人?????   弹幕:那些红皮人的“两腿马”就是二橙之前画里的野兽!二橙的族人都是被这些野蛮人杀死的!!!   弹幕[黄色]:默默地表示,二橙画里的人好像没死吧,不都在那儿拴着呢么[汗]   仔细看,的确在那十几个被绑着脖子的浅橙色皮肤的人里,有八个是和二橙之前的画里穿戴着同样的头饰和服装。这也和姜祎成之前的猜测相符,那些“野兽”——现在看来是骑着双足牲畜的卡谢人骑兵——并没有杀死二橙的族人,二橙在画中抹去它们的形象,其实只是为了说明这些人被敌方俘虏了。   可是姜祎成的观众们好像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没看过简佚的纸质笔记,并不知道“蓝珀”还有卡谢人那个更加发达的文明。因此大多数人都先入为主地觉得二橙的部落才代表着“文明”,而相应攻击“文明”的其他类人生物也就代表着所谓的“野蛮”了。   弹幕:怎么办?姐姐还是报警吧!!!   弹幕:赶紧叫飞船AI支援吧!   弹幕:不敢想那些红皮野人要把二橙的族人带到哪儿去[害怕]   弹幕[紫色]:大家冷静啊,太阳系执法组织不能干涉系外行星的内政……   弹幕:紫字???野蛮外族杀害无辜人民也算“内政”?????   弹幕:我说评论区白左也有个限度好伐……   弹幕:前面的把伸张正义叫白左[问号]   弹幕:某些人真了不起,还知道“白左”这个地球时代词汇呢[微笑]   弹幕[黄色]:前面说“白左”的好像是指提内政的那个吧,同情心泛滥不一般都叫“圣母”么[捂脸]   弹幕:圣母?????   弹幕:啥都是圣母?真就人均圣母呗?   弹幕:有些人道德水平低下,看谁都像圣母[鼓掌]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因为观众们不知道卡谢人这回事儿,大多数人也对于人类文明历史缺乏了解③,大家都把“对其他族群实施暴力”的行为等同于“野蛮”了。可事实上即使是在文明的社会,驱逐外族乃至进行对外侵略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在星际航行时代人类文明已经相当于完全融合,从而不会再发生不同民族之间的争端了,让大众有了一种文明的物种应该爱好和平的错觉。   可是观众们对于帮助二橙族人击退卡谢人骑兵的呼声是如此之高,姜祎成也不能逆着舆论而行。何况在放大100倍图像上传到互联网上之时,卡谢人文明已然在人类社会中暴露了,简佚对他朋友们的保护终究只是把人类对卡谢人的发现推迟了十七年,而现在无论姜祎成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严重的直播事故,姜祎成只能选择把影响降到最低:“我实在没想到那些绑架二橙族人的人还在这附近游荡,按照规定探险家应该尽量减小对当地物种的影响,但是现在看来我已经被搅进了二橙部落和对方的争端之中。原则上我不能直接放二橙回去,因为它已经认识我了,但我同样也不能直接出面干涉他们……”   “这样好了,我现在就提前让飞船AI把穿梭机开过来,穿梭机应该会对绑架者都产生惊吓的效果,这样让二橙的族人乘乱逃走,也不算是我违规操作。”姜祎成一边观察着远方的骑队,一边对她的观众们征求意见道,“只是这样的话,我们本次的蓝珀生存挑战就得提前结束了,大家觉得可以吗?”   弹幕:可以!一橙快动手吧!   弹幕:解救二橙族人当然比我们看直播更重要!   弹幕:一橙姐姐最机智了[比心]   弹幕:快点儿啊一橙!!!   弹幕:但愿直播平台不会因此找一橙的麻烦[捂脸]   弹幕:平台如果怪一橙,那还是人吗???   弹幕:规则是规则,但人性是人性啊!支持一橙!!!   姜祎成拉住了想要往被俘族人那边儿跑的二橙,强行搂住它的肩安慰道:“二橙,你们的人不会有事儿的。虽然按照规定我不能使用导弹,但可以叫飞机来吓吓那些‘坏人’——但你现在可别过去,你去了一点儿用也没有。”   “亲爱的,把穿梭机开过来吧,本次生存挑战要提前结束了。”她对她的飞船AI说道,“让穿梭机在降落之前,先围绕我的坐标以两公里为半径进行盘旋,等我的指令再着陆。”   ——————————   注释:   ①对于人类等地球起源脊椎动物而言,这个“底片”相当于视网膜;脊椎动物眼睛的最大分辨率主要受到视网膜感光细胞分布的限制。   ②低倍确定位置,再挑到高倍进行观察,望远镜操作方法与显微镜同理。   ③此处指人类历史上“文明人”对“野蛮人”的屠杀,从次数和数量上都远胜于“野蛮人”对“文明人”屠杀的事实。因此我个人倾向于用“技术先进/技术落后”来形容不同文化支,以代替“文明/野蛮”这样有倾向性的词语,但是为了便于理解在正文里仍然采用“文明/野蛮”的说法。 第四十三章 :回到飞船相当于终于回家……   姜祎成的穿梭机很快就来了。即使经过了静音改装,对于这样的固定翼航天飞机,仍然能早五公里之外听见发动机的响声。   屏幕上显示出,远处的卡谢人骑队被“不明飞行物”所惊吓,而骑着那种双足坐骑全体向穿梭机的反方向撤离了。   弹幕:一橙NB!   弹幕:大快人心[鼓掌]   弹幕[绿色]:一橙的飞船AI才是真NB[滑稽]   弹幕:一橙和AI这对CP锁了[斜眼笑]   二橙的族人们脱离掌控,却也被穿梭机的响声吓到。有些直接跪趴在地上似乎是在向“神迹”祈祷,而有些在挣脱了绳索之后忙不迭四散逃离而去。   “亲爱的,让穿梭机着陆吧。”姜祎成通过无人机对她的飞船AI说道。   “请注意,穿梭机即将在屏幕标定位置降落。”飞船AI的磁性男低音在姜祎成的头盔里提示道。   弹幕:突然发现飞船AI语音换了?   弹幕:在?为什么换语音?   弹幕[红色]:老粉科普一下,一橙买了整套语音包[笑哭]   弹幕:一橙老花心了[滑稽]   二橙和它的族人一样被穿梭机发出的奇怪声音吓到,如果不是姜祎成抓着它,它怕是早就跑到树后面躲起来了。   “二橙,别害怕,这就是我画的那个菱形——我的飞船,准确地说是穿梭机。”姜祎成安慰地拍着它的脑袋,“咱们乘这架穿梭机,就能回到飞船上,然后开着飞船去太阳系。太阳系是个很远的地方,二橙你知道么,我住的那颗行星和蓝珀很像……”   弹幕:啊啊啊啊姐姐好温柔……   弹幕[黄色]:一橙哄孩子手艺一流啊[滑稽]   弹幕:想被一橙哄[羞]   弹幕:你们这些堕落粉①……   二橙当然听不懂姜祎成说的话,但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能使人安宁,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姜祎成拉着它走到停在茅草地上的穿梭机前,拉开副驾驶的舱门把它塞了进去。   幸好二橙的关节方向与人类一致,否则穿梭机的座椅还真不一定能适配它的坐姿。姜祎成强行用安全带把它绑在椅子上,而后才走到另一面,抱着她的摄像无人机坐进了驾驶座里。   “好了,现在我们就要离开蓝珀了。”因为还带着一个啥也不懂的二橙,姜祎成这次的总结也显得格外简短,“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颗行星,但我这五天的生存挑战进展得相当顺利,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照此下去生活个十天半个月都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就先走了,蓝珀再见!”   弹幕:好敷衍啊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这都是为了二橙,姐姐太善良了[心]   弹幕:愿主保佑一橙[祈祷][祈祷][祈祷]LJ   “这期节目比较短,感觉怪对不起大家的,但是蓝珀既然涉及到本土文明的问题,以后再到这儿做节目也有很多限制。”姜祎成又补充道,“所以这期节目回去,我就只好多剪一些鬼畜素材,给亲爱的朋友们当作福利了。”   弹幕:鬼畜素材当福利,你可真是个小天才[捂脸]   弹幕:我粉过那么多人,只有一橙自己剪自己鬼畜素材,给自己粉丝当福利[鼓掌]   弹幕:想看二橙后续,求跟踪研究进展~   弹幕[蓝色]:前面的,研究进展能否公布得是模因监管所说了算的……   姜祎成从穿梭机控制面板上点了火,把发动机的能量供应曲线拉到最高,而后转交驾驶权限到飞船AI。穿梭机在“蓝珀”稀树草原坎坷的草地上滑行了一小段,猛地拉起而脱离了地面。   二橙吓得尖叫出来,姜祎成连忙探过身安抚地它的脑袋。然而大概是由于穿梭机起飞时的加速度太大,这名第一次离开地面的“蓝珀”本土居民很快就在副驾驶座椅上晕了过去。   虽然觉得二橙颇为可怜,但客观地说它晕了反而对姜祎成更方便些。穿梭机离开了这颗狭义宜居行星被蓝紫色覆盖的大陆,向着同步轨道上的飞船驶去了。   ——   等到画面重新回归稳定,已经是在姜祎成的飞船里了。屏幕信号从无人机镜头切换到姜祎成的室内便携摄像头,虽然清晰度有所降低,但总归比无人机方便一些。   从画面上看,便携摄像头应该是摆放在飞船生活区的桌面上,空间维持着模拟1G重力,使镜头前的杯子能在桌面上立稳。   桌子的远端蜷缩着一堆白色的“布条”,仔细看便能看明白那是趴在桌上睡觉的二橙。估计是因为人类适应的空气含氧量比“蓝珀”大气略低,它现在持续处于轻微缺氧的状态③,而不太容易从睡梦中醒来。   而在二橙旁边的椅子上,放着姜祎成的防护服和头盔,倒是不见她本人的身影。   此时姜祎成已经脱掉防护服和头盔进了盥洗室。在“蓝珀”表面的五个恒星日都没有洗澡换衣服,再加上每个白天都在不停出汗,虽然防护服是轻薄透气的,但也免不了汗干了之后在皮肤表面留下了那些可溶物的痕迹。   身上的汗渍如果还算好说,那头发里的可算是糟心。姜祎成好不容易有闲心在出发前染了橙色的头发,这期生存挑战天天大量出汗,头发上的毛鳞片被汗泡散了之后,含有有机溶剂④的汗液就把染发剂从毛鳞片里溶了出来。   在1G模拟重力下,飞船里是可以使用水淋浴的,水淋浴也有助于姜祎成洗掉身上汗液可溶物的痕迹。但是这么洗了一遍之后,她的头发颜色就变得斑驳了,在镜子看都颇为奇怪。   不过好歹是洗干净了,姜祎成烘干了头发,换了她平时穿着的正常便服,从盥洗室的□□上爬下来,进入了观众们的视野里。   “嗨,大家好。”姜祎成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已经回到了飞船上,飞船正处于1G加速度状态以远离蓝珀,随后我们将开启12叠光速②曲率驱动返回太阳系。我已经换回了日常的打扮,但是二橙还没有醒……”   弹幕:第一次见到一橙的飞船内部,好豪华啊!   弹幕:上次有飞船生活区的场景已经是一年前了……   弹幕:突然ky⑥一下,姐姐化妆了么,看起来跟在地面有点儿不一样?   弹幕[红色]:其实是一橙卸妆了吧,再持久的星际航行专用套装也禁不住生存挑战这么造[捂脸]   弹幕:卸妆比化妆好看实锤了[斜眼笑]   弹幕:一橙化妆感觉只是为了告诉大家她还记得自己是个网红[捂脸]   姜祎成出镜之前化妆,的确只是一种礼仪性的行为。做生存挑战直播的过程中,无论脸上涂了什么定妆产品,也早就被出的汗晕花了。如果不是她用的颜色都比较淡,这五天下来恐怕脸都得跟调色盘一样。   不过即使她用了比较淡的颜色,“蓝珀”表面大气的高氧含量也让她的化妆品颜色氧化得特别快。有的颜色氧化后变深,有的颜色氧化后变浅⑦,很快就把她脸上亮部和暗部之间的平衡破坏了,所以才会出现卸了妆却显得更好看的现象。   弹幕[蓝色]:但是卸妆之后头发掉色了是什么操作?   弹幕:头发掉色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那是光线问题吧?   弹幕:好像是染发剂掉色了,就不太均匀的亚子……   弹幕:第一次知道一橙的头发是染的???   弹幕[蓝色]:前面色觉太不行了吧,一橙上次头发是浅褐色,这次变橙色多明显啊[笑哭]   弹幕:浅褐色和橙色在头盔里看起来差不多……   弹幕:感觉差不多+1   弹幕:跟科普频道主持人学形象管理,你们真是棒棒的[笑哭]   ————————————   注释:   ①“堕落”指从普通粉丝变质到女友/男友粉的现象,出自杨超越对粉丝的回复“别太堕落”。   ②容易推得,这是通过飞船持续以9.8m/s^2加速而产生的模拟重力。   ③通常认为人处于氧分压低于60毫米汞柱(~7.98kPa)的环境中会造成缺氧,换算成标准大气压下的氧含量百分比是约7.9%。由此可见,虽然生物最适的氧含量应与生活环境的大气压构成相符,但生物能够适应的氧含量范围还是比较大的。   ④人类汗液中的有机物主要为乳酸、尿素、脂肪酸等,其中尿素作为变性剂可以改变多种有机物的溶解性。   ⑤自造词,指2^12倍光速,也是设定中当前曲率驱动的最高等效速度。要注意的是,由于阿尔库贝利曲率驱动“泡”状结构的内部空间是近似平直的,此处的等效超光速运动对于飞船里的人而言不会产生相对论效应。   ⑥“Ky”指“空気が読めない”,一般指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尽管目前网络上越来越多把在某一PO主的评论区提及其他PO主的行为称为“ky”,但这其实只是“ky”行为的一种。   ⑦氧化变深的例如酚类被氧化成醌类产生新的颜色(如常见的粉底暗沉),变浅的可能是有机染料被氧化破坏而失色。 第四十四章 :归程途中就这样离开蓝珀……   “飞船上有组合层析柱①,我们可以通过分析二橙的组织样本,推测出它们采用的供能物质。”姜祎成对观众们解释道。   “只要我们能够模拟出二橙组织液的物质组成,就能够通过给它喂食人工组织液的方式提供能量,这样足够二橙熬过在飞船上的两天半了。而到达地球之后,它会被地府研究院接管,在那之后会有专业人士对它进行照料,大家不用担心。”   弹幕:姐姐必不会让二橙受一点委屈[心]   弹幕:如果能带上蓝珀本土植物根就更方便了……   弹幕:前面的还真不一定,本土植物也许有轻微毒性,但是自己的组织液肯定没问题√   弹幕:组织液也可能有代谢废物吧?   “感觉很多朋友对于如何调配饲喂外星物种的食物很感兴趣,在这里我就多说一点儿吧。”   姜祎成把便携摄像机搬到离二橙更远一点的位置,而后稍微放大了一些音量以便观众们听得更清楚:“一开始饲喂系外行星起源的动物,肯定是要完全复制它们的组织液,以便于它们适应研究所的新环境。”   “但是人工组织液是不能长期饲喂的。一方面是因为组织液里有代谢废物,而且营养物质的密度不够②;另一方面长期饲喂流食,也会让动物的消化系统出现萎缩的情况。因此在动物适应了新环境之后,一般研究者应该会根据组织样本的成分,再设计几款固态或者半固态食物,并且根据动物对不同食物的反应调整配方。”   “因为以前还没有碰到系外行星起源的智慧物种的情况,这套流程是按照饲喂外星动物设计的。对于二橙而言,操作难度就会更小了,因为二橙可以很快理解人们的意思,也能够通过画图等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相信研究院的专家们一定能为二橙找到一种最佳的食物配方,甚至按照理论应该比在蓝珀的天然环境下的食物更加健康。”   弹幕:真·科技改变生活√   弹幕:我也想被科学饲喂[委屈]   弹幕:希望地府研究院能多发点儿二橙的消息[心]   姜祎成看了一眼趴在桌子尽头还在睡着的二橙,忍不住对她的观众们说道:“朋友们,我回去之后肯定会跟研究院接管的工作者们提出来,希望他们能在网上公布一些关于二橙的消息。但是咱们还是要知道,地府研究院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人家很可能就是没时间发二橙的动态。”   “而且二橙只是蓝珀本土文明的一名成员,大家如果对系外智慧生命感兴趣,希望能多关注蓝珀文明整体的发展和地府研究院高等生命研究所的研究进展,而不是只关注二橙一个。这样无论是对于系外文明研究还是对于二橙自身,我相信都是更有利的。”   弹幕:是啊,多关注蓝珀文明,不要搞饭圈那一套……   弹幕:???我们只粉二橙,非得强行绑定蓝珀和研究院???   弹幕:前面的活体饭圈标本[笑哭]   弹幕:惊了竟然一橙的频道也有饭圈人士[滑稽]   弹幕:不是,就为了二橙来看的,结果现在告诉我们以后没二橙了?营销号给什么鬼研究所打广告?   姜祎成看到这条弹幕时差点儿笑喷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评论区就被彩色弹幕刷屏了。   弹幕[红色]:前面的有什么毛病?你难道以为大家都是为二橙来的?   弹幕[黄色]:我们懒得开彩色弹幕,就以为这频道没老粉了么???   弹幕[紫色]:看了两年了,第一次见到有人管直播平台科普区十大官方频道叫“营销号”[汗]   弹幕[蓝色]:奉劝某些人不要把饭圈风气带到科普区[祈祷]   弹幕[黄色]:笑cry了,没想到在饭圈人士眼里我所都开始打广告了[滑稽]   弹幕[绿色]:惊现高等所的黄字dalao   弹幕[紫色]:高等所dalao是直接来接二橙的么[笑哭]   弹幕[黄色]:不不不,只是欧罗巴③课题组的小透明,新发现的蓝珀文明肯定要给别的组啦[捂脸]   弹幕[红色]:本来这期出了二橙还有点担心频道以后会转型,现在放心啦~还等着看一橙三刷伊甸呢[斜眼笑]   弹幕[绿色]:三刷伊甸的是魔鬼么[滑稽]   弹幕[黄色]:三刷伊甸duck不必,只求一期二刷霞晖……上次霞晖运气不好都没遇到动物[捂脸]   弹幕[紫色]:二刷三刷的先放放呗,求去新发现的藻冉啊!纯海洋行星!!!   弹幕[红色]:前面的,应该是“藻苒”吧[捂脸]   弹幕[绿色]:藻苒表面全是海,怕不是比伊甸还危险?   弹幕[蓝色]:伊甸主要是大潮太高了,藻苒没卫星的应该还好叭[心]   弹幕:留言全都是彩字大佬,萌新ssfd[狗]   弹幕[黄色]:围观活体萌新[滑稽]   弹幕:要不还是把彩字关了吧,影响新人观看……   弹幕:+1,已关√   弹幕[紫色]:那个“萌新”老粉徽章都攒了仨了[捂脸]   弹幕[蓝色]:“萌新”观看时长比我多[笑哭]   弹幕[红色]:老粉装新人举报了[滑稽]   弹幕:别啊,我加狗头了啊[狗]   “有些朋友留言提到下一期节目做什么,这个问题其实我一般是不提前公布的。”姜祎成托着下巴说道,“主要是因为生存挑战这个事儿还是非常复杂,除了要做专业准备之外,重要的是要拿到星际开发集团对于在所属系外行星着陆的许可,所以光我自己可决定不了。”   “不过大家有什么特别想看的地方,可以在留言区进行投票。我大概在一周之后收集投票结果,然后跟平台方面讨论可不可行。”   姜祎成一边说着,一边通过飞船生活舱的控制面板投影,在频道留言区设定了一个为期七个标准日的投票。   她把投票发出去没多久,还想看一眼观众们的反应,飞船AI的声音却先一步切了进来:“语音通话请求——”   在飞船AI念到“来自联系人”之前,姜祎成连忙把直播的麦克风权限关掉了,免得她的个人隐私被泄露到平台里。   “来自联系人——林辰乐。”飞船AI念完了后半句话。   姜祎成重新把麦克风权限打开,对直播频道的观众们说道:“抱歉,我要接个电话——这期生存挑战的正式内容其实已经结束,大家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就可以离线了,咱们下期再见!”   弹幕:姐姐再见[灰灰]   弹幕:留下的还可以看一橙飞船日常[滑稽]   弹幕:堕落粉福利[狗]   弹幕:堕落粉可还行……   姜祎成对于此类开玩笑的留言已经免疫了,此时只是笑了笑,而后便关闭了麦克风权限,接起林辰乐的语音通话:“喂?”   “祎成,你……你在回来路上了吗?”林辰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姜祎成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已经在返程中了,按照计划她还会在“蓝珀”停留二十多个小时:“嗯,蓝珀直播提前结束了。”   “那……就好。”林辰乐的声音暂停了好几秒,而后他却又小声地问道,“祎成,你认识一个叫……祁旻的人么?”   “祁旻?”姜祎成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儿眉。   林辰乐把她绿了,这事儿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祁旻和叶莲娜她们虽然有可能还记得她经常被绿这件事儿,但也不至于为了这还未确定的可能性去找林辰乐吧?   何况姜祎成也没有跟叶莲娜提起过林辰乐的名字。虽然叶莲娜如果跟Meme有些关系,那么很容易就能通过姜祎成的住址了解到林辰乐的事情,但姜祎成还不觉得自己和叶莲娜的交情值得对方对她如此关注。   “你认识祁旻?”林辰乐的声音不由得放大了些,“祎成,那个二百亿的事儿……是真的么?”   姜祎成不记得自己跟他提起过她总共欠了多少债——想也知道,如果她一开始就说自己欠了二百亿,那大概就没人愿意当她的男朋友了。   不过林辰乐会知道,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远航设计院的院长破产欠了二百亿,这事儿都上过本地新闻,即使她没有跟林辰乐说过,他想查就肯定能查的到。反正姜祎成被绿了之后肯定要跟他分手,她欠了多少钱也就跟林辰乐没关系了。   “是真的,怎么了?”姜祎成干脆地回答道。   “真的?!那——那是违法的,你难道不知道……”林辰乐的声音顿时慌了,“帮别人转移婚内财产,金额超过多少之后好像是要判诈骗的?”   ————————————   注释:   ①此处指通过多种层析分离混合物中的各类分子,从而进行进一步物质鉴定。   ②按照扩散规律,消化吸收的营养物质最终传递到可被组织利用的组织液,浓度已经下降很多了。   ③欧罗巴(Europa):此处指木卫二,被冰壳覆盖的卫星,冰下有液态水。目前推测木星的强大潮汐作用可能使欧罗巴内部产热,从而产生能够供给生命活动的能量。 第四十五章 :转移财产奇怪的消息,令……   姜祎成这下儿也懵了:“转移什么?转移——财产?”   “祁旻的丈夫昨天来找过我,刚才他又给我打电话……”林辰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我……我有点儿害怕,如果他再来家里的话……”   “什么?”姜祎成蹙起了眉,竟然不是叶莲娜,而是安东去找了林辰乐,甚至还去了她家里……这首先得确认一下儿:“他长什么样儿?”   “不知道——他一直带着墨镜,穿着打扮也挺奇怪的,就是身上有很多发光的管儿。”林辰乐小声说。   那听上去的确像是安东,他跟祁旻在地府的形象都是赛博朋克风格的打扮,但是安东为什么要找她?还涉及到二百亿的事情,无论是关于姜祎成欠的债款,还是关于她要帮祁旻他们做的系外行星模拟旅游项目,竟然就这么告诉林辰乐了。而且奇怪的是,听林辰乐的语气,他似乎还有点儿害怕安东。   “他说了什么?”姜祎成怀疑地问道。   “他说……你和那个叫祁旻的人,有某种不道德的关系……”林辰乐犹犹豫豫地回答道,“然后你在帮她转移婚内财产……”   “我跟祁旻?”姜祎成并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心想那位酒吧老板的百年对象自己还说完全信任祁旻呢,要是就因为这事儿追到现实世界找她,怕不是喝高了吧。   然而林辰乐似乎并不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儿,他仍然坚持道:“祎成,你还是听一下儿我手环的录音。当时因为家里突然来了陌生人,我怕出什么事儿就偷偷打开了……”   此时姜祎成的飞船AI适时地提醒了一句:“来自联系人——林辰乐——的音频文件已接收。”   “好吧,我一会儿就听。”姜祎成无奈地说道,“你要是没别的事儿就挂了吧。”   “那个……”林辰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嗯”了一声就结束了语音通话。   姜祎成没有急着把麦克风权限接回直播频道,而是先点开了林辰乐发来的录音文件。她本来觉得这事儿完全就是安东被祁旻灌了薄荷糖之后出现的事故,却没想到在录音中那位酒吧老板的百年对象听上去异常清醒,而且语气甚至还很凶狠冷酷,完全不像是她在地府见到的安东的样子。   “插足别人的婚姻不够,还要帮别人转移共同财产……”   “要是她再敢去私下见祁旻,就不是单纯找上门警告这么简单了……”   录音里的话听上去明明白白,首先是说了姜祎成和祁旻有不正当关系,其次是说她在帮祁旻转移婚内的共同财产,而安东作为祁旻的合法配偶一定会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但是姜祎成完全不知道,她所做的任何事情是如何跟这两个“事实”扯上关系的?她跟祁旻和安东两人才认识了几十个小时,对于他们之间出现的问题一无所知。甚至之前安东还用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嘲笑姜祎成和她的前妻之间“毫无进展”,现在又怎么突然怀疑祁旻出轨,并且还怀疑她帮助祁旻转移财产?   这事儿简直匪夷所思。而且从录音里听上去,那位酒吧老板的对象可是闯进了姜祎成的家,直接把林辰乐揪起来恐吓了一通。即使林辰乐绿了她,姜祎成还是觉得这未免过分。她和祁旻、安东之间或许有误会,但那些事儿统统跟林辰乐没有关系。   姜祎成想到,她恐怕得主动去找祁旻和安东,把这事儿说清楚。特别是二百亿的问题,她还指着这个项目还完欠款,必须得确定那二百亿的系外行星模拟旅游项目不涉及祁旻的婚内财产。否则她背着二百亿的债又做违法的事儿,岂不相当于是头铁直接往枪口上撞?   真是太烦躁了,姜祎成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开了直播频道的麦克风权限:“抱歉各位,我突然有个私事儿要离线一下儿,这期节目到这里就先结束了——刚才是不是已经跟大家‘再见’过了?现在再‘再见’一次,就是真的下次再见了。朋友们再见!欢迎继续关注后续的本期录像剪辑,以及我答应给大家的鬼畜素材,回见了!”   弹幕:回见[灰灰]   弹幕:回见一橙姐姐!   弹幕:许愿下一期是藻苒[滑稽]   弹幕[黄色]:全程观看,希望姐姐一切都好~   弹幕[绿色]:全程观看+1   弹幕:第一次全程观看,入坑了√   姜祎成最后一次向屏幕那边儿她的观众们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而后在微笑的同时关闭了摄像头。   她回过头,看到二橙已经醒了,然而还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似乎正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二橙,别害怕。”姜祎成有些心烦意乱地伸手摸了摸二橙的脑袋,站起来走到纯水仪旁打了一杯超纯水①——为了防止可能存在对人类无害的离子或者可溶有机物对二橙有毒,在这方面还是注意点儿的好。   为了防止失重导致液体飞溅,飞船里的水杯都是密封带吸管的,水的表面张力使得水滴可以在亲水性物质做的吸管内部粘滞,而不至于滑出在空中乱飞。而现在仍然处于1G模拟重力状态,姜祎成把水杯塞进二橙的手里,示意它喝水。   二橙接过杯子,学着姜祎成的样子拿着它,却并没有理解这个奇怪的密封几何体是用来干什么的。姜祎成没有办法,只好重新把杯子拿过来,就着吸管吸了一口,而后再把它递给二橙。   二橙咬住吸管,从外部看并观察不出它是否真的做出了“吸”的动作。它就这么咬着吸管,用那双玻璃工艺品似的大眼睛看着姜祎成,似乎没有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似乎没有看明白这是用来吸水的吸管。姜祎成把吸管从二橙的嘴里拽出来,轻轻挤压杯子而把水从吸管里挤出来。透明液体流到桌面上,让二橙终于理解了原来这是一个装水的容器。   姜祎成抽了一张擦镜纸②,擦掉了桌面上的水珠,而后把杯子重新递给了二橙。二橙更用力地咬了咬吸管,姜祎成可以看到它的嘴里长着浅红色的“牙③”。不过光靠咬吸管是不可能咬出什么来的,二橙很快就意识到要学着姜祎成的动作,它含着吸管挤了挤杯子,顿时有水被挤进了它的嘴里。由此二橙学会了用带吸管的软质杯子喝水——虽然是以错误的方式。   会喝水之后就好办了,姜祎成已经采集了二橙的组织液,现在正在进行自动化分析。在分析结果出来之后,她可以根据二橙组织液的成分配比人工组织液,以此来在飞船上临时维持二橙的能量供应。   而现在她着急要去找安东把“转移财产”的事儿理论清楚,姜祎成看二橙喝水喝得差不多了,便哄着对它招手道:“二橙,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缺氧?我带你去个不缺氧的地方好不好?”   二橙听不懂她说话,然而大概是因为它一直把姜祎成当做某种“类神”,因此很顺从地按照姜祎成的手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它的衣服上沾着玫瑰色的土,把姜祎成飞船休息区座椅的仿羊绒表面都弄脏了。不过姜祎成连看都没看那一眼,直接走过去扶住了二橙的肩,半扶半拉地把它带到了飞船生活舱和仓库之间的过渡减压舱。   二橙乖乖地跟着她走进了减压舱,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姜祎成突然松开它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反手拉上了门。二橙惊慌地转过身,从监控里可以看到它在用手使劲儿敲减压舱的密封门,但是姜祎成没有理它,反而把减压舱两侧的门都密封锁定了,而后通过控制面板把减压舱的氧气含量调到了30%。   二橙还在惊慌地敲着门,姜祎成没有办法对它解释只有在密封环境下才能保证它供氧的事情,只是从麦克风里叫它的名字来安慰它:“二橙,别害怕……二橙,这里是安全的……”   这名来自“蓝珀”的本土起源文明居民被困在人类飞船不到四平方米的密封空间里,用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姜祎成。或许是某种错觉,姜祎成竟然觉得二橙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悲伤。但她事实上也是为了它好,姜祎成摇了摇头,便从过渡减压舱的门口离开了。   ————————————   注释:   ①关于“纯水会胀破细胞不能饮用”纯属是谣言,相比于细胞液而言清水/蒸馏水的渗透压已经够低了,如果日常喝清水/蒸馏水不会胀破细胞,喝纯水/超纯水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故。至于实验室的人通常不会喝纯水仪里的水,主要是因为实验安全规定实验区不允许喝水,并且无法确定纯水仪是否被其他化学物质污染。   ②擦镜纸:用长纤维制造,具有不掉屑的优点。这里强调使用擦镜纸是防止产生纸尘,在失重状态下难以除去。   ③消化道末端的机械加工结构是很容易独立进化出来的,因此此处“蓝珀”动物有“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第四十六章 :找人理论碰上了“公元人……   姜祎成回到生活舱,先用吸尘器清理了二橙身上的土在她的座椅和地面上留下的痕迹,而后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通过飞船AI副官给祁旻发出了语音申请。   这通电话打出去,祁旻却隔了很久都没有接。正当姜祎成以为她是不会接了的时候,电话却接通了,那边儿传来了叶莲娜的声音:“嗨,祎成?我是热尼亚——呃不,我是莲娜,旻现在有事儿……事实上我也有点儿事儿,但我还是替她接电话了——怎么了?”   姜祎成原本想直接找祁旻谈,因为她跟祁旻毕竟更熟一些。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是安东直接去找的林辰乐,那她还不如直接去找安东,也要让他知道有事儿当面不说背后找别人“家属①”是不体面的。   “我其实是有事儿想找一下儿安东先生,他现在有时间吗?”姜祎成问道。   “安东?找他干嘛?”叶莲娜嘀咕了一句,却发过来了一个链接,“这是他的实时位置,你直接过去吧。”   姜祎成没料到叶莲娜也“大款”到给别人联系方式都是直接甩地府通行证的程度,不禁暗暗觉得他们的生活方式未免过于奢侈。但是地府通行证和链接在创建时就已经付费了,她不用也没法给叶莲娜省钱,只好道谢道:“那真谢谢你了。”   “啊?嗐,这有什么可谢的。”叶莲娜无所谓地笑了笑,“关于星际探险家的那个项目,我们还得靠你呢。”   不得不说,跟叶莲娜说话颇有种令人放松的感觉。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技巧,但或许就是这个声音让人感到莫名地舒服。姜祎成挂了电话,用沙发的安全带固定住自己的腰和肩部,而后从这个链接点了进去。   ——   姜祎成在地府中恢复意识,意料之中地发现她上线的地点并不在祁旻的酒吧吧台,而是在一片宽阔的场地。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地方她不仅认识,甚至还有点儿熟悉——这是地府旧北京区的著名娱乐项目“机械镇”,在地球时代就开始风靡的虚拟赛车场。在地球时代地府刚建成那会儿姜祎成还是个中学生,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偷偷开了机械镇里她家长的赛车闯进了一场正式比赛,因此导致她父母的ID都被机械镇拉黑了。   在那之后姜祎成就被勒令禁止进入机械镇,直到她结婚了之后确认父母都不再管她,才敢偷偷回到机械镇玩儿赛车。当时那个人还笑话她,都已经早就是成年人了却还是这么“听话”……总而言之,机械镇确实是姜祎成在地府很喜欢的地方,甚至在进入这次轮回之前,姜祎成在地府当“死人”的时候还经常到这里参加业余赛。   不过她没有忘记,这次她是来找安东理论的。   姜祎成环视四周,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穿戴得像个3D霓虹灯架子的赛博朋克小伙子。然而他此时并不是一个人,在他旁边还有一位穿着红色机车夹克和镭射皮裤的中年男子,和另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颇为清秀帅气的男青年。   因为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人,姜祎成没有贸然上前打招呼。然而她因为就出现在他们不远处,而能躲在一块全息广告牌后面,把这三个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位穿红夹克的中年男子大概实际年龄也比另两位长些②,抱着手臂对他们说道:“……那些都是小儿科,没意思。咱现在这个‘高维空间’赛道,地狱级的难度,这才是成年人玩儿的东西。”   “啊,成年人,可能不包括四维晕动症的老年人呦。”安东歪头笑道。   “是看不起咱咋的?”红夹克大叔嘲讽道,语气却完全是善意的,“你爸爸我考A本儿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栏儿等着投胎呢!”   赛博朋克青年安东转头向旁边的西装青年:“小季,听见了没?”   由此可知,红夹克的大叔确实应该比这两位年长,而或许安东的实际年龄也比那位西装青年大一些。但对于同为地球时代的人来说,这点儿年龄差距很可能算不上什么,只是按照“公元人”的习惯口头上占占便宜而已。   果然,西装青年只是耸肩道:“大爷,你怕就直说好了,这个不丢人。”   “怕个锤子?!”安东立刻说道,“只要你们敢上,咱们就比一场——就这个地狱级难度的新赛道!”   “乖儿子,就等你这句话呢!”红夹克大叔拍了一下儿他的肩,直接召唤出了虚拟的控制面板……   姜祎成看着他们站在机械镇“高维空间”新赛道的准备平台上,凑在一起似乎是在选各自参赛的虚拟赛车。这似乎是一个上去叫走安东的好机会,但她却有些犹豫了。刚才那个穿红色机车夹克的中年男子管他叫“乖儿子”,或许他还真是安东的父亲,姜祎成想着总得在别人家长面前留点儿面子——毕竟“家长”是地球时代人特有的社会关系,别人理解不了的,她作为“公元人”应该可以理解。   姜祎成正想着到底该在什么时候跟安东打招呼,就听那位红夹克大叔又说道:“光比赛没劲,来点儿彩头最好。”   “好啊,就怕你们输不起——小季不怕这个,小季钱多得是。”安东立刻附和道,“就是爸你可别把我妈的存款全输光了,算了,我让着你点儿——小季,你就自己小心吧。”   西装青年不满地抱怨:“喂喂喂,谁输还不一定呢!”   安东对他的这两位同伴摊开手:“这不是很明显么?”   “这怎么就明显了?“红夹克大叔不爽地反问。   “俗话说得好,‘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安东伸出手——他的手上倒没有戴仿霓虹灯的饰品,还能看得清手指——立起三根指头,“来看看咱仨的‘锅’:我妈、乐乐、米米。在这里面显然乐乐是最强的,所以咱们仨嘛……是吧?”   西装青年立刻插话道:“哎,这我可不敢苟同——”   “是不敢苟同。”红夹克大叔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接着却吹起来,“很明显我老婆才是number one啊。乐乐算什么玩意儿?你妈可是二十世纪的大学生,还是电气工程师……你再瞧乐乐,学校倒是好点儿,可也是扩招之后的了,跟以前的没法儿比。”   安东立刻表示了不赞同:“怎么就扯到学历了?我是在说驾驶技术——这跟学历有什么关系?”   那位相貌清秀的西装青年也说道:“要说在地府的驾驶技术,很明显是阿迷操控交通工具水平最高,这个咱们应该都认同吧?”   “在地府里那是作弊。”安东对他摆了摆手,“现实就她那个腿脚,驾照都不让考。”   红夹克大叔再度抱起手臂,揭对方的短儿道:“呵,乐乐考驾照的时候科目二还挂过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安东则是直接自己坑自己妈,“我妈的驾照是买的。”   “是是是——”红夹克大叔转而说道,“可是你妈驾驶技术如何,跟我有什么必然关系?”   “对对,”西装青年也连忙附和道,“咱们仨比赛,别扯那些虚的。”   “你们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安东立刻也说道,“上车上车,今儿让你们见识一下儿什么是机械镇老鸟的技术。”   看起来在这三位“锅盖儿”中,还是安东的“锅”显得最厉害。姜祎成在一旁听得想笑,这到底是什么父亲和儿子,玩儿赛车赌钱就赌呗,还要附带吹一波自己的老婆。不过听安东吹祁旻倒是吹得很来劲儿,一点儿也不像是刚发现祁旻有可能跟某网红有不正当往来的样子,这让姜祎成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对象有出轨嫌疑,还是因为好面子到即使有间隙也要跟别人吹一波儿。   但是作为虚拟赛车爱好者,姜祎成也没有没眼力见儿到在人家参赛之前上去说别的事情。看着安东和他的另外两位同伴选好了参赛的虚拟赛车,而后离开“高维空间”赛道的准备平台,姜祎成自己也觉得有点儿手痒。习惯性地打开控制面板,但账户余额项的“已冻结”三个大字成功地让她缩回了手。   不还完二百亿欠款,她甚至不被允许在地府进行消费——这就是万恶的《泛太阳系交易法》。   ————————————   注释:   ①设定因为星际航行时代人类的繁殖已经与家庭生活解绑,家庭的定义发生外延,从而使得在法律上不受保护的男/女朋友在日常用语中也被列为“家属”的一种。   ②根据《类脑体》可知,在“地府”里的形象是人为设定的,和实际年龄可以完全没有关联。   ③A本:驾照A本包括A1驾照,可驾驶大型客车,以及A3和B、C驾照的对应车辆;A2驾照,可驾驶牵引车,以及B、C驾照的对应车辆;A3驾照,可驾驶中型客车,以及C驾照的对应车辆。 第四十七章 :开诚布公必须要解释清楚……   大概是因为玩儿的快速赛道,那三个人很快就出来了。从红夹克大叔和西装青年脸上的表情来看,胜利显然属于那位被霓虹灯挡着脸看不清面容的赛博朋克小伙子安东。   “哈哈哈哈,结果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安东毫不留情地对着应该是他父亲的红夹克大叔,以及另外那位姓季并且管他叫“大爷”的西装青年嘲讽道,“你们这都不行啊!”   季姓西装青年强行辩解道:“只差了一分零五秒,还是在我走错了虫洞口的情况下……”   红夹克大叔也“不屑”地说:“切,四个轮儿的车,那都是小孩子玩具。有本事咱们再去‘山神’比一次?”   “山神”是地府老牌的摩托车赛娱乐项目,在地球时代跟“机械镇”齐名。姜祎成也去玩过一段时间,不过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四个轮儿的“玩具”。   “比就比,反正必然还是我赢——”安东“嘿嘿”地笑了两声,转脸却正好看到了全息广告牌后面的熟人,“哎,姜祎成?”   姜祎成这下儿只好站了出来,有些尴尬地打招呼道:“呃……嗨!”   她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会让安东也感到尴尬,却没想到对方反而神情自若地介绍道:“这是乐乐最近认识的一个朋友,做星际探险直播的。我们最近跟人家有点儿合作。”   西装青年先伸出手,相当友善地和姜祎成握了握:“您好。”   而后红夹克大叔也和她握了手:“幸会幸会。”   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就把这当作一次普通的偶遇了。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还是正色对安东说道:“我有点儿事儿……要跟你聊一下。”   红夹克大叔插话道:“生意上的事儿么?正好小季也在,就到那边儿的咖啡馆里说吧?”   姜祎成没料到他作为父辈还会插手自己儿子的事情,但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好拒绝:“行……啊。”   姜祎成跟随安东三人来到“高维空间”赛道准备平台一侧的虚拟咖啡馆,跟现实中的咖啡馆一样,这里面也有各种桌子椅子,还有可供客人们赏玩的虚拟品种猫。跟陌生人一起喝个咖啡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况且这三位当中至少安东对她来说也不算是“陌生人”,但一想到即将要说的事情,姜祎成还是免不了觉得尴尬。   尤其是她觉得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安东怀疑对象出轨,甚至怀疑她转移财产的事情。从三人的对话中分析他们的关系,红夹克大叔好像是安东的父亲,那知道也就知道了。而另一位姓季的年轻男人,虽然跟他们的关系似乎也很近,但他既然管安东叫“大爷”,意味着大概不是直系亲属,所以这事儿还是不能随便说的。   姜祎成从咖啡馆的自助点单系统上给自己点了杯抹茶拿铁①,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才微笑着说道:“其实我这次想说的也不是什么正事儿,刚好碰到安东先生跟家人出游,实在是打扰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红夹克大叔点了一杯冰美式,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说道,“星际探险嘛,我们这些普通民众当然得支持啊。”   “嗐,人家做探险直播的,不是‘太空淘金者’。”安东不得不替姜祎成解释了一句。   “哦……直播好呀,我有时候也看呢。”红夹克大叔立刻说道,“探险类的直播,我挺喜欢看看‘深空引力’的——你跟他有合作吗?“   “还没合作过,深空引力是做空间站废墟生存的,我做的是外星野外生存。”姜祎成礼貌地解释道,“以后如果有机会,说不定也可以合作。”   “等等,您叫‘姜祎成’?那您岂不是直播平台官方科普频道的主持人?”西装青年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您可是比深空引力咖位大多了啊。”   “是么?我就听说深空引力还挺有名儿的。”红夹克大叔有点儿不服气。   “深空引力也就因为搞粉丝团体那一套,所以显得有人气罢了。”安东这回是站在了季姓青年那边儿,“你要是真的看直播平台就知道,科普区Top 10里还真的没有他。但是人家姜祎成的‘宜居行星生存直播’频道,别看名字起得大众化一点儿,真正的观众数量可是数一数二的。”   “哎呦,行行,反正我也不怎么看直播。”红夹克大叔摆了摆手道,“要是有新的外星旅游项目,我倒还有点儿兴趣。”   听这架势,这位红夹克大叔还是个有钱人啊。普通民众大多只能看看直播过瘾,真正买得起旅游项目的上流社会人士却可以亲自到其他行星去,享受社会90%的人都无缘接触的异世美景。   “哎,对了,那既然是外星野外生存,应该可以去那些还没有旅游开发的地方吧?”红夹克大叔又问道。   姜祎成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是啊,很多行星在进行旅游开发之前都会先上科普节目,也算是给旅游项目做宣传了。”而后她紧接着说,“我今天要谈的事儿,其实也跟这方面有些关系……”   她看向安东——准确地说,是看向安东的霓虹灯墨镜——那意思是希望他能主动把他的同伴支走,然而对方似乎完全没理解姜祎成的意思。   这时候那位姓季的西装青年突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虚拟面板,而后抬头对其他三人说道:“抱歉,阿迷有事儿找我,恐怕得先撤了。”   “啊,是正事儿么?”安东关切地说道,“那赶紧去吧!”   “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儿。”红夹克大叔也赞同地笑了笑。   西装青年认真地点了点头:“回见了二位,下次山神再赛,记得准备好你们的钱。”   他说完话之后就在咖啡馆的座位上凭空消失了,留下的那杯虚拟饮料因为失去了操作者,而留在空气中缓缓溶解。   安东偏过头,对红夹克大叔眨了下眼睛:“啧,妻管严。”   红夹克大叔跟他的儿子相视而笑:“真是啊,嘿嘿嘿。”   姜祎成也不知道那位季姓青年到底怎么就“妻管严”了,毕竟是这两位先说是“正事儿”的。不过对于此类“公元人”的特色调侃,她还是配合地笑了一下儿。   现在就剩下三个人了,姜祎成希望那位安东的父亲也能有事儿先走,但安东却直接说道:“哎,大探险家,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姜祎成有些犹豫地看了红夹克大叔一眼:“说实话,这事儿其实不是很方便……”   红夹克大叔摆了摆手:“别介意我,你们那点儿‘捣乱’的事儿我哪个不知道?”   这听起来好像他是知道祁旻和安东的一系列“搞事”行为,也不知道这位有钱的公民,对于他儿子的对象是一位模因监管所常驻人士的这个事实会作何感想。不过他可能以为姜祎成这回想说的和“搞事”有关,但她实际上要提到的事儿却——在她自己看来——比那更加尴尬。   “好吧……那我说了。”姜祎成喝了一口抹茶拿铁,咽下去之后又喝了第二口,而后才严肃地对安东说道,“安东先生,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希望你能直接找我,不要波及到于此无关的其他人士。”   安东有点儿懵了:“什么其他人士?”   红夹克大叔露出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这就很有意思了。”   “我想说——”姜祎成组织一下儿语言,才继续说道,“我和祁旻真的只是刚认识不久,而且我是一个正直的人,绝对不会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帮别人转移财产。”   她这番话说出来,红夹克大叔差点儿没把一口冰美式喷到桌面上:“我去,这什么情况?!”   安东仿佛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转移什么财产?”   姜祎成看他们都像是不知情的样子,红夹克大叔可能是真的,而安东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不过从他威胁林辰乐的语气来看,这位的演技可真不是一般的高明,他现在装作完全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倒也在姜祎成的意料之中。因此她必须得当面把话说清楚了,这样即使对方想演,面对确凿的事实也没有什么演的余地。   “算了,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了吧。”姜祎成平和地说道,“我答应从今往后离祁旻远远的,拜托你真的别再去找林辰乐了。说实话我刚认识他还不到两个月,但是你就突然去吓唬他,还说我插足你们的婚姻什么的,这样真的很不体面。”   安东的语气变冷了下来,和录音里的冷酷声线如出一辙:“什么玩意儿?”   “另外澄清一下儿,”姜祎成继续说道,“关于那个二百亿的项目祁旻她们跟我说是Meme批准的,我以为是官方掏钱才同意了。对于她想转移财产之类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如果我知道也肯定不会答应。所以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了,行不行?”   安东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简直是荒谬。”   然而让姜祎成十分意外的是,那位红夹克大叔却真的笑了出来:“哈哈哈,这也太搞笑了。”   他紧接着说道:“姑娘,这剧本还真有点儿那么回事儿,唯一就是二百亿的地方得改改。二百亿算什么转移财产,起码也得写个两亿亿,让地府财政系统崩溃的数字才行啊。”   ————————————   注释:   ①由于“拿铁(latte)”是意大利语的“牛奶”,“抹茶拿铁”其实就是抹茶奶茶(而没有在咖啡里加抹茶那么奇怪)。 第四十八章 :溶液饲喂在路上配点儿溶……   这回轮到姜祎成懵了:“什……什么?我是说真的——如果你们压根儿不在乎二百亿,那干嘛还要去找林辰乐?”   安东反问道:“对不起,林辰乐是谁?”   “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姜祎成蹙眉道,“你几个小时之前刚去找过他,可把他吓坏了——你自己不记得了?”   红夹克大叔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有些惊讶地问道:“我去,难道这是真的?”   “怎么可能?”安东放下翘着的二郎腿,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飘带”——俨然是和祁旻一模一样的、模因监管所的嫌疑人标记,“我一直都在被重点监视,怎么可能出得了地府?”   姜祎成也愣了,她之前倒不知道安东和祁旻一样都被Meme认定为“嫌疑人”了,所以才相信林辰乐所说的是安东去找他。但是仔细想想,祁旻一开始就说她和安东都是模因监管所号子的常客,安东也因此被重点监视倒属正常现象。   而既然安东一直在被Meme监视,他是绝无可能随意下线到现实世界的。就更别提如果他也是长期只能呆在地府,那么在现实世界肯定也没有立刻就能使用的躯体,即使偷偷离开地府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好躯体去找林辰乐。   “啊,我知道了,是叶莲娜!”安东却又接着说道,“她有个人机交互的后门儿,可以趁Meme不注意偶尔溜到现实世界去。这一定是她演的,CYKA①!”   “我不明白……”姜祎成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怀疑叶莲娜,“她演这个干嘛?还去威胁我的男朋友?”   在姜祎成看来叶莲娜是个性格很好的姑娘,在朋友里应该受欢迎才对。但是安东显然不这么认为:“谁知道呢,嫉妒呗。她跟王馨的关系出问题,还怪到别人头上。”   “哎,别那么小气。”红夹克大叔温和地劝了他儿子一声,而后对姜祎成说道,“莲娜大概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姜祎成觉得这要是“开玩笑”未免也太没品:“要说开玩笑,真的威胁不认识的人就有点儿过了吧?我觉得她也不是那样儿的人。”   “她是什么人?你才认识她几天?”安东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公正地说道,“不过老实说,拿陌生人开玩笑的确不像叶莲娜的风格。”   “算了,姑娘。”红夹克大叔宽慰地问道,“你男朋友没事儿吧?”   总之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是安东了,也根本没有什么转移财产的问题。姜祎成认识的跟祁旻有关的人,除了安东就是叶莲娜。而如果是叶莲娜跟她开玩笑,虽然把林辰乐吓到了的确有点儿过分,但其实仔细想想倒也可能是林辰乐胆子太小,让人家觉得逗他挺有意思。   姜祎成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被威胁了两句,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可能他胆儿小吧,如果是开玩笑那其实也没什么。”   听她这么说了,安东也松了口气,却又接着说道:“这事儿要说起来,你也别随便把自己家地址往外放啊。要是谁都能找到,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姜祎成有些无奈地答应了一声,然而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她因为是做直播工作,向来都很注重自己的隐私,根本没有在任何平台上放过自己的地址,甚至没有对祁旻等人说过。如果谁知道了她的地址,那很可能是去地府的个人档案库里搜过的,可如果只是为了开个玩笑就去查她的档案,这未免也有点儿太小题大做了吧?   ——   因为林辰乐被威胁而去地府找安东,结果却发现这事儿根本不可能与他有关。姜祎成下线回到飞船上自己的躯体里,却始终觉得有些奇怪。   强行说是叶莲娜开玩笑,倒也有点儿道理。毕竟姜祎成只跟叶莲娜说过她屡次被绿的事情,或许人家只是想帮她个忙儿,让她的现任也体验一下儿对象出轨的感觉呢?只是这个帮忙的办法有点儿不合适了。   但既然她反正也要跟林辰乐分手,就当是给他个教训算了。   姜祎成解开安全带从沙发上站起来,用脚敲了敲地面出飞船控制面板。从控制面板的雷达上可以看到,飞船经过持续的1G加速,现在距离蓝珀表面最近点已有25.4万公里,已经进入了开启曲率驱动的安全范围②。   姜祎成从生活舱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电磁鞋穿上,而后从□□下到驾驶舱打开了曲率驱动引擎。   飞船里的模拟1G重力逐渐消失了,与此同时从舱外探测器的图像也可以看出,舱外的景象正在渐渐扭曲。靠近飞船行进方向的一侧陷入了黑暗,而飞船远离方向的一侧则发出极亮的光③。   姜祎成依靠电磁鞋把自己固定在称作“地面”的墙壁上,而后拉开门离开了驾驶舱。此时层析柱组合智能分析仪已经完成了对二橙组织液的分析,姜祎成飘回生活舱,打开了她的便携实验室。   根据分析结果可知,二橙的组织液整体呈酸性,主要的阴离子是氯离子④,而在阳离子中含量最高的是92.8mM⑤的钾离子,其次是4.2mM的镁离子⑥,大概就是靠这两种金属离子和氯离子维持了二橙体内的渗透压。   而可能与能量供应有关的应当是组织液里的有机质。通过质谱分析可以发现,二橙组织液里浓度最高的有机小分子是5.7mM的L-赤藓糖⑦,这很可能就是“蓝珀”高等动物的供能物质。   姜祎成根据组织液分析结果,将其中的主要物质和相应摩尔浓度组织成了一张配方表,输入到溶液配制仪里。而后把各溶质的粉末添加到样品板上,配制仪就自动对粉末进行称量后加入超纯水⑧中。姜祎成用电磁搅拌器混匀这杯人工“蓝珀”动物组织液,而后灌入吸管杯中拿着去减压舱找二橙。   从减压舱的监控里可以看到,二橙此时正紧紧地拽着减压舱的扶手,好像它马上就要从高空掉下去似的。   姜祎成知道这是因为二橙不适应失重环境,它的类神经中枢想必是把在曲率驱动状态下的失重感,当成了飞船正在坠落。姜祎成一打开舱门,二橙就立刻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伸手去抓她的胳膊。   姜祎成任由它抓住了自己的手,二橙就立刻缠上来贴在她身上。它在发抖,这应当是紧张时产生的自然反应。很显然,身为“蓝珀”起源的陆生动物,二橙的本能让它感到恐慌。   “二橙,没事儿的,二橙……”姜祎成安慰地抚摸着它的脑袋——她现在只知道这一种安抚二橙的方法,好在确实管用,“现在只是在航行过程中,并没有发生自由落体……”   二橙显然听不懂什么“航行”和“自由落体”,它一直抱着姜祎成的胳膊不松手。看起来它是即使要忍受飞船生活舱的低氧,也不愿意再回到30%氧含量的减压舱里了。   没有办法,姜祎成拉着它回到生活舱中央的桌子旁,用座椅上的弹性安全带系住它的脚腕儿,而后把装着人工组织液的杯子塞进二橙的手里。   “喝点儿‘饮料’。”姜祎成鼓励地说道。   二橙按照之前学会的喝水方法,咬住吸管用手挤杯子。它似乎尝了一小口人工组织液,然而却立刻丢开了杯子。   姜祎成在杯子碰到桌面之前先抓住了它,用拇指堵住吸管口以免里面的液体因为惯性洒出来。她把杯子重新塞回二橙手里,以命令的语气说道:“二橙,把这都喝了。”   二橙用它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望着姜祎成,它似乎思考了片刻,而后重新咬住了杯子的吸管。   姜祎成看着它把杯子里的人工组织液喝到挤不出来为止,而后收回了软质吸管杯,扔进了桌子的抽屉里。   她其实有些奇怪,为什么二橙不愿意喝她配的溶液,难道配方有问题么?后来才意识到,二橙喝组织液对于它自己来说,就像是人类喝血浆一样。   以往那些从系外行星带来的普通动物本身就是茹毛饮血,对于喝组织液大概不会有什么抵触。但二橙毕竟是来自正经的“蓝珀”文明,让它直接喝“血”味儿的饮料,肯定会觉得难以接受。   ————————————   注释:   ①CYKA:俄语“сука”,某常见骂街词语,其实罗马音应该为“suka”。   ②因为进入曲率驱动会扭曲周围时空,因此需要与附近天体保持一定距离,这里的距离设定为≥20万公里。   ③这是因为前端正曲率(类似黑洞),后端负曲率(类似白洞)。   ④在负氧化价能在水溶液中形成强酸的元素中,氯是丰度最高的。   ⑤单位“mM”代表“毫摩尔每升”。   ⑥因其核子数是偶数,钾和镁都处于元素丰度的高峰。   ⑦L-赤藓糖:一种四碳糖,即含有4个碳原子的多羟基醛酮;赤藓糖具有手性,根据其α碳原子可分L型和D型。(具体结构式信息感兴趣者请自行搜索)   ⑧超纯水:将纯水进一步纯化获得,电阻率达到18MΩ。 第四十九章 :纸质笔记人类与外星人的……   因为二橙不愿意呆在减压舱,姜祎成就把它带到盥洗室简单风淋了一遍,吹掉它衣服上的浮土之后便让它呆在生活舱里。为了不让二橙因为不适应失重环境而到处乱飘,姜祎成只能用安全带把它的脚绑回了座椅上。又是为了给它找点儿事儿做,姜祎成唤醒了桌面的显示屏,打开一个绘画软件,让二橙在桌上画画玩儿。   她发现让二橙画画是一个能让它平静下来的好办法。在意识到屏幕可以画画之后,二橙渐渐地不再颤抖了,而专注于用手指在这个神奇的平面上描画起来。   姜祎成没有仔细看二橙画的内容——想来也不过是那些山啊、树啊、茅草和火堆之类的——她从防护服的靴子里拿出那本星际探险家简佚的纸质笔记,在空中飘浮着看起来。   这本笔记的很多内容都是用卡谢人的语言写的,在姜祎成看来那些文字就像是动物在沙地上转弯时爪子留下的印痕。而笔记的前三分之一是中文和卡谢人语言的翻译对照表,涉及到的词汇涵盖了从“太阳”、“月亮”、“草”这样的自然实物,到“轮子”、“房屋”这样的人造物,再到“物质”、“生命”这样的抽象概念,甚至姜祎成随便翻的时候还翻到了“代数”和“几何”——卡谢人甚至已经发展出了相当复杂的数学理论。   简佚大概是在卡谢人的社会中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但是姜祎成显然没有那个好学的心思。她把翻译对照表扫描到飞船的舰载计算机里,AI副官对简佚的笔迹进行了识别,很快便据此造出了一套“中文-卡谢文”互译系统。   而后姜祎成把其余的笔记也扫描进了舰载计算机,利用这套互译系统对剩下夹杂着卡谢文记录的部分进行了翻译。翻译的结果以“汉-拉丁”融合语言呈现,这也是姜祎成当前最适应的语言系统。   她翻看着已经被完全翻译的简佚纸质笔记,越来越被其中的内容所吸引。   卡谢人和太阳系人类有许多共同点,但也有不少差异。其中最大的差异,就是卡谢人——以及“蓝珀”表面的所有高等动物①——都是卵生的。   卵生相比于胎生需要的怀孕时长更短,有利于提高亲代的劳动生产力。但是以卵生的方式产下后代,就得在后代破壳而出之前就开始对卵精心照料,并且需要专门的场所用于孵化。而对于卡谢人来说,他们孵化后代的场所被称为“圣角②”,尽管通常只有一米见方,却在房屋中“风水”最佳的位置。   卡谢人的卵生也使得他们的性别差异分化并不明显,而由于同一家族的卵可以被统一孵化和管理,这同时极大地增强了卡谢人的社会性。与古代人类不同,卡谢人社会里由于不存在遗传不确定性的问题,而并不区分母系和父系氏族。并且很多群体都没有固定的终身婚配制度,由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维持短期的婚配,从而诞生出双方父母都确定的卵。   这种生育后代的方式,导致了卡谢人社会生产力发展很快。并且集中孵化卵有利于高效抚养后代,解放了大量原本被困于“带孩子”繁重工作的社会成员。卡谢文明的全劳动力③日常占总人口的六成以上,从而可以维持较高的生产水平,和较强的侵略性。事实上,简佚所接触的自称为“卡谢”的种族,已经是卡谢文化支同化了上百个不同发展程度的民族之后的产物了。   不过简佚的卡谢人朋友们并没有想要“同化”他,事实上他们反而很尊敬简佚。卡谢人已经产生了科学思想的萌芽,他们并不把这个从天而降的星际探险家当作怪力乱神之物,而是清楚地认识到他是来自比他们更发达的族群。   从笔记内容来看,简佚和他的卡谢人朋友们进行了一番充分的技术交流。卡谢人向简佚展示了他们最高端的科学与技术——天文学、数学、航海技术、复杂的经验医学、甚至还有城市排水系统,而简佚也向他们叙述了远在太阳系的场景。虽然在笔记里这部分内容并没有详写,姜祎成也能猜得到,简佚带来的信息必然大幅度地推动了卡谢人们对宇宙的认识。   而在笔记的倒数第三页上,已经因血氧仪电池泄露中毒的简佚用卡谢人的文字,写下了他这副躯体留给卡谢人们的遗言:“文明是这个宇宙中最宝贵的存在,而你们就是文明。”   姜祎成很欣赏他以这样的态度结束,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文明固然是宇宙中最宝贵的存在,就像帕斯卡尔的“人是一棵能思想的苇草”一样,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怎么能说“你们就是文明”呢?   很明显,如果跟卡谢文明比起来,人类文明才更是“文明”——就不说技术水平和实际生产力,光从人口来比较,人类一共有120亿文明的成员,而“蓝珀”表面的智慧个体满打满算也顶多有几千万,这差着至少两个数量级呢。   不过那位幸运的星际探险家简佚这么说,或许是为了强调卡谢文明的重要性。隶属于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都是些脱离社会的人,简佚或许是在人类社会里找不到共鸣,才格外看重和卡谢人的这段友谊吧。   姜祎成对此其实是可以理解的,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想要到一颗远离人类社会债务的行星上,度过这副身躯剩下的时光——虽然这是《泛太阳系交易法》所不允许的。因此其实简佚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这让姜祎成不禁对那位幸运的探险家产生了一丝嫉妒。   而她很快发现,在简佚的遗言之后纸质笔记上竟然还有内容。字迹和前面不太一样,是用完全的卡谢文字写的,姜祎成猜测这应该是简佚的卡谢人朋友们在他去世之后补充的记录。   从补充的内容上看,这是卡谢人修建和维护“至纯之墓”的过程——他们称呼简佚为“至纯”,或许是赞赏他对他们的真挚感情。   由于简佚已经说明了自己并不会真的死去,因此他的卡谢人朋友没有为他修建传统土葬陵墓,而是准备了一块开放之地作为存放遗体的场所。在他的这副身躯失去生命活力之后,卡谢人朋友们把他的穿梭机改造成了棺椁,并且在远离人烟的荒野中找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圆形山丘,把他的遗体安放在了山顶上。   他们本以为这里无人问津,平原的道路也适合骑“风鸟”——就是那种被驯化来用作骑乘和拉车的双足行走大动物——便于朋友们在每年特定时节对他进行纪念。然而让简佚的卡谢人朋友们没想到的是,这片貌似无人的干热区域却在另外一些异族“野蛮”人的迁徙道路上。   卡谢人就这样在途中遇到了二橙的部落。为了防止这些“野蛮人”玷污朋友的遗体,卡谢人以武力驱逐了这些浅橙色皮肤的“次人”。就像人类文明之前发生的白人歧视黑人一样,卡谢人也不把二橙的族群当作和自己一样的人,他们在驱赶这些“次人”的时候也杀掉了几个,对此卡谢人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倘若卡谢人已经把驱逐二橙部落的事情写进了笔记里,那么也就意味着二橙并不是在部落遭袭之后立刻逃往陨星山上的——想来也是,如果卡谢人本身就是为了阻止“野蛮人”接近陨星山,那么必然不会允许二橙往山的方向逃跑。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二橙是在部落遭袭而离开陨星山附近之后,再度回来爬上了那座山丘的?那它这个行为代表着何种含义?   姜祎成有些意外自己之前对二橙的画的理解出现了这样的偏差,二橙去爬那座陨星山不是为了逃离什么,而是为了去寻找什么。或许就是因为发现那些骑“风鸟”的怪人在守护一座山,它才会去偷偷爬上那座山去探查那些外来者是在守护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卡谢人本来是为了保护简佚的遗体才驱逐“野蛮人”,却因此勾起了“野蛮人”的好奇心,让二橙真的去亲眼看了简佚的遗体。幸好在这之后二橙就被姜祎成发现而没有再回到它的部落,否则“神”的遗体的存在就为“野蛮人”部落所知晓了。   然而即使现在二橙的部落还不知道那座奇怪的山上有什么,人类文明也已经得知了简佚遗体的存在。之后星际开发集团必然会去回收简佚的遗体,并且与卡谢人和二橙的部落取得联系。   “蓝珀”作为一颗发展数十亿年、孕育出本土文明的行星,终究要被人类的开发者所打扰了。   ————————————   注释:   ①高等动物是一个相对概念,对于地球起源的生命系统,一般称脊椎动物门为高等动物。此处指行星“蓝珀”本土起源具有类神经中枢和较强运动能力的动物。   ②这个设定参考古代俄罗斯的“红角(красный_угол)”——说明了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个人房屋建立一定固定标准的宗教设施仍是可行的。   ③全劳动力:在农业社会中可以从事所有劳动项目的社会成员。 第五十章 :进入海关以及发现了二橙的……   姜祎成把简佚和他卡谢人朋友们的纸质笔记内容上传到她的个人网盘里,犹豫了一下儿,终究没有拷贝给星际开发集团的对接负责人。   简佚不希望他的笔记被星际开发集团知道,姜祎成有些能够理解,他和那些卡谢人之间的确是存在着深厚的友谊。那些卡谢人将他们的全部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他,这份友情或许是比发几百分的文章更有价值的。   姜祎成关闭了这份宝贵的笔记,她在空中飘浮着,缓缓转到了面向桌子的一边,却看大片原先正在画画的二橙也学着她的样子,正在空中转圈儿。   二橙在失重状态下缓缓旋转,它身上柔软的片状织物也随着惯性在空中慢慢散开,乍一看就像是一朵正在开放的百合花,看起来颇有美感。姜祎成不由得打开飞船生活舱的摄像头,给它拍了几张高清照片。   发现姜祎成看过来,二橙又用它那富有节奏感的无辅音语言发出了一串儿“吟唱”。姜祎成也听不懂它是什么意思,不过由此可见二橙已经开始适应在飞船的失重状态了,这是个好现象。   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简佚的纸质笔记里记录里卡谢人的性别特征,而二橙的种族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卡谢人的一个分支,因此根据纸质笔记上记载的办法,她就可以判断它究竟是一个“她”,还是一个“他”。   于是她伸手抓住了座椅上飘浮起来的安全带,让自己的旋转停止下来。姜祎成看着二橙从她面前转过去,成功地捕捉到了它衣服下面被遮盖的内容。   按照卡谢人的人标准,二橙是一个男孩子①。   这个事实并不让姜祎成感到惊讶。虽然二橙看起来并不是很擅长狩猎的样子,但按照卡谢人的性别差异,社会分工倒不一定是按照性别分化来决定的。而且二橙很可能是部落中的脱产者,即使部落里的普通男性需要参加狩猎,男性脱产者也不一定非得从事那些危险的生产性活动。   不过,姜祎成并不打算把这个消息公布在她的直播频道里。尽管如果粉丝们能够知道二橙的性别,二橙在他们眼中的形象会更加“人化”。由此可以增加大众对二橙的共情感,这是对二橙取得公民权非常有利的,同时也对姜祎成由此获得更高的曝光度有利。   但是还是那个原因,倘若她公布判断“蓝珀”智慧生物性别的放手,就意味着公开简佚纸质笔记的存在。姜祎成还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尊重简佚的选择,除了出于良心之外,更重要的是祁旻委托她去联系简佚,因此姜祎成总不能把那位探险家同僚得罪了。   ——   知道了二橙是个男孩子,对于姜祎成而言也并没有什么显著的用处。她还是用飞船实验室配制的人工组织液喂二橙,直到飞船在曲率驱动状态下抵达了位于地月拉格朗日点处的星际海关。   按照《泛太阳系交易法》的规定,所有计划着陆于地球或者月球的人员都需要接收海关的检查,意图进入地属或者月属空间站的飞船也需要在海关报备。   海关空间站的周围放置有半径五万公里的球壳形油状薄膜,用于解除接近飞船的曲率驱动状态,避免飞船驾驶员“刹不住车”发生事故。阿尔库贝利曲率驱动状态下的“空间泡”外层结构其实非常不稳定,一旦接触到空间中物质的扰动就会发生崩解②,飞船周围的异常空间快速衰变恢复平直,飞船也就回到了相对静止的状态。   不过姜祎成作为一个每年驾照都能一分不扣的优秀飞船驾驶员,肯定是不会需要海关油膜“减速带”减速的。她在进入地月海关监管区域之前就解除了曲率驱动模式,开启1G加速度缓缓接近海关空间站。   在飞船的AI副官向海关控制塔发出着陆申请后,海关控制台返回了一个坐标,指引姜祎成的飞船停靠在空间站的A103号机库。   地月经济圈的大型空间站都是有模拟1G重力的,而模拟的方式自然是靠旋转。因此空间站通常呈环状,绕质心处的轴匀速旋转,使得环上的物体因惯性而产生沿半径方向向外的运动趋势——也就是所谓的“离心力③”。当转速被调整到与半径匹配的数值,这一离心力便能够与1G标准重力相当,从而使空间站上的人都能感受到与在地球表面行走相仿的踏实感。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飞船想要进入环状空间站表面的机库,就需要首先跟上环的转速,而后在与机库维持相对静止的条件下驶入机库大门。   这一过程是考取飞船驾驶证的重点之一。尽管现在AI副官的处理能力都很强大,即使是曲率驱动飞船都已经能够实现自动驾驶,但为了确保安全,仍然需要每个驾驶员都能够手动操作飞船停入旋转空间站的机库。   不过对于姜祎成这个前任远航设计院院长来说,停船入库的标准操作流程都是她参与设计的,考驾照的那点儿难度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这个时候她还要故意不用AI副官,而是自己手动驾驶飞船在海关停泊。   在检测到她的飞船没有开启自动停船时,海关控制塔甚至发出了警报:“驾驶员您好,请确认您的自动停靠程序已开启!”   “我用不着自动程序,谢谢。”姜祎成坐在驾驶舱里,对控制塔的指挥员颇有些炫耀地说道。   这时候控制塔那边儿隐约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哎,是一橙!一橙来了,快让我来接!”   还没等姜祎成反应过来,控制塔对接的指挥员就换了一个声音:“嗨,一橙姐姐!我是你的粉丝!我算着时间你肯定是这时候到,果然赶上了!”   因为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萌妹子,姜祎成的心情还算不错:“嗯,你好呀。”   “一橙姐姐!”这位在海关控制塔工作的粉丝兴奋地说,“你能送给我一句话吗?”   “可以呀,你叫什么?”姜祎成相当亲切和蔼地问道。   在地球时代人们遇到偶像一般是要签名,而在星际航行时代纸质的东西都已经不常用了,很多粉丝都以录音来代替签名。姜祎成虽然是官方科普区频道的主持人,但同时也算是个网红专家,遇到粉丝的情况并不罕见。   “我叫惠欣——你就以‘祝惠欣和苏然’开头,可以吗?”这位指挥员粉丝连忙问道。   “好的,那祎成就在这里祝愿亲爱的惠欣和苏然,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在太阳系内生活美满工作顺利,在太阳系外旅游也一路顺风!”姜祎成带着她标志性的微笑念了一遍祝福语,而后又问道,“对了,苏然是谁呢?”   “苏然是我女票,我想跟她求婚……”这位叫“惠欣”的粉丝带着些希冀地小声回答道。   “那祝你求婚成功啊。”姜祎成一边调整飞船反冲发动机④的方向,一边对着麦克风说道,“如果你们结婚了,我也提前祝你们朝朝暮暮,天长地久!”   “谢谢一橙姐姐!”这位在地月圈海关控制塔工作的粉丝激动地说道,“我女票也是你的粉丝,借你吉言了——啊,那个,”她终于想起来了工作上的正事儿,“飞船已经入库了……请您关闭发动机,并上传飞船行程记录。”   姜祎成感到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她作为星际探险家很少直接接触其他人,又常年把通讯拦截设到最高级别,遇到粉丝的时候实在不多。不过每次遇到真正的重度粉丝,都是像这位指挥员姑娘一样过于激动的样子,其实在她自己的感觉来看,到还不如遇到祁旻那样儿的“假粉丝”相处体验更好些。   她把飞船的行程记录传给了那位指挥员姑娘,而后就与海关控制塔自动断开了连接。那位粉丝姑娘拿到了姜祎成的专属录音,甚至附加了一段儿对她和她女朋友的祝福,也算是收获颇丰,大概对这次“蹲点儿”已经非常满意。   姜祎成关闭了飞船的AI副官,正准备给地府研究院发个消息,通知他们自己带回了“蓝珀”的文明物种。然而当她从驾驶舱打开飞船外舱门时,却看到三名身着黑西装的工作人员已经出现在了A103机库的过渡减压舱的监控屏幕上。   ——————————   注释:   ①产卵的物种性别特征必然与人类不太相同,因此在这里按照一般规律,将提供大配子的性别定义为女性,把提供小配子的性别定义为男性。   ②这是本文自行设定的内容。因为目前尚未实现任何形式的曲率驱动,不能确定“空间泡”的时空扭曲结构是否稳定。不过目前看来各种“奇异”状态都是不稳定的——否则该状态也不会被称作“奇异”。   ③这里请大家复习一下,离心力是虚拟力,其本质是物体的惯性。   ④反冲发动机:以牛顿第三定律的方式驱动。 第五十一章 :交送二橙把“样本”交公……   姜祎成没有立刻把二橙从飞船里带出来——为防止在加速方向改变时他在生活舱里磕到碰到,姜祎成已经把二橙关在休息舱用安全带绑了起来。   她从飞船驾驶舱的外舱门跳下来,那三位黑衣人便打开减压舱的舱门,走到机库里她的飞船前。   中间的黑衣人是一位相貌颇为清秀的青年女子,她先向姜祎成伸出了右手:“您好,姜博士,我是地府研究院的院长,王馨。”   “哦——您好、您好。”姜祎成有些受宠若惊,本以为二橙的事儿也就是地府研究院属下高等生物研究所接管,没想到连那位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影子院长”都来了。   大概是因为意识常年逗留在地府,这位院长在现实世界的身躯看上去很年轻而完美,脸上几乎看不到一点儿瑕疵,让人觉得有些难以亲近。然而她的声音倒是很轻柔,语气也没有明显的院长架子。   “您的这期节目真是非常成功,在网上引起了热烈的讨论。”王馨和姜祎成握了握手,而后微笑着说道,“不得不说,这是任何一个科研工作者都梦寐以求的经历。”   “是啊。”姜祎成也不禁笑了,“当然我也不如您那么专业……”   “嗐,在宇宙生物学方面,人类的了解还很少。很多时候专业人士也就是在瞎猜,倒是能遇到合适的研究材料才是最有利的。”王馨笑着说道。   她看了看姜祎成的飞船,接着问道:“这一路上都还顺利吧?哦,我主要是担心您回来在海关这儿遇到问题,就带人过来接应一下儿。”   又介绍了一下儿跟来的另外一男一女两位穿黑西装的青年人:“这两位是高等所地球课题组的研究员,有一些应对类人动物的经验。因为蓝珀的智慧生物看起来倒是跟我们人类很像,我就请这两位也过来了,希望能帮上忙吧。”   那两位研究员也分别跟姜祎成握了握手,却是在全程面无表情的样子。姜祎成并不感到意外,这多半儿是因为他们在地府工作的时间太长,意识回到现实世界的身躯中后却不太适应了①。   “我把二橙——就是我带回来的蓝珀智慧生物——安置在休息舱了。”姜祎成对这三位专业人士说道,“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进去,或者我也可以自己把他带出来。”   “您把他带出来没有什么困难吗?”王馨说道,“如果没有困难的话,还是由您自己去吧,贸然接触到不熟悉的人也不太好。因为智慧生物毕竟不是普通的动物,我们院里的工作制度规定了要尽量尊重智慧生物的情绪和‘人格’。”   这说得,好像姜祎成没有尊重二橙的“人格”似的——仔细想想,好像她还真的没怎么尊重。但姜祎成没想到的是,研究院的人都已经把“蓝珀”智慧生物当成近公民了,一上来就提“人格”的事儿。本以为她还可以为二橙争取一下公民权,却没成想公民权都用不着她去争取,人家本来就自带了。   姜祎成回到飞船里,从驾驶舱沿着□□爬到生活舱,而后爬到休息舱。   曲率驱动飞船不是为在重力环境下的航行设计的,因此在具有确定重力方向的情况下,飞船的内部结构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但飞船停泊在地面上时,从驾驶舱到生活舱再到休息舱,是沿着60°斜向上的②,也就意味着原本的“地板”都不是水平的了,要想从驾驶舱到休息舱,还得沿着旁边的□□往上爬。   姜祎成把二橙的安全带解开了,可二橙却趴在休息舱的折叠床上不敢下来——也难怪,在失重状态时虽然不分上下,可现在按照空间站机库的重力方向,折叠床可是距离底端驾驶舱垂直距离至少二十米的。   “二橙,没事儿吧?”姜祎成踩在□□上,把他的手轻轻往下拉,“这有□□,你能爬下去的。”   但是二橙坚决地摇了摇头,似乎不能理解她到底想干什么。   姜祎成没料到这一路上都回来了,却在出飞船的时候出现了问题,不禁有些严厉地拍了拍旁边的墙壁:“二橙,你就慢慢儿地下来——没有任何危险!”   二橙趴在折叠床上,发出了一长串儿急促的“吟唱”。看起来他好像很恐高似的,可是姜祎成想到在“蓝珀”的时候他都能一个人在没有□□的情况下爬到陨星山顶再下来,怎么现在有□□反而不行了?   “二橙!”姜祎成再次拍了拍飞船休息舱的墙壁。   二橙似乎有些被她吓到了,从折叠床上缩回了脑袋。   正当姜祎成想要爬上去扥他时,驾驶舱舱门处传来了王馨的声音:“姜博士,有问题吗?”   “没事儿……”姜祎成反射性地答了一句,然而却又不得不承认道,“他不太想下来,大概是飞船斜面太陡了?”   王馨探身到驾驶舱里,透过驾驶舱的内舱门往上看了看,而后却说道:“是外面太亮了吧……”   她转头对外面两个研究员说了一句什么,而后驾驶舱舱门处的光线稍微减弱了。   姜祎成觉得这光线减弱的程度也没有多少,可正当她怀疑这样做是否有效时,二橙却从折叠床上面重新探出了脑袋。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海关空间站一直在对飞船表面进行较高强度紫外线照射杀菌。人眼是看不见紫外线的,但是由于“蓝珀”恒星的发射光谱范围比太阳偏紫,二橙或许看得见紫外线③,以因此就被外面过分强烈的光晃得难以看清□□了。   姜祎成领着二橙从休息舱出来,沿着□□爬到最下面的驾驶舱。而后她拉着二橙离开了这艘飞船,这位来自“蓝珀”的非太阳系公民就这样第一次踏上了太阳系人类文明的领地。   ——   姜祎成跟随王馨等人乘坐地府研究院的公务穿梭机,把二橙送到了位于地球非洲东部的地府研究院高等生物所。   而后她便乘坐地球的特色交通工具——超音速飞机——回到了位于亚洲的她自己的家。   通常情况下,姜祎成都会曲率飞船暂存在位于地球同步轨道上的星际航行中转站,而后驾驶她自己的穿梭机直接回到她家住的位置。这是由于通过航天飞机把曲率飞船运到地面过于浪费④,而且反正姜祎成需要经常进行星际航行,飞船在太空中进行保养反而更方便,非得每次都把曲率飞船运回地面再运上去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因此姜祎成也在地球星际航行中转站买了一个专用的机库,用于停放她的曲率飞船。而这次为了送二橙去高等所,姜祎成没有自己把飞船停到中转站,而是通过远程监控飞船AI副官把飞船开到了地球中转站里。   这个过程超乎寻常地顺利,甚至在通过海关的时候飞船都没有怎么受到检查——后来姜祎成想了想,这大概是因为地府研究院已经跟海关的人打过招呼了。   总而言之,这场以外星求生为主要内容的旅行结束了。   当时租超音速飞机在姜祎成家的停机坪上降落,她又一次看到了她那栋所有表面均为平行四边形的极简风房子,从而真切地意识到,她又一次成功地完成了直播的任务,安全地回到了她的家中。   家是温暖的港湾——尽管现在在这儿住着的不是她和那个人了,让姜祎成有时候还不太适应,但无论如何一栋安稳地坐落在地球上的房子都是星际旅人最后的安慰。   智能家居系统的自动板车已经从房子的小门里开了出来,伸出机械臂把姜祎成为数不多的行李从机仓搬到了车板上,而后又载着行李慢悠悠地驶了回去。姜祎成从超音速飞机上下来,按照某种自地球时代就开始的惯例,在智能手环上给这次客运打了个五星好评。   她想着终于可以吃一点儿人类该吃的东西了,小肠里的菌群不用管它爱死不死。而且她可以睡在柔软的大床上,盖上地球时代的“老”人们最喜欢的被子。这次或许还应该把胸腔里植入的血氧仪取出来,换个新的再安回去——这通常取决于频道是否要换赞助商,不过她高兴的话自费换一个也没什么不好。   在经历了“蓝珀”生存挑战之后,地球上的生活仿佛充满了美好……   或许,还得是要除去给她戴绿帽子的男朋友之外。   ————————————   注释:   ①在正式社交场合做出的表情很多时候都不是直接的情感流露,因此会出现回到现实里却不太适应控制表情的情况。   ②由于不考虑大气内航行的可能性,而不具有空气动力学外型,本文设定曲率飞船一般设计成球形。为保证在1G加速度航行时船员的良好生活体验,主要生活区的“地板”被设定到沿直径方向;而为了使飞船降落后船员能够方便地出来,驾驶舱被设定在停靠时的底端。   ③动物能够识别的光频率范围应当与环境光频率的峰值大致相符。   ④综合考虑成本、技术复杂性和应用价值,此处没有采用“太空电梯”的设计;若有其他观点欢迎进行讨论。 第五十二章 :快速分手当面分手的错误……   在靠大数据验证了姜祎成的身份之后,她家的大门自动向她打开了。姜祎成走进她的家里,有些欣慰地发现她家的样子跟她走的时候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姜祎成是很讨厌别人动她东西的人。特别是在安装了智能家居系统之后,清洁整理都用不着人来完成,在她看来其他人就更没有理由动她的所有物了。而之前的有几任男朋友简直是“领地狂魔”,走到哪儿都要留下他们的“痕迹”。姜祎成满打满算也就离开半个月,回来之后家里就完全变了样儿,气得她想发作又顾及马上就要分手,强行忍下去却感觉都快造成肝损伤了。   相比之下林辰乐倒是还算乖巧的,连她习惯于挂在门把手上遮阳帽的位置都没有变动——作为一个在地球时代长大而且现在还住在地球上的人,姜祎成会留着遮阳帽这种地球时代的服饰也并不奇怪。   只是就算他在生活习惯上很讨人喜欢,有些问题至少对于姜祎成而言是原则问题。她戴的遮阳帽什么颜色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绿的。   正当姜祎成想着如何才能不破坏心情地分手时,林辰乐沿着平行六面体斜边的楼梯下来了:“祎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林辰乐的身上还穿着姜祎成家里的男式棉质睡袍,看起来像是午睡刚醒来的样子。这套浅蓝色条纹色睡袍穿在他身上稍微有点儿晃荡,并不是完全合身。主要是因为姜祎成家里所有未开封的男式用品,几乎都是她破产后第一任男朋友——花她的钱——买的,因此后面的男朋友穿的全是前任囤的货。   不过忽略睡袍有些许不合身,林辰乐长得还是颇为令人赏心悦目。   就像在地府的“死人”要靠抽签儿决定出生地点一样,身材相貌也是要凭运气的。这样倒是避免了大家依靠基因设计都“整”成一成不变的标准脸①,但是也使得“美人”再度成为了稀缺物种。很多人沉湎于地府生活的部分原因,就是在地府里个个儿都是俊男美女,而到了现实中大部分人多少都显得有些歪瓜裂枣了。   姜祎成觉得自己怕也是被小帅哥儿迷了眼睛,使得连人品怎样、志趣是否相符这些对于长期伴侣而言更重要的条件都没仔细看,才发生了两年被绿十几次的事情。   这让她觉得跟林辰乐还是赶紧分了为好,这样断得干净利落,也省的他掺和到祁旻他们做模拟外星旅游项目的事儿里。   “我回来了……回来就回来了呗。”姜祎成有些掩饰地别过脸。   虽然她觉得是林辰乐绿她为先,但之后被可能是叶莲娜的人开了那么大个玩笑,大概他还觉得姜祎成同样绿了他呢。即使姜祎成并不理亏,面对这种情况还是有点儿毫无道理的心虚。   “不过我想跟你说件事儿。”在不用直视对方眼睛的情况下,她很快又继续说道,“我这个行业就是比较麻烦,经常一消失就是半个月,说挣钱又谈不上。这种情况,我相信对你来说也不是最优解……这么说吧,我觉得咱们还是不太合适。”   “什么?”林辰乐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我觉得咱们在一起不太合适。”姜祎成转过脸看向他,尽量温和地说道,“没有什么价值判断,只是不合适而已——和平分手,这样OK么?”   “和平……分手?”林辰乐的手指握紧了楼梯的钛钢扶手,“所以那是真的么?你跟那个叫祁旻的……”   “不是。”姜祎成立刻否认道,“那件事儿很复杂,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林辰乐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十几秒。而后他开口问道,语气颇为不佳:“你既然要分手,何不承认了算了?”   姜祎成向来不愿意承认自己没做过的错事儿,就算是说“退一步海阔天空”那也得是在各退一步的情况下。但是林辰乐的事儿的确特殊,毕竟他是在二十多年前才出生的“新人”。按照星际航行时代的潜规则,绝大多数人高薪职业都是被“老人”占据着的,但“老人”明面儿上要让着“新人”,因为他们已经占了“里子”,就不能不给“新人”留点儿“面子”。   “好好好,我承认了。”姜祎成只好说道,“这样咱们各退一步,和平分手了,行不行?”②   她没料到自己都先退一步了,林辰乐却反而更生气:“各退一步,凭什么?你要分手是吧,好啊,但和平是和平不了的。姜祎成,是我甩了你,明白么?”   姜祎成心里憋着火,但是一想到林辰乐是个“新人”,觉得还是算了。她干嘛要跟小孩子过不去?   “行行行,你就说是你甩了我,随便无所谓。”姜祎成摆了摆手,“甚至你大喇叭到外边儿广播,说你把姜祎成甩了,我都无所谓。”   反正她短期不打算立刻找新对象了,被甩这种事情不会影响她的社会评价。   “你觉得我会去大喇叭广播?”林辰乐彻底被她惹毛了,“还是你希望我去广播?那好,我还真就去广播了——别以为这事儿我做不出来!”   “悉听尊便。”姜祎成走到一层大厅的沙发旁坐下,拍了拍手让大厅的斜面落地窗升起。地球中高纬度地区柔和的清风从窗外透进来,稍微缓和了她的情绪。   姜祎成突然感到叶莲娜说的确实正确,她每次就有半个月的休息时间,还得抽空儿准备下一次出航,干嘛要找对象?这到底是找对象,还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林辰乐瞪了她至少有三四分钟,而后他便上了楼,大概是去收拾东西了。姜祎成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要立刻就把他赶出去,但有一想到她“承认”了跟祁旻有一腿儿,或许林辰乐现在比她还生气呢。   ——   最后,林辰乐在地球的夜晚到来之前就离开了姜祎成的房子。   姜祎成本来还想关心一下儿他离开之后住在哪儿,什么时候回火星。但由于飞船的昼夜节律系统和地球有时差,到晚上时姜祎成已经连续清醒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实在是困得不行,也没有管林辰乐的事情。   她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睡了难得安稳的一觉,醒来后随手打开天花板上的屏幕,看到地府研究院院长王馨给她发了邮件。   邮件的内容是对于二橙昨天在东非高等生物研究所的报告,把研究人员与二橙的交流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一遍,甚至还发给她了二橙画的每一幅画,以及研究人员对画内人的分析。   姜祎成有些惊讶于高等所日常科研的细致程度,而后就想到这恐怕是对智慧生物的特殊对待吧。   地府研究院是真的把二橙当人来看的,由此可见Meme对“蓝珀”文明的重视——毕竟那是堪称“文明”的物种啊!可不是别的地方那些乱七八糟的本土起源动物可比的。   姜祎成在直播平台她的频道动态里发了一条邮件截图,配文告诉大家二橙已经在地球非洲东部的地府研究院高等生物所“安家”了。很快她就收到了很多“赞”,也有一些评论留言,不过她没怎么看。   每次返航回家后,她都感觉很累——生理上的累,和心理上的累。   看到那张还债专用卡上的收支记录,昨天直播平台已经把她这次节目的收入打给她,而后在一分钟之内这笔钱就又被银行扣掉了,只给她留下了预设数量的生活费。   姜祎成不禁有点儿怀疑人生,她这么努力地risk her life到底是为了什么?甚至都不能早日进入地府。看着钱划到她的卡上,然后再被扣掉,让她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还不如去坐牢。   她的生活就是这样被支配着,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三十年还款期限,姜祎成不敢想象她怎么才能撑到那个时候。   因此姜祎成又想到了祁旻那个虚拟外星旅游项目的事情。Meme署名的项目策划书,看起来应该是靠谱儿的,如果内容也像祁旻说的那样,那么她只用想办法劝动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就能得到佣金一次性还完她的所有债务。   现在想想还真像是天上掉馅儿饼,可是姜祎成宁愿相信这是Meme发现了《泛太阳系交易法》的不公平之处,来以此为契机解救她这个金融体系漏洞的“受害者”。   姜祎成决定应该尽快研究一下儿祁旻给她的那份合同,如果内容靠谱的话,她或许就可以赶紧转行儿了。   ——————————   注释:   ①研究表明人类各个群体都会认为本群体的“平均脸”比群体相貌的平均水平更具有吸引力。这可能是因为平均脸消除了个人脸上都会出现的不同程度的不对称或五官形状与标准五官偏离的情况,这些问题通常与个人健康状态和激素水平有关。总体而言,人类的审美趋势应当趋向于对健康个体产生好感,这是符合进化心理学理论的。   ②这是一个合理沟通的反面例子。 第五十三章 :地府偶遇与大佬合作,成……   姜祎成躺在沙发上,把祁旻发给她的材料仔细看了一遍,又对着相关法律条文看了一遍。   她自己觉得自己看明白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对她的要求就是在五年内联络100名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把他们带到地府提取他们降落在系外宜居行星上的体验。没有固定的探险家名单,策划书上明确写着具体联络哪些人可以完全随机决定。   而后姜祎成又把祁旻发给她的资料上传到地府法务AI进行分析,最终得到的评价是没有明显风险。   想也知道,如果Meme的名字都写在项目策划书上并且还有专门的授权①,那么这也就相当于太阳系联合政府的官方文件。对于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而言,这当然都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不过光有策划书还是不够的,姜祎成需要见到白纸黑字的合同——这也是她当了这么多年远航设计院院长形成的意识,大额交易是不能靠口头约定的。   想要看正式合同,她就得联系祁旻。姜祎成从沙发上坐起来,对着空气说道:“亲爱的,帮我申请跟祁旻语音通话——就是那个网名叫‘秋收’的祁旻。”   然而任何地方都并没有传回AI副官的回答。姜祎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家里,而她给家里的智能家居系统起了另一个名字。   “咳咳。”姜祎成清了清嗓子,重新发指令道,“豆汁儿,麻烦帮我发语音通话申请给祁旻——网名叫‘秋收’的那个。”   “哎,好嘞!”空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小姑娘的声音。   姜祎成等了几秒,她房子大厅的立体声系统就传出了祁旻——在地府由虚拟信号合成——的声音:“喂,大探险家,找我有事儿?”   “嗯。”姜祎成认真地说道,“我看了你发给我的策划书。”   “觉得怎么样?”祁旻颇有些不着调地笑道,“有没有为我英明的计划所折服?”   姜祎成本来真的是想要跟她好好谈事儿,然而被她这么一说,就不禁有些无奈:“也……算是吧。我觉得应该可行,但我想这种事儿,还是要在看到合同之后再做决定。”   “合同?当然,当然。”祁旻听上去是在地府那边儿打了个呵欠,“我这就把合同发给你,顺便给你一张包月的地府通行证。你要是找我有事儿,上线过来就是了。总是有人从线下给我打电话,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姜祎成心里有点儿嘀咕,她这“大款”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难道祁旻周围认识的人都这么壕②,无论有什么事儿都通过地府联系?   ——   姜祎成看了合同,又通过地府法务AI进行了分析。   合同的甲方是Meme本人,下面已经签了Meme的电子签名。法务AI肯定对Meme完全信任,而姜祎成凭她的肉眼也没有找到什么漏洞。   既然甲方是Meme,也就没有什么可讨论的风险了,除非Meme想搞她——可如果连Meme都要搞她了,那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逃出太阳系么?   显然不能假设Meme故意想要搞谁,所以姜祎成也对这份合同完全信任。但她有些犹豫的是,祁旻提到过可以让叶莲娜帮助她,但合同里并没有提到。鉴于叶莲娜也是模因监管所密切关注的人,姜祎成对此还是有些警惕的。   因此她打算直接到地府去找祁旻,顺便也找一下儿叶莲娜。   姜祎成点开了祁旻发来的链接,而后就出现在了地府某酒吧的吧台座椅上。   她转头看向右边,祁旻不在——想也知道,就算是酒吧老板,祁旻不可能一直都在酒吧里。   但是该去哪儿找她呢?姜祎成往四周看了看,地府里不分昼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律,任何时候酒吧里都充满了喝嗨了的客人。   姜祎成又看向酒吧吧台的那位调酒师姑娘——她应当是一个由酒吧管理员控制的AI,可以自动根据客人的指令做出固定的调酒表演,而在得到特殊指令或者出现特殊情况时也会把权限交给值班的酒吧管理员控制。   “咳,请问祁旻在哪儿?”姜祎成对这位调酒师姑娘问道。   “不知道呢,我们老板很少来这里。”调酒师姑娘一边擦着吧台一边说道。   “那她一般都会去哪儿?”姜祎成接着问道。   “可能在糖馆儿——她的朋友有一家糖馆儿。”调酒师姑娘直起身说道,看起来此时是酒吧管理员在说话,“您出门儿之后往左拐,走大概二百米就能看到了,是北京区最大的一家糖馆儿。”   糖馆就是聚众吸薄荷糖的场所,有点像是地球时代的迪厅,或者说是欧美人一般所称呼的“club”③。   在地府因为虚拟酒精几乎只有瞬时作用,在酒吧里大家只喝酒,或者最多抽一点点别的,其实是很难醉生梦死的。只有薄荷糖这样的含有精神药品清神剂的东西,吸了之后才会造成较长时间的迷幻效果,让大家真正嗨起来。因此薄荷糖馆里也是相当混乱的,所有人的精神都不太正常,除了嗜好薄荷糖的瘾君子和故意去放飞自我的浪子,怕是一般人都不会愿意进那种地方的门。   姜祎成向来是反对滥用清神剂的,因此听了调酒师姑娘的话不禁蹙眉。本以为经常泡在酒吧偶尔抽点儿薄荷糖已经很堕落了,可祁旻经常泡糖馆儿那还了得?真怪不得她要进模因监管所。   但是祁旻整天抽薄荷糖,也照样儿能从Meme那儿拿到价值200亿的项目,这或许才是真正令人无力吐槽的地方。   “行吧,我去找她一趟。”姜祎成对背后在操控AI调酒师的酒吧管理员道了声谢,“谢谢您了。”   调酒师姑娘对她笑了笑,抬手捋了一把帽子上那根漂亮的虚拟孔雀尾羽。   然而正当姜祎成从座椅上下来,要往门口走时,酒吧的门却开了,一名穿着黑西装打扮十分得体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姜博士④!”随着那名年轻男子叫出姜祎成的姓氏,她也想起来了这位就是她去找安东时遇到的季姓西装青年。   “哎,您好。”姜祎成以为也就是偶然相遇,打了声招呼就要从他旁边过去。   可这位姓季的小伙子却再次叫了她一声:“姜博士,抱歉,我找您有点儿事儿。”   姜祎成没料到他怎么又有事儿了,而且还是碰巧在她进地府的时候遇上自己。不过这位季姓青年既然是安东的熟人,那多半儿也认识祁旻。姜祎成只是以为他是受祁旻所托来找她的,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吧台旁坐下。   季姓青年也走到吧台旁的椅子上坐下,先对调酒师姑娘说道:“请给我们两杯苏打水,谢谢。”   “要加柠檬,还是加糖?”调酒师姑娘问道。   姜祎成刚要说“不加糖”,那位季姓青年先一步回答道:“都不加。”   本来姜祎成对柠檬还很有好感,不过又想到这酒吧可是祁旻开的,这儿的柠檬也不知道会经过怎样的特殊处理,还是只喝标准统一的饮品为好。   调酒师姑娘打了个响指,两人的面前分别凭空出现一个玻璃杯,苏打水从空中落入杯内,液体接触杯壁时气泡产生而后破裂,发出一阵悦耳的滋滋声。   “抱歉,之前见面时还没介绍过。”季姓青年伸出右手,“我叫季连。”   姜祎成和他握了握手:“您是找我谈合同的?”   “合同?合同的事儿,我想应该还是由祁总亲自跟您谈吧。”季连却如此说道,“我找您还是为了说一下儿我大爷的事儿。”   “大爷?”姜祎成想起来了,“您是说安东先生?”   因为都是地球时代的人了,即使是原先差辈分的关系,现在那点儿年龄差距也已经不值一提。否则就冲姜祎成比她历任男朋友都大一百多岁的份儿上,如果还有辈分观念,这恋爱也不可能谈得成。   “嗯,咱们上次见面时,应该是您专程去找他的吧?”季连平和地问道。   他的声音语气确实都是平静如水,带着沉稳的气质,让人感到这位小伙子相当靠谱。   “是。”姜祎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应该跟您说了?”   “我大爷倒是没说,但是姥爷告诉我了。”季连附带解释了一句,“就是当时的另一位年长男士,他也算是我的姥爷。”   “那其实没什么事儿,安东先生跟我解释过了。”姜祎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概只是开玩笑而已,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损失。是我反应过度了,还专门到机械镇找你们,实在抱歉。”   “不不,道歉的应该是我们。”季连却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的确是我大爷去到您家的,但他去过之后就后悔了,对您和您的男朋友也并无恶意。希望您能把这事儿忘了,也不要因此对萨哈罗娃女士产生什么偏见。”   ————————————   注释:   ①由于所有电子文件均联网且受到模因监管所监管,容易被抓去的信息,如署名和授权文件等,都是不能被伪造的。   ②壕=土豪,在这里说明不是我打错了。   ③“Bar”和“club”是有区别的,一般“club”指“night club”,主要是用于娱乐而不是喝酒;在俄语里也一般直接称“клуб”。   ④姜祎成在直播里公开了自己曾经是飞船设计师,设定对于这个行业博士学位是基本门槛,因此别人称呼她“博士”并不令人意外。 第五十四章 :薄荷糖馆进入聚众___……   姜祎成倒不至于因为安东猜测是叶莲娜,而对叶莲娜产生什么偏见——事实上她对叶莲娜的印象一直都挺不错的,这可能与叶莲娜一针见血地指出她择偶策略的问题有关。   然而上次姜祎成见到安东时,对方可像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还用模因监管所的警告标记证明自己不可能离开地府。   虽然警告标记也分不同等级,被Meme监视的人也并不是都完全无法离开地府。就像安东说叶莲娜有个人机交互的后门,他自己也可能有类似的办法。可是既然二百亿对于安东他们来说只是小数目,那他为什么要以此作为借口来威胁她和林辰乐?而且在她去当面解释的时候他还不承认,这未免有点儿过分了。   “这可真……”姜祎成很想说“这可真荒谬”,但在这位彬彬有礼的青年面前,她还是克制地问道,“是为什么呢?”   季连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苏打水,有些感慨地说道:“您恐怕理解不了,但对于我大爷来说,的确祁总是最重要的了。”   “呃……”姜祎成更难以理解了,“可是听说祁旻跟他关系一直挺好的——自从地球时代开始?”   季连摇了摇头:“以前是挺好的,但中间有过不好的时候,甚至短暂地离过婚……”他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二次叹气了,“唉,说实话那都是因为阿迷。”   “阿迷?”姜祎成问道。这个名字她也听说过——不就是当时三个人吹自己老婆的时候,季连吹的那个名字么?后来这位“阿迷”把季连叫走,安东和那位红夹克大叔还说这是“妻管严”。然而这位“阿迷”又跟安东和祁旻有什么关系?这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掺和到他们的“爱恨情仇”里是否明智。   “是啊,阿迷……”季连没有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让姜祎成觉得这事儿恐怕不好解释,“都是怪阿迷,祁总才会跟我大爷产生间隙的。嗐,其实那也正常,毕竟谁都会更希望,自己的爱人能最优先地支持自己啊。”   这显然跟安东的说法不一样,不过听起来当初是安东没有“最优先地”支持祁旻,所以他不会跟别人说这事儿倒也符合逻辑。毕竟人总是会美化自己的。   姜祎成问道:“因为这个他俩离过婚,这么严重么?”   季连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可不,祁总的眼睛里向来揉不下沙子。”   他都管祁旻叫“祁总”了,那么“祁总”的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听起来倒是很正常的现象。只不过看祁旻那副“我就是不配合模因监管所工作,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还真不太符合“祁总”这个称呼,尤其是和季连这样沉稳的手下并不匹配。   “那……后来呢?问题解决了?”姜祎成接着问道。   “没有。”季连摇了摇头,“不过阿迷其实心里还是最向着祁总。为了让我大爷跟祁总和好,这个问题就被搁置了……”而后他又紧接着说道,“现在时间已经证明了阿迷是对的,我大爷支持阿迷也是应该的,但祁总恐怕不想承认。”   既然是“祁总”,那当然不想承认自己是错的。姜祎成虽然现在是资产负两百亿、连个信用卡都办不了,但她也是当过远航设计院院长的人,知道身处高位是种怎样的体验。在那个时候,就算是自己真的错了,也得装作是深谋远虑有特殊的道理。   不过这在姜祎成看来根本没法解释安东的行为:“我还是不明白,这跟安东非得警告林辰乐有什么关系?”   季连却认真地解释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想再跟祁总之间产生间隙了。祁总可能因为阿迷的事情而影响她对我大爷的信任,他大概很担心这样的信任纽带被进一步破坏。”   这下儿姜祎成才大概明白过来,季连前面铺垫那么多,其实只是为了跟她解释安东找上门的过分行为是有原因的。而作为近两年在情感上经历了巨大挫折的人,姜祎成倒是可以理解这种担忧。之前发生了差点儿毁灭婚姻生活的事情,当然会使得人对待自己的配偶更加小心,同时也免不了会产生焦虑。   不过姜祎成还是要为自己辩白一句:“可我根本不是那种会乘人之危的人。”   “这我完全相信——可是我大爷不一定相信啊。”季连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个人本身就有点儿多疑,就是叶莲娜·安德烈耶夫娜①,人家跟祁总都是几辈子的朋友了,还免不了被他怀疑呢。”   叶莲娜和祁旻看起来的确是很铁的关系,但是姜祎成作为一个和同性配偶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人,还是能看得出来暧昧跟纯友谊的区别。在她看来,叶莲娜完全是没有必要担心的对象。   “警惕点儿也是好的。”姜祎成只是说道,“其实我也不介意被防备,反正我又根本不可能跟祁旻发生什么。”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就怕因为这事儿影响了您跟祁总的交情……”季连立刻说道,“阿迷跟我都是希望祁总和我大爷好的。”   而后他紧接着又说道:“祁总一直不愿意阿迷插手她的事儿。不过以后如果您跟祁总的生意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也能暗中帮个忙儿。”   虽然他看起来很靠谱,但是姜祎成还是懂法的。星际开发集团有保密协定,何况还要保护个人隐私,关于联络星际探险家的事儿显然不能随便跟别人讨论。   姜祎成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感谢您愿意提供帮助,不过我这儿暂时还没什么困难。”   ——   在酒吧和季连告别后,姜祎成去了那家“这片儿最大”的薄荷糖馆儿。无论安东和祁旻到底有什么问题,对于她一个外人而言,还是做项目赚钱比较重要。   酒吧出门后就是一条不大不小的街,看上去只是地府旧北京区②众多商业街之中不起眼的一条。姜祎成沿着街走了在虚拟世界的大约二百米,而当她推开那家糖馆的大门时,却差点儿没被里面混合成灰色③的烟雾熏退出去。   “咳咳,咳咳……”姜祎成反射性地想把吸进她的虚拟肺里的虚拟烟雾咳出来。   尽管理智上她知道薄荷糖的烟雾只是刻意创造的“特效”,而不具有任何精神药品的特性,但作为一个在地球时代长大的人,她潜意识里仍然保留着对烟的警惕。   而随着烟雾,糖馆里奇怪的音乐声也透过打开的大门而传了出来。姜祎成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由于外面太亮而里面太暗,她只能看到光影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闪现,其中传来老烟鬼们放肆的大笑声。   姜祎成其实也不是没进过糖馆——曾经的有钱人总是会去体验各种生活。但是像这样即使隔着门廊都能听到里面这么“热闹”的,她还真的没进去过。   而她这回走进这家糖馆,也算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了。   这家糖馆的内部构造跟地球时代的迪厅差不多,中间是舞池,周围是按照同心圆排列的卡座。舞池里摇曳着各色抽嗨了的人们,而卡座上的烟鬼们也显然都抽了不少,有几个还站在桌子上,和舞池里的同伴一唱一和。   周围薄荷糖的烟雾让可见度急剧降低,姜祎成勉强在舞池外沿绕了十几米,才看到一组卡座里出现了熟悉的霓虹灯配色。   她顺着这穿透性颇强的仿惰性气体发光找过去,就看到祁旻和另外几个姑娘坐在沙发里。   靠近姜祎成这面背对她坐着的姑娘有一头泡泡粉丝的长卷发,显然是叶莲娜·安德烈耶夫娜·萨哈罗娃。而祁旻正躺着,头枕在另一位穿着荧光撞色长裙的年轻姑娘的腿上,把她脑袋上的赛博朋克风头饰撸了一个下来,在抬高的手上绕着圈儿。   看见姜祎成来了,祁旻从那位穿荧光色长裙姑娘的腿上抬起脑袋,用拿着霓虹光管样头饰的手向她挥了挥:“哟,大探险家来了!”   姜祎成走过去,叶莲娜从桌上正在变幻发光的大杯子里给她倒了一杯泛着珍珠光泽的液体。   “呃,我还是不了。”姜祎成摆了摆手说道。   “乐乐,这就是你那个网红朋友?”那位穿荧光长裙的姑娘问道。她开口时就有浓郁的紫色烟雾从嘴唇间淌出,看样子也是抽了不少。   “对,这位就是——姜祎成。”祁旻就这么当着姜祎成的面儿,重新在那位荧光长裙姑娘的大腿上躺下去,顺带着吐出一串又直又长的烟雾。   当年在地球时代,基于模拟物理规律系统的流体力学仿真,可曾是意识储存计算机仿真技术的突破性进展。然而现在这种空气流体仿真技术,现在却服务于这些老烟鬼们,成就了用薄荷糖吹烟圈儿的“特技”。   而除了地球时代的流体仿真技术之外,显然还有新玩意儿帮助薄荷糖爱好者抽出花样儿——叶莲娜喝了一口杯子里泛着珍珠光泽的液体,在空中吹出了一个泡泡,而后把鲜红色的烟雾吹进泡泡里,形成了一个直径足有二十厘米完美球体。   ————————————   注释:   ①俄语习惯的敬称方式,称呼“名+父称”。   ②指在地球时代的类脑体北京区,与地理上的北京市无关。   ③与色彩三原色混合成灰色相同,同等饱和度的多对补色混合后也会呈现灰色调;因此在水彩画中,也可以通过增加相应的补色来减低饱和度。 第五十五章 :再度反转就真的弄不明白……   这颗充满了红色烟雾的气泡飘浮在空中,一边飘一边在重力的作用下下降,降到了祁旻的眼前。   祁旻从桌上的杯子里抽出自己的吸管,伸进气泡里吹进另一股蓝色的烟雾。红色和蓝色在透明球壳里混合,最终成为了深紫色。   而后她吹了一下儿气泡,这颗深紫色的泡泡飘到了那位穿荧光长裙的姑娘面前。她把吸管伸进气泡里,吹出的烟雾却像是漂白剂一样,把气泡里的紫气漂回了透明的状态。   气泡飘离了她们的卡座,往舞池中央飘去,很快便消失在舞池里的“群魔乱舞”中。   “薄荷糖——类脑体里最伟大的发明。”祁旻把吸管伸回自己的杯子里,喝了一口饮料,呼出一股散开的绿色烟雾。   姜祎成反射性地咳了两声,而后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礼貌,便强行忍住了。   “祎成,薄荷糖的烟没有任何精神作用,没必要这么紧张。”叶莲娜友善地解释道,“其实糖馆儿里是很‘干净’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抽薄荷糖,不少人都是专门儿来跳舞的。”   姜祎成也观察到舞池里的很多人都没有“吞云吐雾”,尽管他们的精神状态像是也不太正常,但大概只是受到糖馆里灯红酒绿的气氛影响。   “我只是条件反射。”她解释了一句,目光随机地转向了被祁旻枕着大腿的那个姑娘。   “朱劭琼。”那位穿着荧光色长裙的姑娘说了一句,眼睛并没有看向姜祎成,“我叫朱劭琼。”   “您好。”姜祎成回了一句。   那位叫朱劭琼的姑娘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桌面上的小框里捡了一颗薄荷糖,放在鼻前深深地吸了一口。   看样子也是个老烟鬼——这并不奇怪,祁旻就是这样儿的人,她的朋友能有多符合主流价值观呢?   倒是叶莲娜还很清醒,对姜祎成问了一句:“哎,祎成,你来是找我们有事儿吧?”   那当然,姜祎成就算曾经抽过薄荷糖,也不至于要专门到糖馆里“放飞自我”:“我想说说那个合同的事儿。”   “嗯,合同,合同是一定要看清楚的……”祁旻懒洋洋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下一秒她却像是得知了什么重要信息,突然直起了身:“季连去找过你了?”   “季连?”姜祎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啊,他也跟这个项目有关?”   祁旻在沙发上坐直,看上去异常清醒:“这么说来,他找你并不是谈项目的事情?”   “他只是找我谈……”姜祎成看了看叶莲娜和那位叫朱劭琼的荧光长裙姑娘,隐晦地说道,“有关于安东先生的事儿。”   “有意思,季连找你谈有关安东的事儿,我却不知道。”祁旻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又从嘴里吹出一串橙黄色的烟雾,“详细说说?”   姜祎成有些犹豫地再度看了看叶莲娜和朱劭琼,而祁旻却直接说道:“没必要隐瞒,我的事儿她们比我自己还清楚。”   于是姜祎成简要把季连跟她说的“真相”,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儿跟祁旻透露了一番。   她本以为祁旻听到对象怀疑自己出轨的事儿会生气,或者至少也是感到不快,却没想到她听完后却反而毫不在意地笑了:“哈,他这脑洞也太大了。”   “怎么,他说的不对?”姜祎成问道。   “很明显是瞎猜的。”祁旻摊手道,“安东到底怎么想,我还不清楚么?不是我说,就你还不足以让他产生什么危机感。”   “你这不是在夸我吧?”姜祎成感到有些无奈,她的确不是什么女神,但也不至于要当面这么说吧?   “我就陈述一个事实。”祁旻笑着“安慰”她道,“我是颜控,安东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忌讳莲娜,但对你肯定不会有什么顾忌。”   看这样子,至少祁旻本人是并不相信这个消息了。姜祎成开了句玩笑道:“你说话还真不给人留面子啊。”   谁知祁旻还顺着接下去了:“嗐,我老实人一个。”然而她又说道,“不过季连那小子也够黑的,就这么点儿事儿也要挑拨咱们一下儿。”   这倒是奇怪了,季连看样子也至少是很安东关系挺好的人,肯定也是祁旻的熟人。她会这么形容一个熟人,实在有失风度。   姜祎成随口问道:“怎么,他跟你有过节?”   谁知祁旻敲着桌面说道:“过节?哪止是‘过节’啊!我曾经是他上位最大的阻碍。如果没有我一贯的阻止,他早就跟米米结婚了。”   “米米……就是他说的‘阿迷’?”姜祎成问道。   祁旻点头:“是啊。”   这下姜祎成算是真搞不明白了,季连说是阿迷影响了祁旻和安东的和睦,而祁旻却说她自己阻碍了季连和阿迷结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本来这就是与姜祎成无关的事儿,可她出于好奇还是问道:“季连说你跟她也有过节?”   “当然有过节,那丫头真是——”祁旻想了半天的形容词,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没说出口,“唉,谁能想到她出生于布尔什维克家庭,却成了个托拉斯布尔乔亚呢?”   她这专有名词让姜祎成没能反应过来:“什么托?什么亚?”   “你不知道什么是‘托拉斯布尔乔亚’?”祁旻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像是看到了会说人话的海豚一样,“你到底是不是‘公元人’啊……‘托拉斯布尔乔亚’,就是‘垄断资本家’,这下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她了吧?”   在地球时代人们的确经常说“垄断”,但是现在已经不怎么谈了。姜祎成还记得在地球时代,人们说起“垄断”好像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儿,可是在星际航行时代一切都是“垄断”的,例如星际开发集团控制着所有能到行星大气层外的东西,而即使是个人开的手工艺品小作坊,也要受到地府的监管。按照原先的说法,那就是整个太阳系人类文明都是“垄断”的。   可事实上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姜祎成不是没学过马原①,她知道单纯的社会化生产和资本的区别。在自由市场中,资本是靠剥削剩余价值获得利润,而在被垄断的市场中,垄断资本会持续追求超额利润②。也就是说,追求利润乃至超额利润的才是“资本”,但是现在无论是地府还会星际开发集团这样的大型组织,都根本处于非盈利的状态。   星际航行时代的所有这些机构,财务都是公开的。任何一个普通公民都可以看到,地府或者星际开发集团今天经手了多少资金,其中多少用于日常维护,多少用于扩大规模,多少用于支付员工的薪水……由于此类机构至少名义上都是人类共同体的公有资产,是不存在股东分红的。不过当然,支付给高层员工的薪水很高,是基层员工肯定没法比的。但这也是建立在公开透明上,就像姜祎成曾经当远航设计院的院长,她拿的基本工资数额和绩效算法都是白底黑字写在远航设计院的网站上,别人有意见尽可以提。   因此在星际航行时代,诸如地府、星际开发集团这样的机构,已经不再被称为“资本”了。那些机构的高层因为没有所有权或者股份,也不被称为“资本家”。这是一个没有“资产阶级”的时代,不仅明面儿上是这样,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人能在社会化生产中不劳而获。反倒是没有工作的普通人可以拿到政府提供的基本生活费,也算是另外一种“不劳而获”吧。   不过姜祎成没有纠正祁旻的说法,她只是继续问道:“但是按照季连的说法,安东支持这种什么‘布尔乔亚’?”   “安东当然不支持布尔乔亚,但他肯定支持米米——他那时候就是在家闲着的时间长了,满脑子都是共情,没原则了。”祁旻满不在乎地说道,“后来米米要策反他来对付我,差点儿没把他气出毛病来。”   听起来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姜祎成问道:“所以……其实你们俩都跟阿迷有过节?”   祁旻再度点头:“算是吧。”   这还是让姜祎成摸不着头脑:“那季连……”   “季连是米米从地球时代开始的对象。”祁旻略带嘲讽地说,“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但是安东觉得他是个好小伙儿,我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和米米意见不和是一回事儿,支持她自由恋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看来祁旻和季连的关系,反倒是通过那位“阿迷”联系在一起的。可是她讲了这么一大长串,却还是没能描述清楚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让祁旻和安东发生间隙。   姜祎成只好回到了和自己有关的部分:“但如果不是安东去找的林辰乐,又会是谁呢?”   这回祁旻倒是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不知道,我只能说绝对不是安东。”而后她又问道,“对了,季连那小子跟你说过什么别的没有?”   安东说是叶莲娜,那是纯粹是瞎猜。可季连说是安东,还那么言之凿凿的,却被祁旻一下子就给否了,还牵扯出季连这个人和他们的“恩怨”。   姜祎成还是比较相信祁旻,因为闯进她家去威胁她男朋友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祁旻想干的。而经过祁旻这么一说,姜祎成不免有些怀疑季连的动机。   “别的没什么,就是说我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他们帮忙儿之类的。”她相当实诚地回答道。   “呵,果然还是怀疑我找星际探险家的事儿。”祁旻嘲讽地笑了两声,却又对姜祎成认真道,“姐们儿,我相信你。你要是信不过我,也不会专门来找我说这么多话。”   她主动给姜祎成倒了杯水,相当严肃地说道:“现在咱们坐在这儿分析问题,就说明你还是站在我这边儿的。而你要是还继续相信我,就别再去跟季连提一个字儿。”   “这倒没什么问题。”姜祎成很快地说道,“毕竟要带我做项目的人是你,除了项目之外,别的我也不感兴趣。”   ————————————   注释:   ①马原:《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高等教育的政治必修科目之一。   ②在资本运作时,当获得的利润恰好能完成资本循环时,这一部分利润被称为“正常利润”,而当资本家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如让员工“自愿”996、技术革新、垄断市场)进一步提高利润时,提高的这部分利润被称为“超额利润”。 第五十六章 :找人帮忙能帮忙的人肯定……   “还有项目的事儿。”祁旻又从桌上的篮子里抓了一颗薄荷糖,“你现在找我来,我相信策划书和合同你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有什么问题么?”   “我是看过了,既然是Meme亲自授权的,肯定没有法律问题。”姜祎成说道,暗地里有些怀疑现在祁旻正处于吸了“毒”的状态,跟她谈这些到底有没有用处,“不过我不太明白,上次说到叶莲娜可以给我提供帮助,但是策划书和合同上都没有写相关内容。”   “嗐,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这个不用担心。”祁旻摆了摆手,“Meme难道还管得了你干活儿时找个帮手?而且莲娜也是Meme经常请去‘喝茶’的朋友,星际开发集团那点儿事儿,她比谁都清楚。”   叶莲娜也插话道:“我们这些‘死人’无论是跟谁谈话,内容无时无刻都在被地府模因监管所记录。所以只要你不主动透露那些星际探险家的个人信息,这就没什么法律风险。”   地府就有这点好处,在地府的意识体相当于自带不可关闭的强制录音笔,无论出了什么事儿都是有据可查。而且这些谈话记录都只有地府最高管理员Meme才有权限查询,也避免了使用自己的录音设备时个人信息泄露的风险。   姜祎成也明白这一点,她来找祁旻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儿。而确认过之后,她就没有什么别的疑问了:“既然是这样,我觉得这份合同我是可以签的——上面已经说了,即使我没有完成联络星际探险家的内容,也不会有任何后果,所以我显然是应该签的?”   “签是肯定应该签,反正不签白不签。”祁旻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而后却又说道,“但是你先别着急去做,我们都是希望这个项目能做好的,所以肯定得多给你介绍点儿帮得上忙儿的人。”   还没等祁旻说什么,那位叫朱劭琼的姑娘却先开口道:“等会儿吧,能帮上忙儿的人现在也忙着呢。”   “对了,祎成,还没跟你介绍这位。”叶莲娜笑着说道,“朱工①以前也是远航设计院的,她还参与设计过第一代针对星际探险家的‘远航’曲率驱动发动机呢。只不过在你上任之前,朱工就跳槽到别的行业了。”   姜祎成当然知道第一代“远航”曲率发动机,远航设计院的名字就是从此而来。这么说这位“姑娘”实际上也至少是在地球时代后期就参加工作了的人,远不像她的虚拟形象看上去的那么年轻。   姜祎成看向她,然而朱劭琼只是用吸管吸着杯子里的饮料,吐出一串串彩色烟雾,对于她们谈论的东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姜祎成突然有点儿觉得,她就这么不停地抽薄荷糖,沉迷于迷幻效果的时候怕是也跟那些星际开发集团雇佣的探险家差不多了——脱离社会的“精神病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参与‘远航’发动机设计的工程师,当然跟您大院长比不了。”祁旻开玩笑道,“不过,不当院长也有不当院长的好处。就算设计院倒了,不是院长也不用赔钱,反而能索赔2N②呢。”   说到这儿姜祎成就觉得冤,她这个“院长”又不是真正的所有者,却要承担远航设计院破产造成的经济损失。这还不是因为她当年太过自信,觉得自己能管得了一个设计院,才把远航设计院除了星际开发集团控股之外的股份都买了——还是以内部价格买的,低到不可思议,现在想想大概这就是个坑吧!   但是之后破产的事儿,不得不说也是姜祎成的意料之外,跟她经营不善又或者市场需求不足等等都没有关系。所以也就无所谓购买股份本身到底是不是坑了。   “先不说那些了。”姜祎成不想再提自己那些“悲惨”往事,只是问道,“要介绍给我的,能帮上忙儿的人是谁?”   “别看我,不是我。”朱劭琼无所谓地解释了一句。   叶莲娜用大拇指指了指舞池,姜祎成顺着看过去,愣是没看到一个具体的人——舞池里全都是迪厅浪子,在烟雾弥漫的环境里随着奇怪的音乐放飞自我。   “是这家糖馆儿的老板。”祁旻替她解释道,“你往舞池中央看,就是坐在台子上那个弹琴的。”   弹琴的?难道这样奇怪的、仿佛是没有音准的音乐,是人弹奏出来的?姜祎成又往那边儿看了一眼,但是舞池里薄荷糖的烟太浓了,她根本连舞池中央的台子都看不到。   “嗐,今天客人太多了。”祁旻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姜祎成招了一把手,而后便走进了舞池中的人群里。   姜祎成连忙跟过去——这么浓的烟又有这么多的人,隔着一两米怕是就会看不到祁旻的影子了。   舞池里有抽薄荷糖抽嗨了的人,看到有新人来就故意往姜祎成的脸上吹烟雾。姜祎成一开始还扇两下儿,后来因为这些烟都不过是数据而已,其实无色无味,她也就懒得管了。   好容易跟着祁旻走到舞池中央的台子前。台子周围有一圈球形悬浮的彩色灯,正在以奇特的编队摇晃着,照着隐约可见一片烟雾中台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全黑色的衣服,留着盖住眼睛的刘海儿,显得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格外苍白,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她用左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分别夹着两颗薄荷糖,放在脸前反复吸着,这个动作让姜祎成联想到地球时代的那部名为《雪国列车》的反乌托邦电影③。而她的右手正悬在空中,绕着一根天线一样的金属棒有规律地颤抖着。   姜祎成看出来了,她的右手正在弹奏一把特雷门琴④——世界上第一种不用身体接触即可演奏的乐器。   这位黑衣演奏家一边从手指见吸着薄荷糖,一边用另一手苍白细长的手指在天线旁颤抖着,让这把虚拟世界里的特雷门琴发出奇特的音乐。舞池里的人们就是随着她的音乐生摇摆着,仿佛是要通过这迷幻的药物和迷幻的音乐达到迷幻中的巅峰。   显而易见,这位正在弹特雷门琴的瘾君子就是这家糖馆的老板。祁旻翻身上了台子,拍了拍那位黑衣女子的肩:“喂,周老师?”   黑衣女子像是没听见一样,把夹着薄荷糖块的手指从脸前滑过,又重新贴上去。她吸过正面后,又把手翻过来吸反面,然后再翻回去吸正面。特雷门琴的声音也随着她的动作变化而产生了显著的改变,让台下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周晓姗!”祁旻再度拍了拍她的肩,“喂,醒醒!”   这位沉迷精神药物的演奏家摇了摇头,然而依旧没有搭理祁旻,而是把中指和无名指间夹着的薄荷糖含进嘴里,一边吹出一道银白色的烟雾,一边用夹着另一颗薄荷糖的手放在特雷门琴的水平电极旁,通过音量改变让这奇怪的音乐变得更奇怪了。   “醒醒,周老师!”祁旻没有办法,只好凑到她耳边大声喊道,“周晓姗教授!”   黑衣女子像是才听到一般,微微转过头,从遮住半个鼻梁的长刘海儿见露出了一只银白色虹膜的眼睛。她只是拉着长音问了一声:“嗯?”   姜祎成不确定找这位糖馆老板——或者说在此时找这位老板——到底是否明智,因为她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吸啊毒吸猛了的样子。   不过听祁旻的称呼,她好像还是位“教授”,也不知道是什么方面的教授。但鉴于地球时代的老曲率驱动工程师都沉迷薄荷糖了,原先教正经学科的教授能改行儿当糖馆老板,好像也不算什么“新闻”——这或许能当作一组证明毒啊品有害的例子。   “这位是姜祎成,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做直播的星际探险家。”祁旻提醒她道。   这位名叫周晓姗的“教授”停下了演奏的手,把剩下的一块薄荷糖放进嘴里,而后撩开眼前的刘海儿仔细看了看姜祎成,用她那沙哑却空灵的声音嘀咕道:“啊……姜祎成,对……就是姜祎成……”   她打了个响指,特雷门琴就从面前消失了,音乐也换成了以前演奏的录音。台下抽薄荷糖抽嗨了的人们仍然在“群魔乱舞”着,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音乐已经不一样了。   “我给你薄荷糖——清神剂的源码。”周晓姗看着姜祎成,毫无血色的嘴唇勾起了诡异的笑容,“不光是清神剂,我可以给你所有源码……整个类脑体的源码……”   ————————————   注释:   ①“X工”是“X工程师”的简称(以防有年纪比较小的同志不知道,在这里放一下)。   ②根据地球时代(目前)中国的劳动法,员工未经提前一个月被解雇时,可以获得双倍工作年限的月工资收入作为赔偿。   ③这里指电影版《雪国列车》里底层人把工业废料“克罗诺”当作毒啊那个品吸食时的动作。   ④特雷门琴:由苏联物理学家列夫·特雷门于1919年发明的,世界上第一款电子乐器。其原理是将人体和琴上的天线作为LC震荡器的电容部分,从而产生特定频率的电流,经过处理后形成相应音高的声音。因此特雷门琴可以发出任意频率的声音,而不局限于一般乐器弦或管的固有频率。   特雷门琴一般需要两只手演奏,其中一只手控制音高,另一只手控制音量。本文中这里属于特殊情况,显然只控制了音高。 第五十七章 :糖馆老板看上去不太靠谱……   姜祎成都懵了,这位到底能不能行啊?还给她清神剂这种管制药品的源码,甚至给她地府的源码?这吹得也太过了吧,不是扯淡呢么。   “类脑体的源码用不着,清神剂的就够了。”祁旻把这位周晓姗教授从椅子上拉起来,“清神剂能让那些‘精神病人’暂时清醒一下儿,这个肯定会有很大帮助。”   管那些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直接叫“精神病人”,听起来真的太不尊重人了。尽管姜祎成暗自心里也这么叫,但也从来没有真的说出来过。何况那些脱离社会的星际探险家每年都要体检,也包括了心理学测试,他们既然能通过测试,就说明实际上他们的理智并不存在任何问题,实际上也并不是真的患有疾病。   但姜祎成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个:“清神剂不行吧,我记得之前有研究表明,超过六成的星际探险家都对清神剂有不良反应。”   “要的就是不良反应——没有反应,说明就没有作用。”周晓姗小声嘀咕道。   “这不是害人么?”姜祎成不禁反问道。   “就算有不良反应,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儿。”祁旻拉着周晓姗跳下了台子,“咱们到边儿上说去。”   姜祎成跟着她们回到卡座,一会儿的工夫叶莲娜和朱劭琼又已经抽了至少十块儿薄荷糖,卡座周围已经被彩色烟雾包裹住了。   祁旻把周晓姗按到沙发上,倒了杯饮料再把薄荷糖扔了一颗进去。薄荷糖在饮料里像泡腾片一样冒着泡,只不过这些泡里不是二氧化碳,而是红色的烟雾。   周晓姗立刻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而后才像是重新振作了一般撩开眼前的刘海儿:“啊,新口味……新口味不错……”   她恐怕是抽薄荷糖上瘾了,姜祎成暗暗想到。这也难怪,如果不是上瘾,何必要开这么一家薄荷糖馆儿。   “周老师,还是少抽点儿吧。”叶莲娜笑着劝道。   “清神剂受管制……效果不能延长,只能‘少量多次’……”周晓姗甩了一下儿脑袋,地府的虚拟重力让她的刘海儿甩到了头顶,却自动被头顶的头发吸住了。   姜祎成这才看到,她的上半张脸上印着一个偌大的红色文身,是八个加粗的宋体汉字:“惩前毖后,治病救人。①”   除此之外,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儿其他有饱和度的颜色。整张脸包括嘴唇都是苍白的,显得眉毛、眼睫尤其黑,而银灰色虹膜的眼睛被红色的大字衬托得冷酷淡漠。姜祎成大概明白了,祁旻的虚拟形象“朋克”体现在服饰上,而这位周晓姗教授的“朋克”则已经成了她的虚拟形象相貌风格。   可这真是讽刺,脸上写着“治病救人”的“教授”,要给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们喂清神剂——在明知道那会产生非常严重的不良反应的前提下。   “姜祎成……我好想听说过……”周晓姗捂着额头似是痛苦地呆了一会儿,而后说道,“远航设计院的前院长……有意思,你知道你的继任者是谁么,他可不像你这么天真……”   姜祎成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继任者:“等等,远航设计院不是已经……破产了?”   “有星际开发集团控股,它不可能真的倒了。”朱劭琼此时突然插|进了话来,“前院长欠了二百亿,和设计院没有关系。设计院只是改组了而已。”   “我破产了,设计院只是改组了?”姜祎成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远航设计院破产之后,就只能重建成为星际开发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而不会像之前那样还可以由其他个人持有股份。   “先别管这个了。”祁旻摆了摆手道,“不就二百亿么,实在不行我借给你,肯定不会让你三十年后去坐牢的。”   “等会儿,我破产了,我的股份都折给星际开发集团了,但是设计院只是改组了,甚至还能有新的院长?”姜祎成越想越觉得不对,“什么情况,新院长持有股份吗?”   “持有啊。”叶莲娜老实地回答道,“你原先的股份都给他了。”   “那……是怎么给的?从集团手里买的?”姜祎成难以相信地问道。   姜祎成本以为是星际开发集团想要收回远航设计院的所有股份,才利用她的一次失误设计把设计院的资金流搞垮的。但是在集团“如愿以偿”后,竟然又把股份交给了另一个新人,这就让她完全没法理解了。姜祎成只能认为是那位继任者出了很高的价钱,才让星际开发集团松了口。   “跟你得到的方式一样,内部低价收购的。”叶莲娜回答了一句,而后又快速说道,“别想这事儿了,咱们还是讨论项目吧。”   “不不不,我必须得知道,星际开发集团为了那49%的股份把我搞破产了,然后这么容易就把那些股份廉价处理给了下一个人?”姜祎成这下真有点儿生气了,“等等,你们是从哪儿知道消息的?”   祁旻只好承认道:“模因监管所直接参与了此事,我们很容易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欠了二百亿的人就是你而已。”   果然是Meme参与了,看来这个系外行星旅游的项目找到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她补偿吧。姜祎成连忙问道:“所以到底是怎么——”   “不能再说更多的内容了。”叶莲娜打断她道,“地府里的谈话会被自动记录,我们几个都是Meme重点审查的对象。”   “我不是。”朱劭琼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这么看她竟然是这四个人当中最靠谱儿的,但是这位穿荧光色长裙的姑娘显然也不打算告诉姜祎成真相。   姜祎成暗暗觉得,她必须要弄清楚两年前远航设计院破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除了二百亿欠款之外,还有那个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她而去的事情,姜祎成一直都怀疑这其中有问题。   ——   话题重新回到了“正事儿”上。   周晓姗还在用手指夹着薄荷糖,一刻不停地吸食着。她到这里好像没什么作用,因为仍然还是祁旻和叶莲娜在说话。   “我们知道,和‘那些’星际探险家交流很困难,所以必须得用到些清神剂。”叶莲娜平和地解释道,“清神剂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这些人天天用,只是有短暂的效果,长期不可能造成任何影响。”   这是意识储存计算机的性质决定的。本质为数据的虚拟神经元是被设计出来的,而最初的设计中没有让它具有能产生药物依赖作用的功能。   “那也会让人短期感到难受,这恐怕侵犯人权了吧。”姜祎成不得不说道。   “没那么严重,几十分钟的痛苦算什么痛苦?”祁旻一边吐着烟圈儿一边说道,“早一二百年,革命先烈们在敌人的刑讯逼供下,坚持了几天几个月的都多的是。”   “可那些探险家又不是我们的敌人……”姜祎成不禁纠正她道。   “嗐,我就是说那个意思。”祁旻喝了一口饮料,嘴里吹出的烟颜色更浓了些,“为了伟大的事业,忍受一点儿折磨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什么伟大的事业?我就是接个活儿,你们也只是为了建一个地府的娱乐项目,这跟革命胜利能比么?”姜祎成蹙眉道,“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去折磨人,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儿?”   祁旻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让那些探险家‘就范’?”   姜祎成想了想,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如果那些星际探险家们能轻易被人理解,那他们也就不会被称作“精神病人”了。据说清神剂是唯一可以让他们短期恢复逻辑思维能力的方式,虽然现在处于法律的灰色地带,但为了达到合法的目的,用点儿非法的手段似乎也不会如何。   不过姜祎成暗暗觉得,清神剂或许也没有必要。简佚也是“精神病人”的一员,但他的纸质笔记就很有逻辑,跟正常人写出来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这至少可以说明,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的探险家们至少可以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只要能找到这段时间窗口,也未必就必须使用清神剂。   何况清神剂是地府里的精神药品,就算要对那些星际探险家用,也得先把他们的意识带到地府里。这首先就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精神病人”的一大特点就是他们“轮回”很快,意识绝对不会在地府停留。这可能是因为地府里的社交密度比现实世界更大,而那些脱离社会的探险家们通常极其排斥社交。   仔细想想,劝说本来就排斥社交的人跟地府的人合作,这还真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么简单,怪不得祁旻等人连清神剂的主意都打上了。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钱都是不好挣的。   ————————————   注释:   ①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20世纪40年代延安指导斗争的原则,也被认为是处理内部矛盾的正确方法。 第五十八章 :申公民权二橙申请公民权……   姜祎成去地府走了一趟,确认了合同的事儿,并且认识了一个能提供清神剂源码的人。   意识重新回到线下的现实世界,她才感觉到有些饿。在飞船上的时候因为要操心二橙,姜祎成甚至都没怎么注意自己在吃什么东西。现在回忆起来,在外星的野外饿了N天之后,回到“文明社会”竟然还要以压缩饼干充饥,实在是太委屈自己了。   弄点儿吃的吧。她躺在沙发上,对智能家居系统说道:“豆汁儿,我要点餐。”   “哎,好嘞!”小姑娘的清脆声音从空中传来,“这是今天的菜谱,您看看想吃点儿什么?”   菜谱被投射到了天花板上,姜祎成用手指控制滚轮,上下翻了翻,却没什么感兴趣的内容:煎鸡蛋,摊鸡蛋,鸡蛋灌饼,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鸡蛋汤,黄瓜炒鸡蛋,黄瓜鸡蛋汤,凉拌西红柿,拍黄瓜,西红柿炒黄瓜,西红柿炒黄瓜和鸡蛋……   “咱家是只剩下鸡蛋、西红柿和黄瓜了么?”姜祎成不禁问道。   “是的,除此之外其他食材都是林辰乐先生购买的,因此目前已经不属于您的可支配范围。”智能家居系统回答道。   “可林辰乐也没有把那些东西带走啊?”姜祎成感到有些诧异,放在她的冷库里的食物,还能属于已经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的林辰乐?   “对不起,《泛太阳系交易法》的确是如此规定的,咱们不能违法。”智能家居系统如此回答道。   AI当然是严格遵守法律的,虽然姜祎成自己则未必。作为一个在地球时代出生的人,她倒是有些心疼这些食物,林辰乐如果不带走的话就相当于只能浪费了,除非他专门儿签一份儿赠予说明。但姜祎成已经和他分手了,过程也不算很愉快,倒是没必要再用这点儿小事儿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不愉快些。   “那我自己去拿,总行了吧?”姜祎成问道,“这样算是盗窃行为,不过反正又不会有人告我。”   “您可以自己去盗窃食材,也可以自己完成烹饪。但我是绝对不会帮您的。”智能家居系统严肃地回答道。   姜祎成有点儿生气,即使是按照遵守法律的原则,她都表明要自己承担“盗窃”食物的风险了,她家的“人工智障”仍然这么死板。而后仔细一想,她根本不该把自己要去“盗窃”食物的计划告诉AI,因为一旦知道了计划这就算是“共同犯罪”了①。   看来AI并不智障,还是她自己“智障”。姜祎成无奈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本想着就算不用智能家居系统帮助,她自己去冷库里取了食材出来随便做做,也比吃西红柿、黄瓜和鸡蛋大杂烩要好。然而还没等她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了一件更无奈的事儿。   “等等,现在咱家的自动炒锅是不是也是林辰乐买的?”姜祎成问道。   “是的,不过在法律上这可以被认定为‘赠予’,因此您还是可以使用的。”智能家居系统回答道。   “我家的东西,我还要问可不可以用……”姜祎成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感到让才交往了一个月的男朋友住进自己家里或许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虽然林辰乐日常买了些食物和生活用品,看起来好像是她占了便宜,但这也是以“公元人”的思维看才成立的事情。在星际航行时代,随着AI技术的突破,像是未处理的食材、锅碗瓢盆等轻工业品这些曾经的劳动密集行业产品,价值都已经非常低廉了②。否则林辰乐才刚毕业除了“低保”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收入,他也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多东西。   不过即使可以使用,姜祎成也不得不考虑到,她经常在系外行星上使用的“烹饪”技能,做出来的正常人类食物恐怕都难以下咽。所以还是算了吧。但是现在重新网购食材送来还需要时间,而且之后还要让智能家居系统烹饪,实在费工夫。   “算了,点外卖吧。”姜祎成嘀咕了一句,“豆汁儿,把当前的外卖信息整合结果给我。”   “哎,好嘞。”小姑娘的语音应了一声,而后天花板上投射的菜谱就被外卖菜单所取代。   外卖菜单就显得丰富多了,姜祎成重新躺回沙发上,翻了两页,随便点了几个菜。在等着外卖送到的过程中,她退出了外卖菜单,回到控制面板上,才发现地府研究院高等所给她发了邮件。   姜祎成打开邮件,发现是一段二橙的视频,附有一个文件夹。她先看了文件夹,里面有将近一个G的内容,除了二橙在高等所入档的基本资料之外,还有一个加星标的文件,上面俨然写着“特殊公民权申请书”。   她立刻把文件打开,看到里面当真是一份为二橙争取公民权的正式申请。附录里夹着三十多页关于“蓝珀”和二橙本人的资料,最后还有高等所五百多名研究者的签名。   比起这封申请书所代表的为系外智慧生物争取公民权的决心,甚至让姜祎成更惊讶是高等所的人竟然动作如此之快……   而后她想到,或许他们是担心别人抢发文章,会涉及到侵犯二橙作为公民的名誉吧。毕竟看直播的有那么多人,难保不会有其他内行儿,如果把直播里二橙的部分提取出来做行为学分析,也能凑出一篇分值不低的为文章了。但如果别人将二橙当作“动物”来研究,还发表相关文章,势必会对作为太阳系新公民的二橙造成不好的影响。   可他们未免也太紧张了。姜祎成觉得有些好笑,才第二天就申请公民权,这速度哪个抢发文章的能赶得上?   姜祎成在邮件下面快速回复里问道:“您好,请问可以公开二橙申请公民权的进度吗?有不少朋友都对这件事情挺关注的。”   高等所的工作人员很快回复了:“这样非常好啊,我们也希望能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这样能对我们申请的进度产生很有利的影响。”   姜祎成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想问一下,贵所应该是直属于地府研究院,在帮助二橙取得公民权方面还有困难吗?”   地府研究院直属于地府,名义上受到Meme的直接领导,实际上则是由模因监管所管理。而《太阳系联合宪啊法》就是由地球模因监管所制定的,它和《泛太阳系交易法》是唯二全太阳系文明各个主权主体都认同的法律——包括火星殖民地在内。   而Meme又是地府实际上的所有者,掌握着《太阳系联合宪啊法》的最终解释权,因此姜祎成一直认为作为Meme直属机构,地府研究院想要通过二橙的公民权申请是非常容易的事儿。   那边儿很快就回复道:“这次我们想不止申请二橙个人的公民权,还要一同申请在‘蓝珀’上二橙同族们的公民权,也就是接纳‘蓝珀’成为太阳系文明的一员。这样就需要举行公投了,所以希望在公投之前先向大众普及这件事情。”   姜祎成颇为意外,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能吸纳其他的整个物种进入人类文明范畴。要知道非人类获得公民权并不是什么罕见事儿,自星际航行时代开始,已经有不少被意外制造出来的强人工智能获得公民权了,他们在连入地府之后也就成为了“真正”的人类,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儿。以至于网络上有段子戏称,地月圈和火星圈的差异,比地月圈和强人工智能公民的差异都大——事实上也大抵如此。   也正是因此,姜祎成本来就觉得二橙获得公民权不算什么“新闻”。用整个太阳系文明同化一个二橙是很容易的,相信在地府研究院的教导下,二橙很快在意识形态③上就会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但是要同化整个“蓝珀”的智慧物种,姜祎成觉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首先对于一个欠发达的种族,所谓的“蓝珀”文明实际上是由很多文明组成的,例如被称为“卡谢”的文明就显然与二橙的部族很不相同,而且除了这两个文明之外,肯定还有其他姜祎成和简佚都未曾知晓的文明存在。要想把来自这些不同文明的成员都同化成太阳系公民,首先就必须面对他们内部的各种差异,甚至是矛盾——就像二橙的部落侵犯了卡谢人朋友的陵墓,而卡谢人也攻击了二橙的部落甚至俘虏了他的族人,这种矛盾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化解的。   但无论如何,高等所愿意付出精力给“蓝珀”的智慧生命都争取到同等公民权,当然是件好事儿。而且说不定在姜祎成看来并不容易的事情,对于Meme和众多专业人士来说其实也不算太难。   姜祎成最终以道谢结束了在邮件下面的对话:“那真是太好了,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相信大家都会非常期待‘蓝珀’加入太阳系文明。”   ————————————   注释:   ①这里其实比较tricky,因为弱人工智能不是公民,不能作为法律关系主体,理论上不能构成共同犯罪。但是为了防止AI成为公民的犯罪工具,在程序设定上要保证其完全遵守当地法律,所以在进行程序设计时需要先假设AI为法律主体,从而推导AI的行为是否违反法律。   ②根据劳动价值论,由于弱人工智能不是劳动者,它们的活动无法产生“价值”,因此会导致弱人工智能和自动化大量代替人类劳动者的劳动密集产业商品价值大幅度下降。(注:在劳动价值论的范畴中,价值≠使用价值)   ③按照意识形态本身的定义,并非“理论”的观点均属于意识形态。因此实际上意识形态的含义远大于政治经济上的范畴,例如一个人认为“巧克力浓度越高越好吃”属于意识形态;事实上由于语言的模糊性,所有用语言表达出的观点和结论都属于意识形态而非理论。   我之前有时候会把“意识形态”的概念和“模因”混用,因为“意识形态”经常会让人产生误解,但是因为这篇文的主要人物之一叫“Meme/模因”所以只能统一用“意识形态”了。 第五十九章 :新的生意最近财运似乎不……   姜祎成在直播平台上发了一条动态,把邮件截图放了上去,配文道:朋友们,高等所的专业人士已经开始给二橙的种族申请公民权啦!这一次不仅是二橙要成为我们的一员,整个蓝珀的‘二橙’们都会加入我们哦[斜眼笑]   而后又在回复了附了一条:但是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扰高等所的工作人员们呦,让专业人士安心工作,才更有利于推进申请进度[心]   她的动态刚发出去,下面立刻刷了很多条回复。   回复@姜祎成:给一橙姐姐和高等所比心[心][心][心]   回复@姜祎成:这么快的吗!!!!   回复@姜祎成:高等所都出申请了,一橙的粉丝福利什么时候才能上线[滑稽]   回复@姜祎成:二橙近照,[爷爷]i了[酷]   回复@姜祎成:鬼畜剪辑倒不着急,一橙还记得答应的表演陶艺么[滑稽]   回复@姜祎成:许愿下次藻苒[祈祷]   姜祎成看了回复,才想起来她在直播中还随口提到过回来要给大家表演一个做陶艺。   做陶艺倒是不难。而且她可以仿照二橙做的陶碗做一个差不多的,这样也能向公众进一步展示二橙的“文明”程度,有利于对于他们申请权的申请。   是个好主意,姜祎成立刻切换到网购页面,加购了陶土、拉坯机①和全套工具。转念一想,二橙是全靠双手做出来的,那么为了还原她也不能用拉坯机这些东西。就靠她这双人类的手,她就不信了还能比不了二橙“蓝珀”智慧种族的手了?   把拉坯机和其他工具都删除了,姜祎成只下单了土,而后她点的外卖也到了。   吃着外卖,她顺便把自己的直播录像调出来,回顾了二橙烧陶碗的那段儿,顺便给二橙的陶碗画了一个草图。   陶碗的碗沿儿上有三个似乎没有实际功能的凸起,姜祎成一直猜测这是有某种宗教仪式的意义。也不知道二橙究竟在他的部落里具有怎样的身份,或许高等所的研究人员能研究出来吧。   吃完外卖,智能家居系统把剩下的垃圾收拾掉,姜祎成买的配方陶土也到了。   她来到自己之前当飞船设计师时家里的工作间,把黏土放在工作台上,而后就开始录这段儿做陶碗的视频……   ——   录视频的过程充分证明了——人的肌肉记忆要想形成是需要缓慢过程——的这一事实。如果她不是录视频而是直播,那估计就要成为姜祎成直播生涯中翻车最密集的一段儿了,可见看二橙捏陶碗和自己捏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终于在天黑之前把视频发了出去,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很多点赞。还有粉丝问起二橙的事情,姜祎成在置顶留言里,统一回复说二橙的公民权申请因为涉及到整个“蓝珀”文明,进度肯定不会很快,让大家不要着急,也不要去打扰高等生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以身作则,姜祎成也没有艾特高等所的官方账号,之后再有人问起二橙的事情,动态里的老粉也都大多替她回复了“看置顶”。   接下来就是剪鬼畜视频。   直播平台有官方的视频处理AI,可以根据观众的响应和简单的动作分析②,对长达数十小时的直播进行初步剪辑,剪出那些大家普遍认为有趣的部分。由于直播平台的AI有地府超级计算机作为支持,这个处理过程非常迅速,基本上在上传完整录像数据的一秒内即可完成。   而后姜祎成可以再对初步剪辑的结果进行个性化剪辑,同样只需要设定一些参数,之后就可以由AI完成。但是这一过程AI虽然可以帮助人们筛出有“鬼畜”潜质的片段,但具体到底哪些片段更“鬼畜”,还是需要人来判断——毕竟每个人对于鬼畜素材的审美都是不一样的,弱人工智能可以创造出工艺品,但是显然它们也取代不了真人的个性。   姜祎成剪完了鬼畜素材,而后设定在两天后发布。如此一来,她这次“蓝珀”之旅的收尾工作就算基本完成了。   按理来说,这样一期跨越数十光年的官方科普节目,应该也有配套的后期大制作,甚至用心点儿的还会有其他语言的配音之类的。但是对于姜祎成来说,如此简陋的后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人不能总是工作,人是要休息的。如果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每个月都得出航一次还要在一直处于直播镜头之下,那么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只想当一个网络上的自闭透明人。   何况姜祎成是和直播平台签约的官方科普频道主持人,她的收入名义上是保底加奖金,但实际上科普类的观众量毕竟不比那些热门频道,基本上也就是只有保底的水平。因此姜祎成其实也算是拿死工资的,只要平台对她还看得过去,就用不着多努力讨好观众。   嗐,主要是她讨好观众也没用啊,毕竟不能开打赏也没有自己的产品可卖,就是增加那点儿播放量,能跟平台换到几个钱?还不如佛系一点儿,吃死工资算了。况且就算是稍微多了点儿钱,到她的卡里也是会被银行直接扣掉的。那种感觉真的难受,还不如原本就没有。   姜祎成如此想着,觉得自己快要达到“清心寡欲”的境界了,而后她的面板上却弹出收到了一条没有被智能拦截屏蔽的消息。   作为一个常年把通讯拦截设到最高级别的人,这种情况还真是少见。一般直播频道的观众给她发消息,都是被自动设为“免打扰”的,姜祎成除非闲得无聊也不会主动去翻开看。而这种竟然没有被拦截而还能在她面前弹出的消息,大多得是来自白名单里的熟人。   姜祎成没有仔细看是谁发的,只是随手点开了。本以为多半儿是祁旻或者叶莲娜——她最近联系过的人也就这么几位——却看到那条消息写着:“Hi,想要谈个合作,可以吗?价钱好商量。”   再一看发信人,竟然是那个做城市探险的“深空引力”。虽然不是平台官方的科普频道主持人,但深空引力在圈外可是很有名气。他粉丝中很多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探险爱好者,不少具有某种“饭圈”特质。因此深空引力相比于做科普类直播的专业人士,反而有点儿像是被粉丝追捧的偶像——当然,科普节目本质上也是娱乐的一种,从来不分什么高低贵贱,很多自诩清高的“真科普”拥护者反对深空引力的经营方式,在姜祎成看来也是幼稚的体现③。   不过这真是不可思议啊,深空引力来找她谈合作?最近她是财运旺盛么,做生意的机会是一个接一个。姜祎成顺着头像点进去,确认了这位真的是那个“深空引力”而不是高仿号,而后才回复道:“有点儿意外……谈什么合作?”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您现在在地球上吗?这个事情我希望能当面谈。”   如果是平台组织的合作,恐怕发个链接给她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样看来,深空引力想谈的合作还属于私人事务的范畴?姜祎成有些犹豫,她毕竟是直接与直播平台签约的官方科普频道主持人,这么接私活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又看到那句“价钱好商量”,她想了想还是回复道:“我在地球,个人居住地不方便透露,您定个位置吧。”   清心寡欲?那是因为没机会。有机会赚钱的时候,当然要上了。   ————————————   注释:   ①拉坯机:使用电力带动陶瓷毛坯在盘上转动的设备,既可以用于拉坯,也可以用于陶艺或者雕塑初学者学习。   ②这里忍不住奶一下,我觉得做图像处理只靠神经网络不行。现在感觉都变成“遇事不决,神经网络”了,就是做生物信息学的也好多用神经网络,我就想知道神经网络实现了某种判断/预测,然后呢?怎么解释机理?不还得重新研究机理?   注:没有引战的意思,如果有做生信用神经网络的同学请不要打我,毕竟神经网络发文章比我们做湿实验的快不少(或许结构生物学除外),就让我酸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乖巧.jpg)这里又cue了结构生物学,别问,问就是我又酸了。   ③在此表示我不反对偶像经济,或者说我的底线是不在捧高其他娱乐方式的基础上踩偶像经济。说不好听的,不违反社会道德的娱乐方式就都是普通的娱乐方式,艺术固然有高低,但娱乐方式从使用价值的角度来讲是一样的。踩一捧一搞鄙视链,本质上不是在踩或者捧娱乐方式,而是在踩或者捧娱乐方式的爱好者,其实是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挑起的群众斗群众。而且消费者花钱是他们的自由,就算没有偶像,大众的精神需求也需要得到满足,不可能所有人都只喜欢阳春白雪。   但是结合现实,资本利用偶像割韭菜的行为当然是应该反对的,也应该为此类被割韭菜的粉丝争取作为普通消费者应有的权利。某些强买强卖和对年轻粉丝进行不符合社会一般人认知的价值观输入的行为,确实应该管管了。 第六十章 :暗中交易有人花钱和她炒C……   深空引力定的位置距离姜祎成的住所还有点儿远,相隔两千多公里。   而姜祎成现在住的地方也跟她在地球时代的老家有一段儿距离。虽然都是在亚洲,但地球时代的中国人都喜欢往东部沿海挤,导致当时许多大城市的人口密度实在很大。而在可控核聚变技术发展后,北纬30°沙漠带①经过城市化改造,原本干燥缺水的地区也涌现出不少气候适宜的城市,原本住在东部沿海的人很多都搬迁到那边儿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沙漠绿洲城市的基础设施比较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东部沿海地区的老式建筑维护成本太高,性价比略低。   在地球表面进行中远距离旅行,最常用的交通工具就是穿梭机——或者按照地球公民们的惯用称呼,即是所谓的“飞机”②。姜祎成之前设计的每一艘飞船,都配备有一架定制的穿梭机,因此在远航设计院破产后,她手里砸下来不少飞船和穿梭机,看起来倒还挺有排场儿。   因为要谈合作,姜祎成还是穿了一套比较正式的深灰色套装,开着她最普通的一架黑色商务穿梭机从自己家的停机坪起飞了。两千公里的直线距离,穿梭机还是要上到平流层,在两马赫③速度下飞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达了深空引力定的位置。   姜祎成把穿梭机停在定点附近的公共停机坪,离开停机坪后,从街景来看这是个典型的亚热带沿海城市。如果不是姜祎成确切知道这是在哪儿的话,她恐怕要以为这里是中国南部沿海的一个城市,然而事实确是——这是一座飘浮在大约北纬21°的海上城市。   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制造了很多人造岛,一些挖沙填海建在大陆架上,另一些则是干脆就是飘浮在海上。后者被称为“船岛”,最初的型号和地球时代的航空母舰也没多少差别。而在可控核聚变技术发展成熟后,能量供应问题得到解决,这些“船岛”能够离开大陆的时间越来越长,乃至可以完全不用靠近大陆进行补给。因此它们越建越大,最终发展成了海上城市。   深空引力定位的这座船岛,此时正抛锚在大陆架上。姜祎成降落的停机坪就在港口旁边,可以远远地看到来自大陆的自动货船④驶入和驶出港口,庞大的机械臂正在把一个个集装箱从货仓里拉出来,码放在运输车上。   不过姜祎成的目的地显然不是港口,而是正对着港口的那座玻璃饭店——谈正事儿的时候吃饭,这可是人类文明自古以来的习惯了。   饭店整体都是由玻璃构成的,在亚热带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晃眼。AI机械服务员引导姜祎成来到深空引力预订的包间,玻璃雕花门自动向两侧拉开,姜祎成走了进去。   坐在桌子一侧的那位留着黑色卷发的年轻男子,就是那位著名的城市探险频道主持人“深空引力”。他跟直播里看上去的没什么区别,的确是科普区难得的小帅哥儿,也怪不得他有那么多狂热粉丝。   “您好。”深空引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姜祎成握了握手。   “我叫白沅,就是‘沅芷澧兰’的‘沅’。”这位貌美的偶像探险家对姜祎成自我介绍道。   “圆纸里……蓝?”然而姜祎成完全没明白这到底是哪四个字。在现实世界里不能像地府里那样直接传递文字信息,实在是不太方便。   “啊,这个成语出自《九歌·湘夫人》。”白沅微笑着说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嚯,还是个文化人。   姜祎成在他对面儿坐下:“原来是出自《楚辞》——看来您也是‘公元人’?”   “不是。”白沅笑着说道,“我是在2160年出生的,我出生的时候也不叫这个名字。”   2160年?这么说他今年其实才二十六岁。姜祎成十分惊讶,大名鼎鼎的深空引力,竟然和林辰乐差不多年纪。同样都是二十多年前出生的,可人家已经建起来了“深空引力”这样粉丝数上亿级别的大IP⑤。   不过姜祎成并不觉得林辰乐有什么问题,相反她突然觉得林辰乐十分正常,眼前得这位才是异常情况。   “那您很……厉害嘛。”姜祎成有些别扭地称赞道。   谁知白沅听了这样有些“酸”的话,仍然神情自若:“我也就是偶然出名儿了,跟您这样的专业人士还是比不了的。”   姜祎成在星际探险方面还真算不上多么专业,顶多是当飞船设计师懂的宇宙学知识比较多,稍微融会贯通而已。但是白沅顾及到她“公元人”的面子,还是让姜祎成对他印象比较好的。   “这个地方我也没来过,您来点餐吧。”姜祎成也不再寒暄,直接切入正题道,“这么说来,您找我是想谈什么合作?”   白沅在桌面显示的菜单上随意划了几下儿,桌面上升起两杯铁观音茶。他先喝了一口茶,才对姜祎成说道:“这个事情有点儿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我想进入平台的官方频道。”   “嗯,那我能做什么?”姜祎成问道。   做个体的网红总想进“编制”,但是“编制”基本上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直播平台的官方科普频道主持人,就连姜祎成这个前远航设计院院长都不算背景最大的,甚至有几个是地府研究院下属研究所的科研带头人。   “我想……花点儿钱,跟您买个关系。”白沅仿佛是斟酌了一下才说道。   “我怕是没法给您牵到什么关系。”姜祎成直白地说道,“您如果看过我的剪辑就知道,我是星际开发集团搭线儿和平台牵的合同,做这一行儿纯粹为了还债。”   “不是那种关系。”白沅换了个角度说道,“我希望您能在我的频道里露面,并且有机会我也可以到您的频道去。”   这种关系,倒是有理论上的可操作性,但还有重要的问题:“如您所知,我做的是平台官方的科普频道。私自在别人的节目里出面,或者让别人加入我的节目,尤其是这事儿涉及交易,平台那边儿怕是说不过去。”   “未必要涉及交易——我是说,钱当然要给您,但是明面儿上可以不涉及交易。”白沅转着筷子说道。   “交易当然可以不公开。但要是我带你上官方频道,如果明面儿上不是合作推广,那也不合逻辑吧?”姜祎成淡淡地问,“咱们俩的直播内容互不相干,我带您上我的频道,在别人看来是图什么呀?同理您带我去您那儿,观众也会觉得奇怪。”   白沅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又端起白瓷杯里的铁观音喝了一口,而后看着杯子里的茶叶问道:“您知道……CP么?”   他的意思已经完全明确了。官方频道的主持人公开做合作推广,并不在平台可容忍范围内。但如果带上节目的是亲密关系中的对象,那倒是符合大众意识形态中的“常理”。毕竟,“亲亲,仁也⑥”,既然是对象,在一定程度上不分你我,这也是大众心目中应有的状态。   “您要花钱跟我炒CP?”姜祎成差点儿没忍住笑,连忙喝了口水掩饰过去,“没别的意思,只是以您这个天然条件,愿意免费跟您炒CP的人怕是多了去了。”   白沅淡定地回答道:“谢谢夸奖,不过我调查了平台科普区所有官方频道主持人的婚姻状况,只有您目前处于单身状态。”   姜祎成心想他还挺有原则,知道不能去插足别人的婚姻——就算是假的CP也不应该。但是仔细一想,整个科普区的官方频道主持人有十几二十人,其中竟然只有她一个单身,这未免也是有点儿讽刺。   不过转念想,如果她没有离婚,大概也不可能“沦落”到直播平台做科普节目,赚这个身处外星进行危险操作的卖命钱。   说到底,这可能都是所谓的“命运”,因此还是想想该怎么多赚点儿钱吧。   ————————————   注释:   ①即北半球的副热带高气压带,由赤道气流再地转偏向力作用下与纬线近似平行,导致的空气下沉降雨稀少。   ②其实穿梭机(太空穿梭机)就是“航天飞机(space shuttle)”,大概是翻译问题。   ③马赫数:速度与前方静止空气中音速的比值,表征流体(空气)的压缩程度;在飞行器中,马赫数也常用于说明速度。   ④这里仍使用船而不是飞行器运输物资,主要是考虑到大型飞行器会产生过大的噪音。   ⑤IP: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识产权。   ⑥亲亲,仁也:出自《孟子》,原指亲爱父母即是“仁”。由此可引申出儒家亲疏有别的意识形态,认为偏袒亲人是人之常情,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是值得鼓励的行为。 第六十一章 :合作谈成炒CP服务…………   和“编制”外人员炒CP,似乎不符合姜祎成作为一名“编制”内科普频道主持人的职业道德。但是如果对方价钱开得高,她也并不排斥稍微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   毕竟如果没法按时还完钱,姜祎成就涉及到经济犯罪了。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为了不违法而违反一些细微的道德标准,当然也是可以接受的——谬论,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是处于单身状态。”姜祎成晃了晃杯子,褐绿色的茶叶因为水的惯性而缓缓转动起来,“但是这个事儿涉及到我的名誉,对我的职业生涯有不小的风险呢。”   白沅仍旧保持着微笑:“我知道,所以这就算是您帮我一个忙儿,合作的报酬当然要以您的意见为主。”   他这倒是说得很明白了。   姜祎成作为一个出生于地球时代的人,这一百多年来也做过不少行业,当然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炒CP不一定保证能让这位“深空引力”进入编内,尽管他可以通过蹭官方科普频道来给自己的定位转型,但真正决定他能不能进入官方科普主持人行列的,还是平台到底能不能空出来一个新的位置。   也就是说,他的这个“合作”其实也是在赌,但是不赌就没有“赢”的机会。而且对于这样年纪轻轻就成为网红的人,钱对白沅来说其实已经接近于游戏中的数字。他没有体验过“穷”的感觉,甚至对于“穷”完全没有概念,或许他脑袋里还想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①”呢。   姜祎成觉得这是个宰一笔的好机会——不要说她不道德,就冲白沅这个个人能力,还真不一定会被她宰到。   “我能有什么意见?”姜祎成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您想怎么经营这个CP,说到底如何合作还是得看您的诚意呀。”   白沅看着她,有些为难地咬了咬下嘴唇,而后却问道:“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儿么,您每次节目能赚多少钱?”   姜祎成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数字,滑到他面前。   白沅看了一眼,挑眉问道:“那么我出同样的价钱请您上我的节目,这样可以么?”   “如果只是在您的节目里出现,这个价钱当然是合理的。”姜祎成“公平”地说道,“只不过您就得跟平台商量了,而且报酬也应该由平台分发给我。”   她的意思很明显,正常做节目的价格,肯定不会和附带炒CP的一样。白沅平静地呼吸了一次,而后说道:“那么我给您再加50%,这样应该用不着平台介入了吧?”   “如果是您来我的节目,这个价格可以。”姜祎成微笑道,“而要是我去您的节目,恐怕得再加100%。因为我去您的节目时,平台显然是不会付给我报酬的。”   白沅之前提出的价格,显然是用于购买炒CP的整套“服务”。但是姜祎成这么一说,就把这个过程分解为了“姜祎成去深空引力的频道”和“深空引力去姜祎成的频道”两个环节,而且这两个环节还可以重复出现,那么花费就更多了。   白沅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前辈,我称您一声‘前辈’,也是因为我是真心想做这一行,为大众普及知识。但是我毕竟是个新人,实话说虽然我的粉丝群体看起来很活跃,但我每次节目的收入还不及您的一半儿。确实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您学习,但是这个现实的经济状况有点儿难办呢,希望您能体谅体谅。”   “是啊,大家都有难处。”姜祎成微笑着说道,“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瞒您说,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不小的风险,万一炒CP的私下交易被曝光,我的饭碗也会受到威胁。这很危险啊,因为如果我当不了这个官方科普频道主持人,那对于我这个借不了银行贷款的人而言,还有什么办法能在约定时间内还完钱?”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我也不想坑您,实在是我承担的风险,要比您大得多啊。”   姜祎成的理由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然而白沅却忍不住指出了一个问题:“嗯,对啊,您的确承担了不小的风险。不过每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不同,因此通常我们还是会按照市场价来办事儿。”   “这么看来,您的经济学可是学得不太好。”姜祎成再度微笑道,“这个‘市场价’相当于假设在自由市场中,某样商品的平均价格,它的确是与平均成本和平均劳动时间相关的。但是‘平均’毕竟只是平均而已,您不能保证您买的每个商品都能完全符合平均价格,也要允许方差②的存在。”   “但恕我直言,您这个差得未免有点儿多了。”白沅假笑道。   “有可能,不过既然是自由市场,您也可以选择其他‘商品’,对不对?”姜祎成再度摊手道。   然而之前白沅就已经说了,姜祎成是唯一处于单身状态的,也就是说她是唯一符合社会道德的选择——他或许已经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个事实告诉对方了。   “我觉得……不能这么讲。”白沅“另辟蹊径”道,“我请您帮忙儿,这怎么能叫‘商品’呢?咱们是建立平等的合作关系,再谈‘商品’就太……物化了,不是么?”   “的确,服务到底是不是商品,这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③。”姜祎成平和地说道,“然而提到‘物化’,我只能说从一开始您的提议本身就是对我私生活方面的一种物化,所以……要物化的不是我,而是您吧?”   姜祎成还是很给他留面子的,因为白沅刚才其实一直在犯明显的逻辑错误。付费的炒CP服务本身就是对人的物化,上述讲价过程都是建立在物化的基础上。既然已经物化了,就不能再“不物化”,或者说不可能在提供服务的环节上认同物化,而在支付报酬的环节上拒绝物化,否则古往今来的一切服务业都没法做了。   当然,现代社会的剩余劳动本身就是一种“物化”。当个人的劳动能力被当作商品贩卖,而不再属于他们自己时,物化就已经开始了。   白沅意识到他要是讲道理,恐怕永远都讲不过姜祎成。而对方又在要价上毫不松口,他权衡了一下儿,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好吧,看来我还有许多要向您学习的地方。”   “互相帮助,一起进步。”姜祎成伸手与他相握,“合作愉快。”   ——   白沅作为“深空引力”,炒人设已经是轻车熟路了。而姜祎成虽然是官方科普频道的主持人,但毕竟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对这方面也知道一些。   只是她之前很少在发表关于自己私生活的动态,真正仔细看白沅的炒人设流程,还是不禁有些惊讶于这样对自己私人空间的挤压。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就是因为这实在太麻烦。”白沅解释道,“当‘编内’的主持人,除了出航的时间外都是自己的自由时间,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是我不行,我已经完全没有真正的休息时间了。”   这是当然的,普通的直播主持人的产出的作品是节目,而像他这样的“偶像”,他的作品除了节目,更多的却是他本身的人设。   一开始炒人设的确可以吸引并形成高忠诚度的粉丝群体,但对于白沅而言,随着他越往后越出名,维护人设的成本也就越来越高。而发展到一定程度,人设吸引的粉丝数量已经达到饱和,蹭偶像经济的路子就会出现瓶颈,粉丝群体反而限制了偶像的发展。   这个时候就要转型了。只是在姜祎成的印象里,很多类似的小偶像都会去走艺人道路,可白沅这么笃定地选择进编制当“真正的”科普频道主持人,还是让她内心里有些敬佩的。   “不过,您之前立的可是高冷人设。”姜祎成随口问道,“而现在您突然搞出来一个CP,就不怕人设崩了么?”   “这也是没办法吧,要转型就得先崩人设,到时候被粉丝骂也是正常的。”白沅的语气十分平静自然,仿佛将要被骂的不是他一样——不过也没错,粉丝即使骂也不是骂“白沅”,而是那个叫“深空引力”的偶像人设。   “您是不怕被骂,不过他们大概还要连带着骂我呢。”姜祎成直白地说,“虽然这个合作推广服务价格不菲,但如果您的粉丝干扰到我的正常生活,我需要有保证可以随时终止咱们的合作关系。”   听到不是再要收费,白沅反而暗中松了口气:“这是当然,既然是我提出炒CP,何时终止肯定要以您的意见为主。”   ————————————   注释:   ①出自《将进酒》。   ②方差:(公式请自行查阅课本)主要衡量一组数据的离散程度,也就是偏离期望值的程度。   ③在政治经济学中认为,服务是劳动直接转化为使用价值,而缺省了劳动转化为价值再转化为使用价值的那一环节,因此服务本身并不具有劳动价值论意义上的价值。此处的价值建立在指商品交换意义上,从另一个角度,服务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其使用价值,因此不能够被交换,服务也就不是“商品”。但是服务的使用权本身可以进行交换,因此我个人认为服务的使用权是广义上的“商品”。 第六十二章 :海岸潜水所谓的地球优先……   生意谈成了,姜祎成和白沅愉快地吃完了饭,而后顺便在这座漂浮城市的海岸线潜了个水。   机械漂浮岛没有天然的珊瑚礁,但是边缘的水下部分人工养殖了很多珊瑚,同时投放了许多浅海动物。姜祎成对于分类学并不很熟悉,因为职业的缘故她相比于“下海”更多地还是“上天”,再加上住的地方距离海岸线很远,平时很少会玩儿潜水。   不过姜祎成对于下水可并不怵——系外行星地表的危险性,远不是游客众多的浅海比得了的。再加上她这次回来还没有取出体内的血氧仪,相当于自带氧气供应,只用戴个面罩维持呼吸道气压就能下水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白沅竟然也长期植入血氧仪,甚至还有潜水教练证①。原本姜祎成还以为她作为一个潜水证已经过期不知道多少年的人②,还得找个当地教练陪同下水,或者用AI教练凑合一下儿也行,但是只能在规定区域内活动。然而白沅随手一刷,竟然已经取得教练资格长达八年了,随便带谁下水都没问题,还是让姜祎成颇为惊讶。   漂浮在浅海的珊瑚礁上方,姜祎成在面罩里随口问道:“嘿……你经常来潜水?”   “嗯,我出生在地球,毕业之后搬到这座岛上住了。”白沅轻轻摆动着潜水员的脚蹼,从一丛粉红珊瑚上优雅地滑过,“漂浮城市可以追踪鲸类的迁徙,这是地球文化中的特色。”   “地球文化?”姜祎成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住在欧亚大陆的中心,大海离我们那儿很远。”   “嗯?就算是离得远,也比外星近多了。”白沅转过身,“海洋是地球所特有的,自古以来海洋就在地球文化占有重要的地位——作为一个地球人,显然有义务向公众宣传地球文化。”   这大概就是地月圈和火星圈的文化之争了,姜祎成其实也不太关心,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地球人”:“说实话我并不了解什么‘地球文化’。我是个中国人,我可以说是……几乎只了解中国文化。”   “中国也是地球的一部分。”白沅立刻说道。   “不不不……也没错,中国当然是地球的一部分。”姜祎成有些尴尬地说道,“但是地球……相对于中国来说,还是太复杂了。”   白沅并没有对她的观点做出任何评价,但姜祎成由此能感觉出来,他是一名“地球优先”主义者。   地球优先主义,其表面上的起源当然是地月经济圈与火星经济圈的矛盾,但本质上却是现代民族主义的一种延伸。人类文明的扩张,导致民族主义的范围也在扩大。最初是狭义的民族,后来扩展到多民族国家,再往后扩展到广义的族裔文化——最终连地球这么大的范围,斗成为了同一个“民族”。   姜祎成只是觉得这很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这次潜水遇到了聚集在海面的水母群。大概是漂浮城市靠近大陆,大陆海岸富营养的水流③同时带来了丰富的浮游生物,跟随漂浮岛迁徙的水母纷纷聚集而来,享受这难得一遇的“盛宴”。   “水母真是很神奇的生物,它们的繁殖会经历水螅体和水母体两种形态,而灯塔水母④甚至可以从水母体返回水螅体的状态。”白沅从头盔的通讯连接里对姜祎成说道,“就像是返老还童,时光逆转。”   “可这不是灯塔水母……”姜祎成用戴着防护手套的手捏住了一只水母,“这应该是海月⑤吧?”   海月水母和灯塔水母可差得太多了,不光体型差异大,连所属的纲都不一样。灯塔水母能够个体逆转从水螅体到水母体的过程,而海月水母所属的钵水母纲,则大多种类的水螅体时期不明显,通常以水母体出现。   “看来你对海洋生物还挺有了解的嘛。”白沅不禁笑道。   “了解谈不上,只是在我年轻那会儿,海月是常见的宠物水母。”姜祎成直白地说,“十块钱一只,也不贵,弄个鱼缸养几只,打个灯还挺好看的。”   “我以为像您这样儿的星际探险家,只关心太阳系之外的东西。”白沅半玩笑半讽刺地说道。   而姜祎成相当扎心地回复:“没办法,我年纪大了,‘副作用’就是各种东西都听说过一点儿。”   白沅没有搭理她的“倚老卖老”,而是从水母之间游了过去,却又问道:“我有些好奇,地球时代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你是做城市探险的,这对你而言还不清楚么?”姜祎成笑着反问。   城市探险的内容,无非是那些旧时代的工业建筑和空间站。现在地球表面的旧建筑基本上都被翻新的翻新、保护的保护,也就剩下那些飘浮在地球轨道上的空间站还能进去转转。   “废墟和活着的建筑并不一样吧。”白沅轻声说道,“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公元人’,出生得早就是好啊。”   很多在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人都会对地球时代存有好奇,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不过出生在地球时代的“公元人”却经常让他们失望,姜祎成也不例外:“地球时代,跟现在的地球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儿呗。”   因为地球时代出生的人们也经历了人类文明走出地球的发展过程,在他们的记忆中事物都是平滑地发生变化。像姜祎成这样的“老人”已经习惯了现在地球的样子,甚至一时间都想不起来当年的地球和现在地球的区别。   而且要论“当年”,姜祎成作为一个长期居住在同一座城市中的普通人,对当时的地球也没有多少了解,只不过了解自己住的那一亩三分地儿罢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环球旅行”,还是在体验当年地府新增旅游娱乐项目的时候。   “唉,所有人都这么说。”白沅感叹了一句,却对姜祎成说道,“先别放开水母,我给你照张相。”   姜祎成捏着水母,稍微歪头让白沅拍到她的正脸,而后问道:“这也用拍照留念?”   “我拍了是要放到动态里去的。”透过面罩可以看到他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该不会把照片发到动态里也要收费吧?”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他就已经开始进行炒CP的流程了,忍着笑摆手道:“不用,算是赠送服务了。”   尽管理智上知道立人设、炒CP这些都是他们圈子里的常规操作,但在她看来却总觉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需要我也给你拍一张么?”姜祎成又问道。   “不用。”白沅却果断地拒绝了,拒绝理由也十分……令人信服,“我要放的照片都得有美感,非专业人士随手一拍那种,就算拍了我也用不了。”   好好好,您拍照有美感,合着她就是手残呗?姜祎成叹了口气,在面罩上形成了一团白色的水雾。   ——   潜水上来之后,两人都有些累了。不远处的沙滩上开着大排档,姜祎成提议去吃点儿东西。白沅本来不怎么喜欢去那种吵闹的地方,但碍于身为本地人的面子,还是和她一起过去了。   坐在沙滩的椅子上,姜祎成喝着加了海盐的柠檬汽水,用大排档的桌面登上了自己的直播平台账号。看到“深空引力”的动态更新了,内容是九张潜水照片,有珊瑚,有鱼,有海葵,有水母……最后一张是一个伸手摸水母的人,逆光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清晰的剪影。   姜祎成没想到白沅这摄影技术还真的很可以,而后一想他炒高冷的人设,很多时候发动态都没多少文字全靠配图,这摄影技术如此磨炼能不好么?   “唉,这张连我的脸都看不清。”姜祎成感叹了一句。   “您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呢?”白沅故意怼她道。   “好不好看倒在其次,问题是这照片连人是谁都看不出来,谁能想得到是CP?”姜祎成质疑道。   “你放心,那些粉丝的眼睛就像显微镜一样。”白沅轻哼了一声,“都是派出所遗失的侦查人才。”   姜祎成忍不住笑了两声:“怎么能这么说粉丝,你不还得靠他们赚钱么?”   “是,所以很烦。”现在白沅和她熟了,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整天被几千万上亿人拿显微镜看,做这行儿可不是长久之计。”   姜祎成本想说“哪一行都没有容易的”,然而刚要说出口时,却又觉得她一个“公元人”对白沅这样的年轻人说这话,未免脱不开说教的嫌疑,于是还是咽了下去。   其实白沅本身已经足够优秀了。对于他这样年纪轻轻就经营出“深空引力”这个偶像人设的幸运儿,所谓“公元人”的经验或许对他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   注释:   ①此处的教练证可类比现在的OWSI(开放水域水肺教练)资格,虽然如果有血氧仪应当用不着水肺了。   ②潜水证(例如现在的OW证)其实很容易考,包括理论和实践两部分,据说练习加考试在10天只内就能够完成(我之前有位同学就利用假期考了),因此可以认为在地球长期生活的居民有很大概率会考取此资格。   ③其实是无害化处理过的工业废水造成的。   ④灯塔水母:Turritopsis nutricula,水螅纲,体长约5毫米。   ⑤海月水母:Aurelia aurita,钵水母纲,体长数十厘米。 第六十三章 :饭圈操作全新的话语体系……   姜祎成在沙滩上的大排档吃了几份烤牡蛎,和白沅闲扯了一会儿具体的炒CP事宜。正要离开大排档的时候,她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平台动态栏,发现有好多人在土法制陶的那个视频底下艾特她。   回复@姜祎成:姐姐潜水去了?   回复@姜祎成:一橙莫非要开始做地球生存直播[滑稽]   回复@姜祎成:回复@此用户即将注销:地球也是宜居行星,没毛病[斜眼笑]   回复@姜祎成:什么潜水?谁科普一下发生了什么?   回复@姜祎成:回复@Soyuz:其实没啥,不过就是在某城市探险频道主持人的日常照片里出现了一橙的身影[斜眼笑]   回复@姜祎成:城市探险?好像知道是谁了……   回复@姜祎成:深空引力???   回复@姜祎成:深空引力可还行……   回复@姜祎成:大家注意不要提skyl①,他家粉丝超可怕的[委屈]   姜祎成把这个页面截下来,甩给了对面的白沅:“瞧瞧这个,人家说你家粉丝‘超可怕’,不管管么?”   白沅看了一眼,却反而对姜祎成说道:“粉丝圈子正常排外罢了。而且在你的‘地盘’,要管也是你管。”   “你很‘可怕’啊,人家叫你都不敢叫全名。”姜祎成调侃他道,“在我们当年,这可是国家领导人才有的‘待遇’。”   “国家领导人的粉丝也会控评?”白沅有些惊讶地问。   姜祎成拿起杯子喝汽水,被他这句话笑得差点儿呛到:“咳咳咳,国家领导人的名字不能直接写,是为了防止被爬取敏感词。”   “国家领导人的名字里也可以有敏感词?”白沅更为惊讶地看向她,露出了“你们公元人真奇葩”的表情。   对此,姜祎成只是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现代人”大约永远不可能了解“公元人”年轻时的世界了。现在无论是地月圈的政府,还是火星圈的政府,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仅仅起到服务性的工作。真正的权力和维护社会秩序的义务都归属于各个经济集团,而这些集团又最终归属于地府管辖。   在某种程度上,权力是被充分分散了的。每一个有正当工作的太阳系公民,无不与这些大集团相关,而在集团规则之下或多或少都会参与到重要事件的决策。表面上看,太阳系文明已经进入“小政府”的时代,而也有学者认为表面的“小政府”是实际上人人参政的“大政府”。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各个主权国家的领导人都已经逐渐明星化。在群众议政的行为中,也很少再以国家领导人的名字指代某种政策,由此避免了人名本身成为敏感词的现象发生。   言归正传,姜祎成问道:“我这边儿的佛系粉丝都得到消息了,你的粉丝岂不是早就‘破案’了?”   白沅从桌面上翻到自己的动态看了一眼,而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已经开始骂了,还有人维持秩序,不着急。”   姜祎成有点儿不理解,不就是跟朋友一起潜个水么,这有什么可骂的?   “怎么骂的?”她问道,“不介意给我见识见识?”   白沅甩了张截图给她,姜祎成看了一眼,就不禁露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第一是里面充满了各种“黑话”,她一时间很多东西都看不懂。第二是有不少人艾特她本人,但因为姜祎成设置了无法在其他人动态下提醒她的限制,因此这粗略看来至少有几百个的艾特都没有起作用。   而在艾特姜祎成的留言中,除了用她看不懂的“黑话”组成的一些外人看不懂其中逻辑的句子之外,也有人在反复说“没有实锤不要传播,以免引来对方粉丝”。   当然,姜祎成的粉丝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或者说一般官方科普频道的观众都不会太关注主持人私生活的事情。因此在深空引力的动态下面,尚且还没有因为这个吵起来。   但倒是有人因为另一个让姜祎成意想不到的方向吵起来了。   起因是有粉丝质疑深空引力和“某位星际探险频道主持人”有超过同事的私人关系,而后深空引力应援站管理员②单独发了一条动态,“辟谣”说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出现在深空引力动态照片里的人就是“某位星际探险频道主持人”,并把质疑深空引力的私人关系的人都扣帽子成了“黑粉”。之后甚至有人跟着“举证”说这是“对家”故意带的节奏。   “哦,你还有‘对家’?”姜祎成有些幸灾乐祸地问道。   “狭义上的没有,我又不管谁要资源。”白沅并不在乎地说道,“广义上的可就太多了,毕竟流量是有限的。做城市探险这块儿,门槛儿也比较低,各个频道当然会出现同质化倾向。”   他倒是看得很明白,姜祎成暗暗想到,怪不得这位都有“应援站”的深空引力会想进平台的“编制”。科普频道的内容的确应该吸引人,但如果非编制的竞争使得大家的重心都得放在如何吸引和巩固粉丝上,未免就本末倒置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赶紧出面解释一下儿?”姜祎成提议道。   现在应援站的大粉丝是按照“黑粉造谣”的基本观点来控评的,而事实是深空引力正打算和“某位星际探险频道主持人”公开CP。这样如果放任不解释,等到粉丝们都按照“黑粉造谣”的观点辛辛苦苦地辩解了一圈儿,深空引力再表明这其实不是“谣言”,岂不是会造成更严重的脱粉?   将心比心,姜祎成还是能够理解那些把科普频道主持人当成偶像的粉丝。毕竟深空引力的收入全靠粉丝撑着,他们花了钱自然会希望深空引力按照他们的意愿发展。   可是白沅本人却摆了摆手:“不着急,不能太急着回复。”   “不尽快表明事实,你就会浪费大家的热情。”姜祎成指出了这个客观上的事实。   “那也不能着急。”白沅喝了一口柠檬海盐汽水,“要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处理这件事儿。一般人就是随手拍了照片发到动态里,之后就不会再关注了。如果我回复得太快,反而暴露出来我是故意发的照片。”   嗐,这倒也是。姜祎成无意识地用指尖敲着桌面,而后问道:“那你到时候公布肯定会被骂,连带着我也会被骂——我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呢。”   白沅挑眉看了看她:“姜前辈,您可是‘公元人’了,您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没被骂过么?”   “被骂肯定被骂过,远航设计院破产的时候,开不出工资来所有人都骂我呢。”姜祎成叹气道,“不过幸好把工资补上之后,大家就原谅我了。”   当然那是在她不得不低价变卖了所有股份之后,也正是因此她才会欠了200亿,而不是仅仅30亿的违约金,甚至因此错失了翻盘的机会。   可是如果不给大家工资,姜祎成内心里也觉得过不去。飞船设计师上班打卡,设计院给工资是天经地义的,姜祎成也是从普通飞船设计师上去的,将心比心也不会拖欠大家的工资。但就在那之后,姜祎成也不止一次想到,如果她再拖一两个月不支付工资,或许资金链就还能维持到违约订单的问题完全解决,或许她就不会破产,也不会失去远航设计院……③   真是良心的拷问,还是别想了。   “那这次可不是仅仅给钱,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了。”白沅摊手道,“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而且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   姜祎成不禁蹙眉,而后想到了什么,却又放心了:“没事儿,我的账号已经把社交屏蔽开到最高了,你那些小粉丝骂我也看不见。如果他们敢找到我家去,那就法庭上见呗——正好我还缺点儿赔偿金呢。”   就是因为姜祎成是在为平台官方的科普频道工作,她才有这个底气说自己完全不受那些饭圈风波的干扰。   不过即使她自己不受影响,姜祎成还是有点儿担心白沅能不能控制得住他的那些狂热粉丝:“我这儿是没事儿,你那边儿需要什么声援帮助么?我那个频道的长期观众还不少,你要是需要声援就说一声。”   白沅看着她,却是笑了出来:“用不着。经营人设也是专业操作,外行儿插手只会越帮越忙。”   ————————————   注释:   ①关于为什么要使用缩写,我查到了很多说法。   1.为了防止被相关粉丝群体搜索到;   2.在安利和控评时避免触发敏感词;   3.躲避平台的内容管理,或者躲避爬取信息避免增加热度;   4.并非自己的偶像,出于个人意愿不想打全名。   个人认为饭圈文化是当代互联网文化中值得研究的部分,欢迎了解相关规则的同志前来科普。   ②应援站的管理员,即俗称的“站姐”。本文中弱化性别差异,尽量避免把职业身份带上性别标签,大家能看懂即可。   ③此处姜祎成就是一个典型“善良的资本家在资本竞争中失败”的例子。资本竞争的选择作用与进化论的自然选择是类似的,不符合资本逻辑的资本家最终会被淘汰,因此在稳定状态下剩下的资本家都是符合资本逻辑的。 第六十四章 :救人一命其实倒也谈不上……   既然已经来了这两千多公里之外的地方,姜祎成也就没有立刻再开着穿梭机回去,而是道当地的医院去更换了体内植入的血氧仪。   血氧仪本身是通过复合储氧材料,吸收二氧化碳的同时释放气体氧,而植入式血氧仪的储氧管被设计非常细长,可以通过微创手术伸进人的腹腔内。但由于人类是三体腔动物,体腔壁是由肌肉构成的,这个手术本身仍然会涉及到破坏肌肉组织之间的联结。   因此在进行手术之后,还需要用复合胶原①和少量干细胞构成的组织粘合剂,对肌肉组织的微创伤口进行修复。而在肌肉修复之后,皮肤组织的粘合就容易多了。在EGF②的促进作用下,不到五毫米的小创口很快就能愈合,只不过相应地也会留下瘢痕组织罢了。   这个手术只需要局部麻醉,总共用时不到二十分钟。姜祎成更换了血氧仪出来,同时领取了她的体检报告。   综合结果显示她还比较健康。“蓝珀”之旅对她的体表脂肪储存进行了一定的消耗,同时造成了血液酮体升高,但是肠道菌群产生的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缓解了代谢酮体对肝脏产生的压力。回到地球之后吃了两顿正常的饭,她的血糖水平也恢复正常了。只是小肠内的复方工程菌被摄入正常食物产生的高浓度氨基酸和短肽所毒害,造成了轻微的肠道菌群紊乱。   医院系统的AI助手③给她开了复合益生菌胶囊,姜祎成虽然向来都不怎么管那些“工具菌”的死活,但还是按照要求吃了。   姜祎成在医院的自动售货机买了茶饮料把药送下去,旁边的白沅忍不住问道:“你的血氧仪每个月都换?”   “换。”姜祎成说道,“虽然这玩意儿可以重复充氧,理论上能用好几年。但是万一它在系外行星上出毛病,我就只能地府见了。”   就像简佚那样儿,虽然“蓝珀”的大气氧含量足以对血氧仪进行充氧,但他还是因为血氧仪老化出现了电池泄露,而造成了致命的中毒。当然,简佚能够在“蓝珀”上住了十五年,已经是非常幸运了。但姜祎成不能这样,她还要还债,因此这副身体绝对不能出岔子。   “有这么严重?我这个的血氧仪已经植入五年了,压根儿没有任何感觉。”白沅摊手道。   姜祎成放下饮料瓶子看了他一眼,颇有些认真地说道:“那你还是赶紧趁这个机会换一个吧。”   “血氧仪如果经常使用,储氧管口的氧含量维持在中等水平,那用个四五年或许还没事儿。但是你这一直都是在开放环境中使用,呼吸时不会发生血氧仪充放氧的过程,管口结构长期处于潮湿的高氧环境,很容易出问题。”   “有……这么可怕?”白沅有些怀疑地嘀咕道。   “你可别介,正好这就是医院,赶紧换一个吧。”姜祎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咱不差这两个钱儿,而且你做节目也用不着血氧仪,就是平时潜个水,犯不上承担这个风险。”   既然已经达成了合作,姜祎成没有坑他的理由。白沅将信将疑,重新挂号做了更换血氧仪的微创手术。   然而当把他体内的血氧仪取出来后,医生却没有给他植入新的血氧仪,就把创口粘合了,并且当场就对他说道:“小伙子,你这个已经过期了,这个电池都变形了,它一直卡在那儿,你感觉不到么?”   “先别搞这些植入器具了。”这位大夫语重心长地说道,“喜欢潜水的年轻人,我这儿每天能见三个,但是潜水你带个气瓶也没麻烦到哪儿去,在自己身体里放个氧气发生器并没多少好处。半年内不要再植入血氧仪了,明白了吗?”   白沅捂着已经包扎的伤口,有些怔怔地从手术室走出来,看到姜祎成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怎么样?”姜祎成问道。   “之前的血氧仪……电池变形了?”白沅难以相信地说,“都没听说过……”   “你这是高危操作啊,兄弟。”姜祎成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腹腔的创口处麻药劲儿已经过了,开始有些疼,但是还忍得住,“我就知道一个案例,是个星际探险家。就是因为血氧仪电池泄露导致中毒,很快就把那副身体报废了。”   “你不是在吓我吧……”白沅小声嘀咕道。   “我吓你干嘛?”姜祎成把一瓶新的葡萄糖饮料递给他,“你的这个网红身份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还等着你给我的合作报酬呢。”   “谢谢。”白沅接过饮料,小心翼翼地拧开,而后用左手捂着包扎好的创口,右手拿起饮料瓶喝了一口。   按理来说刚做完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喝个水还要用手捂着伤口,这样看起来是有点儿“娇贵”了。   姜祎成不禁笑话了他一句:“就那么点儿伤口没事儿的,用不着这么小心。”   “这能没事儿?那管子都得打个孔儿,从我的腹腔里取出来……”白沅蹙眉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还怕喝水漏了?”姜祎成开玩笑道,“只不过在肌肉组织上打了那么点儿创口,胶原粘合剂早就粘好了。”   “会留疤么?”白沅问道。   “不会。”姜祎成摆了摆手,“像我这样儿经常开口子的,才会出现瘢痕组织增生。你几年才开一次,抹点儿去疤药根本不会有任何痕迹。”   而后她又有点儿欠地问了一句:“哎,你又不是要裸啊体出镜,这还怕留疤?”   “您什么意思,嗯?”白沅顿时有点儿生气,“我们不过就是没有编制,也是做正经工作的——您是瞧不起我怎的?”   “没有——绝对没有!”姜祎成没料到他对于这个话题如此敏感,连忙解释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咱们不都是做同一行的么?我要是瞧不起您,还为什么要跟您合作?”   白沅拿着饮料瓶站在那儿,盯着她看了足有五六秒。姜祎成有些尴尬,却走神儿地想到白沅长得的确貌美。客观地说,这样一个具有相貌优势又年轻的网红,被人怀疑会提供某些擦边儿服务简直是太正常了。   说实在的,姜祎成并不觉得靠外貌就比靠别的低到哪儿去。现实世界中的外貌是靠运气,而出生在哪儿、能够得到怎样的资源,其实也一样是靠运气。所谓“实力”的获得,只是比美貌多了一两个中间步骤而已。   正当姜祎成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白沅又突然说道:“姜前辈,我希望以后咱们不要再提起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了。”   “怎么了?说真心话,我对各种合法的赚钱方法都一视同仁,你大概也不用在意……”姜祎成看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妙了,才连忙说道,“好吧好吧,以后不提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姜祎成未免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就是提了一句“裸啊体出镜”罢了,又不是真的说他搞颜色,至于这么反感么?何况那些健身频道主持人露胳膊露腿儿露腹肌的多了,也没人说过什么啊。   姜祎成和白沅一同离开了医院,此时已经进入了当地的夜晚。   而此时走在马路上,白沅才突然又开口道:“我希望不要再提……那些事儿,你不要误会……我就跟‘那些’根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只是以前有黑子造谣罢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姜祎成安慰他道。   “不,你要相信我,我跟‘那些’真的没关系!”白沅这回却又急了,“那都是造谣——都是无端的攻击!”   姜祎成更加一头雾水:“你刚跟我说不要再提了的……”   “我的意思是——那都是假的。”白沅停下脚步,转过身再度看向她的眼睛,“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圈子,那些竞争对手实在都太下作,造假的图、造假的视频,到处都是,谁都有……”   姜祎成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儿。她就纳了闷儿了,深空引力就算偏偶像一些,但在分类上还是属于探险类频道主持人。无论照片视频是否造假,单说竟然有人会对探险主持人产生不可描述的兴趣,那都是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沅的这张脸长得太好看——本来出名的部分原因就是来自美貌,可此时美貌仿佛又成了某种负担了。   “放心吧,我没看过那些东西,也对‘那个’没有兴趣。”姜祎成拍了拍他的肩,“咱们既然要密切合作,你有什么顾忌可以尽管跟我讲,我当然要尽最大努力尊重合作者的意愿。”   ————————————   注释:   ①胶原(collagen)是胞外基质结构的主要成分之一,是实现细胞固定的主要材料。在这里顺便一提,胶原蛋白从氨基酸组成比例上来讲,并非优质蛋白来源,因此理论上食用胶原蛋白并不能起到补充细胞外基质的作用。   ②EGF:Epidermal Growth Factor,表皮生长因子,促进皮肤细胞分裂。EGF属于生物大分子,在完整皮肤上是很难吸收的,因此打EGF旗号的护肤品从理论上讲其实不会有什么作用(如果它没有添加其他有效成分的话)。   ③在简单诊断方面,目前的实验表明AI已经比人工更加稳定。但是现在人们仍然在小病诊断上也更信任医生,或许这是一种偏见,但或许也是为了防止不存在于AI训练集的特殊病例会被遗漏。 第六十五章 :居家休息星际探险家最喜……   然而刚回到自己家,姜祎成就好奇地召唤出了智能家居系统,查找了深空引力的“不可描述”资料。   结果让她大失所望。   本以为让白沅那么紧张的,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没想到还真的不过就是些合成图片和合成视频,使用的素材明显就是来自在地府里捏过自身形象的普通人。   地府里每个人的相貌的确是可以改变的,只是需要花钱罢了。根据《意识转移法》,人在现实世界的身体死亡后意识进入地府,此时“生前”的财产尚且有效。而倘若再度“出生”,是不能把在地府里的财产带回到现实世界的,前世的钱财就只能在地府这最多十年里花完,而且还只能用于消费而不能用于投资。   因此无论前世是穷是富,大家进入地府的时候基本上都还比较有钱。地府的普通消费品便宜,显露不出来贫富差距,而最能体现真正富有的,也就莫过于“整容”一类的特殊操作了。   “整容”就是重塑人意识体在地府的形象。越偏离现实中的形象,需要的钱就越多,但是总归也比现实世界里整容便宜。最初在地府商业化时,物价被人为设定为现实世界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左右,因此地府整容的价格也就是现实世界的三分之一左右。但是虚拟世界改变形象当然可以100%成功,且毫无副作用,因此相比于现实世界还是有很多优势。   而像是有人在地府里搞颜色,很大程度上也是被默许的。   这是因为在超级计算机构成的虚拟世界中,个人的暴力并无用武之地。暴力强迫的事情无法发生,人们就认为搞点儿颜色的事情也可以被限制在正常范围内,至少参与者是自愿的——无论心理上究竟是因为真的自愿还是受到金钱胁迫,至少表面上毕竟是“自愿”了。   至于实际上是不是受到了金钱胁迫……这很难取证,而且本身也处于社会道德允许的范围内。毕竟除了搞颜色之外,就像姜祎成这样儿做生存挑战直播,其实也是迫于经济压力的结果①。   因此有人在地府搞颜色并不罕见,还用图片处理的方式把搞颜色的娱乐产品和现实中的网红扯上关系,这对于姜祎成而言也并不算令人意外。甚至哪怕真的是白沅自己到地府搞颜色都不会让她有什么难以置信的感觉。只是过度的颜色产品毕竟是于人有害的,如果白沅真的搞颜色,她还是会稍微对他侧目而视②。   姜祎成躺在自己家的床上,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会儿经过处理的不可描述资料。   那些视频显得太假了,让姜祎成觉得根本没人会相信。但是图片里的倒看上去还有那么点儿意思,甚至有的真就像是白沅自己拍的。   不过姜祎成肯定不会自己找骂,去问白沅到底其中的几张是不是他自己放上去的。姜祎成不觉得这是某种“黑历史”——丑照才叫“黑历史”,精美的大尺度照片甚至也可以叫“艺术”——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这么觉得。   说起来,白沅找她炒CP,至少在面子上看她还是挺占便宜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对象有高价值,“财才貌”总得占一样儿。白沅在网红圈子里算不上特别有钱,但是他这个外貌的确是第一梯队的——否则也没法把科普频道主持人的路子走成偶像派。   而且他这还给钱。无论怎么算都是姜祎成占大便宜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真开心。虽然真正谈恋爱总是被绿,但以谈恋爱为掩饰的生意却十分成功。不仅赚钱还能赚面子,怎么想都是血赚啊。   ——   这天夜里姜祎成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去参加深空引力的节目,探索一个古老的防空洞。结果在里面的一扇密封门时有海水涌出,之后上层开始发生了塌陷——防空洞竟然是建在海底!   姜祎成一下子就惊醒了。自从在那颗名为“伊甸”的行星经历了最大潮之后,她就对水流有种莫名的恐惧。   不害怕深水,却害怕海面的浪潮,这恐怕是星际航行时代旅行者们的典型“症状”。在血氧仪相对普及之后,理论上人们已经能够在水中较长期地存活,但水流所携带的巨大动能仍然可以轻易摧毁人类脆弱的身躯。   姜祎成曾经去过火星殖民地建立在木卫二欧罗巴的科考站。进入科考站要乘坐电梯穿过厚度上百公里的冰层,到达内层的液态水域。在冰面上只有不到一百开尔文的温度,人们穿着笨重的、自带加热的防护服。而随着进入冰层内部,温度反而在逐渐上升③,到达科考站所在地时,外部的水温已经能够达到零上④。   因此她甚至可以乘坐单人潜艇在木卫二的冰底海洋中逛上一圈儿。只不过由于冰底完全隔绝了阳光,直接以人类的肉眼接收不到任何光信号。但只要戴上远红外眼镜,就能通过热能在物体表面的反射和吸收,看到那个光怪陆离的海中世界。   那虽然是在极深的海底,但感觉上却并不令人恐惧。木卫二的深海很安静,或许是重力较弱的缘故⑤,海中漂浮类植物格外庞大,双螺旋形的类褐藻在水中缓缓旋转,带状的聚合类动物从其中慢慢游过……而不像伊甸和她梦中的惊涛骇浪,把巨大的动能拍在旅行者身上。   不过姜祎成倒是充分相信,白沅的探险频道也不会去做跟海啸硬刚的事情。他就算想吸引眼球,好歹也是惜命的。而且白沅并不缺钱,就连姜祎成都不会去参考那些高危操作,他就更不可能去“挑战自我”了。   姜祎成坐在自己的床上,做了一次深呼吸。对于做系外行星生存挑战的探险家而言,可怕的梦是常有的,常见到与其说是“可怕”,不如说只是一种“刺激”罢了。   但是大半夜惊醒却又睡不着,姜祎成对智能家居系统喊了一声:“豆汁儿?”   “哎,在呢。”小姑娘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给我打杯苹果汁儿吧。”姜祎成对家居AI说道。   “家里没有苹果了。”家居AI理所应当地回答道。   对了,苹果也是林辰乐买的。姜祎成叹了口气,改口道:“那就给我打杯蒸馏水⑥吧——水费总不是林辰乐交的了吧?”   “在您的房子里,水当然是属于您的。”家居AI活泼地回答道,“您擎好吧!”   姜祎成在床上等着,家居机器人拖着轱辘把一杯水端了过来。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镇的蒸馏水让她的思维渐渐平静。   此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这让姜祎成不禁感到,家真是温暖而又安全的港湾。   可惜这本应是她享受居家生活的假期,却要被和深空引力炒CP的事务占据了——不过这好歹有钱赚,也比她之前假期找对象白白浪费精神要好得多了。   ————————————   注释:   ①实际上也就是异化劳动论。当人劳动不是出于对劳动的需求,而是要以劳动能力为交换满足自己的其他需求,此时异化也就发生了。因此本质上所有雇佣劳动都是异化的劳动。   然而颜色服务的问题是在雇佣劳动之外的,主要是实际操作中经常发生的暴力强迫,并且这种暴力强迫的现象是当前社会结构无法消除的。因此社会主义的政体不能允许现阶段性服务的合法化,用一句当前流行的话表述,就是“如果自由不加限制,一定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来源于中国政法大学刑法教授罗翔)。   ②关于颜色产品对人类的潜在危害:许多研究表明观看过量颜色产品会对大脑有损害,其原理可能是短时间内刺激多巴胺大量分泌,导致特别是纹状体的多巴胺能神经元习惯化,甚至有统计研究表明可能导致纹状体在一定程度上的萎缩。   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人类个体在前现代环境中很难获得与“完美”异性(对于同性恋者则是“完美”同性,下同)接触的机会,因此在遇到“完美”异性时会本能地将其提到最高优先级,即导致大脑完全被搞颜色想法占据,无法正常处理其他事务。   这种现象具有进化上的适应性,因为与“完美”异性啊交啊配是非常罕见的机会,能够抓住机会成功完成交啊配的个体可以有更多机会留下更有吸引力的后代。但是在现代社会,颜色产品代替了现实中的“完美”异性,导致人类的此种本能在极易获得的事物上经常被触发,从而带来类似于精神药物的成瘾反应。因此在这一层面上,颜色产品被称为“精神阿片”也是名副其实,但根源并不在于颜色产品本身有害,而是在于上瘾的人类缺乏自控力。   ③目前认为由于木星的潮汐作用,木卫二会被摩擦加热,这也是目前认为木卫二主要的能量来源。   ④这里需要注意,水在压强不同的情况下融点不一定为摄氏零度。   ⑤木卫二的表面重力只有地球的1/7左右,深海重力将更弱。(请参考结论:均匀球壳对内部某点的引力为零)   ⑥在实现可控核聚变后,能源的价格大幅度降低,蒸馏成为纯化水的常用方式。 第六十六章 :地府约会虚拟世界的约会……   深空引力的直播是两周一次,按照平台上历史记录推算,他的下一次直播应该在三天后。因此姜祎成还有三天的休息时间,虽然短了点儿,但好好补补营养再补补觉还是可以的。   在直播的时候经常强调“专业指导”,可实际上姜祎成自己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科学的训练方法。除了基本的求生技能之外,别的经验基本上也是在一次次生存挑战中摸索出来的。   她直播的时候绷着肾上腺素一根弦儿,直播完了之后回到家才能放松。也亏得她理论知识比较充分,直播时都避开了可能出现的危险,才能完好无损地度过这两年。   因为半夜惊醒,姜祎成再睡过去就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第二天早上没能成功起来,干脆直接睡到了中午。   好歹想起来要去给自己家的冷库补货了,姜祎成从卧室里走出来,重新瘫在沙发上。网购页面投射到天花板,她把刷到的食材挨个儿都加入了购物车。   和单纯外卖不同,生鲜食材配送到她家,大约需要两三个小时。这是因为生鲜配送链的卫生要求更高,所有配送产品都需要进行二氧化氯溶液表面消毒①,再在冰盒内打包,有些易氧化的产品还需要氮气填充保鲜。这个过程虽然是自动化的,可耗费的时间仍然不少。   下了补充食材的订单之后,姜祎成再次点了外卖。考虑到她昨天才做了手术,姜祎成还装模作样地点了麻辣烫②,以自己吃了很多蔬菜和新鲜肉类作为心理安慰。   姜祎成正吃着午饭,突然又接到了语音通话申请。她以为是物流消息,还纳闷儿今天配送食材怎么这么快,然而接通之后才发现是白沅:“姜前辈,你今天有事儿么?”   “没事儿。”姜祎成随口回答道,而后突然想到他昨天做手术取出血氧仪的事儿,“怎么了?你手术有什么问题?”   白沅大概是被她问得一愣,停了两秒才说道:“没……问题。”   姜祎成松了口气儿,幸好不是因为她的外行医学建议,导致对方有什么不良反应——即使不良反应也很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那怎么了?”她接着问道。   “我计划在三天后做下一期直播,咱们得安排一下儿吧?”白沅说道。   “三天后的直播,现在就安排?”姜祎成嘀咕了一句,而后正经地说道,“你就按你的要求准备吧,如果需要照着剧本儿演,提前一天给我就行了。”   听她这样子是要当甩手大掌柜,白沅不得不反对道:“不能这样儿吧?毕竟您也要‘参演’,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样不好——而且我这个频道的内容跟宜居行星生存差异还挺大,如果不准备的话,怕是会出问题啊。”   他说的没错,深空引力的城市探险频道虽然也属于星际探险的大类,但和狭义的“星际”探险还是有不小的差别。他通常去的都是些废弃空间站之类的地方,直播期间处于失重状态下,肯定和行星环境颇为不同。   但是姜祎成对于失重可是完全不虚的。先不说她以前是飞船设计师,经常在轨道实验室的失重状态下进行飞船测试,就说她做宜居行星生存直播的时候,来回路上处于曲率驱动状态下,船舱里也是失重环境。可以说姜祎成的失重运动能力,估计都比身为地球公民的游泳水平强上不少。   “把下次直播的地点发给我吧,我先看看。”姜祎成对他说道。   可是白沅却说:“下次去哪儿不正是咱们该商量的事儿么?如果你不想再飞过来,我过去也行啊。”   “那可别介。”姜祎成连忙拒绝——要是深空引力来这儿找她,不就相当于把她的地址暴露给那些狂热粉丝了么?虽然嘴上说不怕脑残粉,但实际操作上总是能少一事少一事啊。“要是非得见面谈,那还是找个其他地方吧。我看看哪儿离咱们都比较近……”   “要不去地府吧。”白沅突然说道,“Pluto Studio更新了。”   Pluto Studio是地府最大的虚拟主题公园,传说是地球时代的某娱乐公司负责设计的,也是地府少有的原美资项目③。现在这个主题公园已经成为了,传说中地府情侣约会的必去场所,不少人都把一起去Pluto Studio当作谈恋爱确定关系的必要过程。   姜祎成完全可以理解,白沅要去打卡Pluto Studio,作为炒CP的必备过程。不过她对于这样的高消费还是有些惊讶:“‘活人’去一趟地府,可不便宜啊。”   “也不贵吧,我办了包月的地府通行证。”白沅如此回答道。   姜祎成终于明白了,白沅会花几个月的收入请人炒CP,是因为他就是这么个消费观。然而他这消费能力未免太强了,怕不是收入数千万也会月光吧?   姜祎成简单算了一下儿,发现好像还真的不会月光,甚至能存不少钱……然而她几乎什么娱乐活动都不消费,为什么还这么穷呢?再一想,她的钱全用来还债了,日常生活里可不穷么。   “那就好,我也有包月通行证。”姜祎成有点儿酸地说道——虽然那是祁旻给的。   “那就地府见?”白沅问道。   “嗯,上线再联系。”姜祎成回答了一句,而后转到了祁旻发给她的链接。   ——   姜祎成再度出现在地府,祁旻的虚拟酒吧里,而吧台上并没有祁旻的身影。   虽然这次不是为了跟祁旻的合作而来,但对方既然送了这张通行证,就意味着她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使用,这是情理之中的。   不过姜祎成总想着,自己或许需要把她和白沅的合作跟祁旻他们说一声。毕竟参加深空引力的节目,必然会挤占她的空闲时间,也就会影响联系星际开发集团探险家的进度。   但是祁旻现在不在酒吧里,姜祎成要去见白沅,因此也没有立刻去联系她。   她直接给白沅发送了通话请求,没过两秒就接通了:“哎?这么快就到了吗?”   “到哪儿?”姜祎成有些奇怪,就上线到地府还用得着几秒?   “Pluto Studio啊。”白沅回答道。   “嗐,我刚上线……”姜祎成打开定位看了一眼,“我现在的位置是……旧北京区,节点(306,83),附近有个虫洞口,应该五分钟之内就能到。”   虫洞口也就是地府的交通站,虽然是虚拟世界,但仍然被人为设定了物理规律系统,人的移动要基本符合物理学规律。“瞬移”是从源码层面就被限制的,如果没有相关位置的瞬移权限,就需要走到附近的交通站,才能“跳”到目的地附近的另一个交通站里。因此这些交通站连接才被称为“虫洞”,而交通站本身就是“虫洞口”。   “(306,83)?好像听说过那附近……”白沅嘀咕道,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边儿是不是有家薄荷糖馆儿?”   “是……没错。”姜祎成有些尴尬地承认道。   没想到那位周晓姗“教授”的薄荷糖馆儿这么有名儿。但愿白沅不会误以为她把通行证位置设定在这附近是为了方便吸啊毒,否则在他们网红圈子里,姜祎成的名声怕是要完蛋。   果然,白沅接着就好奇道:“薄荷糖尝起来是什么味儿的?”   “我不抽那玩意儿。”姜祎成干巴巴地否认道。   “完全没抽过?”白沅问道。   抽过当然是抽过,但她不能引导年轻人沉迷精神毒啊品——尤其是像白沅这样儿根本没在地府长期生活过的年轻人。   据她所知,很多老烟鬼都是在现实生活中身体报销,意识进入地府之后闲的没事儿,才开始抽薄荷糖的。但是“死人”反正本身也就在地府,抽点儿薄荷糖逍遥一下儿无可厚非。而如果是“活人”对薄荷糖产生心理依赖,除了要买薄荷糖之外,还会在购买地府通行证上浪费大量钱财,那才是真正的无底洞。   “没有。”姜祎成回答道,“而且那玩意儿对人有害。”   “真的有害么?那薄荷糖馆儿还能开得下去?”白沅随口问了一句。   薄荷糖在地府也是灰色产业,但那家薄荷糖馆儿能开得那么大,还是值得深思的。   现在的《意识转移法》不允许直接贩卖清神剂制品,因此一般的薄荷糖馆儿也都是以酒吧的名义运营,卖薄荷糖也是以饮料添加剂的名义。但是那位周晓姗“教授”的糖馆儿明面儿上就放着一盘一盘的薄荷糖,这种操作显然不符合相关法规,而糖馆儿开得那么大却没被查处,说明要么是还有别的法律空子可钻,要么就是“上面儿”有人了。   就是用脚趾头想,姜祎成也知道那家糖馆儿是真的“上面儿”有人。祁旻那些人虽然被Meme密切监视,但到底也是在模因监管所说得上话的。   ————————————   注释:   ①二氧化氯消毒:二氧化氯可透过细胞壁,并可对微生物的蛋白进行氧化;其通常不会与烷烃类发生取代反应生成□□等致癌物,因此被认为是相对安全的食品消毒剂。   ②辣椒本身并不含有易引发过敏的物质,而触发辣椒素受体产生的刺激感本身也不会引起炎症。吃辣味食物加重炎症,一般是由于辣味常与高脂肪含量搭配,或者是食物用辣味掩盖了不新鲜的海鲜肉类或其他刺激性食物的味道所致。   ③根据前篇中类脑体超级计算机的商业化过程,地府在早期是中俄合资,其他国家的资本流入较少。 第六十七章 :情侣游戏假情侣玩情侣游……   和“年轻人”掰扯精神药品的危害是没用的,姜祎成直接去了最近的虫洞口,把目的地设定到Pluto Studio,而后就来到了那座号称约会圣地的虚拟主题公园的大门口。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儿,很快就辨认出了白沅的模样——他在地府的形象和在现实世界基本没什么区别。   尽管在现实世界他是个大帅哥儿,但到了地府多的是有钱人把自己的形象捏成俊男美女,看起来反而不怎么明显了。反倒是像祁旻安东那样儿搞得满身都是仿霓虹灯管儿,看起来还更显眼些。   “白沅!”姜祎成对他招了招手。   白沅听到声音往这边儿看,目光从姜祎成身上略过,而后又有些怀疑地转了回来。他似乎是仔细确认了一下儿,才向她这边儿走过来:“嗨?”   “你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姜祎成有些诧异,她在地府虚拟形象的脸也是和现实中长得一模一样的,按理来说应该不会造成什么认知上的困扰。   “不是……”白沅像是忍着笑,“只是没想到你在地府是黑发,差异这么大。”   “我是亚洲人,亚洲人①都是深发色。”姜祎成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在‘阳间’的头发是染的——你也知道没人天生是那种高饱和橙色的头发。”   本以为白沅也就是普通脸盲,但在看到自己地面上的影子后,姜祎成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在现实中为了打理方便,姜祎成留着半长发的发型,这样扎起来容易,放下来也不会太碍事儿。而在地府里,她破产之前曾经买过一个反重力发型的特效,头发的等效密度随长度增加而减小,最终可以在一定长度处突破零,而具有负重力产生上翘的效果。   在破产之后,她就很少到地府消费了,因此也把原先奇葩的反重力长发剪短。但发梢因为等效密度较低而很容易飘起来,就像是泡在水里浮起来了似的②。   姜祎成用手捋了一把头发,把飘起来的部分都压下去,顿时整个发型就变得顺滑了。   “哦……原来是这样。”白沅有些好奇地歪头看了看她后侧的发梢,“这是怎么做到的?这种……飘浮的感觉?”   “只是很普通的特效而已。”姜祎成哑然失笑,“这种是反重力的,还有无重力的,和改变表面材质等等——你没见过?”   “没有,你们‘公元人’真会玩儿。”白沅惊讶地笑道。   姜祎成不得不纠正他道:“这是地府特殊整形的常见项目,而且大多也不是在地球时代就产生了的,跟‘公元人’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地府就是‘公元人’创造的,多少还是有点儿关系。”白沅如此说道,“说到底,整个世界都是‘公元人’创造的。”   对于这个观点,姜祎成不置可否。地府最初商业化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孩子。而等到她完成学业走向社会,世界就已经与她小时候大不相同了。即使能说现在的人类文明是按照“公元人”的想法创造的,这些“公元人”也都是她的上一辈了。   对于姜祎成这样卡着“公元”边儿长大的人而言,星际航行时代的开启伴随着他们的成长,而她本人只能说是太阳系文明的建设者。   ——   白沅说的Pluto Studio更新,指的是这里新上线的双人游戏项目——《地球人的一生》。   这是让玩家在模拟场景里扮演一对地球时代的情侣,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作出决策,从而控制他们的人生走向。   《地球人的一生》游戏介绍里标明了一些关键选择,例如选择职业、是否结婚、生育或者领养后代等。但根据之前体验过的玩家描述,还会有一些很“坑”的选择,其中最“危险”的就是游戏中玩家会时不时面临第三者的诱惑,稍有不慎便可能背叛自己的对象。   因此《地球人的一生》在上线不到一周内,就荣获了“最佳情侣劝分游戏”的称号。地府很多人戏称:如果想和你现在的对象分手,就带他们③去玩《地球人的一生》。而Pluto Studio近期差评合集里,这个游戏也占据了半壁江山,不少人骂“辣鸡游戏”,就是因为在游戏里没禁住诱惑,引发了情感危机。   而当姜祎成看到白沅在Pluto Studio内部虫洞交通站入口输入“地球人的一生”时,她心里不禁嘀咕,就算真情侣都多的是被这个游戏搞砸了的,他俩这假情侣的关系能禁得住这游戏的摧残么?   不过仔细一想,真情侣一方游戏出轨了才会出问题。而假情侣随便出轨,反正是假的也并不在乎。姜祎成虽然对绿帽子深恶痛绝,但也不是道德感过剩。如果只是一般朋友,那他们游戏里出轨了也就出轨了,总归跟她没什么关系。   “你对这个有信心么?”白沅用手指敲着控制面板,转头对她问道。   “还行吧,我也没玩儿过,不知道难度怎么样。”姜祎成坦诚地回答道。比起在游戏里被诱惑出轨,她倒是更怕发生失业、破产乃至重大事故之类的事儿,丢她作为在地球时代长大的人的脸。   “那……咱们试试?”白沅提议道。   姜祎成点了点头,把手指放到了“开始”按钮上。   白沅按下了按钮,姜祎成也跟着按了下去,而后他们的意识双双出现在地球时代风格的一居室虚拟公寓里。   ——   令人意外的是,游戏过程相当顺利。虽然白沅在事业发展上操作一片稀烂,但有姜祎成全程拉着,双人成绩甚至还称得上不错。   作为已经踩着“公元”边儿长大的地球人,姜祎成对地球时代的社会结构还是颇有了解。她按照那个时代的正常逻辑,在这个体验人生游戏里选择了医生这个较为稳定的职业。而后正常的结婚、正常地升职,坚持健康的生活方式,没有抚养后代,最终达到了七十岁游戏预设值,轻轻松松就通关了。   从《地球人的一生》里出来之后,姜祎成的控制面板上浮现了一行金色的字:“恭喜您,评级A。”同时一条红线编织的手环在上方凭空出现,掉落在她手上。   而后是白沅一脸懵圈地走过来:“这就完了?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啊……”   姜祎成瞄了一眼他的评级,B-,和自己差了一档半呢。不禁调侃他道:“那可不,全程有人带你,当然很轻松。”   白沅在这个地球时代背景的游戏里,还想当网红,干星际航行时代的“本行儿”。然而要想出名,除了要有实力和相貌优势之外,其实很大程度上都得靠运气。他在这个游戏里就是年轻时一直没出名,后来也没什么发展,在后四十年里基本上就是靠姜祎成的工资活着。   不过姜祎成倒没觉得他这样很拖累,毕竟白沅虽然不按套路来发展职业,但他好歹也不作妖。在地球时代她年轻的时候,还是听说过不少现实生活中“猪队友”的案例,不仅没多少经济贡献,还闹得双方家庭都鸡犬不宁——那时候地球人都快恐婚了,回想起来还是因为社会压力太大。   “不管怎么说,我拿到这个了。”白沅拎起一条红手环,向姜祎成炫耀道。   姜祎成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地笑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是游戏通关的纪念品么?”   “这才是胜利的奖品。”白沅解释道,“这是个情侣游戏,事业发展都是次要的,禁得住诱惑的考验才是真的通关了——虽然我好像也没遇到什么考验。”   看到他仿佛很骄傲的样子,姜祎成默默地拿出了她的那条红手环。   她不知道白沅都经历了怎样的考验,但对于一位事业有成的医生而言,姜祎成倒真是遇到了不少诱惑。如果是在现实中,或许她还真有可能被带跑了。但是当时姜祎成就是想着这是个游戏,而玩游戏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胜利。为了享乐而增加通往胜利之路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当的。   看来反而是因为她玩这个游戏一点都不真情实感,才这样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真正的”胜利。   “啊?你也有么?”白沅看上去似乎对此很惊讶,“我以为咱俩要想凑够一对儿,至少得玩儿上三五次呢。”   这听起来未免有点儿怀疑她人品的意思啊。姜祎成忽略了其中潜在的假设,而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为什么要凑够一对儿?”   “要发动态官宣啊。”白沅把她手里的红手环拽过来,和自己的放在一起仔细地观摩了一番,“这上面的编织图案还是配对的,真是太合适了。”   ————————————   注释:   ①“亚洲人”其实不是一个具有遗传学基础的概。现在普遍认为人种差异是地理分隔和族内通婚的产物,因此在早期有九大地理人种的粗略分类。但实际上人种的分类要更为细致,不同地区的人群外貌特征略有差异,这是十分正常的。   ②在虚拟世界的等效重力减小,而空气阻力不变,因此头发的状态与在水中重力不变但阻力增大相似。   ③为表明没有性别取向,依照英语里无性别指代的流行用法“they”,此处使用“他们”作为无性别第三人称指代,并不代表可以同时具有多个对象。 第六十八章 :奇葩玩家不正常的人,不……   白沅把姜祎成的手环和自己的手环放在一起,在地府截图成了3D照片,配文写道:“地球人的一生,还是有点儿难度。”   姜祎成看了之后不禁调侃他道:“有人带你,不用拼命挣钱,只要不出轨就行了,难度基本上减半儿了吧?”   她本意是要炫耀一下自己带队友的能力,然而白沅却反而说道:“说实话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难的,网上传的那些分手案例,大概是Pluto Studio的炒作吧。”   姜祎成轻笑了一声,心想这位小哥儿还挺好面子。这游戏中的出轨诱惑,对于有道德约束的情侣而言都已经很难了,而对白沅这样儿炒假CP的单身人士来说,岂不应当更有迷惑性?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地球人的一生》这个游戏还真就在白沅看来非常简单。   就是因为他只会炒假CP,而没谈过真恋爱,所以面对这个虚拟人生里的各种诱惑,白沅全程都在懵圈。再加上姜祎成玩得比较稳,家庭一直有稳定收入,白沅也不用去跟那些NPC社交,在游戏中一直处于半游离的状态,自然触发不到什么雷区。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赢了总是赢了。白沅心满意足地发了动态,而后对姜祎成提醒道:“我把官宣①的图发出去了,你要不要也发一份儿?”   姜祎成冷不丁听到“官宣发出去”,连忙打开自己直播平台的动态,直接设定了“未关注者无法留言或提醒”。想了一秒,又直接设成了“所有人无法留言或提醒”。   “你又没出什么事儿,干嘛要全体禁言?”白沅奇怪地问道。   “保护性禁言。”姜祎成颇为严肃地说,“免得你那些小粉丝跑到我动态下面跳。”   听她这么说,白沅反而笑起来:“哈哈,姜前辈,你还是怕那些粉丝啊。”   姜祎成本想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看到白沅这么高兴,还是故意顺着他说:“怕,当然怕了。我就是一普通科普主持人,哪能禁得住你粉丝大军的网络暴力?”   “哎,你放心,我肯定会下场管的。”白沅立刻说道,“还是把禁言解了吧,官宣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儿,犯不着要禁言啊。”   网络名人宣布恋爱关系,本来也属正常行为,毕竟谁都可以谈恋爱,谁都有秀恩爱的权利。FFF团②之类地球时代的阿宅文化,已经随着地球时代性压抑的结束而完全小众化,秀个恩爱也酸不到别人。可如果因为这就设禁言了,未免显得仿佛是在暗示这场恋爱谈得不登对,因此不指望粉丝群众能理解。   姜祎成把“所有人无法留言或提醒”解了,但仍保留着“未关注者无法留言或提醒”状态:“行吧,不禁言,就当是给我自己引流了。”   而后她就关掉了页面,眼不见为净。   在白沅眼中,她这就是怕粉丝的表现。不过他只是了然地笑了一下儿,提议道:“待会儿我要集中删一下儿恶意评论,咱们先去那边儿休息区坐坐吧。”   ——   Pluto Studio每个游戏区的旁边都有相应主题的甜品店,近期新秀《地球人的一生》自然也不例外。   而既然是“地球人的一生”,甜品店必然也与地球时代相关。除了按照地球时代特色制作的食物之外,还有各种甜品被装在21世纪初特色的容器中,甚至被做成了与当时代表性物品相同的外观。基础款甜品是奶茶杯蛋糕,升级之后还有塑料餐盒蛋糕、保温杯蛋糕等多种包装。再奇特一点儿的如手机、笔记本、移动电源等,也有多种形状可供选择。   白沅点了一块保温杯装的火锅底料蛋糕,只吃了一口就开始在他的控制面板上操作起来。   姜祎成看他这么认真对付粉丝,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努力一下儿,然而打开动态第一眼就看到了“吸血”、“捆绑”这些不太妙的词,便果断地再度关上了页面。   左右她压根儿不是什么偶像,当官方科普频道主持人用不着理这些粉丝,毕竟多数科普频道的观众也是不混饭圈儿的。   算了,还是佛系吧。姜祎成从自己塑料餐盒性状的蛋糕杯里舀了一勺麻辣香锅形态的慕斯蛋糕,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是热带水果与海盐混合味道的,带有蓝莓、覆盆子和芒果夹心。   ——   然而很快,姜祎成的注意力就被游戏区《地球人的一生》的屏幕上的投影内容吸引了。   每个游戏项目的公共屏幕都会选择性地实时播放玩家的“精彩”操作——被选中有的是因为操作精妙,有的是因为玩法奇葩,也有的是因为操作过于垃圾而产生了搞笑的效果。当然,开启实时播放之前肯定是要征得玩家同意的,而会同意把自己的游戏过程实时播放出来的,大约也是表现欲颇强的人。   而现在公共屏幕上播放的就是《地球人的一生》一对玩家的奇葩玩法。   《地球人的一生》虽然是模拟真正地球时代的人的一生,但作为游戏肯定会比现实给玩家降低难度。因此开局玩家们就带有自选专业的本科学历,并且在所选择的开局城市里还有一套中等价位的公寓。这对被投射到公共屏幕的同性情侣玩家选择在中国一座普通城市开局,用双方的本科学历考了公务员,之后干了两年却突然不去上班了。   这俩人在自己家囤了十几箱泡面,就这么苟了两个月,天天看电视,其他的事儿什么都没干。半年后去医院检查,诊断出了中度抑郁症。   因为患上精神性疾病,两位玩家彻底脱离了公务员的工作。并且按照惯例政府单位不会开除患病的编制内员工③,甚至还得发最低工资。于是这两位玩家就拿着那点儿工资,离开了原先生活的城市,开始了“穷游”世界之旅。   看着这两位奇人离开正常人的生活轨迹,以抑郁症患者身份满世界乱逛,在《地球人的一生》休息区的不少游客都忍不住发表了评论。   弹幕:我靠,这也太强了[笑哭]   弹幕:不要护照?跨国界全靠偷渡?   弹幕:这俩绝笔是公元人[斜眼笑]   弹幕:好浪漫啊……   弹幕:还别说真挺浪漫……   弹幕:浪漫没看出来,然而是真浪[滑稽]   弹幕:浪到极致就是浪漫[斜眼笑]   然而这么浪也是会出问题的。在离开了稳定的生活和良好的医疗条件后,人类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下降,长此以往肯定会得病。   这对奇葩情侣玩家之一,大概就是因为日常吃的低质量食物中混有有害物质,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发生了慢性肾衰竭,最终在53岁时发展成了尿毒症。为了给她做透析,另一名玩家在异国他乡卖血数次,最终成功地把她的爱人带回了国。   令人惊讶的是,此时这俩人的公务员工作还在,而且因为抑郁症已经“自动康复”,竟然还能回去工作。因此两位玩家重新回归了正常的城市生活,患病的玩家带着透析机上了几年班儿,最终正常退休。健康的玩家上班的同时又干了一份兼职,在60岁时重新攒够了钱,给患病玩家进行了肾移植。   肾移植手术很成功。之后两人便进入了正常的退休生活,领着两份公务员的退休金,又开始全世界老年旅游。   最终在70岁时,两位玩家通关了《地球人的一生》,最终评级分别为C(健康玩家)和D-(患病玩家)。   弹幕:tql……   弹幕:为什么只有C和D-?   弹幕:评分低是因为社会贡献小吧[捂脸]   弹幕:这社会贡献为负啊[笑哭]   弹幕:社会贡献为负,但是操作是真的骚[滑稽]   弹幕:别看屏幕了,人已经出来了!   姜祎成往《地球人的一生》出口望去,那位在游戏中不幸患有肾衰竭的玩家已经从出口的门中走了出来。   在游戏实时录像里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可令人意外的是,她在地府里的真实形象反而是一个留着银白色长发、穿着洁白的连衣裙、肌肤白得透光的姑娘。尽管在地府里多的是奇装异服,可这位姑娘站在人群中却仍然仿佛自带光源般显眼。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确自带了打光的特效。   休息区的不少游客都鼓起掌来,而在大家期待的掌声中,另一位开局奇葩但在爱人患病后不离不弃、最终使两人都成功通关的玩家,也走出了另一个出口的大门。   让姜祎成万分惊讶的是,这位玩家刚推开门,就露出了满满一头仿霓虹灯管子的装饰——她竟然是祁旻!   ——————————   注释:   ①官宣:本意指“官方宣布”,但因为常见于明星团队作为“官方”对粉丝群体宣布消息的代称,从而与明星私生活相联系,演变成了类似“官宣=官宣谈恋爱”的引申义,并延伸到普通人中。(这块儿我着实不懂,欢迎科普)   ②FFF团:异端审问会·FFF团,出自某轻小说的著名组织,以“烧死异端——异性恋”为目标。   ③根据《公务员法》第八十四条,“患病或者负伤,在规定的医疗期内的”不能辞退。 第六十九章 :意外之人真的并没有任何……   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或许祁旻用的是地府通用形象,可能也会有其他人使用。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多少说服力,毕竟祁旻和安东显然是情侣装扮。如果有人想用类似的形象,也得考虑到这对儿赛博朋克装扮的情侣属性。而和她一起玩情侣游戏的那个姑娘,那一身仙气的白色连衣裙很明显不是一个风格的,在知道那身赛博朋克打扮有情侣装扮的情况下却不选择情侣装扮,说明这恐怕并不是真正的情侣。   也就是说,无论那人是不是祁旻,这都是疑似出轨了?没想到在传说中“劝分游戏”中不离不弃取得胜利的,竟然还有可能不是正牌情侣,这未免也让人觉得有点儿讽刺。   别的不知道的游客仍然议论着,觉得这对儿玩家对游戏把控能力可圈可点,甚至还有人要拉着自己的对象去这样玩儿一把的。   姜祎成看了白沅一眼,她这位假CP仍然埋头在自己的控制面板上。而那边儿的疑似祁旻和银发姑娘已经向休息区的甜品站这边儿走来。   她本想按照观察一下儿这位赛博朋克风打扮的姑娘到底是不是祁旻,然而当对方往这边儿走的时候,却因为尴尬而不得不别过头,装作在看白沅控制面板的样子。   不过姜祎成的余光发现,那个赛博朋克风的姑娘并没有走过来,倒是白连衣裙的银发姑娘单独走到了甜品站。离得近了,能看到她飘逸的白色连衣裙上镂空地印着复杂的水波纹,随着走路的步子,裙摆上的水波纹仿佛也在流动,与她柔软的银色长发形成了风格上的完美融合。   地府里美人不少,但打扮有品位的美人也并不多。“气质”这玩意儿在地球时代是玄学,可到了人们可以随意改变外貌的地府里,反而成了外表上的核心竞争力之一。显而易见的是,这位银发姑娘就颇为有气质,以至于吸引了周围不少游客的目光。   银发姑娘从姜祎成和白沅的餐桌经过,走到了自助点餐区。她唤起点餐面板,修长白皙的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个键,而后向前伸出双手,一个盛着甜品的托盘就落在了她手上。   姜祎成离得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托盘上的东西不属于菜单里的任何一种,而是一整个淋面蛋糕。圆台型的蛋糕坯,上面淋着深蓝和浅绿色混合渐变的镜面,白色加油水混合物①的糖液形成了三道深深浅浅的泡沫,使得蛋糕的淋面宛如浅海的海浪。   银发姑娘端着这块定制淋面蛋糕,走到了姜祎成右侧的桌子旁放下,而后对不远处的赛博朋克风姑娘招了招手。   那个满头仿霓虹灯管的青年女子走过来,姜祎成连忙转过头,内心里暗暗希望这位并非祁旻本人,从而避免这一尴尬的偶遇时刻。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等走到面前对方就发现了姜祎成:“哎,大探险家?”   姜祎成装作才意识到似地抬起头,而原本在捣鼓平台动态的白沅也被这一声引起了注意,抬头往那边儿看过去。   “呦,出来逛游还带着小帅哥儿呢?”祁旻对姜祎成“问候”道,使用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姜祎成用过的语句。   不过在酒吧里故意用“小帅哥儿”指代对方的异性同伴,是为了笑话对方出来放松还被家属监控。而在情侣主题游戏的休息区,和对象一起岂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且安东那打扮根本看不见脸,叫“小帅哥儿”也算是调侃的称呼,而白沅这明显本来就长相貌美,叫“小帅哥儿”未免有些轻佻。   果然,白沅听了之后不禁对姜祎成微微蹙眉,显然是在无声抱怨,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朋友。   祁旻大概本以为姜祎成也会像她当时那样儿,解释一下这位是自己的对象之类的。但姜祎成却正经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行儿,做城市探险的白沅。”   “也是大探险家啊,幸会幸会。”祁旻对他笑了一下儿算是打招呼了,回头又调侃姜祎成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品位嘛。”   这还是人话么?说得跟她找对象都能在帅哥儿里随便挑一样。尽管姜祎成交过的男朋友确实都颇为好看,但也并不意味着找帅哥儿谈恋爱就能那么容易。   “我们不是——”姜祎成刚要解释一下儿她和白沅只是合作关系,而后又意识到“合作”是炒CP的合作,不得不改口道,“好吧,也算是吧。”   “你之前那个呢?分了?”祁旻揶揄她道,“你可以啊,对象换得这么勤?”   姜祎成心说这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儿,她不要面子的么?不过好歹还有别的话题可以转移,姜祎成看向在那边儿切蛋糕的银发姑娘:“您这位是?”   本来带不是自己合法配偶的人来玩情侣游戏,即使脸皮厚谈不上羞愧,也至少得是有点儿尴尬吧?可祁旻却坦然地介绍道:“这是米米,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   “季连的对象?”姜祎成有些惊讶,祁旻竟然会绿自己认识的人?而且她还记得,祁旻不是和季连和他对象有矛盾么?或者说,难道祁旻和季连有矛盾是因为……细思极恐啊。   “呃……算是吧。”祁旻像是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形容,“总之……既然遇到了,一起吃蛋糕么?”   这位银发姑娘从淋面蛋糕上切了一块儿扇形,放在了空盘子中。她的动作出人意料地优雅,仿佛那块蛋糕和盘子不是按照物理学定律运动,而是直接听从她意念的指示。   银发姑娘先把切下来的蛋糕递给了姜祎成,姜祎成连忙接过来:“谢谢。”   而后银发姑娘又切了一块儿蛋糕给白沅。她切蛋糕的动作干净利落,就像是已经做了几百次一样。   不得不说,在地府很少有人能把自己虚拟形象的人行为控制得这么精确。现实中的运动涉及到很多脊髓反射②,而意识体不包含脊髓的信息,自然不会有这些简单反射,而只能依赖于高级中枢对于此类简单反射进行模拟。   初次进入地府时,意识在数字化的过程中会自发建立对脊髓反射的替代过程。然而普通人类个体有意识地建立替代过程,相比于在自然选择中优化过的反射而言,还是比较粗糙。因此在地府里虽然理论上大家的意识接近完全自由,可仍然会出现操控自己虚拟形象方面的问题,甚至操控虚拟形象反而比现实世界操控真实身体要困难的现象也时有发生。   姜祎成尝了一口,这个定制蛋糕的口感倒是和甜品站的普通蛋糕差不多。蛋糕坯浸过了椰奶,其中的夹心是桃子酱,尝起来有点儿过甜,好在薄荷味儿的吉利丁淋面增加了清爽的口感。   因为遇见认识的人,祁旻和那位银发姑娘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姜祎成和白沅这桌。   银发姑娘一直没怎么说话,维持着得体而又不疏远的微笑。她看起来的确很漂亮,但同时又不止是漂亮,而是带有一种宁静而温柔的气质。   姜祎成显然对这位季连的对象很好奇,尤其是在祁旻带着她来参加情侣游戏还配合如此默契的情况下。   不过令人有些意外的是,祁旻对白沅也相当好奇。她吃蛋糕的时候看了白沅好几眼,看到他心里有点儿发毛,干脆把直播平台动态的页面关掉,低下头装作一心一意吃蛋糕的样子。   “这位城市探险家,怕不是深空引力?”祁旻终于忍不住问道。   白沅抬起眼有些戒备地看向她,倒是姜祎成替他回答道:“是啊,深空引力,也是科普区的名人呢。”   “嚯,原来真是‘著名’的深空引力呀。”祁旻笑道,“我爸特喜欢看他,还说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你俩等会儿,我把我爸叫来看看,深空引力可比他年轻的时候帅多了。”   白沅不由得露出了不太美妙的表情,姜祎成也不得不说道:“算了吧,白沅的观众里有些狂热粉儿,还是别闹出太大动静……”   “哎呦,这么小气,看都不给看一个。”祁旻故意说道,“那麻烦您给我爸签个名儿,怎么样?”   “签……名?”白沅有些犹豫。他当网红也遇到过不少粉丝,有要合影的,有要赠言的,却还从来没有要签名的。   “嗐,你不是‘公元人’啊。”祁旻解释道,“就是把赠言写在纸上——地府没有真的纸,那也无所谓,写在文档里也是一样的。”   她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才又说道:“您就写:祝祁旻的父亲祁志光先生,精神健康,生活愉快——深空引力替世界上最好的闺女祁旻留。”   这明明是给自己老爹的赠言,却两处出现祁旻的名字,甚至比她父亲的名字出现频率还高。而且带着“世界上最好”这个前缀,明显是喧宾夺主,体现了此人的自恋心态。   可祁旻还接着又说道:“再加个‘另’——对,写在那底下。就写:很明显,您的闺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孝心的人。”   ————————————   注释:   ①此处参考丙烯流体画的泡沫波纹画法,是向颜料中添加水和硅油。推测在光滑表面形成类似泡沫纹路需要使颜料形成二相的悬浊液,才能在涂抹时发生液滴融合而形成气泡感。对于淋面蛋糕确实不了解,欢迎科普。   ②脊髓反射:由感觉神经元传入信号,只经过脊髓中间神经元处理信号,形成指令传到运动神经元完成肌肉收缩动作。典型如牵张反射,是肌肉受外力拉伸时,会立刻产生对抗外力的收缩,这在维持躯体姿势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 第七十章 :粉丝互撕也是没办法避免的……   白沅按照她的意思写了,不过写完之后却讽刺她道:“还非得加这么一句,这是要争财产么?”   “财产还用得着争么?再说我也不缺那玩意儿。”祁旻随口说道,“谁让我具有核心生产力呢,是不是,米米?”   银发姑娘温柔地看着她,语气非常肯定:“当然了,中流砥柱是不能被撼动的。”   这怕不是商业互吹吧?姜祎成心里有点儿嘀咕。说到底她还没明白,祁旻掌握的核心技术是什么,以至于Meme想开发一个虚拟旅游项目还需要她帮忙?   “祁旻……”姜祎成忍不住问道,“那个旅游项目,大概需要什么时候开工?”   “什么项目?”祁旻却先是仿佛没想起来似地问了一句,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那位银发姑娘,而后者仍然平和温柔地看着她。   祁旻似乎是想对她有所隐瞒,但现在也只好直说了:“不着急,先紧着你的时间吧——这不刚换了男朋友,空闲时间不够啊,是吧?”   姜祎成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虽说是暂时不设时限,可这哪有甲方劝乙方拖时间的?   “那我就——真不着急了?”姜祎成尝试问道。   “你这是出来玩儿的,干嘛句句不离工作?”祁旻仍然把话题往别处带,“哎,顺便问一句,你和之前那个对象儿怎么了?应该不是因为我们的事儿分的吧?”   白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对她当着别人现任的面儿提前任表示不满。   “别这么小气嘛,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大探险家换对象儿快得很。”祁旻挑眉笑道。   姜祎成这下儿明白了,祁旻纯粹就是为了转移矛盾,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姜祎成的那点儿私事儿上。不过她这回可是打错算盘了,姜祎成和白沅也就是普通合作关系,谁会关心合作伙伴的那些“往事”?   意料之中地,白沅平和地回怼道:“您怎么这么关心别人的情感状况呢,难道是因为在这方面不太顺利?”   “切,干嘛这么紧张。”祁旻只好停止了对姜祎成的调侃,转而对那位银发姑娘问,“我要去旧城浪一会儿,一起么?”   “当然了。”银发姑娘笑着答了一句,和她一同消失在了虚拟世界的空气中。   看着桌面上祁旻她们吃剩下的蛋糕被自动清除,姜祎成突然意识到她遗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祁旻之前刚从模因监管所出来,身上还带着“请勿靠近”的警告标记。就连在薄荷糖馆里的时候,那标记仍然是在的,可今天却竟然没了——如果从游戏里出来时祁旻带着标记,恐怕姜祎成也不会怀疑她有可能是别人。   模因监管所的警告是不可能被个人私自清除的,顶多也就是隐藏起来,但在外人接近时仍然会发出警告的语音。而今天祁旻就坐在她旁边儿,却没有任何警告出现,说明标记已经被完全去除了。   这么说来,祁旻又被“豁免”了?姜祎成无聊地想到。不过要说起来,祁旻到底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民,也和她找星际探险家的工作内容没什么关系。   ——   白沅已经尽最大可能把炒CP引发的狂热粉反噬压到最低了,但是姜祎成下线之后随手翻了一下儿动态评论区,仍然看到了满屏的污言秽语。   深空引力的女友粉和男友粉们,几乎把姜祎成动态评论区完全攻陷了。即使她设置了必须要关注才能留言,这些狂热粉丝们也可以为了骂街而关注一个他们讨厌的人。   不过在这些单纯发泄愤怒的骂街言论中,也穿插着一些宜居行星直播频道的观众回复,在尝试对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进行反驳。   回复@永远爱SKY:这是科普频道的官方账号,关注的都是星际探险爱好者,你们有本事去找一橙本人撕,不要污染别人的空气。   回复@滴滴滴滴滴滴答:是是是,谈恋爱都是一橙勾搭你们SKY,你们SKY哥哥是白莲花呢~   回复@旋转and跳跃:hhhh他们要去找本人,一橙根本不会理他们的好伐[笑哭]   回复@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去去去,没空搭理你们,有问题去找深空引力,别在[爷爷]这里撒野。   回复@FromAurora:SKY哥哥不仅天下第一,还冰清玉洁根本不会谈恋爱呢。不知道SKY哥哥平时生理问题都是如何解决的,可能他根本没有那个玩意,因此才肯定不会谈恋爱呢。   回复@SKYsc□□r:明明是深空引力抢我们一橙姐姐,回去管好你们爱豆,不要来玷污我们一橙姐姐(手动狗头)   这些穿插在水军职中的反击,有的高明有的低级,有的甚至也不太文明。单拉出来放在一起,看起来还有点儿战斗力,但是放在深空引力的狂热粉当中,便很快就被淹没了。   姜祎成忍不住刷了一会儿,发现其实她的观众里也还是有些类似饭圈人士的。   回复@姜祎成:u1s1①,这位姐姐是真的不好看。   回复@LOVE_SKY:u1s1,深空引力是真的不好看。   回复@SpacER:???谁长得好看不是很明显么?眼睛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AI!②   回复@LOVE_SKY:怎么着就许你们说一橙,不许橙粉说死钙?   回复@SpacER:死钙hhhhhh   回复@SpacER:人身攻击,举报了。   回复@LOVE_SKY:语音输入打出来的,有本事你举报语音识别APP啊~   回复@LOVE_SKY:u1s1,在一橙开始直播后的历任男友里,SKY也就是average水平……   回复@SpacER:人身攻击还有理了???   回复@LOVE_SKY:你们SKYer也不要跳太快了,SKY那边不都说要你们尊重一橙了么?就算没有CP关系,一橙也还是你们SKY的前辈吧[汗]   回复@匀浆警告:SKY入行更早谢谢!   回复@匀浆警告:还average水平,也就你们十八线小主播的粉丝有这想象力……   回复@深空至上主义:平台官方科普频道的十八线小主播,也就你们死钙粉的脑子能想得出来了[笑]   回复@深空至上主义:到我主页见识一下一橙历任男友,你就知道SKY也就是平均水平了。   这个叫“匀浆警告”的用户确实引起了姜祎成的注意。她从来不会把关于自己私生活的事情发到动态里,因此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观众应该是没有渠道得来关于她历任男友信息的。而这位网友信誓旦旦,让对方到自己主页去看,未免有些奇怪。   姜祎成有些好奇,这位“一橙”粉到底收集到了什么关于她历任男友的信息,才能这么确定地得出结论深空引力只是她历任男友颜值的平均水平。   顺着@匀浆警告的主页点进去了,而后看到的内容却让她万分惊讶——竟然真的有她这两年来交过的大部分男朋友的照片!   虽然都是测颜,而且只有一张,光靠这些照片应该也找不到他们本人。但这些照片确实很清晰,而且从图片处理的方式来看,拍照者有一定的图片处理基础。即使不是同一个拍的,也至少是被同一个人进行过优化。甚至在这个人手里,很可能还不止是每个前男友只有一张照片,否则也不可能放出来的每张照片质量都如此之高。   跟踪和偷拍姜祎成与她的历任男友,再整理图片挑出来好看的测颜,进行图片处理之后整合发到自己的动态里——这恐怕已经超出了普通观众的范围吧?而且让姜祎成细思极恐的是,这个人究竟是如何掌握自己的去向,以至于能够连续两年偷拍她和恋爱对象一起出行,而几乎没有时间上的间断?   她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感受到,那种得知自己有所谓“私生饭③”的感觉——并没有感到欣喜,而是第一反应是被人打扰觉得麻烦,而后仔细一想便有股凉气自后背蔓延上来。   当直播频道的主持人,就免不了要让渡一些私人空间。但是这些照片的质量之高,却让姜祎成不禁想到自己无时无刻都被监视着,有人正在外面架着摄像头等着她,也许就在停机坪旁边的草丛里,也许在冷链传送带的后面,也许在马路对面的花坛当中……   这么一想实在要命,或许她应该给自己的住所做一个全面安全检查了。   ————————————   注释:   ①u1s1:有一说一。   ②这句话显然来自“____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然而在该时代已经不需要器官移植。尽管AI也不会需要人类器官,但梗发生演变后也可能被固定到一个不符合逻辑的状态。   ③私生饭:喜欢跟踪偶像私生活的粉丝,通常表现为跟踪偶像不公开的行程、在住所附近蹲点、在非工作时间阻拦偶像进行抢拍等。此类爱好者通常也喜欢收集偶像的八啊卦消息。 第七十一章 :下期节目星际航行时代的……   本地的街道服务站就有对住所的安全检测,可以同步连接地府,通过地府的安全AI搜索并检查周围的所有联网信号。   姜祎成立刻向街道服务站提交了申请,而后不到五分钟就被批示了。街道批给她调用本地安全AI的半小时时限,对周围的电子设备进行了一番搜查。可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使用时间结束后,街道协调员随口问了一句:“查到什么了没?”   “没有。”姜祎成回答道。   “那肯定的,你们这些人就是太多疑。”协调员轻笑道,“谁没事儿趴小窗户看那个呀,又不是电视上看不到?”   这位协调员显然认识姜祎成,而这并不令人意外。姜祎成住的这片地方曾经也是远航设计院的员工居住区,不少破产前的前员工就住在这儿。在设计院破产之后,有的人就换了工作就离开了这里,也有人虽然换了工作但还住在这儿,恐怕这位街道协调员就是其一。   他大概认识作为院长的姜祎成,但是姜祎成并不认识他。姜祎成也不知道他是否参与过远航设计院破产后对院长的言论攻击,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无论是什么导致了远航设计院的资金链断裂,都和那些普通职工并无关系。而现在他们过得比姜祎成好,也只能说是因为姜祎成作为院长应当承担绝大部分风险,这也是股份制的结果。   不过她仍然担心自己的住所周围有不明人士安装的摄像机:“能分我百分之几的AI占用权,再观察几天么?”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真的有用么?”协调员笑道,“比起偷拍,我倒觉得这更像是被害妄想症。”   不过他还是把5%的安全AI长期占用权拨给了姜祎成,姜祎成在自己这边儿的客户端上安排了AI的监控范围。   “谢了。”姜祎成对他道谢了一声。   “不客气,反正浪费的也不是我的计算功率。”协调员如此回应说。   ——   “私生饭”是有点儿可怕,但也不能因为这就停止日常工作。   之前和白沅约在地府见面,本来是为了讨论下一次节目的内容,却因为一起玩了个情侣游戏又遇到祁旻她们,反而把正事儿耽误了。   下线后白沅只好自己做了下期节目的计划,并给姜祎成发了一份下次要去的地方。   姜祎成现在打开文件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座飘浮在地球极轨道①上的观光空间站。   在星际航行时代初期,当时的航天公司曾推出过一些航天旅游产品,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观光空间站旅行。游客们乘坐穿梭机来到近地轨道的空间站中,在那里度过一个星期到一个月不等的时间,花费在当时来说也并不算高。   而当时的那些航天公司为了开发此类旅游产品,建造了许多小体积的观光空间站。这些空间站的设计相当结实而简单,不具有人工生物圈的配置,甚至为了维护方便而没有依赖于自转的模拟重力系统。   从使用的角度,这些空间站的确是非常经济的。半自动操作的密封门避免了智能化带来的不稳定性,也使得整个空间站可以在无供能的情况下维持完整性,因此在没有游客或者游客稀少时可以进入最低能耗状态,维护成本也会降低。当时来往的旅游穿梭机除了食物和水之外,还需要携带能源和适当的电动机,以便于启动空间站至正常状态。   但很不巧的是,在这种观光空间站建造了成百上千个之后,人类突破了可控核聚变的技术瓶颈。   在几年之内,可控核聚变就被应用到了方方面面,因此低能耗对于空间站而言已经变得不算是什么优点了。再加上充足持久的供能使得高性能计算机也可以在太空中方便地应用,空间站的智能管理已经谈不上是什么问题。而且人们对于空间站舒适度的要求迅速提升,使得即使是购买最便宜航天旅游产品的游客也不再想忍受空间站的持续失重环境,最终这些曾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观光空间站,又像是烈日下的雨水般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当然,它们没有真正消失——毕竟人类在太空环境保护方面还是相当不谨慎的——而只是“熄灭”了。在人们的三维地图里不再出现那些曾经观光空间站的链接,而这些环绕地球运动的人造天体也只留下了一个个焉知来源的名字,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废墟。   这座白沅将要前往的观光空间站,原本的名字是“天极光”。顾名思义,曾经它还在正常运转时,就是为观看极光的旅游项目服务的。   从档案中的设计图来看,“天极光”的基本结构与地球时代的老式空间站差不多,是将各个功能舱固定在基础桁架上,通过密封接口连在一起。其中有一个专门的观光舱,也就是所谓的“穹顶”,当年的游客们就是在这里欣赏从太空观看地球的景色。   这么看起来,“天极光”应当是非常古老的空间站了。在它建造的时候应当还没有现在那些万吨级载重的运载火箭,因此空间站的各个部分必须分别建造,再发射到太空轨道上进行组合。这样会在一定程度上牺牲空间站内的视野,而且在美学上也不太符合大众的预期,但却是当时在太空中建造大型建筑最经济的方式。而用这种方法建造出的空间站,也与之后整体发射的空间站具有明显的外观区别。   不过即使是有点儿年头的空间站,按照深空引力的方式进入也是不用担心的。深空引力的频道不是生存挑战,而只是普通的探险而已,因此各种装备都会配齐,按理来说也不可能真正发生危险。   ————————————   注释:   ①极轨道:即极地轨道,轨道夹角与赤道面呈90°,沿极轨道运动的人造天体会略过地球的两极。调整到合适的轨道高度,可以使人造天体绕地球旋转一周时,地球恰好自转一周,因此人造天体上的观察者能够看到地球上的每一个点。 第七十二章 :蓝珀考察然而并不会去?……   姜祎成让她的智能家居系统AI在网上爬取了所有与空间站探险相关的信息并进行整合,正在等整合结果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来自地府研究院的通话申请。   “您好?”姜祎成接起来问道。   “您好,姜博士,我是王馨。”原来是地府研究院的那位神秘院长。   “哦,您好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姜祎成有些意外地问道。   这两天她确实没太关心二橙的事情,只想着那边儿研究和申请公民权肯定还需要更长的时间。但姜祎成也是有心理准备的,知道地府研究院高等所那边儿肯定还会来找她。   不过这位王馨院长却只是轻松平和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告知您一下儿,我们的研究团队计划近期就前往蓝珀考察,与二橙的族人取得联系。这也是为了推进蓝珀文明取得公民权的进程,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沟通。”   这就要实现人类文明对“蓝珀”的“入侵”了,不过却是以令人高兴的方式。相比于侵略,对落后文明进行同化显然是更符合人道主义观念的。尽管这种同化会影响本土文明的发展进程,但能对文明中的个体进行解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二橙也会跟着去么?”姜祎成问道。   “二橙还在封闭舱中做适应性训练,这次按照计划并不会安排他一起去。”王馨解释道。“我们按照蓝珀的大气组成配成了相应的空气,现在正在逐步减少氧分压,希望他能够由此逐渐适应地球大气。食物方面目前仍然以组织液加强成分的营养液为主,这次去蓝珀考察我们也会带回更多的当地生物样本,以改善二橙的营养结构。”   她接着又说道:“飞船环境可能会对二橙的心理造成不利影响,特别是我们发现他出现了类似应激反应,而根据直播录像在蓝珀本土时他的状态还很正常。保险起见,这次是不能让他在短期内进行第二次星际航行了。”   “嗯,我完全理解。”姜祎成赞同道。   她也很明白,从基因①上决定了适应地面生活的智慧生物,让他们适应太空环境是很困难的。   人类为了使一副无生理缺陷的身体适应太空生活,都需要至少一年以上的高强度训练。而且最终结果还是只能忍受中短期的失重或超重状态,长期还需要生活在1G模拟重力空间站里。即使是那些移民火星的有钱人天天穿着外骨骼,在享受新建的火星生物圈的同时,也得隔一两个月就到同步轨道上的1G模拟重力空间站做做康复训练②,否则照样这身体也是撑不住的。   “姜博士,不过如果您愿意跟随我们的考察队过去,我们当然会非常欢迎。”王馨紧接着补充道。   姜祎成有些犹豫,按道理她还是应该去一趟。毕竟二橙是她带回来的,明面儿上记录在案的,也是她第一个接触了“蓝珀”上的文明物种。但是对姜祎成自己而言,和白沅的合作终究还是要放在首位——说到底,对于一个普通的太阳系公民而言,“蓝珀”上那些外星人的未来,也并不比她个人的利益具有更高的优先度。   从第三者视角来看确实是有点儿精致利己了,姜祎成也这么觉得。可谁让她就是十分在乎白沅开出的价格,以至于只想赶紧把“甲方”伺候好了,早点儿拿到相应的报酬。“蓝珀”和二橙当然不能说不重要,但显然是她自己的事儿更重要。   “我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姜祎成有些犹豫地小声说,“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就不给您②添乱了吧?”   “嗯,这样也好,不要耽误了您自己的安排。”王馨说着,顺便发给了姜祎成一封邮件,“我把这次考察计划的安排发给您的,也欢迎您对我们的工作进行监督。”   结束了通话,姜祎成心想这位地府研究院的负责人对她还真是客气。   姜祎成自己曾经只不过是星际开发集团下属一个小设计院的院长,但因为确实有点儿实权,也免不了会飘,对待她的下属和设计院的普通合作者也会有点儿架子。但这位王馨院长是真的对别人态度温和又不失严肃,和普通的一线研究员也别无二致。   不过她突然又冷不丁地想到,之前因为林辰乐的事儿去找安东理论的时候,他好像提到了叶莲娜的对象也叫“王馨”。从地府研究院邮件的署名来看,的确是同样的两个字。   原本姜祎成是不可能认为叶莲娜的女朋友还有可能是地府研究院院长的——这并不是看不起叶莲娜,只是她这又泡酒吧又抽薄荷糖的,实在和地府官方研究机构的负责人不搭。但从祁旻等人能拿的出薄荷糖源码来看,叶莲娜的对象是研究院院长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个念头也就是在姜祎成的脑海里维持了几秒。毕竟“王馨”是一个太常见的名字,听到这种常见名字相同就把人联系在一起,终归是不太明智的。   再说这对于姜祎成而言也没什么意义。她和祁旻的合作项目不会跟研究院打交道,而且和那位王馨院长也谈不上有私交。即使此王馨真的是彼王馨,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知道了又一个八啊卦消息而已。   ————————————   注释:   ①此处的“基因”用其“遗传物质的单位”之意,而不是DNA/脱氧核苷酸链或其序列信息。在此也特别说明,在讨论非地球起源生物时需要注意不能把DNA/脱氧核苷酸链与遗传物质的概念相混淆,管一切生物的遗传物质都叫“DNA”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②火星表面重力约为0.377G。   ③此处不免要注明,汉语中的“您”起源于官话方言中,表示第二人称复数,之后延伸到表示第二人称的敬称,因此在称呼多个人的时候敬称仍然要用“您”。(日常说话很多人不是很注意第二人称,对单人称“您”时到多人就自动转到“你们”了,不过由于汉语本身就不是很重视敬称,其实这种语言习惯的问题也无所谓了) 第七十三章 :借穿梭机我姜祎成家别的……   考虑到王馨并没有提及可以对公众公开,姜祎成没有在平台动态里发关于地府研究院即将启动对“蓝珀”考察的事情。   她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儿白沅的计划。“天极光”这样的老式空间站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机库,需要穿梭机与空间站直接对接,这就需要穿梭机的舱门口径与空间站相符。   好在现代航天的交通工具都是标准化的,舱门分为小、中、大、和特殊四种类型,其中前三种舱门的内径都为固定值,外径也在一定范围内,就是为了确保在真空中能实现密封。“天极光”的接口符合中型舱门的标准,而对于姜祎成这个拥有数十架穿梭机的前飞船设计师而言,找到一架能够对接的穿梭机在容易不过。   只是穿梭机很久没有检修了,虽然这只是近地任务,不像远在数十上百光年外那么危险,但以防万一还是得送去检查一下儿。   不过再检查之前,姜祎成得问问白沅的安排。虽然中型舱门在私人穿梭机中并不常见,但没准儿他的穿梭机刚好有这么一个不流行的大舱门呢?   姜祎成给白沅发出了通话申请,那边儿过了十几秒才接:“喂——喂?”   从通话背景中听起来,那边儿有很大的水声,白沅的声音也与之前发生了一点儿变化①。   “我想问一下儿,你的穿梭机舱门是中型的么?”姜祎成在通话中问道。   “中型?没注意过,应该不是吧?”白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还在洗澡……”   “你怎么大下午地洗澡。”姜祎成嘀咕了一句,而后说道,“天极光空间站的对接口符合中型标准,你应该知道吧?”   “您规定的下午不能洗澡?”白沅吐槽道,“空间站对接这块儿不用操心,我向来是去借合适的穿梭机。”   “上哪儿借?”姜祎成有些惊讶,作为探险家还得借穿梭机,这是她未曾想过的选项——可能是她家穿梭机太多了。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奇怪,还能上哪儿借呢?白沅回答道:“卖穿梭机的地儿呗。”   姜祎成惊讶地问:“远航设计院?”   在地球向普通客户卖穿梭机的地方,显然只有远航设计院。   现在的垄断程度已经非常之重,各行各业除非是娱乐文艺相关,绝大多数都处于绝对垄断的状态之下,太空交通工具的制造也不例外。商用和工业用途的大型航天器由星际开发集团下属远航设计院设计,再交付重器制造公司制造;而对于私人使用的小型飞船和穿梭机,对于火星经济圈地区交付代理商生产销售,而在地月经济圈则由远航设计院直接生产销售。   因此,事实上远航设计院的资金流量是极大的,甚至在很多时候资金流量大于总资产。即使是私人使用的飞船也价格昂贵,使得远航设计院承担着很大的风险。因此与传统的重工业生产不同,设计院名义上的主要工作只是对飞船进行设计,而后交付工厂生产,再代为销售,以此来避免承担库存的成本——这也是远航设计院之所以名为“设计院”的原因②。   当然,仅仅是转嫁库存成本并不足以减少高资金流量产生的高风险,这也是为什么两年前姜祎成资金链一断就直接级联反应引发破产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与现在无关。   “是远航设计院,否则还能去哪儿?”白沅反问道。   “为什么是远航设计院?”姜祎成立刻接着问道,“我出航做直播,还得去远航设计院借东西?”   “不是直接到设计院借,只是到本地销售部借一架穿梭机罢了。”白沅有些奇怪地回答道。   “我不明白,远航设计院还有什么穿梭机是我没有的?”姜祎成不忿儿地说,“这两年出的那几个型号,不过是稍微改了改外观而已。”   “你有那么多穿梭机?”白沅怀疑地问。   姜祎成十分诧异,而后一想她并没有在公开的直播中只是自称为破产的前飞船设计师,而私下里也没有对白沅明确说过自己是远航设计院的前任院长,他无法推断出姜祎成手里砸了很多穿梭机也是正常的。   “两年前的型号,基本上都有。”姜祎成回答道,“完全够用了。”   “没想到姜前辈还是个穿梭机爱好者?”白沅开了句玩笑,“就算是负债累累也不卖掉这些穿梭机,也算是真爱了吧?”   “嗯,是是是。”姜祎成敷衍地回答道。   她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事实上即使把她那些穿梭机和飞船都卖了,对于还债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的大头儿在还未出厂的那些飞船上,而那些显然早就随着远航设计院破产而不属于她了。   像是私人飞船和穿梭机之类的民用航天器正价是很高,但用作抵押时折旧算得也很夸张。而且这些都是算作生活资料而非生产资料③,因此在破产后核查资产时也可以选择不算在内。反正要算折旧,拍卖也不一定卖得出去,姜祎成也就把它们留下来了。只是在作为生活资料保留之后,这些飞船穿梭机也就没法再出售了,这也是为了防止欠债者以此来钻法律的空子。   “那咱们这次可以直接用你的穿梭机?”白沅问道。   “可以啊。其实舱门型号不对的穿梭机,装个外带密封舱也一样,只不过影响气动布局,还是有点儿危险。”姜祎成随口说了一句,而后还是说道,“就用我的吧,正好我送去检修一下儿,如果有问题再借也不迟。”   “这样也好。”白沅又问道,“需要我也跟着去吗?”   姜祎成不禁笑了一声:“用不着,你还是好好洗你的美容澡吧。”   ————————————   注释:   ①浴室“混响”效果,除墙壁对声音的反射之外,还有空气中的水雾也会对声音产生反射,使得声音听上去更有共鸣感。   ②由上述说明可见,远航设计院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属于飞船生产产业的销售部门而非生产部门。   ③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区分:生产资料是在生产过程中劳动者所需要的资源和工具,而生活资料则指消费品。实际生产生活中,一些物品是否为生产资料或生活资料可能是不固定的,例如现在个人计算机有可能是程序员等的生产资料,也有可能是普通游戏爱好者的生活资料。 第七十四章 :不速之客当了一回不速之……   小型号舱门对于私人使用的穿梭机而言其实就足够了,而采用中型号舱门设计的穿梭机,在个人出行用途中已经显得有些庞大。不过对于姜祎成这个远航设计院的前院长而言,机库里有几架大家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姜祎成在智能家居系统中查询了那几架有中型舱门的穿梭机的状态。其中有七架已经超过一年没有检修,而且无动力航行里程小于10万公里。   要知道穿梭机可不仅仅是一个会动的玩意儿,所有载人航天器所必须实现的功能,都是隔绝乘客与外部恶劣的太空环境。而这种隔绝必须是稳定的。   尽管从理论上由于量子效应的存在,世界上并没有绝对密闭的系统①,但宏观上的密闭显然是需要达到的。在穿梭机出厂之前,要经过一系列的内部稳态维持测试,不过有经验的驾驶员仍然会让新到手的穿梭机在卫星轨道上无动力滑行几圈儿,看看出了实验室后穿梭机在实际太空环境中表现如何。   这个过程被称为“煲船②”。在老司机眼里,穿梭机都是要“煲”的。有人“煲”上几圈儿就觉得能用了,这的确是有实操检查的效果;而有的老鸟非得“煲”上几十上百圈儿,大约可能只是心理作用占大部分了。   姜祎成作为专业人士,并不相信什么“煲船”之说,但穿梭机没有绕地球滑行个几圈儿,开着也不顺手。因此还是要选一架真正开过的。   而把航行里程大于100万公里的穿梭机信息拉出来,其中带有中型舱门而且型号比较新的就只有一架了。   姜祎成粗略地看了一眼她这架“独苗儿”,发现这位宝贝儿竟然还是她曾经亲手设计的。当初是搭配她自认为是飞船设计师生涯中的杰作、初始“远航”系列飞船的继承者“热寂③”级,姜祎成设计了这个配套的穿梭机型号。“热寂”级飞船是专为进行超远程航行的星际探险家准备,而配套的穿梭机也是为了适应在不同大气状态的行星与卫星降落,配备了最大可变性的空气动力学机翼和八方向矢量发动机。   这个型号的穿梭机可谓是深得“大舰巨炮”的深传,只不过这里大的不是炮塔,而是反冲发动机。功率大、数量多的发动机,也导致这一型号的穿梭机总体积显著高于同类平均,而在远航设计院销售部被戏称为“巨型八爪鱼”。   现在看来,这架穿梭机为了机动性和灵活度,在设计美学上的确有所牺牲。不过姜祎成对它还是喜欢的,主要是也没别的可选。   她通过智能家居系统将这架“巨型八爪鱼”解锁,自动行驶到机库出口处。而后姜祎成离开了自己的房子,乘上穿梭机直接出发,去到同步轨道上的远航设计院第二车间进行检修。   ——   虽然飞船设计师的设计类工作很多都是在地面,通过地府计算机支持的仿真系统完成,但真正制造和测试航空器还得到太空当中进行。   远航设计院的主要车间从一编到九,除了第四车间是环形加速器④之外,其余的都在地球同步轨道上以空间站形式运转。对于远航设计院的空间站而言,它们显然都是有检修穿梭机能力的。而姜祎成选择第二车间,主要是因为当前时刻第二车间距离她的居住地最近。   然而当她开着她的宝贝穿梭机来到远航设计院第二车间时,却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对于对方而言才是真正的“不速之客⑤”。   但一开始姜祎成并不知道这位的身份。因为他胸前戴着远航设计院独家设计的银蓝色小领结,让姜祎成误以为这位梳着大背头、戴着金丝框眼镜一副复古打扮的男士是第二车间的引导员。   在姜祎成“在位”的时代,远航设计院车间都是没有引导员的,因为车间对外开放程度较小,普通人就修个穿梭机也不用怎样引导。但谁也不敢保证在设计院破产改组后会不会新设立这个岗位,因此在走出机库被对方第一句搭话后,姜祎成也礼貌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搭话时这位戴金丝框眼镜的大背头男士只是问她是否是来检修的,姜祎成自然给出了正面肯定的回答。可这位的下一句话却直接点出了姜祎成的姓氏:“如此看来,姜博士别来无恙啊。”   从常理来看,远航设计院的在职员工认识姜祎成也不算什么新闻。毕竟她作为院长破产是破产了,普通员工却仍然可以被改组后的新老板继续聘用,其实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改变。   “一切正常。”姜祎成简短地回答道,甚至还对他公式化地快速笑了一下儿。   可是听了她的回复,这位貌似引导员却靠在光滑的金属墙壁上,抱着手臂颇有些玩味地说道:“正常就好。毕竟从您的手里接过这个设计院,我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呢。”   ————————————   注释:   ①由于粒子具有波动性,有一定概率越过有限势垒,发生量子隧穿效应。物体穿过势垒的能力与德布罗意波长相关,因此宏观物体的隧穿效应基本不可能发生。   ②这个词来源于耳机圈的人“煲耳机”行为,至于煲耳机的效果,则大家见仁见智。   ③热寂:对于宇宙结局的猜想之一,建立于热力学第二定律,认为作为孤立系统的宇宙最终会趋向均匀化,熵达到稳定的极大值。此处将飞船取名为“热寂”,大概只是为了吹嘘飞船性能稳定,可以开到宇宙热寂。   ④曲率引擎的制造必然涉及到高能物理,因此加速器应当是必要的。而太空的真空效果其实很好,在太空建立加速器是很有利的,不用修剪环形密封管,能够节省大量材料。   ⑤不速之客:指“不期而至的客人”,“速,召也”。(来自汉典词语解释) 第七十五章 :新任院长上来就是扎心的……   姜祎成眯起了眼睛,看来这就是那位她的“继任者”了。   姜祎成不知道她对于这个身份应当抱有怎样的情感。如果怨恨对方抢走了自己的位置,可事实上他是从星际开发集团合法购买的,也并没有直接和她进行交易。而如果因此而怜悯这位新任院长也是被星际开发集团坑骗买了这个高风险的烂摊子,却又无法忽视他也是以低廉价格购买了股份的事实。   出于人类最朴素的情感,姜祎成仍然有种微妙的气愤。类似于她不小心遗失的心爱之物,却被他人捡走的感觉。   “姜博士,您可别生气。”这位继任院长举起手笑着说道,“我在买下这个设计院剩余股份时,也并不知道前任院长是您啊。”   不过姜祎成真正关心的却也不是这一点:“您购买股份当然是没错的。但我好像之前并没有见过您?”   曾经远航设计院能买得起49%股份的职工,姜祎成应该都会认得。她也是从普通飞船设计师爬上来的,对自己的同事多少都会有点儿印象。而姜祎成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张脸,就更别提这样梳着大背头还戴金丝框眼镜的打扮。   “您的确应该没见过我,我以前并不是做这一行儿的。”这位新任院长抬起手示意了一个方向,“咱们到办公室去坐坐吧,您的穿梭机会有专人负责检修。”   他这还挺客气。姜祎成心里有点儿膈应,但也不好抚了对方的面子,便跟着他离开了机库门外。   姜祎成曾经的办公室在第一车间,而现在看来这位继任者应该是搞了间新的办公室,距离机库也不远。她不禁问了一句:“您怎么不用之前的办公室了?”   “您的那间办公室么?”梳大背头的新任院长回头挑眉道,“我非常认同您对办公室陈设的品位,因此我在每个车间空间站都装了一间一模一样的办公室。”   他伸出手,那间第二车间院长办公室的门自动向两边滑开了。而后对姜祎成说道:“请进。”   姜祎成走进这间她继任者的办公室,发现室内陈设果真似曾相识。尤其是正对着门的超大穹顶①,在车间空间站的正常朝向姿态中,使得地球位于视野的正中央。然而办公桌却是背向穹顶的,因此坐在桌前的人也是背对着地球,象征着背负家乡。   不同的是,姜祎成曾经在穹顶旁的陈列架上摆的是一组曲率引擎模型,而这位继任者的陈列架上则摆了一排奖杯。   这位新任院长倒不至于把姜祎成在任时期远航设计院取得的成就据为己有,然而从两年这么短的时间来看,他大概也不可能获得这么多荣誉吧?   “那些是您以前的奖杯么?”姜祎成随口问道。   “嗯,我在接手您的设计院之前,其实是星际开发集团直属开发公司的一名销售。”这位继任者微笑着说道,“这是我获得过荣誉称号的一部分。”   他原先也在星际开发集团属下工作,这倒并不让姜祎成感到意外。能买下远航设计院的剩余股份的,即使是金牌销售也得靠内部价格才行。   不过星际开发集团把49%股权廉价卖给直属开发公司的成员,或许意味着某些动向。   姜祎成问道:“如此说来,集团是要收回远航设计院的部分自主权了?”   “那倒没有。”这位继任者打了个响指,桌面的自动热饮机倒了两杯茶,通过传送带移动到主座和客座的位置,“您喝茶?”   姜祎成走到客座旁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她注意到这间办公室的自动热饮机也是和她以前相同型号的,甚至连杯子的规格都一模一样。   “我只是好奇一下儿,集团派您来接手设计院,是有什么特殊的风向?”姜祎成重新问道。   “没有,是我自己想来这儿的。”这位戴金丝框眼镜的继任者在办公桌旁坐下,双手习惯性地交叉着。   姜祎成意识到他在观察自己,但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可好观察的。她所有的资料都可以从远航设计院的电子档案中调出,这是为了防止设计院高层以权谋私,所必须的信息公开环节。   而后这位继任者开口道:“姜博士,其实是我有点儿好奇……您跟舒钰博士的事儿。”   姜祎成愣了半秒。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那个名字,尽管她这两年几乎每一天都会想到那个人——舒钰,和她共通生活了百余年的那个人,在远航设计院破产时却突然离她而去了。   “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姜祎成出于潜意识地自我防卫道。   “我曾与她一同工作,准确地说,舒博士曾担任我们团队的技术顾问——直到两年前她突然离开。”这位新任院长回答道。   姜祎成不禁蹙眉:“您就是追着……她?找到我,才来接手我以前的设计院?”   “不不,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戴金丝框眼镜的新任院长连忙说道,“我对舒博士没有任何超出同事的想法,当然也不会插足您和她的关系。”   姜祎成的情绪略微缓和了。而后她说道:“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这位继任者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您不知道?”姜祎成有些奇怪。如果他是那个人以前的同事,这么大的事儿连身边同事都不知道,这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   “舒博士两年前突然辞职,之后就完全消失了。”新任院长说道,“我们都想知道她去了哪儿,所以才借此机会问您一下儿。毕竟如果连您也不知道的话,恐怕就更没人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姜祎成如此说道。   事实上事情发生的顺序根本不是“远航设计院破产,而后舒钰和姜祎成分手”,而是正相反。   远航设计院破产,是由于舒钰作为她的实际共同经营者突然消失,从而导致大量订单违约,引发资金链断裂而产生的恶果。也就是说,姜祎成的破产反而是分手所导致的,只是这分手过于突然,以至于她甚至连分手的原因都未曾知晓。   她尽力忽视这一点,企图混淆破产和分手之间的因果关系,甚至试图忘记那个人的名字……却还是在这里被她的继任者戳穿了。   ————————————   注释:   ①穹顶:即copula,在空间站中指观察窗,本文中沿用了此称呼。 第七十六章 :调查往事自费调查,真是……   这位新任远航设计院院长坐在他与姜祎成如出一辙的办公桌前,略微歪着头再度打量了姜祎成一番。   姜祎成有种他在测谎的感觉。她内心里对这位继任者还是有所芥蒂,不光是因为他买了远航设计院的股份,更是因为他竟然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而且甚至还自称是那个人曾经的同事。   或许是因为嫉妒?姜祎成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嫉妒。   远航设计院如何是她无所谓的,毕竟她也只是当了几年院长而已,从未在心理上将这座有百年历史的设计院据为己有。然而对于……舒钰,她却没办法无所谓。   不过想到那个人在离开她的同时也离开了她那些工作上的同事,这还是让姜祎成的心态稍微缓和了些。她不禁觉得自己的心理很奇怪,自己失去的,也希望别人都无法得到——可是就算别人无法得到,自己也终究回不去了。   “您找我,到底是为了了解点儿什么?”姜祎成向对面的继任者问道。   这位戴金丝框眼镜的新任院长没有直接回答,他又沉默了足有四五秒,而后说道:“我叫莫里茨·瓦格纳(Moritz Wagner①)。”   “幸会。”姜祎成不明所以地回应道。   “很抱歉我和您是在这种状态下认识的。”这位莫里茨·瓦格纳说道,“我曾经也十分敬佩您在曲率驱动技术方面的贡献,不止是因为舒博士的原因。”   “可以见得。”姜祎成显然是在指这间办公室的陈设。就算不是出于偏好,能够把很多间新办公室按照上一任院长的办公室原样复制的,起码也是体现了尊重。   “不过我仍然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来当远航设计院的院长?”姜祎成紧接着问道。   莫里茨平静地眨了一下眼:“不瞒您说,我到这儿来确实与舒博士有关,但相关的也并非舒博士一人。您不必对我过多介怀,据我所知,您现在也已经几乎完全脱离了这个行业。”   这话倒没错,姜祎成现在当星际探险家做直播频道,主业已经和飞船设计没什么关系了。不过她还是问道:“我能否了解一些?”   莫里茨转开了目光,他似乎是在看姜祎成身后的门,但门那边儿着实没什么可看的。   莫里茨转回目光,轻声说道:“除了舒博士之外,星际开发集团的顾问团队还有其他人突然消失。准确地说,是整个顾问团队都离职了,只是有的顾问之后转去了其他职位,但包括舒博士在内的九个人,我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离职之后就消失了,这其实是常见现象。虽然是团队工作,但所谓的“团队”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大家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遇到更喜欢的工作就跳槽了,也没有对不起谁。   但是整个团队同时离职,并且九个人都消失了,这未免显得反常。姜祎成曾经当远航设计院的院长,也算是星际开发集团支系的高管,然而她两年前都没听说过集团出了什么大事儿,就连那个人离开时都没有提过半个字儿。   “除了……舒钰之外,您还调查过其他人的去向?”姜祎成问道。   “谈不上是‘调查’,只是我很好奇。”莫里茨用手指转动着桌上的杯子,“顾问团队全体离职,短期内也没有办法再找到这么多专家,严重影响我之前销售部的正常工作。因此我个人想把这事儿弄明白。”   姜祎成心想,他倒是对星际开发集团挺忠诚。连集团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他竟然自费来调查。   至于莫里茨要选择远航设计院作为调查的切入点,倒并不令人意外。两年前星际开发集团的总部技术顾问集体离职,并没有引发怎样的业内讨论,但远航设计院破产却是不少人都听说过的。   “您在这儿调查出了什么?”姜祎成问道。   莫里茨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而后他又说道,“不过我之前以为是您把舒博士的相关信息都抹去了,而现在看来……好像您也与此无关。”   “所以您就在这儿等着堵我?”姜祎成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她平时要进行常规飞船和穿梭机检修,都是直接设定自动驾驶到相应空间站,这次是因为要启用一架很久没用过的穿梭机,才专门自己开到这里。   “那也不至于。”莫里茨轻笑了一声,“您留下的远航设计院,被您在任时管理得一团糟,我光修补您的失误都来不及。这次您会突然出现,我也是完全没想到呢。”   姜祎成不禁感到有些不忿儿。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管理方式很垃圾,正相反,作为一名成功的飞船设计师,她向来都觉得自己管理远航设计院的方式更贴近飞船设计的基本规律。只有专业人士才能理解专业人士的需要,而像莫里茨·瓦格纳这样的外行儿是不会懂的。哪怕他是销售天才,也不能在不懂技术的前提下光靠销售就搞出更好的飞船来。   ——   姜祎成的“巨型八爪鱼”穿梭机在远航设计院第二车间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拿到报告之后,她不免向莫里茨炫耀了一句:“这是当年我设计的‘热寂’级自配的穿梭机,放在那儿五六年没检修过,照样没有任何问题。”   谁知莫里茨却轻笑了一声:“呵,‘热寂’级……星际探险家出问题最多的就是‘热寂’级。但凡是配了‘热寂’级的探险家,还没有一个五年里不出岔子的呢。”   “您那些星际探险家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姜祎成为她的杰作辩解道。不正常地使用飞船,即使再好的船也得被他们开坏了。   “但您的‘热寂’级是为了长途旅行设计,本来也不是给‘正常人’准备的。”莫里茨却摇了摇头,“您确实是当之无愧的人技术专家,但您在任期间类似的拍脑袋设计却层出不穷,可见您确实没什么当决策者的天赋。”   姜祎成不由得有些气愤,她有什么天赋,还轮得到一个销售来评价?您哪怕业务再熟练,您懂曲率驱动么?长途飞船该怎么设计,还用得着您来教她?   ————————————   注释:   ①此处可知这是一个欧陆语言名字,而欧陆语言大多有第二人称和第二人称敬称的区分,因此莫里茨与姜祎成的对话以“您”互称是符合双方语言逻辑习惯的。 第七十七章 :半夜蹭饭合作者就是用来……   姜祎成开着穿梭机,从远航设计院第二车间的空间站回到地球表面。   她看到晨昏线①已经逼近她所住的地方了,而穿梭机系统自动标注出了白沅所在的漂浮城市,则已经没入了地球上的黑夜。   不过那座漂浮城市在太空中看上去还很亮,或者说整个沿海地区都亮着一片,显示着那里有不少人居住。在可控核聚变已实现之后,对于个人而言白天和黑夜可以毫无差别,很多公共场所24小时灯火通明,以确保来自不同时区②的人员使用。   姜祎成还没吃晚饭。尽管一顿饭不吃也无所谓,但她现在有些饿了。而且开着穿梭机在大气层外,着陆去哪儿都比较快,因此在进入大气层前,她还是先给白沅发送了通话申请。   白沅那边儿过了好几秒才接通:“喂,姜前辈?”   “穿梭机检修完了。”姜祎成在通话中说道,“我要不要把这架穿梭机开过去,让你先熟悉一下儿?”   “啊……这么快。”白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但他还是说道,“行啊,这样也好。”   “那咱们约个地方?我把穿梭机给你,正好再去吃个饭。”姜祎成愉快地决定了。   “你还没吃晚饭?”白沅着重强调了那个“还”字,有点不情愿地说道,“那……我发个坐标,你过来吧。”   姜祎成心想她只是说顺便吃个饭,又不是要去蹭他的饭,至于这个态度么?   而且就算是蹭饭也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成本也就是饭店的服务费了。但即使是顶级的饭店,去吃一次的费用对于深空引力这个级别的网红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   把穿梭机设定成自动驾驶模式,往白沅发的那个坐标地点去,快到地方的时候姜祎成才发现那底下似乎并不是人们吃喝玩乐的商业区,而却是这座漂浮城市的居住区。   姜祎成正奇怪白沅怎么把她带到居民区见面,不禁有点儿担心穿梭机扰民的问题。然而当她在指定停机坪停稳后,刚下来就看到大约五十米外的停机坪隔音墙入口处出现了一个有点儿熟悉的身影。   白沅披着一件丝质长大衣,趿着拖鞋走了过来。他的头发相当凌乱地散着,衣服也穿得不太整齐,让人不禁产生一些不便明说的联想。   “呃……抱歉打扰了。”姜祎成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儿。   “你还知道‘打扰’啊,都已经十点多了……”白沅揉了揉眼睛,语气不是很妙。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她所住的地方和白沅的居住地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差。之前因为很少在地球表面来回走动,姜祎成的时差观念里只有飞船时间、空间站时间和地球时间的差别,却没考虑到仅仅是地球上就有多种时差。   这么看来,他现在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因为是刚被从睡梦中叫起来吧。不过姜祎成忍不住说道:“你这睡得有点儿早啊。”   “睡得早怎么了?健康的生活,就是应该早睡早起。”白沅抿着嘴唇看了她一眼,“大晚上不睡觉,开个穿梭机到处转,这可真是你的风格啊姜前辈。”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巨型八爪鱼”,而后再度吐槽了一句:“它怎么这么大?我摄像头屏幕都框不进去。而且它也太……”   “太什么?”姜祎成问道。   白沅又看了看她,意识到这穿梭机很有可能是她收藏的宝贝,于是把语言美化了一些:“它的风格太有‘个性’了,和我的频道不太搭配。”   “你一个探险频道,还用得着跟穿梭机搭配?”姜祎成摆了摆手,“我已经把权限共享给你了,穿梭机先放在你这儿——这是你家么?”   姜祎成已经发现了,白沅发给她的坐标就是居民区的一栋普通别墅的私人停机坪。鉴于没有人会把家里的私人停机坪借给别人“约会”,这里应该是白沅自己的住所。   “这当然是我家,否则还能是谁的家?”白沅的回答显然还带着起床气。   “是自己家就好办,不用再挪地儿了。”姜祎成平和地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哎哎,你不吃饭了?”白沅连忙问道。   “看样子你也该睡觉了,我就到附近找个地儿吃吧。”姜祎成回答道。   “附近?”白沅不禁蹙眉,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很明显并不是他第一反应的措辞,“这附近什么都没有,就算有饭馆儿,人家晚上也不一定营业……你要是还想吃晚饭,恐怕只有去我家。”   “这样……不会很打扰你么?”姜祎成不太明白。白沅看上去并不喜欢被人在睡梦中打扰,就更别提在睡觉时间请人到自己家吃饭了。   可是对于她这个正常的询问,白沅却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儿地说道:“那怎么办?饭都已经做了,你这又不吃了?早点说不行么?”   姜祎成被他的四连问噎住了,转了下儿脑筋才意识到他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反而提前准备了晚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姜祎成有些好笑地回答道。   白沅又看了一眼那架体积巨大还带着八方向反冲发动机的“巨型八爪鱼”,却没有再说什么,就领着姜祎成离开了停机坪。   ——   白沅的家里装潢很简单,这让姜祎成有些意外。乍一进屋,她还以为这是一间房地产商用于展示给顾客的样板房,因为这简直鲜少有人生活的痕迹。   姜祎成随口感叹了一句:“家里东西真少啊。”   “刚搬的新家,才搬了不到一周。”白沅却如此回答道。   姜祎成刚要问“为什么搬家”,但在开口前就已经猜出了答案——对于深空引力这样的走“偶像”路线的网红而言,让渡私人空间是必须的,而一旦让渡过线暴露了自己的地址,也就只能靠搬家来解决问题了。   “经常搬家么?”姜祎成如此问道。   白沅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才搬了第一次。”而后他补充说,“我的操作是专业的,你可以完全信任。像是暴露地址这种事情,我保证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那是最好,毕竟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我还是非常喜欢的呢。”姜祎成开玩笑道,“而且以我的经济情况,也负担不起另外一套房子了。”   不过姜祎成心理上却是做好了暴露地址之后仍然住在现在房子里的准备。她向来都是说不怕那些粉丝,而且作为直播平台的官方主持人,平台也应当为她提供法务方面的支持。   “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的合作者吃亏的。”白沅有些好笑地安慰了她一句,“而且姜前辈,你这一百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用得着担心房子的事儿?”   姜祎成耸了耸肩:“你是不知道,对于地球时代的中国人来说,住房问题可是‘三座大山③’之一啊。”   ————————————   注释:   ①晨昏线:昼半球和夜半球的分界线,在太空中可以看到较为清晰的明暗对比。   ②此处的时区不止指地球上的时区,更指其他居住地,如火星、月球、小行星带空间站上,所自行设定的模拟24小时昼夜节律,也会区分各个时区。   ③三座大山: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三座大山”指“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而在当今社会,“三座大山”也被用于戏称当代人“住房难、上学难、看病难”。 第七十八章 :不妙话题免不了提及被绿……   既然是白沅被从睡梦中叫醒准备的晚饭,按照姜祎成的预料应该不会有多么丰盛。然而她完全没想到的是,白沅竟然准备的是火锅。   白沅家的铜锅真不输他作为“深空引力”的排场,一共有三层,每层都有三种口味,颜色从深褐色到透明各种都有,甚至顶层还有巧克力锅、奶茶锅和芝士锅这样的小众口味。而他家的智能家居系统准备的食材也是颇为丰富,从常见的牛羊肉和蔬菜,到不常见的切片鱼肉、贝类和海胆①,再到曾经在地球时代被视为珍品的松茸、黑鱼子、鹅肝等等应有尽有。   当然,那些曾经的“珍品”现在也已经实现了人工养殖,所以谈不上多么贵重了。姜祎成猜测白沅大概是作为“地球至上主义者”,仍然要坚持一些地球时代的特色罢了。   “我就是顺道儿吃个饭,怎么这么隆重……”姜祎成有些诧异地笑道。   “这又没多少钱,常规操作罢了。”白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桌上拿起了盛着香槟酒的高脚杯,“拍个照先。”   看来他这是准备好要发条秀恩爱动态,来维持炒CP的热度呢。姜祎成不禁觉得他这样发动态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儿高?然而白沅是“专业人士”,应该听专业人士的。   姜祎成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香槟杯和他碰了一下儿。碰杯的动作被已经预设了连续拍照的相机完整捕捉,之后可以选出最好的一张发动态。   碰杯之后,白沅喝了一口杯中淡黄色的起泡饮料,而后不禁蹙眉:“你先别喝,忘了加糖了。”   “你喝酒还加糖?”姜祎成笑道。   “这又不是香槟,只是柠檬汽水儿罢了。”白沅解释道,“我太困了,就加了点儿咖啡啊因。”   “既然到了你该睡觉的点儿,就去睡觉呗,干嘛还硬撑着?”姜祎成建议道。   “不是姜前辈您要蹭饭么?”白沅反问道,又加了一句,“而且总不能你在这儿吃饭,我回去睡觉吧——快点儿吃吧,等太久都不新鲜了。”   ——   姜祎成就这样白蹭了一顿饭,好在白沅无论是真的想吃还是怕她尴尬,总之也没有干看着她吃。   甚至到最后,白沅还拿了点儿真正的酒来喝,只不过不是香槟,而是甚至度数更低的果汁起泡酒。   “酒精有害健康。”白沅如此解释道。   姜祎成不禁觉得好笑,明明她才是“公元人”,白沅却比她还“养生”。   现在普遍认为,在地球时代长大的人更有健康观念。这是因为地球时代人们在现实中的身体是永久使用的,必须要认真爱护才能延长其使用寿命。然而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新人”,就很少有这种观念了,他们一出生受到的教育就是外在身体是可以更换的。而对于一件能够更换的“载具”,爱护是节俭,不爱护也顶多是有点儿浪费而已。   “酒精有害健康,那只喝果汁儿不就行了?”姜祎成和他碰了一次杯。   “酒是一种文化,一种仪式感……”白沅喝了一口杯中的起泡酒,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沉醉,反而有些勉强,“也是地球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那你是没听说过喝酒误事儿。”姜祎成笑道。   “误事儿的东西多了。”白沅又喝了一口起泡酒,“说实话,我觉得这玩意儿真难喝……真不知道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干嘛约会的时候喝这个。”   “这可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发明的。”姜祎成为自己辩解道,“而且狭义上的地球时代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结束了,等到我们这代人长到会谈恋爱的时候,约会很多也是在地府里——那时候的地府准入还很便宜呢。”   “地府便宜所以在地府约会,真不愧是您呢。”白沅半开玩笑地嘲讽道。   姜祎成感到莫名其妙,而后想到在地府遇到祁旻她们的时候,祁旻的确拿林辰乐的事儿嘲讽了她几句。   “我刚跟前对象分手,不过那事儿也跟你没关系。”姜祎成解释道,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和前任分手并不是因为咱们的合作。”   “你不用跟我解释。”白沅只是看着她,如此回应道。   本来就不用跟他解释!然而姜祎成担心白沅误会后良心受谴责,于是好心解释了,这位大少爷却跟她刚才是在狡辩一样——她狡哪门子的辩啊?白沅又不是她对象!   可是白沅接着却又说道:“反正你的社会评价如何,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两年谈了十二个对象,平均俩月一个,你可真是科普频道圈子里少有的花花小姐啊,姜前辈。”   姜祎成立刻意识到,白沅是看到她动态里那个“私生饭”的前男友照片合集了。她不由得感到气愤,第一反应觉得这是诽谤,然而仔细一想她平均一两个月就要“换”一任男朋友这也是事实,只不过实际上不是她喜新厌旧,却反而是因为那些要命的家伙给她戴绿帽子。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平均俩月就要换一任对象儿么?”姜祎成平和地对白沅问道。   “我对你的癖好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白沅立刻蹙眉道。   姜祎成心想自己还真是风评被害②,对大众而言可以任由他们去猜,但对白沅这个合作者总得解释清楚:“压根儿不是我想换对象儿——我也想有个稳定对象啊!但我也没法阻止这些人出轨吧?”   “合着换这么多对象,都是因为对方出轨?”白沅难以相信。   “除了那个‘合集’里的第一任,剩下的都是。”姜祎成确定地回答道。   “我不想对任何人进行道德谴责,何必要说这种瞎话?”白沅不赞同地说道。   “你觉得这是瞎话?”姜祎成反而乐了,“那我真得谢谢你,没把我当成一个任何阿猫阿狗都能绿的loser。”   她和白沅碰了一下儿杯,隐约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友善多了。   ————————————   注释:   ①(本条注释主要面对内陆地区的同志)海胆在原产地其实不贵,然而保鲜困难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其价格;海胆的可食用部分是其生啊殖啊腺。   ②风评被害:指因为没有根据的传言而导致名誉和/或经济上的损失。 第七十九章 :醒来之后充分证明了酒精……   姜祎成第二天是在白沅家醒过来的——这对于星际航行时代的人们来说很正常。可居住地区扩张之后大家的房子都很宽敞,容纳一两个朋友借住也是常有的事儿。   但不妙的是,她醒来的时候是和白沅在同一张床上。   要硬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也不太现实。然而这个过程确实有点儿诡异,毕竟虽然现在的人们很多都不把不可描述行为当回事儿了,但姜祎成在这方面仍然是比较传统的人①。   仔细回忆一下儿,昨天的过程好像是这样的:她和白沅讨论了一番关于被绿的人是否有问题的话题,而后话题又转移到了人承受诱惑的能力……最终是怎么发展成实践的呢?好像并不是姜祎成要考验白沅这个新手,反而是白沅想证明一下儿姜祎成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百毒不侵”。   姜祎成能够通过《地球人的一生》那种难度的考验,面对白沅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她到底为什么最终还是发生了这种事儿……回想起来,大概只是为了不损害白沅的面子吧。   但是现在看来,姜祎成倒觉得更有损自己的面子。   她从床上坐起来,回头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白沅。   小帅哥儿长得确实好看,属于那种即使并不偏好这种风格,睡了也至少不觉得吃亏的类型。但要说姜祎成占了多大的便宜,她觉得倒也不至于。毕竟在进行不可描述行为的时候,她哄了这位半天,浪费的精力都够普通人进行两三次了。   犹豫了一下儿要不要趁白沅还没醒先溜了,而后想到他们的合作要继续,以后必须见面的时候多了去的。这事儿不能合理解决,到时候一起直播肯定出乱子。   心理建设了两分钟,还没完全建设完毕,白沅就醒过来了。   他抬起手扫开脸上的头发,睁开眼睛看到了姜祎成。姜祎成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而后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目光。   “咳……”姜祎成有些尴尬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听到这个问题,白沅转过脸蹙眉看向她:“你觉得呢?”   想也知道,不可能没事儿。毕竟跟合作者上啊床,这种事儿也不是天天都会发生的,一旦发生一次,肯定会受到惊吓。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说道:“别往心里去。”   可她仔细一想,最开始是白沅先招她的,她照样受了惊吓,凭什么就得让她安慰白沅?就算真正实施的时候是她做的,那也是建立在对方同意的基础上——总不可能在白沅的房子里,还能出现别人强迫了他的事情吧?家居AI系统会在原则层面阻止一切违法行为,其中当然包括性啊侵犯。   但是白沅显然不这么想,人家把眼睛一闭歪过头去装听不见了。   好好好,您是甲方,您需要人哄着。   姜祎成认命地叹了口气,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吃早饭么?”   白沅睁开了一只眼睛:“不吃。”   “不吃早饭,这样可不‘健康’呢。”姜祎成故意说。   白沅转过身,看着她说道:“这是我家,你问我吃不吃早饭,是等着我来安排么?”   也对,在白沅家里,智能家居系统必然只遵从白沅的指令。   姜祎成改口道:“那……咱们可以到外面吃?”   白沅重新把头转了回去,表示不想理她。   “也可以点外卖,只要你家这边儿能送到。”姜祎成又说道。   白沅没有回应,过了五六秒,他像是忍不了才又穿过身,认真地说道:“用不着这样,你又没有对不起谁——还是你觉得心虚,所以才这样的?”   “我没觉得心虚。”姜祎成直起身说道,“我只是希望这件事儿不要影响到咱们的良好关系——良好合作关系。”   “那……这样最好。”白沅也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卧室内的空气说道,“小助手,来一份儿早餐套餐A。”他又看了看姜祎成,“哦,来两份儿。”   “你的家居AI叫‘小助手’?”姜祎成忍不住笑了。   “难道商品名不就叫‘家居小助手’么?”白沅反问道,“你管你家的叫什么?”   “我家的叫‘豆汁儿’。你不改名字,就不怕别人到你家做客叫混了么?”姜祎成随口问道。   白沅蹙眉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低质量的问题。智能家居系统的AI会自动识别声纹②,不是已录入声纹的成员的声音会被自动过滤掉。至于对家居AI的称呼——也就是触发词——是什么,那都是在识别声纹之后才会识别的内容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先背对着姜祎成把身上睡袍的带子系上,而后扭头对她问道:“你要先用洗漱间,还是我先去?”   “这还用得着分先后?”姜祎成觉得好笑,刷个牙还要轮流刷?   “我要洗澡。”白沅冷漠地回了一句。   “哦,那你先去吧。”姜祎成立刻说道。   白沅披着睡袍消失在卧室的门外,姜祎成重新在床上躺下,用白沅家的智能家居系统投射到天花板上的控制面板,登上了自己的直播平台账号。   她本以为在昨天大晚上发了碰杯照片之后,自己会被深空引力的粉丝骂个狗血淋头,却没想到今天打开动态里面却一片祥和。   回复@姜祎成:姐姐去SKY家了?   回复@姜祎成:希望姐姐好好教育SKY[笑哭]   回复@姜祎成:一橙姐姐也开始虐狗了,爷青结③[滑稽]   回复@困困困困困死了:SKY粉能不能别把饭圈风气带到官方科普频道下面?   回复@Strobile:我关注姐姐比关注SKY还早,你说你[马]呢???   回复@Strobile:不要引战,和谐相处不好么[笑哭]   回复@姜祎成:祝一橙和SKY999999   ————————————   注释:   ①特别说明,这里的“传统”是与文中设定同时代比,请勿将当代观念中的“传统”代入。   ②声纹:人声音转化成电信号后的纹路,与个人发声器官特性相关,而和发声方式基本无关,因此具有特定性和稳定性。   ③爷青结=爷的青春结束了。 第八十章 :你真招黑谈感情伤钱…………   姜祎成知道白沅进行了一番精密的舆论引导操作,却不知道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成效。   虽然还有一些说话带有奇怪饭圈儿味道的留言,但总体已经完全谈不上“不堪入目”了,甚至还相当之文明。再往前翻翻,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也删除了,甚至相关用户都变成了“已重置①”。   这让姜祎成不禁怀疑他是把所有脑残粉都举报了——怪不得需要那么长的操作时间。   虽然深空引力不是编制内的主持人,但好歹是个网红,他跟平台管理员大概还是挺好说话的。或者压根儿不用他说话,只要用他的号举报那些人,由于深空引力账号的用户权重高,控个评还不是轻而易举。   等到白沅从洗漱间出来,姜祎成第一个问题就是:“嘿,你的控评操作还挺成功的啊。”   白沅出来的时候裹着浴衣,还在用毛巾擦头发,听到她的这一“称赞”只是不太爽地哼了一声:“拉回舆论导向真费死劲了,不得不说你这人真招黑。”   合着还是她的错了?姜祎成仔细想了想,她有什么招黑的地方么?是她做直播的时候科普的话太多了,还是破坏系外宜居行星环境了?   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唯一招黑的地方就是跟深空引力谈恋爱——之前可从来没人在平台上黑她,就算有人看不惯她的节目内容在哪儿阴阳怪气,也都被正常看直播的观众喷回去了。   “我也去洗个澡吧。”姜祎成问道,“你这儿能借我一套衣服么?”   白沅看了看她,有些无奈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声:“小助手,打开一号衣柜。”而后对姜祎成说道,“这些你随便穿吧,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衣柜就在床边,姜祎成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衣服都还是很新的款式,甚至有好几件是两三个月之前的流行元素。   虽然流行元素是轮回的,因此理论上也有可能是几年前留下的衣服,但姜祎成知道对于白沅这样儿的人而言其实完全不可能。然而这么多衣服,过两三个月就不想要了,这未免有点儿任性啊。   ——   姜祎成随便抽了一套衣服,拿着去借用他家的洗漱间了。洗完澡把衣服穿上,竟然觉得还可以。   白沅和她肯定有不少差异,但因为她拿的衣服是宽松款没什么版型,也就这么穿了。甚至这件上衣上仿梵高星月夜的图案,还让姜祎成觉得挺好看的。   她从洗漱间出来,看到外面小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满了食物,白沅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吹风机吹头发。   “哎呀,早餐真丰盛呢。”姜祎成笑着说了一句。   她显然是为了缓解尴尬,白沅这回倒是也给面子了:“早餐的均衡搭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他很快就找到了姜祎成的毛病:“你洗完澡都不管头发的么?”   “擦过,已经不滴水了。”姜祎成有些不明所以地解释道。   “头发刚洗了之后毛鳞片张开,你这么让它湿着,肯定发质受损②。”白沅说道,“就你这还染发呢,总这么弄你头发还要不要了?”   “没那么严重,看我直播的人又不看我头发。”姜祎成摊手道。   她在沙发旁坐下,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只包子:“这是什么馅儿的?”   白沅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你自己家的早餐内容你都不知道?”姜祎成反问道。   “设定了这么多内容,怎么可能记得清楚?”白沅舀了一勺海鲜粥喝,“不知道内容也不影响吃。”   姜祎成还想杠一句,不知道过敏源过敏了谁能负责?而后便想到现在人们使用的躯体都是经过基因优化的,虽然她不知道过敏反应是如何解决的③,但肯定也是已经解决了的。   她拿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是茴香肉馅儿的,肉可能是复合肉,尝不出来特定的味道。   “唉,你这生活过得还挺滋润。”姜祎成随口感叹了一句。   “研究点儿怎么才能过得更舒服,不正常么?”白沅却说道,“赚这么多钱要是连怎么花都不考虑,那不是‘穷的只剩钱’了么。”   “也对,你是有钱啊。”姜祎成凉凉地说道,“哪像我,欠了这么多钱,每月生活费连收入的零头儿都留不下来。”   白沅舀的第二口粥停在半空中,他转过头又看了姜祎成一样,而后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两百亿。”姜祎成坦诚地回答道,紧跟着解释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人,我欠了多少钱都不会影响咱们合作的效果。”   白沅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他大概是想问一下儿姜祎成到底怎么欠了这么多钱,之前她提到自己与远航设计院相关,但白沅事实上也并不清楚远航设计院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考虑到揭人家伤疤并不合适,他此时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不过白沅照样毒舌了一句:“炒CP的效果方面都是我负责的,您就出个人,也谈不上会有多大的影响。”   姜祎成蹙眉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这位大探险家就是这个性格,便就这样默认了。   似乎他们睡了之后也没有对良好的合作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姜祎成觉得这样最好。尽管她倒是不介意跟白沅这样的小帅哥儿发生什么,但如果真实的亲密关系会影响到他的开价,那就还是算了吧。   毕竟,谈感情伤钱。   ————————————   注释:   ①由之前内容可推测,平台规则是实名注册且一人一号,因此账户是不会被注销的,但违规后会被重置。   ②吸水膨胀后头发表层毛鳞片张开,较长时间处于湿润状态不能恢复,受到机械损伤的概率增加。此处说明一下,目前认为较为合理的方式是把头发擦到足够干,再用吹风机低温迅速吹至完全干。(当然如果没头发就不用烦恼了)   ③现在对于过敏的传统假说认为是免疫系统的缺陷,导致对一些外来物进行过度反应。也有其他假说认为,过敏反应与肠道消化酶和菌群对食物中有害物质的分解能力不足有关,因此具有明显的个体差异。然而可以认为,随着生命科学的发展,在彼时应当已经对过敏的机理了解足够清楚。 第八十一章 :探险计划玩儿命的探险v……   既然已经在白沅家过夜了,所幸就在这儿讨论讨论“天极光”空间站直播的事情。   “这是行动计划,我尝试写了一些片段的剧本。”白沅在客厅的荧屏上投射出一份文件,“我们的飞船可以通过捕捉固定这支机械臂,和‘天极光’的客舱连接口舱门进行对接……然后我们经过连接口进入客舱,在客舱里可以找到一些陈年罐头……象征性地吃一点儿之后,就继续往生活舱走……”   “你这计划,怎么这么详细?”姜祎成笑着问道,“什么都安排好了,这还是探险么?”   “不然呢?”白沅反问了一句,而后有些惊讶地看向她,“难不成你的节目内容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不是……啊。”姜祎成奇怪地笑了笑,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系外宜居行星,只有星际探险家去过,哪有什么全面的资料?也就是照着发现者的笔记抄一抄。”   白沅惊讶地问:“那你遇到那些——暴风、大火、超大潮之类的,都是没有预先准备的?”   “是啊。”姜祎成笑着说道,意思显然是暗指他见识太短。   “那这是在玩儿命啊。”白沅看着她,挑眉说道。   “意识随时上传,还谈不上玩儿‘命’。”姜祎成只是如此回答道。   “不是——”白沅转过身,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这可是直播平台官方的科普频道,你的直播节目策划是要通过平台审核的吧?平台就这么让你去冒险?”   “那可不?我玩儿‘命’,所以我赚得多,这很公平嘛。”姜祎成摊手道。   这样说也有道理,毕竟姜祎成不自己接广告也不靠粉丝打赏,还能挣得这么多,没点儿牺牲肯定不行。   白沅疑惑地点了点头,而后却又问道:“这样儿真的能行?你不是欠了……二百亿,那得干多长时间才能还得了啊?”   姜祎成靠在沙发上,平静地回答道:“按照现在的速度,加上利息需要三十年左右。”   “三十年?”白沅蹙眉道,“真不是我说,就做这种玩儿命的直播,你真觉得你能玩儿得了三十年?”   “那怎么办,钱不还了?”姜祎成反问道。   白沅看着她摇了摇头:“你这……不能这样儿啊。二百亿,这么大的数额,万一你直播出事儿了在这辈子没还上①,岂不是就搞成经济犯罪了?”   姜祎成心想,这还用得着您说?   碍于面子,她只是摆了摆手:“嗐,我也没那么容易‘死’。万一挂了,就去蹲号子呗,那好歹也是在地府蹲号子,总比现实里蹲号子强吧?”   她停顿了一下儿,还是忍不住说道:“我现在背着二百亿的债务,各种消费活动都受限,跟蹲号子也没啥区别了。”   “这话说的,我都快要可怜您了。”白沅略带嘲讽地笑道。   姜祎成瞟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她自曝欠债两百亿的事儿倒也不是为了装什么可怜,但原本还是预想着白沅可能会有些恻隐之心,甚至可以加点儿钱什么的。没想到他这非但一点儿都不在乎,还当着她的面儿讽刺她,不禁让姜祎成感到有些不爽。   然而白沅到底是为什么要好好地却突然提到别人的短处,还这样言语嘲讽他的合作者?姜祎成略微想了一下儿,不免觉得这与她跟他意外睡了的事儿有关。但姜祎成又不是故意的,他至于要因此对她产生芥蒂么?   而且实话实说,昨天晚上白沅要勾啊引她的时候,姜祎成确实想着像白沅这样儿的小网红,年纪轻轻就又有钱又有粉丝追捧,怕不是玩儿得很开都习惯这种事儿了。否则她也不可能真的对白沅上手——姜祎成虽然喜欢美貌的人,但也没到是个帅哥儿就上的地步。   甚至这么一想,如果白沅本来玩儿得开,在睡过之后反而对她有意见的,那难道是说明她的某些技术太烂?姜祎成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想,越想越觉得不对,难道她之前那么多任对象,也是因为这个出轨的么?   不不不,那个人跟她在一起一百多年了,也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儿……可是那个人是女的,之后那些前任对象都是男的,这个经验好像也不能完全相通。   这么仔细一琢磨,真有点儿细思恐极。姜祎成捋了一把头发,不再思考有关于自己某方面技术的事情,把注意力集中到白沅的“天极光”探险计划上。   “……在这里可以插入调温奶茶的广告,就是那个叫‘月之桂’的牌子。”白沅把光标移动到空间站的大穹顶处,“根据轨道计算,当时从这个穹顶往外望,应当能够看到月球——”   “等等,调温奶茶的广告?”姜祎成打断他道,“看到月球没毛病,可这怎么插入奶茶的广告?”   听上去完全找不出逻辑,这可是在废弃的空间站里,从哪儿来的奶茶?   然而白沅却理所当然地说道:“奶茶可以从外挂的超低温储藏柜里拿出来,所有长期食物都应当储存在那里。空间站断电后,外挂储藏柜的温度会很快降低到接近10K以下,里面的食物都被迅速冻上,形态能够维持得相当完整——”   “你要单说奶茶是没毛病,但调温的茶袋设计和‘月之桂’这个品牌,是在不到十年前才出现的吧?”姜祎成不得不纠正他道。   如果从几十年前就被废弃的观光空间站里,找出来了不到十年前才出现的品牌产品,那不就穿帮了么?   “我也没说奶茶是几十年前就冻进去的啊。”白沅奇怪地轻笑了一声,“我就是自己高兴,把带进去的奶茶在冰柜里冻一下儿,不可以么?”   姜祎成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这个设计。她向来都觉得外出探险,即使要自带食物也应该戴点儿能量密度高、容易处理的。而且奶茶这种非健康食品,也不应该在科普频道中以广告形式出现。就更别提,把可调节温度的奶茶袋放进只有几开尔文温度的储藏柜里“冰镇”,到底是怎样一种多余的操作。   当然,姜祎成能够理解这番操作就是为了表现该款奶茶袋的温度调节能力很强,只是这个产品和城市探险频道听上去确实有些不搭配。   ————————————   注释:   ①前面提到过财产是不能跟着“轮回”传递的,债务也是一样。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现实世界的死亡逃避债务,《泛太阳系交易法》规定了几种利用意识转移进行的经济犯罪。 第八十二章 :植入广告搞得跟传啊销似……   很快姜祎成就发现,白沅的直播里充满了各种植入广告。但凡是他拿起来用的东西,就没有不是广告的。   甚至他非得从机械臂捕捉空间站,也是因为机械臂制造商已经和他签了合同,否则完全没必要多次一举。   “你这不是在节目里植入广告①,而是在广告里植入节目啊。”姜祎成调侃他道。   “你嫌我广告太多?”白沅瞥了她一眼,“没这些广告,光靠粉丝打赏,我怎么可能付的起你的报酬?”   “可你这……也不能太多了吧?”姜祎成不得不说道,“你的观众看这么多植入广告,不觉得尴尬么?”   “你看过我以前的直播么?”白沅反问道。   姜祎成还真看过,或者说科普圈子里那些有名的频道,她多少也都看过一些。虽然她作为编内人员,不用担心被竞争淘汰的问题,但还是要关注一下儿自己同事都在干什么,避免节目内容发生重复。   然而在她的印象里,深空引力的频道虽然是有点儿缺乏惊险刺激,但也不至于说充满软广。可按照他这个计划来看,这期节目里全是广告啊。   “我看的几期里面,可没这么多广告呀。”姜祎成说道。   “那是你看不出来。”白沅颇有些得意地说,“我的每次直播都至少会有五个定价的广告,还可能带着其他单独结算的广告——不过那都是视收视率而定的了。”   这么说来,是因为他植入广告的技术好,让观众看不出来植入了广告?姜祎成问道:“那你把广告打得有隐蔽性,曝光度不够起不到作用咋办?”   白沅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术业有专攻啊,看来你还不太明白粉丝经济的这套逻辑。”   “怎么个意思?”姜祎成有些好奇。   “意思就是,即使我不把广告明明白白地显示在屏幕上,那些粉丝也会自己回放截屏找出来那些产品。”白沅解释道,“甚至那些经营应援站的大粉,还会把广告整理出来,让底下那些普通粉丝去买。”   “嚯,这不是传啊销②么?”姜祎成吐槽了一句。   “传啊销是什么?”白沅反问道。   姜祎成意识到他是出生在星际航行时代的“新人”,没有经历过地球时代那些资本野蛮生长的时期。随着信息化程度不断增高,传啊销这种主要利用普通民众信息不对称实施人身控制的违法行为,在实现所有实体的联网管理后也就渐渐消失了。   “传啊销……没什么。”姜祎成转移了一个话题,“那你这‘剧本儿’都写好了,我到时候应该做什么?”   “你就……临场发挥?”白沅微微歪头看了看她,“宜居行星生存频道,我基本上每一期都看过了,老实讲你的直播形式确实跟我这边儿有不小的区别。我直播的时候从来不那么念念叨叨的,毕竟我还挂着高冷的人设。”   姜祎成想知道他到底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明明昨天白沅还对她颇为尊敬的样子,甚至姜祎成都可以在他面前以“前辈”自居。然而这就睡了一次之后,白沅就当着她的面儿吐槽她“念叨”了?   难道真是因为她的某些技术实在太差么?   “在你的节目里,我肯定不会再‘念叨’。”姜祎成只好说道,“我平时也不是个爱念叨的人,甚至你不给我开麦都无所谓。”   一切以甲方为准,毕竟人家出钱了,还出了不少。   “我哪敢不给您开麦啊。”白沅故意说了一句,而后正经地商量道,“因为是CP身份,到时候肯定不能咱们俩都一句话不说,还得有互动的。”   “那行啊,你说什么我接什么——只要我能接得上。”姜祎成立刻说道。   白沅点了点头,少见诚恳地说道:“宜居行星频道每次直播说那么多话,从没有过触碰红线的,甚至连观众广泛反对的都没有。由此可见姜前辈你说话还是挺靠谱儿的,在我这儿应该也不用担心。”   他这话说得,好像姜祎成做的是语言类节目似的。不过姜祎成确实也很有分寸,兴许是当远航设计院院长时做老好人做多了,在直播里和和稀泥还是很顺手的。   但她还是先给白沅打了预防针:“我说话对于一般观众来说还算中听,但在你那些狂热粉丝耳朵里可就未必了。就算是正常的话,经过他们一番过度解读,也照样变成阴阳怪气。”   然而白沅却说道:“粉丝的事儿你不用考虑。我要想办法进编制,即使进不了也要转型成正经的科普频道,本来就要把那部分极端粉丝都洗掉。你如果能刺激他们一下儿,或许还能加快这一过程。”   姜祎成有些不能理解,他现在之所以能赚这么多钱,大部分都是依靠那些狂热的粉丝吧?毕竟如果要在一期节目里打五六七八个隐蔽性很高的广告,恐怕也就只有狂热粉才会挨个儿把录像挨个儿截图,再找到相关产品各买一遍了。毕竟在她看来,在娱乐方面具有正常理智的大多数人,应该不会单纯为了当那支持偶像的N分之一,而花费这么多钱和精力。   “要是有极端粉丝脱粉,你的收入大概会受影响吧?”姜祎成问道。   白沅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妙了:“放心,炒CP的报酬不会少你一分。”   如果他是以调侃语气,姜祎成大概会以类似于“我还想给你打个九九折”回复。然而看白沅似乎对此有什么误会的样子,她便立刻解释道:“我当然不怀疑你能付得起钱,只是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你可是有损失那些购买意愿最强的粉丝的风险。”   ————————————   注释:   ①此处需要说明,消费者的需求是随着技术发展而不断增加的(这在《毛选》中也有提及),因此即使没有竞争对手,商品的单纯宣传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促进消费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设定中尽管商业已达到极高的垄断程度,打广告仍然能够具有正向收益。   ②此处属于姜对传啊销的理解有误,尽管传啊销和饭圈经济有一定相似性(精神影响),但传啊销对于参与者的最初吸引力是想要以此获利,这是与极端粉丝追偶像不同的。 第八十三章 :个人破产信用制度使人不……   姜祎成并不介意别人觉得她就只知道钱。   她现在就是天天想着钱的事儿,时刻都在考虑如何还钱。但她从个人角度希望维持自己和白沅的边界感,不要让对方觉得她因为担心报酬就过度关心甲方的经济情况。   毕竟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被通讯网络或者家居AI记录下来,口头合同照样也有法律效益。姜祎成不用担忧白沅会赖账,即使他想拖款,也可以找地府模因监管所回溯通话记录。   按照《泛太阳系交易法》规定,如果作为自然人的雇佣方拖欠佣金,被雇佣方可以求助于执法机构——也就是地府管理员——要求强制执行相关款项的交付,除非该雇佣方已宣告个人破产①。而个人破产后,各种超出基本需求的消费行为都会被限制,先不提白沅大概率也不可能出现资不抵债的情况,就从他的高消费习惯来看,恐怕也是无法忍受娱乐性消费被严格控制的。   别说是白沅,就连像姜祎成这样曾经并没有什么娱乐消费需求的工作狂,都因此而没有申请个人破产。   因为她欠债的数额巨大,一旦宣告个人破产,就意味着她将受到消费限制的期限是“不定期”②。而自从《泛太阳系交易法》出台之后,第一个被判“不定期”限制消费的个人破产者,到现在消费限制还没结束呢。   嗐,虽然她现在除了基本生活费之外收入都要还款,这状态也跟消费限制差不多了。   不过姜祎成是有盼头的,无论是靠与白沅的合作多还几个月的债,还是接的祁旻的什么地府虚拟旅游项目,总之能看得到头的未来,总比“不定期”好多了。   等到姜祎成从关于收入和债务的联想中回过神儿,白沅已经干巴巴地讲完了最后一点儿注意事项。   “既然就是这样儿,那咱们明天去‘天极光’考察一下儿?”姜祎成平和地问道。   “用不着。”白沅直接否定道,“进入‘天极光’会在空间站里留下近期的痕迹,到时候做直播会穿帮的。”   “那咱们还能做点儿什么准备工作?”姜祎成尝试问道。   白沅瞟了她一眼,突然轻笑道:“姜前辈,你不是说只用提前一天把剧本儿给你看看就行了么,怎么现在突然这么积极?”   那确实姜祎成一开始的态度,因为在她看来深空引力那点儿直播内容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挑战性。不过她现在只是想找点儿事儿做,以缓解跟合作者睡过还呆在一间屋子里的尴尬。   “还剩今天下午和明天一天时间,总得做点儿什么吧?”姜祎成耸了耸肩,“难不成就在这儿背剧本儿么?”   白沅看着她,看了足有五六秒——根据姜祎成的错觉,她甚至觉得他盯着她得有将近一分钟了——而后轻声问道:“我有点儿好奇,你之前换那么多男朋友,都是这么睡出来的?”   他这突然一个问题,把姜祎成问懵了。本来只是担心如果没有正经事儿干,她在这儿呆着会很尴尬,却没想到白沅的思维模式如此清奇,直接就跳到了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当然不是。”姜祎成立刻否认道,“昨天那完全是意外……”她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而且不是你先开始的么?”   “我?”白沅想了半秒,改口道,“我也就是试一下儿,也没说要……实际操作吧?”   他这就是迷惑逻辑。明明是这位小帅哥儿不相信姜祎成“定力”足够,想要测试她一下儿,姜祎成为了不损害他的自信就配合他了,之后白沅也没拒绝——那不就相当于双方均为自愿了么?   所以他这是后悔了?可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他都能勾啊引自己的合作者了,玩儿得这么开还会在乎这个?   “怎么,是我的‘操作’技术太烂了?”姜祎成平静地问道。   “什么?”白沅问了一句,而后像是明白过来了,耳朵尖儿都红了,“你说什么呢?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因此如果你觉得体验不太好,我也只能说抱歉了。”姜祎成实诚地说道。   “我根本不在乎那个!”白沅恼羞成怒道,“你不要……不要诽谤!”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姜祎成连忙摆手,“而且这算什么‘诽谤’?觉得别人某方面技术不行,固然有点儿难以启齿,但这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这叫什么‘人之常情’?这也就是您之常情——正常人谁会把这个挂在嘴边儿?”白沅反驳道。   姜祎成无法反驳,本来这种事儿只是在心里猜测一下儿就行了,根本不应该对合作伙伴说。   “好的吧,是我想多了。”姜祎成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我最近可能有点儿精神过敏,别放在心上。”   “是因为刚分手?”白沅半开玩笑地问道,“可你不是经常分手么?”   “别戳别人痛处好不好?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么?”姜祎成不满道。   白沅摊手道:“我们上学的时候,可没见过两年还十几个对象儿的案例。”   半天他还是抓着姜祎成“换对象快”这一点,可姜祎成就纳闷儿了,白沅怎么就这么看不惯她换对象?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她才是被绿了的那个,分手是理所应当的啊。   不想再跟他解释什么过错方和分手正当性的问题,姜祎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为了维持双方的友好关系,咱们能别谈这个么?”   白沅倒也不是要就这一点咬着她不放,看了一眼荧幕上显示的时间:“不谈了,不谈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正好今天是门口儿那家深海餐厅的会员日,人应该不多呢。”   ————————————   注释:   ①个人破产:指作为自然人的债务人在无法偿还债务时由司法机构宣告其破产。目前我国的个人破产制度只是地方性法规,还处于试点阶段。(不过个人认为这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毕竟无产阶级很难欠那么多债以至于能够进入个人破产程序)   ②此处设定消费限制是与信用体系一体的,而现实中当前国内试点的个人破产相关法律也是以降低信用作为对债务人的约束。但在意识能够转移的时代,永久降低信用未免不近人情,因此本文设定中会根据欠款金额的多少,设立数个消费限制的年限,最长为“不定期”。显然,按照这一逻辑,“不定期”消费限制时长不能少于定期的最长年限。 第八十四章 :深海餐厅星际航行时代的……   白沅所说的“深海餐厅”,并不是一家名为“深海”的餐厅,而是深海水产养殖场的附属门面餐厅。   在实现了可控核聚变之后,人类文明的环境保护工作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只不过此时的环境保护已经并非出于对地球环境恶化影响人类生存的恐惧,而单纯是出于精神文明和审美的需求,需要维持地球生物圈的生态平衡和物种多样性。   其中就包括了停止绝大部分猎捕野生动物的行为,当然这个“野生动物”里也包括水产。   也就是说,目前无论是在地月经济圈还是火星经济圈,亦或者散发在小行星带的殖民空间站上,人们所食用的河鲜海鲜就都已经是完全养殖的了。并且为了不影响野外生态环境,此种养殖还必须得是封闭式的,所产生的废水需要经过净化处理,去除其中有机质——尤其是抗生素类①——再调节pH值、沉淀其中的有害重离子,而后检验合格才能进行排放。   河鲜和浅海海鲜其实好办,在地球时代人们已经形成了较为成熟的技术流程。然而深海水产的养殖除了相应渗透压的人造海水之外,还需要加压仓形成相应海洋深度的高压。甚至许多深海鱼类的生长需要较大的运动量,水产养殖场必须使加压仓中的水快速循环,才能给这些鱼类以正确的环境刺激。   所以深海水产养殖其实也算是大规模高技术的产业了,而在白沅住的这座漂浮城市中,就开着一家深海水产养殖场。   漂浮城市结构的内部是中空的,有利于避光修建加压仓,也便于处理和排放废水。因此养殖场的主要建筑都建在地下,而正上方就是白沅居住的这片居民区。因为距离居民区很近,深海水产养殖场在地面也有一个小门面,用于经营新鲜深海产品的零售和堂食。   ——   当然,这个“小”也是相对于养殖场颇为巨大的规模而言的。事实上这家深海餐厅和岛上的其他饭店比起来,也是中等偏上的规模了。   这类深海餐厅作为养殖场无关紧要的附属结构,自然是内陆地区很少能见到的。直接从加压仓内放出的深海鱼,经过快速处理就可以呈上餐桌,几乎不含有任何组织胺②,即使是不喜欢吃海鲜的人,尝一口也不会觉得亏了。   但是姜祎成昨天晚上就吃了白沅家包揽“山珍海味”的火锅,此刻看着冰盘里摆成各种花式的生切深海鱼片,就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尤其是这家深海餐厅搭配生鱼片的调汁还是酸甜口儿的,吃一口觉得还挺鲜甜,吃多了就觉得腻得慌。姜祎成往自己的蘸碟里放了点儿辣根儿③,结果那味道变得更奇怪了。   “有酱油么?”她向对面儿的白沅悄悄问了一句。   现代人对食物的观念已经与地球时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的餐饮业真正意义上销售的已经不是菜肴成品——毕竟食材很便宜——而是品尝菜肴的服务。换句话说,餐厅也变成了靠某种知识产权获利的机构,因此菜谱变得尤为重要。   每家餐厅都会有独家菜谱,这才是他们经营口碑的关键。而就这道生切深海鱼片而言,餐厅自己设计的调汁儿自然就成了最重要的部分。   因此在这样的餐厅里,质疑他们的调汁儿就相当于质疑厨师的水平——即使不用自己动手切鱼片,餐厅仍然需要厨师这个岗位,对出品菜肴进行质量控制——乃至质疑餐厅老板的品位。   这样也就形成了深海餐厅的行业潜规则,“不提供复合调味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别的“调汁知识产权”和自己的混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顾客在原有的酱汁里加其他复杂调料,使风味发生不可预见的改变。   因此像酱油这种具有多种风味的调料,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深海餐厅的餐桌上。餐厅老板也不会愿意看到顾客自带酱油、十三香之类的东西入场。   “没有。”白沅压低声音说道,“都是街坊邻居的,拜托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不是……”姜祎成有些艰难地解释道,“这汁儿也太甜了,实在吃不惯。”   白沅默默地把盐罐子推了过去。   “加点儿盐吧。”他小声说道,“这家店的厨师是养殖场老板兼任的,那可是个好人呢。”   姜祎成听了肃然起敬,不由得点了点头。   在食材卖不出价钱的市场背景下,还能坚持经营养殖场的,基本都是靠为人民服务的情怀了。   在养殖场工作,其实跟地球时代的公务员也没什么差别,日常工作事儿不算多,挣得也少,但是这岗位偏偏还是维持社会正常运作所必需的。想赚钱或者追求刺激,这工作绝对不合适,但是往往愿意为周围群众做实事儿的人,却能在这种岗位上留很长时间。   因此这位养殖场老板对食物的审美有些“小众”,也让人觉得……可以理解。   姜祎成往她的蘸碟里加了点儿盐,化开之后中和了一部分原有的甜味儿。这样倒是减了甜腻感,然而味道也没有那么鲜美了。   “你经常来这儿吃饭?”姜祎成有些好奇地对白沅问道。   鉴于养殖场老板对味道的偏好可能异于常人,她想着白沅总不会也是这位为人民服务爱好者在饮食上的同好吧?   “刚放出来最新鲜的食材,只有在养殖场附属餐厅能吃得到。”白沅说道,“但我也只是偶尔吃一次——其实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甜味调汁儿能,地球时代难道不是很流行用糖么?”   “那是工业革命之前,糖还是高端调料的时候。”姜祎成无奈地解释道,“而地球时代末期,都进入2打头的年份了,谁还稀罕那点儿糖?反倒是得糖尿病的不少,控制甜食摄入量成为流行了。”   ————————————   注释:   ①抗生素污染其实是相当严重的问题。不同于一般的药物的主要问题是在野生动物中富集,抗生素排放到环境中,还可以导致环境细菌被选择出耐药性。   ②组织胺:胺类小分子,组氨酸脱羧而成,是海鲜中的主要致敏物质,在动物组织受到损伤(例如海鱼死亡)后开始释放。组织胺在人体中正常状态下引起炎症反应,因此摄入海鲜中的组胺后如果不能及时去除,则会引发炎症,即海鲜过敏。   ③辣根:即日常所说的绿芥末,原产于欧洲。原产于我国的是黄芥末(也就是芥末墩子里的芥末),是由芥菜种子研磨成的调料。 第八十五章 :言论管控脱粉回踩是必须……   姜祎成正要说起地球时代的饮食习惯,白沅突然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而后指了指她背后的方向:“养殖场老板来了。”   姜祎成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位穿着质感奇特的夹克的青年男子走进了餐厅。看来这家深海餐厅不止有老板一个厨师,否则他也不太可能在用餐密集时间还能离开操作室。   今天大概是轮到这位养殖场老板休假,他在四周看了看,碰巧走到了姜祎成和白沅这桌旁边的桌子坐下了。姜祎成瞟了一眼,看到他的桌面上唤醒了点餐面板,而这位调制出酸甜蘸碟的大厨在面板上快速地点了几下儿,便让桌面重新回到了不发光的休眠状态。   说实话,这位偏好甜食的养殖场老板看起来还是非常正常的一个人,而由于人类对“平均”的偏好,能够“正常”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称得上“标致”了。这位倒是还没有达到“标致”的程度,但至少也是称得上“标准”的。除了他那件质感奇特的黑白夹克之外,其余无论是从发型衣着还是坐姿上看,这位养殖场老板都是相当得体的一个人。   姜祎成掩饰地舀了一勺海鲜蒸蛋吃,却是对白沅问道:“(这位养殖场老板)经常来这儿吃饭?”   他既然也是深海餐厅的厨师,就没有必要非得到前厅用餐,想吃什么直接在后厨做了不就行了?何况他也就是在面向公众的菜单里点了些东西,而这些都是每天都会连续生产的,在后厨直接就能插队取用了,还用不着在这儿等着。   “每天都会来吃——这也是据说,但我每次来这儿基本都能看见。”白沅悄声回答道,“大概人家就是喜欢吧。”   也难怪,哪个“美食艺术家”能不喜欢看着大家欣赏自己的“艺术”呢?愿意到前厅按照普通顾客的方式点餐等餐,这也是对自己所创作的“艺术品”的一种尊重。只是像姜祎成这样儿的旧时代味觉记忆爱好者,对于这样在生切深海鱼调汁儿方面的独特理解有点儿难以接受吧。   姜祎成挑眉笑了一下儿,也算是对这种珍视自己作品的态度表示赞同——就像她曾经作为远航设计院的飞船设计师,也会这样看重自己设计的飞船一样。   不过姜祎成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禁带这些调侃地笑道:“这事儿真是神奇啊,你作为网红探险家都能认识他了,而到这儿吃那么多次饭,人家却还没有认出来你是谁。看来你这个‘深空引力’也没有那么出名嘛。”   “本来就不算怎么出名。”白沅有点不忿儿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就是因为那些狂热粉丝在网上太活跃,才显得好像人特多一样。事实上我那频道的收视率,别说是跟你‘玩儿命’的比了,就是跟那些中规中矩的科普频道相比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我‘玩儿命’?就不能捡点儿好听的说么。”姜祎成吐槽了一句,却又说道,“粉丝粘性大不也是好事儿么,至少这样忠实的粉丝会愿意给你花钱。”   白沅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你可不知道,粉丝都是墙头草。靠粉丝活着的偶像,如果不能按照粉丝的意愿来发展,那受到的‘反噬’会更大——否则怎么会有‘脱粉回踩①’这个词?”   “有人回踩②你了?”姜祎成笑着问道。   “每天都有。”白沅不甚轻松地回答道,“我每天都会禁言举报重置好几个号,当然每天新增的粉丝也很多。”   “也就几个回踩的,你连这点儿言论都要压么?”姜祎成惊讶道,“你这也太没有言论自由了吧?”   “切,我这是在压他们么?我反而是在保护他们吧,否则那些回踩的言论被粉丝挂出来,被网络暴力的可就是那些脱粉的人了。”白沅不爽地说道,“而且如果发生粉丝挂别人脱粉回踩的情况,一旦这事儿闹大了,对我的路人缘也会有很大的影响……综合考虑,还不如先当恶人,把回踩的言论压制住呢。”   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些狂热粉丝太闲了。   别人喜欢或者不喜欢某个偶像,关他们什么事儿?说到底,粉丝才是消费者,个别消费者对商品提供者的产品不满,提出来也是正常操作,其他无关消费者反而要批评提出意见的消费者,实属没事儿闲的。   不过这种心理倒也容易理解,毕竟作为粉丝是花了钱的,倘若别人骂某个偶像很差,不就意味着粉丝们花钱购买了次品,相当于交了智商税么?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的,因此欣赏不了自己选择的商品,必然是对方有问题。或许也正是如此,自从商品经济发展后才会有那么多各个品牌的“精神股东③”。   “幸好我这儿是没有这些事儿。”姜祎成幸灾乐祸地说道,“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也都太‘专业’了。”   “那是,你都‘玩儿命’了,要是再有人黑你,就是吃人血馒头了。”白沅嘲讽道,“而且平台那边儿肯定对官方频道管得严啊,就算有饭圈儿的那些烂事儿,大概率也不会非得让你自己处理。”   “要是平台真的会管,你那些小粉丝怎么还能跑到我那儿去跳?”姜祎成挑眉道。   “那些我不都立刻处理了么?我动作快,都轮不到平台的管理员出手。”白沅带点儿炫耀性质地说道。   这倒也是,他一个人就只管自己的号,外加管管姜祎成的号,处理这些口吐芬芳的粉丝都轻车熟路了。而平台管理员大概得一个人管好几个频道,处理得当然就慢了。   姜祎成半开玩笑半真担忧地问道:“那我作为你的‘CP’,怕不是以后也得学着用点儿这种压制舆论的技术?”   白沅斜睨了她一眼:“用不着,之前都说好了不用你管,你就放心撒手吧。反正我也要转型,以后这套操作也用不到了。”   “对了,你之前找到的那个……怎么样了?”他接着又问道。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有些奇怪他会提到这个:“你说二橙么?”   “是啊,怎么样了?”白沅问道。   “挺好的啊,在地府研究院的高等所那边儿,人家还要给她申请公民权呢。我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儿。”姜祎成回答道,又笑着问了一句,“你怎么关心这个?就算没有公民权,按照《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的规定,二橙也不能随意在以后的商业活动中出现。”   “我当初看你的粉丝里面,喜欢他的人还挺多的。”白沅随口说道,“不能继续带他做直播,真是可惜了。”   “嗐,这有什么可惜的?你不是也说了么,不想当偶像了要转型做正经科普频道,而科普频道里总是卖萌也是不可取的。”姜祎成笑道,“何况二橙那本来不是卖萌,而只是接触不能理解的新事物而显得呆呆的。倘若利用这一点来吸粉盈利,那本身也是不道德的啊。”   “哪有‘利用’那么严重?你们二橙未必就不喜欢给大家做科普直播,而且增加新民族明星人物的曝光度,也能起到让大众更快地接受他们的作用吧?”白沅不太赞同地说道。   姜祎成其实心里觉得这倒也是,二橙如果被认定为“蓝珀”的普通高等动物,那知识产权的确归属于地府,是不能随便挪用的。但如果二橙先认定为太阳系公民了,那他愿意参加什么直播节目,还不是完全自由的?   到时候甚至可以建议直播平台签下二橙,就算他不直接跟宜居行星频道挂钩,即使日常跟姜祎成联动一下儿,也是自带大量流量的。   不过二橙不一定能那么快适应人类社会,光是学习语言就是个大问题。   而且“蓝珀”起源动物的中枢神经系统,对于人类而言其生理基础还得研究一阵子。破译二橙种族的大脑,使他们能够像人类一样意识数字化,估计还得有不小的工作量。   ————————————   注释:   ①个人认为“脱粉回踩”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皈依者狂热”现象,即中途加入的信教者常会比原生教徒表现为更高程度的虔诚。因为重度追偶像的粉丝是将粉偶像作为日常必需的娱乐活动,即使在脱粉之后,其精神需求仍然再短期内无法脱离追偶像的逻辑(即使不追新的偶像,也会对脱粉对象的后续信息继续关注),从而能够符合“从一个群体(粉丝)变动到另一个群体(对家粉丝/黑粉)”的条件,因此容易出现“皈依者狂热”的现象。   ②这里突然科普一个相对古老的网络用语,在Q啊Q空间时代,“回踩”表示回访对方的空间。   ③精神股东:“精神XX”系列名词,可与“精神资本家”类比。只不过精神股东强调只维护某一企业/品牌,一般会有其反对的另一主体,而精神资本家则只强调维护实体或抽象的企业,而不强调反对其他主体。 第八十六章 :北冥有鱼他曾经是一条很……   姜祎成正想着白沅所说关于二橙的事情,忽然余光看到右侧不远处有动静,那位正在等餐的养殖场老板此时正从座位上站起来,看方向竟然是往这边儿走的。   姜祎成看了一眼白沅,试图用目光询问:这位是来找你的么?   然而在白沅的角度并不能看到那位穿黑白夹克的养殖场老板,他只是问了一声:“嗯?”   没等姜祎成解释,那位养殖场老板已经走到了他们桌前。   他的目光锁定在姜祎成的脸上,让她不禁感到有些尴尬。鉴于此时她的蘸碟旁放着和酸甜口味调汁儿严重不搭配的盐罐儿,只好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样疑惑地问道:“您好?有什么事儿么?”   “您好,我是这家餐厅的老板,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厨师。”这位养殖场老板微笑着问道,“今天的菜肴还合口么?”   姜祎成看他脸上的微笑好像很正常的样子,然而也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   对于一般以盈利为目的的餐馆来说,顾客对调汁儿不满,厨师可能会维护一下自己的创作,但至少也会尊重客人的味觉偏好。但像是深海养殖场附属餐厅这样,并不是为了盈利,甚至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为周边居民提供福利的便民机构,大厨有脾气可能也是正常现象。   “挺……好的。”姜祎成谨慎地回答道,“就是我口味有点儿重,加点儿盐稍微调一下儿。”   “您对这道生切深海鱼片拼盘的蘸碟不满意么?”这位爱好酸甜口儿的养殖场老板微笑着问道,“用不用我去给您更换一盘?”   甚至他还转向白沅说道:“也可以给您更换一盘?”   姜祎成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的理解了客人对酸甜调汁儿的不满,还是只是因为看不了他们往他的蘸碟里加盐。但无论如何,她觉得还是没必要跟餐厅老板过不去:“不用了,谢谢。您的调汁儿很……有特色。”   “您喜欢这款蘸碟么?”这位养殖场老板却露出了些许意外的表情,“周围邻居们不少都对这款蘸碟有意见。”   他紧接着说道:“请问,您应该是那位发现了蓝珀文明的探险家吧?”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倒不是因为在外面有人认出了她,却反而是因为在她的认识中发现了“蓝珀”文明的显然是星际开发集团的雇佣探险家简佚。   而后姜祎成才想到,在公众看来是她首先对“蓝珀”文明进行了报道,尽管在直播时也提到第一个接触当地智慧生命的是简佚,在在公众眼里她应该是把“蓝珀”文明介绍给大众的第一人了。   “嗯,我是……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姜祎成。”姜祎成对他展现了一下儿她在直播中标志性的微笑,“您也看过我的直播么?”   “当然看过了!”这位养殖场老板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我非常敬佩您对其他类人智慧生命表现出的友好和尊重,蓝珀文明能够遇到您这样的好人,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姜祎成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把她抬得这么高,不禁让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啊……那是我作为科普频道主持人应该做的,换成其他的专业人士,也会对蓝珀文明抱有应有的尊重和保护态度。”   在姜祎成说话的时候,这位养殖场老板以饱含喜悦的目光凝视着她。而在她说完话后,他立刻对坐在姜祎成对面的白沅问道:“抱歉,请问能借坐一下么?”   白沅有些奇怪,他们当地有名的好人竟然会是姜祎成的忠实粉丝,然而还是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您坐吧。”   “谢谢。”养殖场老板颇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而后才在姜祎成对面坐下,相当认真地介绍道,“非常荣幸能见到您的真人,我叫北冥。”   姜祎成也不知道他这“北冥”到底是哪两个字,而且如果真是“东南西北”的那个“北”,那么这个姓流传到现在估计也没多少人用了。不过兴许人家就喜欢叫这个呢,早在地球时代的现代国家就认同的成年人变更自己姓名的自由。   “幸会。”姜祎成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手,“很高兴您喜欢我的频道内容。”   “我由衷感谢所有为类人智慧生命提供过帮助的天然人类。”北冥极其诚恳地说道,“没有如您此般善良而富有同情心之人的帮助,我们恐怕永远都无法作为合法之人,获得与天然人类的平等。”   姜祎成有些惊讶,她还从来没遇到过一位“非天然人类”。   按照《太阳系联合宪法》,人类文明能够接纳具有类人或近类人智商水平的个体,并将其同化为人类,同时赋予其与普通人类等同的公民权。   然而平时人们听得最多的,大概是那几个强人工智能被意外制造出来,而后获得公民权成为人类的案例。同时也伴随着他们“创造者”的入刑——任何试图把“非人”强行该造成“人”的行为都是违法的,并且也严重危害了社会伦理。要知道强人工智能可不是必然发展出自我意识的①,而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也就不具备产生“道德”此种意识形态的基础。   因此在AI研究中倘若意外产生强人工智能,则会是相当危险的情况,有可能发展成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当然,地府超级计算机群和其中意识体公民的存在,本身就能够对此种情况进行防御,所以这种情况倒也不必过于担忧。   “我从来还没有……认识过非天然人类。”姜祎成看了一眼白沅,后者的表情显示了他的确也并不知道这位养殖场老板的特殊身世,“非常抱歉……这对于我们这些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来说,确实是有点儿少见。”   “您怎么能说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呢?”北冥微笑着说道,“每个人类都是特殊的。当然,在我还不是人类的时候,我们的族群也相信每个个体都是特殊的。”   这么一听,感觉这位北冥说话的确不太像天生的人类——他说话的方式和用词都有点儿过于书面化了。但同时也不像是强人工智能——既然用到了“族群”这个词,就意味着他在还并非人类的时候曾经有同伴,而计算机里产生的强人工智能显然是不太可能有同类同伴的。   “呃……我能否知道,”姜祎成忍不住问道,“您是哪种……非天然人类?”   “我曾属于一支日常在日本海游荡的逆戟鲸②部落,在族群中成长并生活了六十余年。”北冥温和而友善地回答道,“在我进入意识储存超级计算机群之前,我曾是部落其中一个家族的首领。”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然而姜祎成却又感到奇怪:“我听说逆戟鲸的首领大多是——”她凭直觉想说“雌性”,但意识到这样不礼貌,临时改口道,“呃,女性?”   这回轮到北冥被噎住了。他微微睁大眼睛看向姜祎成,适度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人家都从逆戟鲸转变成人了,这是质的跨越。而相比之下,从雌性/女性变成雄性/男性,简直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非常抱歉,我没有意识到……”姜祎成有些羞赧地说道。   “没有关系,作为天然人类,您对于这件事情并不了解实属正常。”北冥温和友善地说道,“我本人也并不期望周围邻居们都知晓我们的身世和生活,我们与其他绝大多数天然人类都并无区别。”   那真是怪不得,养殖场老板曾经是逆戟鲸这么大的事儿,连住在这附近的网红白沅都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曾是逆戟鲸,开这个深海水产养殖场,附带便民深海餐厅,倒是很有点儿符合人设的意思。   话说他这个人设可比白沅立得稳多了,也不知道如果当初白沅来到这儿的时候发现了这位养殖场老板的身份,会不会也给他弄个直播频道出来——哪怕是直播吃海鲜,估计都会有人想看的。   ————————————   注释:   ①目前认为“自我意识”与神经中枢的复杂程度可能并没有什么关系。例如作为自我意识判断较为常用的“镜子测试”——即动物能否识别镜中的自己——结果显示,如猫、狗这样普遍认为较为聪明的动物并不能通过该测试,相反很多蚂蚁的物种(Myrmica sabuleti、Myrmica rubra、Myrmica ruginodis)能够通过镜子测试。   另外,关于“以镜子/光学的形式对一些嗅觉为主的动物进行测试不公平”这一说法,很可能也是没有道理的。有研究者使用尿液对狗重复了类似镜子测试,结果并没有改变。   ②逆戟鲸:即虎鲸,Orcinus orca,鲸目海豚科动物,同时也是该科下属体型最大的物种;“逆戟”来源于其直立的背鳍形状如戟。 第八十七章 :捕杀海豚同科互食?其实……   “您不需要让周围人知道您的身世,也一样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姜祎成看了一眼白沅,主动对北冥说道,“您经营这家深海水产养殖场,还开了深海餐厅,这样的职业选择也是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做不到的。”   “您过奖了。”北冥笑得更明显了些,而后他却又平和地承认道,“许多邻居提到这里的蘸碟口味略有偏甜,我对此也感到有些抱歉。”   他平和而舒缓地说道:“作为从前并无甜味觉的个体①,在第一次用生理人类的身躯尝到糖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因此我把糖加入了生切鱼片的调汁中,希望大家能与我一同分享这样的感受。”   然而他还是低下了头,有些失落地说道:“然而现在看来,我们对美食的喜好还是有诸多差异。”   “不同……人的口味有差异,是很正常的事情。”姜祎成笑着说道,“我以前也听说过,不同的逆戟鲸部落也有相应不同的食物偏好。”   “这倒是真的。”北冥愉快地说道,“当我还与部落一同生活在海洋中时,也遇到过许多喜好捕食各种猎物的朋友。甚至部落中的长辈,还曾讲过我们的先人与当时的天然人类合作,捕杀须鲸与海豚的事迹。”   听到北冥的这番话,白沅有些犹豫地小声插话道:“您……以前不就是海豚么?”   “我们是逆戟鲸,并不是海豚呢。”北冥转过头对他微笑道。   “逆戟鲸……从分类学的角度,好像也是海豚科的?”白沅微微侧过头,有些难以相信地提醒对方道。   在人类文明同化逆戟鲸之后,地球上已经没有天然逆戟鲸了。这也是为了保证公民权的适用范围稳定,当两个文明物种融合之后,也就不再允许生物学和文化的显著差异。   “只是同科而已,同科之间的捕食,岂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北冥理所应当地说道,“就如您天然人类,在历史上也曾捕食过不少人科动物②。”   白沅的目光转向姜祎成,那意思是他作为“新人”显然没吃过其他灵长类动物,而姜祎成这个“公元人”倒是有可能带有这样的“道德污点”。   “只要您没吃过海豚就行了。”姜祎成倒是没有太在意。   她早就知道,逆戟鲸曾经处于海洋食物链的顶端,是相当凶残的顶级捕食者,甚至浪到捕猎大白鲨却只吃鲨鱼肝的程度③。别说是海豚了,就连幼年蓝鲸都有被逆戟鲸群捕杀的记录。逆戟鲸群协助人类捕杀其他鲸类,之后分走猎物的内脏,这也是历史上许多原始捕鲸团队的常规操作了。   可北冥却像是完全没理解白沅介意的点在哪儿,反而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是否吃过海豚,这一点很重要吗?”   “在我担任家族首领期间,本家族通常以鱼类为食。”他紧接着说道,“不过在部落之间的联合捕猎,也曾有围猎宽吻海豚的时候。由于当时作为逆戟鲸,味觉并不足够灵敏,我也无法记起海豚具体有怎样的风味了。”   这种话不禁让白沅微微蹙眉,姜祎成也移开目光以掩饰自己微妙的心态。   她突然想到,或许二橙也是吃过“人”的——吃过其他卡谢人。原始社会的部落之间发生冲突,经常会食用被俘者或者死亡之人的尸体,毕竟这都是肉,对于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而言,不吃白不吃。而“蓝珀”上显然不可能只有二橙的部落和卡谢文明两个族群,恐怕二橙的部落和其他原始卡谢人部落发生冲突也并不会少到哪儿去。   姜祎成不会对非天然人类的智慧生命进行道德评判,然而白沅却忍不住问道:“您吃别的海豚,不会觉得……很残忍么?”   北冥转过头看向他,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逆戟鲸捕食海豚,是进化出的自然行为。就像远古时期的让人类捕杀其他哺乳动物一样,也和现代人吃饲养的牲畜没有道德层面的区别。   就以人类食用的最多的牲畜——猪来对比,猪也有相当高的智商,实验证明猪能够利用镜面找到墙壁厚的食物,表明它们至少具有一定程度的空间逻辑,甚至是类自我意识。   但是这并不影响地球时代的人类,每年要宰杀十余亿头圈养的猪。   “咱们现在不就在吃肉么,人家吃海豚好像也没什么吧?”姜祎成委婉地提醒了白沅一句。   “那……不一样吧……”白沅试图修饰一下自己对于对方“残忍”行为的质疑,“海豚也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动物,而且它们的智力非常高……”   然而北冥却微笑着说道:“海豚的确是聪明的物种,捕捉它们也需要花费一定的功夫。”   “曾有许多天然人类朋友对我们说,海豚是非常可爱的动物。”他继续说道,语气十分平和,“不过例如宽吻海豚的许多行为确实与‘文明’的标准相去甚远,它们经常试图与各种物体进行交啊配行为,并且曾制造出多个跨种杂交的后代。或许这就是‘距离产生美’,在陆地上的天然人类眼中海豚很可爱,但对于我们而言却并非如此。”   这……也有道理。白沅转头看了姜祎成一眼,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设定。   “我们的族群中流传着古代的故事,在故事中曾经天然人类也是经常捕杀海豚的。”北冥又说道,“当然,我也听说过有合作捕杀软骨鱼的案例,不过软骨鱼本身并不好吃。而我是在同化为人类之后,才听天然人类的朋友们提及南极的逆戟鲸族群还有捕杀企鹅的习惯。由此可见,即使我们的味觉并不灵敏,仍然存在对于食物的一定偏好。”   他停顿了一秒,又补充道:“我个人认为企鹅很可爱,而且企鹅遵循单配制的生活方式,这是与文明社会的标准更为接近的。因此我从没有,也绝不会吃企鹅。”   这其实很有意思,白沅身为所谓的“天然人类”,而更看重物种的智力水平,因此对于具有自我意识的海豚非常怜悯。但是智力与人类相近,或许只是一个方面,人的审美也是多种多样的。既然是把那些物种当作更低层级的“野兽”而非法律意义上的人类,按照不同的审美侧重进行排序,或许也都符合逻辑。   “啊……企鹅确实挺可爱的。”白沅有些尴尬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鲸类,尤其是……能够驱逐大型食肉鲨鱼,对于出海的人类也是一种保护。”   “鲨鱼其实并不危险,而且它们相对也容易捕捉。”北冥端正地坐在他们对面,认真地回应道,“只是鲨鱼的皮肉口感较硬,即使是喜好捕食鲨鱼的部落,通常也只会食用其肝脏——其实我的养殖场也能够提供体外养殖的肝脏,只不过是鹅而非鲨鱼的肝脏。”   随着组织体外培养的技术发展,人们也用组织培养的方式取代了一些较为残忍的饲养动物方式④,来获得具有特殊口感的食材。   真要说起来,以现在的技术,在体外环境组织培养鲨鱼肝脏也是可行的。甚至在北冥的这个深海养殖场就可以完成,仅仅需要把鹅肝培育的那套东西稍作改动,各种溶液都换成鲨鱼肝脏组织液的配方而已。只是大概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吃那种玩意儿。   鲨鱼的肝脏含有过于大量的油脂,又带有海鲜的腥味儿。曾经人们可以从中提取鱼肝油,但现在随着基因工程⑤技术的发展,人们直接培养工程菌生产不饱和脂肪酸和维生素,都比从天然肝脏中提取要便宜多了,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多那一步培育肝脏的事情。   其实人类完全可以利用现有技术,使用完全由工程菌生产或者化学合成的食物。但印刻在本能中的偏好决定了,对于人类这一味觉相当丰富的动物而言,食物并不只是获取能量的方式,而更多地承载了相应的文化记忆。   ————————————   注释:   ①与偶蹄目的陆生近亲相比,鲸目动物大部分的味觉和嗅觉都发生了退化。对基因组测序的研究结果表明,鲸类已经失去了大部分TAS1R和TAS2R家族基因的功能,因此并没有甜味和苦味的味觉。   ②甚至智人也曾灭绝了尼安德特人,这是同属的残杀和捕食。此外,人类的食人行为直到20世纪还存在,例如发现库鲁病的巴布亚新几内亚某部落,就是因为食用已故亲人脏器导致了朊病毒的传播。   ③软骨鱼类的氮排泄依靠皮肤排除尿素,因此其肌肉和循环系统中尿素含量颇高,导致肉的口感和味道均较差。再加上鲨鱼表皮过于坚韧,容易损耗齿鲸的牙,因此逆戟鲸捕杀大型鲨鱼一般只吃肝脏。(补充更新:也有案例表明逆戟鲸会食用鲨鱼的尾部;逆戟鲸的狩猎习惯是家族传承的,是否食用软骨鱼的肉可能因不同家族而异)   ④为了使饲养鹅的肝脏长得更大,养殖场会强行给鹅灌入饲料,使鹅患上脂肪肝。这被认为是较为残忍的饲养方式。   ⑤基因工程技术即广义上的转基因技术,其实倘若在宣传时使用“基因工程”这个词,该技术的应用阻力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大。 第八十八章 :转化人类体型差异过大也……   但是姜祎成觉得跟北冥聊食物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虽然非天然人类也是法律意义上的太阳系公民,但天然人类内部的道德和意识形态都各不相同且受到原生文明的影响,就更不能要求曾经是逆戟鲸的非天然人类成为人类文明中的道德标兵。   特别是在星际殖民进入主流、环保主义全面式微的当代,就连主流社会道德都不认为非人类物种具有与人等同的生存权,秉承“众生平等”概念也未必就是评判“道德标兵”的水准。   而且相比于逆戟鲸转人类(OTS①)的饮食习惯,姜祎成反而对他们如何融入人类社会更感兴趣。这或许关系到二橙将来如何在人类文明中“落户”,甚至关系到她以后能否和二橙合作,赚更多的钱。   “我有点儿好奇,您最初是怎么转化成生理人类的?”姜祎成斟酌语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听说……最初的逆戟鲸同化计划只是在逆戟鲸的大脑中植入脑机接口芯片,这样应该只是能连接到地府吧?”   “是的,最初我们只是接受了芯片植入,从而可以进入意识储存计算机。”北冥微笑着说道,“但由于意识离开身体时,我们很难维持在海洋中的姿势,从而容易发生溺水。所以在当时,我们的部落经常集体到海岸修建的尼龙网上驻留②,以联网进入‘地府’意识储存计算机。”   这就跟以前地球时代个人计算机没有普及的时候,人们去网吧上网一样。只不过对于那些逆戟鲸而言,这还真的是集体上“网”呢。   “曾经在地府对公众开放的时候,我们也玩儿得很上瘾。”姜祎成对此也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只不过我们通常是躺在床上连入地府——其实这么看来,跟您趴在尼龙网上那样儿也没什么区别。”   “转化为生理人类之后,通行证也对我们进行收费,因此我们也就无法自由进入意识储存计算机了。”北冥略有遗憾地继续说道,“不过以生理人类的形态在陆地上生活,相比于以逆戟鲸形态生活在海洋要方便许多。我能真切地感觉到,我的思维变得更为清晰,我的感觉也更为敏锐了。”   “您转化为生理人类是自己选择的?”姜祎成尝试问道,“还是当年根据相关修订的法条,被要求集体进行转化的?”   “这件事情……就有些复杂了。”北冥的回答第一次出现了犹豫的停顿,但他在思考了几秒之后,却还是选择说了出来,“在当年全球逆戟鲸均植入了脑机接口芯片后,由于我的部落经常出现在浅海的尼龙网附近,我们与海边逆戟鲸研究组的研究人员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他又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那时的研究人员中有一位名叫夕月(yuki)的海洋生物学家,她是我当时非常要好的朋友。除了到海边的尼龙网上连入意识储存计算机之外,我也经常到浅海与她一同游玩。”   能够想象出这样的场景,在宽阔的海域中,黑白相间的巨大海生哺乳动物和纤细小巧的人类一起,共同起伏在深蓝的海浪中。又或者是在人类驾驶的小艇旁,逆戟鲸黑色的背鳍时而浮现在水面……在不少地球时代的“公元人”看来,鲸类都是非常美好的生物。它们承载着陆生智慧生物对于海洋最为美好宁静的想象,并且在事实上,许多常见鲸类也对人类堪称友善。   以至于那时候的人们常常忘了,位于海洋食物链顶端的动物,恐怕并不太可能如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温和。   “以往我们的游戏都没有什么问题。通常情况下,我会到意识储存计算机中找到夕月——那时候我们在虚拟世界中的形象仍然是逆戟鲸的形态,与在现实中并无什么区别。”北冥继续讲述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愧疚,“有个别的时候,我们也会在现实中与夕月他们见面,往往是海边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们在尼龙网上留下一些不知道是来自何种动物的肉,给我们当做加餐。因此我的部落中的许多同伴都认为可以不必再每天都费劲地捕食,而经常在沿海的浅水区等候现成的食物,顺便也与码头上的研究组工作人员们玩耍。”   他的故事讲得有些长了,但是姜祎成和白沅都几乎是全神贯注地听着,这让北冥稍微放松了些许:“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带上我们家族的几个小辈,去远离码头和尼龙网的水域做围猎鱼群的教学。有一天,当其他同伴按照惯例去码头附近和生理人类的朋友们玩耍时,我叫家族里的几个小家伙去学习捕猎。然而他们都围在码头周围等着投喂,装作听不到我的话,那时候我有点生气,就自己离开了族群。”   “在距离码头和尼龙网大约两公里的地方,我发现夕月正在深水区驾驶帆船……”北冥的讲述中突然又出现了一次停顿,这让另外两位天然人类意识到他这是讲到的关键的地方,“我当时在想,如果那些小家伙不听我的话,那我还可以去找夕月玩。因此我想给夕月开一个玩笑……我潜入水中,在水面之下我能‘听③’得更为清楚,夕月的帆船就在那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但是姜祎成仍然能听得清楚。北冥最终说道:“我以潜水的姿态从下面向她游过去,而后想要出其不意顶一下她的帆船……我只是想开一个玩笑,但是帆船翻过去了,我看到……夕月‘飞’了出去,坠落在几米之外的水面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轻柔地说道:“我把她驮到了海岸,同时向我的部落求救。部落的同伴们向码头的工作人员发出了警报,同时也有的同伴连入意识储存计算机呼叫了救护车。然而这并不足以弥补我的过失……”   “所以夕月怎么样了?”姜祎成连忙问道。   “高位截瘫。”北冥抬起头轻声回答道,他看向姜祎成的时候眼眶都微微泛红了,毕竟差点儿因为一个玩笑就害死自己的朋友,这对于任何一个智慧生命而言都有些过于沉重了,“好在由于这是我的全责,她得以立刻更换一副新的人类身躯,而不至于被囚禁于瘫痪的肉体中直到意识归于‘地府’。”   “因此我被意识转移到了意识储存计算机中,在虚拟世界接受地球文明公民的行为规范教育——那个时候还没有‘法律人类’的概念,天然人类和非天然人类都被称作‘地球文明公民’。”在说完最关键的部分之后,北冥的语气才渐渐归于平静。   “因为这起事件,高等生命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们认为不能再允许与生理人类体型差异过大的逆戟鲸公民,与生理人类进行随意的近距离接触。但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地球文明公民不应当进行种族隔离,由此决定了我们都将会被同化成为生理人类。”   姜祎成并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个事件,想来也是官方并不希望人们过多地关注逆戟鲸公民被同化成生理人类的事情。毕竟这有可能会给这些特殊的“非天然”公民们造成困扰,而且从逆戟鲸的数量来看,几万头逆戟鲸即使同批次转化成人类,也不会对人类社会的文化结构造成什么肉眼可见的影响。   “由于我的行为造成了夕月的重伤一级④,按照法律应当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北冥坐在她的对面,重新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是夕月向他们求情,希望看在我并非天然人类的事实上,免除我的刑罚,仅保留行为规范教育。其实他们已经答应她了,但是我仍然坚持在转化为生理人类后在监狱呆了一年。夕月在她还是海洋生物学家时经常强调,即使我们是非天然人类,也应当与天然人类是在法律上是平等的。而为了维护这一平等,显然也需要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   ————————————   注释:   ①OTS:即“orca(逆戟鲸的拉丁种名)to sapiens(智人的拉丁种名)”,逆戟鲸转人类,但是出于人道主义原则,反向则不可转变。(此简称的设定模仿跨性别简称)   ②关于在浅海停留:巴塔哥尼亚的逆戟鲸曾发明了一种“搁浅战术”,通过冲上海岸袭击捕捉海狮等动物的幼崽,在暂时搁浅后借助海浪返回深水区。   ③逆戟鲸具有类声纳系统,可以通过回声定位的方式感知周围环境中的物体。   ④过失致人重伤,按照当前我国的法律一般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法律上的重伤、轻伤和轻微伤,与日常使用的概念略有差别,能达到“重伤”程度通常都可认为是残疾了) 第八十九章 :海豚学者研究其他社会结……   这或许就是当年作为家族首领的北冥,为其他成员起到的表率作用。   如果说逆戟鲸公民在玩耍中意外伤人,是当时逆戟鲸人类化过程的重要时间节点,而北冥的处理方式也就为太阳系文明的和谐发展起到了关键作用。当发生意外事件时,北冥选择以人类公民的标准要求自身,这也就成为了实现平等的基础。   虽然因为开个玩笑就蹲了一年号子,听起来相当的倒霉,但从之后地球文明的平稳融合来看,这一年号子蹲得也值。   “您的经历……确实值得后来者学习。”姜祎成对他说道,“不知道您和高等生命研究所那边儿是否有联系?也许‘蓝珀’文明的人类化也可以参考您的经验。”   “您谬赞了,我们也只是服从司法的安排。”北冥很有礼貌地说道,“不过提及高等生命研究所,我有一位朋友在那里工作,现在正在我的养殖场休假。请问您是否有兴趣与她见面?”   姜祎成现在还没有跟高等所的人联系过,和她直接对接的反而是地府研究院的院长王馨。她其实对高等所的工作也没什么概念,不过私下认识一下儿那里的工作人员倒也没什么问题。   她点了点头,而后还没等在座的三人反应过来,深海餐厅的门突然就又开了,一位身穿着奇特的人造毛皮大衣、披散着一头黑色长卷发的高个儿女士走了进来。   “彭来,近况如何?”北冥对那位高个儿女士微笑着问候道。   然而那位穿人造毛皮大衣的女子却耷拉着眼睛,并不非常礼貌地笑了他一句:“啥‘近况如何’,你还会不会说人话?”   “我一向习惯于使用标准语言。”北冥不太高兴地反驳了她一句。   彭来走到姜祎成他们桌前,对其中那位显然就是姜祎成的橙色头发女人伸出右手:“姜博士,您好,我是彭来——‘彭祖’的‘彭’,没有草字头的‘来’。”   “您好,”姜祎成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狂野的画风,“彭博士。”   “您好。”彭来又和白沅握了握手,“您看着有点儿面生,不过我猜您应该是‘深空引力’吧?”   “我……是。”白沅也有点儿被这位身高至少得有两米一二的高等所研究人员惊到了。   而后彭来对北冥摆了摆手:“往那边去去,给我腾个地方。”   北冥看上去有些不满于她这样没礼貌的行为习惯,但还是礼貌地对旁边的白沅问道:“非常抱歉,请问您是否可以——”   “没事儿,我跟祎成坐在一边儿吧。”白沅主动站起来,换到姜祎成的那一侧坐下了。   “这CP我磕了。”彭来带有调侃意味地笑了一句,直接一把把北冥推到旁边,自己在姜祎成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   北冥被她上手推开也没有表达不满,看起来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让姜祎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曾经可是重达好几吨的逆戟鲸呢,当生理人类当得太久了,甚至都能习惯被人推来推去,让人觉得未免有点儿可怜啊。   “姜博士,您可能对我完全没有印象。”彭来用她相当修长的手臂在桌上撑着下巴,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角度,带着笑容地对姜祎成说道,“但是我可是经常看您的直播呢,就在您去蓝珀这次,我还发过不少弹幕——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在回程的时候提到了高等所的那几条?”   姜祎成想起来了,在提及二橙来到地球得去处时,有一些受饭圈风气影响较大的观众质疑提到高等所是“绑定”,而当时有黄字的观众作为高等所成员留言嘲讽反驳,还被其他人叫“大佬”。   “您是高等所欧罗巴课题组的?”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道。   “也不完全算是,我以前是研究宽吻海豚的。后来觉得太饿了,就跑去木卫二基地研究欧罗巴生命了。”彭来笑着说道。   姜祎成突然想起来了,她曾经去木卫二欧罗巴的时候也了解过一点儿欧罗巴高等生命课题组的事情。那个课题组的组长曾经是在地球专门研究海豚的,好像就姓彭……   “您是欧罗巴组的彭组长?”姜祎成有些惊喜地问道,“这么说来我几年前去木卫二科考站,其实就应该认识您一下儿……只是那时候您好像在休假?”   “没办法,人没法总呆在欧罗巴①。”彭来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个划水研究员,经常都在休假。”   她停顿了一秒,又随意地说道:“欧罗巴的高等生命研究也没什么进展,它们动换得太慢了,说实话用海豚的模型往里套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这课题鸡肋得很,但是研究海豚又没前途……现在看来,蓝珀文明绝对是现在文明结构理论的突破点。”   “怎么,您是想要换方向研究蓝珀文明?”姜祎成好奇地问道。   “以后或许整个高等所都要换方向去研究蓝珀文明。”彭来笑着说道,“但是现在您应该也知道,基于二橙这个文明样本的研究还是研究院直接主导的。王馨院长直接负责这个事儿,甚至都没有在高等所层面建组。”   这倒是姜祎成没想到的。她知道地府方面肯定对二橙非常重视,但因为之前人类吸收其他非人类个体成为法律平等公民也有先例,她本来觉得二橙这事儿也就会像是同化强人工智能或者同化逆戟鲸一样,在小范围宣传一下儿,平稳地完成就行了。   却没有想到,地府研究院方面竟然直接负责了“蓝珀”文明的事情——但仔细一想也是,强人工智能总共才有不到两位数,逆戟鲸也一共才几万头而已,可“蓝珀”上却有数以千万计的卡谢人②。这个数量级已经足够对人类文明造成冲击了,因此必须要谨慎对待,不能随便就按照同化强人工智能的方式同化他们。   但是在私下聊天儿的时候,姜祎成一般不会主动讨论正事儿——尤其是在餐厅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   她只是略带恭维语气地对彭来说道:“那您要是转研究方向到蓝珀文明,也是很有优势啊。毕竟您研究过海豚,又研究过欧罗巴生命,各种形式都见过了。”   “一般般吧。”彭来直起身,靠着餐厅座位的靠背伸了一下儿手臂。从姜祎成的角度看上去,她的手长到甚至都快碰到这家深海餐厅房顶上垂下来的复古式玻璃吊灯了。   “欧罗巴研究开展不下去,而海豚方面也压根儿没什么能用的东西。”彭来懒洋洋地说道,“其实海豚社会研究,完全就是用的逆戟鲸模型,只不过因为逆戟鲸没了,就选了宽吻海豚往上套……也没能套出来什么。”   “而且逆戟鲸社会记录也写得稀烂,全是一帮当时逆戟鲸族长之流的外行写的。”彭来略带调侃语气地笑道,“就是因为逆戟鲸人类化之后,为了防止这些老妖怪们随着当人类时间太长而把祖传信息的细节忘了,才抢救式地记录了很多内容。”   “后来整理的时候可费了老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写,百分之六七十都是些根本没有证据胡编乱造的故事。”她说着就伸手拍了一下儿北冥的脑袋,“这就是说你呢,北冥,你蹲号子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无聊?写了那么老多道听途说的故事。别人写的材料可能有百分之六十的‘水分’,你的记录里面百分之九十都是瞎编的。”   这回北冥也不禁抬起了手,好像要还手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只是对彭来说道:“你的脸皮真的很厚啊,希望你好好回忆一下,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是谁告诉我的?你把故事当真事讲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很无聊呢?”   “谁让我们原来是严格的过客型③家族呢?”彭来略有些自负地笑道,“去的地方多,自然知道的故事多——当然也不一定都是见过的,旅途中恨无聊,想象出来的当然也有不少了。”   “幼稚。”北冥如此评价了她一句,而后清了清嗓子,对姜祎成和白沅正式介绍道,“我认为需要解释一下,这位彭来是曾经我们部落中另一个逆戟鲸家族的族长,原本来自另一个主要以海豚与须鲸为食过客型部落。”   ————————————   注释:   ①木卫二表面重力仅有约1/7G,且在冰层之下主要受水压浮力影响,重力可忽略不计,因此需要经常回到1G重力环境进行肌肉力量恢复训练。   ②进入农业社会之后,文明人口密度会大幅度提升,且农业技术的发展对人口密度的提升效果明显。   ③逆戟鲸根据生活区域不同,可大致分为居留鲸、过客鲸和远洋鲸三种类型。居留鲸具有相对固定的活动范围,一般以硬骨鱼为食;过客鲸会在近海范围活动,具有迁徙行为,主要捕食海豚、鲸和鳍脚类哺乳动物;远洋鲸生活在远海,以硬骨鱼和软骨鱼为食,也是主要捕杀鲨鱼的生态型。 第九十章 :四厨狂喜真·跨界梦幻联动……   其实姜祎成和白沅之前都有点儿能猜得出来,北冥的“朋友”很有可能也是OTS(逆戟鲸转人类),而现在提到彭来是他们部落另一个家族的族长,反而相当符合大家的预期。   只是她这个狂野的形象,和欧罗巴课题组组长得身份,还是颇为令人惊奇。再加上北冥说明了她曾经来自一个严格的过客型部落,表示出彭来还在是逆戟鲸形态的时候就是这样长得很大又跟“温和”不太沾边儿的家伙。   不过姜祎成有些好奇,因为从理论上,不同生态型的逆戟鲸占据了不同的生态位,因此在生态学的角度,居留型的族群应当不会与过客型融合。就更不要提不同的逆戟鲸族群都应当有自己的方言,语言不通即使想融合也没办法啊。   “彭博士……我想问一下儿,您的部落是自己开发了不同逆戟鲸方言的翻译系统?”姜祎成忍不住问道。   “啊,当然不是。”彭来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是类脑体帮了这个大忙。只有借助意识与语言的混合交流方式,才能快速消除方言引起的歧义——当然,对于您天然人类的语言来说,就未必有这么好的效果了。毕竟天然人类的语言具有非常之长的历史,其结构的复杂程度远非逆戟鲸语言可比。”   “类脑体……”白沅插话道,“是什么?”   “就是咱们通常说的‘地府’。”姜祎成替彭来解释道——这种本属于天然地球人类“专业”范围内的事情,却要问逆戟鲸出身的非天然人类,未免就有些滑稽了,“在地球时代,意识储存计算机最先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商品名就是叫‘类脑体’。”   “当时的专业名词也是如此。”彭来接着她的话来说,“在转化成人类之后,我还在当时的类脑体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在当时的那个什么‘研发部’,大概和现在的地府研究院差不多。我那是时当研发建构师①——就是跟着一帮天然人类,在那儿堆虚拟世界的元件做项目。”   “这么说来,您真是在不少行业都做过工作呢。”姜祎成附和了一句。   “算不了什么,当年我们整个部落都相当于被类脑体公司‘收编’了,我的老姐妹北冥还跟着当时研发部的二把手王馨博士干过呢。”彭来一把搂过北冥的脖子,“是不是,北冥?”   北冥从她的手臂中挣脱开,有些无奈地说道:“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行,彭来,我现在与你可是男女有别。”   “那有什么的?男的多了去了,真不差你这一个。”彭来强行用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话说你下次还是变回女的吧,否则我看着真是别扭。”   看他们的感情倒是挺好的,之前北冥作出一副嫌弃彭来的样子,估计也只是为了压制住她颇为不羁的个性表达。而这么一看,当年第一批被转化成人类的逆戟鲸公民,其中一个家族的族长开了深海水产养殖场成为当地受人尊敬的公益事业者,而另一个则作为一名高等生命研究所的研究员领导了赫赫有名的欧罗巴课题组,这还真都是颇有成就呢。   也不知道将来二橙会从事怎样的工作。   姜祎成之前还觉得可以让二橙做直播和她联动一下儿,但现在看来,二橙或许可以直接选择留在高等所从事科研工作。这会是一条比当科普频道主持人更合适也更容易的道路,而且对于二橙而言,可能还会有更强的自我实现感。   如果二橙作出和彭来一样的选择,姜祎成并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她始终相信,有些东西是比赚钱重要得多的,而不可否认的是,二橙个人的自我实现和人生追求就属于那“有些东西”之一。   ——   因为在深海餐厅遇到了北冥,之后又被北冥召唤来了彭来,姜祎成和白沅在两位非天然人类的盛情邀请下,最终还是出镜跟他们合了一张影,照片和录像被彭来发到了社交平台上。   @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图片][视频]今天偶遇了本人的爱豆一橙!赶紧拉我的老姐妹@海产养殖-北冥跟爱豆拍个照片!!!偷偷摸摸地艾特一下@姜祎成,顺便说一句,旁边那个小哥哥是深空引力哦[滑稽][滑稽]   并且在下面她又第一条回复了自己,且把此留言置顶了。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本人终于也前排磕了一次CP[斜眼笑]   彭来的用词是如此私人化,以至于让姜祎成误以为她的社交圈子里都是些日常联系的熟人。然而等到她和白沅离开深海餐厅,回到白沅的家里,打开平台动态才发现凭空又多出来许多留言。   回复@姜祎成:一橙在彭老师的动态秀恩爱,这是怎样令人发指的虐狗行为[狗][斜眼笑]   回复@姜祎成:这就是彭老师的爱豆吗,i了i了[心]   回复@姜祎成:卧槽,原来不是重名啊!!!   回复@姜祎成:没想到我姐姐这么厉害[笑哭]   回复@姜祎成:第一次窥探到一橙姐姐的日常,原来这就是大佬的生活呀_(:з」∠)_   回复@姜祎成:啊啊啊这个餐厅我昨天才去过!超好吃!!!   回复@姜祎成:惊了,我老板②竟然认识一橙姐姐!!!!   回复@姜祎成:所以漂浮岛海产大使的老姐妹是高等所彭老师?高等所彭老师的爱豆是一橙?一橙的CP是深空引力?这是怎样的四厨狂喜③情况???   回复@姜祎成:大佬的圈子就是不一样[柠檬][柠檬]   而后姜祎成不禁顺着翻到了@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的主页,发现她最新一条动态下面竟然也有几万个赞和几千条留言。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欢迎彭老师回地球休假[心][玫瑰]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麻麻④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玩,麻麻不爱我们了_(:з」∠)_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彭老师的爱豆是那个超棒的探险家姐姐!给大家安利一下,一橙姐姐是直播平台的官方科普频道主持人呢!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还磕CP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彭老师[斜眼笑]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想看彭老师和北冥姐姐的CP[滑稽]   回复@背分类背个P:诶,北冥不是男生么?   回复@Nastia_Wong:啊?不是吧?一直以为北冥是个大姐姐……   回复@背分类背个P:可是从照片上看应该是个哥哥?   回复@本人已欠费:彭老师一直管北冥女士都叫姐妹,也许只是外表像男生吧[笑哭]   看到这儿,姜祎成忍不住在白沅家的沙发上笑了十几秒——北冥到底是男是女,这还成了彭来社交平台动态下面的“未解之谜”了?彭来这人也真是固执啊,连北冥自己都变性成男性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管人家叫“姐妹”。   不过仔细想想,彭来坚持称呼北冥为“姐妹”,这样反而更为合理。   北冥和彭来在被同化成生理人类之前,就已经分别成为了逆戟鲸部落中两个家族的族长。“她们”在海洋中一同生活、并肩战斗了几十年,恐怕早就习惯了对方同性的身份。这是要比脑机接口芯片技术发展到适配逆戟鲸大脑还早的事情。   即使之后北冥和彭来双双转化成生理人类,思维方式也因此趋近于所谓的天然人类,在他们自己的内心中,对对方的印象还是无法改变的。哪怕他们自己已经自认为与天然人类在意识形态上并无差别,可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对方恐怕永远都会是那头曾经一同在海洋的波涛中驰骋、合作捕猎教导小辈、闲暇时还会吹牛编故事的逆戟鲸。   姜祎成突然觉得,这或许地球时代所留下的最美好的事情——在技术简陋的时候,在最简单的社会关系里认识的同伴,却可以陪伴“公元人”和“公元鲸”们到永远。   可是姜祎成却又不由得想到,那个曾经让她以为会永远陪伴着她的人,却在两年前离她而去后,至今音讯全无。   ————————————   注释:   ①建构师:相当于以地府意识储存计算机为平台进行操作的码农。   ②在许多情况下,某课题组的学术带头人常被课题组的搬砖工们戏称为“老板”。   ③四厨狂喜:来源于“双厨狂喜”。其中“厨”来源于日语“中坊”,相当于中学,后因为音相近而简化为“厨”,表明对方是幼稚的初中生,本身用于嘲讽脑残粉。之后因为多用于自我标榜是某作品/作者的脑残粉,而逐渐演变成单纯粉丝/爱好者的含义。   ④逆戟鲸是母系社会动物,后代无论雌雄性,在成年后都不会离开家族,终生与母系家庭成员保持密切的联系。 第九十一章 :保持健康心理健康是更重……   总之,偶然认识了彭来和北冥,对于姜祎成个人还是颇有些启发。而白沅也对他的那位在当地受人尊敬的养殖场老板邻居竟然是非天然人类这件事儿,既惊讶又感兴趣。   但别人曾经是逆戟鲸,这终归是别人的经历,而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   白沅不禁感叹道:“咱们这周围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其实就跟北冥说的那样儿,活到现在咱们这个时代的,谁身上没点儿故事呢?大家都不是平凡人。”姜祎成却感叹地说道,“真要挖掘一下儿,每个人肯定都能挖出点儿东西来,就看该如何找到一个角度合适的切入点,以及如何进行总结和呈现了。”   “怎么,姜前辈,你这是想转行儿做人文纪录片儿了?”白沅调侃她道。   “那可做不了,隔行如隔山啊。何况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于同一件事儿的关注点也不一样。”姜祎成相当实诚地说道,“做人文类的节目,可是和科普不一样。越是偏文化的东西,就越是容易先入为主。意识形态本身就是有偏的①,而且每个人的偏向都不一样,所以要想找到普适的观察角度才那么困难。”   “这说得,跟动脑子有多费劲似的。”白沅笑了一句,却也不得不承认,动脑子它还真就挺费劲的,“唉,不过也是,如果美貌也能依靠得长久,我也不喜欢动脑子呢。”   姜祎成有点儿想跟他解释,这可不只是要动脑子的问题——这是得跳出自己习惯的观察世界的方式,去寻找大家的“最大公约数”。可她想了想,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倒不至于要去跟白沅细究,于是还是作罢了。   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在动态中跟彭来和北冥友好互动一下儿,虽然姜祎成不需要人设,但稍微透露一点儿她现实中的社交圈子倒也没有坏处。主要是有白沅这个免费的立人设“专业人士”,不用也白不用啊。   ——   就因为在网上跟彭来他们互动了一下儿,姜祎成和白沅就临时接了一个新活儿。主要内容是用姜祎成“蓝珀”探险的录像素材,和彭来提供的高等所的以往视频素材混在一起,剪辑成了一个“高等所ב蓝珀’文明星球”的宣传片。   这个宣传片也是给二橙申请公民权要用的,因为高等所那边儿看到彭来和姜祎成认识,就干脆把活儿直接放给她们俩了。   坏处是剪视频费眼睛还费脑子,那点儿报酬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过对姜祎成也有好处,那就是白啊嫖了白沅做视频的文艺范儿审美,顺便也偷学了一些技术。   视频好不容易剪辑完了,此时也已经到了晚上。   一个下午关于后天直播的紧迫正事儿没怎么考虑,却光在那儿研究OTS(逆戟鲸转人类)的事情了。可是姜祎成一点儿都不慌,像深空引力城市探险这样的节目,没什么危险性怎么搞都行啊。   正想着怎么解决晚饭——她在白沅这边儿每顿饭都吃得太丰盛了,已经快要造成消化系统的负担——姜祎成突然却又收到了来自“秋收QiuShou”的消息。   “有时间到地府来一趟。”祁旻在文字消息中如此说道。   听起来并不着急,可是姜祎成也不知道她又叫自己干什么。之前已经说了虚拟系外星星旅游项目的事儿不用着急,那她现在相隔这么短又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儿?   姜祎成想先给她发一个语音通话请求,而后又想起来了祁旻、叶莲娜他们都习惯了有事儿直接在地府找。再一想包月的通行证不用白不用,就还是直接去找她吧。   “地府那边儿的合作者要找我一下儿。”姜祎成对白沅知会了一声,“你要吃晚饭就先不用等我了。”   “我本来也没说要等你。”白沅有些别扭地故意说了一句,而后却紧接着问道,“你要去地府?可是在地府里吃饭,对于‘活人’来说也不管事儿呀。”   “少吃一顿饿不死。”姜祎成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在以前地球时代,还有‘轻断食’的说法,认为间歇的饥饿可以促进人的健康②。”   “间歇饥饿是可以促进生理健康,可你饿着不损伤心理健康么?”白沅有点儿难以理解。   在当前人类社会的技术水平下,饮食摄入热量不足已经完全不可能发生了。而对于摄入热量过剩的情况,也有相比于控制饮食更为方便的解决问题方式,即服用塑体剂。   塑体剂的主要成分是一种温和的电子传递链解偶联剂③,必须在严格控制剂量下使用。并且使用期间意识需要进入地府,以最大程度降低身体的基础代谢,以免发生解偶联剂过量引发危险。   而在正确的塑体剂使用下,人类身躯可以快速消耗所摄入的多余热量,从而模拟间歇饥饿的操作。这一过程是几乎无痛苦的,再加上各种营养补充剂的广泛应用,使得星际航行时代的人们对于控制饮食已经不甚注意了。相比于身体的健康,人们现在反而更注意自身精神的健康。   “我的心理很强大,一顿饭不吃也不会有什么损伤。”姜祎成对他摆了摆手,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了句玩笑说道,“你要是想跟我一起吃晚饭就直说,没准儿我一拍脑门儿就答应了呢。”   “没那回事儿。”白沅立刻扭过头去,“你就自己去地府吃虚拟的晚饭吧。”   嘿嘿嘿。姜祎成忍着在心里笑了几声,感觉他这个人还是挺可爱的。   走到沙发旁躺下,姜祎成点开了去往地府的通行证链接。   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祁旻的那家酒吧的吧台座位上。   ————————————   注释:   ①此处再次强调,“意识形态”一词取其本意,和政啊治理念(特别是国家主义)没有密切关系,或其和政啊治理念之间的关系,与和“苹果很好吃”这个描述之间的关系是等同的。类比基因组是基因的集合,本文使用的“意识形态”近似于“模因”或者“模因的集合”。   (如果还有不能理解基本概念的情况,我个人建议尽快放弃本文,因为这是理解主线内容必要的前置知识;并且我个人被自己的问题式[problématique]所局限,也无法理解其他人不能理解的点,所以请大家以意会为主)   另外,有先入为主的预设不一定就不“好”,而没有预设不一定就更“好”,否则也就没有必要应用贝叶斯概率了。   ②研究表面间歇饥饿的小鼠比正常饲喂的小鼠具有统计学显著更长的寿命,但是表观遗传学实验也表明,严重饥饿会提高子代罹患高血糖的概率。   ③电子传递链解偶联剂:一般指能够破坏线粒体内膜间电位差的药物,例如2,4-二硝基苯酚,能够携带电荷通过线粒体内膜。曾有人使用2,4-二硝基苯酚作为减肥药,然而由于其危险性过高(可以理解,倘若过量则会导致细胞供能阻断),现在已被禁用。 第九十二章 :围观吵架总有难以理解的……   本以为祁旻把她叫到地府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然而姜祎成来到酒吧时却正好赶上祁旻在吵架。   没错,是真的在吵架。   祁旻坐在吧台的椅子上,背靠着台面,抱着手臂颇为不爽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这事儿先别跟我叨叨,我还约了人呢,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成不?”   而站在她对面的正是那位穿红夹克的大叔——今天他没有再穿红夹克,而是穿了一身带有非常荧光的花纹的黑色运动套装。还有安东也站在一旁,看样子是要调停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真就不成了。”那位黑衣服大叔看起来倒不如祁旻那样油盐不进,“你到底在想什么,非得干涉我孙女儿的婚姻自由?这都2186年了,不是1862年,你这封建包办制度也该有个头儿了吧?”   “我包办?”祁旻的声音升高了几度,“你觉得是我包办?这特么是包办的事儿么?难道你们以为——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明白。总之让我放弃决策干预,这绝对不可能!”   “你还真以为是‘君主立宪’了?”黑衣服大叔用手指敲着桌子说道,“你觉得我们是跟你商量来的?我孙女儿有婚姻自由,这是法律规定的,用不着跟你商量!”   “行行行,您是为了您孙女儿来的。”祁旻不耐烦地对他挥了挥手,而后挑眉看向安东,“你也一心向着你爸的宝贝孙女儿?”   “不是……”安东为难地小声说道,“你这也该放下决策权了吧?你就算不喜欢小季,也不能干涉米米的婚姻自由——”   他这态度倒是让被动旁观的姜祎成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安东会首先维护祁旻的观点,毕竟从社会一般人的角度来看,在自己对象跟其他人吵架的时候,向着自己对象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停吧停吧,这跟你们人见人爱的小季根本就没有半毛钱关系。”果然祁旻有点儿生气地打断他道,“我不反对米米跟任何人谈恋爱,但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她就是同时谈他百八十个我也没意见——但是要决策自主权,绝对不行!”   黑衣服大叔抱起手臂吐槽道:“你看看你,你这还有个人样儿么?当初我都没干涉你们俩的事儿,你凭什么干涉我孙女儿?”   祁旻转过脸,先看了一眼旁边被迫围观的姜祎成,而后又瞟了一眼安东的脸色,才对黑衣服大叔语气稍微缓和地说道:“我是该感谢当初您两位的支持,但米米的事儿真的不一样——先别说了成么?我这儿还约了人。”   “乐乐,你就让米米自由结婚了吧。”安东从两人之间站出来,拉过祁旻的袖子低头小声说,“现在咱们在这儿吵吵,保不齐米米和小季那边儿就在看着。何必呢,非要在孩子们面前丢人?”   “你爸的宝贝孙女儿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祁旻凉凉地提醒他道。   黑衣服大叔叹气道:“米米不是孩子了,你也别再管着她了成不成?互相别总掺和,这样大家都好。”   “你觉得别掺和,可你宝贝孙女儿可巴不得我掺和呢。”祁旻轻笑道,“她可鸡贼得很,她自己不来找我,让你们俩来游说,你们倒觉得她是信任你们啊?但你信不信吧,要是我今天跟她说别跟季连好,明天她就能把那小子踹了。”   她这说得倒是很轻巧。姜祎成即使是被迫旁听,也不由得觉得离谱。她知道那位阿迷跟那位季姓青年也是一百多年的对象了,就这么因为别人一句话说分就分?   但听安东的意思,好像这还真的有可能发生似的:“哎哎,你可别介,米米和小季他们也不容易。你不同意也就罢了,好歹也不要伤害啊!”   “我已经说了,我不反对她跟任何人谈恋爱。”祁旻摊开手,重复了她的原则。   她从吧台的椅子上跳下来,对安东和那位黑衣服大叔挥了挥手:“说到底,这事儿跟你们有什么本质关系?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黑衣服大叔不满地抱怨。   “爸,你别理她。”安东拉住了他的胳膊,语气却是故意说给祁旻听的,“这人就是封建思想作祟,才看不上人家小季。”   “切,你怎么不说我酸呢?”祁旻嘲讽道,“我可是非常看得上小季——毕竟我还看得上你呢!”   “哎,这说的还是人话么!”黑衣服大叔立刻指责她道,“就冲你当年那傻样儿,还轮得着你看不上别人?”   这又扯到当年了。而所谓“当年”,自然是地球时代的时候。   姜祎成知道那时候大多数人谈恋爱结婚都是凑合着搭伙儿过日子,根本谈不上怎样的思想契合。因此从地球时代坚持到现在的情侣也很少,远不如在星际航行时代之后结成的稳定情侣那样和谐。原本姜祎成以为她和那个人是在当时罕见的灵魂伴侣,却没想到仍然是说散就散了。   不过要说什么当年看不上看得上的,恐怕也是显得有点儿扎心。人比人总是能气死人,眼高手低是做人的常态,只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提当年的选择是否令人满意,未免就过分了点儿。   谁知道在祁旻说了这样甚至有些贬低意味的话之后,安东反而“倒戈”了,对黑衣服大叔劝了一句:“唉,这么说也不太好吧?”   “怎么,许她这么说,不许我这么讲了?”黑衣服大叔反问道。   祁旻摊手,无声地表明:这可是你方辩友说的。   “行了行了,爸,先别说这事儿了。”安东安慰地拍了拍黑衣服大叔的肩,“乐乐约了合作者,人家都等急了。”   “那米米的事儿——”黑衣服大叔还想说什么。   “快走吧快走吧。”祁旻伸手推了安东一把,让他把黑衣服大叔拉走,消失在了虚拟的空气中。   等到他们走了,祁旻才感叹了一句:“哎呀,这老头儿。”   姜祎成只觉得她家的事儿怎么这么复杂,但被迫围观了一场戏,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谁要结婚?”   结婚在星际航行时代可是件大事儿。地球时代的“老人”们已经厌倦了家庭生活,而从人造子宫里培育出来、被政府抚养长大的“新人”们也一时间无法习惯和别人组成家庭。因此虽然离婚也容易得很,人们仍然不会轻易结婚——或者至少比地球时代结婚的意愿要轻多了。   可祁旻却说道:“嗐,根本不是结婚的事儿,他们俩就是拎不清。”   “是那位……阿迷要结婚?”姜祎成有些好奇。   “嗯,和季连——就是去找过你的那个,应该还记得吧?其实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我又不是地球时代的中国式家长。”祁旻小声嘀咕道。   可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所谓的“中国式家长①”。不过姜祎成之前倒也不知道,她竟然还是那位阿迷的家长——这么一看反而正常了些,至少祁旻不是出轨了季连的对象。   “既然没意见,为什么还不同意了?”姜祎成随口问道。   祁旻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儿却说道:“先不谈这个。你知道地府研究院打算给你们二橙的部族全体申请‘特殊公民’的事儿么?”   “什么……特殊公民?”姜祎成不明白了,“怎么个‘特殊’法儿?”   “你不是刚见过彭来她们么?”祁旻笑着看向她,“那群逆戟鲸就是地球时代的‘特殊公民’,法律上和人等同,但形态和文化上都不一样。”   “呃,这样的确方便一点儿。”姜祎成觉得有些怪怪的,但确实在卡谢人的生理基础没有被研究明白之前,想让二橙他们完全转化成生理人类也是不太现实的,“而且保留文化,这似乎也挺好的。”   “嗯?这么说来,彭来没有说过他们为什么要从法律公民的逆戟鲸变成彻底的OTS?”祁旻挑眉道。   “北冥说……是因为她自己误伤了一位海洋学家?”姜祎成有点儿不确定地说。   “Yuki chan②,就是因为那件事儿我才她认识的。”祁旻回答道。   “你跟她很熟?”姜祎成问道。   “她是第一例被逆戟鲸公民袭击重伤的,你说呢?”祁旻感慨地摇了摇头,“逆戟鲸公民化的计划,毕竟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牵头儿启动的,出了什么事儿我都得负责到底。”   “你当年是在类脑体公司的什么职位?”姜祎成忍不住问道。听她这意思,好像是逆戟鲸公民化项目负责人的样子?   可祁旻的回答却极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我一直都是类脑体公司的CTO。并且在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类脑体公司51%控股的股东了。”   ————————————   注释:   ①“中国式XX”本身是一种刻板印象,但由于游戏《中国式家长》的成名,这个词也趋于调侃意味。   ②“Chan”是“ちゃん”的罗马音,日语中对于很熟悉的人的亲近称呼。在英语的日漫衍生小说中一般也直接使用“chan”,因此由于祁旻并不懂日语,此处仍使用罗马音。 第九十三章 :特殊公民你不同意——你……   祁旻是……类脑体公司的CTO?   姜祎成想要凭记忆中的信息否定这一点,却发现她作为一个上中学时沉迷类脑体娱乐的人,竟然都不知道类脑体公司的CTO叫什么。   她只知道类脑体公司——也就是地府的前身——的CEO是Meme,延续到现在Meme就成了地府的最高管理者。不过姜祎成倒也不知道Meme到底是谁,或者准确地说,她甚至不确定Meme是不是“公民”。   在大众的观念里,Meme一直都接近于某种极其发达的强人工智能,然而现存的强人工智能都应当是法律意义上的公民。可Meme却是地府法律的制定者、裁决者和执行者,用地球时代的流行话术来讲,Meme就像是人类文明的“终产者①”。但从另一个角度,Meme就像其名称一样②,永远是大众思想的汇集体,倾听群众的声音,代表人民的意愿。   因为Meme已经仿佛可以满足人们对于管理者的一切需求,普通人并不关心地府还有什么其他辅助性的管理者。就像在地球时代,人们也不关注类脑体公司的CTO是谁一样。   而现在祁旻说她是原类脑体公司的CTO,并且听这意思她直到现在还是地府的“CTO”,姜祎成甚至都没法找到证据证明或者证伪。可是先不提CTO的事儿,她说她曾持有类脑体公司51%的股份,那么现在拍板儿定案的管理者为什么是Meme?   姑且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而不是编的,姜祎成问道:“那……你之后为什么要把地府——类脑体公司51%的股份转卖给Meme?”   尽管在那个时代,地府的前身类脑体还没有形成堪与现实世界相提并论的虚拟世界,但其商业价值已经不容小觑。当时倘若有人持有类脑体公司的股份,恐怕砸锅卖铁都不会卖,何况是51%控股的人。   可让姜祎成更加不解的是,祁旻如此回答道:“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把51%股份卖给Meme?”   她接着又开玩笑道:“不说我会不会卖,就是我真要卖,她拿什么来买?每个月六千块的零花钱么?”   这话就让人听不明白了,Meme是地府实际意义上的掌控者,然而每个月的可支配资金只有六千块?这都不符合逻辑,即使是六千万都不可能,六千亿还差不多,但也远远小于地府的每月资金流动量。   “不是,你们和Meme……”姜祎成觉得自己都有点儿难以组织语言了,“Meme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Meme是谁?”祁旻的第一句话让姜祎成觉得自己被当成傻子了——星际航行时代还能有人不知道Meme是谁?然而她的下一句却让姜祎成感到莫名其妙,“你不是见过Meme了么?”   “我见……过Meme?”姜祎成想知道什么样儿才算“见”到Meme。   Meme应当无处不在,而且是字面意思上的无处不在,一直在监控这地府乃至现实世界互联网系统的一切信息。对于处在地府中的意识体居民而言,Meme就像是空气,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模因”。   当然,在通常语境下,Meme仍然是一个人。或者说,“她”至少是具有人格的,但姜祎成怀疑在成为地府的掌控者之后,“她”到底还剩下多少可以被称为“人”的部分。   “算了。”祁旻摆了摆手,“不说Meme的事儿,总之那51%股份还在我手里,并且后来我又预防性收购了另外49%——也就是说,你面前的这位迷人的女士,就是地府意识储存计算机法律上的所有者。”   嚯,这还越吹越大了。   姜祎成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信算了。”祁旻也没有再跟她掰扯,“我就是要问问你,地府研究院要给你们二橙申请‘特殊公民’身份,这是不是你建议的。现在看来并不是,那就不太好办了。”   “怎么不太好办?”姜祎成有些奇怪地问道。   给卡谢人申请不同于生理人类的特殊公民权,不是自然而然的么?毕竟现在还没有办法解析卡谢人的中枢神经信号,他们只能暂且保持当前的状态,因此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完全当作生理人类看待。   “如果是你提议的,那么你还能取消。”祁旻摊手道,“但这都不是你自己提议的,我找谁取消去?就是瞎搞——我不会同意的。”   姜祎成心说,你不同意管什么用,真当你自己是地府大股东了?   “不是,申请特殊公民不挺好的么?”姜祎成问道,“让蓝珀文明保留他们的文化习俗,这样也增加太阳系文明的多样性啊——哦,对了,到时候就不止是‘太阳系’文明了。”   “你真这么想的?”祁旻看向她问道。   她虚拟形象的眼睛画着荧光色的眼线,在头顶上那些仿霓虹灯饰品的衬托下显得颇为奇特。而此时姜祎成也不太理解她的想法了,按理来说,让“蓝珀”卡谢人保留他们的文化和部分生活方式,难道不好么?   而且不光对于他们自己而言更加方便,甚至对于太阳系的众多人类而言,“蓝珀”行星卡谢人族群的文化也有颇大的吸引力。完全可以借此把“蓝珀”打造成原始文明文化旅游项目,这样甚至比一般的宜居行星更能引起民众的消费欲啊望。   “唉。”或许是从姜祎成的反应看到了她对此的态度,祁旻叹了口气说道,“大探险家,你迟早会后悔的——如果申请公民权就意味着让蓝珀人成为特殊公民,那还不如压根儿没有公民权。”   “这只是你这么认为。”姜祎成忍不住说道,“为什么要对蓝珀人抱有偏见?你也看到了,二橙本身的行为都已经非常‘人’化了……”   “算了算了,你不了解,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祁旻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怎么了?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你告诉我不行么?”姜祎成立刻反问道。   这是和她密切相关的事情,尽管也许跟赚钱没多少关系,但姜祎成仍然视维护二橙和其他卡谢人的权益为己任——是她把他们的存在带入了太阳系人类文明的视野中,按道理她也应当对他们负责。   毕竟他们都是真正意义上、具有语言和文明的“人”啊!他们不应当被太阳系人类文明当作动物来看待,因此他们值得拥有公民权。   “我告诉你——”祁旻开了个头儿,却又立刻转开了话题,像是反悔了,“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不是我,你也不可能理解我在想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反正我不会同意给蓝珀人申请特殊公民权。”   “你是想要么就给完全等同的公民权,要么就彻底什么都不给?可是在解析二橙他们的大脑信号之前,我们也没有办法把他们的意识转入类脑体进行同化。”姜祎成立刻说道,“没法完全同化,就没法享受完全的公民权利,也没法履行完全的公民义务,你是想让他们怎么办?从非公民到公民也不一定非得是零和一的差异③,就循序渐进不行么?”   祁旻撇了撇嘴,对着吧台打了个响指,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她喝了一口茶,而后转过头看向姜祎成,语气十分平和地说道:“别想这些了,这件事儿说到底跟你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姜祎成看得出来,祁旻刚才利用地府特有的方式调节了自己的情绪。可她完全不能理解,就给卡谢人特殊公民权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会让她如此反感?而且即使如此,这又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地府研究院直接听令于Meme,这是别人能左右得了的么?   “我会跟Meme商量好。”祁旻平静地说道,不像是对姜祎成,倒像是对她自己说的,“我们肯定可以达成共识。”   姜祎成一头雾水,然而在这里还是赞同了一句:“这样最好。”   “至于你,大探险家,”她突然伸出手,拍了拍姜祎成的肩膀,“我希望你一定要记得,which side are you on④——你是个‘公元人’,不是么?”   ————————————   注释:   ①终产者:来自刘慈欣《赡养人类》,此概念指在极端阶级分化社会,一个人是全世界所有生产资料的所有者。   ②单词“meme”意为模因。   ③“0和1”的说法常被用于指代逻辑语言中的真和假,即没有中间/叠加态的两种对立状态。   ④《Which side are you on》是一首在美国劳工运动中流传出的歌曲,意为号召工人们认清资本家老板的面目,团结起来不当工贼,坚持斗争直到胜利。在当代互联网文化中,包括这句话的很多20世纪工人运动名言也被作为左啊翼人士的言论标识。 第九十四章 :在哪一边“which……   姜祎成回到了现实世界中,然而祁旻的那句“which side are you on”还是让她感到颇为困惑。   她自认为是一个相当典型的“公元人”,但很明显她并不是地球至上主义者。或许祁旻是抱有地球至上主义的观念呢?可所谓的地球至上主义,到底跟能否接受特殊公民有什么关系。   地球时代的逆戟鲸也曾是特殊公民,虽然那段时期其实很短,主要是因为北冥误伤了那位海洋学家夕月。但逆戟鲸不能一直保持特殊公民的状态,只不过是因为作为逆戟鲸体型太大,接近其他公民会容易发生危险罢了。   换句话说,取消原逆戟鲸公民的特殊公民身份,反而是为了消除因体型差异带来的种族隔离,是有利于原逆戟鲸公民的公民权完整的。而祁旻认为如果不能完全同化就不如不给公民权,这又是什么意思?   姜祎成觉得这是砍断了“蓝珀”卡谢人通往太阳系文明公民权的合理路径。原先的那些逆戟鲸不能当特殊公民,是因为他们可以也应当成为完全公民。而卡谢人客观上还不能成为完全公民,那么不让他们当特殊公民,难道还要让他们成为“蓝珀动物园”里的展品不成?   这哪是“which side”的问题?——不,这也许还真就是“which side”的问题,但姜祎成觉得她恐怕并不在祁旻所认为她应该在的那一个“side”。   姜祎成有些好笑地想到,祁旻以为她也是跟她自己一样的“老古董”呢?在地球时代长大的人,还真不一定就更容易成为地球至上主义者。甚至不少接受了地球时代教育的人,之后却反而对地球时代的文化颇为反感①。毕竟在地府意识储存计算机推广商用之后,整个人类文明在社会压力和思想解放方面,都跟以前相比有了质的飞跃。亲身经历过这一剧变的人们,恐怕有不少都会对原先狭义地球时代——在地府出现之前的地球时代——的生活产生不屑,从而更天然地偏向于他们脑海中“真正”的“现代思想”。   当然,她也不是这样儿,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或者更严谨地说,至少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是这样儿。   ——   姜祎成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到白沅家的家居机器人正在收拾茶几上的碗碟。   “哦,你下线了?”白沅从另一张沙发那边儿进入了姜祎成的视野,“晚饭我已经吃完了,谁让你说你不吃的。”   “我也没非得要吃啊。”姜祎成诧异地笑了一句。   跟白沅混熟了之后,她不免觉得这位小帅哥儿还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而且像这样有板有眼地遵循传统地球生活习惯的“新人”现在也不多见了。   对了,姜祎成想到白沅正堪称一名地球至上主义者。而且他还年轻,不会受到之前经验的干扰,也相对地更容易仅凭个人意愿做出决策。   她有些试探性地对白沅问道:“对了,我想了解一下儿,你应该知道我在蓝珀发现的那个蓝珀人二橙,地府研究院高等所在给他申请公民权的事儿吧?”   “当然知道。”白沅挑眉道,“怎么,申请流程出问题了?”   “没问题,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儿……”姜祎成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个决定合理么?或者说,你支持蓝珀人申请太阳系文明的公民权么?”   “这我当然支持了。”白沅奇怪地回答道,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蹙眉看向姜祎成,“我只是坚持维护地球文化,可我又不是法西斯。该是智慧生命的,就算别人不承认,它也照样儿也是智慧生命②。”   “我就是问问,了解一下儿。”姜祎成对他笑了笑,“这么看来,你跟我想的一样。”   “本来就应该一样。”白沅瞥了她一眼,有些口是心非地说道,“还有点儿剩菜剩饭,你不吃我就倒了。”   姜祎成本来不怎么想吃,而听他这么说,还是配合地说道:“吃,你别倒啊,我当然吃。”   白沅满意地笑了一下儿,对着他的智能家居系统说道:“小助手,把剩下的菜送过来。”   这些白沅口中的“剩菜剩饭”,在正常人看来都是相当新鲜的食物。只不过他的智能家居系统多做了一份,在他吃饭的时候没有一并盛上来而已。   从这一点上,他倒是非常恰当地体现了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新人”在日常生活中铺张浪费的特点——当然,所谓“铺张浪费”只是按照“公元人”们的定义,而在现在看来,在当前生产力水平之下也是非常正常的操作。   ——   姜祎成坐在白沅家的沙发上,吃着白沅家的饭,还有白沅本人这个小帅哥儿陪着,至少表面上看还是挺舒服。   而白沅看着她吃饭,犹豫了一下儿却又有些谨慎问道:“你去了一趟地府……就是为了蓝珀人申请公民权的事儿?”   “算是吧。”姜祎成在这一点上还是非常坦诚的,祁旻和白沅都是她的合作者,尽管是两个完全无关的项目,但因为牵扯到钱的事儿,还是得诚实一点儿,“找我的那位是我参与另一个项目的合作者,不过二橙他们申请公民权的事儿……严格来说其实也跟我的工作没多大关系。”   “你操心的事儿还挺多。”白沅调侃了她一句,却仍然没有放开这个话题,“你们二橙申请公民权的事儿,进展得怎么样了?”   姜祎成想了想,听祁旻的意思,应该是已经快推行到Meme批准的环节了,否则她也不可能吹到自己不同意Meme也没辙之类的事儿。   可是不得不说,祁旻这人有时候说话还真是很不靠谱儿。刚认识的时候就吹自己是“旧城血战”的领头人,现在都能吹自己掌握着地府100%股权了——先不说她但凡能掌握1%的股权也不至于被模因监管所监视困在地府里出不来,就说最本质的事实,现在地府压根儿就已经不是股份责任制公司了,要说原类脑体公司还勉强有点儿逻辑,而现在哪还有“掌握地府股份”的说法?   “进展应该挺顺利的。”姜祎成并不太在意地回答道,“你应该看我的动态了吧?地府研究院已经派考察团队去蓝珀了,这边儿在地球上二橙还在进行适应训练,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你有什么动静儿,就不能直接跟我吱一声么?我还得去看你的动态?”白沅略带不满地抱怨了两句。   姜祎成觉得有些奇怪,她也不太懂网红圈子成员的交流是什么样儿的:“二橙的那个事儿,应该跟咱们合作没什么关系吧?当然,以后也不是一定没关系……不过那就是另一个合作项目的事儿了。”   她委婉地表达了这样颇有点儿小气的观点:二橙如果申请公民权成功,要进入直播网红这一行儿,那么姜祎成作为和他有密切私人关系的天然人类,再跟白沅进行相关合作可是要另外收费的。   其实以前姜祎成对于钱的事儿也不是那么在乎,反而很看重所谓的“感情”——也就是与其他人的私人关系,否则她也不可能跟那个人一百多年都至少单方面地觉得非常亲密信任。但是现在这二百亿债款确实把她吓怕了,无论再谈什么感情,总是要想到钱的事儿。也许人家根本没有套近乎牟利的意思,可姜祎成就是抑制不住地总是在想,“谈感情伤钱”。   “你还真是‘大公无私’啊,姜前辈。”白沅的语气中顿时带上了明显的嘲讽。   “唉,工作上的事儿,跟私人关系肯定要分开的嘛。”姜祎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补救地追加了一句,“当然,我这儿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多的多不了,少的也少不了。”   白沅斜着瞥了她一眼,总让人觉得他对于姜祎成还是有不少不满意的地方,但之后他却又认真地说道:“现在咱们俩可是公开CP,你除了在动态更新自己频道相关的消息之外,也得跟我的账号互动一下儿吧?而且你在发动态之前,最好还是知会我一声,我也可以给你推动二橙申请公民权的事儿帮帮忙嘛。”   在这方面他是专家,姜祎成自然是点头答应,不过她还是补充道:“公民权的事儿我建议你还是别管了——这事儿跟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只是是否接纳系外宜居行星的智慧生命物种,这个决策不应该受到太多‘外行儿’的干扰。不光我觉得你不要干扰,我自己也不应该干扰,就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那样儿最好。”   ————————————   注释:   ①类似的现象也可归并到“皈依者狂热”中,例如上世纪末新自由主义泛滥时,在我国形成的大量“河殇派”。(可能有一些年龄较小的同志对此不太熟悉,但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本文正文不宜讨论相关问题,有任何疑问欢迎在评论区讨论)   ②请注意,此处反而是反映了白沅以地球为智慧生命中心的观点,把“获得等同地球公民权利”当成对所有智慧生命物种的最高程度的肯定。 第九十五章 :大穿梭机穿梭机到底为啥……   吃完晚饭之后,又进入了不知道干什么好的时间。   以往姜祎成这个时候在自己家里,大概也就是网上冲浪一下儿,顺便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视频或者同行儿们的直播录像。   被那二百亿债款压在头上,她也没法进行什么其他的娱乐消费。能够躺在自己舒适的床上放松心情,这就是在精神压力之下逃避现实的成本最低的方法了。   然而白沅家毕竟不是她自己家,而后天就要进行“天极光”空间站直播,姜祎成非得回自己家也不太合适,就只能有点儿尴尬地呆在这儿。   “对了……”姜祎成终于想到了一件听上去还算合理的打发时间的事情,“你还没试驾过我的穿梭机呢,要不要趁今天晚上试驾一下儿?虽说是可以挂到全自动模式,但要是对内部结构一点儿都不熟悉,那也说不过去啊,是不是?”   她那架配给“热寂”级长航程曲率驱动飞船的巨型穿梭机,的确不是住在地球的一般人能坐得惯的。   虽说在政治经济上人类文明可以大致分为“地月经济圈”和“火星经济圈”,但住在不同地方的人生活习惯肯定有相当大的差别。而地球作为太阳系内唯一的宜居行星,其上的生活不得不说还是比其他地外殖民地要舒服一些的——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是更“自然”一些。   一个与地球时代普通人生活差别甚远的地方是,当星际航行时代的人自称自己住在某个除地球之外的自然天体上时,他们事实上并不“居住”在那颗行星、小行星或者卫星上。   还是那句话,长期处于低重力环境对于人类的生理结构而言是相当不利的。因此个人信息里写着住址在月球基地、火星基地或者小行星带某行星表面基地的公民,只要不是特殊情况,则都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1G重力环境进行恢复训练。像彭来等常驻木星卫星上的课题研究组成员,还会定期回到地球休假。   也就是说,虽然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加起来有数十亿居民声称长期居住,但事实上月球和火星压根儿就不适合人类居住①。   月球也就罢了,毕竟是地球的卫星,而且是距离地球最近的无大气天然天体,建成科研社区和太空运输的存储中转区也是符合逻辑的。而火星基地的建立,则完全是那波脱离地球经济圈的有钱人“炫耀”的结果。   富豪们为了脱离地球社会的约束,强行在原本不适合移民的火星建成了一个新家园。同时火星基地的建成,本身也是资本自由支持者对其他人进行的技术和资源炫耀——最初的火星居民可正是当时人类社会中的“人上人”。而这些“人上人”给火星基地带来了新的市场,不少普通人也为了工作移民火星,主要从事各式各样的服务业。   有钱人们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一周五天住在火星表面的玻璃全景房里,周末两天意识进入地府自由玩乐,让智能家居系统把身体送到去自动做定制的恢复训练。而普通人可负担不起这样的生活,同样是一周五天在火星表面工作,周末还得自己开着穿梭机离开地表基地,找个有模拟1G重力的环境休息,让自己的肌肉得到正确的牵张刺激。   因此,生活在月球和火星表面的人们常自称“候鸟”,而他们使用穿梭机的频率也比地球居民高出不少。   地球上的普通人一般要坐穿梭机也就是短途旅行,例如去周边空间站之类的,几个小时之内就能搞定。可对于那些生活在月球、火星或者小行星带的普通居民们而言,很多时候穿梭机反而要承担提供模拟1G重力的功能——因为去其他具有模拟1G重力的空间站还得住酒店缴费,不少手头儿拮据的普通人②都会租一架穿梭机开着1G加速,绕着天体转几圈儿就当是模拟1G重力的恢复训练了。   在穿梭机里呆上两天当然不如在空间站的正常房间里舒服,但因为省钱这也成了地外殖民地居民们的生活特色。   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当飞船设计师们为了迎合地球居民短途旅行的需求设计出轻便小巧的穿梭机时,针对地外居民们有时候需要在穿梭机内短期居住的需求,单独卖给地外殖民地的穿梭机也被设计得越来越大。   姜祎成经手设计的这款“热寂”级配套穿梭机,虽然被销售人员戏称为“巨型八爪鱼”,但单独放到火星殖民地的租穿梭机市场或者穿梭机二手交易市场上③,销量也是不错的。生活在便捷宜居的地球上的居民,大概很难理解那些日常处于低重力环境下的人们,对于可以在其中走动过夜的穿梭机的需要。   白沅刚开始见到那架“巨型八爪鱼”时也被着实惊了一下儿,不过他作为同样是广义上“星际”探险家的网红,对于类似主要卖给非地球人的中大型穿梭机大概长什么样儿还是有概念的。   “穿梭机里都有什么,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他颇有点儿自负地说道,再一次用了姜祎成的梗,“你只用提前一天把说明书发给我就行了。”   然而对此姜祎成只是提醒道:“现在也就只剩下一天了。”   这倒也是,同样的装X之句提前三天说还差不多,何况熟悉一下儿穿梭机内部结构也用不着一整天的时间,甚至也用不着去看至少得有四五百页的穿梭机说明书。   “咳……”白沅掩饰地清了清嗓子,“那就明天再看吧。”   不过他又紧接着问道:“你那个大家伙,跟一般的穿梭机应该也差不多吧?它这体积可比我租过的都大多了。”   “都是穿梭机,肯定没有本质区别。”姜祎成简要解释道,“只是这架‘巨型八爪鱼’为了适应在不同大气密度的天体着陆,附带有一些其他结构,咱们直播的时候肯定是用不到的。而且为了适应中距离航行,它也带有自己的氧循环系统,储存食物的冰柜也比一般的穿梭机大一些。除了外部的矢量发动机很占地方之外,这些部件儿也会增加了‘巨型八爪鱼’的体积和重量。”   “等等,你管它叫什么?”白沅忍不住笑了两声,“巨型八爪鱼?”   “呃……那是以前那些销售人员给它起的外号儿。”姜祎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名字是有点儿土,不过这么叫的多了,到后来甚至在二手交易市场上都用了这个称法。”   “你的穿梭机是在二手交易市场淘的?”白沅顺着她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姜祎成挑眉道,“我怎么可能买二手的飞行器?何况这是穿梭机又不是飞船,二手穿梭机得是被人开得快报废了才卖的吧,那还有人敢买?”   “否则二手交易市场哪儿来的?”白沅有些好笑地反问道。刚才说到二手交易市场不就是她自己提的么,怎么立刻又开始质疑穿梭机二手交易的存在合理性了?   “所谓的二手交易市场,也就是星际开发集团把那些退役的远航飞船配的穿梭机单独拿下来,卖给月球、火星或者小行星带那些租穿梭机的租站,之后那些租站再把穿梭机租给个人。”姜祎成摇了摇头说道,“实际上退役下来飞船自带的穿梭机,也都已经接近折旧年限了。要是走正规拍卖途径,连正价的5%都卖不出来,可只要放到二手交易市场上一卖,分分钟能到正价的一半儿,甚至有些‘绝版’还能卖得比当年正价还贵。”   “这么黑的么?”白沅感叹了一句,“不过如果是绝版的话,卖的贵也有道理吧?”   “‘绝版’是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因为技术落后太多,不再继续生产了。”姜祎成无奈地摊手,“按道理这又不是什么奢侈品,也不像飞船有纪念价值,就是该被淘汰的,没想到还成了某种收藏了?”   ——————————   注释:   ①从目前人类对于月球和火星的了解及当前技术水平来看,即使不考虑低重力对人的健康带来不利影响,只考虑改造月球或者火星环境使其宜居,或在其上建立封闭生物圈的成本,都已经高于直接建设可供人类长期居住的大型空间站。人类对于太阳系内天体带有广泛且持久的兴趣,很可能与其本身的可利用价值并不相关。   ②从设定社会的垄断程度来看,普通无产阶级实现资本原始积累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广义无产阶级中也会存在阶层分化,可能存在大量低收入群体,其收入处于仅能完成劳动力再生产的水平。   ③此处需要注意,穿梭机(航天飞机)和飞船虽然对于星际探险家是日常使用的生产资料,但对于社会上的大多数人仍相当昂贵。并且星际探险家使用的飞船和配套穿梭机是星际开发集团购买后再进行分配的,而普通人即使每星期都要使用,仍主要采取长租的方式。 第九十六章 :需要人哄小帅哥儿要人哄……   “姜前辈,我有点儿好奇,”白沅突然转换到了另一个话题,“你在做星际探险直播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飞船设计师啊,我基本上每次直播都会说一遍。”姜祎成奇怪地问道,“对于这一点,还有什么疑问?”   “你以前是飞船设计师,每设计一艘飞船都把配套的穿梭机买一架?”白沅挑眉问道。   这个癖好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飞船设计师设计了飞船却没钱买,只好把配套的穿梭机买了做纪念。   但他都已经问到这个份儿上了,姜祎成也没有打算再隐瞒什么,直接说出了实情:“我在破产之前是远航设计院的院长。”   “哦……”白沅看上去并没有多么惊讶,或许他之前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对于一般的飞船设计师而言,那恐怕得是触犯法律借高利贷①长期赌啊博,才有可能欠债二百亿。但由于高利贷不受法律保护,欠债者又不可能从银行借钱还高利贷,即使利滚利欠了几十上百个亿,最终的结局也不可能是与银行和直播平台达成协议干活儿还债。   因此能“合法”地欠二百亿的人,之前必然也是曾经合法“拥有”过二百个亿的——或者至少也得是经手过这么多钱。即使不是远航设计院的院长,也得是什么别的上层社会的身份,无论如何也都说明姜祎成在破产之前可不是个普通人。   “姜前辈,你以前肯定超有钱的吧?”白沅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姜祎成侧过脸略微歪头,轻笑着说:“有钱也还算是有钱,但我以前基本上不怎么考虑钱的事儿。怎么,你未来的目标是想变得更有钱?”   “那是肯定的,我还想实现财富自由呢。”白沅回答道。   “财富自由,唉……”姜祎成再度摇了摇头,“所谓的自由,我觉得跟钱真没多大关系。至少在我有钱的时候真没觉得有多自由,现在还反而觉得那些得‘精神病’的星际探险家挺自由的。”   “那不一样。”白沅立刻表达了不赞同,“脱离社会是看起来‘自由’了,但照样儿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照这个说法,那恐怕最‘自由’的得是原始人了吧。人还是要活在社会里的,而在社会里活着,想自由就得有钱啊。”   他这是非常朴素的想法,大多数地球时代出生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或者至少还在地球时代时,大家是这么认为的。因此为了在社会允许范围内获得更多的自由,人们就得努力地工作,社会也就因此被推动着运转下去。可是随着社会的前进,人到底是更自由了,还是更不自由了?这个事儿倒真不好判断。   “我不一样,我只想还完了钱,过点儿正常人的生活。”姜祎成很佛系地说。   她不像白沅,白沅就出生在星际航行时代,而且他第一世这么年轻就取得了如此成就,肯定对自己颇为自信。但是姜祎成经历过数十年现在看来都堪称“失败”的普通人生活,深刻地知道她前二十年的成功其实只是源于一系列偶然因素——出生在恰当的位置,接受了恰当的教育,在恰当的时间进入恰当的岗位,获得恰当的升职,在恰当的价位购入股份……有了这些偶然因素,基本上是个人都能成功,或者再不济也能成才。   但人总不可能一直走运,这也是姜祎成深信不疑的一点。因此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破产是命运如何的不公,成功才是不常见的,失败则时常伴随在每个人身边,只不过“飞得越高跌得越狠”罢了。综合看来,这样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还不如平平淡淡当个普通人来的舒坦。   “二百亿,什么时候才能还到头儿啊。”白沅凉凉地说道,“要是你的目标就是过正常人的生活,那可真是遥遥无期。”   “你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儿么?”姜祎成抱起手臂,故意蹙眉问道,“我看你在直播里嘴也没这么毒啊?”   “我跟你说的可都是大实话。”白沅反而有点儿不高兴了。   姜祎成心想他这八成儿是被周围人惯的,年纪轻轻就成了网红,赚的钱多还有名气,社交圈子里的人都得捧着他。而且再加上这位大探险家深空引力的确长得颇为好看,别人要想跟他发生点儿什么,捧着他也是自然而然的。   不过姜祎成作为乙方,当然也得哄着点儿她的甲方。只是走神儿地想到,她现在除了直播平台之外的这两个私活儿,两位甲方还真是个性颇为不同。白沅需要熟人捧着,而祁旻则是个好吹牛的自来熟,自己喜欢乱吹,对于别人的质疑也不往心里去。   “好好,你说的都是大实话,我还是努力赚钱还债吧。”姜祎成敷衍地附和了他一句,“那咱们明天去试穿梭机,今天晚上早点儿睡?”   “啊?”白沅愣了一下儿,耳朵尖略微泛红,“那……样也好啊……”   姜祎成有些惊讶于他对于这后半句话独特的抓重点方式和理解能力,不过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或许人家就习惯了呢,毕竟是即使说话不好听也仍然被人捧着的小帅哥儿,跟朋友们玩儿得很开也是常见现象。   “唉。”姜祎成无奈地微笑了一下儿,抬手捋了一把白沅脑袋侧面光滑柔顺的黑发。   ——   完事儿之后,姜祎成躺在白沅卧室的床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活儿是不是接得有点儿亏?本来作为炒CP乙方的工作只是要参加深空引力的节目,顺带做节目时带上他,可没说还要陪深空引力睡觉啊。第一次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良好合作关系,可这竟然又发生了第二次,就让她不由得怀疑白沅就是得天天都有规律的不可描述生活,一天没有都不行。   姜祎成正想着,就感觉到旁边有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挪过来,靠在了她的肩上。   不得不说,白沅的整体条件还是很优秀的,至于他要人哄之类的,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缺点。反正自从失去那个人之后,姜祎成这两年遇到在床上要人哄的也不少。   大概是因为小帅哥儿都比较傲气,遇到姜祎成之前也是被别人捧着,而姜祎成之前心存着证明自己的执念,为此给别人提供一点儿情绪价值也不算什么。   “要喝水么?”姜祎成轻声问了一句。   “这是我家。”白沅只是靠着她,声音模糊地回应了一句。   不在自己家就是不方便,就是完事儿之后让智能家居系统给对方倒个水都不行。   “那你能给我倒杯水么?”姜祎成又问道。   反正这杯水是非喝不可了。   白沅把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她,懒洋洋地说道:“你就是喝个水,还要麻烦我……不如直接录入到小助手的白名单里好了。”   录入智能家居系统的白名单,意味着姜祎成就能在白沅家对他的家居AI发号施令了,他提出这个建议还是让姜祎成颇为惊讶。   原本在自己家时,她甚至都不想给她的那些前男友这个权限,就是怕他们随便乱改她家里的布局陈设。可因为姜祎成每个月都要出航一次,要是还需要前任对象看家,就必须得给他们权限,而给了权限就不好收回了。事实上,姜祎成甚至觉得掌握她家家居AI的控制权限,是给那些家伙们提供了给她戴绿帽子的关键基础。   “把你家的控制权分享给我,这样不好吧?”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道。   “这有什么的。”白沅轻声笑了一下儿,便对着卧室的空气说道,“小助手,把这位加入到白名单里。”   “请确认,您要将用户‘姜祎成’加入我的白名单。”他的家居AI重复了指令。   “确认。”白沅回答了一声,而后对姜祎成说道,“好了,你如果要喝水的话,也帮我倒一杯呗?”   ————————————   注释:   ①关于高利贷,法律规定民间借贷所规定的利率超过一定范围,其超过的部分无效。但单纯放高利贷行为并没有被规定为犯罪,只是在对于违法所得(即超过正常利率范围的利息)超过一定数额的可被定为“高利贷转贷罪”,此外由高利贷产生的讨债行为可能涉啊黑及涉及其他犯罪。因此高利贷构成违法,但不构成犯罪,同样也不受法律保护。 第九十七章 :试驾准备为什么要做眼镜……   这一晚上睡得非常平静安宁,第二天姜祎成是被白沅叫醒的,吃过早餐之后就准备去试驾穿梭机。   在出门之前,姜祎成提醒白沅检查一下儿他的防护服。   “怎么了?”白沅有点儿不太能理解,“这还能有问题?”   其实一般在大气层内短途驾驶穿梭机都用不着穿防护服,就像在地球时代,飞机的乘客也用不着穿特制的衣服。只有需要5个G以上加速度的时候,驾驶员和乘客才需要穿防护服,那也是为了给下肢加压①。   因此对于一般地球人像坐大气层内飞机一样坐穿梭机,穿防护服也就是意思一下儿,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就这还要检查,好像有点儿多此一举。   “你的防护服是新的吧?”姜祎成问道。   的确看着挺新,白沅有些奇怪地回答说:“是新的,这次换了赞助商,当然也要换一套新品牌的防护服。”   “新的防护服,你穿之前总得检查一下儿密封吧?整体密封性倒没什么,主要是加压囊的密封性。”姜祎成弯腰扯了一下儿他的防护服裤腿儿,“这防护服,做得跟时装似的,靠不靠谱儿啊……”   “加压囊……没关系吧?”白沅不太能理解,他就试驾一下儿穿梭机,也用不着多高的持续加速度,“就算不加压我也扛得住。”   “开什么玩笑,试驾穿梭机都不给防护服加压?”姜祎成不禁蹙眉问道,“说吧,你驾照哪儿买的?”   白沅愣了一下儿,他驾照哪儿买的?难道驾照还能买不成?而后他才反应过来,姜祎成是在讽刺他的操作不规范,像是没通过考试而买的穿梭机驾驶证。   “我驾照是正经考的——这怎么了?我可从来没出过事故。”白沅不服气地说道。   “等出事儿就晚了,年轻人。”姜祎成不禁摇了摇头,“听话,把你的防护服检查一下儿,这是前专业人士给你的建议。对了,我免不了要先问你一句,你做眼镜蛇动作②什么的,技术应该没问题吧?”   “我为什么要做眼镜蛇动作?”白沅难以理解地问道。   姜祎成仔细一想,眼镜蛇动作在实际应用上确实没有太大用处。虽然按照试驾的流程推荐是要测试的,但主要也是为了检测穿梭机矢量发动机的稳定性,而她对自己经手设计的穿梭机相当自信,而且又是刚检修过,像眼镜蛇动作这样儿的不测也罢。   “眼镜蛇用不着,但你做滚桶③的时候也得加点儿压吧?”姜祎成无奈地提醒他道,“否则一个没弄好,在低空晕过去了④,就算穿梭机AI立刻开启自动驾驶,你的驾照也得报销了。”   “什么滚桶?”白沅更加难以理解了,“不做不就行了?”   “试驾穿梭机,这是大气层内的基本特技动作啊。”姜祎成有些惊讶,“你难道试驾别的穿梭机时,都不测试这些动作么?”   “我现在只有普通C级驾驶证,按照法律压根儿也不允许我做那些特技动作。”白沅摊手道。   姜祎成觉得自己的三观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深空引力是一个主要在地球到小行星带之间空域活动的探险家,然而他的驾照竟然只是C级?虽然很多特技动作也就是“特技”一下儿,但C级驾照基本等于“会把穿梭机打开,开启自动模式”的水平,就这还能放心地独自去那些无人空间站,心也太大了吧?   “你这都是什么高危操作?直播平台要求做镜头里有太空航线的频道,主持人应该有至少B级驾照啊。”姜祎成不禁说道,“你如果是B级降到C了,那还是赶紧升回B吧,免得出航的时候平台找麻烦。”   “是么,我第一次听说做个直播对驾照还有要求。”白沅有点儿不开心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编制内的,平台也管不着我。”   “平台不管你,你得管自己吧?”姜祎成拍了拍他的肩,“算了,这次直播还是我来开穿梭机,回来之后你就去考个B本儿吧,以后进编制也用得着。”   而后她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这辈子运气这么好也不容易,得好好珍惜啊。千万别开穿梭机出事儿,那可真不值当,没准儿下辈子连穿梭机都租不起呢。”   这真是大实话,因为姜祎成上辈子只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还真没坐过几次穿梭机。虽然这也有技术发展的影响,毕竟小一百年前,“行星表面-太空”穿梭系统还没有发展起来,穿梭机的操作也复杂,就连那些有钱人都没几个真正会开穿梭机的。   但从另一个方面,现在白沅的社会地位确实也是Top 5%以内了,而这完全就是靠运气。如果这一世折腾完了,回到地府再摇号出生,以绝对大概率都会比现在的阶层差——当然,高阶层有高阶层的活法儿,低阶层也有低阶层的活法儿,不是说没钱就一定不开心,例如对于姜祎成现在而言,她就觉得当个普通的小职员比欠了二百亿债要好得多。但像现在这样儿对穿梭机想买就买、想开就开的感觉,下辈子估计是不太容易体验到了。   可是白沅听了之后却有点儿不高兴:“哎,你怎么能咒我呢?就你这还说我嘴毒呢……”   他现在正是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时候,对此别人说什么也没用。或许只有真正体验过不同的人生,才能意识到主要决定命运的并不是个人能力,而是所谓的偶然因素吧。   姜祎成只是笑着摆摆手:“好好好,你很厉害,下辈子也会一样厉害。”   “这听着也太敷衍了吧?”白沅有点儿奇怪,又有点儿不服气,“姜前辈,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靠我自己就能成功啊?其实我也不是必须要靠炒CP进直播平台的编制,我可以自己先转型,等着平台招人再进编制,这样儿也不过就是时间长点儿罢了。”   “我可从来没怀疑过你的能力。”姜祎成连忙否认道。   她非常同意——甚至是有点儿羡慕——白沅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获得了超群的能力,进而才取得了成功。但只有经历过至少几十年社会变化的人才能体会到,能力也是有时代局限性的,人必须得不停进步才能赶得上社会的发展。而每个人现有的条件则决定了人进步的速度,换一个环境换一个身份,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不过跟白沅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她知道倘若白沅真的理解了,则可能会消磨他的斗志,反而对他的发展不利。   姜祎成只是解释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儿。就算现在有意识转移技术了,大家不怎么珍惜生命,你也得珍惜现在的驾驶资格啊。”   白沅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还是按照姜祎成的建议把防护服的加压囊打开了,以检查它们的密封性。他在看自己腿上加压囊的状态时,又略带调侃地说了一句:“姜前辈,我觉得你像是个悲观主义者呀。”   “是么?”这倒是姜祎成没感觉到的。她很少注意一个人到底是悲观还是乐观,或者说,相比于某个人说的话是否乐观,她还是更注重对方的过程和结论是否符合逻辑。   “我不知道……”白沅有些犹豫地说,“只是感觉上,破产的事儿应该对你影响挺大的吧?这也很正常,毕竟要还那么多钱……但你可以想想,就算要还那么多钱,你挣钱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不是么?”   听他这么说,姜祎成忍不住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经历破产的事儿已经佛了,而白沅却还想“开导”她。可这事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开导”的。   “挣钱是挺快的。”姜祎成笑着问道,“你这防护服密封性检查完了吧?咱们赶紧出发,趁现在天气不错。”   ————————————   注释:   ①在处于较高加速度状态下时人体血液循环和内脏受到影响,因此在方程式赛车手、战斗机飞行员等中通常需要正压抗荷服,在腹部和下肢充气加压以防止内脏移位,同时增加下肢血压使血液向头部回流,保证大脑供血充足。   ②眼镜蛇动作(Cobra):即普加乔夫眼镜蛇机动,战斗机空中格斗的著名动作。其通过达到短暂失速以与追击者拉开速度差,通过减速使追击者冲向前方后再进行进攻。此动作虽然有名,但其难度较大,实际战斗中很少使用,有兴趣者请自行搜索相关资料。   ③滚桶(Barrel):通过垂直向和水平向同时变向,达到绕速度方向旋转轴螺旋转动的动作。其能够在不改变速度方向的情况下躲避空中物体,是较为实用的动作。   ④此现象被称为G-LOC(G-force induced loss of consciousness,G力导致的意识丧失)。在高正重力/加速度下,体内的血液倾向于从头部向脚部移动,因此会产生周围视力丧失、色觉丧失,在严重时会暂时失去视力甚至失去意识。 第九十八章 :技术最烂不是指开穿梭机……   在得知白沅的穿梭机驾驶证是C级之后,姜祎成也不打算让他自己开了,反正两个人做直播,谁开都一样。白沅不怕出事儿,她还怕呢,万一把这副身躯整挂了他们双双回到地府,白沅是没事儿,她可就犯经济罪了。   而在进入穿梭机之前,白沅还给他俩在这架庞大的“巨型八爪鱼”的门前照了张相。   照完之后,姜祎成忍不住调侃他道:“你怎么干点儿啥都要照相?”   “发动态啊。”白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哦,对了,你从来不发生活动态,真是奇奇怪怪。”   他这就开始用“奇奇怪怪”这种……奇怪的词来形容她了?姜祎成不禁觉得好笑,看来白沅是彻底跟她混熟了。   也对,睡都睡过两次了,肯定得算是熟人了。   作为熟人其实也算是件好事儿,毕竟虽然说深空引力的城市探险没什么危险性,在太空中航行和进行操作还是要小心的。两个人在一起,如果配合不好的话,反而比一个人更危险。因此当然是越熟越好了。   ——   而姜祎成带着她的“熟人”试驾穿梭机,这个过程也很流畅。   尽管“远航设计院院长”这个名头听上去不像是开穿梭机的高手,但姜祎成的驾驶技术确实是比一般人认为的飞船设计师强不少的。   这主要是因为她是研究曲率驱动出身,以前在太空中的车间进行试验,都需要开着穿梭机在复杂建筑周围活动。而那些车间的同事们,闲暇时也是看穿梭机比赛打发时间,偶尔有大段时间还会在废弃的空间站周围举办业余穿梭机越野赛。   当然,要想参加那些颇有危险性的业余比赛,驾驶员必须得有A级驾驶证才行。而A级驾驶证除了要求驾驶员在真空中做出一系列复杂操作之外,还要求能够在几种不同大气密度的环境下做出特技飞行动作,这对于星际探险家在系外宜居行星着陆也是十分重要的。姜祎成其实很庆幸她考了A本儿,良好的操作技术和驾驶习惯在宜居行星探险中也帮她避免了很多危险。   至于在地球的大气层内做出特技动作,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穿梭机的控制系统可比地球时代的战斗机智能多了,即使是在手动模式下,机载计算机也可以对驾驶员的操作进行快速修正,并且这个过程只需要非常少的算力①。   在进行了顺时针和逆时针两个最小半径滚桶后,姜祎成驾驶着这架“巨型八爪鱼”回到白沅家的停机坪。拉上手刹②之后,她转头对旁边副驾驶的白沅问道:“感觉怎么样?这穿梭机坐得没问题吧?”   “没……问题。”白沅的脸色此时已经一片苍白,像是被刚才那一连串儿的大气层内特技动作吓到了。   这让姜祎成不禁有些自负。看来她的驾驶技术还是不错的,给大名鼎鼎的深空引力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这个印象未必与安全舒适相关。   “大气层内特技动作,是让人有点儿不舒服。”姜祎成还是好心安慰了他两句,“不过咱们直播的话,主要的动作都会在无空气阻力的太空中完成,所以应该也还好。”   白沅呆滞地解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似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太空里那几下子更晕……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开飞行器。”   “这玩意儿跟车一样,乘车的人会晕车,开车的人反而不晕。”姜祎成半开玩笑地说,“到时候你学了这些特技动作就好了。”   “我就想知道,这样试驾的意义是什么……”白沅有些虚弱地问道,“就是为了转晕乘客么?”   “为了测试驾驶员和乘客应对紧急情况的能力。”姜祎成有些意外地解释道,“你只有体验过这架穿梭机的滚桶动作,才能在真正遇到空中障碍物时躲开还能保持清醒啊。”   姜祎成又从控制面板上把副驾驶侧的门也打开了:“不过这架‘巨型八爪鱼’转向加速太猛了,是有点儿晕。我来停机,你先下去缓缓吧。”   白沅扶着舱门的把手下了穿梭机,姜祎成拉起手刹,控制着起落架把她的宝贝“巨型八爪鱼”稍微挪了位置,恰好停泊在白沅家停机坪的一号机位里。   而后她才又拉起手刹,先关上了机载计算机运算核心,之后才从舱门离开,从外侧锁上穿梭机,关闭电子控制面板。   “姜前辈……你这技术还挺厉害。”白沅站在旁边面色不太好地称赞道,但从语气听来确实是很真诚的。   “我觉得我在别的方面技术应该也不差吧?”姜祎成突然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真不怪她有执念,实在是一想到可能是她在不可描述方面的技术太糟糕才反复被绿,这就有点儿细思极恐了。但是白沅在第一次之后还愿意跟她做第二次,或许代表着她那方面的技术也没有那么差劲?   总之这是关乎个人“尊严”的事情,姜祎成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而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白沅愣了两秒,在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之后耳朵尖却立刻红了:“什……什么别的方面?你就是开穿梭机的时候都能想到‘那个’?”   “别这么假正经好嘛。”姜祎成觉得有些好笑,像他这样儿能跟刚正式认识两三天的合作者上啊床的,都玩儿得这么开了,还有必要藏着掖着么?   紧接着她又解释了一句:“我是真心实意地想问问,说实话我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个什么水平。”   “你问谁不行,干嘛非要问我?”白沅转过脸去,有些不快地说道。   算了,不愿意说就不说。姜祎成倒也没有非要请他给自己某些方面的表现写个八百字小作文出来,毕竟她也知道白沅大概是习惯被社交圈子里其他人捧着了,如果她的技术水平真的比他见过其他人差,那说出来恐怕也会很扎心。   姜祎成从穿梭机的控制面板上解开舱门锁,打开驾驶座的舱门正要出去,却又听到副驾驶上传来白沅的声音:“非要我说也行。实事求是,你确实是我见过技术最烂的。”   啊?合着是真的扎心啊?   “你别说了——”姜祎成立刻阻止他道。   被二十六年前刚出生的“新人”说某些方面技术烂,还是“最”烂的,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总之不是什么好体验。   然而白沅却又说出了下一句话:“但同样也是技术最好的。”   听上去是一个仅有一个元素的集合。   姜祎成松了口气儿,看来至少她不是最烂的,却又觉得这事儿存有疑点。   像深空引力这样粉丝数量级的网红,真的在这个“集合”只有一个“元素”?她不禁觉得这是白沅不想抹了她的面子,才故意如此补救了一句,显得她的确不比别人差似的。   本来也没怎么思考自己的某些技术问题,可既然说到这儿了,姜祎成不免想要刨根问底儿一下:“真的么?你这个集合一共也就一个人,跟表象不太相符呀。”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白沅如此回答道。   “为……什么?”姜祎成觉得奇怪,她就这么点儿简单又朴素的担忧,白沅就不能帮她解决一下儿么?虽然是人比人气死人,但生活在社会中的人类,总会想知道自己在社会中是处于一个什么水平的位置③。   “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整天跟人讨论这个问题?”白沅语气不太好地说道。   “我又不会随便逮着一个人就讨论。”姜祎成一边往白沅家的大门走,一边随口解释道,“这不是咱们都……既然发生了,讨论一下儿总可以吧?”   白沅没有理她,而是超过她径直向自己家的大门走去。   姜祎成以为他被问到不可描述经历之后不高兴了,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跟着回到室内。   关上门之后,白沅才有些埋怨地说道:“咱能别在室外说这些话题么?那可能还有别人能听见呢!也都算是公众人物了,是想被全网知道你在‘那方面’的技术如何怎的?”   ————————————   注释:   ①按照当代逻辑,“手动模式”是计算机预判和修正不应当参与的,但本文认为在计算机稳定性大幅度提升之后,计算机预判和修正的稳定性已经能与电子控制系统相同,因此设计为在特殊情况使用的“手动模式”中也可使用计算机预判/修正的功能。   ②穿梭机/航天飞机并没有必要安装手刹或类似部件,但《神秘博士》中TARDIS的手刹声也是一个萌点,此处玩一下梗。   ③在存在等级制的社会性动物社会中,个体知道自己的等级有利于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分配资源,从而避免冲突和群体内部的内耗,这也是等级制在一定情况下被自然选择下来的基础。(请注意是“一定情况”,一切性状和行为都只有相对适应性,而没有绝对适应性) 第九十九章 :不可讨论不是什么事儿都……   “那回到室内,就能讨论一下儿技术如何了?”姜祎成半开玩笑地问道。   她也不是真的喜欢跟别人讲这样带颜色的东西,只是觉得逗白沅还挺有意思。而且虽然对于社会大众的意识形态而言,不可描述事情还是羞于启齿的,但随着人类文明的融合和扩张,形成的诸多小众圈子里也有公然谈论此类事情的现象。   说到底,文明本身的扩张也就意味着能够被称为“普适观点”的东西被迫缩小,真正的大众文化在缩减,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众圈子,而“普适观点”也就是所有小众圈子的交集。基于以上事实,姜祎成原本是觉得像白沅这样儿的个体网红,应该是生活在一个玩儿很开的社交圈子里。可看他对这些事儿总是避而不谈的样子,却又不像如此。   当然,姜祎成曾经长期处于的航天飞行器技术和宇宙学圈子也不怎么谈论带颜色的事儿。那个圈子应该算是相当接近地球时代意义上的“中产阶级”,也就是曾经的知识分子阶层。在地球时代尚且存在现实的知识传播壁垒时,这个阶层虽然属于无产者,但却是在意识形态上更加接近当时的资产阶级,因此总有种自命不凡的清高感,不屑于在公开场合谈论某些“龌龊”的事情。   从思想解放的角度,认为那些事儿是“龌龊”的当然不可取。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对于某些技术的执着也是被社会建构出的意识形态①。另外一些圈子的人把攀比某些技术当做人类的“本能”,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思想仍然是社会对于社会中个体规训的结果。   白沅蹙眉看了她一眼,有点儿不愉快地问道:“姜前辈,你究竟想知道点儿什么呀?”   “也没有什么……”姜祎成别过脸去嘀咕道,“我只是想知道,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技术水平。”   “这又不是考穿梭机驾照,用得着非得知道是什么水平么?怎么还能判你不及格不成?”白沅忍不住嘲讽她道,“你跟你之前那些谈的对象儿,也挨个儿问这个问题?”   就是因为之前从来没问过,她现在才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样儿的体验啊。姜祎成心想这事儿可太难为她了,毕竟她一百多年来的稳定对象都是女的,而且这一百多年来她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体验生理男性的不可描述感觉。   “哎呦,行行行,我不问了。”姜祎成只好如此说道。   “你问也没关系。”白沅反而继续回了她一句,不过听语气却是在说假话,“我就实话实说,你的技术真糟糕,影响我的心情,进一步影响我明天的发挥。到时候我一不高兴,咱们就都撂在天极光空间站了,尘归尘土归土,我去地府享福,你就去蹲号子吧。”   “真的这么糟么,别开玩笑啊。”姜祎成立刻追道,“你要能说的话,说真话行不行?”   白沅转头瞥了她一眼:“我说的当然是‘真话’——这不就是你想听的‘真话’么?”   姜祎成只好彻底放弃了这个话题。   说到底还是她执念太深了,自己预设了自己“技术不佳”的判断,再去问白沅的时候就是非得问到自己预先想到的答案。而无论白沅如何回答,只要他不提供证据证明姜祎成的技术是最烂的,她恐怕都无法相信他的答案是真实的。   然而有什么办法能知道她在某些方面的技术到底如何呢?就像白沅说的那样儿,不可描述行为又不是考穿梭机驾照,没有办法以一个普适的检测方式给出分数划定等级。   而且说实在的,就算她是真的技术很烂,以至于之前的男朋友都受不了才出轨,那姜祎成也没有别的办法。对于一个之前几百年都只有女朋友没有男朋友的人而言,对于这方面的理解想改也不太容易。   总之还是别纠结了,反正白沅又不是她对象,就算对她这有意见也没什么要紧的。而且白沅现在都没意见,她自我反思个什么?   “对了,我把刚才拍的照片传给你,你发一下儿动态。”白沅又提醒她道。   “哦?这回改成我来发动态了?”姜祎成随口问道。   “咱们都得发——这不是出航之前必备的操作么?”白沅有些惊讶于她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你不发动态,谁能知道后一天要开始直播呀?”   姜祎成很想说她向来不管其他宣传的事儿,平台科普区都会按照各个主持人的直播时间对用户进行推送。不过考虑到深空引力享受不到这种针对编制内成员的服务,她还是没有在他面前秀自己的优势。   “那我怎么发?”姜祎成在白沅家前厅的桌面上登上自己的账号,控制面板上立刻弹出了白沅发给她的照片——他们俩穿着各自的防护服,站在那架“巨型八爪鱼”前面。   照片还拍得挺好看,姜祎成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么“文艺”的一面。照片里她随意地抱着头盔,橙红色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看上去放松而又亲切,比她自己自拍的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白沅发现她在端详照片,立刻邀功般地问道:“怎么样,我拍得还不错吧?”   “很强啊,比真人好看。”姜祎成称赞道。   “啥?”白沅被这么夸反而不高兴了,“什么审美,这哪儿比我真人好看了?”   姜祎成才意识到白沅刚才是说他自己拍自己拍得好,不禁觉得这位深空引力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自恋。   “没你真人好看。”姜祎成笑着改口道,“你比照片有内涵多了。”   虽然这样称赞多少有点儿套路,但白沅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又对姜祎成说道:“你就发你这张,我发另一张别的角度的……配文我一般就写一下儿这是在干什么……穿梭机试驾,就写这五个字就行了。”   “不用把型号之类的写上吗?”姜祎成问道。   “我一般都不写。”白沅解释说,“我现在还是立着高冷的人设,发言字数都很少。”   那是,他有那打字的闲工夫,都直接上举报了,压根儿不会亲自跟那些“对家”的和“脱粉回踩”的人对线。   “而且我建议你也别写。”白沅又补充道,“跟人设没关系,你要是写了就会被我那些狂热粉丝当成广告。到时候他们去买远航设计院的飞船,你也拿不到分成,还白给那个抢了你的位置的家伙送钱。”   姜祎成忍不住笑了。没想到白沅还挺小气的,知道她是远航设计院前院长之后,就把现任院长默认为“对家”了。   “这是‘热寂’级配给的穿梭机,一般人也买不起。”姜祎成说道。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儿?”白沅相当认真地劝道,“而且你也别标了再注明不是广告,一旦标出了什么信息,那帮粉丝就会顺着查过去,指不定能翻出什么陈年往事来。还是别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那要这么说来,立高冷人设减少发言的信息量,还能起到保护个人信息的作用?姜祎成不禁觉得白沅能够火这么长时间而没有遭到粉丝骚扰,或许还是选对了人设风格的作用。   不得不说,他能在网红圈子里走到现在,也是挺不容易的。   ————————————   注释:   ①把性啊能力赋予尊严意义的观点,是典型的父权制社会意识形态的遗留。此种意识形态建立在落后生产力社会普遍发生的强啊奸和统治者垄断生育权的基础上(此种基础普遍存在于各种社会性动物社会),认为男性主导的性啊行为是带有侵略性乃至侮辱性的,并将此作为社会等级的体现。而此种意识形态延续到现代社会,已经趋向于形成男女无差异的观点,将性啊能力作为个人尊严的体现。   在这里不免要延伸到本章和上一章中,姜祎成反复问白沅关于自己某些技术水平的情节。需要明确的是,这是一种非常冒犯的行为:人可以有讨论颜色话题的自由,但也有拒绝讨论的权利。并不是A跟B发生过某些事情之后,A就自动掌握了关于两人之间谈话的主导权,并且把关于发生事情的话题拿出来反复说是不合适的。   如果有的同志无法理解,请跳出本文无关于性别的人物塑造,尝试想象当代社会的中年男性在与合作者不可描述之后,自动代入年长者/监护人身份并反复询问关于不可描述行为的体验的场景。正文里的情节有所削弱,此处也不再详细描写,以免引起大家的生理性反感。   另外考虑到地球居民身份在本文中表达的含义,近几章姜祎成的表现可以视为非典型的“星际航行时代老白男(old white guy)”行为。这是一种不合适的、令人感到尴尬的行为,体现了父权制意识形态延续到资本主义社会的残留。(请注意:“父权制的残留”不一定仍是父权的,在削弱父权的性别强调之后,现代社会的女性一样可以在社交关系中扮演“父”的角色)   在此处点明是为了避免大家误解,同时再次强调本文人物都是被塑造成有缺陷的,请不要代入任何人物,以免被无意识输入有缺陷的观点。另外,也提示大家也不要过度敏感,评判现实中的人需要从整体来看,像本注释中这样用放大镜看一个人的缺点,这是谁也禁不住的。 第一百章 :发布动态是你把鬼子引来的……   躺在白沅家的沙发上等着智能家居系统做午饭,姜祎成把白沅的照片优化了一下儿,使其更加接近自己常用的广角镜头①的质感。   之后她把照片发到了自己的动态上,配文写道:“带@深空引力试驾一下我的大宝贝儿。”   尽管现在处于姜祎成宜居行星直播频道的休播期,由于最近她和深空引力炒CP的热度不小,下面很快就冒出了各种回复。   回复@姜祎成:惊了?一橙竟然发图片动态了?爷青结……   回复@姜祎成:表白我一橙姐姐[玫瑰]   回复@姜祎成:大宝贝儿是什么诡异的用词[笑哭]   回复@姜祎成:一橙是真的跟深空引力谈恋爱了???   回复@姜祎成:这穿梭机i了i了,不愧是我的一橙[滑稽]   回复@天地temple:一橙和SKY早就官宣了鸭~   回复@姜祎成:羡慕某SKY能拥有这么好的一橙姐姐[柠檬][柠檬]   然而很快又引发了宜居行星频道的佛系观众们对于该CP的各种反应。   回复@DeepPanic:震惊了,还有这事?   回复@DeepPanic:卧槽,深空引力粉丝还碰瓷到官方科普频道了[笑哭]   回复@姜祎成:9999999   回复@DeepPanic:这只是借一下穿梭机吧……   回复@搬砖砸到脚:不是碰瓷好嘛,ball ball你们翻翻上一条动态,不要伤害姐姐喜欢的人[心]   回复@姜祎成:一橙这是要换装备了?   回复@Hiiiiiijack:一橙确实跟深空引力谈恋爱了,都是正常选择没必要纠结[捂脸]   回复@一只猫变狗:一橙家飞船和穿梭机多的是,装备随便换[斜眼]   回复@匀浆拌SKY:skyl的nc粉消停点吧,别发张照片就gc了[微笑]   回复@姜祎成:这大家伙才带劲儿[大拇指]   回复@Gotcha!:???有什么毛病?在这里为一橙姐姐喜欢的人说话都不可以吗?   回复@姜祎成:大家听我说,一橙和深空引力的事是真的,@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老师已经证实了,请不要误伤友军!!!   回复@姜祎成:一脸懵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不知道一橙姐姐有新欢的事情(反正是谁都不会是你们[斜眼]   回复@Gotcha!:深空引力**粉是有点**,但做人还是友善点吧……   回复@PARADISETE:一橙谈恋爱找谁我都能理解,但是深空引力???   回复@PARADISETE:深空引力算什么东西???   姜祎成看着,觉得有人骂“深空引力算什么东西”未免有些过分。虽然这比之前深空引力的粉丝骂她骂得轻多了,但鉴于白沅之前都尽心尽力地帮她清除那些攻击她的狂热粉丝,现在姜祎成似乎也得做点儿什么。   不过她还是有脑子的,在实际下场维护她明面儿上的CP之前,先跟白沅说了一声:“嘿,我这儿有人在骂你呢,用不用我再在这条动态下面发个声明?”   谁知道白沅听了,却立刻阻止她道:“别发!别管他们,只要没出脏话,这都是正常现象。”   “那他们骂你,我不说说怕是不好吧?”姜祎成为有些奇怪地问。   “不是,你的行为得有连续性啊。”白沅蹙眉道,“你之前都没有在动态里经常说话的习惯,总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突然转性子了吧?而且现在这照片才刚发出去,你就算要回应也不能这么快回吧。”   “那合着我不回应也行了?”姜祎成笑着问道。   “当然行,我建议你就别回应,省的麻烦。”白沅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人在你的账号动态下面骂脏话,平台的管理员会主动帮你清理掉他们。这样儿无论是删评还是重置,追溯到记录他们也会看到显示的是被管理员处理,跟你本人没有关系。”   他在这方面还是挺能拎得清。白沅要主动处理骂姜祎成的狂热粉,是为了体现他作为“偶像”的担当,这是走偶像路线必需的。而姜祎成又不是所谓的“偶像”,无所谓担当不担当,而且她的账号是直播平台科普区宜居行星生存直播频道的官方账号,用的官方账号就得有点儿官方账号的样子。   姜祎成点了点头,继续无聊地看着自己的动态里冒出的各种发言。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那些带有脏字敏感词的留言都被删除了,个别用户的页面点进去已经变成了“已重置”,并且也被禁止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动态下发言。白沅说平台管理员比他手慢,但这么一看倒也不算慢嘛。   因此这条照片动态下面的留言画风变得和谐多了。   回复@姜祎成:道理我都懂,可是穿梭机为什么这么大②?   回复@我可去你的吧:道理我都懂,可是挖掘机为什么这么大[滑稽]   回复@脸滚键盘ajxgydizl:老地球人了[斜眼]   回复@脸滚键盘ajxgydizl:老***了[斜眼]   回复@AutumnSonata③:火/星/人都会被和谐……这国怎,定体问④[滑稽]   回复@AutumnSonata:老中/国/人了[滑稽]   回复@梦玥蝶泪·赵四:中国人其实不会被和谐[笑哭]   回复@Pasión:中国人不会被和谐,火/星/人会被和谐,定体问,亏总民,火必输[滑稽]   不得不说姜祎成的动态下面,出生在地球时代的中国人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甚至发言最为积极的群体中几乎全都是汉语区的“老”人。这大概就是小圈子的富集作用,由于姜祎成是出生在地球时代的中国人,被她的风格吸引到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观众也就大多具有相似的属性。   但除了玩梗之外,也有人召唤来了其他用户。   回复@姜祎成:相片集大佬@一橙的相片集快来收照片啊!!!   回复@“警告”警告[滑稽]:还有相片集?真·排面[斜眼]   回复@“警告”警告[滑稽]:就是你把鬼子引来的[滑稽]   回复@LoveNoLive:相片集大佬是真爱了,一张黑照都没有[笑哭]   回复@职业黑粉←←←:昵称亮了[哈哈]   正当姜祎成有些好奇,所谓的“一橙的相片集”到底是什么,突然这个用户就现身了。   回复@姜祎成:这照片不像是一橙拍的好嘛,不过拍得真好,收了收了[举手]   回复@一橙的相片集:大佬出现!   回复@一橙的相片集:大师球!   回复@一橙的相片集:大佬鉴定照片不是一橙自己拍的,一橙给个解释吧[滑稽]   回复@鬼啊是我哦没事儿了:震惊!某直播平台著名主持人竟盗走同事的摄影作品只为发动态[滑稽]   回复@一橙的相片集:大佬也开始磕橙力CP了?   回复@Kkkkkkkkool:橙力CP[捂脸][捂脸][捂脸]   回复@Kkkkkkkkool:相片集大佬是老CP粉了,一直走在磕CP的前沿[滑稽]   姜祎成好奇地点开了这位“相片集大佬”的主页,赫然发现下面的介绍写着“原昵称:匀浆警告”。   匀浆警告?不就是那个发了她几乎所有前男友侧颜照的“私生饭”么?竟然这么快就火了?   她往下翻了翻,发现这位“相片集”真的发出了很多姜祎成从未见过的生活照,有单人的,也有和那些前任对象的。虽然都没有露正脸,但确确实实都是在真实的场景中,而非AI合成的产物。   ————————————   注释:   ①广角镜头:相对于标准镜头焦距更短视角更大,适合拍摄远景能够收录更多画面,拍摄近景时会产生透视畸变(类似于鱼眼的效果,但较轻)。在本文设定的技术基础下,广角镜头产生的画面畸变可以被AI修正,使其达到等同于人眼的效果(一般认为是标准定焦55mm镜头的效果),但也可以选择保留广角镜头的透视畸变作为一种特色。   ②“鸽子为什么这么大”是一个老梗。   ③Sonata:顺便科普一下,“sonata”的意思是“奏鸣曲”。流行乐作曲家伊戈尔·克鲁托伊曾创作了一首钢琴曲名为“Autumn Sonata”,即本文中此用户昵称的来源。(以前在X易云听巴赫的时候,在各种奏鸣曲下面总看到有人说这歌叫车的名字,就是挺搞笑的,现代索纳塔真有名啊)   ④公知体完整版:这国怎,亏总民,我陷思,定体问,停等民,中必输,西吃草(这条我自己没有在现实中见过,来自X度百科),气抖冷(这条目前广泛被某些右啊派人士用于嘲讽泛左翼,在公知体中已不常见)。公知体被娱乐化,一方面是标志了新自由主义思潮在我国的没落,另一方面也是体现键盘政啊治在互联网推广后政啊治娱乐化的倾向。 第一百零一章 :制止偷拍善意的偷拍者……   这都是偷拍的照片吧?然而他们管这叫“磕CP”?   虽然姜祎成对于绿了自己的那些前任对象没什么好感,但好歹他们也都是些素人①,各有各的生活。就算是不欢而散了,姜祎成也没想过要让他们受到网络上各种陌生人的围观。   应该说她该庆幸,这个相片集放出来她前任对象的照片都没有正脸,否则万一被谁扒出来了,说不定人家还会找到她要赔偿。   可是天地良心,她压根儿没有照过这些照片,也根本没想过要专门儿拍她那些前男友的照片。而且按照照片内容的时间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相片集竟然近期才放出来。这说明这位相片集手里,可是有不少偷拍她之前生活的照片啊?   姜祎成感到一阵不快。虽说她不怕,但一想到有人在她一直周围盯着,就觉得心里特别膈应。   而且看她动态下面这些观众们的态度,他们还把这个“一橙的相片集”当成所谓的大佬,专门艾特相片集过来收录照片。   姜祎成其实可以理解,她作为官方频道主持人从来不会在直播之外的时间和观众过多互动,因此她的粉丝们在遇到有掌握大量关于她本人的信息的其他用户时,不由自主地产生兴趣也是很符合逻辑的。那些普通观众们其实并不会想到这样会侵犯她的隐私,他们只是感到好奇,而且是处于对她的好感才会想看关于她生活日常的照片。   但是这个“一橙的相片集”,真是让人有点儿膈应。   姜祎成从沙发上坐起来,对白沅问道:“对了,你有遇到过那种……私生饭么?”   “什么……饭?”白沅问道。   姜祎成意识到他可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并不是所有地球时代的词都能流传到现在。   “就是那种盗取公众人物隐私,搞偷拍或者非法接近的粉丝。”姜祎成解释道,“类似这种的,你遇到过么?”   “偷拍的,当然有了。”白沅略微蹙眉说道,看起来也对这种行为相当不快,“有堵在我返程中转站偷拍的,还故意把我往丑了拍。躲也躲不掉,真的烦死了。”   “你这都是怎么处理的?”姜祎成连忙问道。   “处理?这个可处理不了……人红是非多,没有办法呀。”白沅往她这边儿挪了挪,问道,“怎么,你也碰到这种了?”   考虑到白沅也是看过那个相片集发的“前男友合集”,才知道她两年交了十几个男朋友,姜祎成倒也没点明,只是概括地说道:“差不多吧……反正就是那种偷拍生活照的,感觉自己的隐私受到了威胁。”   “能偷拍到生活照的可不好办呢,要不就搬家吧,直接从根儿上断了就好。”白沅提议道,“如果搬家之后发现还有,那直接向模因监管所举报,可以申请调查搬家后的周边关系变动,这样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了。”   姜祎成却有些为难了:“啊?搬家就算了吧……实话说,那房子是我离婚之前就住着的,要搬家我感觉上是不太好。”   “哎,姜前辈,你不是经常分手么?”白沅不禁挑眉,调侃她问道,“怎么对离婚倒是挺在乎?”   谁知这次姜祎成的态度却相当认真:“我就是离婚之后,再找对象才经常分手。怎么说呢……或许离婚的事儿对我影响实在太大了。”   这么听上去,离婚就是把原本婚姻和睦的远航设计院院长,变成现在圈内“花花小姐”的重要事件。   白沅似乎感觉到了这个话题是他最好不要触及的,连忙把话题转回到了偷拍上面:“不搬家也行啊,毕竟过错方在偷拍的人,凭什么让你搬家?如果是在社交平台上的,你可以找放照片的人谈谈。要是能花点儿钱阻止他们发照片,这样儿应该也行吧。”   他又紧接着问道:“是什么类型的照片?是丑照,还是带隐私或者不雅的那种?”   根本不是丑照,而且还刻意避开了可能涉及到隐私的信息,不雅就更谈不上了。那些宜居行星频道的粉丝之所以会把那个相片集称为“大佬”,也是因为那位发的照片确实都还挺有正面价值,甚至对于姜祎成的形象是相当有利的。   按道理来说,她似乎也没理由禁止粉丝发这样的照片。可是姜祎成并不关心照片好不好看,只是希望自己周边没有暗处盯着她的眼睛而已。   “其实照片倒也都没什么……”姜祎成最终还是直接说了,“就是你之前看到过的那个账号,发了我前任对象侧颜合集的那个。”   “那个呀,就是那个‘一橙的相片集’?”白沅惊讶地说道,“那发的照片都挺好看的啊,在你的动态下面可火了呢。人家现在可是粉丝圈儿里的图站新秀,别人可都是把那个相片集当成你的应援站的呀。”   应援站?姜祎成倒是没考虑过,她还能有类似这种玩意儿。不过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得见过猪跑,知道应援站对于那些走偶像路线、玩儿粉丝经济的网红们是怎么运作的。   “我也用不着应援站。”姜祎成有点儿不爽地说,“而且那个相片集发的照片基本上全是偷拍的,我压根儿没拍过那些在我家里室内的照片,还是和之前那几任对象儿在一起——这侵犯隐私的,总得管管吧?”   “那这偷拍技术真是太好了,不光角度选得好,画面布局也复合美学,而且清晰度也还不算太差。”白沅“客观”地说道,“要是有粉丝能这么费心思地拍我,我肯定给请来当我的专属摄影师啊。”   果然白沅是这套逻辑。姜祎成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白沅对于捧他的人肯定会有天然好感。而且那个相片集又不是干捧,那还是还是有理有据的,有美照当作证据,证明照片中的人形象好、生活品位高,这等好事儿还有拒绝之理?   “我可用不着这么一位专属摄影师。”姜祎成有些不快地回应道。   “怎么,你记恨那个相片集发你前男友照片合集了?”白沅忍不住开玩笑道,“要是没有那个相片集,大家肯定都不会知道,这么正经的一橙姐姐私底下换对象换得特勤快。”   “我都已经说了,那是因为他们给我戴绿帽子。”姜祎成有些无奈地再次澄清了一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相片集发了前男友合集对我的人品有什么影响?”   对此白沅只是以一声简短的“哼”作为回应。   不过他还是说道:“不管这么说,这个相片集看起来不是黑粉,你就去私聊说不希望再发这些照片,人家应该会答应的。或者你们商量一下儿,把这个号做成真正的应援站也行啊。这样儿相片集能赚点儿钱②,你也算是把偷拍者‘招安’控制住了。”   姜祎成对于跟这种偷拍者搞合作没什么兴趣,而且直播平台官方也不会分拨用作这种用途的经费,也不允许旗下编制内主持人跟其他人一起搞什么“做数据③”之类的活动。   “正式编制的科普频道主持人,应该是不能私自搞应援站的吧。”她只是说道。   “说的是这样儿,可你难道还能阻止别人搞应援组织了?”白沅摊手道,“都是粉丝自发行为,你以为别的编内主持人没有么?能控制得住的,总比控制不住的好吧。”   姜祎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别的专业人士转行儿做直播是他们的自由选择,而她做直播是破产之后要还债的生活所迫。这钱赚了毕竟不是拿在自己手上,万一违规了要扣钱都是相当要命的。   “我还是跟那个相片集谈谈,看能不能别再拍了吧。”姜祎成说道,“不行的话我就不管了,我已经借了安全AI,长期监控我家周边地区的电子信号,如果再有偷拍行为出现,应该能逮个正着。到时候就走法律途径,也没有什么粉丝不粉丝的了。”   白沅看了看她,有些迷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偶像跟粉丝应该是自由交易的关系,处理得好还能变成互惠共利。就她这样儿非得把自己放在粉丝的对立面,也是圈儿内的不常见现象了。   ————————————   注释:   ①素人:指普通人。   ②偶像应援站的主要盈利方式就是出偶像的周边产品,其中出品高质量的照片属于基础操作。较大型应援站的经营者一般是职业粉丝,卖周边产品所得的利润,其中一部分作为个人收入。   ③做数据:主要分为花钱和花时间两方面。花钱是粉丝直接购买偶像相关产品(代言商品、专辑、杂志等),以体现偶像的商业价值/粉丝的购买力。花时间是粉丝刷榜单数据,虽然通常也会花一定的钱,但最终期望的结果是体现偶像的商业潜力/粉丝的数量。   我认为作为“真人养成游戏”来说,粉丝养作为商品的偶像人设,和游戏玩家养虚拟人物的性质相同,可以认为是正常的娱乐活动。然而把偶像宗教化,产生精神控制的现象需要严格监管。 第一百零二章 :东西太多这是去探险还……   姜祎成没有着急管那个相片集的事儿,吃完午饭之后,下午她和白沅把所有直播中需要的设备和物资都搬到了她那架“巨型八爪鱼”上。   原本穿梭机内部的空间挺大的,上了白沅这一堆东西之后,竟然已经快满了。   指挥机器人搬完东西,姜祎成有些不解地感叹道:“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这自带货舱的穿梭机都满了,你以前租的那些小穿梭机是怎么带这么些玩意儿的?”   “就是因为你这个穿梭机空间大,我才多带了点儿东西。”白沅拍了拍他包装好的便携套间,“我早就想在废弃空间站里试试这个了,有了这玩意儿,晚上睡觉就跟在正常的卧室里一样。”   便携套间确实是当代少有的优秀发明。它最初主要是针对星际探险家,要在降落在系外天体表面的穿梭机中短期生活的需求,相当于可折叠的套间。它能够通过记忆金属①零件,在空间中完整地撑起一块隔离的区域,只需要把空气循环管和水循环管连到这一临时折叠套间的相应接口,它就能像真正的酒店套间那样儿正常使用了。   而且因为框架零件具有基于记忆金属的记忆性和可塑性,这种便携折叠套间可以根据可用空间的大小自行调整,而且能够被轻松地收纳再反复使用。它的使用方法也较为简便,不需要复杂的操作,适合那些被认为是“精神病人”的星际探险家们,对于普通的星际航行旅客而言也很方便。   只是在姜祎成看来,他们既然都是探险节目,还带这种“高端装备”是不是有点儿犯规?   “你城市探险还自带便携套间,未免太舒服了吧?”她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舒服有问题么?”白沅看了她一眼,“这又不是‘玩儿命’,也没人规定探险就一定得艰苦——地球时代更艰苦,那也不能称之为‘探险’啊。”   这倒也是,只是不太符合大众对于“探险”的印象。不过深空引力的这种操作倒是跟他的节目内容符合,这本身就是一个自带常规装备探索废弃建筑的频道,而既然一般的星际探险家和先锋旅行者都自带便携套间了,他们做节目也带上这种玩意儿当然是合理的。   姜祎成也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公平”。她每次做生存挑战啥也不带,全程都弄得灰头土脸,睡在硬地面上硌得背疼,然而白沅这边儿吃着自带食品睡着便携套间,还有干净的水源供应,比她那爽太多了。   仔细想想,姜祎成还真是挣着某种意义上的“辛苦钱”。真正吃住都在野外,这么要命的体验,多挣点儿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还带了这么多罐头和……奶茶?”姜祎成看了一眼放在架子上的一排罐子,“广告打一下儿就行了吧,用得着带这么多么?”   “我自己还要喝的。”白沅把她的手从奶茶罐子上拿开,“天极光空间站没有储备水源,所有饮用水和生活用水都要自己带。”   姜祎成概念里的“自带水源”带的是纯净水,她实在没想到白沅还能把饮用水份额换成奶茶。   “这个牌子的奶茶好喝么?”姜祎成问了一句。   “就那样儿吧。”白沅随意地回答道,“我喝奶茶主要是为了提神儿。”   这倒也是,奶茶含有大量咖啡啊因②,这是地球时代的遗留产物。从人类的本能出发,人们天然地偏爱高热量而能够令人振奋的饮料。   咖啡啊因是个好东西,可惜姜祎成现在的身体对它不耐受,即使要用也得控制用量。   她不禁想到了地府里的薄荷糖,虚拟世界的清神剂没有副作用,比现实中的咖啡啊因好使多了。对了,她手里还有清神剂的源码……   可以用来批量制造高纯度清神剂?   不行。   姜祎成把犯罪的思想从脑海中清除出去,她不能用祁旻他们给的源码做《刑法》里写过的事情。这不光会把她送进号子,和经济罪数罪并罚,而且还会把祁旻他们也牵连进去。虽然祁旻似乎是模因监管所的常客了,但制造毒啊品可比一般的罪过严重得多。   “姜前辈?”白沅招呼了她一声,“这都收拾好了,回去呗?”   “走吧。”姜祎成回过神儿,绕过穿梭机驾驶座从驾驶位的舱门跳下来,而后转过身手动扣上了舱门。   别提,提就是赚钱的门道都在《刑法》里。   ——   回家吃饭。因为第二天就要去“天极光”空间站,今天的午饭少见地非常健康,含有大量富含纤维素的植物茎叶,以维持两人消化系统的稳定。   姜祎成在出航之前通常都要吃几餐超高热量的食物,在系外行星上生存往往等于必然会面临短期挨饿的情况。但白沅的城市探险用不着挨饿,反而是出发之前控制一下儿热量摄入,有助于减少消化道负担,控制血糖水平,让大脑更清醒。   午饭吃草,吃完之后感觉就跟没吃一样。   白沅打开他的动态看了一眼,即使现在他什么都不发,底下的留言也更新得飞快。   “你的那些粉丝,忠诚度还真是高呢。”姜祎成笑了他一句,随手打开了自己的动态。   姜祎成的动态下面就比深空引力安静多了,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们还并不知道她即将出现在深空引力频道的事情。而且因为官方频道显然不能转播个人频道的内容,只守着宜居行星频道看的观众们大概率也不会看到她和深空引力一起直播的场面。   不过姜祎成随意地往下翻,又翻到了那个“一橙的相片集”。   她点进去,发现这位“大佬”已经更新了一条动态,是转发了她和白沅的照片。再往前,又有转发彭来发的她和北冥、姜祎成以及白沅的合照,顺便加了几张彭来、北冥、姜祎成和白沅的单人照,附上了他们各自的人物介绍。   相片集写给姜祎成的人物介绍是:“姜祎成博士,原远航设计院高级飞船设计师,现任直播平台科普区‘宜居行星生存频道’主持人。”   这个描述听上去很客观,没有多余的形容词,但把“博士”头衔写上去的做法,在姜祎成看来又有些微妙的恭维感。   她有点儿觉得,这个相片集大概也不是那种很讨人厌的家伙。她不知道之前的哪些生活照都是如何泄露的,但如果相片集只是有分寸地放一些体面的生活照,并且不带她那些前任对象的正脸,那么或许她倒是可以把这真的当作自己的相片集,在心理上接受其存在。   虽然之前跟白沅说她不需要应援组织,但说到底对方毕竟是她的粉丝。有人帮她整理图片资料,顺便宣传一下儿也是好事儿吧?   姜祎成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私聊“一橙的相片集”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问道:“Hi,我是姜祎成,想问一下您之前发的那些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相片集几乎是秒回:“抱歉!如果您觉得不好的话,我立刻就删除!”   对方这么一回应,倒是让姜祎成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从这个相片集发动态的内容来看,这位确实是她的粉丝,也不是那种像深空引力的很多粉丝那样儿饭圈套路的脑残粉。换句话说,对面儿的那位是个社会意义上的正常人,而且对她还很喜爱,这让姜祎成觉得自己也不能去伤害人家的感情。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您之前发的照片是怎么得到的?”姜祎成如此回复道。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过了至少有三十多秒,相片集才回复道:“对不起,那些照片的发表确实未经其他当事人的允许,但是我向您保证那些照片是通过合法途径获得的。”   合法途径?合法地拍摄她房子的内部么?   姜祎成难以理解,正想跟这个相片集理论一下儿,对方却发过来了一份地府模因监管所的鉴定书。   在互联网平台上,带着“模因监管所”名号的文件都是不可伪造的。尽管姜祎成想不到对方到底能鉴定什么或者鉴定出什么,来论证偷拍她家里生活场景的合法性,但出于对模因监管所的信任,姜祎成仍然打开了这份鉴定文件。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份鉴定书就是鉴定了“一橙的相片集”发表姜祎成生活照片的行为,其中的鉴定结果赫然写着:“符合相关法规”。   ————————————   注释:   ①记忆金属:即形状记忆合金,因其结构中随温度变化发生马氏体的相变和逆相变而具有热弹性。即能够随温度升高发生内部结构改变,而恢复被外力塑形前的形状。   ②根据某乎上奶茶专业人士的讲解,很多平价奶茶店的奶茶制作中使用茶粉(茶浓缩干燥后的粉末,工艺类似于速溶咖啡)而非用茶叶熬制浓缩茶,因此茶的浓度很高。同时加入奶后会削弱茶的味道,为了保证茶味需要加入更多浓缩茶,导致奶茶中咖啡啊因含量很高。 第一百零三章 :完全合法没有授权怎么……   一个陌生账号,在互联网空间发另一个人的私人生活照,这特么叫“符合相关法规”?   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是对方钻了法律空子,但任何一个当代太阳系公民都知道,法律的空子可不是那么好钻的。   虽然法律作为一种不完美的人造物必然有漏洞,但这也只是说有人可以利用法律漏洞做一些不违法但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①。而如果要拿去给模因监管所鉴定,这种钻法律空子的行为是肯定过不去的——所谓“模因”监管所,说的就是不光受到法律的监管,还要经过社会道德的评判。   尽管模因监管所归属Meme管理,但身处地府的所有“死”人在实际上都是这一机构的成员。在任意事件最终定论之前,模因监管所都会随机抽取一定量的地府公民对该事件进行充分讨论。因此任何能够被上升到交付模因监管所处理的事件,都会经过地府意识体公民的社会道德评判。尽管仅根据道德并不能判定某种行为不合规,但至少也可以拒绝开具合法证明。   那么,这意味着大家都觉得公开发表姜祎成的照片是合理的?   姜祎成觉得自己的血压都升高了,合着是整个地府的人都想“偷窥”她不成?但他们“偷窥”她干嘛?相比于当代发达的娱乐产业中各式各样的名人,姜祎成本人可谓是普通到几乎没有辨识度。   她长得不能说特别好看,但也没有丑到出圈儿;做的直播节目倒是少见地“玩儿命”,可跟她本人日常的画风相当不同;而飞船设计师的专家出身,也和圈儿内那么多大佬转行网红没有什么区别……她的日常照按理来说根本没有足够高的价值,以至于模因监管所都会为“一橙的相片集”破例。   那么真相或许真的是……这个相片集发布她生活照的行为,真是完全合法,而且符合社会道德的?   姜祎成有点儿生气,然而却又看到对方再度发了一条消息:“一橙姐姐,您如果不希望这些照片公开,我立刻就可以删除。”   唉,算了吧。其实姜祎成并不讨厌对方法的那些照片,只是膈应有人在她家周围偷拍。但现在无论是用安全AI监控,还是地府模因监管所鉴定,都没有发现偷拍的违法行为。而如果对方获得这些照片的方式不违法,那她也没有理由指责什么。   “没事儿,我就是问问。”姜祎成想了想,还是如此回复道,“顺便也跟您说一句,我这边不太希望在照片里公开我的位置,希望您也注意一下。”   “我保证不会公开您的位置,也不会公开您身边非公众人物朋友的正面照。”对方立刻就回应了,并且为这句话做了线上公证。   相片集的诚意还是很高的,姜祎成也不好指责什么。甚至于不是她不好指责,而是从内心里就不想指责。不得不说,虽然她之前笑话白沅对他那些出格的粉丝心软,但面对她自己的粉丝,姜祎成还真是没法把对方放在自己的对立面。   “这就好。”姜祎成克制地回复道。   而后相片集又立刻问道:“一橙姐姐,请问我可以做您的应援站吗?”   这思路果然跟白沅想的一样。虽然粉丝自己也可以做应援站,但要取得偶像的同意肯定更好。而且姜祎成不是一般的网红,如果要建立相关组织,还是最好得取得本人同意。   对此姜祎成坚持了她的原则:“这个就算了吧,您如果想做也无所谓,但是我这边按照平台的规定,是不能私自经营组织的。”   ——   总之,这就算是跟她的“相片集”谈拢了。   谈完之后,姜祎成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白沅。   白沅还在那儿管理他自己的动态,余光感觉到姜祎成的注视,才转过头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跟那个相片集谈了。”姜祎成淡淡地说道。   “你起诉了?”白沅并不太在意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儿,那个号儿也没做出什么有损你名誉的事情。”   “我没有起诉,我相当于……允许那个号儿继续发照片了。”姜祎成感慨地说道。   她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深空引力这样的道路——其实这跟认识白沅没什么关系,自从她还是做直播起,就免不了会往饭圈儿的方向偏。   “哦,那挺好呀。”白沅立刻笑了,“以后你这就有个免费的高水平摄影师了——不过那个相片集是怎么偷拍你的?连安全AI都查不出来?”   “没有偷拍。”姜祎成说到这儿也不禁蹙眉,“实际上这种操作是合法的。”   “你都没有授权,这怎么能合法呢?”白沅惊讶道。   姜祎成也不明白,不过她不想让白沅觉得她是出于对自己粉丝的高容忍度,才没有追究这个问题。于是她摆摆手说道:“嗐,别管这个了,你肯定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白沅“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捣鼓自己的动态了。   “哎,对了,你动态里透露过明天我要上你的频道么?”姜祎成又问了一句。   “咱们俩昨天刚发了合照,不就是意味着要一起去么?”白沅反问道。   “你这又没明说……”姜祎成有点儿不太理解,而且她相信她这边儿的普通观众们肯定也都没理解,甚至一开始还有人认为她只是借了穿梭机给深空引力。   “靠那帮粉丝的脑补能力,还用得着明说?”白沅笑着说道,“反正发活动通知全靠脑补,就算活动取消了,也可以把责任推给大粉理解有误。”   这么一听,他对于他那些粉丝也着实说不上有多尊重。姜祎成忍不住吐槽道:“你那帮粉丝知道你这么耍他们么?”   “这怎么能叫‘耍’?”白沅顿时不乐意了,“我们这些‘个体户’就是这么经营的,没有什么具体确定的计划可以公布给大众。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又不是说我就一定要放粉丝的鸽子。而且大家都这么做,放鸽子的事儿还少了么,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唉,你要是进了编制,还放别人鸽子,那肯定是得扣钱的。”姜祎成只是温和地笑了一句。   “进编制有进编制的玩儿法,不进编制有不进编制的玩儿法。”白沅嘀咕了一句,然而很快又补充道,“我当然是想进编制的,不过这些也得慢慢儿改嘛。”   他接着又有些小声地问道:“姜前辈,你们圈子里有什么朋友,可以介绍我去认识一下儿?”   他这倒是想起来要拓展人脉了。其实拓展人脉也无可厚非,可是联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姜祎成不得不产生一些不太妙的联想。   姜祎成开了句玩笑问道:“怎么,你想进编制,就把编制内的挨个儿睡一遍?”   谁知这句话顿时激怒了白沅:“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骂完之后转过头不理姜祎成了,然而过了不到五秒却又转回来继续说道:“我就不明白,你也是地球时代的文化人儿了,怎么整天想着这些东西?!你如果有心理问题的话麻烦去治治好不好,这样谁能受得了你啊?!”   想着……这些东西?姜祎成微微眯起眼睛,她真的经常想“这些”东西么?   仔细想想,好像这两年以来,她思考不可描述事情的频率变高了不少。   但随即姜祎成又想到,这恐怕并不是因为她对这玩事儿产生了多大的兴趣。她只是由于换对象换得太勤,被迫陷入了这种思维模式中,把很多与那些事儿无关的事情都和不可描述联系到一起。   不过要承认自己的思想被污染还是有损面子,姜祎成只是强行解释道:“至于么,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笑!”白沅冷冷地说道。   “也真不怪我这么想……毕竟平台科普区都是什么人,之前远航设计院的又都是什么人?”姜祎成尴尬地说道,“你跟他们认识能干什么?基本上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跟你们圈子里那些朋友肯定没得比。”   谁知白沅却反问道:“我们圈子?你知道我在什么圈子里么?”   这算是个问题么?姜祎成嘀咕道:“我是说你们网红‘个体户’的圈子——”   “根本没有那个圈子。”白沅抱着手臂扭过头,有点儿不自然地小声说道,“你跟我合作之前,连点儿资料都不查的么?我这个高冷人设,跟那帮走偶像路线的家伙都合不来,做直播这么长时间了,都没人跟我合作过。刚开始的时候还行,现在越来越觉得……社交真难。”   社交难么?姜祎成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注意过——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进行不涉及利益关系的社交了。   “社交可能是挺难的。”她不由得安慰他道,“我做直播两年,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跟编制内圈子里的那帮人也没有什么交情。光顾着挣钱来不及交朋友,这都是正常现象。”   ————————————   注释:   ①当代社会意识形态普遍认为,法律是道德的底线,此概念最初来源于19世纪的法学家耶林的观点——“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可以看出,社会道德和当时的法律是有相互作用的,随着社会道德的发展,法律必然也会发展,然而法律在多数情况下确实不能超出社会道德的允许范围内(无论是上限还是下限)。 第一百零四章 :地府散心我不找事儿,……   之前姜祎成一直以为白沅是那种很“social”的人,被圈子里的朋友们捧着捧惯了。但他现在说到自己压根儿没什么朋友,仔细一想倒让人觉得这才是合理解释。   毕竟星际航行时代每次重生都是洗牌,大家都是非亲非故的,谁没事儿闲的全程捧你?白沅就是立高冷人设立得太久,久到日常生活中也开始入戏了。然而他的性格明明和“高冷”相距甚远,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想到要“高冷”的。   在知道白沅其实不混网红圈子之后,姜祎成潜意识里对他的成见少了不少。   “你也觉得社交有障碍?”白沅有些惊讶地问她道,“不能吧,我看你跟别人交朋友什么的,不都挺熟练?”   姜祎成只是说她没心思社交,这跟障碍哪是一回事儿?她不得不解释道:“我没有障碍,只是没精力去维持无利益相关的朋友关系。而且我看你这样儿,也不像有什么障碍呀?”   “我当然没障碍!”白沅说了一句前后矛盾的话,而后嘀咕道,“那都是他们嫉妒我,谁让我的商业价值高呢。”   未必是别人嫉妒他,不过树大招风也肯定存在。深空引力的确有点儿出圈儿了,就是那位安东的父亲也知道这么个人,可见他的知名度还是挺高的。   至于他觉得自己社交有障碍,那也是常见的现象。社交也是需要学习的,就跟任何一门专业技能一样。像白沅这样的“新人”,在学校的时候没有好好学社交,走上社会又这么一帆风顺的,一时间没有用到社交的地方也属正常。   “你要是想练社交,岂不是容易得很?”姜祎成拍了拍他的肩,“住在你家周围的邻居,这都可以是你练的对象。比如说北冥,你刚搬到这儿就知道他了,可真正认识还是上次在餐厅说话的时候。以后跟他们交个朋友不也挺好?”   “那不行吧……”白沅立刻摆了摆手,“他们都知道我是深空引力了,而且北冥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要是让大众知道我和北冥是邻居,我的住所不就又暴露了?”   “那就没办法了。你如果不能信任人家不向别人透露你的个人信息,人家凭什么跟你交朋友?”姜祎成反问道。   白沅被她问住了。   他敢把个人信息共享给姜祎成,是因为他们有合作关系。然而他从来没想过,还能让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人保守他的秘密——对于星际航行时代的“新人”而言,理解曾经人类社会的互惠互助的确是很难的。   或者可以这样说,在星际航行时代,人活着越来越不直接依赖于其他人了。AI可以帮助人做各种事情,几乎所有的简单服务岗位也都被取代。这对于社交恐惧患者而言似乎很有利,事实上也造成了不少人因长期缺乏与真人的社交,而产生了社交焦虑。   白沅倒不至于有社交焦虑——他毕竟也算是服务业从业人员,日常都得跟人打交道——但这种衣食住行全靠AI的生活方式,恐怕是的确影响了他和人建立长期关系的能力。   “我不喜欢别人到我家里。”白沅有些为难地嘀咕道。   如果这是真的,姜祎成不禁想到,他能让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合作者大晚上到他家吃饭,还真是做出了不小的让步。白沅对于自己的事业就是这么重视,真怪不得他能这么成功。   然而姜祎成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如果白沅请她到自己家吃饭真是出于对合作者的重视,那她之后跟他上啊床可就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如果她当时就能知道这一点,或许还来得及向白沅认真地道个歉。然而现在都特么睡了第二次了……还是算了吧。   ——   在直播前一天的晚上,姜祎成主动提出不要再跟白沅做不可描述的事情①。   她借了白沅加的一间客房住,而在躺在床上之后却又睡不太着,思考了一会儿后反而上线进入了地府。   姜祎成出现在那个熟悉的吧台旁。她要了一杯免费的柠檬水,喝完之后却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受到还债相关条款的约束,姜祎成不能在地府进行娱乐性消费。而“活人”身在地府时,除了娱乐消费之外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其他事情了。   她本来是想来找祁旻,然而到了地儿才意识到,祁旻如果不在酒吧,就有很大的概率是在薄荷糖馆儿。而薄荷糖馆儿是姜祎成如非必要则不想再去第二次的地方。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很无聊,姜祎成正要下线,突然吧台里那位调酒师姑娘对她说道:“您需要来点儿其他饮料么?我们老板打过招呼,您在这里的消费一并免单。”   “哦……”姜祎成没想到祁旻竟然会做出这种指示,虽然她喝点儿饮料对于酒吧的生意而言也不可能有什么影响②,“那请给我来一杯……自由古巴吧,谢谢。”   AI调酒师姑娘做出了设定好的一系列动作,而后一杯浅褐色带气泡的液体被呈现在姜祎成面前。   “谢谢。”她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仍然感到有些无聊。   姜祎成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完了整杯酒,而后从吧台的椅子上跳了下来。   此时应当是由管理员操控的AI调酒师姑娘有些意外地问道:“您还需要什么其他饮品么?”   “不用了,我……出去转转。”姜祎成对她笑了一下儿。   AI调酒师姑娘也笑了一下儿,代表“她”身后进行临时控制的酒吧管理员此时心情也同样不错。   ——   姜祎成走出酒吧,全凭心情到处走了走,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处免费的公园儿。   不必怀疑,地府里也有免费的服务,而且质量相比于现实世界而言也不算低。因此也有不少地府居民会到这儿来散心,特别是地府的大多数公园每天都会变换场景,导致不少人都会赶在出现新场景时前来“打卡”。   此时公园的场景正是冬日的中式园林,结冰的湖面上提供了怀旧的地球时代冰车,还有不少人穿着同样怀旧款的冰刀在冰面上绕圈儿。   免费的冰车虽然有点儿幼稚,但不玩儿白不玩儿。抱着这种心态,姜祎成把手揣进外衣口袋里,往湖岸的方向走去。在虚拟的冷空气中,她呼出的虚拟热气凝结出一团虚拟的白雾。   姜祎成下到冰面上,刚想往一辆没有人使用的空冰车走去,突然旁边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对儿情侣,看着也想要玩儿那冰车的样子。   冰车能坐两个人,可以说本身就是给情侣准备的。姜祎成抱着“君子成人之美”的态度,对他们笑着摆了摆手。   那对儿情侣也高兴地道谢,坐上冰车划着锨子,七扭八歪地走了。   姜祎成想去找另一辆冰车,却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她:“哎,姜博士?”   她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到一大束仿霓虹灯装饰,却并不是祁旻,而是日常戴着荧光边框墨镜、根本看不出脸的那位安东。   “安东先生?”姜祎成惊讶地问候了一句,“也来这儿散心么?”   可安东的话却让姜祎成更加惊讶:“不是,我是专门儿来找你的。”   “找我?”姜祎成不得不认真起来,“是联系星际探险家的事儿么,那个我还没——”   “跟那没关系。”安东打断她道,却又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说关于蓝珀人公民化的事儿……这个其实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祁旻,她非要把这事儿跟米米结婚搅在一起,总之……你上次也听到我们是怎么吵的了?”   姜祎成还记得上次在酒吧里,祁旻和安东还有那位应该是安东的父亲的大叔吵起来了,吵的主题就是能不能允许阿迷结婚的事儿。   “我当然支持所有公民拥有自由婚配的权利。”姜祎成实诚地说道,“不过这种事儿不应该是你们自家人讨论的么,找我也不会有什么用吧?”   “实在是对不住……我们的熟人都已经‘站队’了,现在只能找些新认识的朋友,看看能不能把她劝住。”安东相当诚恳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应该是支持他们的吧?一百多年了,怎么说这也不容易。”   一百多年了,确实不容易。这不禁让姜祎成又一次想到她和那个人……如果阿迷和季连因为祁旻的意见儿分开,那可真是造孽啊。   ————————————   注释:   ①关于不可描述对于身体机能的影响:一些对于运动员的研究表明,啪啪啪不会对运动产生统计显著影响。但是啪完后短期内心率会偏高,可能对睡眠产生影响,从而影响运动员成绩(实例参见里约奥运会某晚上约啊炮的跳水运动员)。不过究竟会对非运动员的普通人有什么影响,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说。   ②此处应注意,虚拟世界的饮料也是虚拟的,因此单独免费供给某个顾客个人,几乎等于零成本。 第一百零五章 :冒充事件这还能发生第……   不过姜祎成还是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精神上肯定是支持的,但是你让我去劝祁旻,恐怕不会有多大的效果。”   “那也没准儿呀。”安东又是叹了口气,“亲朋好友都劝过了,但她多半儿是觉得他们都天然向着米米。我倒觉得别的跟米米不熟的朋友,如果能再劝劝她,会有更大的效果也说不定。”   这也有道理,可是姜祎成觉得她要管人家的家务事儿未免太尴尬了。   上次林辰乐被疑似安东的人骚扰,让她不得不到地府来找人理论,那就让姜祎成够尴尬的了。然而那次好歹是为了她自己的事儿,而这次如果是为了人家闺女的事儿找祁旻,她也未免会显得管太宽了吧?   “实话说吧,以我的身份,也不能在这上面专门提什么意见。”姜祎成不得不跟他解释道,“我顶多是下次见祁旻时顺嘴带一句,至于她能不能听得进去,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没关系,这样儿就够了,真是太谢谢了。”安东连忙说道,“当家长可真够难的,一百多年了还得操心孩子的事儿。”   姜祎成从理智上理解这种观点,但她可没办法感同身受。她最初跟那个人在一起时,同性还不能生育后代,而两人又都没什么心思去领养,觉得就这样一直过二人世界也挺好。   不过再延伸着想,如果她们当时收养或者通过技术手段生育了后代①,那么两年前姜祎成和那个人离婚时,恐怕对于她们的女儿而言也只能是徒增伤悲吧。   姜祎成刚要开口安慰对方几句,突然这位赛博朋克打扮的男青年在她面前消失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远处紧接着传来了一声惊叫:“我……靠?!”   姜祎成转头,看到一个戴着飞行员墨镜、穿着似乎是情侣款棒球衫的男青年跑了过来:“姜祎成?”   “什么?”姜祎成蹙眉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您是?”   “哦……我是安东。”这位戴飞行员墨镜的男青年紧接着反问道,“刚才那个是谁?”   “不是……”姜祎成有点儿弄不懂了。她没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假扮安东来拜托她去劝祁旻,不过此时姜祎成还是先做出了最合理的反应:“你先证明一下儿?”   这位打扮比之前轻简了不少的安东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条红飘带,正是模因监管所嫌疑人的标记:“在地府里这玩意儿没法造假。”   看来这位是真的安东,那么姜祎成更不明白了:“那刚才的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安东从语气听上去也不太高兴,“难道那个人刚才在冒充我?”   “恐怕是的……”姜祎成尴尬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跟别人有什么恩恩怨怨,以后能不能离我这儿远点儿?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冒充你了。”   “真对不住,我之前那身赛博朋克套装不露脸,就是容易被别人冒充。”安东解释了一句。   然而岂止是不露脸的问题,刚才那个冒充的就跟真人声音一模一样,甚至口音都一模一样。这让姜祎成有些怀疑自己是被他耍了。林辰乐没见过安东是有可能被骗,可是她见过这位酒吧老板的百年对象好几次,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认错人了?   而且在姜祎成看来,是这边儿的人先消失,那边儿新装扮的安东才出现,如果只有一个人,这虽然得卡时间和视角,但还是能办到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姜祎成就更不明白了,安东耍她干什么?她又不是主动往祁旻他们家的家事儿里掺和的。安东如果对这个有意见,他干嘛不直接跟自己对象理论,非得屡次三番找她一个外人的麻烦?   “刚才那位,真的不是你?”姜祎成有些谨慎地问道。   “你开玩笑吧,那怎么可能是我?”安东惊讶地说道,“一个人还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不成?我又没有TARDIS②。”   他紧接着又问道:“那个家伙刚才说什么了?”   刚才的谈话内容也是让姜祎成怀疑的地方。虽然把他们家孩子结婚的事儿拿到外人面前说有些不合逻辑,但刚才那个“安东”说的观点,的确也跟上次姜祎成偶然撞见祁旻他们吵架时听到的一样。   姜祎成简要跟这位应该是真的安东讲了一遍,安东听完后忍不住吐槽道:“就这?这明显是叶莲娜开的低质玩笑好吧,谁没事儿跟你讨论自己闺女结婚的事儿?你以为你是谁?”   姜祎成没有以为自己是谁,但还是觉得他这话不太好听。   “又是叶莲娜?”姜祎成十分怀疑。在她的印象里叶莲娜一直是很不错的人,而且上次安东“污蔑”人家叶莲娜,也被祁旻否定了。   “否则呢?”安东有点儿生气地说道,“她就是喜欢在别人那儿抹黑我——我怎么可能去求一个无关人士插手我们家里的事儿?况且这事儿是祁旻做决定,我瞎操心个什么?”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然而姜祎成还是忍不住想到,安东当时跟祁旻吵到互相讽刺,现在却强行说这事儿归祁旻决定自己不管了。   “那如果是叶莲娜开玩笑,能麻烦你们跟她说说,以后别发生类似的事儿了行么?”姜祎成无奈地说道。   “行,这事儿今天必须得解决了。”安东也立刻同意了,“我把祁旻叫过来,让她叫叶莲娜到这儿把话说清楚。”   姜祎成不是很懂,他怎么自己不去直接叫叶莲娜。   然而安东又立刻补充了一句解释:“我可不是怕她,只是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不好直接说什么。”   原本姜祎成还没想到安东有可能怕叶莲娜,可他这么一说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不过她可没有兴趣了解祁旻的对象为什么会顾忌她的老朋友,只是点头答应了:“行吧。”   她以为安东会跟祁旻通话叫她过来,而即使在地府里从各个虚拟虫洞口传送还是需要一点儿时间。却没想到安东在她面前凭空消失了,而后以一种相当粗鲁的方式扥着一个青年女子的头发出现在公园的湖泊冰面上。   “哎哎哎,你干嘛呀?”祁旻也换了一身情侣款的棒球衫,把自己的头发从安东手里拯救出来,“别扥我头发……”   安东颇为生气地把她手里端着的玻璃杯抢过来,玻璃杯里还有一颗漂浮的薄荷糖在冒着紫色的烟雾。他一把捏碎了这杯“罪恶”的饮料,虚拟的玻璃杯、虚拟的饮料和虚拟的毒啊品在他手中化为一团虚拟的白雾,消失在虚拟的空气中。   “这就是你所谓的‘加班儿’?”安东不爽地问道。   “我真的加班儿去了,不信你问米米,刚才我刚切到糖馆儿里坐下。”祁旻赔笑道,但听着语气还是有些心虚的样子,“哎呦,姜大探险家也在这儿。”   “算了,你赶紧去把叶莲娜叫来。”安东指使她道。   “莲娜?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突然要在这儿开会?”祁旻奇怪地问道。   “你自己问你家‘莲娜’吧,是谁又冒充我来跟人家掰扯?”安东不爽地说。   “你想啥呢,上次根本不可能是莲娜。”祁旻立刻否定了他的指控,“这次也不可能是,今天下午我跟莲娜还有你妈都在糖馆儿里……”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加班”的事儿,连忙补充道:“我们去找周老师商量事儿,这也算是加班儿吧?”   “等等,既然不是的话……”姜祎成忍不住问道,“那能是谁呢?”   祁旻连忙把这个转移的话题接过去:“具体是什么事儿?有人到你那个深空引力家找他的麻烦了?”   “没有。”姜祎成简要地说,“就是刚才,有个冒充者来让我去劝你,同意你们家阿迷结婚的事儿。”   “嚯。”祁旻感叹了一句,转头对安东笑道,“就这,你觉得是莲娜?莲娜就算开玩笑,也得找个好笑的开吧,这个也太没劲了。”   “那你就说你觉得是谁吧。”安东说道。   “关系到大探险家的事儿,我这就直说了,你可别怪我。”祁旻抱着手臂说,“这很明显是季连干的。”   “怎么可能?”安东惊讶道,“小季哪是这种人,而且他干嘛要拿自己的事儿开玩笑?”   “如果是季连冒充你,这可就不止是开玩笑了。”祁旻淡淡地说道,“劝祎成掺和米米结婚的事儿,这对于莲娜而言可能是好玩儿,但对于你们小季可是利益相关呢。”   “得了吧,你就是对人家有偏见。”安东不忿儿地说,“小季再有哪点儿不好,也是给你闺女带坏的。”   这还是人话么?姜祎成不禁想吐槽,祁旻的闺女不就是他闺女,有说自己闺女的对象是自己闺女带坏的么?   ————————————   注释:   ①目前已有技术使用来自不同个体的两个卵细胞,进行结合产生后代。其中主要的技术难点在于对卵细胞中核基因的表观遗传印记进行重编程,因为在自然条件下,来自母亲的表观遗传印记与来自父亲的表观遗传印记具有差别。   ②TARDIS:科幻剧《神秘博士》中的时间机器。 第一百零六章 :出发之前终于又要上工……   “不管冒充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姜祎成忍不住插话道。   “对于米米结婚的事儿,我确实不知道。”祁旻客观地说,“但就跟我上次跟你说的一样,来找你的人绝对不只是为了结婚的事儿来的。”   上次说的什么?姜祎成想起来了,上次祁旻找她谈话的重点,在于地府研究院要申请给“蓝珀”智慧种族特殊公民权的事儿。   那个冒充者找到她时,也顺口提了一句公民权的事儿。可是这跟阿迷结婚有什么关系?   “你们上次说了什么?”安东也不解地问道。   “跟你没关系,都是项目的事儿。”祁旻敷衍道。   “你还有什么项目,是我不能知道的?”安东略带“威胁”语气地问道。   “什么项目你不知道,不就是……跟祎成大探险家合作的,那个虚拟旅游项目的事儿?”祁旻含糊地说道,“怎么,这事儿你想掺和?那行啊,给你负责好了?”   在姜祎成看来,这说话的方式未免有点儿让人生气。本来就是“蓝珀”文明申请公民权的事儿,简单解释两句不就完了,祁旻却还用联系星际探险家的虚拟旅游项目打掩护。这么明显地糊弄自己对象,又有什么好处?   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安东听了这个糊弄的解释反而不再细究了:“哦,就是那个呀——我可不干。”   “不过这压根儿不是一件事儿。”安东却又说道,“米米和小季结婚的事儿你必须得同意——你问问人家,就这事儿你当家长的还能不同意了?”   姜祎成连忙摆手推掉这个责任:“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这事儿咱回去再说。”祁旻“搁置争议”①道,“总之,大探险家,以后如果是安东单独来找你,他说什么你都别信就成了。”   “哎,你什么意思?”安东不乐意了,“要真是我找人家有事儿怎么办?”   “你要真有事儿,我帮你说不就得了。”祁旻拍了拍他的肩,“季连那小子还不敢假冒我。”   “压根儿不可能是小季干的。”安东仍然坚持这一观点。   “好好好,不是小季干的。”祁旻摊手道,“那也不是我干的,同样不可能是莲娜、你妈和周老师干的。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用透镜组模仿你的外观?”   “这事儿也等到回去再说。”安东同样搁置了争议。   “所以就没我事儿了吧?”姜祎成有些无奈地问道。   “没事儿了,真抱歉。”祁旻伸手要去拍她的肩,想了想还是改为拍了拍姜祎成的胳膊,“家里孩子太熊,您多担待。”   她说完之后就和安东一起,消失在了冰面上的虚拟空气中。   姜祎成觉得有点儿好笑,他们俩的孩子虽说在亲缘关系上是孩子吧,但这也都一百多岁了。老两口儿再事事管着孩子,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吧?   虽说星际航行时代的公民们不再通过传统方式生育或收养后代,但在意识转移技术发明之后,也是有二三十年时间才全面实现社会化抚养,这段时间里应该能再产生一代人了。也就是说,在曾经地府还叫“类脑体”的时候结婚的人,他们的下一代从年纪来看还有时间产生再下一代。这意味着倘若他们家阿迷当时就结婚了,那么人家自己都有可能会有自己的子女,还用得着整天被家长管着?   当然,姜祎成也想到,自己毕竟不是当过家长的人,对于这种思想怕是始终难以理解。   ——   从地府下线,意识回到白沅家客房的床上,姜祎成很快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就是正式开始直播的那天早上。   “姜前辈?”她听到白沅在外面敲门,刚要答应一声,客房的门却被推开了,“哦,你已经醒了啊……幸亏还没洗漱,我跟你讲这次上我的频道,千万别画那个要命的妆了。来,这个是primer②,你护肤完了之后先上一层——”   “不是,你这么直接进屋了,那还敲什么门呢?”姜祎成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虽然这是白沅的家,但他把客房借给朋友使用,这房间就暂时是姜祎成的“领地”了,随随便便闯进别人的“领地”恐怕不太好吧?   “啊?”白沅愣了一下儿,随即笑道,“之前做那事儿的时候你都没管,现在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从保护隐私的角度的确没什么,反正睡都睡过了。一起做不可描述事情的时候,就意味着要让渡一部分个人权利,而之后双方也没有提出重新划分界限,那么默认就是互相可以进对方卧室也没什么毛病。但是从保护个人财物的角度,却还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不过姜祎成也不怎么在意。   “唉,就算是……那个了,也得有边界感啊,对吧。”姜祎成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你家没有被子③,我还真不太适应。”   “你这要求真多。”白沅抬手扔给她一个小玻璃瓶,“这瓶primer送你了。这个牌子找我打过广告,别说还真挺好用的。”   “Primer?引物?”姜祎成接住那个玻璃瓶,有些惊讶地放在灯光下看了看,“要这个干嘛?”   “什么引物,你怕不是生火生多了④。”白沅不禁笑道,“这是针对失重环境的特制硅基乳霜,在上粉底之前打底用的。”   “哦……这个叫‘打底霜’不就完了么?用‘primer’还以为是核苷酸凝胶呢。”姜祎成嘀咕了一句,“你这节目可真是讲究。”   “高清镜头怼脸,肯定得讲究。”白沅拉着她的手腕儿把姜祎成从床上拽起来,“快点儿去准备吧,早饭已经做好了。”   ——   虽然真正开始直播还得等穿梭机就位,姜祎成在白沅的这种兴奋状态的感染下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她在吃早饭的时候一直在想,废弃的空间站里可能遇到什么危险。密封性是进入之前就会进行测试的,其实倒没有什么关系。然而内部空气的安全性是需要考虑的,空间站在无人维护的状态下,空气中的有害化学物质容易累积。同时因为内部空气没有对流,污染点不容易扩散,毒素会在小范围内达到极高浓度,但在入口处却不容易被检测出来。   另外除了本身有毒的物质——例如空间站内物体粘合剂的有机溶剂泄露——之外,空气中生存的有害微生物也是值得注意的。   虽然在他们再次开启空间站恒温装置之前,空间站内部环境恐怕已经长期处于100K以下,这段时间里微生物难以滋生。但这也难保之前在温度降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因有害微生物活动而产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具有生物活性物质,在环境温度回暖后对人体产生毒性⑤。   所以即使穿梭机和空间站对接成功,各项指标都检测完成后,进入空间站也仍旧不能松懈。尽管那点儿有害物质吸入了还不至于把现在得身体报废,但在网络直播中现场中毒,可就是难得一见的翻车了。   姜祎成舀了一勺复古的皮蛋瘦肉粥咽下去,对旁边正在调用同步轨道公共望远镜画面监测“天极光”空间站的白沅问道:“对了,像是空间站里很久不开,个别区域可能存在高浓度有害物质的问题,你一般是这么解决的?”   然而出乎姜祎成意料的是,白沅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进入空间站之前要对内部进行至少十个体积的完全通风,空气安全应该没啥问题。”   ————————————   注释:   ①此用法来源于老梗“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用以形容我国对待领土争议在不同时期的态度变化。   ②Primer:即妆前乳。前文提到过星际航行时代汉语和印欧语系的优势语种(以“拉丁”代称)在进一步分析化之后,融合成“汉-拉丁”分析语,因此事实上本文中主要人物之间的对话多是以“汉-拉丁”语进行的,只是出于不增加阅读障碍的目的以汉语呈现。基于上述设定,此处才能够使用“primer”的多义词梗。   ③前文曾提到过星际航行时代室内自动调节夜间温度,不再需要被子。姜祎成作为“公元人”习惯使用被子,而白沅作为“新人”没有该习惯。   ④“引物”的概念出现于地球时代义务教育的生物学课程中,但随着生物学的发展,此概念在星际航行时代已不再是义务教育必需内容。事实上,我认为通识教育应当对生命科学(基础科学)、生命科学研究方法和生物技术(应用科学)进行区分。   ⑤例如细菌外毒素,其本质为蛋白质,因此可能在冷冻的气溶胶冰粒中随着水分蒸发而被“冻干”,发生可逆变性,在温度湿度回复后复性恢复其毒性。 第一百零七章 :造型精致好久没有这么……   “不是吧,如果要提前通风的话,咱们打开密封舱门的时候就不是狭义上的‘第一次开启废弃空间站’了。”姜祎成有些难以相信地问道,“你之前如果都这么干,不就相当于造假么?”   深空引力的城市探险,虽然没有明着说是真正在对内部环境没有多少了解的情况下进入废弃空间站,但一般在进行二次宣传的时候也会打着“教你在紧急情况下如何进入废弃建筑躲避”的名号。然而如果是把太空建筑里的空气都抽出来净化过了,也就起不到对于“紧急情况下进入废弃建筑”的模拟作用了。   “这也算造假?”白沅不爽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节目是要在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空间站了?到陌生环境中之前,先确保其中空气的安全,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么。”   “这可跟网上对你的宣传不太一样。”姜祎成不赞同地说道。   白沅瞥了她一眼:“那些又不是我写的——说到底,我能挨个儿揪着那些营销号写作者的领子,告诉他们我这节目只是娱乐性质地带观众看看那些废墟,而不是教人怎么在废墟中生活么?更不是教人怎么去废墟里避难。”   他紧接着又说道:“而且谁会去废墟里避难?如果在太空中遇到紧急情况,当然要首选飞回地球了。就是火星人也应该飞回地球。”   这是穿梭机驾驶资格理论考试中第一部 分的内容,告诉所有穿梭机驾驶员,如果发生未知故障则一定要优先向有大气①行星降落,最好是宜居行星。只有发生驾驶员认为可控的故障时,才推荐在周边大型空间站停靠,而且那也得是大型的、具有紧急辅助制动设施的空间站。   像是废弃已久的小破空间站,是驾驶员绝对不能考虑的。对于真实情况中的穿梭机或者飞船事故而言,就算是没地方停靠只能在太空飘着,也不应该尝试与废弃空间站对接。毕竟在太空飘着就算失去通讯设备也能等着巡逻救援,而一旦与废弃空间站对接,发生任何未知问题都是很要命的。   白沅这话说得并没有问题,然而在互联网上信息随便乱传,又哪是直播频道的主持人能控制得住的?可能还就真有人看了深空引力的直播,回去犯傻“单挑”废弃空间站的。那要说起来不能算还深空引力的责任,毕竟对于智力有问题的人而言,就是在家吃饭都能发生危险。   而后姜祎成又想到,这种想法或许是一种对于智商稍低的公民的歧视。   的确应当保护普通人的利益,哪怕有些事情的发生在专业人士来看纯属外行儿犯蠢。内行儿们应该照顾外行儿,只是照顾到什么程度要看社会一般人的标准。像是能对着直播内容自己贸然去废弃太空建筑探险的,大约是真的智力有能够影响日常生活的缺陷②。这种情况得受到政府的保护和特殊教育,而不能放任类似不幸的人自己作死。   姜祎成一边继续吃饭一边想到。   其实随着对白沅的了解增加,她感觉这人倒也挺靠谱儿的。虽说是年轻,又是走所谓的野路子成为科普直播主持人,但重要的事情上还能拎得清。就是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例如宣传方法上面,或许还需要有人提点一下儿。   但是客观地说,以姜祎成当公众人物的水平怕是没法给他多少更好的建议。她就是循规蹈矩地按照平台的规划做直播,可是白沅要是循规蹈矩就浪费了他这个先天条件。   靠脸吃饭固然容易给人以“花瓶”的印象,但是靠脸吃饭也并不寒碜,营销说到底也是完全合法的操作,只是过度营销引人反感罢了。姜祎成突然觉得或许应该让白沅去认识认识那些平台编制圈儿内真正的大佬,他能学的东西比姜祎成能教的更多。   “对了,姜前辈……”白沅突然又凑近到姜祎成旁边,有些犹豫地说道,“你头发颜色有点儿掉了,这得赶紧补一下儿。”   “不用吧?”姜祎成蹙眉道,“这本来就是我冲动染发,掉色就掉色了。”   “这样儿也不是不行,就是形象上不太精致。”白沅直白地说道,“我不是故意损你,但是你到我的频道来,这跟我一对比,差距可就有点儿明显了。”   这是直接扎心么?好在姜祎成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对于自身硬件儿条件能够有一个客观清醒的认识。   “我是长得不如您好看,这个是天注定的,没办法只能接受了。”姜祎成平和地说道。   然而白沅却不太赞同:“好看不好看在其次,但你这得收拾得认真点儿吧?如果不想继续染橙色,我给你重新染成黑的吧,十分钟就好了。”   “还有你这发质,”他接着又继续说道,“这发梢损伤得也太严重了,得做个造型把末梢剪剪。时间来不及做全套了,就让我给你稍微修修也行……”   此时姜祎成不禁又觉得,像白沅这么能臭美的小帅哥儿,让他循规蹈矩地按照直播平台的规划做,恐怕主观上都不太可能。   唉,话说她操心白沅之后的发展干嘛?她又不是白沅的老师,叫一声“前辈”也只是客套一下儿罢了。   看来还是白沅容貌的作用,让他的合作者看到他就心情好,心情好了就对他产生更多的好感。这其实跟很多人人缘儿好是因为性格好是相同的道理,只要能让周围人高兴了,人缘儿自然就好。   ——   最终姜祎成的头发还是被白沅重新染了,只不过没有染黑,而只是补了橙色,顺带修了一下儿发梢。   大概是因为白沅爱好打扮,他剪头发的手艺也是不错的。尽管只是微调了一下儿,但在测试摄像头时姜祎成就发现,这么处理过之后自己的形象似乎真的变精致了不少。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过精致的生活习惯,只是曾经这些精致打扮的事情都是归那个人负责。   之前使用这副身体的二十年里,姜祎成一直是不怎么跟陌生人打交道的飞船设计师,当了远航设计院院长之后就更不怎么在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倒是那个人的工作经常需要跟别人打交道,需要维持精致专业的形象,因此也时常“惠及”姜祎成,帮她也打扮一下儿。   之后姜祎成虽然知道自己做直播要在乎形象,但大多也就是做个样子意思一下儿。在她的内心里,所谓的“精致”好像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被封印了。她既不觉得“精致”好,也不觉得“精致”不好,她只是——已经忘了怎么“精致”。   感觉越到有事儿的时候就越容易多想,姜祎成用白沅给的那瓶“primer”抹在脸上,再用白沅家那些高档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个十分自然到约等于没有的淡妆。   对此白沅忍不住发表了负面的意见:“你眼影就随便这么画两道儿么?就用一个颜色?”   “怎么了?”姜祎成反问道,“我都化了一百多年妆了,有什么问题么?”   白沅默默地打开了手环的投射桌面,调出了几张面部化妆的效果图:“你们公元人的审美,我确实不太懂。但是咱们这个节目是面向大众的,也得考虑一下儿大众审美吧?”   星际航行时代的大众审美,大体上也就跟地球时代的先锋艺术妆面差不多了。要让现代人化完全晕染开的自然妆面是不可能的,现代人化妆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自己化妆了而且化得有艺术感——这一点已经不限于性别差异。   姜祎成瞄了一眼这几张效果图,又回头看了一眼白沅脸上那对儿文身般的富有线条感的银蓝色眼妆,觉得她这的这双手很难能把线条画得那么对称。她日常修饰一下儿自己水平还凑合,但是要追求具有艺术感就有点儿困难了,这一点还是不得不承认。   “你来吧。”姜祎成把手里的紫色眼线笔塞给他,“就是小心着点儿,别戳我眼睛。”   “唉,早说嘛。”白沅小心地擦掉了她眼睛上的膏状颜色,用浅紫色眼线笔勾了几笔,又用荧光橙色再勾了几笔,稍微点了点儿其他荧光色的亮片儿,便对她说道,“行了,就这样儿吧。”   姜祎成在屏幕中看了自己一眼,忍不住嘀咕:“这……也太荧光了吧?”   “现在正流行荧光色。”白沅以一副“你不懂”的语气说道,“而且这样儿能突出眼睛的轮廓,比之前那糊成一团儿的深色强多了。”   行吧。姜祎成在屏幕中转了转头,以更好地观赏白沅在她眼尾处拉出来的流星纹路。   不过说到荧光色,她也想起来了之前在地府遇到祁旻那帮人时,他们很多都在用荧光色的服装搭配。看来祁旻他们还是走在了时尚的前列?这有点儿令人意外啊。   ————————————   注释:   ①在无大气天体着陆的过程与在有大气天体着陆的过程具有明显差别。由于没有大气给飞行器减速,飞行器需要准确地调整发动机向反方向喷射,才能平稳地降落在地面(而不是撞击地面后弹开)。在发生事故时要完成这一系列操作,还不如直接以相同复杂程度的操作就近停靠在附近的空间站。   ②例如未成年人的大脑并未发育完全,研究表明前额叶在二十岁左右才能发育成熟,在此之前青少年与普通健康成年人相比就属于(广义上的)智力有缺陷。从这一角度,法律对未成年人进行保护,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未成年人的某些自由是合理的。 第一百零八章 :进入状态已到达开始直……   这么打扮了一番之后,姜祎成和白沅又检查了一遍所有设备和物资,终于在午饭时间之前乘上穿梭机出发了。   “拖到现在才出发,都有点儿饿了。”姜祎成感慨了一句,深空引力的频道准备工作还挺麻烦。   “等对接了天极光空间站,抽空气的时候正好吃午饭。”白沅坐在副驾驶上解释道,“放心吧,上我的节目肯定饿不了。”   姜祎成倒不是真的饿,她在系外宜居行星上做生存挑战的时候挨饿得多了,一周七天能量摄入不足消耗的30%都是常有的事儿。只是看着白沅带着这么多东西,像去旅游一样去“探险”,感觉略微有点儿酸罢了。   她把“巨型八爪鱼”挂到自动驾驶模式,而后将目的地设为“天极光”空间站同步轨道内侧的斜前方。   “你这架大家伙还挺快的。”白沅有些好奇地从控制面板调出尾翼监视器的画面,看了看矢量发动机组喷射出的柱状尾焰,“就是有点儿颠。”   “惯性大,要想保证速度肯定得颠。”姜祎成解释了一句,“这玩意儿不是给普通人设计的。”   “姜前辈,做飞船设计师有意思么?”白沅随口问了一句。   “还行吧,就是设计飞行器,造模型机,进行测试之类的。”姜祎成笑着问了一句,“怎么,你想以后改入这行儿?”   “没有。”白沅立刻否定道,“我可干不了那些——万一飞船设计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事故的责任我也担不起。”   “嗐,现在不都意识联网了么,出事儿的时候当事人自动进入地府,还是很安全的。”姜祎成倒是无所谓,“你跟地球时代那会儿比,那出个严重的交通事故都可能真的死人。”   “地球时代真是太危险了,不是很懂你们这些人。”白沅撇了撇嘴,从副驾驶的座位下冰箱里拿出了两瓶奶茶,打开一瓶递给姜祎成。   姜祎成本来没想在航行途中喝饮料,然而白沅的动作如此自然,她也就随手接了过来,从自带的吸管里吸了一口。   调温奶茶作为一种便携饮料,主要卖的核心技术并不是奶茶,而是装奶茶的这个杯子。这个杯子具有永磁制造的磁悬浮内胆,奶茶充满内胆后可以进行封闭,将内胆和外壳之间的空间抽真空,从而达到隔绝热对流和热传导①的效果。   除了隔绝热量传递来保温之外,调温奶茶也带有加热和冷却模块,只不过那就都是一次性的了。然而由于加热和冷却模块都直接安装在内胆外壁,而与杯子的外壳隔绝,安全性也会比之前的自加热或者自冷却饮料更高。   “奶茶真是现代文明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白沅吸了一口奶茶而后称赞道。   “奶茶可不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姜祎成纠正他道,“别的地儿我不了解,但是在中国的封建时代,游牧民族就已经发明了奶茶。”   “那跟现在咱们喝的一样?”白沅问道。   “差不多吧,只不过那时候是往奶茶里加盐,而不是加糖。”姜祎成想了想说道,“盐可能是为了补充日常劳动所需的钠离子,而茶则提供了能够振奋精神的咖啡啊因。”   “其实很多民族都曾发明他们用于振奋精神的传统食物。”她继续说道,“玛雅人发明了可可豆饮料,西班牙人基于此制作了巧克力。而从阿拉伯人中产生了咖啡的流行,传入欧洲之后意大利人基于此制作了提拉米苏。‘Tiramisu’在意大利语中的意思就是‘把我拉起来’,就是指吃了这种咖啡甜品之后产生的精神效果②。”   “姜前辈,你这就又开始念叨了。”白沅偷笑道。   “是么?”姜祎成立刻闭嘴了。   “没事儿啊,你的直播风格不就是这样儿嘛。”白沅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说你进入状态了而已。”   姜祎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儿。她在直播的时候念叨,这原本只是为了介绍知识,但现在都快形成职业习惯了。不过在白沅的节目里,她还是少说点儿话吧,免得抢了深空引力的风头。   ——   “巨型八爪鱼”达到了预设目的地,在“天极光”空间站斜内侧同它一起进行无动力滑行。   从舷窗中直接观察“天极光”空间站,便能真切地感觉到这座太空建筑的庞大。尽管它在空间站中已经属于超小型,但即使和穿梭机中的“巨人”相比也仍旧是一座山一般的庞然大物。   此时“天极光”正处于地球背对太阳的阴影中,只有“巨型八爪鱼”携带的大功率照明系统把空间站靠近穿梭机的表面照得清晰可见,而其余光线无法直射的部分就像是被淹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我们得先对接一次,净化空气后再脱离,开始直播后再对接第二次。”白沅提醒道,“所以第一次对接绝对不能在天极光的外壳上留下明显痕迹——这得软对接才行。”   姜祎成侧过头从舷窗里看了一眼:“弹出牵引带,勾一下儿那边儿的机械臂吧。”   “巨型八爪鱼”目前相对于“天极光”空间站基本静止,又由于这架穿梭机的质量比空间站小得多,这样以牵引的方式拉进距离,基本上不会对空间站的运动轨迹产生影响。   白沅大概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在姜祎成提出之后他还是先问了一句:“这个让我来操作吧?”   他或许是以为姜祎成在她的频道里通常是操控穿梭机在行星表面着陆,因此对于这种太空无动力滑行下的对接操作不太熟悉。然而白沅恐怕不知道,姜祎成在被迫改行儿做星际探险直播之前,日常都是在车间空间站工作的。在进行模型机测试时,多的是要使用机械装置移动飞行器的情况,她对这个可谓是门儿清了。   “你想拿这个练练手?”姜祎成挑眉道,“还是算了吧,你还没开过这架穿梭机,这次还是我来。”   她说着便开启了穿梭机侧边用于调整姿态的小型推进器,在“巨型八爪鱼”开始轻微顺时针转动时侧向弹出了底面的牵引带。   两条牵引带准确地套住了“天极光”空间站舱门旁边的两条机械臂,随即便开始回缩。而随着牵引带拉近穿梭机与空间站的距离,穿梭机本身也在缓缓旋转,最终平滑地将底面货舱的中型舱门贴近到空间站相应尺寸的舱门上。   在两个物体的表面即将接触的时候,姜祎成弹出了穿梭机舱门的柔性液压机械臂③。在内侧挂住空间站舱门后,液压臂注入液体将舱门抓紧,“巨型八爪鱼”随之轻微震动了一下儿,而后随着液压臂的充满而牢牢地固定在了这座废弃的空间站表面。   空间站的无动力旋转发生了一丁点儿轻微的改变,仅仅体现在穿梭机探测器回传的数值上。这个单向停靠做得非常平滑,对于穿梭机驾驶资格考试而言可以给一个满分。   “哇……挺厉害的。”白沅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嗐,还行吧,毕竟以前是做太空实验的。”姜祎成从控制面板上把液压臂和发动机都锁定了,再进行了舱门对接的常规操作。   对接完成后,会在双方舱门之间形成一个密封舱。对于老式的正常空间站而言,穿梭机对接后就可以向密封舱充气,而后便能打开舱门进入空间站了。但是对于密封已久其中空气质量未知的废弃空间站,则需要先从真空密封舱那边儿放出一些气体进行检测。   这一过程要靠舱门上外加的机械臂完成,由该机械臂强行通过外力开启对面的舱门,释放一些气体以供末端传感器检测。而“巨型八爪鱼”的控制面板很快就返回了检测结果,显示“天极光”空间站内部的空气质量尚可,有微量芳香烃的存在,大概是来源于空间站装潢粘合剂中有机溶剂泄露,但还没有达到对人体有毒性的程度。   “这看起来密封得还挺好,压力也正常。”姜祎成问道,“还用得着换气么?”   “当然要换。”白沅看了她一眼,“就算不换气,这也得重新再对接一次,所以不换白不换啊。”   ————————————   注释:   ①热的传递方式主要可分为传导、对流和辐射,抽真空后理论上可完全阻断对流和传导,但对于辐射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光/电磁波的传播并不需要介质。   ②关于提拉米苏的起源流传最广的是某鸡汤小故事,但提拉米苏的初始版本远早于二战,因此我个人认为这也就是个故事而已。关于“提拉米苏”这个名字的来源,我校的意大利语教师通常解释为,“tira mi su(拉我起来)”这个名字是直接反映了这种甜点的功效。   ③在很多宣传科普中又称“触手机器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搜索了解。 第一百零九章 :当代生活生产力提升=……   换气的操作需要从密封舱侧面的充放气孔接入穿梭机的空气净化系统,直接通过密封舱从空间站中抽取空气,直至内部压强降低到五千帕以下①。然后再进行清洁气体回充至一个大气压强,通常会稍微充过一些以促进密闭环境中的空气流动,再重新进行抽真空来达到稀释有害物质的目的。   这样一抽一充,就算是通过了一个体积。而白沅通常要给封闭的废墟过十个体积的清洁空气,这个过程会相当耗费时间。   把空气净化系统打开之后,姜祎成和白沅就在这儿暂时“挂机”了。   “能开饭了。”白沅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从副驾驶座上飘起来,扶着座椅背飘到了位于穿梭机内部空间后部的货舱。   姜祎成以为他会拿来工业化生产的自热便携食品来吃,却没想到白沅推着一个偌大的保温箱飘了回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一盒一盒的正常饭菜。   “在做早饭的时候,我让小助手把午饭也一并做了。”白沅从保温箱里拿了一盒深绿色的小球递给姜祎成,“这是饭团,炒蛤蜊馅儿的。”   在失重环境下吃饭,食物里不能带有太多汤汤水水,更不能产生细碎的粉末。虽然现在的飞行器内部都已经做了防水防尘处理,倒是不怕汤汁或者残渣导致短路,但食物飞得满天都是,清洁起来仍然会很麻烦。   除了饭团之外,午饭的内容还有烤肉和水煮蔬菜,附带几种很厚的蘸酱。其中一种酱呈现出一种不透明的浅绿色,其中还带着五彩斑斓的各种小颗粒。   姜祎成看了一眼问道:“这啥玩意儿?”   “牛油果酱。”白沅回答道,“里面加了调味珠。”   调味珠其实就是通过分子料理手法进行球化的调汁,是在地外殖民时期流行起来的特色食品。然而在姜祎成看来,这玩意儿的杀伤力堪比爆浆版的“比比多味豆②”。   但是牛油果酱还是很好的东西,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是人类本能的爱好。姜祎成舀了一勺牛油果酱,把其中的调味珠一颗一颗地都挑了出去。   “你不吃调味珠吗?”白沅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直接买的,不是我家自己做的,味儿肯定正。”   “味儿‘正’的我更不吃。”姜祎成摆了摆手里的筷子,“酸甜苦辣咸都混在一起,味道太奇怪了。”   “可是你之前在那些系外行星吃的玩意儿,哪个不比调味珠味道更奇怪?”白沅调侃她道。   “那能一样么?”姜祎成叹了口气道,“我那是为了生活,才在外星吃破烂玩意儿。回到文明世界后,当然要吃点儿正常东西弥补一下儿。”   白沅撇了撇嘴,对她的口味表示不理解。而后就看到姜祎成往清除了调味珠的牛油果酱里加了一勺辣椒酱,混成一种奇怪的浅褐色后抹在了饭团上。   “噫,这是什么诡异的味道?”白沅不禁蹙眉道。   “这怎么了,辣椒配合富含油脂的东西吃不是很正常么?”姜祎成奇怪地反问。   白沅嫌弃地摇了摇头,默默地用水煮西蓝花舀了一大块带有五颜六色小珠子的牛油果酱。   ——   等到完成了净化“天极光”空间站空气的流程,白沅先从密封舱放了他的摄像无人机进去,在穿梭机的显示屏上看了一下儿空间站里的情况。   “天极光”空间站已经处于失去能源的状态很久了,内部没有照明一片黑暗,只有无人机自带的光源在舱内移动。在光源照射到的地方可以看出,这座古老的小型观光空间站内装潢陈设与网上能找到了结构图基本相符,可见曾经它的使用者并没有对它进行过什么大改造,这座跟不上时代的空间站就被尘封了。   因为曾经的使用者并没有想再继续重新启用这座空间站,它内部的结构也没有进行什么特殊的保护。有些大型设备象征性地用防尘罩罩上了,而更多的则是就直接关闭了电源裸啊露着摆放在空间站里,显然已经被它们的所有者抛弃。   “这保存得还算凑合啊。”姜祎成倒是说道,“我还以为像这种过气观光站,应该都搬空卖废品了呢。”   “这种废品怎么可能有人买?”白沅笑了一句,“这都是原本给天极光定制的设备,白送都没人要。”   随着可控核聚变的普及和其带来的生产力大发展,废品回收已经成了越来越缺乏利润的事情。甚至连稀有重元素的开采都可以在地球之外其他天体上进行,那些废品中重要零件的回收也已经不再重要。   现在的人类文明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巨量的“真正”垃圾——也就是完全没有必要也没人会再利用的垃圾。甚至社会观念中对于垃圾回收已经从地球时代的提倡变为了反对,因为回收利用别人不要的商品,就是阻碍了商品在市场中的流通。个人回收商品浪费了劳动力又缩减了市场,这对于资本循环是不利的。   但是这些巨量垃圾也需要处理,显然不能直接让它们飘浮在宇宙空间中,否则地球表面怕不是会天天下“垃圾流星雨”。目前也有新型发电站,在利用将垃圾投入黑洞所产生的能量③发电。不过由于将大量物质投入较大型黑洞有一定危险性,此类发电站只能建在远离人类居住地的外太阳系空间,电力传输目前还存在问题,主要用于给途径的远航飞船充能。   “现在的人啊,真是浪费。”姜祎成装模作样地感慨了一句。可在事实上,她反而更享受这种浪费的生活——出生于短缺的地球时代的人,反而比出生于可控核聚变普及之后的人更喜欢浪费能源,从某种角度这也是一种补偿效应。   她接着又半开玩笑地说:“从这无人机回传的画面看,废弃空间站里还挺可怕,就跟我小时候那些恐怖片儿似的。”   “是挺恐怖的……我都已经做了这么久,但还是有点儿害怕。”白沅小声说道。   “你当初怎么就想到要做城市探险呢?”姜祎成突然有些好奇。   “我一开始根本没想做城市探险。”白沅老实地回答道,“一开始我刚毕业嘛,手里不缺钱花,就是到处游玩儿顺便直播一下儿。后来我的粉丝就逐渐增多了,有人留言推荐我去哪儿玩儿,然后我就去边玩儿边直播。因为一次城市探险的直播火了,之后就定下来主要做城市探险。”   听上去可以说是很大程度上靠运气了,但是姜祎成更羡慕的反而是他刚毕业时都不缺钱。地球政府不仅为新出生的公民提供完全免费的教育,在他们毕业之后的五年里还会持续提供帮助他们适应社会的启动资金。而相比之下,提供给“老”人们的通识教育就不会附带这种好处了。   不过这也是地球特色,因为地球公民的失业率很高,刚毕业的年轻人可能很久都找不到心仪的工作。而在火星毕业的年轻人就没这个优势了,毕竟在火星经济圈,即使是能力一般的普通人,找工作也比在地月经济圈容易得多。   “哎,姜前辈,你之前怎么想到要做系外行星探险的?”白沅也反问道。   “是直播平台直接安排的。”姜祎成略带苦笑地回答道,“我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还有权利选自己做的东西?”   “那他们这是……侵犯人权啊!”白沅惊讶道,“这种求生节目这么危险,平台怎么能逼你去做这个?”   的确是命运所迫啊。但姜祎成还是公平地解释道:“平台没有逼我,虽然提案是平台出的,但同意也是我自愿的。”   她淡淡地说道:“事实上我或许还应该感谢这个机会,这种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的。当时只是碰巧有人向平台提出了,要做一个系外行星版‘荒野求生’的节目,但是在职的编内主持人没人愿意接手,我才有机会通过星际开发集团那边儿签了这份工作。”   “说实话,为了支付我每个月的定额还款,当时开出的薪水已经明显高于这个频道刚开播时的商业价值了。”姜祎成无奈地笑了笑,“这恐怕也算是走后门儿的一种吧。”   然而白沅对于她这种认命的态度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这不就是相当于你不做这个工作就不行么?不还是逼迫的一种?”   “要是这么说的话,现在所有的工作都是逼迫了。”姜祎成摊手道,“不是给这个集团打工,就是给那个集团卖命。工作是为了挣钱,挣钱是为了活着,还得活得有个人样儿——当个人可真难啊。”   ————————————   注释:   ①几千帕的“真空”虽然听起来并不是很空,但却是目前很多现实场景中可以接受的真空程度了。对于本文中的抽真空而言,由于只是为了抽干密闭环境中的空气,不用达到很高的真空度。   ②比比多味豆:来源于流行小说《哈利·波特》的糖果,不同颜色具有不同味道,因其中具有非食物味道而出名。   ③物质落入黑洞时产生的吸积盘,可以将质量转化为动能,引起吸积盘内物质的摩擦而转化成光能。需要注意的是,这跟提取黑洞转动动能是完全不同的原理。 第一百一十章 :粉丝对线炒CP的双方……   活着很容易,但是活得有个人样儿确实很难。   就像姜祎成,她做宜居行星生存挑战的时候已经接近于“非人”的状态,就是为了换取剩下的时间可以过上至少看起来体面的生活。而白沅的情况也不是那么理想,虽然他直播的时候不用吸虫子匀浆,但走偶像路线必须让渡自己的一部分私人空间,这也是另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方式。   无论如何,在净化完“天极光”空间站的空气又检查了一遍内部环境后,姜祎成和白沅终于要正式开始直播了。   在开启同步视频信号之前,“巨型八爪鱼”先是从与这座小型观光空间站的对接状态脱离开,回复到对接之前伴随空间站无动力滑行的状态。   “姜前辈,你准备好我要开机了。”白沅对着驾驶舱控制面板的反光面快速“欣赏”了一番自己柔顺的卷发,“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反正直播嘛,总会有不完美的地方。”   “行了,你赶紧开始吧,到底咱们俩谁在紧张?”姜祎成不禁笑了他一句。   白沅再度照了一下儿控制面板的反光映像,确认自己的发型如之前的直播那般完美,而后他把穿梭机驾驶舱的摄像头接入了直播的视频信号,本次“天极光”空间站探险直播就此开始了。   “大家好,今天我去的地方是‘天极光’观光空间站,它曾用于旅客在大气层外观察极光。”白沅对着镜头一脸冷漠地说道,“关于这座空间站的具体信息已经在修改过的频道简介中呈现。”   姜祎成瞄了一眼弹幕,即使白沅压根儿没有预先发通知告知观众具体时间,就这么直接随机开始直播,却仍然有不少人前排留言。   弹幕[蓝色]:前排看SKY!!!!!   弹幕[蓝色]:SKY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蓝色]:等到了!!!!!!!!!!   弹幕[蓝色]:等了17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色弹幕刷屏,又是充满了“啊啊啊”和连续感叹号,让姜祎成颇有些不能适应。   发表这种留言虽然没有违反什么规则①,但总归是影响了其他人的观看体验。姜祎成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啊啊啊”刷屏,但如果是在她的频道,她通常会直接以调侃语气对观众们说一句“冷静点儿”。而在姜祎成的频道里发弹幕的,大约也不会意识不到有些行为会打扰到其他人。   “正在驾驶穿梭机的是——”白沅故意在介绍姜祎成时没有提到名字,这是为了避免从官方科普频道引流的嫌疑,“相信你们都已经认识她了。”   “嗨?”姜祎成对摄像头打了个招呼,“我是到SKY的频道串门儿的。”   当她叫出那一声“SKY”时,可以明显看到白沅冷不丁抖了一下儿。他恐怕是不太适应姜祎成用粉丝给他起的外号儿叫他,然而之前私下里也没有形成一个对他的固定昵称,作为表面上的情侣叫“深空引力”似乎又显得太生疏了。   对于姜祎成的出场,弹幕里又产生了很多欢迎的内容,然而如她所料当然也有些不和谐的东西。   弹幕[蓝色]:这什么人?????   弹幕[蓝色]:什么人就来蹭SKY热度???   弹幕[蓝色]:这给了多少钱能随便上SKY的节目?   弹幕[蓝色]:强拉我们SKY炒CP,还强行来我们家里“串门”,我就呵呵了[微笑]   弹幕[蓝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女的[微笑][再见]   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姜祎成也不希望所有人喜欢。就连看她直播的观众里面也有对她有意见的,就更别提不看她直播、甚至都不是一个圈子的观众了。   倒是深空引力频道里那些知道姜祎成是谁的粉丝,站出来对前面攻击她的脑残粉进行了一番科普。   弹幕[蓝色]:前面的别瞎说好么,一橙姐姐是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   弹幕[蓝色]:不懂的麻烦去搜一下儿再发言,不要引战好嘛[心]   弹幕[蓝色]:一橙姐姐是SKY官宣的女朋友呢,前面的朋友不要误伤啊!!!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被引流到深空引力频道的宜居行星频道观众。   弹幕:竟然有人说一橙蹭热度,[爷爷]笑了,深空引力有啥热度?   弹幕:瞧见没一橙,这就是低调的坏处,连深空引力的脑残粉都敢diss你[滑稽]   弹幕:卧槽,还真有一橙!!!   弹幕:好奇深空引力给了多少出场费,咱集资一个是不是也能召唤一橙[斜眼笑]   果然有人提到了出场费的问题,白沅显然也看到了那条弹幕,正要解释一下儿却被姜祎成按在了手背上。   姜祎成看了他一眼,试图用目光告诉他这事儿不能乱提。毕竟粉丝猜测那是粉丝的事儿,但是白沅现在解释绝对是越说越不清楚,到时候触碰到直播平台的底线,损害的必然是姜祎成的利益。   白沅闭上了嘴,而后姜祎成微笑着说道:“看起来现在在看的也有从宜居行星那边儿来的朋友,先跟大家解释一下儿,我真的只是来串门儿顺便划划水的,这次直播当然还是要以SKY为主。”   也许是她叫得太亲切了,让白沅端着高冷人设有点儿没法接,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了姜祎成的说法。   姜祎成感觉有点儿好笑,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本来说的是炒CP全程由白沅安排,她上节目只用应和一下儿。然而现在看来深空引力这个高冷人设还挺不方便,让姜祎成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互动了。   不过不互动正好,还省得她动脑子了。当白沅按照他直播的惯例,以一种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给观众们介绍节目内容的时候,姜祎成就在持续关注着控制面板直播页面上显示的弹幕。   弹幕[蓝色]:这人是什么行星频道的?没听说过[微笑]   弹幕[蓝色]:在人家频道里跟自己粉丝说话,未免太没礼貌了?   弹幕:深空引力的粉丝都这么低智么,没听说过不会搜啊[汗]   弹幕[蓝色]:个别SKY粉不要再KY了,一橙是平台官方科普区的主持人,就算不是女朋友也是SKY的前辈,你们这样是丢SKY的面子啊……   弹幕:如果不是一橙的CD时间②太长,我也不会无聊来看深空引力[笑哭]   弹幕:无聊来看+1……无法想象我竟然有朝一日也会看深空引力[笑哭]   弹幕[蓝色]:前面橙粉还在SKY家门口“教育”我们不要KY?蹭别人直播才是最KY的好吧???   弹幕:我不一样,我是专门来看深空引力粉的迷惑行为的[滑稽]   弹幕[蓝色]:我三年前就已获得本频道老粉专属彩色弹幕,脑残粉看清楚了再说话[鄙视]   然而也有画风更加不对的内容。   弹幕:来这里看姐姐的麻烦也不要引战,毕竟深空引力是姐姐现在的男朋友……   弹幕:啊,这?一橙竟然不是les?玻璃心碎了一地[狗]   弹幕:本以为一橙的新男友是什么国色天香,没想到也不过尔尔[滑稽]   弹幕:我觉得深空引力还挺好看的?   弹幕:在直播里妆比刷墙都厚,当然好看……然而要论颜值,还是得看相片集大佬发的侧脸合集[斜眼笑]   弹幕:不是吧,你看深空引力的侧脸不也挺能打?   弹幕:客观地说,深空引力在一橙的历任男友里应该能排进前十[滑稽]   弹幕:保守一点,前二十吧[滑稽]   弹幕:再保守一点,前三十吧[滑稽]   弹幕:不能再保守了,前百总是有的[滑稽]   弹幕:一橙:你们这样让我找对象的压力很大呀[斜眼笑]   弹幕:前面的不要这么说嘛,现任肯定比前任更好看啊,否则让一橙姐姐多尴尬[笑哭]   弹幕:前面的只看脸真是太肤浅了,我不一样,我还看腿[滑稽]   弹幕:u1s1,一橙今天的发型和妆面不错……   弹幕:真的诶,姐姐竟然好好化妆了!   弹幕:是深空引力帮她化的吧hhhhh   弹幕:跟深空引力谈恋爱还有这个好处[笑哭]   ————————————   注释:   ①目前国内常见的弹幕礼仪规则基本来源于B站,而目前B站弹幕礼仪中没有反对类似“啊啊啊啊”的内容,只是反对刷屏。虽然发无意义长叠字弹幕很容易造成刷屏,但单纯发无意义叠字和主观刷屏行为上还是不同,个人认为不能混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我也认为反对发无意义长叠字是有道理的,类似带有长串叠字的饭圈发言对他人观看造成的影响甚至高于刷时间地点。但也考虑到规则是底线,而底线不能设太高,因此个人认为应当精简弹幕礼仪的规则,对于不同程度影响他人的互动行为区分“反对”和“不提倡”两种态度。   ②CD时间:即cool down(冷却)时间,此处用于比喻姜祎成直播的间隔太长。 第一百一十一章 :加热空气先恢复供能……   白沅大概没有注意,弹幕里来自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们是如何对他的容貌展开了一番讨论——如果他注意到了,估计会直接气到挂不住高冷人设吧?   平心而论,姜祎成觉得白沅还是很好看的,在她谈过的对象里应该属于第一梯队。其实他单论相貌的基因天赋,还真不属于前三,但作为靠脸吃饭的直播主持人,白沅的日常护理很精细,使得他的颜值相当稳定,不会出现忽高忽低的情况。   当然,说实话姜祎成交的那些对象,因为每个处的时间都短,早期的已经没几个能记得清了。也就是刚分手的林辰乐印象还深刻一点儿,而至少在她的审美里,林辰乐跟白沅就是不相上下的。   可惜小帅哥儿长得越好,就越给她戴绿帽子。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也许有人能忍,但是姜祎成忍不了。她是欠了钱债,又不是欠了情债,没必要用头上跑马来惩罚自己。   唉,她现在是真的划水,面前挂着直播还有心情想这些。   白沅先在观众们面前表演了一个硬对接。硬对接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刚性构件把飞行器连接在一起。但对于无法开启接口传感器的废弃空间站而言,还是需要先用穿梭机刚性机械臂抓住对面的结构,再准确地把穿梭机“盖”在空间站的舱门上。   使用刚性机械臂比使用柔性液压机械臂靠谱不少。虽然液压机械臂也能通过充液而增加刚性,但跟刚性材料的刚性肯定没法比,而穿梭机虽说相比于空间站较小,但客观上仍然是十几二十吨的大家伙,就算液压臂充满了也禁不住穿梭机的惯性,该摇晃总会摇晃。   而液压臂这一摇晃,穿梭机运动的不确定性就提升了①,增加了对接没对上的概率。而如果在直播里对接没对上,岂不是要在全太阳系人民面前丢脸了?   姜祎成倒是禁得住这种丢脸,但是深空引力估计是禁不住的。高冷人设就有这么个坏处,万一出了什么翻车事故,也很难一笑了之。   硬对接在穿梭机和空间站舱门之间形成了一个密封舱。白沅操控着穿梭机舱门机械臂拽着气泵管道伸出去,从侧边连入了密封舱,而后对密封舱进行充气。   在过程中穿梭机舱门这边儿是完全密封的,这就是为了保障穿梭机内成员的安全。而在密封舱充到略低于一个大气压后,就可以稍微撬开对面儿的密封门,来检测空间站内“陈年”空气的质量了。   只不过这个操作之前已经做过一遍,现在再进行一次只是装装样子。   以深空引力的直播风格,白沅在直播干活儿的时候话是很少的,就是这么完成对接和密封舱充气的全过程,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姜祎成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忍着不说话的,感觉白沅私下里话也不少。这么一个好好的年轻人,为了高冷人设强行改变语言风格,也挺头疼的吧。   ——   “天极光内部的空气质量基本安全。”白沅对着控制面板说道,全程都没有看过镜头,语气也相当平直,甚至是有点儿冷淡,“现在我们要准备连通穿梭机和空间站的空气。”   但是连通空气也不是直接把密封舱的舱门都打开那么简单。   首先就是两边儿气压肯定不一样。虽说空间站密封性很好,但两边儿的温度差异可就太大了,学过理想气体状态方程②的都知道,即使是理想气体,温度低了压强也低,就更别提宇宙空间中的低温甚至能接近于让气体冷凝了③。   因此要对空间站进行加温。而且加温显然也不光是为了增加空间站内压强,毕竟人要是想进入空间站里,环境温度也得有一定保障。虽然防护服能自己产热,在一定范围内维持稳态,但猛地从温度舒适的穿梭机进入冰冻的空间站,这个冷热交替谁也禁不住。   而加温就得通电,通电即是曾经载着游客的运输穿梭机在观光空间站停靠时,进行对接后的标准操作。   不过通电的过程比起以前就简单多了。   曾经的旅游公司会随着运输游客而带着蓄电池到空间站,还需要安装到固定的位置。蓄电池常常会重到可能对空间站转动惯量④产生不能忽视的影响,因此在安装时还需要同步调整空间站的姿态。   但是深空引力因为只是到空间站短期停留,用不着带那么大的蓄电池,而只需要把穿梭机的供电系统拉根儿线出来,通过“天极光”空间站客舱的紧急供电接口接入即可。   此后穿梭机会一直和空间站客舱舱门维持对接状态,使得穿梭机的聚变反应堆持续为空间站供能——也就比以前低效的蓄电池要好用个几百倍吧。   为了炫一把太空操作的技术,白沅选择了手动操作机械臂,把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巨型八爪鱼”供电系统的外接供电线拉出来,精确而利索地插啊入了空间站的紧急接口。   不得不说,他这手操作的精确度倒是不错的,虽然跟在车间工作的老手儿没法比,但这么看也是达到了能颁发操作合格证的程度。倒也怪不得,人家已经入了城市探险直播这行儿好几年,甚至比姜祎成开始直播星际探险还早。   而在带有粉丝滤镜的众多“SKYer”看来,深空引力的这手操作简直就是神了。   弹幕[蓝色]:不愧是SKY[斜眼笑]   弹幕[蓝色]:刚发生了什么?没看到就完成了?   弹幕:这操作确实还行……   弹幕[蓝色]:这种看看就行了,反正学了也不会[滑稽]   弹幕:不是,就这?   弹幕:啊?这有啥可厉害的?   弹幕[蓝色]:???别家粉丝能不能不要来KY???   弹幕[蓝色]:前面的朋友没看清楚吧,这是纯手动操作的,SKY真的很厉害呢[心]   弹幕:我不是谁的粉丝,就单纯点进来看看[汗]   本来也就是争一下儿深空引力的操作水平到底怎么样,在出现这条弹幕之后事情又开始往不可控的地方发展了   弹幕[红色]:都不要引战了吧!SKYer们也消停消停!   弹幕[蓝色]:呵呵,前面不是别家粉丝的,历史记录里还挂着某行星,真是高贵路人[鄙视]   弹幕[蓝色]:SKY就是NB,跟他们有什么可解释的?   弹幕:怕了怕了,只是搜了一下那个黄毛姐姐的频道就被扣成粉丝了,那行我真的粉了[笑哭]   弹幕:黄毛?色盲么?橙粉震怒[滑稽][滑稽][滑稽]   弹幕:精橙震怒[狗]   弹幕[蓝色]:某家粉丝装路人自导自演有够ex,粉站不管管么???   弹幕[蓝色]:低级粉装路,举报了→_→   弹幕:笑了,第一次听说官方频道有粉站[笑哭]   弹幕:某些粉丝不要觉得所有人都是饭圈思维好伐?   弹幕[红色]:不要再争了,好好看直播不香么?   弹幕:受不了,关弹幕了……   弹幕[蓝色]:好像真的搞错了,那个人的历史记录里只有一次点击,应该是真路人[笑哭]   弹幕:打脸了[斜眼笑]   弹幕[蓝色]:用的小号吧→_→   弹幕:不懂吵这些有什么用……   弹幕:还小号?分啊身⑤么?小号都出来了,怕不是**粉啊[汗]   姜祎成看到这儿,差点儿没笑出来。不过她也知道,人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确实容易出现低级错误。在维护自己偶像时把随便一个人都当假想敌,亦或者说出一些不符合逻辑的话,反映的倒不是智力水平的高低,而更多的是控制情绪的能力。   然而说实话,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老观众们素质也不怎么高。也许是他们在姜祎成的频道里玩儿梗玩儿惯了,到深空引力这样圈子更紧密的频道里也不收敛,在对方的粉丝们看来就变成阴阳怪气带有攻击性了。   可是就在弹幕里深空引力的粉丝和外来者对线,白沅也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那儿安静地等着空间站在恢复供能后进行加热。这让姜祎成也有点儿犯嘀咕,白沅到底是看到了不想管,还是压根儿就没看到这个问题?   ——————————————   注释:   ①其实所谓的刚性结构仍然会发生形变。理想刚体是在现实中不存在的,无论是刚性材料还是柔性材料制作的机械臂,在此条件下都不能代入理想刚体处理。   ②提示一下:pV=nRT(初中知识,怕同志们猛然想不起来)。   ③不免再提示一下,物质的冷凝/融化不仅与温度有关,也与压强有关。因此温度低到一定程度,部分气体发生冷凝后压强降低达到新平衡,但仍能维持一定压强。   ④转动惯量:描述刚体时绕轴转动时的惯性。   ⑤前文提及社交平台账号一人对应一号,因此是不可能有“小号”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进入内部 空间站里漆……   供能连接上之后,通过检查这边儿供电系统的输出参数,便可以预判对面儿“天极光”空间站供电系统的完整情况。   这套操作对于白沅自然是熟门熟路了,姜祎成也就没怎么注意他的操作,反而坐在驾驶座上悠闲地喝奶茶,时不时看一眼屏幕。   在开始直播后的半个小时,深空引力的频道迎来了第二波粉丝大军。   弹幕[蓝色]:啊啊啊!已经开始了!   弹幕[蓝色]:是谁把鬼子带进村的[滑稽]   弹幕[蓝色]:还有一橙姐姐!双厨狂喜!!!   弹幕[蓝色]:双厨狂喜!!!   弹幕[蓝色]:双厨狂喜!!!   弹幕[蓝色]:双厨狂喜!!!   弹幕[蓝色]:官方发糖啊啊啊啊!   弹幕:破坏队形了[滑稽]   弹幕[蓝色]:双厨狂喜!!!   弹幕[蓝色]:毒唯震怒,双厨狂喜[滑稽]①   弹幕[蓝色]:精中狂喜[滑稽]   弹幕:精中可还行hhhh   弹幕:深空引力也是中籍②?   弹幕[蓝色]:精地狂喜[滑稽]   弹幕[蓝色]:精人狂喜[滑稽]   弹幕[蓝色]:精宇宙狂喜[滑稽]   弹幕:我因不够沙雕而与SKYers格格不入[狗]   “狂喜”派的涌入冲散了之前频道弹幕中的对立气氛,之前没有带彩色弹幕的新观众们也很快加入了狂喜大军中。   弹幕:这就是SKYers么,i了i了[玫瑰]   弹幕:这CP劳资磕了[斜眼笑]   弹幕[橙色]:新来的不懂,SKYer都这么沙雕的么[问号]   弹幕:前面的粉装路,举报了[滑稽]   弹幕:我是专门来看弹幕的hhhhh   弹幕[蓝色]:我也是专门来看弹幕的[斜眼笑]   弹幕:弹幕震怒[滑稽]   弹幕[蓝色]:自从粉SKY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弹幕[捂脸]   在这种弹幕开始玩儿梗的时候,姜祎成一般都会给一点儿反馈,例如笑一下儿之类的,或者跟着也玩儿一个梗。   由于直播具有实时性,而在短时间里很难产生什么有深度的讨论,弹幕讨论的质量通常不高。弹幕交流很容易演变成分派对喷或者不同类型的玩儿烂梗,这样玩儿正常梗的已经是相对而言最安全的氛围了。在进入这样安全的氛围之后,主持人可以对观众们进行一些正反馈,来维持住这样安全而轻松的氛围。   不过白沅看上去似乎对此无动于衷。从深空引力之前的直播录像就可以看出,他很少在直播时与观众互动,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言不发地干自己的事儿,时不时地自言自语解释一下儿他现在在做什么。   姜祎成看着白沅把他要带到“天极光”空间站里的东西一件一件装进箱子里,颇有种她不是跟着深空引力来探险,而是穿越回几十年前和朋友一起去观光空间站游玩儿一样。   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主要还是因为姜祎成已经知道了他这装进箱子的都是怎样用于打广告的“必需品”,而在直播频道的观众们看来,大概会觉得带的东西越多就越“专业”吧。   把箱子盖上之后,白沅从副驾驶的控制面板上打开了穿梭机的舱门。   穿梭机的舱门开启了,密封舱和穿梭机内部之间产生了短暂的明显气流,吹动了姜祎成之前绑在穿梭机驾驶舱中间的平安扣。   弹幕[蓝色]:那个玉坠好漂亮~   弹幕[蓝色]:才发现SKY是在副驾驶?   弹幕:科普一下,那个是平安扣,地球时代的祈福饰品[滑稽]   弹幕[蓝色]:公元人的宗教什么的好复杂……   弹幕:???   弹幕[蓝色]:不是所有公元人都信教,这只是习俗而已吧[汗]   弹幕:不是,就算现在也有人信教啊,信教咋了,也是合法的啊……   弹幕:前面的怕不是玻璃心宗教人士[斜眼笑]   弹幕[蓝色]:什么是习俗什么是宗教,这都是可以自己去搜索的,不要在弹幕里无效讨论[心]   弹幕[蓝色]:求同存异,love&peace   弹幕[蓝色]:求同存异+1   姜祎成突然觉得,深空引力频道的这些重度粉丝在某些方面素质倒也还行。如果是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弹幕里,一旦有人扯到类似于宗教或者火星人这种带有争议的话题,那肯定下面都是一片玩儿梗。而玩儿梗一旦开始就很难自发地停下来,姜祎成不得不开始插手主持秩序,直播的内容就会被打断。   当然,在深空引力频道不会出现玩儿梗停不下来的情况,甚至还会有资深粉丝主动维持秩序,恐怕也不太可能是因为偶像粉丝在这方面天然地更有素质。一个更符合逻辑的猜想是,白沅自始至终就没有正面管过这种争议话题,都是发现谁越界就反手一个举报,把发表暴啊论的用户都“重置”了,粉丝群体里剩下的就都是温和的观众。   无论如何,现在的结果是弹幕说什么,都不会影响白沅的下一步动作。   他解开了自己副驾驶的安全带,拽着因失重在半空飘浮的箱子飘出了穿梭机驾驶舱。而姜祎成也解开了她的安全带,把穿梭机控制面板锁上,以免在失重飘浮的状态下其他物品会碰到面板。   在离开舱室之前,姜祎成最后检查了一下儿穿梭机的供能曲线,忍不住对白沅报告了一句:“当前供能稳定,没有问题。”   白沅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稍微回头“嗯”了一声。   姜祎成不禁觉得有点儿尴尬。难道她真是来全程划水的,连点儿互动都没有?深空引力是高冷人设,可是她姜祎成在观众面前并不高冷啊,这因为炒CP的缘故带来了一批原本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在这帮“熟人”面前让她怎么接?   哎呦,算了,对于这方面白沅有主意,那就按他的主意来吧。   白沅拽着箱子飘进了穿梭机和空间站对接形成的密封舱,在姜祎成也进入了密封舱之后,他才通过口令指示密封舱机械臂开启了“天极光”空间站的舱门。   ——   门内是一片黑暗。   此时空间站和穿梭机都处在地球的阴影中,除了密封舱的照明之外,几乎没有丝毫其他光源。密封舱的光亮在漆黑的空间站客舱走廊里投射出清晰的轮廓,却也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空气中没有浮尘,这一点和地球上的废墟大为不同。即使空间站没有密封,宇宙空间里也极为“干净”,只可能有物质外泄,而不太可能有物质侵入。   白沅打开了防护服上安装的照明,特意转过来检查了一下无人机摄像头——防护服照明也是他接的广告,显然得让摄像头把牌子拍清楚了。   他调试了一下无人机摄像头的画面亮度。自动调曝光度的程序通常会防止最亮点过曝③,而把画面调到较暗的水平。然而在废弃空间站的特殊环境里,照明直射点过曝是避免不了的,反而需要降低画面对比度,尽量让漫反射照亮的区域曝光更强。   不过摄像头可以调节画面亮度曲线,但人眼却只能靠自己调节④。好在经常做探险类节目的人,视觉系统都比较好使,不光是虹膜括约肌和开大肌的反应快,更是因为大脑接受了更多的黑暗环境行进训练,可以达到和实时调节亮度曲线相同的效果⑤。   只是在这么黑的人造物里飘行,还是有点儿让人犯怵。   其实自地球时代晚期,就产生了一类以太空为背景的恐怖片流派,到星际航行时代初期时变得非常流行,那时候姜祎成还看过不少。只是那些玩意儿通常都和“幽灵”亦或者外星人入侵这些神秘主义的设定有关,根源还是在于利用了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而现在是拍摄直播,他们对于周围环境非常清楚,倒不至于真的害怕什么,只是觉得这样视觉受限的黑暗环境令人不适而已。   姜祎成觉得不适,白沅自然也这么觉得,同样在观看直播的观众里,大概也会有不少怕黑的。因此按照白沅和姜祎成讨论过的计划,进入“天极光”空间站之后的第一步,就应该是去恢复空间站的紧急照明。   ————————————   注释:   ①毒唯:原指在一个偶像团体中只喜欢一个人而厌恶并抹黑其他人的粉丝,后泛指因为喜欢自己偶像而抹黑其他艺人的粉丝。   ②在人类文明政治主体按照经济圈划分后,国家的结构仍保留,作为身份认同的一种,类似于多民族国家的民族。   ③此处的过曝指局部过曝,表现为局部亮度过高缺失细节。   ④本文设定中相机的感光范围已经接近或高于人眼。   ⑤人类视网膜将光信号转化为电信号的结果相当粗糙,需要经过视皮层的复杂处理。人类大脑的功能非常强大,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视网膜“装”反了的严重缺陷。(关于视网膜为什么是反的,感兴趣的朋友建议自行搜索) 第一百一十三章 :紧急供电老式空间站……   紧急照明相比于空间站的日常照明,设计使用寿命肯定是长不少的。   在这些老式观光空间站建立的时候,紧急照明系统还是号称“百年之后仍然可用”,虽然大概率上这些空间站本身就撑不到一百年了。   星际开发集团其实在四年前就开始策划,在黑洞发电的传输技术更成熟之后,就要将环绕地球近轨道滑行的废弃建筑清理一番,用光帆①拖曳至奥尔特云②外的发电黑洞进行处理。   为了在地球周围清理出更多航线,星际航行初期乃至地球时代末期的老空间站大概都不能幸免,将归到被清理的废弃太空建筑之列。其中恐怕也就会包括“天极光”空间站,所以真的是来一次就少一次了。   不过那都是题外话。   总而言之,进空间站之后第一步是去找紧急照明的配电箱。而从空间站的设计逻辑来看,居住区至少就应当有紧急照明的配点箱,用以最大程度保证旅客的安全。   “天极光”空间站的日常照明当初显然是智能控制的,但是紧急照明系统却需要手动控制,这主要是因为人类的计算机禁不起长时间关闭后再开机。尤其是其中的量子计算元件,放时间一长就扛不住了。   其实即使用手动控制的配电箱代替数字化控制,也难以解决电路老化的问题——所谓“电路老化”,大多数时候其实是电路的绝缘层老化,当然绝缘层老化总比电路本身氧化要好点儿。因此紧急照明系统将大部分的电路都放在了空间站外壳的真空环境中,仅使用开放式夹板保护电路免受宇宙粒子的损伤,从而在长线路中避免了采用绝缘层,同时利用“免费”的真空绝缘也节省了成本。   但是供电线路要伸入空间站内的控制系统,仍然得用绝缘材料包裹,因此总归是有老化的风险。好在这些地方即使老化了,终究也只是部分损坏。探险者利用自己带的简单工具,就可以将线路的控制端修好,使得紧急照明乃至其他紧急生命维持系统可以继续使用。   姜祎成跟在白沅后面,沿着客舱走廊飘了大概十米左右。   通过防护服的照明,即使对于之前对这里毫无了解的人而言,也勉强能看得清“天极光”空间站客舱的结构。   在曾经繁荣的近地太空旅行行业中,客舱作为旅客在空间站内居住的场所,通常都直接与运输穿梭机相连。旅客进入观光空间站客舱后,面临的首先是安置行李的问题,因此客舱走廊的两侧均是螺旋排列的居住室,相当于失重环境中的客房。   “天极光”空间站在正常运行时会缓慢旋转,以保证每个居住室的小舷窗都能接触到阳光,螺旋排列是达到这一目的最简单的方式。然而在空间站退役之后旋转就停止了,因此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天极光”客舱只有一侧居住室能阳光直射,另一侧常年处于黑暗中③,相比两侧的居住室内物品的老化程度也会有差异。   其实——姜祎成不禁想到——当时面向大众的太空旅游项目刚产生时,她也曾把“上天”旅游当作自己的梦想。然而当时她和……那个人,她们的收入水平的确不足以负担这样的消费品。   那时候姜祎成曾经每天都在想,她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到天上去,然而没过几年这类观光空间站就又过时了,而后甚至彻底被带有模拟重力的大型空间站淘汰。可控核聚变技术普及之后,一切原有的消费品都迅速地变得更便宜。可是就因为这类小型观光空间站都被淘汰了,姜祎成竟然从来没有以游客身份进入过观光空间站。   现在她突然有点儿想去打开一扇居住室的门,进去亲眼观光空间站的旅客当年都住在什么样儿的地方。但是白沅的计划里没有这个环节,她就只能在外面看看。   姜祎成跟在白沅身后,悄悄飘到靠近旁边居住室的门边儿上,尝试用手拧了一下门把手。   居住室的门不是密封的,内部空气与空间站整体相通,同时房间里也安装有通风管道,在空间站正常运作时会不断进行循环。因此在空间站断电之后,居住室的门也就自动解锁了,此时可以通过外力轻松打开。   但是姜祎成没有推开门,而只是好奇地拧了一下儿。白沅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在后面的动作,然而屏幕那边儿的观众却有人在一直关注着她。   弹幕[蓝色]:诶,一橙姐姐要进屋?   弹幕:这里有一扇门,让我们来看看里面有什么[滑稽]   弹幕:野外生存四要素之一[斜眼笑]   弹幕[蓝色]:好奇宝宝[笑哭]   弹幕[蓝色]:哈哈哈,姐姐又把手缩回来了~   “这是天极光空间站的客舱,这些房间都是居住室。”姜祎成对着无人机摄像头,压低声音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儿,“虽然是在失重条件下使用,当时这些门仍然修建为长方形④。”   听到姜祎成说话,白沅也拉住客舱走廊墙壁上的把手,让自己在悬浮状态下停住。   他把拽着的箱子扶稳了,以免箱子因惯性滑出,而后转过身对姜祎成颇为高冷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姜祎成回答道,“就是觉得这空间站的客舱房门设计得挺有意思。”   “天极光”空间站即使在当时来看,也是倾向于走复古风的。只不过这个“复古”复的不是空间站发展的早期,而是地球时代晚期的遥远历史。每一扇门上都标着序号,没有显示屏,也没有语音留言板,恰到好处地模仿了地球时代晚期地面上的那些星级酒店客房。   白沅转过了身,轻推墙壁上的把手,让自己继续往前飘走了。   姜祎成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跟了上去。   弹幕[蓝色]:SKY表示见得多了[捂脸]   弹幕[蓝色]:一橙姐姐感觉好萌?   弹幕:啊,就这态度么……   弹幕[蓝色]:SKY确实就是这样的性格[笑哭]   弹幕:一橙自带解说,老职业病了[滑稽]   弹幕[蓝色]:感觉一橙姐姐讲得很好呀,SKY转身干嘛[笑哭]   弹幕[蓝色]:以SKY的直播风格,解说还得看后期~   弹幕:这么一看一橙还省后期了,不愧是只有一个人的直播团队[哈哈]   白沅在前面飘着,反复来回转着防护服照明方向,终于在客舱中部找到了一个内凹的无门房间,里面应当就是“天极光”空间站紧急生命维持系统的控制室。   “帮我打一下光。”他对后面跟上来的姜祎成说道。   姜祎成这回没有再接茬儿,只是把头顶的防护服照明摘了下来,用手拿着照向控制室内。   尽管空间站内的空气质量没有问题,他们进入时仍然带着头盔,只不过并不关闭面罩。头盔是为了起防护作用,毕竟空间站这么长时间没有人进入,猛然间温度发生变化,仍然可能有物体弹出而产生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头盔外壳可以起到保护头部的重要作用,同时照明器也可以安装在头盔上。   无人机悄悄飘到了姜祎成的头顶上,从她的视角拍摄控制室内部的场景。   控制室的正中间固定了一台高大的配电箱,一侧接着紧急通风系统的电泵,另一侧则是集成急救箱。   在“天极光”空间站还在营业的时候,这套装置怕是年年检修,却一次都没有使用过。紧急通风系统的零件常年处于空间站内部的氧化环境中,大概已经锈蚀不宜使用了,而急救箱里的药剂更是肯定已经过期。   好在姜祎成和白沅用不着通风或者急救,只需要把紧急供电恢复即可。   恢复紧急供电也简单,先尝试直接在配电箱里的按钮按几下儿,如果连接线路还好用的话就直接能开启了。如果连接线路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就先远程指示穿梭机断开对空间站的供电,再打开配电箱把线路接上就完了。   白沅打开了配电箱的门,面对着里面众多的按钮,姜祎成稍微移动无人机给了它们一个特写。   然而白沅并没有介绍这些按钮都有什么用处,而只是简单地看了一遍,就果断地按下了其中几个。   ————————————   注释:   ①光帆:利用光压进行驱动的薄膜,具有不用自己携带能源的特点,适合宇宙空间中低速长距离的运输。同时光帆还可搭配行星表面或空间站的激光发射器使用。   ②奥尔特云:以太阳为中心半径约1光年的假想球体,是太阳系天体的主要活动区域。(此条注释之前也曾出现过,内容侧重点不同)   ③由于宇宙真空中没有空气阻力,空间站仅绕地球公转而不自转时只有同一侧面对太阳。   ④门修建为长方形主要是考虑到人在一倍重力下直立行走的特点,长度需要大于人的身高。然而在失重条件下,人会一般以爬行姿态飘浮前进,因此失重环境下的门没有必要制造为长方形,从而节省材料提高安全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舱活动这就要准备……   过去了一秒,也可能不到一秒。   控制室亮了起来,屏幕瞬间过曝,而后外面的客舱走廊也亮了。   弹幕[蓝色]:啊啊啊啊啊啊我瞎了!   弹幕[蓝色]:灯亮了!   弹幕[蓝色]:SKY点亮了天极光[心]   弹幕:终于亮了,前面我都快看瞎了[笑哭]   弹幕[蓝色]:我正相反,都快亮瞎了[斜眼笑]   姜祎成拍了一下照明器把它熄灭,重新装回了自己的头盔上。   她正要往控制室外面退,却看到白沅转头向无人机招了招手。无人机滑了过去,姜祎成也跟了过去。   白沅把头贴在控制室的舷窗上往外望了一眼,而后转过身把无人机镜头贴在了舷窗上。   姜祎成从无人机的屏幕上看到了舷窗外的场景,客舱段和生活舱段连接处的外灯亮了,然而生活舱以及空间站的其他部分仍然沉浸于黑暗之中。可能是紧急照明系统的外部电路出了问题。   这倒是在白沅之前的计划里不存在的。虽然没有照明倒不影响在这里面生活,但毕竟他们是来直播而不是来游玩儿的,当然也要保证观众观看的效果。   “这得到外面修了吧?”姜祎成对他问道。   白沅大概没料到她会突然问一句,愣了一下儿才对她点了点头。   “那……咱们回到穿梭机,穿上宇航服再出去?”姜祎成尝试问道。   她知道白沅的直播风格就是不怎么说话,但是这种事儿还是问一下儿比较好。   然而对此白沅同样只是“嗯”了一声。   姜祎成感到更加无奈。虽然说好了是白沅说话让她来接,但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白沅愣是一句能引起对话的话都没说,唯一主动说的一句还是让她打光。虽然是高冷人设,可这毕竟是两个人一起直播,他就是这么不说话,就不觉得别扭么?   显然,也不只有姜祎成一个人这么想。   弹幕[蓝色]:SKY懵圈.jpg   弹幕[蓝色]:我相信SKY是真社恐了[捂脸]   弹幕:社恐也不至于这样吧[笑哭]   弹幕:怕不是三无属性[斜眼笑]   弹幕[蓝色]:一橙姐姐好萌[哈哈]   弹幕[蓝色]:很难想象这俩人日常怎么相处……   弹幕[蓝色]:前面的SKYer别这样说嘛,要是跟一橙姐姐都相处不了,SKY岂不是注孤生了?   无论如何,两人从无门的客舱控制室里出来了。   客舱走廊此时开启了紧急照明,可以看到四周的居住室房门螺旋排列。门上深红色的光面漆保存完好,镀金的房间号和复古式门框体现了当时“天极光”空间站旅行的高档次。   而为了让旅客们不会在旋转排列的居住室之间找不着“北”,每隔五个房间便有提示牌指示此处位置。提示牌上还有可抓握的把手,便于不熟悉失重的旅客在客舱中活动。   沿着客舱走廊往生活舱的方向看,大概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便有一间商店,曾经的广告牌还悬挂在走廊一侧,红底白字写着超大的“SALE”。   按照白沅的原计划,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去商店,找到冰柜从里面拿点儿密封后高温灭菌的罐头。如果罐头包装的材料比较稳定,里面的食物能保存很久,可以说是废弃的老式空间站中唯一能吃的东西了。   不过现在要去先修空间站外部电路,吃饭的事儿显然得放放。   ——   姜祎成跟着白沅飘回了客舱的舱门,通过密封舱回到了穿梭机里。   白沅先去穿梭机的仓库里,拿了两套宇航服,宇航服的背后背着充满的压缩空气瓶。   宇航服是硬质的服装,用以维持对人体表面的一定压力①,里面的空间很大,足以让人穿着防护服再套进去。   姜祎成和白沅各自七手八脚地穿上宇航服,重新戴上头盔,合上面罩,用气泵给宇航服加压,并进行气密性测试。   地球时代的老式宇航服有很多层,其中单有一层气密限制层用于加压。然而星际航行时代的宇航服在改版了N次之后,这一层已经用弹性材料和液压外骨骼er进行了替代,加压是直接加压于内腔,因此每次穿上之后都要检验气密性。   好在现代人检验气密性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麻烦了。   现在人们如果要在穿梭机上临时换宇航服,检验气密性可以通过一种特殊的折射率扫描仪完成。这个过程也容易,就是先穿上宇航服,往里面充氦空气③,然后用这个折射率扫描仪往全身扫一遍。   由于氦空气比正常空气密度更小,其折射率也与正常空气不同,这一折射率扫描仪便能够“看”见宇航服上连接处释放的微小气流,从而检测出没有密封的地方。在检测出气密性不佳处之后,人们就能用光敏胶④把漏气处涂上,再通过折射率扫描仪上的紫外灯让光敏胶交联,从而达到密封的效果。   而配合这一气密检测和密封方式,穿梭机的驾驶员和乘客们便可以在空间狭小、安装不了全套宇航服检测装置的舱室里完成对于宇航服基本功能的检验。只是拿着折射率扫描仪照全身的动作有些滑稽,用光敏胶密封宇航服各个接口的动作更有点儿搞笑,很多日常开穿梭机进行太空作业的“老鸟”把这形象地称之为“太空搓澡”。   姜祎成一般在直播里都不会遇到需要这样“搓澡”的时候。她做外星生存挑战,很少会有暴露在真空环境的情况,而在有大气行星表面进行活动时穿的防护服,它本身气密性的其实就不太严格。而这次要在直播里进行太空作业,甚至要进行太空行走去找到断路处修好线路,还真是超出了姜祎成的预想之外。   不过鉴于她也没有偶像包袱,并不是什么非常爱惜自己形象的人——否则她也不可能做野外生存的主题,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在众多深空引力频道的观众面前穿着宇航服“太空搓澡”倒也没什么。   可是当姜祎成把宇航服穿上、检验了各个接口处的气密性,正准备往泄露处抹光敏胶时,白沅却直接把折射率扫描仪放下,抱着工具箱准备出发了。   “哎……”姜祎成刚要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她迅速地考虑了一下儿,既然深空引力频道的基调就是这样高冷少言的,那她肯定也得少说两句,例如现在最好是别说话免得又打断白沅行动的流畅性。但是她还是觉得,就冲白沅那样儿随便用折射率扫描仪往身上绕了两圈儿,根本起不到什么检验气密性的效果。   而且事实上都不用拿仪器检测气密性,是个人都知道头盔和宇航服之间的连接肯定有缝隙,毕竟宇航服很少使用,但是头盔每次出航都会戴,接口处早就产生细微缺损或者变形了。而白沅连往头盔和宇航服领口之间都不抹点儿光敏胶,未免显得像是个重大疏忽。为了安全考虑,她还是得提醒一下儿。   “那个……”姜祎成压低声音,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提醒道,“要不我帮你检查一下儿背后的气密性?”   她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谁知道白沅像是完全没明白,连头也没回就回答道:“不用,我检查过了。”   他那就只是把扫描仪往身后挥了一下儿,这就叫“检查过了”?姜祎成不是很懂,她甚至觉得白沅都没有仔细看扫描仪上的示数和模拟图像。   但是如果现在在直播里跟白沅理论检测气密性的重要性,这就成翻车事故了。因此姜祎成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好在他们出舱门到真空环境里沿着客舱外壳走两步再修个电路,应该也就是几分钟到十几分钟的事儿。宇航服有弹性材料和液压机械臂层维持整体压力和形态,而携带的压缩气瓶也很充足,有些地方轻微漏气其实问题不大。   ————————————   注释:   ①关于在真空中维持一定压力:据说在发明宇航服之前,上世纪的科幻作品中也曾构想用紧身衣的弹性达到此目的。   ②此处的外骨骼指动力外骨骼,带有传感器收集人肌肉运动信号并进行等比例(或按照其他映射方式)放大。在这里要使用外骨骼,是因为维持压力的弹性材料同时也会约束人的动作,因此在穿戴此种宇航服时完成相同的动作需要更大的力。   ③氦空气:在正常的空气物质构成中用氦气代替氮气,目前常用于深海潜水员使用以防止减压病。减压病的成因是在高压环境中氮气在血液中的溶解增加,快速减压后溶解的氮气在循环系统中释出形成气泡造成血管栓塞,而氦气在血液中的溶解度很小,不易造成快速减压后形成气泡。   ④光敏胶:即(广义上的)UV胶。其中的光引发剂在紫外照射下产生自由基引发交联反应,从而使较为稀薄的胶状物转化为固态。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空行走需要解说注……   穿梭机副驾驶兼货舱的舱门和“天极光”空间站客舱舱门连着,因此在穿梭机不与空间站分离的前提下,姜祎成和白沅就得从另一个方向的正驾驶舱门出去。   而正驾驶舱门的位置相当于背对着空间站,出去之后还需要绕过半个穿梭机的机身,才能到达“天极光”空间站的表面。这首先就需要进行一段儿太空行走,而太空行走必然会用到磁力鞋。   磁力鞋显然是通过鞋底的电磁垫吸附在物体表面上,从而达到在无重力或者低重力环境中正常行走的目的。然而对于太空行走的新手们而言,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磁力鞋只能在具有铁磁性①的物体表面行走,而对于绝大多数没有铁磁性的表面,磁力鞋也是无能为力的。   穿梭机的外壳显然不太可能是铁磁性合金或者铁氧化合物构成的。一方面是铁磁性合金的强度并不算理想,另一方面富含单电子铁磁性物质的性质相对而言过于活泼了,容易在穿过大气层时发生反应,因此铁磁性物质无论是用于做骨架还是做外涂层都并不算合适。   事实上,穿梭机外壳的骨架和主要的结构面都是用碳结构材料制成的,外层涂有耐高温陶瓷材料②。这两样儿无论哪种都没有铁磁性,因此单纯用磁力鞋在穿梭机外壳上瞎走,肯定是吸不住的。   但是如果不用磁力鞋,太空行走确实会变得很麻烦,用手扶着或者用牵引带拉着,也称不上真正的太空“行走”。   因此穿梭机的外壳通常都会嵌入几条铁磁性物质的“道路”,专供驾驶员们在太空中暂时离开舱室而出来在外壳表面上行动——这个需求还是相当大的,万一穿梭机在航行途中出现问题,驾驶员很多时候都需要出舱进行排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钱请得起拖船。   “巨型八爪鱼”的驾驶舱出门,就连着一条铁镍合金的太空行走轨道。从这条轨道的分支处,一边儿通往右后侧的反冲发动机③,另一边儿就是从飞船的背面绕过去,直接连到副驾驶的舱门处。   因此姜祎成和白沅可以沿着这条轨道“走”到副驾驶的舱门,再经过连接口的密封舱,就可以到“天极光”空间站的客舱外壳上了。这个过程显而易见地容易。   不过要出舱首先就是麻烦。   “巨型八爪鱼”穿梭机的副驾驶舱门因为同时也是货舱舱门,并不带有小型减压舱。而正驾驶舱门虽然有减压舱④,但一次性只能进出一个人。   因为这是深空引力频道,当然是让白沅先出去。而白沅抱着工具箱半躺在减压舱区,合上了穿梭机的内舱门后减压舱开始减压,直到压力接近于实验室真空后他才打开了外舱门,抱着工具箱进入了宇宙真空之中。   带有摄像头的无人机此时就在姜祎成手里,从屏幕上可看出,弹幕留言的观众们还是挺喜欢太空行走的这个环节。   弹幕[蓝色]:SKY式太空行走~   弹幕[蓝色]:从来没走过,想什么时候体验一下……   弹幕[蓝色]:SKY在密封舱里的时候好乖巧[哈哈]   弹幕:那是减压舱?   弹幕:在这里功能都一样的吧,就是减压舱密封性可能一般[笑哭]   弹幕[蓝色]:太空行走其实很危险的!尤其是穿梭机行进中有人出舱,绝对要小心!   看到观众们留言提到太空行走的危险性,姜祎成看了一眼白沅在外面听不见她说话⑤,便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太空行走——也就是出舱活动——的确非常危险,所以大家如果遇到要出舱解决的事情,一定要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尤其是对于那些比较轻的小型穿梭机,人的活动也会造成穿梭级姿态的轻微改变,最终导致行进方向出现错误⑥。”   弹幕:一橙姐姐的科普(2/0)   弹幕[蓝色]:分母为0可还行[哈哈]   弹幕[蓝色]:感觉姐姐讲得很有用啊,这条应该记一下~   弹幕:一橙可是做典型科普频道的[滑稽]   弹幕[蓝色]:然而我还是喜欢后期加字幕介绍[笑哭]   弹幕[蓝色]:深空引力录像后期加了字幕科普?   弹幕[蓝色]:早就加了[汗]   弹幕:还是一橙省事儿,直接语音转化成文字,加成字幕就完了[滑稽]   弹幕[蓝色]:其实我更喜欢姐姐的解说方式,看直播就直接解说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要第二遍再看录像……   弹幕[蓝色]:都是SKYer别ky好嘛_(:з」∠)_   弹幕:直播解说有直播的好处,后期解说有后期的好处[握手]   弹幕[蓝色]:两种方式都是好的呢,不要随意扣ky帽子呦~   也许是看姜祎成在穿梭机舱内“发呆”,白沅趴在驾驶座舱门外,对她敲了敲那边儿舷窗的玻璃。   姜祎成挑了一下眉,而后便看到白沅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无人机,又指了指驾驶舱的另一边儿。那意思是让她把无人机留在驾驶舱里,安置在副驾驶旁边的舷窗里,让摄像头能拍摄到姜祎成和白沅两个人一起进行太空行走的过程。   对此姜祎成当然也不陌生。自己直播自己拍摄,选择机位也是很讲究的。把摄像头对着副驾驶舱门,虽然最初的十几几十秒画面里见不到人,但为了拍摄太空行走的画面这也是值得的。   毕竟这种无人机是设计适用于标准大气压环境中的,先不说进入真空后如何驱动的问题,就是真空的失压本身也得把它的好些零件儿搞坏了。   姜祎成转过身,先把无人机放到了正对着副驾驶舷窗的位置上。趁着白沅此时听不见,她又忍不住解说了一句:“无人机只能在正常气压环境中使用,所以是必须放在室内的。不过从这个角度即将可以看到我们是如何进行太空行走,应该也是值了。”   而转身之前她又看了一眼弹幕。   弹幕[蓝色]:哈哈哈哈姐姐好萌!   弹幕[蓝色]:趁着SKY不在跟观众说话~   弹幕[蓝色]:一橙姐姐是真的宠粉[心]   弹幕:宠粉?不存在的[错]   弹幕:鸽王一橙,只会在这种小事上欺骗大家感情[狗]   弹幕[蓝色]:姐姐和SKY是互补的那种吧,i了i了[心]   弹幕[蓝色]:互补……真相了[笑哭]   互补?姜祎成有点儿想笑,粉丝磕CP果然是脑补能力一绝。就他们这样一方全程沉默地缺乏互动,也能被脑补出一个“互补”来。   她飘到舱门边,打开内舱门进入减压舱,关上内舱门开始减压,而后打开外舱门进入了宇宙真空之中。   白沅选择这个时间段进入“天极光”空间站,其实也是有其道理的。此时地球遮挡着太阳的方向,空间站不会直面太阳风,也不会面临被持续加热的难题。尽管他选时间点的时候不可能预料到自己还会开一次太空行走,但防患于未然总归是好的。   关闭了“巨型八爪鱼”穿梭机正驾驶位的舱门,此时他们已经处于直播的摄像头范围之外,同时说话也不可能被无人机的麦克风收录⑦。   白沅看着姜祎成,抬手碰了碰头盔的左前侧。   姜祎成明白过来了,他要开启头盔内置的通讯系统——在真空里声音不能传播,但只要电磁信号能传播,他们就永远有的是办法来说话。   ————————————   注释:   ①铁磁性:具有自由单电子能够形成磁矩的物质具有顺磁性,然而只有铁钴镍和铁氧化合物中具有较多单电子且内部结构可以形成磁畴从而具有铁磁性。铁磁性物质被磁化的程度与磁场强度呈非线性关系,即此类物质在较小磁场强度下即可被磁化。磁化后影响磁场分部,铁磁性截面磁通量很高,同样被磁化的物体靠近时能量更低,从而产生宏观上的吸引作用。   ②耐高温陶瓷材料相比于同等效果的耐高温合金比重较轻。   ③反冲发动机:利用反冲作用/牛顿第三定律驱动的发动机;当代几乎所有航天器的发动机均为反冲发动机。   ④从一个大气压环境出去到真空环境中,必然需要存在一个减压的过程。如果直接打开舱门让内外连通,穿梭机内的非固定物体将在极短时间内被吸出。   ⑤声音本质是物质的机械振动,不能在真空(=没有物质)中传播。   ⑥此处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如果是在无动力滑行中,系统(穿梭机)内部的相互作用并不会影响该系统的运动方向。然而当穿梭机处于加速、减速或变向状态时,其上的驾驶员进行活动有可能造成穿梭机姿态改变,从而使得发动机喷射的方向发生错误。   ⑦实际上是有可能的。因为出舱活动必然也会接触机体,而声音的震动就可以沿着穿梭机外壳传到内部。只是这一过程损耗过大,以至于无人机麦克风应当无法将其与背景噪声相区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私下聊天直播中还能……   姜祎成拍了拍头盔,打开了其中的无线电通讯器。通讯器接受附近的信号,立刻连通了白沅。   “喂,听得到吧?”她从头盔中听到白沅相当欢快的声音。   这让姜祎成不禁产生了一种违和感。明明在镜头面前这位深空引力大少爷一直都很沉默,没想到刚进入在观众听不见的地方,他说话就这么积极。   “听得到。”姜祎成回答道,“怎么了?”   她以为白沅要趁着此时不出镜要跟她说点儿重要的事情,然而白沅却只是说道:“啊,没怎么……对了,到时候再进入室内,可以把无人机的麦克风阈值调高一点儿,这样儿咱们就可以小声说话,观众也听不见。”   姜祎成知道他全程沉默是故意的,但还是开玩笑道:“你不是习惯了做直播的时候不说话么?”   “我那就是人设……”白沅抓着穿梭机外舱门的扶手,屈腿把鞋上的电磁开关打开,而后让磁力鞋吸附在穿梭机外壳嵌入的铁镍合金轨道上。   “你带上安全带吧。”姜祎成忍不住说道。   虽然磁力鞋可以吸附在铁磁性轨道上,但这毕竟不是真正的重力或者向心力模拟重力,万一抬脚的落点没落稳,或者落在了轨道之外,还是有可能会滑出或者飘离的。而一旦离开了轨道,如果没有其他措施再拉回来,真空中没有空气阻力,很快就会飘得很远。   地球时代乃至星际航行时代初期的很多太空恐怖片都有这样的情节。   在独自太空行走时不小心脱离了飞行器,以相当大的初速度迅速飞远,同时因为脱离时还带有角速度而无法控制地旋转。在旋转状态下无法判断方向,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抓握点,同时在太空中声音无法传达而难以呼救。最终当被别人发现时,这样不幸的人已经因低温和窒息致死,成为了太空垃圾。   当时还给姜祎成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虽然现在的出舱活动已经远没有那么危险了,就单说宇航服本身带有的电源和空气,也足以让人坚持到救援赶来。但受到年轻时看的电影的影响,她在这方面还是很注意安全。   而在姜祎成意料之中地是,白沅跟绝大多数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人一样觉得这都不是个事儿:“用不着吧,就走这两步还能飞出去?”   或许对于大多数“新人”和出生年代比较晚的“公元人”而言,出舱修个电路都要栓安全带,就跟走在骑自行车戴头盔是同一个性质的事儿①。   之前在远航设计院的车间,加速器的工作人员进行舱外操作时安全带都是标配,不按照车间标准准备防护措施的,会被AI管理员警告并且罚款。而现在可没有AI再盯着你看了,姜祎成也没立场去以管理员的身份管着白沅,只好自己从外舱门旁边的安全栓里抽出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挂着这个多影响节目效果。”白沅忍不住说道,“而且你不觉得拖着这玩意儿很别扭么?”   姜祎成向下瞥了一眼,打量了一番这根系在自己腰上的牵引绳,无所谓地说:“还行吧,不就是根儿绳子么,我之前都习惯了。”   她从铁镍合金轨道上抬起磁力鞋,往前迈了一步:“我们以前测试曲率驱动引擎的车间,就是直接建在地球轨道上。出舱必须挂着这玩意儿,就算别扭也得这样儿,否则工资都给你扣光了。”   “嘁,你不是院长么?”白沅开玩笑地问道,“还有人敢管你?”   “我又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院长。”姜祎成笑着摇了摇头,“我哪有你这么走运啊,年纪轻轻就跻身‘成功人士’行列了。”   她真不是酸,实在是这一世已经是姜祎成最走运的一次了,然而跟白沅还是没法比。像白沅这样儿,入行几年就成为“深空引力”如此有名的网红,可以说概率比中彩票还小了。   然而想来白沅对此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也不是这才是他的第一次出生,没有体会过当普通人的感觉,自然不会知道“欧皇②”是多么难得。   果然对此白沅也只是说道:“我这个跟姜大院长你以前肯定没法比呀。”   姜祎成没有接这茬儿,而是趁着不在观众镜头前的时候,说了一个现在要紧的话题:“先不说那些——我上你这个频道的直播,咱们表面上全程不说话,这也不太好吧?”   “我觉得……还行呀。”白沅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只要把无人机的麦克风阈值调低点儿,咱们就能私下说话了。”   “私下是私下,但是咱毕竟是合作,还是以CP身份,表面上也得互动一下儿吧?”姜祎成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她是不太知道应该如何炒CP的,但是总感觉这样在观众面前全程沉默,也不是很符合CP的身份。   可是白沅却轻快地说道:“没必要专门搞那些吧?反正我是高冷人设,自己直播也不说话,没道理带别人直播就突然转性了。”   而后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姜前辈你要是不对观众说话就难受的话,你也可以说嘛。而且咱们可以全程用头盔的通讯器聊天儿呀,不会一直很沉闷的。”   “那就这样儿吧。”姜祎成立刻说道。   她可不是因为太闲不聊天儿就难受,才会对屏幕那边儿的观众说话——或者说,即使她习惯了这样儿自带解说,也不想在白沅面前承认自己有“叨叨”的习惯。如果现在这样儿就是白沅预期中的直播风格,那保持这样儿就最好。   她沉默地跟着白沅在铁镍合金轨道上行走,转过头看了看星空。   从此时“天极光”空间站的位置往外层空间望,可以看到很多闪烁的光点。那不是远处的恒星③,而是地球周围环绕的其他太空建筑——“活”的太空建筑。   这些太空建筑在环绕地球的轨道上亮着灯,构成了一张复杂的航线图。而从地球表面上看,它们形成的光轨迹已经完全污染了地球居民们的夜空。   地球上除了人类之外的动物,都再也看不到“天然”的星空了。因此它们永远不会再进化出识别星象的能力——虽然这种复杂的能力大概率也不可能形成某种可遗传的本能——而人类是地球能够产生的最后的可以仰望星空的动物。   姜祎成突然觉得,人类真是这样一个渺小又伟大的物种。   ————————————   注释:   ①在此提醒大家,在公共道路上骑自行车应当佩戴安全头盔。但由于交通法规不要求,且涉及到共享单车难以操作,因此大多数人日常骑自行车都不会戴头盔,只有进行骑行活动时才会戴。不过根据多地实行的“一盔一带”法规,骑电动车应当佩戴头盔。   ②欧皇:来源于抽卡游戏中称呼幸运玩家“脸白”的习惯,而后发展为“脸白=欧洲人”,与“脸黑=非洲人”相对应,衍生出将脸非常白/每一次都抽中高稀有度的人称为“欧皇”。   ③地球表面看恒星仿佛在闪烁,只是因为大气不均匀,不用位置的折射率不同。然而恒星本身的确有可能发生周期性变化,例如当恒星为双星或者有行星环绕时,双星相互遮挡或行星遮挡恒星,即造成从同一个方向上观测的亮度周期性变化。另外当恒星是脉动变星时也会发生亮度的周期性变化,且变化幅度明显大于上述遮挡的情况。 第一百一十七章 :喜闻乐见人民群众喜……   正当姜祎成想着被人类垄断的星空时,头盔里又传来了白沅的声音:“哎,姜前辈你注意一下儿,马上要走到观众的视线范围内了。”   姜祎成回过神儿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声。”白沅随口说道,“要是方便的话,可以把你的安全带往边儿上拉拉。”   “安全带是应该系的,即使没有明确规定出舱要系安全带,这也是星际航行交通法规应该提倡的。”姜祎成略有严肃地解释道。   “法规有可能提倡,但是大家不喜欢看呀。”白沅笑着说道,“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姜祎成复述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记得这句话。”白沅立刻说道,“你们公元人都喜欢背毛语录。”   “这可不是毛语录的内容,这是周总理说的话。”姜祎成忍不住笑道。   “周总理?”白沅犹豫地问,“是……谁?”   “在建国时担任新中国总理的周啊恩来同志。”姜祎成提醒他道。   对于她那个年代出生的人而言,这显然是常识性的知识。那时候的人哪怕不知道当时的主席是谁,也得知道谁是周啊恩来同志。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首先,现在挂着中国籍的地球公民,可能得有一半儿都不知道时任主席是谁,对于历史上的各个重要人物,也只能记得住最有名的那些①。   “你们地球时代的名人,我哪能记得住。”白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儿,“不过这句话很有道理啊。表演就是给人看的,在不违法的前提下,当然得演点儿大家爱看的东西了。”   从这个角度肯定是没错,观众喜欢看刺激的,而出舱活动不系安全带虽然完全说不上“刺激”,但至少也不是像系着安全带、一边走着一边还得放安全带长度那样儿畏首畏尾的。   而且姜祎成说起来也称不上什么“安全规范”的代言人。她那个宜居行星生存频道,里面高危操作简直不要太多。也就是到了深空引力频道,接触到曾经她专业内的飞行器相关内容,她才会犯这种前职业的职业病。   不过这安全带都已经绕了“巨型八爪鱼”穿梭机半圈儿,拉到了面对“天极光”空间站的这一面,她也没道理现在就把它放开。既然是安全操作,就应该做个全套,否则在屏幕那边儿的观众看来岂不是不合逻辑?   好在安全带这玩意儿不是只有正驾驶侧舱门才有,副驾驶侧的货舱舱门显然也有安全带。姜祎成拉着从正驾驶那边儿扯过来的安全带,走到了穿梭机的货舱舱门处,抽出这边儿安全栓里的安全带,挂在了自己腰间的安全扣上。   而后她拎着正驾驶舱门安全带的末端,往穿梭机切线方向的远处一扔。正驾驶舱门旁的安全栓弹簧收紧,随着姜祎成抛出安全带,而把这条弹性牵引绳收回了安全栓里。   姜祎成不禁有些自得地感叹,这架“巨型八爪鱼”连细节处的技术都是顶尖的,仅仅收一个安全带都如此顺滑,真不愧是远航设计院的作品。   “姜前辈?”她又听到了白沅的呼唤,转过头才发现白沅正通过磁力鞋站在穿梭机的货舱舱门旁,正向着空间站客舱那边儿伸出手臂,似乎在比划着计算什么②。   “嗯?”姜祎成用一个单音节表达了疑问。   “你看,咱们距离客舱中间凸出的商店储藏室有差不多五十米。”白沅用手比划了一下儿,“中间有一条大型机械臂比较碍事儿,但是咱们如果往右走几步,就刚好可以避开那儿。”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直接跳过去?”姜祎成惊讶道。   “是啊,不行么?”白沅没有转头,而是直接在语音中对她问道。   这就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表演了?姜祎成有点儿不能赞同。   并不是说在太空中穿着宇航服飘几十米有什么难的,毕竟太空中没有空气阻力,又是在失重的惯性参考系中,受引力影响微乎其微,这样瞄准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只是这种跳法儿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在初始线速度上叠加一个角速度,然后整个人就会在失重真空状态下转起来,到时候“着陆”在预定落点,可就不知道是用宇航服的哪个表面接触商店储藏室外壳了。   姜祎成自己虽然不怕丢人,但她还是不想给合作者的频道丢人。白沅倘若真能控制得住旋转,那就让他自己跳吧,而她犯不着在这种情况下冒这个丢人现眼的风险。   “你想跳就自己跳吧,我还是算了。”姜祎成摆了摆手说,“穿梭机和天极光的连接处都有把手,我扶着飘过去就行了。”   连接穿梭机和“天极光”空间站的部分不属于穿梭机或者老式空间站的固定结构,自然也就没有铺设铁磁性物质构成的磁力鞋轨道。姜祎成没法以相对而言优雅得体的方式“走”过去,可是跟万一跳得不好真的丢人现眼相比,她还是愿意老老实实地爬过去。   “别介啊,咱们一起跳不好么?”白沅连忙劝她道,“这是直播里秀技术的好机会啊——哎,姜前辈,你该不会不敢跳吧?”   姜祎成当然不是不敢——她在那些系外宜居行星的时候,连在0.6G重力行星表面跳五米断层③都轻轻松松,只不过着地时有点儿狼狈。而现在也一样,她如果就这么跳了,在那边儿落“地”时的姿态恐怕也不会太优雅。   但是对于当场拒绝这种动作设计,最好的理由显然是“不敢”:“我真是不敢跳,还是你自己来吧。工具箱可以给我,到时候你跳过去,我再给你扔过去。”   突然姜祎成又想到:“或者我可以不过去了?你到那边儿把电路修好,我在这儿等着你就行。正好也免得我在你的节目里抢了你的风头。”   她都这么说了,白沅也只好同意。   他把怀里抱着的工具箱递给姜祎成,而后抬起一只脚踩在旁边没有吸力的穿梭机外壳上,再用力一蹬,便脱离了穿梭机的铁镍合金轨道表面。   他的初速度不算很大,然而当真是在蹬地时一点儿都没有旋转,因此这样惯性滑行的过程异常平稳,完美到让人不禁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好像……跳偏了?   ————————————   注释:   ①“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出自周啊恩来同志1961年《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的讲话》,用于表达“艺术形式应当由人们群众批准,而不应当由领导批准”的观点。这句话在当代也常被左啊翼学者和网络左啊派们引用,因此可以算作小众网络用语。   ②此处同样是使用拇指测距法(或类似远离的视差测距法),前文有详细注释。这里特别说明一下,把形态较为规律的人造物品——例如空间站客舱的居住室舷窗——作为测距参考,有利于对于横向距离的估计,从而提高此类估测测距法的准确度。   ③v=√2gh,由此可得0.6G重力行星表面垂直向下跳5米,冲击地面时的动量是在1G行星上跳5米的约0.8倍。 第一百一十八章 :紧急救人还想再健康……   白沅刚脱离穿梭机外壳时,姜祎成就看到他惯性滑动的方向已经偏离了“天极光”空间站客舱的商店储藏室。   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东西——她的联想能力很少能有这样迅速的延展。   小时候看的恐怖片又涌现到眼前,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快速往远处滑行的白沅,她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在真空之中触碰不到任何物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飘走的恐惧。   进一步地,如果没有人看见,如果没有人救援,他将会越飘越远,而且由于没有空气阻力,这个过程会发生得很快——对于在太空中的跳跃而言,失之毫厘而差之千里,稍有不慎就将坠入无尽深空……   因此当然要救他。   她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立刻拽起穿梭机货舱舱门的安全带扥了几把,关闭左脚磁力鞋的开关,直接用抬脚猛蹬铁镍合金轨道之外的外壳表面,拉着安全带向白沅的方向跳了出去。   她的初速度比白沅快得多,在这样大的速度差之下,一般人很容易错过目标。然而姜祎成的方向没有任何偏离,在靠近白沅的一瞬间她伸出右手手臂,一把从白沅的腰间把他捞住。   “哎?”她听到白沅的声音从自己的头盔里传来,然而姜祎成此时没有立刻回应。   速度太快了。她和白沅相当于在惯性运动的状态下进行了非弹性碰撞,速度方向已经改变,他们即将撞上空间站客舱的外壳。   姜祎成把左手的工具箱塞给白沅,用左手打开了左脚磁力鞋上的开关。她在即将碰到客舱外壳时伸出了左脚,把鞋底牢牢地粘在了“天极光”空间站的铁磁性轨道上。   然而两人的身体主要部分仍然有很大的动量,而姜祎成的腿毕竟不是刚体。她抱着白沅相当狼狈地撞在了“天极光”客舱的两扇相邻舷窗之间,而后又因为没有重力作用而弹了起来。   姜祎成连忙趁着身体直立的这个瞬间,把一直开着电磁开关的右脚磁力鞋也贴到铁磁性轨道上,通过两条腿和轨道之间形成的三角形稳定结构而维持住身体姿态。而后她才把白沅按到了铁磁轨道上,让他的磁力鞋吸附在轨道表面。   这个过程非常短暂。姜祎成在产生动作之前肾上腺素水平升得很高,而在停稳之后激素水平难以快速回落,她的心还跳得很快。   “姜前辈……”头盔里传来白沅有些难以理解的声音,“你这是干嘛呀?咱们的宇航服上都带着压缩气瓶啊……”   这时候姜祎成才想起来,这次探险不是靠血氧仪完成人体供氧,而是靠宇航服上的压缩空气瓶。而空气瓶显然可以喷射高压气体,以提供再真空中改变运动方向的动力。   事实上,带有空气瓶的宇航服虽然款式看起来比较老①,却是太空作业中最靠谱的装备。空气瓶带有多方向喷口和集成控制系统,需要使用时从背后把控制板拉出来,就能对自身的运动进行操作。   然而对于星际航行时代很多太空作业从业者而言,压缩空气瓶的性价比不高。还是血氧仪比较合适,一次植入即可长期供氧,不用像压缩空气瓶那样还得经常回去更换。因此无论是在实际生产工作还是相关文艺作品里,太空行走的人都是不带压缩空气瓶的。   在真空中没有动力供应,一旦发生脱离那才真是一个“叫天天不灵”。可是在带着空气瓶的情况下,就算跳偏了也还有补救机会,只要不发生操作再次失误在空中转圈儿失去方向,一般都能再靠喷气控制飞回建筑表面。   然而姜祎成在看到白沅偏离的时候都没想到这些,因为在她的观念里正常操作都是应该系着安全带。而在系着安全带的情况下,就算再菜的操作失误,哪怕是初速度方向偏个180°,再因为开启喷气不当飞快地自转、进动加章动②,单靠拉安全带也能把自己拉回来。   “我就是下意识地反应,看见人‘落空’了得救一把。”姜祎成有些尴尬地说道,“你要是能自救的话,麻烦先说一声呗?也省得我这儿费劲了。”   “我都还没来得及说呢!”白沅转过身,一边沿着铁磁性轨道往客舱与生活舱连接处行走,一边嘀咕道,“本来只是想展示一下儿这宇航服的动力性能,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   姜祎成有点儿明白了:“合着你这是计划好跳偏的?不是,以后这种事儿你能提前说一声么?”   “啊,对不起啦。”白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说,“不过我也是为了节目效果呀,这就是为了一个真实的反应。”   “别管真不真实了,你这么着冷不丁吓我一下儿,我这循环系统可真受不了。”姜祎成连忙说道,“我这辈子还想多活几年呢——我已经为祖国健康工作了二十年,我还得再健康工作三十年啊③。”   这不是开玩笑,姜祎成要想再健康地活三十年,真是得注意一下儿生活方式了。在自己的野外生存频道免不了冒险那也就认了,但是相应地工作之外的日常生活就应该养生一点儿。毕竟她还背着要还三十年的债,万一跟祁旻他们的合作凉了,她这辈子还是得尽量活到债还完的时候。   可是白沅显然没有理解到姜祎成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没有回头地继续往前走,却在观众听不到的私下通讯器里调侃道:“没想到啊,你还这么爱国呢。”   爱国么?姜祎成倒是没太想过。   在她小时候开始接触互联网社交时,爱国主义的存在感就不太大了。或者不如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爱国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其适用性是在于与其他民族国家主体有利益冲突的情况,然而在姜祎成十几岁的时候,“其他国家”在新闻中的存在感就不大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关心类脑体,也只关心类脑体。无论是地府——当时还叫类脑体——里的,还是现实中的新闻,围绕的主题永远是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关系。至于之前的什么中美冲突、国际社会由单极向多极转变云云,大众都已经完全不关心了。   这可能是因为类脑体公司本身就发源于中国的。虽然说是中俄合作项目,但是那时候俄罗斯方面也没有多少存在感④。而受到硬件的限制,意识储存计算机在当时也不能跨洋修建。因此在地府社会形成的早期,虚拟世界基本上就是当时的中国人领导的。   发展到星际航行时代,中不中国的已经无所谓了,或者说整个地府都充斥着原中国的意识形态,自然也就在对剩下的“活人”进行无时无刻的同化。这也就是为什么尽管真正的中国人只占总人口的不到六分之一⑤,可是在日常生活中遇到挂着中文名字的人的概率却远超六分之一。   在这种文化氛围里,谈“爱国”好像已经有点儿多余了。   不过作为“公元人”,姜祎成对于自己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国籍”还是很在意的。毕竟在进入星际航行时代之后,原先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的叙事体系转变为以经济圈为基础的集团叙事体系,很多曾经的国家都解体了。   因此即使是地球时代出生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有国籍。一个不恰当的类比,在星际航行时代有国籍,就跟地球时代的北京人住在二环以内一样。在二环以内住本身当然不是什么牛掰的特性,但架不住就有人喜欢拿这个炫耀。   “我当然得爱国。”姜祎成开了句玩笑,“否则都对不起我国政啊府每年过节发的那么些个礼物。”   在这个政啊治主体功能基本被大集团取代的时代,政啊府就跟曾经的工会一样,就主要管着发发福利了。这可能也算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的演化趋势吧。   ——————————————   注释:   ①类似的喷气背包由美国人于1984年最早开始在太空行走中应用。   ②有外力作用下,自转物体可能发生进动和章动。进动指自转物体的自转轴绕某一中心旋转,章动指自转轴在旋转时同时发生轻微的上下摆动。(这块应当是高中涉及的内容,但是力学部分有点复杂,感兴趣的朋友建议自行搜索了解)   ③来自蒋南翔名言“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用以评价近代体育教育家马约翰为我国体育教育事业奉献的精神和成就。在本文此处是借用来自我调侃,还需要还债三十年。   ④为没看过前篇的同志友情提示,前篇中类脑体公司俄方出资者就是叶莲娜本人;中方是官方出资,俄方是民间出资,当然会有话语权差异。   ⑤目前中国人占世界人口的约五分之一,而本文中需要考虑星际航行时代从人造子宫中出生的“新人”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国籍,因此比例会进一步缩小。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工智障机载AI为……   姜祎成和白沅沿着“天极光”空间站客舱外壳上螺旋状的铁磁性轨道,从舱门附近一直走到了中间凸出的商店储藏室。   别这就只有几十米,在太空中拖着磁力鞋行走相当别扭,走这么远就能感觉到心累了。   站在储藏室凸出的平台上,白沅拍了拍自己的头盔,同时对姜祎成说道:“姜前辈,我要联系一下儿你穿梭机的机载计算机。”   “怎么了?”姜祎成连忙问道。   刚刚她去救跳偏的白沅,尽管白沅是故意的,她的救助动作也没有任何失误,但两个正常行为结合起来,就不可谓不是翻车了。因此姜祎成觉得接下来的直播一定要谨慎进行,此时还在太空行走状态下,白沅就要联系机载计算机,这个信号未免让人感到紧张。   然而白沅只是说道:“越过储藏室之后,放在穿梭机离的无人机摄像头就拍不到咱们了。我得把直播的信号源转到头盔摄像头上。”   嗐,就这么点儿事儿。姜祎成刚想说“这种小事儿还用得着特意跟她讲”,然而却想到“巨型八爪鱼”是她的穿梭机,因为白沅没有B级驾照的缘故她也没有给他授权,因此现在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能在远处给穿梭机机载计算机发指令。   “你稍等。”姜祎成抬起手放在头盔下巴处的麦克风按键上,“穿梭机,把直播视频的信号转接到白沅的头盔摄像头上。”   穿梭机机载计算机的电子语音在他们两人的头盔中说话了:“对不起,穿梭机无法识别指令语素,名词‘白沅’无法解析。”   唉,这就是机载计算机的“人工智障”。   其实也并不是因为机载计算机AI有多么低端——虽然穿梭机机载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和数据库容量肯定跟飞船舰载计算机没法比,但对于简单指令的解析其实用不着多大的运算量和存储空间。   在穿梭机机载AI和星际飞船舰载AI中,自然语言处理的算法原理大致都是一样的。然而众所周知的是,每个人的语言习惯都不一样,同样的意思让不同人表达,肯定会有不同的方法。   目前新版本的飞船AI和家居AI等高功能型AI,在出厂前都要经过一个极为复杂的语料训练集反复训练。而且训练集经常升级①,可以让此类高功能AI保持其“思维”模式跟上时代;同时使用者随着使用也在对它进行训练,使得高功能AI能够学会使用者的语言习惯。   然而穿梭机机载AI出厂时通常都是默认按照“标准语序②”训练的,相比于高功能型AI,这些基础AI没有那么大的训练集,一般都是依靠使用者对它的训练来进行学习。而这架“巨型八爪鱼”基本上出厂之后就没怎么用过,姜祎成也没有调试过机载AI的自然语言处理功能,现在用起来自然就费劲。   “我命令穿梭机。请穿梭机定义距离我两米之内的另一用户为‘白沅’。”姜祎成用规范的“标准语序”重新给出了指令,“请穿梭机忽略同音字。”   白沅突然打断她道:“等等,我觉得还是把直播视频信号接到你的头盔摄像头上吧,这样儿视野里能拍到我。”   当然,能拍到白沅就肯定拍不到姜祎成了。但因为这是深空引力的频道,入镜只能二选一的话,还是留下白沅更合逻辑一点儿。何况到现在为止白沅一直走在前面,即使用了白沅的视野,多半儿也拍不到姜祎成。   “行。”姜祎成继续给穿梭机AI指令,“我命令穿梭机。请穿梭机提取我的头盔摄像头的输出信号为‘OUT’。请穿梭机用‘OUT’替换无人机摄像头的输出信号。”   穿梭机AI的默认语言为纯中文、纯英文或者其他任何单一语言,主要是为了避免语音识别的错误。经过使用者的训练之后,也可以逐渐适应使用者的习惯。而姜祎成现在用英文进行赋值,则是为了与中文的语句进行区分,这也算是在AI使用中的一种技巧了。   果然,在她这么发布指令之后,穿梭机AI就“听”懂了,视频信号被切换到姜祎成的头盔内置摄像头输出信号,同时在她的头盔内也同步开启了透明度30%的画面投射③。   在画面上她也看到了现在的弹幕。   弹幕[蓝色]:现在SKY和姐姐在干什么?   弹幕[蓝色]:切换画面了!!!   弹幕[蓝色]:这是一橙姐姐的视角?   弹幕[蓝色]:第一次离这么近!!!!   弹幕[蓝色]:awsl!!!!!   “把投射关了吧,这真晃眼睛。”白沅在头盔通讯器里说道。   “我命令穿梭机。”姜祎成再次起了这个开始指令的头儿,“请穿梭机关闭在头盔内的视频投射。”   眼前透明度30%的画面消失了。   “你这穿梭机AI真不智能。”白沅调侃道,“就差得直接念编程语言了。”   不得不说,“标准语序”的自然语言也就跟编程语言差不多了,也就是在识别同义词上容错率稍微高一点儿,而倘若出现语序上的错误或者语素缺失,那肯定就没法识别了。   “这架穿梭机确实不常用,AI还没有调试过。”姜祎成解释道,“其实大多数穿梭机机载AI的语音指令系统都不怎么好使,毕竟日常开着也用不着语音。”   “我还以为远航设计院院长家的穿梭机AI会好使呢。”白沅笑着说,“你怎么不把经常用的穿梭机上的AI数据同步到其他穿梭机上?”   “麻烦。”姜祎成只是淡定地回答道,“而且不同的穿梭机都有不同的‘性格’,都一样了也不好。”   对于星际航行时代的“新”人们而言,弱人工智能和普通的应用程序并没有区别,只是一种商品而已。然而在地球时代长大的人还曾经记得,在没有强人工智能的时候,有些人会赋予当时的弱人工智能一些特殊的意义④。   “讲‘性格’也太玄学了吧。”白沅不禁笑道,“不过倒也符合姜前辈的风格,毕竟你还给你飞船的AI起名字呢。”   “唉,你不懂。”姜祎成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说道,“远航的星际探险家是孤独的,飞船AI就是旅途中唯一的慰藉了。”   “怎么会孤独呢?”白沅有些惊讶,“飞船不都带着通讯虫洞,路上可以联网啊。”   “在曲率驱动状态下,通讯虫洞受到干扰不能正常工作。”姜祎成提醒他道。   “那不是还有不曲率驱动的时候嘛。”白沅说道,“想上网了就停一会儿呗。既然是到几十上百光年之外的地方探险,那就压根儿也不在乎那一两个小时的事儿了。”   听他这么说,姜祎成忍不住笑了。她想也知道,白沅这么年轻又这么走运,大概率是不会理解那些星际探险家们被称为“精神病人”的是何种状态。   “那些星际探险家——是说真正的以探险为职业的人,而不是做直播的网红——他们都不太正常。”姜祎成平和地解释道,“那些人是不会上网社交的,即使能联网也不会上网。他们是脱离社会的‘精神病人’,而且事实上,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具有融入社会的障碍,才不得不去当星际探险家维生。”   “怎么能这么说呢?”白沅忍不住说道,“这不过是有点儿社交恐惧症,也犯不着说人家有精神病吧?”   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社交恐惧有可能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不过直接叫‘精神病人’也太难听了。”   “是挺难听的,但是接触过他们的人,基本上也都是这种印象。”姜祎成淡淡地说道,“当面儿或者在公共场合这么叫肯定不合适,但是星际开发集团管这事儿的那些工作人员,私底下都是这么称呼的。”   她之前做飞船设计这一行时间很长,而远航设计院又是星际开发集团控股的,姜祎成对星际开发集团如何管理那些探险家们也有些了解。事实上与其说是“管理”,不如说是“放任”——因为根本和他们就无法交流。   管理者无法要求那些“精神病人”主动上交任何东西,只能是被动地收集和分析飞船记录仪的信息和这些人的笔记。至于到底能分析出多少有用的信息,那就几乎是全凭运气了。   其实同样的活儿显然也能交给正常人去做,而且肯定比给“精神病人”做要更有效率。但是星际开发集团具有社会责任,必须得给那些“精神病人”找点事儿做,而只有星际探险家这样的工作是他们能够胜任的——这就是星际探险家这个职业成为脱离社会代名词的主要原因。   ————————————   注释:   ①因为私人AI在被用户使用过之后即会发生个性化改变,在升级时不应直接升级其主程序,否则将容易覆盖用户的个性化信息。升级其训练集相当于给AI升级学习资料,用学习过程替代直接覆盖,从而完整保留用户的个性化内容。   ②此处定义“标准语序”为SVO(subject verb object,即主谓宾)结构。   ③这是直接向内投射在视网膜的图像,而不是先投射到平面后再反射进入人眼。   ④例如在2018年日本男子近藤显彦与虚拟人物初音未来结婚(此婚姻没有法律效益,但举办了婚礼,因此具有社会影响方面的意义)。 第一百二十章 :连接电路零线还能不零……   由于直播视频的信号接到了姜祎成的头盔内置摄像头,在之后的太空行走时不得不刻意控制着动作,让拍摄过程更稳定。   深空引力频道和宜居行星频道最大的差别,就是拍摄风格的差异。   宜居行星生存频道更像是传统意义上的“直播”,讲究一个主持人和观众的互动,目的是在于传递更有针对性的信息,在艺术性和观看体验上相对不是那么精致。而深空引力的直播却更像是在线表演,讲究场景画面、拍摄手法之类的技术,至于互动倒是没必要非得有的。   因此姜祎成就全程旁观了白沅如何修好了连接到生活舱的供电线路。   不过说全程围观也不准确,因为姜祎成还是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在镜头里显然都没有怎么体现。   事实上,当他们两人走到线路问题处时,就发现断路是由于“天极光”空间站外壳遭受了撞击。有可能是太空垃圾,也有可能是陨石,总之是高速擦过了空间站的表面。摩擦产生的高温熔断了电路,但所幸没有造成穿透。   这不像一般的电路问题,把线重新接上即可。由于这恰好是在客舱和生活舱供电线路的接口处,线路还是有些复杂。又不止是一个点的断裂,而是一片都熔得完全模糊,白沅乍一看也没太看明白这到底该怎么接上。   但是直播是不能停的,也没有那个静下心分析电路的时间。   当姜祎成向穿梭机发出指令把供电断开后,她发现白沅拿起银棒①就要往电路上面焊。   “等会儿,你这是要把客舱的火线和生活舱的火线焊到一起么?”姜祎成忍不住问道。   白沅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装作在摩擦银棒的样子,而在通讯器里问道:“怎么……不是这么连的么?”   “你这么连倒也可能可以,但是这空间站紧急供电系统的传输不是这么设计的。”姜祎成尝试仅通过语言描述了这块儿的原理,“你看到上面那个盒子了没?那里面是线圈儿②。紧急供电都是交流电,接口是通过线圈儿传输的。”   “那我应该……怎么连?”白沅拿着银棒和激光焊枪,有些犹豫地对姜祎成问道,“这个什么线圈儿,应该怎么用?”   “你先把线圈儿盒子撬开,看看线圈儿是否完好。”姜祎成“近程”指导道,“如果线圈儿没问题,就只要把火线、线圈儿跟零线连通就成了。线圈儿有问题的话,咱们再试试把客舱和生活舱的线路直接连上,绕过线圈儿的部分。这样电压可能会有点儿问题③,不过我觉得应该也能用。”   白沅没有回头看她,但是听他的声音显然是带着疑惑:“这靠谱儿么?我以前都是直接把火线连上的。而且你把火线跟零线连在一起,那零线不就不‘零’了么?”   姜祎成有些无奈,在她看来这都是高危操作啊。直接把空间站两个舱紧急供电的线路连上,固然不能说错,但是原本设计分区的环路不就没有意义了么?   也得亏这是紧急供电,用电设备对于电压范围和稳定性的要求不高,电压变化只要不是成倍往大了增烧断电路,稍微小了点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正常状态下照明设备都带有负反馈电路——为了稳定性考虑而并不算太复杂,主要起作用的就是两个三极管和环路中的电阻——用于输出稳定电流,使得基于类LED原理④的照明器发出亮度较为稳定的光。   白沅觉得直接把客舱和生活舱串在一起可能没毛病,大概是基于实践发现确实这样儿也行。不过就是各个用电器的实际电压电流跟预设的不太一样,对于紧急系统而言也不妨碍使用。   不过姜祎成觉得她还是有必要把零线的问题跟白沅解释一下儿:“你现在的‘火线’、‘零线’都是沿用的以前的称呼,在太空里不能这么理解。”   “在地球时代,火线也就是相线,接到电器上,电器耗电产生电压降。但是一般电压降不到0,所以用电器另一端接着的线要接地,让两边儿的电压差达到标准电压差——我们当时是220V。”姜祎成简要解释道,“那条接地的线因为和大地的电压差是0V,就叫‘零线’。沿用到空间站里,就相当于是接电流流出端的那条线。”   “但是你在太空里也不能‘接地’,是不是?空间站得是基本上电中性的,也不能往外发射正电子。”姜祎成继续说道,“所以这条零线,本来跟外面外壳结构之间的电压差也不是零。况且即使按照它是‘零’来理解,我这中间不还接着线圈儿呢么?线圈儿就相当于用电器了,所以这也不是直接把火线和零线接上啊。”   在她说话的时候白沅一直在听着,而他听完了之后只是如此评价道:“我干嘛要知道这些——你就告诉我该怎么接不就完了?现在还在直播呢……”   姜祎成只是觉得他在干活儿,自己在旁边儿也上不了手只能用脑袋端着摄像机,说两句话纠正他一个认识错误也不耽误事儿。   “不是,我不都告诉你了么,把线圈儿盒子掀开,看看线圈儿怎么样……”姜祎成想了想又说道,“等等,还是算了吧。线圈儿的盒子上没有损伤痕迹,问题应该不大。你先把外面的线焊对了,我再打开供电试试看行不行。”   她本来觉得白沅对付这些电路之类的玩意儿应该是规范操作,然而看他现在这样子,大概率还不如她自己呢。那既然如此,就不要对原有的设备进行二次伤害了。   “怎么焊?”白沅又问出了这个“灵魂拷问”。   啊?她刚才不是说了么?姜祎成忍不住问道:“怎么着,你还想把客舱和生活舱线路直接连起来?”   “不是啊,你不是说不行么?”白沅有些迷惑地反问道。   姜祎成才意识到他这是真的不明白,于是不得不说道:“你就听我的,把两个舱四根儿线焊到线圈儿盒子对应的地方就行了。让客舱的火线、线圈儿跟零线连通,生活舱的这三样儿也连通。”   也许是感受到了姜祎成对他理论知识的质疑,白沅没有再接这个话茬。他从工具箱里扯出拉着绳子的电工钳,先把断开的接口处钳了钳,方便焊银棒。   而当他把银棒比到缺口处,准备焊的时候,身后的姜祎成却再度开口了。   “你就打算这么直接焊?”姜祎成有点儿无奈地问道。   白沅稍微动了一下儿脑袋,但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只是问道:“我又连错了?”   “你在连之前好歹把周围清理清理吧,这缺口里全是熔化的金属,就不怕待会儿用着用着就短路了?”姜祎成对于这种工业上高危操作容忍度着实不高。   平心而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未免有些烦人。不过高危操作曾经做过一百次都没事儿,也不代表它就不是高危操作了,姜祎成觉得私下里高危操作一番别人倒是管不着,但要放到直播里就不太妙了。   而白沅也没有跟她呛,老老实实地把银棒收回了工具箱里。他把激光焊枪切换到激光切割档,趴在客舱和生活舱接口处的空间站外壳上,把撞击受损处靠近线路的熔化金属滴和变形的线路都切掉了。   切下来的碎片用盒子装好,避免飘在空中成为太空垃圾。   做完之后他也没急着焊银棒,而是先问了一句:“现在行了?”   “行了行了。”姜祎成连忙说道,“反正就是临时用两天,没必要做得太完美。”   “那我现在连哪个?”白沅又问道。   “就……按照之前那样儿连呗。”姜祎成凑近看了一眼,才发现在清理干净断口处之后,之前的线路标记也看不清了,“合着你不记得了?”   “啊?可我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啊……”白沅小声嘀咕道。   姜祎成此时真想转开脑袋,然而迫于要直播仍然还得维持着这个姿势。   她叹了口气,无奈只能接过了指导的工作:“没事儿,用不着标记也能看得出来。左上那三根儿是客舱火线,先把它们接到一起,再跟线圈儿盒子的第二个接口连起来。”   “不要直接用银棒焊,这个角度你肯定焊不上。不用再加热,这是纯银的其实挺容易塑形,就把它直接用手掰一下儿,能弯过去碰到接口就行了。接点处电阻稍微大一点儿也没什么,或者你也可以多焊几下儿……”   ————————————   注释:   ①银是在常温下金属中电阻率最小的,也就意味着导电性最好。同时在真空中没有氧化风险,使用银棒连接电路也较为稳定。   ②交流电通过线圈产生场强变化,场强变化在另一回路中形成电流,这也是无线输电和变压器的原理。   ③此处的线圈还起到变压器的作用。   ④加正向电压时,P-N结中N区电子逆电流方向移动到P区空穴,以光能形式释放能量;因此此类发光设备的亮度主要与电流相关。   关于用三极管如何形成负反馈电路,此知识点略微超出本文只需高中基础知识的设定,有兴趣的同志建议自行了解。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航天食品罐头爱好者……   结果原本按照白沅的高危操作连法两下儿就能解决的问题,按照姜祎成的规范操作硬是连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终于把线路连上,再远程操作穿梭机开启供电,确认连接成功,两个人宇航服的压缩空气都耗了一整格。   姜祎成全程就是语音指导,俗话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白沅忙活了半天,宛如回到了义务教育阶段上劳动技术课①的时候。   当然,在星际航行时代,劳动技术课好像也不教什么如何焊电路了。在姜祎成的印象中,对“新人”学生的基础教育里,劳动技术一般都是教些如何驾驶交通工具、如何配置和修改常用AI的参数等等,真正要动手的东西往往被归类为“专业技能”,是在通过了基础教育阶段之后再学习的内容。   但不管怎么说,电路还是修好了,“天极光”空间站时隔数十年,终于再一次被完全点亮。   姜祎成和白沅穿着笨重的宇航服,从铁磁性轨道上走回穿梭机驾驶座侧舱门。回到穿梭机内之后,两人便迫不及待地脱掉宇航服,好好地活动了一下儿被弹性材料束缚的胳膊腿儿。   当然活动腿脚的这段儿没有进行直播——深空引力频道的直播并不是24小时持续的,而通常都是一天直播时间不会超过11小时②,在主观时间晚9点之前必须下直播,而且直播中间也会有一定的间隔。间隔时间主要是放点儿音乐,画面上只有一行字:“暂时离开十分钟,马上回来。”   这种情况只要十分钟之内能回来,就不算直播翻车了。   实在没办法,白沅这个直播方式,不像姜祎成得宜居行星频道那么放飞自我。姜祎成在系外行星进行野外生存本身就是“生存”,她即使躺地上睡觉都属于“生存”的一部分。但是白沅如果直播他在空间站睡觉,先不说这到底符不符合他的人设,就冲这内容也会被人吐槽水时长。   在重新开启直播之前,姜祎成对白沅提醒道:“在外面修电路耽误了时间,接下来就得抓紧了吧。”   毕竟他这个城市探险要完成的“任务”可不光是探险,而是还有不少广告要植入。这些广告可都是商家给了钱的,拿钱办事儿是天经地义。   然而白沅却如此回应道:“倒也不用太着急。其实也就是接了广告的那些环节必须要做,其他的可有可无吧。而且像是奶茶的广告,可以跟吃晚饭在一起完成,这样儿就能省下不少时间。”   “那个叫‘月之桂’的奶茶牌子可给了你不少钱吧?”姜祎成调侃他道。   “这可真不是这次出航给的最多的。”白沅一边用便携式的小型吹风机快速给自己吹造型,一边愉快地回答道,“这个牌子的奶茶是真的好喝,而且这家的蛋挞自制组合味道也不错。可惜他们不常找人打广告,就我这还是专门儿去申请的推广机会呢。”   蛋挞自制组合,指的就是面团、蛋液和馅料之类的食材和半成品配合起来售卖,任何一个家里安装了智能家居系统的顾客,买回去之后就可以在自己家制作新鲜的蛋挞。这也是星际航行时代甜点的主要售卖方式,当然另一种主要的售卖方式仍然是蛋糕房现场售卖,只不过由于前者的普及,后者通常只针对要当场食用的顾客。   姜祎成就想知道,对于自制组合售卖的半成品而言,所谓的“味道不错”到底跟味道普通能有多大差异,以至于能让深空引力这样粉丝众多而且忠诚度奇高的年轻偶像“专门儿去申请推广机会”。反正她是不太理解许多当代地球公民对于饮食“精益求精”的热衷,在她看来其中很多都是品牌效应和消费主义的诱导。   不过说实话,在星际航行时代,能够把整个无比庞大的经济体系推动起来的,恐怕也只能依赖于消费主义的意识形态了。否则如果大家都佛系,随便弄点儿在可控核聚变普及的时代几乎免费的原始食材,就能自己窝在家里过得下去,那商品没人买,资本周转不起来,大集团运转不下去,大家都得玩儿完③。   而重新开启直播之后,就不能再随便聊天儿了。   姜祎成跟在白沅身后,重新飘进了“天极光”空间站的客舱中,沿着客舱走廊一直飘到位于中部的旧商店。   恢复了紧急供电之后,原本位于地球阴影中而接近绝对零度的商店的冷冻储藏室,现在也开始逐渐升温了。   白沅从他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排调温奶茶,先用绳子挂在墙壁的扶手上,而后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折叠式撬棍。他用脚蹬着墙面,相当费劲地把储藏室撬开了④。   储藏室的门打开之后,露出了四排十行的储藏柜,占据了商店的一整面墙。每个储藏柜上原本都有一块显示屏,显示着其中存放的物品名称和索引。然而此时紧急供电似乎是出于节省能源考虑,而没有开启储藏柜内置计算机的自动识别模式,从而让显示屏上全部显示着“未识别”。   白沅拉开了一个储藏柜,把奶茶放了进去。而姜祎成也随手拉开了一个,却发现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罐头,根本没有放进去任何东西的空间。   隔了几个储藏柜,她又拉开了一个,发现里面是完全空的,只有因为密封不良而结的一层霜。   看起来当初在废弃这座观光空间站时,有一些商品被取出了,另一些则没有。想来也是,当年可控核聚变技术还不像现在这样便宜,对于一些当时的“高价”日常消费品,商店的主人恐怕也并不是完全无所谓。而现在经营零售业的那些人,则已经把零售业做得跟服务业差不多了。   不过姜祎成又拉开了一个储藏柜,发现里面整齐地码着两层水果罐头。   她戴着防护服的手套,从储藏柜里拿出了一只罐头,通过表面因密闭保存而尚未氧化的包装画来看,里面装着的是糖水黄桃。   姜祎成不禁觉得这商店真是怀旧。那个航天旅行兴盛的时代,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而在她的记忆中,当时流行的罐头食品已经是冻干类了。那些冻干脱水的食品,在经过水蒸气加热复性之后,几乎就和新鲜的一模一样⑤。   不过糖水黄桃很好吃倒是真的,冰镇的显然更好吃。就是完全冻上的不太行,但是化开了照样好吃。   姜祎成用手套摩挲着这只黄桃罐头,转过头看向白沅。然而白沅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她找到的美味黄桃罐头,而是一连翻了好几个储藏柜,似乎是在找什么特定的东西。   为了维持直播风格的一致,她没有开口问白沅在找什么,而是一直在旁边儿看着他拉开又关上了将近十个储藏柜,最终竟然从那个选定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方形罐头。   那罐头的包装相当简单,就像给试剂瓶贴的标签一样,只不过这“标签”是直接用油墨打印的。上面用黑体大字写着“亚欧联合食品厂”,旁边有一行稍小的字写着“宫保鸡丁”。   这风格看起来就像是太空旅行标配的航天食品。如果姜祎成不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恐怕都认不出来这玩意儿其实并不是真的官方标配,而只是使用了那个时代流行的极简风格包装而已。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也是白沅接的广告之一,而他当时在商量计划时甚至都没跟她说——或者他说了,但姜祎成忘了,总之谁能想得到这么老的食品厂也会找深空引力打广告呢?   而且打这种老式罐头的广告有什么用啊?宫保鸡丁罐头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可却从来也没有特别流行过。在地球时代末期,它竞争不过糖水水果和午餐肉之类的传统罐头,而到了星际航行时代,这些黏糊糊的炒菜跟冻干食品也没法比。   不过白沅接了广告,就得从废弃空间站的储藏室里拿几十年前的罐头吃。   呃……这听起来未免有点儿要命,几十年前的罐头还能吃么?当年生产了这批罐头的人,现在怕已经进地府又重生了。就算是高温灭菌又完全密封的,还在接近绝对零度冻了几十年,里面不太有可能有细菌,但这让人听了仍然觉得膈应。   姜祎成突然觉得,靠打广告赚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   注释:   ①劳动技术课属于“德智体美劳”中的劳动教育部分,目前无论是从逻辑还是教育部相关意见上,都是义务教育的必修部分。然而客观上当前存在很多占用劳技课的情况,属于应试教育内卷化的结构性问题,在本文设定时代应当不再存在。   ②劳动法规定八小时工作日,每日加班时间一般不得超过1小时,因特殊情况延长不得超过3小时(也有其他一些特例)。因此此处属于特殊情况,加班延长总工作时间不超过11小时是合理的。   ③此处体现的是典型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需要注意的是,资本主义≠不合乎理性,关于这一点可以适当参考西马相关理论进展。   ④在失重状态下,不能通过改变身体重心而利用重力。   ⑤冻干是目前已较为发达的技术,最初也确实是为了应用在航天食品中而发明。此处让冻干罐头更接近新鲜食物的技术突破并不在于冻干,而在于如何让冻干食物均匀复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古法加热什么叫热得……   在深空引力频道之前的节目里,也不是没吃过放了很久的东西。   毕竟城市探险也是“探险”。姜祎成这样儿光靠血氧仪和复方菌剂就敢在未开发系外行星呆一周的疯子,可能会觉得白沅的节目内容不太硬核,但实际上做这行儿也不可能全程都很舒服。   不过在开始吃这些过保质期①几十年的罐头之前,白沅还是按照惯例先在屏幕上打出了他预先准备好的警告:“直播中食用的食物均已确认安全,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   然而姜祎成回头看了一眼无人机上带着的屏幕,弹幕里仍然是一片对于他们竟然吃过期罐头的惊愕和活跃讨论。   弹幕[蓝色]:这……高危操作?   弹幕[蓝色]:虽然但是,这也是空间站探险的常规操作了吧[笑哭]   弹幕[蓝色]:SKY自己吃过期食品就算了,带着姐姐一起这样好么[捂脸]   弹幕:这刚从储藏柜里拿出来的,怎么确认安全……   弹幕[蓝色]:前面的朋友,一橙姐姐吃过更危险的东西多的是,都习惯了[斜眼笑]   弹幕[蓝色]:深空引力频道吃的是食物的下限,宜居行星频道吃的是非食物的上限[鼓掌]   弹幕:非食物的均值,不能再多了[滑稽]   弹幕:前面这么多认真的吗?还能比着吃危险食物?   弹幕:传说一橙可以一周不吃饭,靠喝西北风生存[滑稽]   弹幕[蓝色]:前面的别太敏感了,已经说了是确认安全的[汗]   从理论上讲,这些罐头确实没法确认安全,生产商不可能夸下海口说自己的产品能放几十上百年。不过鉴于很多猎奇爱好者已经作为“志愿者”尝试过最早在地球时代末期甚至是二战时时期生产的罐头,其实在废弃空间站吃点儿几十年前星际航行时代初期的罐头算不了什么。   而且星际航行时代的罐头,还是比之前老式的带汤儿带水儿的罐头要“高级”一点儿,至少干湿是分离的。干湿不分离的就像黄桃罐头,黄桃块泡在糖水里,黄桃内的风味物质溢出到糖水里,糖水中的糖侵入黄桃中,液体的分子热运动水平比固体要高,物质扩散也更快。这种罐头放时间长了相对容易均质化,也就是会变成“糊”。   好在水果罐头本身就是甜品类,甜品变糊是大众可以接受的。但是肉菜罐头糊成一坨就有点儿恶心了,因此必须要做成干湿分离的。而干湿分离的最高境界当然是冻干,但是这款老式“亚欧联合食品厂”出品的罐头还没到那个层次,而只是把炒菜中的干物质和酱料分开了。在食用之前需要通过上面的扭棒把中间的分隔层扭开,再摇匀让酱料和干物质充分混合,而后就可以吃了,或者加热之后吃可能口味会更好些。   不过由于失重状态下液体难以处理,肉菜罐头的酱料也不得不做得非常粘稠,特别是在低温状态下很可能直接就成固体了,因此通常即使不是为了口感也得加热一下儿。而相比之下水果罐头的糖水是通过吸管直接喝的,就没有这个麻烦。甚至很多水果罐头自带搅拌器,可以打成半匀浆整体都从吸管里喝,这样在失重环境中反而更方便一点儿。   白沅从储藏柜里拿出来的罐头,此时估计内部温度还处于零下,所以当然是要先加热的。他从工具箱里抽出一个表面黑色内有反射层的保温袋,弯折内嵌的金属丝让它形成一个立方体,并在里面架起金属支架——简易的烤箱就做成了。   而后他又拿了几个带有奇怪形状金属棒的小型电器,用金属丝绑在“烤箱”内部,连着线从里面伸出来,外接了空间站的紧急电源。   弹幕[蓝色]:您的烹饪大师SKY已上线[斜眼笑]   弹幕:这是什么黑科技?   弹幕[蓝色]:烤箱狂魔[玫瑰][玫瑰][玫瑰]   弹幕[蓝色]:科普一下,保温袋有反射层可以反射电磁波,里面的金属棒直接用电能转化成热能进行加热~   弹幕:这……不就是热得快②么[捂脸]   弹幕[蓝色]:惊了,第一次发现这还真是热得快[笑哭]   弹幕[蓝色]:弱弱地问一句……热得快是什么?   弹幕:公元人冒泡一下,热得快是最初被用于加热液体的小型电器,把金属部分插进水里就可以加热啦~   姜祎成看到弹幕上有人提出白沅用的这玩意儿是“热得快”,不禁有点儿想笑。不得不说,把类似的简易加热装置都叫做“热得快”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听上去这个风格跟深空引力频道不太搭啊。   但是热得快反而不是深空引力频道观众们的关注点。在白沅挑了几个罐头放进简易烤箱开始加热之后,又有人在弹幕里提出了奇葩的问题。   弹幕[蓝色]:所以为什么加热罐头不用水浴?   弹幕[蓝色]:???失重还能用水浴???   弹幕:这都老粉了,还失重用水浴加热[捂脸]   弹幕[蓝色]:失重环境里,一打开水就满天飞了,没法形成水浴啊[捂脸]   弹幕[蓝色]:呃……其实我很好奇,如果做成水袋把罐头放进去,应该就可以水浴了吧?   弹幕[蓝色]:水袋不开口怎么把罐头放进去,开口水不就飞了[笑哭]   弹幕[蓝色]:不对吧,把热水袋放罐头上也用不着开口啊?   弹幕:前面想的不太对吧,其实用液体加热不是不可以,液冷不是经常用么?散热可以加热自然也行啊[笑哭]   弹幕[蓝色]:这都是什么奇葩话题hhhhh   弹幕:水浴不行跟水会飘走没有关系,直接空气加热也不行,是因为失重状态下难以通过冷热密度变化形成对流。   弹幕:保温袋内空气加热主要靠辐射而不是对流,另外保温袋里也有风扇使内部空气均匀。   弹幕[蓝色]:感谢科普~   弹幕:等等,这科普君是彭来老师?!   弹幕:活捉一只彭来老师!!!!!!!   弹幕[蓝色]:卧槽真是彭来老师[哇]   弹幕[蓝色]:彭来老师来看姐姐直播了,我站的CP不稳了[滑稽]   弹幕:啊不要这么说嘛,这还是一橙公开的第一任对象[捂脸]   弹幕[蓝色]:彭来老师是研究地外生命的专家,怪不得这么专业[棒]   弹幕:其实这个跟本专业没啥关系[捂脸]我就是抽空看一眼马上就下了[捂脸]   弹幕:祝一橙和SKY9999[玫瑰]   弹幕[蓝色]:既然彭来老师这么说,我站的CP它又稳了[滑稽]   姜祎成等着白沅加热罐头,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弹幕留言。而当她看到一条弹幕赫然写着“彭来老师×北冥姐姐,这CP才是最稳的好伐”,突然有点儿忍不住笑了一下。   弹幕:刚一橙笑了一下?   弹幕[蓝色]:啊啊啊啊啊啊姐姐一直在看弹幕!!!   弹幕[蓝色]:姐姐超可爱[心][心][心]   弹幕:我也站彭来老师×北冥姐姐[滑稽]   弹幕[蓝色]: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北冥女士是姐姐还是哥哥[笑哭]   弹幕[蓝色]:前面的病句吧,都女士了还是哥哥[斜眼笑]   姜祎成又有点儿忍不住想笑。北冥说起来都不是天然人类,也无所谓是男是女③,但人家现在用着人类男性的身体,好歹也给点儿面子尊重一下人家的选择吧?结果彭来还是在社交平台上管他叫“姐妹”。本来开养殖厂就没什么热度,北冥的热度主要开始来源于彭来这个欧罗巴课题组的负责人,结果就导致网上关于北冥的为数不多的讨论几乎全都围绕着他到底是什么性别上。   不过由于之后突然出现的彭来就没有再发言,再加上彭来和北冥确实也不是深空引力圈子里的名人,弹幕的内容又回到了航天食品罐头上。   而白沅加热的罐头也热好了。拉开保温袋之后,可以看到里面的金属丝还在发出红光④,而后随着保温袋内风扇向外排出空气,金属丝和“热得快”很快便冷却下来而不再发红。姜祎成用宇航服手套上自带的红外温度计检测了一下儿,表面温度在100℃左右⑤,表明此次加热还是很成功的。   ————————————   注释:   ①此处需要特别注意“保质期”的定义,及此期限的设置虽然参考了一些标准,但仍存在主观成分。从上一章可知,文中当代社会的运转部分依赖于消费主义,因此将保质期设置得较低显然是常见做法。   ②热得快是一种有一定危险性的小型加热电器(由于很常见,详细就不介绍了)。这里需要注意的是,热得快实际上不是金属棒而是金属管,最内层是通电的电热丝,夹层填充有绝缘导热材料,因此外层金属管是不带电的。   ③逆戟鲸母系社会,雌性和雄性扮演的社会角色与人类社会非常不同。显著的差异是其家庭/家族的构成源于母系亲缘关系,而与配偶关系无关。   ④此处需要注意的是,若需通过肉眼观察金属丝发红情况估测表面温度,应使用普朗克定律而非维恩定律估算,因为肉眼可见红光并不意味着发射光谱峰值在红光范围内。通常情况下铁丝达到几百度即可发出肉眼可见的红光(即红光波长范围的能量密度总和达到人眼可观测阈值,此阈值因人而异),然而根据维恩定律估算发射光谱峰值在红光(650nm)的物体表面温度约4460K。   ⑤环境常压下纯水沸点约100℃,酱料中含有溶质,此时沸点比100℃略高。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秀了一下直播发糖差……   大概一百度的“高温”,对于常压防护服的手套来说还是禁得住的。   姜祎成直接从保温袋里拿了一个罐头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竟然是油焖大虾。   她寻思着,油焖大虾怎么还有酱料?姜祎成印象中油焖大虾应该是带壳儿的,可是带壳儿的话酱料有没有不都一样么,反正也黏在壳儿上了。而如果大虾不带壳儿,还能叫“油焖大虾”么?   不管怎么说,这是白沅放进去加热的,既然热了就得吃。姜祎成把罐头中间的拉环稍微抽出,而后用力逆时针旋转,扭开了里面的隔板。而后她拿起罐头摇了摇,里面发出了“咚咚”的声音。这么听起来,这罐头里的虾可是装得不太密实①。   相比于姜祎成随便摇罐头还放到耳边去听,白沅的操作就“文雅”多了。他拿着之前那罐宫保鸡丁,扭开里面的隔板后非常“专业”地上下颠倒混匀了十几次,而后便拉开了罐头盖子。   罐头里的宫保鸡丁是小块状的,被粘稠的酱料粘住了,从而没有因拉开罐子的初速度而到处乱飞。无人机镜头给了白沅手里的罐头一个特写,从屏幕上可以看到,罐头里的食物表面酱料涂抹得很均匀,恰到好处地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粘住食物的同时也没有多余的流动性。   对于这类罐头而言,调配酱料的粘度是很讲究的。这不光关系到酱多酱少影响口感的事儿,更大的问题在于倘若酱料太稀就有可能溅出液滴,而太稠太硬又有可能“掉渣”。而从这罐宫保鸡丁的酱料分布来看,放了几十年还能有这效果,也体现了这款罐头的质量确实可以。   那姜祎成就放心地打开自己的油焖大虾了。   可当她拉开罐头盖子的时候,却被里面的东西惊到了——这表面覆盖了一层凹凸不平的淡黄色硬化壳的圆形玩意儿,是油焖大虾?   姜祎成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圆形的主体是去壳的虾仁儿,而外面那一层略有凹凸不平的“壳儿”则是遇冷凝固的酱料。换句话说,这“油焖大虾”倒是带壳儿,只不过带的不是它自己的壳儿,而是酱料涂抹后形成的一层壳。   哎,这不是成了“拔丝虾仁”了么?姜祎成拿着筷子,试了一下能不能从这虾仁上拔出丝来。   幸好并不能,这层酱料凝固形成的外壳在摇匀时就硬化了,因此每个虾仁都有一层完整且边界清晰的外壳,不会与其他虾仁黏连。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这“油焖大虾”罐头装得少并不是为了偷工减料,而是要在摇匀时给酱料足够的空间进行冷却硬化。看来这星际航行时代初期的工艺,还是有点儿东西啊?不过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油焖大虾”了吧。   但是有壳儿就又面临着要剥壳的问题,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习惯连壳儿吃的。   姜祎成不禁觉得,虽然这几十年前的过气儿罐头巧妙地使用酱料给虾仁制造了一层外壳,但壳儿在吃的时候还是得剥掉,这不是多此一举了么?而且在失重环境下产生食物残渣是很难清理的,搞这些□□的东西还是增加空间站维护工作的负担。   然而当她试图用筷子把虾仁上的硬化酱料壳往下撸的时候,却收到了白沅表达“你在干什么”的目光。   “这不用剥壳么?”姜祎成用耳语音量的声音问道。   直接连接直播语音通道的麦克风阈值被拉高了,因此一定音量的对话可以不被收录进去。   “不用啊。”白沅以稍微高一些的轻声回答道,显示出其实音量稍高也不会被麦克风收录进去。   原来是这样。姜祎成稍微觉得这款“油焖大虾”罐头不那么奇葩了。说白了这玩意儿就不是油焖大虾,只是套了一个油焖大虾的名字;又或者是当时“亚欧联合食品厂”自创了另一道“油焖大虾”,只是跟姜祎成认知中的菜重名了而已。   她用筷子夹了一个尝了尝。一开始为了防止虾仁的外壳裂开产生碎片,姜祎成还特意挑了个小的整个儿塞进嘴里,然而咬下去时发现这层看起来有点儿“令面②”的壳儿竟然不是脆的,而是半酥半软的,里面还带着点儿没有凝固的酱。   正是这层没有凝固的酱,让外壳即使裂开也能粘合在虾仁表面,而不至于飞出去成为难以清理的残渣。同时有酱的粘合,也把壳儿和虾仁的口感整合在了一起。   总而言之就是,还挺……好吃的,令人意外。   姜祎成又吃了一只虾仁儿,抬头看到白沅正向她这边看过来。   在“天极光”空间站紧急照明的白光下,看他的眼神仿佛很想吃虾仁儿的样子。而考虑到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炒CP的合作,姜祎成快速做出了决定。   她从自己的罐头盒子里夹出了一只虾仁儿,伸出去送到白沅面前。   白沅愣了一下儿,一时间好像没有意识到姜祎成是想临时安排一个“秀恩爱”的环节。不过他大概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然而从脸上克制之外流露出的表情来看,白沅对她的这一举动相当意外。   姜祎成看向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然而眉眼部的活动却在试图用局部表情告诉他:配合一下儿呗?   此时白沅大概想对她说点儿什么,但是想也知道无人机镜头的智能对焦功能此时已经把画面对到他脸上了,这时候不能再窃窃私语。于是他只得微微蹙眉看了一眼筷子间架着的虾仁儿,有些小心地张口咬了不到半块儿。   看上去他好像不太乐意就这别人的筷子吃东西,不过为了节目效果这其实也没啥吧?姜祎成有些抱歉地对他笑了一下儿,却仍然没有收回筷子。   白沅不动声色地略微嚼了一下儿那块虾仁儿之后咽下去,又再度看了一眼还杵在他面前的剩下大半块儿食物,似乎想用眼神对姜祎成传达什么消息,却还是在一动不动的筷子面前妥协了。   他只好把剩下的半块虾仁儿也吃了下去,而后微微侧过脸,在无人机镜头拍不到他的口型的角度轻声对姜祎成埋怨道:“哎,干嘛要这样儿?”   “啊?”姜祎成有点儿迷惑,“我这不是为了你炒CP的节目效果么?”   白沅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装作在专心吃饭一样地夹了一块宫保鸡丁吃,快速咽下去之后却有些含糊地说道:“那……你也别弄得这么……具象吧?”   具象?难道秀恩爱还能“抽象”地秀么?姜祎成觉得有点儿好笑,然而仔细一回忆,好像之前白沅安排的那些“官宣”方法,还真都挺“抽象”的。   或者说,与其用“抽象”形容,不如说是“含蓄”。他这个城市探险频道,也是以画面意境为主具体操作为辅的,姜祎成之前看的时候就是当作学习资料一样看,倒是没怎么深入理解过深空引力频道的表达方式。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高冷”的深空引力直播中被人喂食物,的确是跟人设不太相符。   “好好,不‘具象’。”姜祎成在能小声说话的情况下顺便就随口问了一句,“虾仁儿好吃么?”   “都是罐头,好不好吃的有什么区别么?”白沅有点儿嫌弃地轻声回答道。   “这不是你自己接的广告么?”姜祎成忍不住笑了一下儿。   她瞥了一眼无人机屏幕,弹幕上一片都是关于他们具体吃的是什么菜式的猜测,看上去倒是没人在意刚才喂饭的动作。   “这个广告我也就是看到有就接了。”白沅却如此回答道,“反正必须得有吃罐头这个环节,吃什么罐头不都一样嘛。”   必须有吃罐头的环节?姜祎成有点儿不明白:“非官方频道,节目内容不都是自己定的么?”   即使是直播平台的官方频道,直播内容也不是平台给安排的。平台就只是指个大方向,具体内容即使想让平台来安排,也没那么多人给你挨个儿做策划。   白沅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小声快速回答道:“经过对以前直播内容的数据分析,吃过期食品可以有效提高实时观众数,所以这个环节是必备的。”   嚯,原来是这样。看来观众都是一样的,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观众喜欢看主持人受到恶劣环境的摧残,深空引力频道的观众喜欢看主持人受到过期食品的摧残,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大家都喜欢看“玩儿命”的内容啊。   唉,要是观众能看看秀恩爱就能满足的话,那该多好。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经营人设和炒CP这样的行为都是把自己的私生活让渡给工作,其实说到底可持续性还不如好好琢磨工作技能,否则白沅这么成功的偶像式网红也不可能想要转型了。   ————————————   注释:   ①可以通过听撞击声与摇动之间的延迟来判断罐中物体的平均运动距离,从而估计其中物体的数量。   ②史莱姆圈常用词,指表面光滑。此处需要注意区分概念,物体表面可以不平整,即有很多凸起凹陷处,但不影响其光滑;同理粗糙物体例如砂纸也可以很平整,但表面不光滑。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动手烧烤这休息时间……   姜祎成和白沅装模作样地在观众面前吃了一会儿罐头,而后白沅就以要进入休息时间为理由,把直播关掉了。   在确认直播停止之后,白沅才放松下来恢复了正常的对话音量:“这个宫保鸡丁的罐头可真不咋的,油焖大虾的倒还可以,咱们再去吃点儿别的呗?”   “我看你直播时候的表情,好像觉得这虾仁儿很难吃一样。”姜祎成笑着说道。   “你在那么多人面前突然做出这个动作,我能怎么办?”白沅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却突然伸出筷子夹住了从罐头口飘出来的虾仁儿,“哎,小心点儿啊,食物都飘出来了。”   他夹住这块虾仁儿之后就立刻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再看了一眼咬断得横截面:“不错,这虾肉的纹理竟然还挺清晰的。”   虽然是固体,分子热运动受到限制,但过了这么多年,该扩散的还是会扩散。熵在不断增大,有序度在逐渐降低,食物过了几十年却还能维持住大概的形态,不得不说是相当不容易了。   “这么一看,你接的广告还都算是不错的。”姜祎成客观地评价道。   “那当然,我不至于要砸了我自己的招牌。”白沅挑眉道,“我们这些‘个体户’不像平台有编制的,接广告肯定得靠自己筛选。”   他停顿了一下儿,又不无自负地说:“对于这个粉丝体量来说,广告费多点儿少点儿还不至于能怎么样。而且即使有时候我懒得仔细查商品的细节,就是联系几个常见的品牌商都能接到推广。”   这倒是很容易理解,当偶像接广告越爱惜羽毛,粉丝对于推广的商品也就越能够信任,而花钱买推广的商家也就相应地能够获得更好的推广效果。这就是良性循环,可惜也并不是每个直播平台称得上“网红”的主持人都能做得到,很多人对待推广小心谨慎,就很难赚到钱以此维生,而急于赚钱的人却又容易损害自己的口碑。   当然,做得好的和做得差的,都是这个古老行业①的一部分。这就是所谓的二八定律②,也正是因为有了占80%以上不重要的多数奠定了行业的基数,才能“捧”出来那“重要”的少部分个体。   “‘深空引力’的职业生涯的确是一帆风顺啊。”姜祎成从她刚才找到的储藏柜里拿了两盒黄桃罐头,把其中一盒递给白沅,“那就顺便在这儿预祝你顺利进入编制了?”   “我要是能进编制,还得主要感谢您啊,姜前辈。”白沅打开那个盒子,从里面掏出透明袋装的糖水黄桃,不禁有些惊讶:“这保存得还挺完整,带液体的食物能保存成这样儿真是难得了。”   “‘冰镇’黄桃罐头,地球时代的夏日必备。”姜祎成撕开透明袋的吸管口,从里面抽出吸管正要喝糖水儿正要喝,却被白沅拦住了。   “等等,你真要吃这个?”白沅伸手去捏住了她手里透明袋的吸管口,以防止其中的液体在无重力状态下随惯性溢出,“这可是放了几十年的黄桃罐头,就不怕吃出问题么?”   “刚才咱们不都已经吃了同样放了几十年的别的罐头?”姜祎成有点儿诧异,“肉菜要是变质了,应该比水果更毒吧。”   “不是……你吃这些‘垃圾’难道还上瘾么?”白沅有些好笑地看向她,“直播的时候必须吃罐头就算了,下了直播你还真要把这些东西当晚饭?”   姜祎成很想说,这些“垃圾”已经比她在系外宜居行星上找的那些“食物”靠谱儿了不知道几百几千倍。而且之前也有不少爱好者专门收购地球时代末期至星际航行时代初期③的罐头食品来吃,这种猎奇行为可谓是历史悠久了,除了少量因为罐头制作时就引入了污染的情况,从来也没听说过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有正常的食物当然更好——对于这种表演性质的直播节目而言,要求下了直播也跟直播上一样吃猎奇食物就不太现实了。   ——   姜祎成和白沅把拿出来的罐头又塞回了储藏柜里。此时储藏柜的温度已经回到了它曾经的正常工作温度,即4℃。而后两人把其他东西收拾了收拾,塞进箱子里拉着回到了穿梭机上。   在“巨型八爪鱼”这架大家伙的驾驶舱,还有足够的空间用于安排两个人的生活起居。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翻过来之后,白沅用弹性带将一个真正的烤箱固定在了驾驶舱的正中央,而后用金属夹板固定住许多串好的食材一并塞了进去。   “在穿梭机上吃烧烤,的确是让人想不到啊。”姜祎成不禁感叹了一句,“也亏得你有心思搞这些玩意儿。”   “要只有我一个人可没心思。”白沅心情颇为不错地回应道,时不时地打开烤箱翻动一下儿串成串儿的食物,“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动手,这套设备买了好久,终于有机会拿出来用了。”   穿梭机开启了空气内循环,虽然没法模拟重力作用下空气形成对流,但在有风的状态下还是让人感到舒适。空气循环也促进了人闻到食物的香气,这样飘在空中等着食物烤熟的感觉还是颇有点儿惬意。   姜祎成开了一杯调温奶茶吸了一大口。这样全程主要动手的活儿都给白沅做了,让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出航工作,反而像出来旅游的。   烤箱的功率足够,第一批食物很快就烤好了。   白沅从金属夹板里抽出一串儿烤菠萝,在姜祎成的注视之下先小心地咬了一点儿,而后立刻抽着气把串儿插啊进了水冷袋里。   “超级烫。”他吸了一口奶茶,方才让自己的舌头冷却下来,以简单概括刚才的试吃体验。   姜祎成忍不住笑了。   “不过你尝尝,这还挺好吃的。”白沅从烤菠萝串儿上咬了一块下来,而后把剩下的部分递到姜祎成面前。   看到他脸上流露出“快夸我”的神情,姜祎成有点儿能够理解之前在直播时白沅被喂虾的心情了。   然而她就着白沅递来的串儿咬了一口,却意外地发现这味道还不错,烤的火候拿捏得当,而菠萝本身的质量也好,跟家居AI的水平并无明显差别。   “好吃。”姜祎成给出了正面的评价,又笑着夸他道,“没想到你有这个天赋啊,年轻人。”   被她直白地夸了,白沅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嗐,这不就是按照配方准备好串儿,烤的时候计个时嘛。”   他又抽出一串儿烤肉馅青椒盒子,先在水冷袋里冷却好了再递给姜祎成:“再尝尝这个?”   这是要把她当作美食评论家么?姜祎成这次没有直接就着白沅的手吃,而是接过之后才咬了一口。青椒有点儿辣,肉馅的调味尝起来很专业,肉质肥瘦相间口感还不错。   “挺好的啊,你自己串的?”姜祎成笑着问道。   “家居小助手串的,不过这是我自己烤的——我还是挺厉害的,是不是?”白沅半开玩笑地邀功道。   “厉害,厉害。”姜祎成配合地继续夸他,“不瞒你说,这烤串儿真是颇有地球时代遗风啊。”   ——   就这样白沅边玩儿边吃,姜祎成看着他玩儿顺带着吃,晚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把烤箱收拾起来,白沅把之前特意带上穿梭机得便携套间搭好,两人洗漱一番换了睡衣准备早点儿睡觉。   把自己用安全带固定在床上,姜祎成打开智能手环的投射功能,把她的桌面投射到了穿梭机便携套间未能完全撑开的顶板上。   因为顶板还有褶皱,画面显示略有些扭曲。不过姜祎成只是为了看一眼是否有人给她发了消息,这样也就凑合了。   “你约了明天的跳伞培训?”白沅从她的日历插件里看到了第二天活动安排的提示。   姜祎成只是扫了一眼,便解释道:“只是因为之前碰到有人发这个的优惠券,就随手预约了一个。这种活动我基本不怎么去,毕竟……”   她其实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因信誉不足而消费受限的事实。不过白沅也算是清楚她的情况,姜祎成还是继续说道:“毕竟我现在也没那个闲钱去搞这些。”   “你想去练跳伞?”白沅紧接着说道,“探险家会点儿跳伞,这听起来还是挺有必要的。你要是之后还想去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去?”   这么说也就是一起去,帮她付钱的意思。姜祎成不禁有点儿小感动,白沅还真是够大方,而且也没有因为出钱而把自己当“甲方”的意思,态度还都一直很平和,甚至对她这个“乙方”还称得上尊敬。   “好啊。”姜祎成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儿,“咱们这次直播完了就可以去练练,下次你上我的节目或许就能用到了呢。”   ————————————   注释:   ①考虑到本文设定为2186年,上述网红推广行业已经堪称“古老”了。   ②此处应注意使用二八定律进行描述的情形不一定与资本积累和贫富差距相关,尽管二八定律经常可用于描述资本吞并和贫富分化。   ③在空间站普遍引入模拟重力系统之后,对于速食罐头的诉求量将减小,1G重力环境下的太空食品与地球表面的普通食物将没有差别。因此罐头的兴盛是有时间限制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脱粉回踩脱粉不要紧……   关于跳伞训练的消息也就是一闪而过,随后姜祎成打开了她的动态,接下来出现的信息却让他们意识到有点儿不妙了。   深空引力今天进行了直播,动态里势必会有诸多关于直播的消息。这很正常,而且由于实时热度很高,这里也会短暂地引起平台管理员的关注,某些人身攻击亦或者引战的留言会被及时注意到,之后及时清除。   然而现在出现在姜祎成和白沅面前的,却不是深空引力狂热粉刷屏亦或者双方粉丝对骂那样的情况,而却是比上述两种情况都更加要命。   “这是什么……意思?”姜祎成蹙着眉翻了几页留言,拍了拍旁边同样惊愕而迷惑的白沅,“看样子是从你那儿起来的,切到你的账号看看?”   白沅连忙打开了自己智能手环的投屏,把姜祎成的画面切换到他的平台动态上。   因为他账号的回复限制比姜祎成账号少得多,现在刷屏刷得格外快。白沅不得不从跳页上选择跳到了今天早些时候的位置,从前往后一条一条向下翻。   “到两个小时前画风还是正常的……”姜祎成嘀咕道,“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哦,等等——”她好像看见了,在一条不起眼的留言出现之后,后面的许多留言都同时转发了那条留言,“往回翻翻,你看那条,应该就是那条……”   “哪条?”白沅眯起眼看着略有褶皱的顶板上并不清晰的画面,“是这条?哎,这是个链接?‘脱粉纪念’?”   看这题目大概就能猜到,是深空引力之前的粉丝脱粉了。然而脱粉本身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无论宏观上粉丝数量是增加还是减少,微观上粉丝的入坑和脱坑都是处于动态之中。就一个粉丝脱粉之后回来留言,倒不至于引发后续那么多关注。   因此引发关注的必然不是脱粉留言的行为,而是这个题目为“脱粉纪念”的链接里具体的内容。   姜祎成看了一眼白沅,刚想说在外面干活儿的时候就别大晚上给自己找不痛快了,然而白沅却毫不犹豫地点开了这个链接。   出乎意料的是,链接中的内容并不像传统的“脱粉回踩”那样图文并茂①,反而只有并不算长的一篇文字。   姜祎成先入为主地猜测这就是全篇阴阳怪气或者用词不干净,才会在深空引力粉丝群体里引起罕见的热度。因此她还没仔细看就对白沅劝道:“看这玩意儿干嘛,没见过骂人么?”   然而随着她看下去,却发现这篇脱粉小作文反而一个脏字儿都没带出来。不仅没有带脏字儿,甚至连普通的人身攻击都没有,只不过全篇都在给深空引力扣帽子——而扣帽子在狂热粉丝群体的骂战之中,已经算是最温和的攻击了。   更加奇特的是,这篇脱粉小作文的中心思想与深空引力的CP有关,而且并不是说因为偶像和别人谈恋爱而脱粉,却反而是直指深空引力对待恋爱对象的态度问题。   姜祎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脱粉理由,倒是觉得挺新鲜。   这位脱粉的前粉丝昵称显示为“已脱粉勿扰”,想必是在发了这篇脱粉小作文之后遭到了不少深空引力狂热粉的“亲切问候”,然而其本人的用词还是非常克制,开头先表明了立场。   “这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前SKYer的有感而发,只是记录一下我自己脱粉的原因,不呼吁让其他人脱粉,也不会替SKY或者SKYer辩解什么。不知道SKY会不会看到,我希望他能看到,也在此表明我不是脱粉回踩,对他本人完全没有恶意。”   “从我主页可以看到,我粉SKY有三年了,不是最早的那批粉丝,但也是老粉了。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代表一些老粉的想法,我们这些老粉是看着SKY火起来的,我们不是所谓的女友粉、男友粉,我们只希望SKY能变得更好,并不想阻止他有自己的私生活、去和喜欢的人谈恋爱。在SKY官宣和一橙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我相信和我一样的很多老粉都是接受且为他高兴的。虽然在官宣之前SKY从来没有和姐姐互动过,之前我也不认识一橙姐姐,但出于对SKY的信任,我也愿意相信SKY是作出了深思熟虑的选择而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但是今天的直播内容联系到之前官宣后和姐姐的互动,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我是一个很容易爱屋及乌的人,因为SKY官宣了,我就成了SKY和一橙姐姐的CP粉,在看这次直播之前我也补了很多期姐姐的录像。尤其是在上一期姐姐的直播录像里,可以看到姐姐是一个很专业、对粉丝很友善、对直播伙伴也很温柔的人。在这次直播的一开始姐姐也是这样的,但是弹幕里的很多SKYer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可以看出来是对姐姐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可能没看过姐姐自己直播的SKYer都不知道,在整个直播过程中姐姐都没有怎么对粉丝说话,跟在她自己的频道时很不一样。”   “一方面很多SKYer很过分,另一方面SKY也没有对自己的粉丝起到约束作用。甚至我觉得就是因为SKY一开始没有好好介绍姐姐,才造成了很多ncf②不知道姐姐是谁而胡乱发言进行人身攻击。之后SKY也没有正面驳斥ncf的言论,反而是姐姐自己向大家说明了‘要以SKY为主’。从这里我就开始觉得不太对了,姐姐是作为SKY的CP到SKY的频道做客,被ncf攻击还要姐姐自己解释,而且是以这种向ncf让步的方式,让我完全没有感觉到SKY对姐姐的尊重。”   “之后在直播中也可以看到,姐姐前面是试图和SKY说话的,但是SKY一直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让我一个SKYer都觉得很尴尬。尤其是在走廊里姐姐去拉门的时候,感觉SKY回头问的那一句好冷淡甚至还有指责的意思,当时我都懵了,但是弹幕里还有很多SKYer以SKY就这个性格替他圆过去。但如果是因为SKY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搭理别人那也就算了,问题是之后SKY还要姐姐帮忙。SKY让姐姐帮忙的时候姐姐都帮了,姐姐跟他说话就不理或者敷衍过去,我觉得即使是不认识姐姐的人都会觉得这态度有问题。”   “这里我觉得很多SKYer也有问题,SKY对姐姐的态度不好,SKYer就在弹幕里替他圆。但是这种事情路人一看就会觉得不对,很多SKYer这么捧着他真的是对SKY好么?况且姐姐是SKY的对象诶,SKY对他自己的对象都这个态度,很多SKYer还支持他,这即使是站在女友粉、男友粉的角度也说不过去了吧?”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我是不会决定脱粉的。毕竟也粉这么久了,我可以接受SKY有缺点。而且之前SKY也没有过跟别人互动的经历,在一些细节上不太注意,我觉得都没有什么,SKY可以慢慢改。但是出了后来喂虾的事情,我是完全心凉了。喂虾的情况是有目共睹的,之前那些SKYer还能替他圆过去,但是喂虾这个SKY态度冷淡不尊重已经是实锤了。”   “今天的直播我从头到尾都看了,看到喂虾的时候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我就是不想相信我粉的SKY是这样一个人,于情他跟姐姐谈恋爱全程冷漠让人觉得不走心,于理他被动蹭姐姐官方频道的热度还这么不尊重,都让我觉得之前粉这么多年是浪费时间。”   “因为在这里发出来,肯定会被路人和其他SKYer看到,我也必须为自己解释一下。可能是我比较玻璃心,要求我粉的爱豆在人品上是完美的。别的SKYer可能都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SKY本人可能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只能说三观不同,就此别过吧。”   而在这篇小文章下面,带着各种帽子和粉籍的回复也刷得很快。   回复@已脱粉勿扰:橙粉披皮黑,真够**[鄙视]   回复@已脱粉勿扰:脱粉回踩biss   回复@已脱粉勿扰:可以不爱,请不要伤害[心][心][心]   回复@已脱粉勿扰:SKYer接受了,我们会让SKY更好的[心][心][心]   回复@已脱粉勿扰:管jyc叫姐姐的就是jyc粉丝+SKY路人粉而已吧?所以在这跳SKYer脱粉是什么意思,大家应该都能看明白吧?   回复@SKYscra|per:按头橙粉我就笑了,点开主页看看去,3.5年老粉,消费记录都在那,不比你氪③得多???   回复@永远跟SKY走:来了来了,饭圈控评来了[滑稽]   回复@已脱粉勿扰:本一橙老粉看了全程直播倒觉得没啥,反正以一橙换对象的速度,深空引力也撑不了多久[笑哭]   回复@已脱粉勿扰:冷漠是真的,第一次看探险类直播,感觉对自己搭档这态度好尴尬……之后才知道是CP,更尴尬了[捂脸]   回复@三天不喝水七天不吃饭:真相了,估计就冲这态度回去就被一橙甩,相片集大佬又要更新了[笑哭]   ————————————   注释:   ①作为有组织的粉丝脱粉回踩,通常会爆出之前被粉丝组织压下去的“黑料”,而图片或视频(视频截图)是重要的证据,因此在回踩时常会一并发出。   ②ncf=脑残粉。   ③氪:指“氪金”,原指给游戏充值,后被偶像粉丝群体沿用至为偶像花钱。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能骂人骂人就是偶……   看了不少因为一篇脱粉小作文而引发的骂战之后,姜祎成感到惊讶,同时却又有点儿想笑。   看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白沅在两人直播的时候还要端着他高冷的人设,本身就是不恰当的。不过鉴于他之前就没有跟别人合作过,现在出问题倒也情有可原。   但是就没想到这位改名叫“已脱粉勿扰”的前粉丝要把他的这个失误和CP的事儿联系起来,还扣了对恋爱对象冷漠外加不尊重前辈的帽子。这帽子扣下去,可就不是单纯的直播失误那么简单了,反而硬扯到了人品问题。   而人品恰恰就是偶像经营人设的一个重要方面。扯到人品问题之后,肯定会引发粉丝群体的反对,甚至会以此形成一个切入口,让之前脱粉的粉丝也能来“回踩”一下儿。   就更不用说会把姜祎成的“粉丝群体”也带上了。她同意跟白沅合作,就注定了要趟这趟浑水。深空引力的狂热粉丝一旦被攻击,肯定会转移矛盾到“别家”身上。而姜祎成作为现在深空引力的CP,又是此次脱粉事件的参与者,当然是最吸引火力的。   好在姜祎成提前开了她账号的回复权限,而且平台管理员密切注意着宜居行星生存频道那边儿。官方频道肯定是不能让狂热粉丝瞎搞的,那些倾向于“祸水东引”的言论都被及时控制住了。   因此从另一个方面讲,“主战场”也就被局限在了深空引力频道。   脱粉的前粉丝和“对家”粉丝在白沅的账号下面骂得很难听,而深空引力粉丝的回击也相当不堪入目。姜祎成注意到旁边白沅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妙了,才不得不安慰他道:“别看这些玩意儿了。不就是一个粉丝自我意识过剩写的小文章么?文章写得稀碎,竟然还能引发这么大冲突。”   “竟然会这样……”白沅蹙眉看着刷得飞快的回复,“这怎么可能——这都好几千条了?不行啊,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联系管理员删帖吧。”姜祎成说道,“可以用我的名义,毕竟这也对我的名誉造成了损害,搞得好像我识人不清找了个垃圾对象似的。”   白沅转过头瞪了她一眼,手上操作手环的动作却把页面拉回了那个发脱粉小作文的前粉丝的位置。   “这文章引发了大量回应和转发,管理员是不会管的,否则不就成了管制言论了?”白沅貌似镇定地说道,“要直接联系最初发文章的人删帖,否则这事儿该闹大了,明天直播都会出问题。”   他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从床上飘起来,摘下了旁边挂在卡扣里的耳麦。戴上耳麦,白沅向那位“已脱粉勿扰”的前粉丝发出了语音通话申请。   这个时候想必有不少粉丝都在给那位前粉丝打骚扰电话,但深空引力毕竟是个公众人物,他发语音申请的权重级别还是挺高,拨出去之后就接通了。   姜祎成在旁边只能听到白沅对那边儿说的话:“喂,您好,请问是‘已脱粉勿扰’——不不,我是本人,你可以直接查我的个人信息……对,我是想请您把两小时前发的那篇文章删除……您说是为什么?那对我的名誉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她看着白沅跟那位前粉丝通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看了:“您怎么说话呢,啊?我是什么样儿的人,您就从那几个小时的直播里就能看到了?……不是,你这是诽谤知道吗?要是我就用你主页上那点儿东西胡乱分析一通,然后就说你是个只知道追星的脑残粉,你觉得这样儿行么?”   “我觉得你还是得好好说话——”姜祎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却被白沅用手拍开了。   “你什么意思?……让我道歉?我道什么歉?”白沅的语气越来越不妙了,“不是,人家正主儿都没说我呢,你让我道歉?我特么是给谁道歉?……你横什么呀,花点儿钱瞧把你能的!……什么?你再说一次?……就你?你配么,你配几把①?”   “哎,别骂人啊!”姜祎成连忙抬手把他的耳麦摘下来,用手按住麦克风压低声音说道,“你疯了么?万一对方在录音,你以后还混不混了?”   “你知道她怎么骂我么?!”白沅伸手去抢姜祎成手里的耳麦,借着智能手环投影的光,她都能看到白沅的眼圈儿红了,“公开录音我求之不得呢,你知道她骂得多难听么?!”   “淡定、淡定。”姜祎成强行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按回了便携套间的床上,压低声音说道,“素人骂你只是素质低,你要骂回去可就是偶像失格了。这本来就不公平,忍着点儿我跟她讲。”   白沅也知道不能跟粉丝正面刚,然而当姜祎成戴上他的耳麦时,他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大声“嘱咐”了一句:“你小心点儿,对面儿的嘴里可是吐不出象牙呢。”   这句话显然也被麦克风收录了进去,姜祎成戴上耳麦,就听到对面儿一个姑娘的声音嘲讽道:“脑残粉来我这儿狂吠,没正主也这么爱瞎叫唤,果真是粉随蒸煮。我以前还不信呢,没想到表面上好像是个人样儿,私下里也是这种德性!”   对方得声音很大,颇有穿透力,姜祎成连忙把耳麦音量调小了,才开口道:“喂,您好,对不起打扰了,您先消消气儿。”   “呦,换人了?”那个“已脱粉”的姑娘语气听上去就是带着一肚子气的,想必是因为之前被深空引力脑残粉骚扰的缘故,现在正处于耐心和容忍度的低谷,“怎么着,说不过我去找外援了?”   “对对,换人了。”姜祎成立刻说道,“刚才SKY的情绪有点儿激动,实在是抱歉。这种事儿不会再发生了,我们马上就去处理之前SKY粉丝骚扰您的事情——”   她顺带给白沅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给平台提交申请,隐藏“已脱粉勿扰”的个人信息并设置屏蔽陌生人呼叫。   “你谁呀?”那边儿的姑娘语气稍微正常了一点儿,但仍然带着嘲讽,“失格偶像的经纪人?”   “我是姜祎成。”姜祎成无奈地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对面顿时陷入了沉默。   只是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两秒后对方就又开口了,只是听上去冷静多了:“那……您有没有看到,网上那些脑残粉是怎么骂您的?”   “看到了。”姜祎成略带无奈地说道,“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做这行儿不就是这样儿么?”她紧接着说道,“我知道您是好心,在这件事儿上的确是SKY的态度不端正,我也有我的问题。您说这能怎么办呢?SKY就是这么个性格。不过您先消消气儿,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儿气自己。”   姜祎成紧接着继续说道:“待会儿让SKY给您道个歉——听见没,SKY?”她拍了拍白沅的胳膊,被他躲开了。   “宝贝儿你怎么了?”姜祎成故意装作关切地问道,并配合着伸手去拉白沅的胳膊。她看到白沅的眼眶还是红的,念头稍转便接着说道:“哎,宝贝儿别哭啊——”   白沅顿时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捂她的嘴,姜祎成连忙躲开,对他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她继续对耳麦那边儿的前粉丝说道:“实在是抱歉……不过姐们儿您也不亏,您这都把我男朋友骂哭了。这都不好办了,明天还怎么直播啊,宝贝儿?”   姜祎成说着又伸手拍了拍白沅,那意思是既然他能哭得出来,那哭两声道个歉这事儿就完了。   可白沅偏偏就像不知道她的意图一样,就强行绷着不出声。   好在白沅虽然不出声,耳麦那边儿的姑娘倒先出声了:“算了,我发那篇小作文就是心情不好,也没想到之后会引起这么大反应。”   “您那篇文章里说的确实没错,就是因为没错SKY才着急。”姜祎成强行按住了白沅伸过来抢耳麦的手,转过头远离他而对那边儿的姑娘说道,“无论批评再有道理,被批评的人乍一听肯定都不会太舒服。”   “SKY这个人就是这样儿,知道错了也拉不下脸道歉。能怎么办呢?我们这个直播还是得做完呀。”她继续说道,“所以我还是想请您把那篇文章删了,要不然他一直在这儿哭也没法弄啊,是不是?”   “行……吧。”那边儿的“已脱粉”姑娘这回却干脆地答应了,甚至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想骂SKY的,就是……之前那些脑残粉一直打我的电话……”   听她这个用词②,应该也是地球时代出生的人了。姜祎成心里不禁叹气,这都“公元人”了,怎么还追偶像混饭圈儿呢?   不过好在最终人家答应删帖了。挂了语音通话之后姜祎成刷新了一下动态,那条“脱粉纪念”连同后面回复转发的所有内容,都随着第一条回复的删除而消失了。   主要的问题解决了。姜祎成转过头刚要批评一下儿白沅对前粉丝骂脏话的行为,然而这位大名鼎鼎的深空引力却抱住她的脖子,埋头在她肩上抽泣了起来。   ————————————   注释:   ①配钥匙梗,在此提醒此梗带有器官词,请勿在日常生活中使用。   ②“打电话”的用法体现了在语音通话软件流行之前的时代特色。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行动道谢论如何错误……   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渗透了她的睡衣,姜祎成的第一反应反而是庆幸白沅习惯了失重环境,行为还是有分寸的,知道流眼泪的时候得拿点儿什么东西垫着,免得液体在空中乱飞。   “行啦,行啦。”姜祎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忍不住调侃道,“我是让你跟人家通话的时候哭两声,不是让你通完话跟我这儿哭,你这整个儿都颠倒了。”   白沅没有回应,只是用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姜祎成睡衣的袖口。   姜祎成知道他觉得委屈,毕竟从整体上讲白沅全程都没做错什么,说到底就是粉丝玻璃心,太把所谓的“人品”当回事儿。再加上之前深空引力的狂热粉丝就被他谈恋爱的消息刺激到了,借着那篇脱粉小作文爆发出来而已。   不过就这点儿来自互联网空间公民的恶意,白沅就受不了了?这还是让姜祎成有些意外,她原以为白沅当网红这么些年应该早就适应了①,没想到对于被骂的情况还是这么敏感。   “做公众人物,被骂不正常么?这也就是一对一通话时被骂,和在社交平台被骂有什么本质区别?别太当回事儿了啊。”姜祎成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归根结底还是错在语音里骂人家——她是不知道你的实际情况,可是人家就是普通观众,凭什么必须从你的角度思考问题?当然她骂人是不对的,不过她骂人是她素质差,你骂回去就是你偶像失格了——”   “你别说了。”白沅的声音闷闷地打断了她的话。   “好,我不说了。”姜祎成只好如此回答道。   她没想到就这事儿都能把白沅整哭了。可小帅哥儿既然哭了,姜祎成也不好再说什么。要是最后弄得像是她把白沅惹哭了一样,以后还怎么继续合作?   白沅把脸埋在她肩上埋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道:“我应该……不用跟你道歉……吧?”   “你该谢谢我,道歉就不必了。”姜祎成略带调侃语气地说道,“你私下里什么样儿我不知道么,还至于被那两句给撺掇了?”   白沅微微抬头看了看她,姜祎成看到他的眼睛周围红了一片,这么看上去有点儿可怜,而又有点儿可爱。   “所以……这就是我以前从来不跟别人合作的原因。”白沅别过目光,委屈中又有点儿恨恨地说道,“或许我就是……没法跟别人相处吧。”   姜祎成知道他这是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不免要拉他一把,于是以轻松的语气问道:“那我呢?你跟我也没法儿合作么?”   听到这个问题,白沅愣了一下儿。   其实姜祎成也不知道对于他而言,跟自己合作到底是怎样的体验。客观地分析,这种体验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就比如说本来只是送个穿梭机结果当天晚上一起睡了这种事儿,对于一个还没来得及谈过真正的恋爱的年轻人而言,恐怕已经是很糟糕的事情了。   然而白沅并没有提具体的事例,却只是小声回答道:“姜前辈,你不一样。你显然跟他们都不一样。”   那是,姜祎成没有粉丝组织,而且她也不想有粉丝组织。她不是自愿当网红的,她是真的只是为了赚钱,而不在乎跟别人争什么高低。因此她就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向谁示弱都没有心理压力,承认莫须有的错误也毫无负担。   换句话说,她并不把做星际探险直播当作她的事业,而只是当成赚钱还债的活计。   “每个人都不一样。”姜祎成顺着他的头发说道。又觉得这话显得有点儿过于大道理,便玩笑地补充了一句:“只是我可能跟他们相比更不一样一点儿。”   白沅重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过了几秒,他才又小声地说道:“谢谢。”   “不客气。”姜祎成立刻回应道,“咱俩谁跟谁啊,用不着谢来谢去。”   “不是你说我该谢谢你的么?”白沅却问道。   “我刚才只是跟你客气一下儿。”姜祎成有些无奈地说道。   看来这小子是真不明白合作者互相帮助的原则,她便直接摊开说了:“就像这种情况,你是因为我挨骂,我肯定得帮你,毕竟咱们是‘CP’嘛。但是脱粉的前粉丝骂你又不是我指使的,我并不欠你什么,所以我帮忙了你得表示感谢,对不对?”   “嗯。”白沅没有抬头,只是答应了一声。   “别‘嗯’呀。”姜祎成再次拍了拍他,“我是说正经的。像这种情况,你得对你的搭档表示感谢,不是就一句‘谢谢’就完了的。虽然我是不在乎这个,但是你要是以后别人合作,总不能就只有一声‘谢谢’吧?”   白沅转过头翻了个身,他的安全带松开了,在失重下直接飘浮在半空中。睡前干洗过涂了护发精油的卷发像海藻般飘散开,柔顺漂亮得像是可以直接拍护发产品广告了。   他面对着姜祎成飘在她的上方,伸手拉住了姜祎成睡衣的领口以维持自己不会飘走。而后他闭上眼睛,相当平静地说道:“我不会再跟别人合作。”   姜祎成还不知道他竟然这么玻璃心。   然而仔细想想,他这第一次合作找了自己,结果短短几天就在网上被各种骂。不光被“对家”粉丝和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骂,甚至还被自己的粉丝骂。虽说是已经习惯了处理饭圈的这些事情,但是个人被骂都不会痛快。   他之前做直播一帆风顺,不用蹭任何人热度就已经很火了,如果不是为了转型,这次也不会想找人合作。因此决心以后再也不会掺和这种找骂的事儿,也是正常的心理反应。   但姜祎成觉得这真没有必要。就算不是为了利益的合作,广交朋友也是件好事儿吧?   不过她也没必要在白沅挨骂之后立刻就强调合作的重要性,只是半开玩笑地说道:“所以你打算对我就口头道谢一下儿就完了?”   白沅睁开眼问道:“不是……所以我应该……怎么道谢?”   “道谢嘛,很容易啊……”姜祎成解释道,“只要有诚意,花不花钱倒无所谓,有实际行动就行。”   白沅似乎是仔细品味了这句话片刻,而后耳朵突然就红了,移开目光有些艰难地小声嘀咕道:“你是说……现在?在……在这儿么?”   什么?姜祎成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指的是什么,因为惊讶于人类的想象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②而愣了一秒,而后才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   “而且我就是拿这个举例子给你讲讲怎么体面地道谢,你这……这也不体面呀!”   白沅的脸都红了,他松开姜祎成的睡衣领子,在空中悬浮着转过身去,以避免触及对方的目光。   姜祎成也觉得很尴尬,不过她又不禁想到了另外的方面:“等会儿……难道我的技术已经差到,你能把跟我做某些事儿当作‘道谢’了么?”   “你别说话。”白沅立刻小声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这次可是你起的头儿。”姜祎成提醒道。   白沅没有理她。他在半空中随着惯性转过来,正要转到面对姜祎成的时候,突然又伸手拉了一把她的领子,把自己拉到她身上,再度埋头在她清洁干净并同样上了精油的头发里,并且似是无意中碰到了姜祎成的耳朵。   这简直就是……勾啊引?   姜祎成感到有些怪异。她也不是没在失重环境中做过不可描述的事儿,但现在可是在外出直播的休息时间,这样真的好么?而且刚才不都说了没有这个意思,白沅何必要再跟她就和?   但无论如何,对方既然明着邀请了,要是拒绝的话,还怕再伤到小帅哥儿那颗脆弱的玻璃心。   姜祎成解开安全带转了个身,手指伸进白沅柔顺的卷发之中,托着他的脑袋转过头吻了上去……   对于——至少是自认为的——老司机而言,失重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没有重力辅助做功而需要多费点劲儿,以及如果是在没有安全带束缚的情况下,要注意别飘来飘去碰到周围的东西。   然而最后白沅又哭了,姜祎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种事儿真是不敢多想,生怕得出自己的技术实在太差的结论。   ————————————   注释:   ①发现纯主角视角的叙事方式让很多同志难以理解其他人物的逻辑,这里不免要提示一下:白沅哭并不是因为被批评或被骂,而是因为姜祎成以他之前看不上的方式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在感动的同时也产生了自我怀疑的负面情绪,再加上之前对骂时的激动尚未消退,多种情绪混合以哭的形式进行宣泄。   ②此处引用鲁迅《小杂感》中“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原文讽刺性啊压抑产生的传统糟粕,本文中引用只取其表面含义,指人类对于与性有关的内容联想能力丰富,其原因在之前的注释中有详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模拟重力曾经星际游……   第二天,深空引力频道的直播方式稍微做了一些改变。   昨天是白沅全程在前面走,姜祎成跟在后面“打杂”,而今天虽然还是白沅走在前面,但姜祎成由“打杂”变成了真正的观光。白沅全程包办所有的事务,一点儿杂事儿都不会麻烦姜祎成,反倒是稍微增加了一些“无意义”的互动,例如走着走着给她递奶茶,又或者在经过穹顶时叫她到中间拍照。   用这种“无意义”的互动替换了前一天“有意义”的打杂,虽然互动的总量仍然少得可怜,但看上去却和谐多了,甚至还有脑补能力过高的粉丝在弹幕里刷“好甜”。   似乎今天看直播的观众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昨天因为一名深空引力粉丝脱粉而发生的事故。   姜祎成有些惊讶于网红偶像的粉丝圈子里的人都如此健忘,还是深空引力粉丝组织的执行力过于强大,以至于能把那些负面消息完全压下去?然而当她在后面跟着无聊的时候回溯了前一天的弹幕留言,才发现昨天直播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提出深空引力对待来做客的“前辈”态度有问题,只是她昨天竟然全程都没有注意到。   而如果带着找负面消息的预期仔细看,现在的弹幕中也有不少不和谐的声音。就像有人质疑深空引力昨天还因为对CP的态度问题被前粉丝写小作文挂起来,今天突然就画风“剧变”怕不是装出来的;而同样也有人质疑姜祎成昨天就全程划水,今天仍然全程划水,整个就是给深空引力频道增加负担。   但由于所谓的“沉默的螺旋①”效应,这些质疑的声音在直播时的弹幕中也不会得到多少支持,而多半儿只能在其他地方占据讨论话题的一席之地。那个脱粉的前粉丝肯定也不是单靠自己一个人的感受就能写出那篇脱粉小作文,恐怕昨天在直播的时候,其他讨论区就已经开始对深空引力进行批判了。   只是姜祎成和白沅竟然都没有看见,甚至也没有意识到——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莫非是他们都太自信了,被直播弹幕中的一片和谐蒙蔽了?   姜祎成不知道白沅是怎么样的,也许他是被粉丝捧着习惯了,压根儿没有意识到可能会出现有很多人骂他的情况。而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大意了,宜居行星频道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儿,看正经的探险科普节目的观众如果对节目有什么意见,一般都直接在弹幕里当场提了,也不会牵扯到脱粉不脱粉的事情。   不过说到底这也就是件小事儿,就算是昨天完全不处理,也顶多是轻微地被人诟病。   别看那些粉丝把人品问题描述得那么严重,实际上白沅的商业价值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他对恋爱对象的态度冷漠而受到影响?对于姜祎成就更没什么损害了,说到底她参加白沅的节目也就是玩儿票性质,哪怕她在深空引力频道招了一圈儿路人黑,回到宜居行星频道也是照样正常工作。   所以就心态放轻松,继续“观光”吧。   ——   路线从客舱拓展到生活舱之后,直播内容就变得有趣多了。   除了客人们用来观赏地面极光的穹顶之外,生活舱还有许多娱乐设施。曾经的观光空间站是按照游轮的思路设计的,虽然空间比地球时代海面上的游轮小得多,但功能基本齐全,甚至配备有失重环境下的健身设施。其中有模拟重力转轮②,在当时是为了给那些不适应失重环境的旅客准备的。   在“天极光”空间站营业的时候,太空旅行是有钱人和社会上流人士的消费产品。因此空间站需要在可控范围内尽可能适应旅客,而不是让旅客适应空间站。当然也就包括要为那个时代很多尚未适应失重的人准备“避难所”。   只是姜祎成不太能够理解,在没有经过训练还不能很好地适应失重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参加太空旅行呢?如果全程都得呆在不到十立方米的模拟1G重力轿厢里,这旅行还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姜祎成和白沅乘坐模拟1G重力的轿厢,启动了“天极光”空间站最大的一条机械臂。   轿厢动起来了,它环绕着空间站的主轴进行圆周运动。在切向加速的时候,姜祎成和白沅必须得用手抓着轿厢内部墙壁上的扶手,才能防止自己被甩到角落。   至于为什么不用安全带——当然还是因为观众就喜欢看“刺激”的。   等到切向加速渐渐减小,轿厢进入了匀速圆周运动状态,轿厢内的乘客感受到离心力模拟的重力也才逐渐稳定下来。为了照顾曾经那些“娇贵”的旅客脆弱的半规管③,轿厢的加速度很慢,从失重状态到1G模拟重力也需要将近半分钟④。如果是在以前空间站正常运行的状态下,乘客们通过磁力鞋把自己“粘”在地面上来维持正常的姿势,大概也只有像坐电梯那样儿的加速感。   等到模拟重力完全稳定,姜祎成和白沅松开了墙上的扶手。此时已经不用再推扶手短暂加速让自己惯性滑动,而是能通过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力来移动身体——这是怎样熟悉而美妙的体验啊!   人类的身体结构就是为此而生的。智人在稀树草原上进化了数百万年,才进化出直立行走这样高效的运动方式⑤,显然不能因为要适应失重就完全抛弃了。   当然在星际航行时代初期也曾有学者认为,人类要适应太空殖民,将势必要抛弃一些为1G重力而生的身体结构,而以适应失重的结构取而代之,其中最要紧的显然就是运动方式。但是这一观点在之后的十年内就被否定了。   在人们能够方便地建造1G模拟重力转轮之后,也就没有人再在意普通人如何在失重环境中优雅地运动。失重环境下的工作能力再次被归位专业技能,正如其在地球时代末期的那样。人类文明中绝大多数非专业的普通人还是天然地适应且“沉迷”于1G模拟重力。   而在老式空间站里终于有机会到1G模拟重力环境,首先要做的当然是给观众们展示一下儿什么是“恰到好处的1G重力”。   白沅拿出了一条绳子,末端绑着一枚打了孔的玻璃弹珠。看样子这是他收的“古董”了,即使对于姜祎成这样地球时代出生的人而言,这玩意儿也算得上是“老物件儿”。   这个道具经常出现在深空引力的直播中,基本上但凡他去到非1G重力的地方,都要拿出这枚拴绳子的玻璃弹珠当单摆。深空引力的粉丝管这叫“祖传单摆”。   “一橙,能帮我计个时吗?”他转过头对姜祎成问道,“一分钟就可以了。”   这种问法对于CP而言未免显得有点儿太客气了,不过鉴于深空引力频道的风格向来高冷克制,“恋爱对象”相敬如宾也符合观众的预期。   姜祎成答应了一声,隔着防护服手套激活了自己左手上的智能手环。手环的激光发射器透过手套背面专门的透明窗口,把控制面板的画面投射到轿厢墙壁上。   她设定了一分钟的计时,在开始之前先给了白沅一个信号:“现在开始?”   在她点击“开始”的虚拟按键的同时,白沅也松开了单摆的玻璃弹珠摆锤。然而很快姜祎成的注意力就被控制面板上的消息提示吸引了。   有人给她发了通话申请,这不罕见,姜祎成在直播时会关闭消息提示,因此也就忽略了那些多少带点儿骚扰意味的消息。   然而有点儿奇特的是,这次给她发通话申请的,是星际开发集团的CEO,她破产之前的顶头上司⑥。   ————————————   注释:   ①沉默的螺旋:指大众在表达观点时的从众倾向,在认同某观点的情形下,如果该观点在环境中已获得广泛支持则倾向于积极表达支持,而如果该观点在环境中没有广泛支持或者(有可能)被广泛反对则倾向于保持沉默。   粉丝群体进行“控评”正是利用了这一传播学中的现象。即在环境中还未出现很多支持或反对声音时提前占领舆论高地,造成某一观点受到广泛支持的假象,而吸引“路人”中支持者的支持,同时压制反对者的反对。   ②本文设定中是使一个较小的轿厢旋转,产生离心力而模拟1G重力,相比于让整个空间站旋转起来,这是较为经济可行的方式。   ③半规管:位于内耳用于平衡和姿势维持的器官,三条管道内充满液体(淋巴),用于感知三方向上的加速度。   ④附加设定(因与剧情关联不大,故仅放在注释中供参考):考虑到人头部和脚部的角速度应基本一致,该模拟重力轿厢的旋转半径不宜过小,此处设定在约20米左右。按照mg=mv^2/R,v=14m/s,加速需要将近半分钟,则加速度不到0.5m/s^2,这比一般居民楼电梯的加速度还慢。   ⑤考虑到直立行走使得奔跑时呼吸不受肢体运动的限制,为人类成为平原上耐力特长的顶级猎手奠定了部分基础,这一运动方式确实是地球生物进化史上可圈可点的。   ⑥此处是因为星际开发集团的CEO实际掌握着远航设计院51%股份,而不是远航设计院院长直接对星际开发集团CEO负责。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顶头上司曾经的老板……   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曾经跟姜祎成还是有点儿熟的。   其实但凡是在星际开发集团混出个名号的人,跟CEO都有点儿熟,毕竟工作关系密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由不得不熟。不过那位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杜雅琳,还是跟社会刻板印象里的“大佬”不太一样。   杜雅琳和姜祎成的情况有些相似,也是在地球时代出生的,出生年代应该比姜祎成更早一些,因此曾经姜祎成还觉得和这位上司挺能聊得来。然而与姜祎成不同的是,对于星际开发集团的掌权者而言,世道轮回就是不存在的。杜雅琳无论是“活”在现实世界,还是“死”在地府里,都一直是星际开发集团的CEO,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特权”了。   也正是因此,这位大佬的熟人很多,遍布整个人类文明。不过跟她非常熟的倒没听说有几个,可能是因为杜雅琳的风评不太好。   在现代国家的身份认同逐渐弱化之后,集团的身份认同构成了当代太阳系公民意识形态之中重要的部分。但是这部分身份认同却是与集团掌权者基本无关的,就像曾经现代民族国家的公民也是认同国家,而非认同领导人①,这也就是所谓“民族”国家的含义。   因此隶属于星际开发集团的众多员工,可以在认同集团的同时不认用CEO。或许基层职工还是对她颇有好感的,但集团高层曾经有很多传闻。   最初级的传闻就是这位大佬每个月必换一名女朋友,这已经是实锤的了。稍微深入一点儿的八卦是她找的姑娘都是跟别人“无缝衔接”的,因此指向杜雅琳有撬别人女朋友的嫌疑。而最“高级别”的“谣言”,则有不少指名道姓地说他们CEO撬了某某人的对象,并且说她有“人啊妻”爱好,就喜欢非单身状态的妹子。   总之这些传闻还是不忍深思,听上去也不过是下面看着酸的人编造出来的——姜祎成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直到某天舒钰被升职成了集团顾问……   并不是姜祎成嫉妒自己对象比自己升职升得快,而是舒钰一个原本在集团下属基础科学部搞宇宙学的学术专家,她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调任到顾问团队的必要。甚至如果不是姜祎成当了远航设计院的院长,杜雅琳大概都不会认识舒钰。   可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不轨行为,当时姜祎成也默许了。一方面是集团CEO犯不着逼迫下属员工,而她当时非常信任舒钰不可能把她绿了。另一方面也实在是都是为集团工作,总不能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情撕破脸。   但是她对杜雅琳的印象也就不怎么样了。也是因为这个,两年前远航设计院陷入危机时,姜祎成甚至没有去找集团方面求助——当然求助也不可能逆转局势,但大概也应该有点儿用。只是姜祎成当时甚至怀疑是舒钰终于“投奔”了集团CEO,那位大佬为了消除痕迹而私用公权搞了她。   冷静下来分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姜祎成也不可能对杜雅琳一点儿都没有顾忌,她心底还是有点儿淡淡的怀疑,总觉得舒钰的消失可能和杜雅琳有点儿关系。   而现在突然接到杜雅琳发来的通话申请,则是让姜祎成觉得莫名其妙。   在她破产之后就跟集团高层的大佬们没有联系了,之后安排她做直播工作的也是集团下属的直播平台。杜雅琳还能找她有什么事儿呢?难道是远航设计院出了什么问题?   远航设计院有事儿了,干嘛要来找她?姜祎成想着就有些不忿儿,当初设计院出事儿集团也没有救她,现在再又有事儿了反倒来找她了?   不过远航设计院毕竟还是远航设计院,身为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的员工,她总不能把正事儿放着不管。   在完成了单摆测重力加速度之后,姜祎成在镜头录入不到的位置拍了拍白沅,压低声音说道:“我要接个语音,你要不安排一下儿暂时休息?”   “非得现在接么?”白沅小声问道。   姜祎成想了想,既然星际开发集团的CEO都直接给她发语音通话申请了,大概要么就是因为事情着急,要么就是对方还把她当“自己人”。虽然姜祎成对于杜雅琳把她当“自己人”相当不忿儿,但实话实说,跟大佬搞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而且现在舒钰已经走了,她也没道理拒绝。   “有点儿着急。”姜祎成压低声音说道,“或者我到旁边去接也行。”   白沅并没有再犹豫就直接点了头,而后从他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块团成一团的金属片:“1G重力环境下能够正常进行水浴加热,因此可以吃火锅。”   这块看上去是被暴力折叠过的金属片实际上是记忆金属做的器皿,展开后竟然还是专门用来涮肉的锅。白沅在1G重力轿厢的地板上架起电磁炉,在锅里倒上水,而后便开始烧水准备涮火锅。   此时直播频道的观众都被深空引力的动作吸引,旁边划水的人自然可以稍微溜号儿一下。即使有人在弹幕里问起来姜祎成为什么转过身去,按照深空引力的高冷人设也完全可以不作回答。   而姜祎成就在这种情况下连忙给那位星际开发集团的CEO回了通话申请,对方在十秒之内就接通了:“哎,祎成,你终于接了。”   “怎么了,杜总?”姜祎成平静地问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那边儿是一个很有磁性的女声,对于不认识杜雅琳的人而言或许听上去还颇有吸引力。   这位星际开发集团的CEO客套了一句:“你最近还好吧?”   这种客套方式让姜祎成心里更加不忿儿,您觉得她最近好么?当然是不好了。虽然“最近”也没有比近两年的平均水平更坏,但总归是不好的。   “一般吧。”姜祎成如此回答道。   “你去直播平台之后,我还没问过你呢。”杜雅琳不紧不慢地笑道,“直播怎么样?”   “就那样,也很一般。”姜祎成开始觉得烦了。她可不相信掌权人给她打电话只是突发奇想地寒暄几句,毕竟姜祎成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杜雅琳感“兴趣”的类型,她和这位CEO有限的私交大多也只是与地球时代的经历有关。   何况倘若杜雅琳真的关心她的直播工作,就不会不知道她正在直播,而现在给她发通话申请。   “远航之前的经济问题牵扯到集团利益,我个人也无能为力。不过你现在要是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得上忙的就直说。”杜雅琳先跟她客气了一下儿,“毕竟咱们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姜祎成倒是想问,她跟您到底是什么交情?要说上司和下级,那也犯不着讲什么私人关系。而要说私事儿,恐怕也只有当年您惦记着她的合法配偶吧?   不过她却只是回应道:“暂时没什么困难。”   “没困难就好。”杜雅琳又似是感慨地说道,“当时我也没想到啊,舒钰看着像是个很实诚的人,谁知道……唉,你没事儿就好。”   姜祎成听着不光扎心,甚至都有点儿想飞过去揍她一顿。如果不是在现实世界里不能瞬移,恐怕杜雅琳那漂亮的鼻子早就被众多不忿儿的苦主②揍歪了。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姜祎成干巴巴地说道,“杜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就问问你的情况啊,怎么不欢迎么?”杜雅琳笑了一句,接着却仿佛只是随口问道,“不过也是,都两年了——这两年你有调查过舒钰的情况么?”   姜祎成心里响起警铃,之前远航设计院的现任院长莫里茨·瓦格纳也提到过,舒钰消失得突然又彻底,让人觉得蹊跷。因此莫里茨在暗中调查舒钰,而现在杜雅琳问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她压下心里的惊诧,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已经和舒钰离婚了。”   “哦,你最近也没有再找舒钰?”杜雅琳轻声问道。   这恐怕才是她联系姜祎成的真实目的。然而姜祎成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找舒钰?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否则她两年都没做过的事儿,为什么要现在做?   “没有。”姜祎成诚实地回答道。   她虽然想知道杜雅琳突然问起舒钰是什么情况,但有些事儿上去掺和是有风险的,而姜祎成现在的经济风险承担能力可能已经是人类文明史上的新低了。   “没有么?”杜雅琳问了一句,却紧接着说道,“没有就好。”   她在挂断之前,却又以轻松愉快的语气嘱咐了一句:“对了,祎成,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可别去掺和祁旻的事儿,她可是个疯子呢。”   ————————————   注释:   ①此处兼有讽刺当代第一大国的总统选举,从两个[和谐]候选人里选一个稍微不那么[和谐]的。   ②苦主:指NTR作品中被NTR的角色,此处引申为被绿的人。需要注意的是,NTR和绿帽的含义不完全相同,绿帽可以是配偶主动出轨,而定义为NTR的情节中配偶应是被迫的。 第一百三十章 :太空涮肉在空间站吃涮……   祁旻什么?祁旻是个疯子?   姜祎成刚要问清楚,对面儿就已经把通话挂断了。再打回去,被提示权限不足。   想来也是,星际开发集团CEO的私人账号,不是所有人都有权限联系的。只是姜祎成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杜雅琳口口声声说什么交情,然而连申请通话的权限都不给她留一个。   然而杜雅琳最后让她不要掺和祁旻的事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祎成不能说信任这位集团CEO,但要说完全不信,把她说的当废话也是不可能的。她一直以来都和杜雅琳没有利益冲突,杜雅琳没有理由坑她。   然而要说这是善意的提醒,姜祎成想想就觉得膈应——就冲杜雅琳那个私生活作风,她对姜祎成表达善意,姜祎成都会怀疑是不是这位大佬的口味又变了。   而且杜雅琳认识祁旻?并且她也知道姜祎成认识祁旻,甚至和祁旻有合作?话说回来,祁旻到底是谁,怎么有这么多人认识她?   Meme把地府的大项目交给祁旻负责,星际开发集团的CEO却说她是个疯子。要么就是祁旻在圈儿内不靠谱的名声太大——考虑到她长期被模因监管所监视,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要么就是杜雅琳和祁旻有什么私人恩怨。   而且舒钰又跟杜雅琳和祁旻有什么关系?舒钰以前只是星际开发集团顾问团队的专家,这个职位固然很高,但在集团还称不上不可替代。为什么杜雅琳竟然要专门打电话来,问她最近有没有在找舒钰?   姜祎成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她曾经坐在远航设计院院长的高位上,然而对集团高层圈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从某种角度上讲真是浪费了那个位置。   无论如何,现在还正在直播中,没法仔细思考杜雅琳说的内容。   ——   姜祎成转过身,看到白沅已经开始往沸腾的汤底里加肉片儿了。   她像是嗅觉重新回到表意识一般,闻到了清汤汤底的淡淡香气。肉片在沸腾的水中受热,很快发生一系列反应,核苷酸在高温下降解并与氨基酸发生反应,产生呋喃衍生物和带苯环的芳香族化合物,挥发到空气中产生水煮肉的强烈香味①。   除了产生香气之外,核苷酸还提供了涮肉肉片中重要的鲜味儿②——这就是人类味觉进化的杰作,自然选择留下了对于品尝遗传物质的嗜好③,促进人类成为平原上致命的猎手。   因此现在的人类还是喜欢吃肉,特别是在紧张的状态下,如果能坐下来和同伴吃一顿煮熟的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白沅没有说话,只是递了一双筷子给她。   之前一直在失重环境中,递什么东西只用推出去靠惯性滑动就好了,现在在1G模拟重力里传递还要递到手上,让她突然有点儿不习惯。   姜祎成接过筷子,从锅里夹了一片之前白沅刚涮进去的肉,放进自己碗里打算晾晾再吃。而白沅正拿了一袋调味过的麻酱往她的碗里挤,因为碗里有东西,而不得不停了两秒等她把碗里的肉夹起来吃了再倒。   看白沅的表情,姜祎成能够明白他现在大概在想:你不蘸调料么?   的确应该蘸点儿调料。这不是汤底重调味的重庆火锅,清汤涮肉不沾调料基本没味儿。别看肉片闻着挺香,没有盐的食物,就是闻起来再香尝起来也还是不太行。   而调味麻酱里有韭菜花,恰到好处地提供了这种可口的咸味。姜祎成又夹了一片涮好的肉,蘸了调料吃下去,终于暂时忘记了刚才和杜雅琳的通话。   借着在1G模拟重力轿厢里吃饭,白沅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刚才谁给你打电话?”   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她其实不太习惯以说谎或者糊弄的方式回答这样简单的问题。但是星际开发集团的CEO,这样的名号听起来未免太大了。而且即使麦克风不会收录阈值以下的声音,观众里如果有闲的没事儿的人,读她的唇语也有可能读出来点儿什么——因此她才要背对着摄像头进行语音通话。   “集团的人。”姜祎成简单回答道。   白沅没有再问什么。不过姜祎成回想了一下儿,她在通话时说的最长的一句提到了她离婚的事儿,白沅怕不是好奇心发作,想要八卦一下儿?   其实说起来也是,这两年她几乎连舒钰的名字都不敢提,哪怕是想想都觉得内心受到伤害.然而因为杜雅琳就这样赤啊裸裸地说了这个名字,她也就跟着说出来了,好像也没有怎么样。   虽然内心深处仍然感到持续不断地受伤,但她似乎也已经开始习惯了。   而这当然不能代表,她自己会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   姜祎成暂时不想去思考杜雅琳说的事儿,何况她和白沅的合作也与星际开发集团和地府无关。又夹了一卷肉涮进锅里,在等着肉熟的几秒之内她又瞥了一眼无人机屏幕上的弹幕。   弹幕:清汤涮肉,还挺讲究[鼓掌]   弹幕[蓝色]: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留下来.jpg   弹幕[蓝色]:只吃肉不吃青菜的嘛?   弹幕[蓝色]:这是涮肉哦,就是要先涮肉后涮青菜的[心][心][心]   弹幕[蓝色]:SKY不愧是地球时代传统文化爱好者,这细节i了i了[玫瑰]   还别说,白沅真是个讲究人儿。姜祎成跟他合作以来也相处了好几天,日常就能感觉到他这生活仪式感是挺足的。如果是她自己在自己家,恐怕想一个月都不会想到要吃那顿三层九种汤底的火锅。而那顿豪华火锅,竟然只是白沅半夜起来临时招待客人的。   不过这顿在“天极光”空间站的涮肉,可就差点儿意思了。多半儿是因为在外面没法用智能家居系统,肉片不能现切,出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法在4℃环境新鲜保存,工具箱里只能带着现成的冷冻肉卷。   冷冻肉卷放在工具箱里的保温方式同样真空隔热。虽然工具箱完全可以装上压缩机,做一套自己的制冷系统,但众所周知的是,热力学第二定律决定了要想局部制冷必然整体变热。而对于主要在失重环境下工作的工具箱而言,如果其上装有冷凝器在不断产热,在失重状态下冷热空气无法形成对流,就很容易出现局部过热的情况。冷凝器局部过热,冷凝效果就会变得不太好,照样影响制冷系统的正常运作。   这也体现了要在空间站里使用的设备,必须得考虑失重环境的特点。即使是放到现在,绝大多数住人的空间站都有模拟重力系统,关键设备仍然要适应失重。否则一旦空间站要检修或者自转动力系统出了什么故障,设备在失重状态下没法用可就不妙了。   好在其实冷冻肉卷也还不错了。现在的速冻技术可以在极短时间里使食物温度降低到约-196℃④,使得肉里水分几乎不会形成冰晶,因此也几乎不会导致细胞膜破裂,维持了肉的细胞的完整性。之后肉卷温度再升高到约-10℃~-4℃,在工具箱真空隔热层中维持这个温度,再拿出来时就能直接涮,口感跟没有冻过的肉卷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姜祎成正有些走神儿地想着冷冻肉卷,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块蘸了麻酱的毛肚。   她抬起眼,看到白沅正“面无表情”地夹着这块毛肚,伸出筷子递到她嘴边。   姜祎成有点儿想笑,本来是炒CP秀恩爱的举动,被他这强迫高冷的样子做出来,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她就这白沅的筷子吃了这块毛肚,而后也伸出筷子夹了三片羊肉,放进了白沅的调料碗里。   ——————————   注释:   ①肉类在烹饪时散发的特征气味涉及到复杂的化学反应(例如著名的美拉德反应,糖与氨基酸的反应;友情提示初中生物学知识,一分子核苷酸中带有一分子核糖/脱氧核糖),加热温度和含水量都会产生影响,因此涮肉/煮肉和烤肉的气味有较为明显的差异。   ②食品包装上配料表中的呈味核苷酸二钠即鸟苷酸的钠盐,而鸟苷酸即是RNA中的G(再次初中生物学知识)。   ③此处友情提示,主角对于鲜味味觉进化的理解是错误的;对此若有疑问请回顾,主角观点≠文章观点。   鸟苷酸钠和谷氨酸钠常能通过发酵反应产生,鲜味感受可能反映的是自然选择的食腐行为。在食物匮乏的时期,能够更“享受”食腐的动物具有更大的优势。同理还有人对脆的爱好,可能反映了食物匮乏时期吃昆虫的行为有利于维持生存[1];狗对骨脂的爱好,可能反映了将猎物的热量完全消耗有利于生存。此类偏好被自然选择出来,并不反映具有该特征的食物更有营养,而是恰恰相反,是因为在匮乏时期乐于吃“垃圾”食物的动物更能够存活下来。   [1]昆虫本身具有蛋白质含量高的优点,但是对于农业文明之前的人类,食物的蛋白质含量并不太重要,而更重要的是单位能够提供的净热量。并且昆虫的个体体积过小,一般难以大量获得,只能作为采集者的“零食”。   ④即77K,液氮的沸点。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空桌球真·三维桌……   吃完这顿涮锅之后,这次城市探险的1G模拟重力体验部分也就结束了。   轿厢重新停靠在“天极光”空间站中央走廊,姜祎成和白沅在失重状态下飘出轿厢,而在此之前也花了不少时间清理吃饭留下的食物残渣和垃圾。   虽然这老式空间站大概率是不会有人再使用了——也许除了深空引力的粉丝可能会非法“故地重游”之外——但形式上的环境保护还是要做好的。无论是不是所谓的偶像,当公众人物都会受到更严格的监督,有些行为在实际上或许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在直播里做出来就会引起社会性死亡。   而吃了饭之后,显然也有更多的精力在空间站里好好玩儿了。   姜祎成和白沅基本上把生活舱的娱乐设施玩儿了个遍。因为“天极光”空间站保存得相当完好,在连接上紧急供电系统之后,大多数设备都还能够正常运转。   在这些生活舱供那些高雅旅客们解闷儿的游戏里,姜祎成最喜欢的还是一种叫“真空桌球”的东西。   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这是在真空环境中进行的桌球游戏。然而从实际操作上,“真空桌球”和普通桌球相比于“真空”,更明显的差异显然是它只能在失重条件下进行——真空桌球没有球台,所有的球都飘在特定的三维空间中。   这也就意味着,真空桌球主要应用在没有模拟重力的老式空间站里,而且还需要在空间站的一个标准大气压环境里专门圈出一个房间抽成真空。这在老式观光空间站的服役年代是相当奢侈的行为了,因此在当时玩儿真空桌球也被认为是有钱人的高雅游戏。   但也是因为所谓的“高雅”——其实就是条件达不到而造成的少见——真空桌球在太空旅行发展初期的时代也并没有多大的玩家群体。而等到可提供模拟重力的旋转空间站取代了老式空间站,也就没法在舱内的失重条件下打什么球了。虽然能够上天的人多了,但真空桌球在新式空间站里也没法玩儿,还没等普及就彻底沦为了具有“年代感”游戏。   正是因为这样,姜祎成和白沅才会在直播里专门花时间介绍和体验真空桌球——探险类直播总得播点儿普通观众没见过的东西。   真空室是悬浮在生活舱大厅中央的透明立方体。从其位置和周围的扶杆依稀可以看出,曾经在空间站还在运营时,玩儿真空桌球是会被众人围观喝彩的活动。   透明真空室相对的两个面上有滑轨,伸出两根球杆,一端在真空室内,一端在外面供玩家持握操作。在打真空桌球时,玩家只能从这两个面持杆击球,而不像平面上的桌球那样球杆从四条边都可以伸进台内。   在准备状态下,所有球应当被排列成立方体,飘浮在真空室的正中央。在空间站平稳滑行的情况下,那点儿离心力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这套真空桌球的设备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原本飘在中央的球自然也无法维持,全都散落并堆积在了真空室的角落里。   从游戏规则上讲,真空桌球和平面桌球一样,主要目的都是把球打进袋里。真空室的八个角各有一个球袋,其中填充了可塑性变形的减速材料。进行游戏时球袋开启,球在打到角上时便会进入袋中,同时在常压区的玩家又可以把球从袋里再挤回场中——毕竟即使是对于所谓的高雅人士,白球落袋②也是时有发生的。   场中球的移动除了用球杆进行击打,还有专门的机械臂负责摆放。机械臂是由计算机控制的,可惜因为时间太久远,空间站的计算机基本上都没法使用了。   没有机械臂,想要开一局就得用球杆一个一个地摆球,这个操作难度未免有点儿大。特别是两根球杆各在一边儿,必须得两个人配合。试想一下儿一只手拿一双筷子是方便,而左右手各拿一根儿很多人就不太行了,这俩人拿一双大“筷子”夹球,肯定是没法办到的。   白沅尝试用单个球杆拨了一下儿球,感觉这样不行,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姜祎成。   如果是只有他自己直播,遇到任何问题都得自己解决了。但和“前辈”在一起的时候,有什么困难第一反应是问“前辈”,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有姜祎成这第二个人在,白沅也不会想玩儿真空桌球这种需要两个人的游戏。   姜祎成略微歪头,对他“抱歉”地微笑了一下。   其实从理论上可以把在常压区操控机械臂的面板连带计算机都拆下来,只要里面的传动装置完好,手动操控机械臂也大概是可行的。但是先不说在不知道内部结构时随便乱拆会不会损坏里面的零件,要知道机械臂可是连接着真空区的,一不小心就可能会破坏真空。到时候引起局部压力失衡产生碎片,在失重状态下清理起来会非常困难。   就算能把面板和计算机拆下来,作为人类用自己的手控制机械臂传动装置也是困难无比。人类习惯了以关节为极坐标原点进行旋转的运动方式,再想适应XYZ轴就得费点儿工夫。就算她能手动控制机械臂,精准度和效率估计也得低到一定程度,估计还不如俩人一起用球杆当“筷子”夹球呢。   “摆球不太现实,不如造个残局。”姜祎成简要提示道。   造个残局,也就相当于把球打散了,当作是残局来玩儿。反正也就是为观众展示一下儿这种曾经的小众高雅游戏是怎么进行的,球到底是按照规则开球开散的,还是直接从角落里“大力出奇迹”打散的,其实也并不是很重要。   白沅从他原本选定的那一端飘过来,以只有对方能听到而麦克风不会收录的音量问道:“怎么造残局?直接一杆儿下去,球还不飞得停不下来?”   按照真空无空气阻力的特点,球在获得了初速度之后,确实会无限地运动下去。而真空室的四壁又可以近似为固定的刚体表面,球发生无摩擦的完全弹性碰撞,动能不会改变,理论上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真空桌球不像平面的桌球,球在球台上滚动摩擦力做负功消耗掉动能。在失重环境下的真空里,球是作为导体依靠真空室覆盖磁场的电磁阻尼③而减速的。但是现在真空室没有通电,外加磁场还没开启,因此其中的球一旦运动起来,不受阻力就会一直动下去。   “先一杆儿下去,把所有球都撞散,再开启外加磁场。”姜祎成如此解释道。   白沅大概明白了,在有电磁阻尼的情况下动能耗费得很快,一杆打下去不一定能碰到几个球。而如果先在没有阻力的情况下把球打散了,再开启强磁场让所有球减速,大约就是最方便的办法了。   在直播频道的观众面前,白沅对姜祎成点了点头,而后从真空室左前下角的球袋里挤出了一个蓝球,一杆直接打向右后上角角落里常年“吃灰④”的球堆。   因为没有任何阻力,组成球堆的各种球都被一气儿砸开,飞向真空室内的各个方向。而后它们再在碰壁弹回,同时也互相碰撞,已然乱成一锅。   此时姜祎成再过去,把真空室也接上连着穿梭机可控聚变反应堆的紧急供电系统。开启外加强磁场后,可以明显看到真空室里你撞我我撞你的各色球都在慢慢减速,最后悬停在了原本的动能完全被电磁阻尼的阻力所消耗的那个时间点。   “你先打吧。”白沅对姜祎成说道,这也算是卡着偶像“尊重前辈”形象的政啊治正确了。   “还是你先吧。”姜祎成微微挑眉,开玩笑地自吹自擂道,“免得我一上手,就直接一杆清场⑤了。”   ————————————   注释:   ①需要特别注意,地球表面或环绕地球运动的空间站都不是惯性参考系。物体必须时刻受力才能做匀速圆周运动,而在空间站内真空室中漂浮的球仅有初速度而无指向地球重心的加速度,其运动方向会和真空室本身发生偏移,表现为球在真空室里被“甩”到壁上。   ②白球是规则中唯一可击打的球,通过用白球撞击其他球使其他球进袋得分。而按照规则,白球进袋则会发生处罚,通常是给对手自由球,在斯诺克规则中还涉及给对手加分。本文中设定的三维真空桌球没有设计固定的规则,但按照逻辑白球进袋需有处罚。   ③电磁阻尼:导体在磁场中运动而产生感应电流,受安培力且其方向与导体运动方向相反,因此导体在磁场中运动时表现为受到与运动方向相反的阻力。   ④真空应当是相当干净的,一般不会真的吃“灰”,此处仅为夸张。   ⑤一杆清场:如果每一杆都能按照规则将相应的球打入袋中,则可以进行连续击球,最终可能将所有球都打入袋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激光辅助三个自由度……   听到姜祎成这么说,白沅差点儿没笑出来。大概是强行忍住了,才维持住他在深空引力频道高冷的形象。   白沅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姜祎成的这番“谦让”,而后走到距离白球进的一侧推动了带动球杆运动的滑轨。   因为三个自由度毕竟比两个自由度复杂,真空桌球是允许使用辅助工具测量运动轨迹的①。白沅用的是防护服手套上自带的激光笔,亮度稍微低于真空桌球专门配置的激光发射器。   他用激光笔沿着白球的位置照过去,可以看到在对面儿的真空室透明墙壁上留下来一个绿色的光点②。这就是从这个方向沿白球质心连线处进行撞击,那个绿色的光点即是白球碰撞墙壁的落点——当然考虑到球是有体积的,这个落点其实并不准确③,不过鉴于他还不一定能出杆正好打到白球质心沿线且速度方向那么准确,这点儿误差实属也就相当于没有。   而激光在该点处发生反射和折射,反射光束在旁边的墙壁上照出了另一个稍微黯淡的点。这个点就是白球碰撞墙壁反弹后再次碰撞另一面墙壁的落点。再进行反射,又可以在第三面墙上看到第三个预测落点,比前两个又更黯淡一些。   可能会有不少物理学基础不怎么样的新手玩家,会误以为漫反射光点的亮度可以反映白球到达该点时的速度——或者说动能——但事实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白球随着运动路程增加而速度减少,是因为受到电磁阻尼和反弹时速度损耗的影响。而光真空④中传播,不与粒子发生相互作用,就应当是没有损耗的,首先就可以确定,光点亮度的降低与光传播的路程应当无关。事实上光点亮度依次降低,只是由于真空室的墙壁是透明的,这束激光在反射的同时也发生透射。透射的部分也就不会对下一个光点产生贡献,因此光点肯定是每反射一次就变得更加黯淡了。   而光发生透射和反射的比例也和光程没有关系,而是与光的入射角和墙壁介质的折射系数有关⑤。这是与球的动能变化完全不同的,球撞击墙壁反弹,在理想情况下动能没有损失,而即使现实中有损耗,和直线运动中受到反方向安培力造成的减速也没法比。因此新手玩家可能会直觉性地把光点的亮度和球的速度对应起来进行分析,反而干扰了自己对于场上各个球运动的预测。   当然,白沅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既然准备玩儿真空桌球,就得是有准备的。不能说他的球技怎么样,毕竟技术这玩意儿还是得靠练习,而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地方能够练真空桌球这样的“古老”运动。但至少白沅是提前查过基础知识和教程的,他得保证自己的理论水平高于绝大多数观众,这直播节目才能做得下去。   而作为在星际航行时代初期看过不少带有真空桌球的文艺作品的“老”人,姜祎成在装内行儿方面也是很有信心的。她看着白沅沿着白球的运动轨迹比画完光路,又飘到白球预计将撞击的目标球的位置找落点,这举着胳膊侧头瞄准的动作似乎还有点儿专业,但总让她想到那些只存在于中二⑥作品里的手臂改装激光武器。   也许白沅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这个瞄准的动作在别人看来是这么……搞笑。不过深空引力频道里的观众们很多却发现了。   弹幕[蓝色]:SKY这是干嘛呢哈哈哈哈   弹幕[蓝色]:用手当直尺?这是预测弹道么?   弹幕:前面的,手套上有激光发射器,这是在测距吧[捂脸]   弹幕[蓝色]:这是在用激光吧,从对面墙上可以看到光点[笑哭]   弹幕[蓝色]:忍不住默默地问,这么近也需要测距么?   弹幕[蓝色]:这应该是因为三维弹球⑦需要很高的精准度?   本来姜祎成还想解释一下儿,这不是激光测距而是激光预测运动轨迹。从无人机镜头里看不到其他墙壁上的光点,深空引力本人又不讲解,看直播的观众很可能没法猜到这个环节的意义。然而因为弹幕里有人手误打出了“三维弹球”,后面突然引发了一小波偏题的讨论。   弹幕[蓝色]:三维弹球???????   弹幕[蓝色]:三维弹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老公元人了[滑稽]   弹幕[蓝色]:这输入法是自从2020年就没更新过么[哈哈]   弹幕:2016年出生的公元人表示并不知道什么是三维弹球……   弹幕:2023年出生的公元人表示知道[对]   弹幕[蓝色]:三维……弹球……嗯……很形象[哈哈]   弹幕:2013年出生的公元人表示不知道[错]   弹幕:2030年出生的公元人表示不知道[错]   弹幕:2131年出生的非公元人表示不知道[滑稽]   弹幕[蓝色]:刷年份的请去自觉复习弹幕礼仪!!!   弹幕[蓝色]:啊这就是手误而已啊,三维台球打成三维弹球了[捂脸]   弹幕:前面的有必要这么严格么?因为三维弹球炸出很多公元人不是很正常?   弹幕:公元人接梗而已,没有妨碍他人吧[笑哭]   弹幕[蓝色]:弹幕出现无关内容,不影响其他人观看?   弹幕[蓝色]:没被平台教育⑧过?弹幕礼仪白学了?   弹幕:表示从来没有违规,根本没有被平台强制教育过[斜眼笑]   弹幕[蓝色]:刷年份确实不好呀,而且三维弹球什么的只是手误,和直播主题无关呀[玫瑰]   弹幕[蓝色]:前面的举报了[摊手]   弹幕[蓝色]:给你带来一次此生难忘的***[摊手]   弹幕:害怕……深空引力频道的老粉都这么严格么,萌新ssfd……   弹幕:笑了,我怕你举报[微笑]   弹幕:哈哈哈哈,我没事儿,那个人被重置了[哈哈]   弹幕[蓝色]:噗……   弹幕:好像是因为后面三个字是“初/体/验”[哈哈]   就是因为“刷年份”弹幕里争吵起来,这段时间姜祎成没有刻意打断这番争辩,大概在线且开着弹幕的大部分观众也没怎么注意白沅是如何瞄准的了。   ————————————   注释:   ①现实中包括斯诺克在内的正规台球比赛不允许使用激光笔等瞄准工具,然而由于在平面上球的运动轨迹较容易估测,且球和台面之间的摩擦阻力较大,一般不会出现翻袋(即白球撞击库边反弹)多次的情况。而对于本文设定的真空桌球,由于多一个自由度且阻力较小,从逻辑推测该游戏中应当经常发生球多次撞击侧壁的情况,因此运动轨迹较为复杂,应允许使用几何工具进行辅助。   ②真空度较好的真空中不会形成丁达尔效应(胶体<100nm微粒反射)或悬浮的较大颗粒反射而能够看到光路,这是因为没有足够空气粒子的布朗运动带动微粒运动,维持较高动能以保持飘浮状态,微粒会因静电作用粘附在真空室的墙壁上。而激光在墙壁的粗糙表面上发生漫反射,才能够看到光点。   ③该点是默认白球为质点的碰撞点,然而考虑到白球有体积,实际的碰撞点应是白球表面与墙壁的切点。但此距离误差小于白球半径,因此在新手玩家的操作中完全可以忽略。   ④此处不严格,该真空室的真空是人为抽成的,首先其中必然有较多空气粒子,并且真空室墙壁的材料也会发生分子的挥发(从量子理论角度,该墙壁并非无限势阱,因此粒子可以通过隧穿效应穿过墙壁);其次该区域充满高强度磁场,从这个意义上也不是“真空”。但是真空不严格,并不影响正文对于光/电磁波折射反射的解释。   ⑤关于反射和透射光的光强,具体计算方法请参照菲涅耳方程。   ⑥“中二”一词来源于日本艺人伊集院光主持的广播节目,指上中学二年级的青少年人容易出现的典型想法和价值观,后扩展到不止中学低年级,而视为整个青少年时期都容易出现。此类观念一方面是社会意识形态作用于中学生的反映,另一方面也是青少年大脑发育的必然,因此不应仅视为一种人文教育缺失或“教偏了”的病态,而是在各种社会意识形态之下青少年人中多数都必然经历的过程。   ⑦三维弹球:3D Pinball,曾经Windows系统自带的小游戏之一;目前的Win10已不包含此款游戏。   ⑧前文提到每个账号对应一个真人,因此平台无法永久封禁只能重置/暂时封禁,由此推测也应存在对于违规用户的教育行为,需要通过一定考核方能恢复账号的正常功能。   ⑨在现实中的台球上,可以击打白球偏离质心沿线的位置,而产生旋转使其运动轨迹不呈直线;这对于在空中的球,可以用乒乓球的旋进行类比。但由于在真空中没有与空气的摩擦,球的旋转无法改变其运动方向,因此使球旋转是没有必要的,反而增加了反弹时预测运动方向的难度。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新手打球直播菜鸟互……   总之白沅用他防护服手套上自带的激光器捣鼓了一番,在实践经验不足理论知识有余的情况下,耗费了比老手多一倍的时间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击球点。   而后白沅再度拖动滑轨,把球杆拉到正对着白球上预定击球点的位置。他用一只手在真空室外壁上固定住滑轨,另一只手以一个看上去很专业的姿势握住球杆。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想做出教程上大臂带动小臂的动作,然而运动神经的习惯还是让这个动作的实际情况和想象中的相比略有扭曲。   不过白沅击球的位置倒还是比较正的,球杆碰到白球,白球基本是完全按照球杆方向滑了出去⑨。而且由于白沅这一杆打得——相对于新手而言——很谨慎,白球在整个运动轨迹上只是碰到了一枚红球, 第二次撞击墙壁后运动速度就已经减到很慢,而后停在了真空室的中央。   红球没有进袋,所以下一个就该轮到姜祎成了。   “你这是给我‘做’了个球啊①。”姜祎成忍不住以麦克风不会收录的低音量说道。   “你知足吧。”白沅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懊恼,“没有给你做出个自由球②就不错了。”   他们这是不约而同地默认了玩儿最简单的真空桌球规则,也就是把各自花色的球打进袋里,没有什么复杂的得分制,先把球都打进去的算赢——让白沅先打,也就是默认先让他任选花色了。   而惩罚规则也是按照最简单的来算,白球如果没碰到自己花色的球,就罚给对方一个任意球。不过鉴于任意球用球杆儿移动还不太容易操作,倘若白沅真的失误了,在维持直播的顺利这方面,姜祎成反倒不太好办。   因为白沅给她“做”了个球,姜祎成自然是在第一杆就把自己花色的一个球打进去了,甚至都没有专门用激光笔瞄准——实在是白沅打完之后白球停的位置太好,如果这都进不去也说不过去了。而后她再开启防护服手套上的激光笔,对着白球进行了一番运动轨迹预测。   白沅看着她转了好几个方向,在出杆的两个侧面都看过了,又对着一个位置很难打的球比划了半天。他多半儿是以为姜祎成真是什么老手,不禁扒着真空室的外壁仔细往里看,想看看地球时代出生的“高手”是如何玩儿真空桌球的。   然而姜祎成在瞄了好几个方向之后,最终还是轻巧地出杆,打了角度最容易的那个球。   “啊,就这?”白沅在通讯器里以音量压低的声音“嘲讽”道。   “对,就这。”姜祎成回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谁让他第一个球“做”得好呢,这不是白给的机会么?   不过姜祎成的运气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在白沅白送了第一个球又隐性白送了第二个球之后,她不得不靠她这半吊子的“精准”计算打进去了第三个球。而后便因为白球停留的地方位置太偏,再也没球可进了,甚至差点儿被迫打到白沅花色的球。   好在真空室强磁场的电磁阻尼比较均匀,姜祎成仔细地瞄准了一下儿,从激光笔模拟的落点可以看出这球如果往空旷的无球区打,经过五次反弹之后有可能打到角落里自己花色的球。于是就“大力出奇迹”呗,强行推了一把,竟然最终还是打到了——虽然进是不可能进的。   而在她这个球打到之后,白球又在真空室里窜了好一会儿,碰到了好几个别的球,而被碰到的球自然也再会碰到别的球。虽然同样没进,但最终白球却又停在了一个被很多对方花色的球环绕,不太好打的位置。   “太狠了。”白沅小声抱怨道,“这让我怎么打呀?”   “我也不是故意的。”姜祎成压低声音淡淡地解释道,甚至有点儿想做出摊手的动作。   虽然不好打,但也必须得打。于是又是一番花式瞄准,外加大力击球,让白球“突出重围”后还能回来且有机会碰到正确花色的球,而至于精准度就完全不能保证了。   不过他倒也没有不走运到又给姜祎成“做”了个好位置,姜祎成的下一杆也很难打,而且还因为击球点有点儿偏离质心沿线而让白球自转了起来。   因为墙壁和球毕竟都不是理想刚体③,自转会在反弹时对反弹后的运动方向造成影响,之前她瞄了半天的方向也就不准了。本来姜祎成想要给白球找个不错的点,留给再下一杆继续进球,但这下儿她的白球停留的位置偏离预期,反而是给自己做了个障碍。   于是就只能轻轻地推了一下儿,让白球轻碰了一下儿不远处自己花色的一个球,然后再次轮到白沅……   他们就这样以相当要命的技术打球,每个人往往打不了一两下儿就因为没进球而换人了。屏幕那边儿的观众们也就这么一知半解地看着,可能有人临时去查了规则,但因为资料都比较老旧,规则也不算简单,一时半会儿多半儿也搞不明白。   在轮到白沅的时候,姜祎成有时候还关注一下儿无人机屏幕上的弹幕,发现深空引力粉丝吹彩虹屁的能力还是不弱的。   弹幕[蓝色]:好专业,高雅游戏看不懂[星星][星星]   弹幕[蓝色]:好像懂一点了,在击球之前要先激光测距,这样控制击球的速度……   弹幕[蓝色]:球要反弹好几次,看都看懵了,SKY和姐姐竟然都能算得出来[心]   弹幕[蓝色]:真心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科普频道,我等普通人看都看不懂都别提打了[捂脸]   弹幕[蓝色]:啊啊啊球进了!SKY进球了!!!   弹幕[蓝色]:tql,不愧是我SKY!   弹幕[蓝色]:tql!!!   弹幕[蓝色]:这算什么,SKY会的东西多了[酷]   真就是懂点儿皮毛的半吊子水平,都能被这帮粉丝吹成世界99%的人都达不到的高度。不过也难怪,尤其是像那些看着深空引力火起来的老粉,就像养成游戏的玩家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养成的不是虚拟人物,而是深空引力这个真实的偶像。这些“玩家”是花了钱的,自然要追求“游戏”体验,看待自己养成的人物,也就跟看待自己的作品一样。大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天下第一,就算客观上知道“作品”达不到天下第一的水平,也会希望他们得到权威的认可,就相当于自己玩“养成游戏”的努力得到了精神上的回报,也不枉花的那些钱了。   因此吹自己偶像是肯定要吹的,就算是主观意识里知道不能乱吹,但真要评价起来仍然免不了偏心。其实评价有偏向不客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作为普通人的粉丝,有发表不客观的评价的权利。怕的不是偏向自己偶像,而是诋毁所谓的“对家”。   掺和白沅这趟事儿之前,姜祎成其实并不觉得真有所谓的“对家”,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被害妄想。然而在白沅的动态里见了不少之后,她才明白了“对家”真是存在的,而且很多时候还真的就是被害妄想。基于被害妄想的攻击性当然也可以是实际存在的,而且很容易被挑动起来。之前白沅一直不跟别人合作,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正当姜祎成走神儿着,白沅控制了音量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的耳机里传来:“哎,该你了。”   她回过神儿,看了一眼真空室里场上的局面:嚯,就剩俩球了,结果白沅还给她“做”了个好位置,这是送给她的么?   “谢谢,好人啊。”姜祎成小声感叹道。虽然说合作直播,再追求什么好胜心就实在没必要了,在自己的频道作为主人照顾一下儿客人也是应该的,但能做到这一点这心态还是难得。   然而白沅却有点儿没好气儿地小声说道:“我就是失误了而已嘛,有什么可嘲讽的?”   ————————————   注释:   ①给对手做球相当于做斯诺克(snooker,即障碍),应当是使白球停在非目标球的后方,使不能击打的目标球对白球的运动方向造成阻碍。而此处姜祎成调侃白沅“做”球,是指对方不仅没有做成,反而给自己形成了一个很好的击球角度。   ②自由球:(此处不参考斯诺克规则,而是参考中式八球规则;本文中主角所使用的规则也主要参考中式八球规则)其实此处应称为“手中球”,指对犯规的惩罚,让对手可以将白球放在任意位置进行击球。白球最先碰到了不属于己方花色的球被认为是犯规,因此给对手做障碍可以迫使对手犯规。   ③对于理想刚体撞击发生在瞬间,但实际上撞击时产生微小形变,有短时间两个物体间发生静摩擦,作用于球表面使线速度改变。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爆珠饮料在失重下优……   不过由于观众中的绝大多数也不懂这曾经的“高雅”游戏,姜祎成和白沅“菜鸡互啄”式的打法最终也还是正常顺利地完成了一局。   因为最终白沅失误了,给姜祎成又“做”了个好位置,结局是姜祎成先把自己花色的球都打进了袋,获得了这局游戏的胜利。   在曾经正常运营的“天极光”空间站生活舱,娱乐区的真空桌球分出胜负之后,生活舱的AI会把胜者的名字显示在所有屏幕的公告栏里。然而现在空间站内部智能控制系统都没法用了,姜祎成也就错失了一个装X的好机会。   而在星际航行时代初期的文艺作品里,空间站上旅游的有钱人在打赢了真空桌球之后,还会请周围围观的众人喝酒。   失重环境中的酒自然跟1G标准重力下的喝法不一样。   现在大家离开行星表面上一趟太空都司空见惯,在穿梭机里经历短暂失重,失重情况下喝点儿水也是从吸管里往外吸。但是在太空旅行刚商业化普及,成为了有钱人的奢侈消费的那个年代,高雅人士喝点儿昂贵的红酒,如果还是只能在袋子上插个吸管儿可就太没档次了。   在那个时候,流行的是“喝”红酒做的爆珠——其实可以追溯到地球时代还流行过的“分子料理”上。   红酒爆珠也就是将红酒中混入海藻酸钠①,混匀后加入含有较高浓度钙离子的溶液中。钙离子和海藻酸钠发生交联反应,形成了一层凝胶质地有韧性的薄膜,包裹住了里面溶解了海藻酸钠的红酒,就形成了爆珠。   爆珠相比于直接吸液体,对于失重环境就友好多了。唯一的缺点是这玩意儿也容易破,万一破了里面的红酒飞得到处都是,那可是十分尴尬。不过对于那些有钱体验太空旅行、在空间站观赏极光的绅士淑女们而言,在外面把爆珠弄破显然是不会发生的。毕竟人家可都是很讲究的,对于当时只是个普通小职员的姜祎成而言,这些也就是只能看看。   为了还原曾经“天极光”空间站生活舱的场景,白沅这次还带了爆珠,只不过里面装着的不是红酒,而是和红酒差不多颜色的葡萄果汁和酸梅汤。   因为是姜祎成赢了的,就该姜祎成从箱子里拿出来,“请”白沅喝。她在失重下接过白沅推过来的工具箱,抓到把手的那一刻真切地感受到这玩意儿还真是沉呢。也难怪,白沅毕竟带了那么多东西,除了正常的全套工具之外,还有奶茶、水、各种食材和涮肉的锅……   真是多亏了实在失重环境里,不用克服重力而只用克服物体的惯性,否则光是带着这箱子都费劲。   打开工具箱,得益于白沅把东西都收拾归纳得十分整齐的好习惯,姜祎成很快就找到了那一袋爆珠饮料。她从里面拿了一颗紫红色的出来,伸手去递给白沅。白沅像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又或者是为了炒CP的节目效果而故意的,竟然主动用嘴去接。   不得不说,小帅哥儿用嘴接食物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就像某种漂亮的小动物。姜祎成把应当是葡萄果汁的爆珠喂进白沅嘴里,顺手捏了一下儿他的脸颊。   白沅愣了半秒,原本白皙的耳朵尖儿微微泛红了起来。   其实他本人的性格还是挺可爱的,然而现在还得作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装高冷,实在有点儿让人想笑。   “有点儿酸。”他以麦克风能够收录的音量“高冷”地说道。   就这样表面上相当冷淡的反应,弹幕里此时还是一片感叹。   弹幕[蓝色]:啊啊啊啊啊好甜!!!   弹幕[蓝色]:高甜预警!!   弹幕[蓝色]:高甜预警失败[滑稽]   弹幕[蓝色]:SKY和姐姐给我锁死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蓝色]:这对不99我就去把民政局②炸了[举手]   弹幕[蓝色]:姐姐好宠SKY我[柠檬]了[柠檬][柠檬][柠檬]   弹幕[蓝色]:我不一样,我只想尝尝爆珠酸不酸[斜眼笑]   姜祎成自己尝了一颗紫褐色的爆珠,这是酸梅汤的,倒是不酸反而有点儿偏甜。   “不酸啊,你再尝尝这个。”姜祎成又拿了一颗酸梅汤的再递给他。   白沅还是用嘴接了,然而这回姜祎成倒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没有再去捏他的脸。   总感觉当她收回手没有再捏他的脸时,白沅略微露出了一点儿不太高兴的表情。姜祎成觉得这或许是她的错觉。   不过话说回来,这酸梅汤爆珠还真有点儿好吃。姜祎成又吃了一颗,然后再给白沅喂了一颗紫红色的葡萄果汁爆珠。   白沅咬破爆珠之后顿时蹙了一下儿眉,而后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带点儿埋怨语气地说道:“要另一种。”   “好好好,另一种。”姜祎成忍着笑,从袋子里拿了一颗紫褐色的爆珠喂给他,而后把袋子也伸到他面前,“自己拿吧。”   白沅摆了摆手,似乎有点儿不高兴。他自己伸手从箱子里拿了一杯奶茶,拆开封吸了一口。   弹幕[蓝色]:哈哈哈SKY不喜欢喝红酒[哈哈]   弹幕[蓝色]:前面的朋友,SKY从来不在直播里喝酒的呀,应该是软饮料③吧[心]   弹幕[蓝色]:怎么感觉SKY好傲娇……   弹幕[蓝色]:SKY在姐姐面前撒娇hhhhh   弹幕[蓝色]:如果是酒的话,说酸不就太奇怪了吗[笑哭]   弹幕[蓝色]:爆珠不酸,我酸了[柠檬][柠檬]   弹幕[蓝色]:其实SKY是刚才打球输了不高兴吧哈哈哈哈   这倒是提醒了姜祎成。刚才玩儿真空桌球,白沅是失误了而非故意让她,那她就这么赢了,是不是影响了白沅原本规划的节目效果?从风度的方面,主人让客人赢体现了谦让,但是从经营人设的角度讲,让深空引力在粉丝面前输了或许也不太好?   “要不咱们再来一局?”姜祎成压低声音问道。   白沅挑眉看向她,而后惊讶地小声问:“你喜欢玩儿这个?”   “不是啊。”姜祎成有点儿好笑地解释道,“就是为了让‘深空引力’赢啊。”   “‘深空引力’没必要赢。”白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输了就输了呗,怎么你还不想赢么?”   这话说得,总有种输了不甘心的感觉。姜祎成觉得这是有点儿幼稚了,不过谁知道呢,白沅毕竟是“新人”,幼稚一点儿不也正常?   ——   “喝”完庆祝赢游戏的饮料,姜祎成和白沅又在生活舱的各个部分逛了一下儿。要动手的活儿都让白沅干了,姜祎成就是全程观光,划划水时间也就过去了。   而今天下了直播,白沅第一时间打开自己的动态,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   令人满意的是,深空引力的动态里对于今天直播内容的反馈基本上都是正面的。而全网搜索了一下儿,也没有出现什么负面啊消息。关于昨天“脱粉纪念”那篇小作文的讨论,现在也已经被新消息覆盖住而基本看不见了。   这么看来,白沅调整直播方式的效果还是可以的,也没有人说深空引力的高冷人设崩塌之类的,说明这个和CP互动的程度还是比较合适。   不过看着他现在满意的样子,姜祎成倒觉得有点儿好笑。   其实深空引力如果不挂着那个高冷人设,就对观众展示出白沅本来的个性,则未必会有“脱粉纪念”里反映的那些问题。高冷人设是省事儿,但真要是说起来,难道不是流露真实的性格更方便么?   ————————————   注释:   ①爆珠的制作出了将海藻酸钠的溶液加入钙离子的溶液之外,还可以反过来将含钙离子溶液加入海藻酸钠溶液。然而针对红酒而言,其中的草酸根等弱酸根离子会和钙离子结合成为不溶的草酸钙,因此不宜反过来用红酒溶钙离子再加入海藻酸钠溶液。   ②此处提示民政不只包括婚姻登记,还负责区划地名、低保福利等重要事务,但网络讨论中常把民政局与婚姻相关事务关联。   ③软饮料:酒精含量低于0.5%的饮料。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秘照片图片的内容……   深空引力的一次出航探险平均时长也就是三到四天,因此当姜祎成和白沅第二天的直播结束之后,就已经到了考虑这期节目该如何收尾的时候。   姜祎成做宜居行星生存直播,每期结束的标准是在行星表面熬过七个行星日。而深空引力频道则不太一样,除了要把目标建筑能去的地方逛完一圈儿之外,重要标准还是得把要打的广告都打完。   “天极光”空间站还算是内部体积比较大的老式空间站,按照原计划需要四天完成内部探索。然而现在看来这里面除了生活舱的娱乐设施之外,其他的部分和典型老式空间站也没有太大区别。   特别是此类观光空间站的重要结构——穹顶,原计划中应当是此次探险节目的重点之一。但从穿梭机摄像头采集的外部图像进行分析,却发现“天极光”空间站连接着生活舱的主穹顶中央有一个缺口。   这意味着穹顶区的密封性很可能已经丧失。尽管穹顶区和生活舱之间的连接仍然保持着良好的密封性,但因为没有减压舱,要想从内部通过生活舱进入已经失去气压的穹顶区恐怕可操作性不大①。   而如果要从外部进入穹顶区,那主穹顶上应当是陨石造成的缺口还不足以让穿着宇航服的人进入。要是为了进入穹顶区再对主穹顶破损处进行切割,那一是会破坏建筑外观,二是倘若穹顶大面积破损,参观穹顶区的意义也就少了一大半儿。   毕竟现在的人之所以想看穹顶,就是为了还原曾经第一次上太空游玩的人,是如何透过那一张透明的大透镜看到地球的全貌。如果透镜都破缺了,那跟直接在外面太空行走时看着也就没什么区别。   “要不我们就……不去穹顶了。”白沅翻着穿梭机后部摄像头拍摄的空间站外景,有些犹豫地嘀咕道,“但是看极光还是得看的,因为这儿还有一个光学透镜的广告……”   “光学透镜?这种专业的东西也要网红推广?”姜祎成有些惊讶。   “不是为了让粉丝来买的,只是日常增加一点儿品牌的存在感吧。”白沅解释道,“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活儿都得完成。”   “那就再进行一次太空行走,专门儿去看极光。”姜祎成干脆地说道,“到时候用一下儿这个牌子的镜头——其实你无人机镜头用他们牌子的,不就直接能完成任务了?”   “那不行,我无人机上可都是专门儿定制的镜头。”白沅哼了一声,“卡尔蔡司的,全套要几百万②呢。”   姜祎成有点儿想吐槽,虽然这个价位对于镜头而言是够贵的了,但几百万对于他这个级别的网红而言,还不是小事儿一桩?不过不是她自己花钱的事儿,她还是闭嘴吧。   “那就太空行走吧。”姜祎成立刻说道,“正好以在外部环绕‘天极光’空间站中轴一周作为结束,多拍几段儿高清的地球视频,正好方便做后期了。”   “姜前辈,这套路你还挺懂嘛。”白沅看着她笑道,“但宜居行星频道相关的后期怎么全是鬼畜?”   这是个好问题。姜祎成也想知道,为什么她自己直播频道的二次创作特色是鬼畜。   “总之,如果不去穹顶的话,明天应该就能结束直播了。”姜祎成说道,“空间站的驾驶舱可以去一下儿,但是控制系统连不上紧急供电也没法儿用,手动操作就咱这个外行儿水平为安全起见最好也别碰。因此在空间站前半部分停留不了多长时间,顶多是去一下儿光合工厂了。”   光合工厂的正式名称是“集成式光生物反应器”,是为了维持空间站内空气氧气含量而设计的装置,本质上就是利用绿藻的光合作用产生氧气的同时消耗二氧化碳。这对于曾经人员密集的观光空间站而言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不少现在的城市探险爱好者的兴趣点之一。   “这样正好,省半天时间早点儿回去。”白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后他又推了一把墙壁,在便携起居室的空中转了半个圈儿,伸手拽着姜祎成的衣领把自己拉住:“对了,咱们不是还要去练跳伞呢么?是不是得再预约一下儿?”   看来白沅还是很说话算话的,而既然之前对方已经答应了要请客,姜祎成也就不再推托,打开自己智能手环的投射:“我查查时间。”   天花板上的投射页面切换到姜祎成的手环,首先吸引了她的注意的,反而是来自用户“一橙的相片集”的消息提示。   白沅也看到了那条提示,不禁调侃她道:“看吧,你不是也有职粉儿③么?”   “啥就职粉儿了,人家就是发发图而已。”姜祎成嘴上为“相片集”辩解了一句,然而内心里还是觉得,冲这位刷存在感的频率来看恐怕是全职追星,还把这个号经营成粉丝应援站了。   不过显示“一橙的相片集”发了十二张图片,姜祎成以为是把要发的图片先传给她审核,就顺手点开了。   然而令她万分惊讶的是,图片的内容并不是她这次直播的视频截图,甚至都与她本人无关。   只是扫了一眼,姜祎成就把手环的投射关上了。   “这怎么可能呢。”她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视觉错觉留下的残影,压抑着语气说道。   相片集怎么可能有舒钰的照片?   而且……还是她完全没见过的。   至少十种不同的猜测从她脑袋里划过。   尽管明知道那不太可能,姜祎成还是忍不住在想,舒钰可能跟这个相片集有点儿关系,也就意味着她能够通过相片集找到舒钰。甚至舒钰从来就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关注着她……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虽然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可能,但是姜祎成就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相片集和舒钰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祎成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平缓了不到半秒,而后以相当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要去跟这个相片集谈谈。”   “哦……”白沅一时间没有理解,她跟自己的粉丝通过网络交流为什么还要先通知他,而后才意识到她这是要让自己回避。   “你谈吧……”白沅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然而姜祎成表面上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我到外面拿点儿东西。”   他松开姜祎成的衣领,轻轻用脚踢了一下儿便携起居室的记忆金属架子,让自己沿着惯性滑动的直线飘了出去。   而后姜祎成才再度点开了和“一橙的相片集”的对话。她看到了对方给她发的文字信息。   “一橙的相片集”写道:“一橙姐姐,我必须得告诉您一件重要的事。我调查了两年前远航设计院重组的事情,虽然对于原因尚未查出什么结果,但我找到了舒钰博士。”   对方竟然点出了舒钰的名字!   姜祎成感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很快,她从来没有在直播里提到过自己曾经的情感生活,而对方能点出这个名字,说明他们确实知道点儿什么。   而这个相片集,竟然说找到了舒钰。   姜祎成没有犹豫,直接向对方提出了语音通话申请。   而那边儿等了十几秒,似乎是才接到通知,亦或者稍微犹豫了一下儿,但还是接起了通话。   对方是一个明显经过了变声器处理、甚至无法辨认性别的电子音,听上去有些慌张:“喂、喂?一橙……姐姐?”   “您好,是我。”姜祎成立刻回应道,不自觉地语速变得有些过快。   “您、您是来问舒钰博士的事儿吗?”相片集的电子音有些紧张地说道,“我确实找到了她,我不知道您是否和她联系过……”   姜祎成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在哪儿?”   她知道这个问题是最不该问的。舒钰既然已经选择离开,就意味着她不想再被她找到。这也是姜祎成无论再难过再心有不甘都没有去找的原因,既然这是舒钰出于自由意志的选择,那么她也必须要对此尊重。   “她……她不让我说她在哪儿……”相片集局促地说道,语速也不由得变快了,“我不知道……或者说是不方便……舒钰博士有点儿麻烦……总之您恐怕没法见她——”   “为什么?!”姜祎成立刻反问道,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尖刻。   这大概是两年来她最强烈的一次情感流露——来的时机也如此突然。   对面儿似乎被她吓到了。   又过了十几秒,姜祎成以为对方已经不在线,然而相片集却又出声了,语气反而变得平和稳定:“见过我之后,舒钰博士应该已经又换地方了。您现在找不到她,不过……她给您留了些东西。”   ————————————   注释:   ①没有减压舱作为缓冲,如果打开密封门则要直接面临内外一百千帕的气压差,生活舱内的物体会被高速气流吹出,有可能对密封门造成严重损伤。   ②此处需要考虑通货膨胀。   ③职粉:职业粉丝,以当粉丝作为全职工作及收入来源。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能见面有关前任总……   “什么东西?”姜祎成立刻问道。   她觉得自己的心率可能能达到每分钟一百八十次了,又同时觉得自己冷静得仿佛每分钟心脏只跳三十下儿①。   相片集却回答说:“很抱歉……这个不能在网络通话里讲。”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有什么是不能在通话里讲的?难道还能有人从网上监听不成?要知道地月圈的语音通话可是直接由地府监管的,地府若是不放谁也拿不到相关文件……难道说地府还能把她卖了?   姜祎成强迫自己深呼吸了一次,在心里默想,不要想得太多。   她很快找到了下一个关键问题:“您是……怎么找到舒钰的?”   二者很可能有相关性——相片集找到舒钰,和杜雅琳亲自问她舒钰的事儿。   星际开发集团很可能和舒钰消失此事有关,而无论是谁帮助舒钰消失的,他们都会主要防范姜祎成和集团内部之前舒钰的熟人,以及可能被他们委托的其他人。而对于外面与集团和舒钰完全无关的各界人士,想必就算防也防不住。因此姜祎成找不到舒钰,莫里茨·瓦格纳也找不到舒钰,但是这个相片集却有可能可以。   而且最重要的是,相片集调查舒钰的事情,是杜雅琳等集团大佬一清二楚的。她专门询问姜祎成是不是她在找舒钰,或许说明了集团方面是默许有人能联系上舒钰的,但是这种联系必然需要且已经受到了集团的监视。   但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相片集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发了一张图片给她。   这张图片同样是一张照片,主体是透过斜着的玻璃墙拍摄外面的海滩,而玻璃墙上映出了一个穿着白色防晒外套的身影。很明显,这个人是舒钰,而这张照片是她用自己的手环拍摄的。   “这是在舒钰博士现在……应该来说是之前的账号动态里找到的。”相片集补充解释道,“现在她的账号应该已经又重置了,不过还没有更新的爬虫网站②里应该还能找到这张图……”   很难想象对方是如何找到这张照片的。就算是用人脸匹配搜索,由于长得相似的人实在太多③,图片美化技术又如此发达,光靠设定合适阈值,能匹配出来的照片恐怕数不胜数。必须得有足够大的训练集,才能从中找到真正的舒钰。   然而足够大的训练集是从哪儿来的?换句话说,对于一个和舒钰无关的人,对方怎么得到大量已确认是舒钰的图片资料?   但无论如何,这个答案已经能够说服姜祎成了。   这个相片集,应该是真的找到了舒钰。   “谢谢。”姜祎成的这句道谢相当真诚,虽然她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有人获得了舒钰的消息还能想到要告诉她,这已经值得她表示感谢。   “您可否把她给我的东西……以合适的方式转交?”姜祎成接着问道。   “当、当然。”对方停顿了一秒才继续说道,“希望别影响到您直播,还是就……安排在这次直播结束之后吧。”   “谢谢您。”姜祎成再次说道。   “我……不……”相片集的回复有些不知所措,又停顿了一秒才说道,“我只是想……有什么地方能帮到您。”   姜祎成也不禁略微有些感动。   其实之前相片集无论是怎么拿到她那些前任生活照的,既然是模因监管所认定了合法,那对方也就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当公众人物就是得让渡一些自己的自由,也给别人留一些依靠自己谋利的方便。对方想要做当她的粉丝应援站,其实也无可厚非。   但是相片集也是真的用实际行动在帮她。哪怕是觉得这是靠她的热度出名的回报,人家至少真的做了。   ——   挂断通话之后,姜祎成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仍然很快,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仔细思考有关舒钰事情的时候,可人又能如何控制思想呢?   相片集找到了舒钰,或者起码是曾经找到过舒钰。或许对方和舒钰有联系,或许相片集真的是从无数张互联网上的照片找到了当时舒钰使用的社交平台账号。   但是舒钰真的给她留了东西?如果她都已经不想再见到自己,那还会想要给她什么东西?   甚至姜祎成相比之下都不太关心,舒钰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她太信任舒钰的能力,那个人永远能把她自己和周围人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即使是曾经当小职员的日子,她仍然能混得如鱼得水——每个阶层各有各的过法儿,当阶层固化到一定程度,周围人都一样也就没得可攀比了,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   然而就是舒钰这样的“社会性动物”,却离她曾经的伴侣而去了。   姜祎成仍然无法理解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或许……她马上就能够理解了?   她突然又有点儿恐慌,害怕从相片集手里拿到舒钰给她的东西,害怕那玩意儿最终证明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过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地方,而这种感觉极其不好,意味着这个“不可原谅的地方”很有可能是她永远也改正不了的。   姜祎成的思绪是被门铃声拉回现实的,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让白沅在便携起居室外面等的时间有点儿长了。   “请进吧。”姜祎成关掉了自己手环的投影。   白沅拉开门飘进来。他恐怕也在外面听到了些姜祎成通话的声音,知道她之前的情绪不太稳定,因此动作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你的通话……结束了?”白沅轻声问道。   “结束了。”姜祎成解开安全带,让自己从沙发上飘起来,装作没有任何事儿发生一样地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奶茶杯,喝了一口。   “那个……相片集?说了什么?”白沅试着问道,“我不是故意听见的,但好像应该是和……一个人有关?”   姜祎成本来不想跟他仔细讲自己开始做星际探险直播之前的事情,但因为今天舒钰的事儿确实极大地对她的情绪造成了干扰,而这是有风险的,白沅作为合作者应该提前被通知这个风险。   “是和一个人有关,那个人是我的前任。”姜祎成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不是相片集发过的照片那里面的,是我破产之前的……法定配偶。”   “哦……”白沅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你是让相片集帮你找他?”   “没有。”姜祎成连忙解释道,“我怎么会主动让粉丝插手我的私事儿?”而后又想到即使是粉丝自愿插手她的私事儿,听起来也是很奇怪的,才不由得补充了一句,“因为远航设计院破产毕竟也不算小事儿,可能跟那个人还有点儿关系,这倒也不完全是私事儿。”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相片集可不是一般的粉丝。普通粉丝单凭一腔热血,是无论如何也搞不到那些生活私人照的。虽然放出来的照片还都很得体,但对方多半儿也掌握着获得一些不那么得体的照片的渠道,甚至这些渠道还是所谓“合法”的。那么相片集利用这样的能力,或许同样可以做些追星之外的事情,就像调查“黑幕”这种有益于社会的事儿。在私聊消息里,对方一开始也提到是在调查远航设计院重组的过程中找到的舒钰。   白沅拿了一盒冷冻的芒果块儿递给她,随口问了一句:“姜前辈,你觉得远航设计院的事儿……是因为你那个前任?”   “倒也不是。”姜祎成其实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舒钰突然离开导致大量订单违约,可以说是引发姜祎成资金流断裂的直接原因。但是她不想承认她的失败是舒钰主观意愿所造成的,宁愿欺骗自己去相信,那个人是在她破产后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而忍痛离开。   但事实就是,舒钰离开在前,而姜祎成破产在后,而且二者之间显然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所以她还在心存什么侥幸呢?舒钰知道她一走,姜祎成就得深陷债务危机,可她无论如何都还是走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预警。哪怕她是因为变心跟别人跑了呢,总得给前任留一条活路吧?可是她没有,她消失得太突然,没有给姜祎成一点儿提醒。   她觉得自己破产之后星际开发集团没有帮忙是冷漠无情,但集团好歹也给她提供了新的工作,而说到底最冷漠无情的,反而是她曾经持续一百多年婚姻的另一半。   ————————————   注释:   ①这是肾上腺素水平升高的反应,使心率加快,但由于同样使感官敏锐化,从而产生外部时间变慢的错觉。   ②爬虫网站:爬虫即自动抓取互联网信息的脚本。爬虫网站从其他网络资源中抓取信息,更新在自己的数据库中,因此有可能可以保存部分原网页修改之前的数据。   ③人类的基因多样性其实很小,不同个体之间基因[1]的相似性在90%以上。   [1]此处基因指编码序列,而人类基因组编码序列只占总序列的很小比例(小于5%)。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不是爱正经人谁整……   白沅看着她微微蹙眉,似乎又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姜前辈,你还……爱他么?”   爱?姜祎成反射性地轻笑了一声,像这种文艺的说法,她在日常生活中的确很难碰到。不过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可以代替的词,只能说涉及到“爱”的观点,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确实很难出现。   为了掩饰自己日常生活中情感的贫乏,姜祎成有些尴尬地调侃道:“你这年纪轻轻的,还知道什么是‘爱’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开朗,让白沅错误判断了姜祎成此时的心情。他接着这个话题回应道:“年轻就不能知道爱了?就算没有经历,道听途说也该明白了吧。”   姜祎成看向这位小帅哥儿白皙无暇的脸蛋儿。大约是错觉,她总觉得从白沅的眼睛里就能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他的思想也确实跟脸一样干净。   其实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人类的意识说到底也不过是所谓的强“人工”智能,社会经历就像是对人进行训练,而训练集取得不好或者过度训练,反而可能造成过拟合①。   这样“过拟合”了之后,产生出的一套社会经验的总结,其实适应范围反而越来越窄。这恐怕也就是为什么每次从地府再重新出生,都得进行一轮洗牌——谁也不敢保证人类文明每个人的“模型”都合适,因此只能靠不停更换“训练集”,来确保大多数人不会出现“过拟合”的风险。   这样转移开自己的思想,心态稍微平和了些许。姜祎成也就顺着说道:“道听途书那都是骗人的吧,你以为那些影视剧里追来追去的就是‘爱’了?‘爱’不是一种情感,而是一种纽带。互相的也不一定就是‘爱’,但单方向的肯定算不上。”   白沅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儿,才评价道:“有道理。”   然而姜祎成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接着说:“而如果是‘喜欢’的话,我想……我应该还喜欢那个人吧。但是……”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这样看来,她和别的什么人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这就是她对于自己心理的简短描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多数人对自己的描述总会和真相有点儿偏差,尤其是在心理这样非外在肉眼可见的方面。   白沅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只是小声说道:“既然分开了,那……那应该就不能再回去了吧。”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姜祎成突然感到烦躁。   她应该是不想再跟舒钰回到过去的,是不是?毕竟是舒钰对不起她。但她仍然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的丧失,仿佛关于“舒钰对不起她”这个事实,并不是。   “这跟你没关系。”姜祎成忍不住反驳他道。   而后又想到无论如何,有关舒钰的烦恼总不是白沅的过错,于是强迫自己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我会用专门儿的时间来解决我这些私人问题,你不用管它了。”   她打开保鲜盒,从里面叉了一块冻芒果吃。冰冻过的新鲜芒果块儿就像是冰淇淋,然而姜祎成吃的时候却像是在嚼冰块儿。   ——   第三天的直播还是正常进行了。   姜祎成再度在她的“巨型八爪鱼”穿梭机上醒来时,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昨天和杜雅琳或相片集通话的内容。   因为她还是全程观光划水,精神不太集中倒也没什么问题。   特别是当无人机带着摄像头进入“天极光”空间站的光合工厂时,屏幕那边儿的观众也都被这曾经被称为太空中“孤岛之肺”的大型设施吸引了。   光合工厂,或者说集成式光生物反应器,并不是单个的反应管,而是成千上万根反应管紧密围绕着中央的人工光源。当接通供电之后,这些反应管会缓慢地旋转,产生的离心力让绿藻均匀地分布在管壁的外侧,而它们所产生的氧气气泡则因浮力指向旋转轴而向内运动,而被收集器所吸收。   光合工厂也是曾经“天极光”空间站里唯一可供客人参观的功能性结构。充满绿藻的透明反应管把光源围住,红色和蓝色混合的光②就透过反应管的间隙流淌出来,随着反应管的转动而在墙壁上形成变幻的光影——显而易见,这儿曾经就是空间站里的舞厅③。   很难想象以前的有钱人是如何放飞自我的,不过仔细想想,人家或许也不是“放飞自我”而只是跳舞促进社交而已。   不过现在光合工厂里的反应管已经不再转动了。里面早已因低温死去的绿藻已经变成了褐色,却又因空间站再次充能升温而化开,在水分子布朗运动的作用下自组织成了断断续续的螺旋态。   红蓝光源透过这更加稀疏的反应管遮蔽,在现在的光合工厂舞厅墙壁上投射出诡谲而静止的影子。曾经的生物反应器里,生物都已经死去,而非生物的电器反而能够正常运作,也不禁让人联想到人类文明的诡异之处。   “这些反应管儿还能再转起来么?”白沅以麦克风收录不到的声音问道。   “还是算了。”姜祎成压低声音说道,“零件可能有老化,旋转起来可能发生液体泄露。”   其实这个道理谁都懂,白沅之所以要专门问她,还是突发奇想觉得“前辈”会不会有点儿别的巧妙方法。   但事实上姜祎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些光合反应管上。她全程都在想着直播结束之后,她就可以从相片集手里拿到舒钰留给她的东西——无论那到底是意味着舒钰的背叛,亦或者会揭示出她自己有怎样的问题。   总之,这会是她两年来第一次得到来自舒钰的消息。   现在甚至看到这老式空间站里的一切,都会让她想起在星际航行时代初期,她和舒钰也曾幻想着万一有一天发财了,可以像那些有钱人那样儿到天上去。   那时候刚有人开始提议火星殖民——本质上是为了逃税和炫耀的脱离母星计划。然而姜祎成和舒钰甚至都还没真正见过火星表面的样子——无论是亲眼看见,还是在地府的太空旅行体验项目里看见。没错,那时候地府就已经有虚拟旅行项目了,事实上这种对于亲身旅行的廉价替代品早在地球时代就产生了,但是那时候的姜祎成和舒钰,甚至连太空旅行的廉价替代品都负担不起。   不是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④”么?为什么在她们穷的时候,那么多年都过得挺好,反而这辈子终于当了一次有钱人,舒钰却离开了她?   而让姜祎成最担忧的是,到底是舒钰变了,还是她自己变了?   不过还没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明白这个问题,姜祎成的走神儿就被已经结束了光合工厂部分内容的白沅打断了:“姜前辈,你在想什么?”   “什么?”姜祎成反射性地以正常音量问道,随即发现不对,然而又意识到白沅也是以正常音量问她的,“怎么了——现在又是休息时间了?”   “我看你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白沅微微蹙眉看了看她,但脸上的表情仍是疑惑而关切的,倒也没有因为她在工作时溜号儿而流露出不快,“是因为……你那个前任?”   “哦……抱歉。”姜祎成连忙道歉道,“一时间走神儿了,不过你放心,接下来太空行走的时候我肯定不会走神儿——毕竟安全操作我还是知道的。”   虽然白沅表面上并没有不快,但姜祎成觉得他内心里肯定不会毫无芥蒂。毕竟她虽然表面上是深空引力的CP,但实际上白沅找她来参加直播可是付了钱的。固然白沅不会在她面前摆甲方架子,但她也应该有当乙方的自觉。   “那倒没什么……”白沅似乎是对她这个态度放心了,然而却还问道,“姜前辈……你应该没事儿吧?那个相片集……本身就是个陌生人而已,你也不要太相信了——”   “我没事儿。”姜祎成打断他道,摆了摆手似是平静地补充说,“我都‘公元人’了,这点私事儿是小意思。”   ————————————   注释:   ①模型在训练集上表现良好,但因为过度符合了训练集的特征,而在实际情况(测试集)中表现不理想。   ②叶绿素的光吸收波长峰值分别在430nm和662nm,这两个波长在人眼看来对应蓝光和红光。   ③类似的舞厅在当代常被称为“迪厅(迪斯科舞厅)”,而disco原本指用播放唱片替代乐队的舞厅,相对于传统需要乐队的舞厅更加平民化。本文此处将光合工厂的大厅定义为传统舞厅而非“迪厅”,是由于按照此类空间站的消费水平,舞厅应当有乐队配乐。   ④这句话事实上是出自《白毛女》中地主黄世仁的狗腿子穆仁智之口,本身就是为了表达封建地主对佃农的蔑视,结合黄世仁和白毛女父女的对比,这是一句讽刺错误观点创造出来的台词。而现在反而有不少人致力于论证这句话的正确性,大概是改开早期的右啊派水平太低,为自己找论据时连出处都不考证了。由于本文背景设定为由当代发展成的未来社会,大众对这句话的理解仍采用被误传的观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名誉风险公众人物害……   姜祎成说她太空行走时不会出问题,太空行走时果然也就全程精神集中。并不是因为她又能控制得住情绪了,只是因为潜意识里对于太空行走这种专业操作的重视,让她脑袋里全程都在绷着安全问题的弦儿。   不过好在太空行走绕“天极光”空间站一周之后,这次深空引力频道的直播终于结束了。   姜祎成和白沅回到穿梭机驾驶舱里,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特地分别系上安全带之后才向观众们道了再见,而后关闭了直播。   在确认画面和语音均已关闭之后,姜祎成顺便调侃了一句:“你这频道的直播内容真轻松啊。”   “跟宜居行星频道那么‘玩儿命’是比不了。”白沅笑着说道。   如果是对于之前的姜祎成,恐怕现在已经开始拐弯抹角地提报酬的事儿了。可是现在姜祎成脑袋里只想着怎么从相片集手里拿到舒钰留给她的东西,压根儿没考虑报酬的事儿,就直接说道:“回去之后我得先跟那个相片集见一面,可能还有别的事儿,跳伞训练到时候再说吧。”   “幸好昨天晚上也没预约上。”白沅相当乖巧地点了点头。   “实在是抱歉,我这些事儿……”姜祎成刚要对自己把私事儿引入工作的行为进行自我批评,却又想到她实属不该再用自己这点儿私事儿污染合作者的耳朵,于是只是说道,“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耽误时间。”   “没关系,姜前辈,”白沅连忙说道,“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总该有个合理的结局。”   是啊,总该有个合理的结局,而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姜祎成不无阴郁地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才活了二十多年的年轻人都懂得,要说舒钰不知道可就太不可思议了。   ——   姜祎成把穿梭机的聚变反应堆供能拉了起来,开启自动导航,定位目的地到太平洋西部漂浮船岛的白沅家。   作为穿梭机驾驶员,她当然得先把乘客送到地方,再去安排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何况穿梭机货舱里还堆着白沅的各种东西。   而到了白沅家之后,姜祎成又被白沅留下来吃饭。吃完饭时间已经晚了,于是又在他家住了一夜。   过夜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也是自然而然的。只是因为心情不太安宁,也免不了会影响姜祎成的行为。她只能尽量避免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在这些方面带给自己的合作伙伴,但最终的效果显然也不怎么样。   不可描述完之后,姜祎成原本焦虑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一些,大概是激素水平回落的作用。不管怎么说,不可描述行为在抚慰情绪方面确实还有点儿用处,这还是很令人欣慰的。   白沅埋头在枕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从枕头间抬起头。姜祎成刚才下手大概是有点儿重了,他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过于刺激还是真的有点儿疼,眼眶都是红的。   “使这么大劲儿干嘛……”白沅小声抱怨道,声音还带着点儿沙哑。   对此姜祎成也没什么可辩解的,确实是她的个人心情因素影响了自己的某种行为,只好安慰他道:“抱歉啊,要喝水么?”   “水能解决什么问题?”白沅蹙眉看了她一眼,果断地伸手去拽姜祎成的胳膊,大概是想把她拽过来枕着。   刚从失重环境回来不久,他恐怕想的是直接拽克服人体惯性就能把对方拽过来。却不想在地球表面的正常重力下,除了惯性需要克服的大头儿反而是人体与床表面的摩擦力①,因此他这么轻轻地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倒是姜祎成主动伸手过去,摸了摸白沅光滑柔顺的卷发。   在她伸手的时候,白沅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这种反应不禁让人联想到小动物被抚摸时闭眼收耳朵的动作,倒是很有点儿可爱。   “姜前辈,”白沅又问道,“你要去见那个相片集,时间约好了么?”   “还没。”姜祎成叹了口气,因为现在是私人时间,说点儿私事儿也无妨,“我打算明天去。其实也不一定要见面,但看样子对方是想当面交付。”   “什么东西还得这么保密?”白沅不禁问道。   “不知道……”姜祎成倒也不想隐瞒什么,直接说了她最靠谱的猜测,“可能也跟破产的事儿有点儿关系吧。”   她并不想告诉白沅,自己破产是离婚引起的。毕竟作为远航设计院的院长,离婚导致设计院破产,听起来还是很有点儿问题。但是从外人的角度也能看得出来,破产和离婚都发生在两年前,必然会有点儿联系。   白沅抓住她的手,语气略带严肃地问道:“你真的信任那个相片集?”   “谈不上信任不信任。”姜祎成淡淡地说道,“但对方既然声称能提供消息,去看一下儿也没关系。”何况这个消息是她内心里非常在乎的。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白沅有些小心地提议道。   姜祎成歪头看着他,不禁笑了:“用不着吧,我又不是小孩儿,还能在这种事儿上被人骗了。何况他们能骗我什么呢?我现在手里能调用的钱,也就是星际开发集团本部中层职员的水平。”   她现在真的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就不怕被别人利用——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实属令人悲伤。   “我是怕出名誉上的问题。”白沅转过头小声解释道,“你毕竟也是个公众人物,万一被粉丝约到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姜祎成一时间没明白,想了一下儿才反应过来:“合着你是怕我被仙人跳②了?”   “什么?!”白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她,“不是吧,如果相片集请你去——你难道还真的会去不成?”   姜祎成知道他省略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但这也不怪她,就从白沅说的那话,她也只能听出来这个意思。   “我当然不会去!”她连忙否认道,“而且这不是你先提出来的么?”   白沅再度蹙眉:“我只是想万一相片集拉着你去吸薄荷糖,或者去什么娱乐场所拍不雅照片——你怎么能想到那上面去?”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她作为科普频道主持人和作为远航设计院院长,被人设计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以前她当院长有钱的时候,也是遵守“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但是陷害远航设计院院长的方法,起码也得是引诱她进行违法行为留下证据才行。受贿是一种,性啊交易是另一种,至于平时去个糖馆儿之类的,虽然姜祎成自己不赞同,但她如果去了被人拍到也没啥。毕竟糖馆儿既然是合法经营的,去糖馆儿也是合法的,合法的人干合法的事儿,无可指摘啊。   但是当网红就不一样了。大众关注的科普频道主持人,不光不能做违法的事儿,在合法的事儿里也有诸多顾虑。吸薄荷糖就不说了,毕竟也是社会意识形态的灰色区域。而即使是完全合法也符合社会道德的行为,仍然会有隐患。就像网红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合法公民,去游泳洗澡用公共浴室也是正常的,在酒店跟自己对象不可描述也是正常的,但是如果有人拍了照片传到网上,对于个人名誉照样会有影响。   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被拍照片的人是受害者,受害者有罪论是要不得的。但客观上,公众就是会对公共场合出现的不雅形象产生反感,如果这个形象的主人还是靠名声吃饭的,那肯定也会利益受损。   不过在这方面,姜祎成对她自己还是很放心的。一方面相片集手里本来就肯定有她不怎么体面的照片,另一方面她自己去以宜居行星频道主持人的身份出面,自然也会注意自己的形象。   “相片集可舍不得我的名誉受损呢。”她跟白沅开玩笑道,“人家用我的形象卖周边,可是能赚钱的。”   白沅惊讶道:“相片集卖周边了?你不是没有授权给他们搞应援站么?”   姜祎成也是晚上查看动态的时候,点进去“一橙的相片集”主页里才发现这位竟然开始卖她的周边赚钱了。因为用的都是她生活照的图片,也没有用姜祎成自己发过的图,打了擦边球儿不算侵权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平台管不着,理论上只能姜祎成自己去管。   但是她看这位卖得不贵,大约也就赚个辛苦费,因此就没管。只是有点儿不爽于对方明明答应了不做应援站,却还是搞了应援站那套东西。   而且这位“一橙的相片集”对于卖周边的行为还发了公告,声称所有的盈利都会被用于支持姜祎成本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支持”法儿。   不过鉴于对方声称找到了舒钰,而找人应该也花了不少钱,姜祎成也就认同了这个说法。即使自己要追责也非常占理,但她还没有“刚正不阿”到要让别人赔本儿追偶像。   ————————————   注释:   ①需要注意,失重环境下人不是“躺”床上而只是挨着床,相对运动不需要克服摩擦力。   ②仙人跳:抽象地解释,即用看似无风险成本的进行违法行为机会引诱受害者,而后同伙装作发现受害者的违法行为而进行勒索;可以延伸至不限于女票女昌的各种违法行为。 第一百三十九章 :间接交付搞得像特务……   说到底姜祎成还是很讲人情的,对于相片集没有授权就贩卖周边的行为,她也只是评价道:“你们饭圈儿的不都这么搞么?入乡随俗了吧。”   “什么叫我们饭圈儿?”白沅开玩笑地反驳道,“说得跟是我把你带进饭圈儿了似的,然而那个相片集不从一开始就是你的粉丝?”   在这个问题上姜祎成倒是有点儿看法的:“还真别说,如果没有炒CP这档事儿,相片集也不会放出来我那些前任的侧面照,也就不会因此出名而专门做图站了。”   她觉得这二者之间有因果关系,但白沅却不太同意:“什么呀,相片集手里本来就有你那些生活照好不好?你要怪也应该怪‘合法’获取你生活照的人,至于人家会不会发出来,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相片集无论是以什么手段,获取了姜祎成的大量私人图像资料,这确实跟白沅没关系。但那些前任男友的照片也不是近期拍的了,而相片集拿着那些图像资料一直不发,可见人家最初可能也就是收藏一下儿,未必要发出来。而姜祎成和深空引力“官宣”了之后,相片集才把这些库存发了,因此她还是倾向于认为,正是因为有炒CP的事儿把她官方频道也带入了饭圈视野,才会有公布十二任前男友侧面照的事儿。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这也不是白沅的错。很多人都搞不明白这个逻辑,两件事儿有因果关系,未必就代表着做了第一件事儿的人应当对第二件事儿负责。   因此姜祎成只是安慰地说道:“是跟你没关系,我就开个玩笑嘛。”   “在饭圈儿里不清不楚的地方,我不会拉你下水。”白沅颇为认真地说道,“我可是很专业的。”   他这在“天极光”直播之前说出来,还是让姜祎成很能相信。然而经过了“脱粉纪念”小作文事件,深空引力被脱粉的前粉丝骂哭之后,姜祎成是没法再信了。她有点儿明白了,白沅在网红圈子里能挂得住人设也没什么黑点,并不是因为他本人长袖善舞操作多么专业,而只是因为之前都不跟别人合作,根本不混圈子而已。   不过如果他能顺利进入直播平台的编制,以后也不用考虑这类问题了。   然而白沅却又提道:“不过那个相片集要真是做周边赚钱,应该也不会害你吧?要真是当职业粉丝还比较放心,但是也怕约你出去然后偷拍什么的……我其实觉得最好不要跟粉丝私下见面。”   姜祎成当然也知道,这种行为是有风险的。但是没办法,她并不想见作为粉丝的相片集,而只是因为相片集声称掌握了关于舒钰的信息,姜祎成内心里觉得自己必须得知道。   她拍了拍白沅的脑袋,只是微笑道:“我都明白,会小心的。谢谢你提醒。”   ——   说的是不宜见面,但第二天姜祎成联系那个“一橙的相片集”时还是先提出直接见面交付。   倒是这位相片集在通话中回复道:“见……面?有风险吧……不是说我,是对您来说有风险,您毕竟是——对吧?”   “那您想怎么把那个东西给我?”姜祎成有些奇怪,“抱歉我不能把我家的地址给您,但是您可以快递到一个第三方地点。”   “快递……不行,不能快递。”对方犹豫了一下儿便拒绝道,“这样儿吧,您去一趟渤海湾的自然之舟酒店……编号238634,我会在门廊给您留一个字条,这样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   “我不太明白,舒钰要交给我什么东西,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姜祎成不禁问道。   “这……这也是以防万一。”相片集有些局促地说道,“当然如果您不放心也可以不来……”   这叫什么话?对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既然都已经花时间找到了舒钰,拿到了舒钰要给她的东西,难道还能在最后的环节放弃了?如果这东西真的不重要,那为什么要这么保密?   “我会过去的。”姜祎成平静地说,“我马上就去。”   她站在停机坪“巨型八爪鱼”的舱门前,挂断了语音通话。本来打算先回家一趟,换回自己常用的小型穿梭机,但现在她决定直接去那个“自然之舟”酒店,拿到舒钰留给她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   正当姜祎成要登上穿梭机时,白沅从房门口走了出来,只是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衣:“姜前辈,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么?”   姜祎成真的考虑了一下儿到底要不要和白沅一起去。其实带着白沅对她而言确实有好处,就算是对方故意引诱她到什么不太体面的娱乐场所,如果是和恋爱对象一起去的,带来的名誉损伤就能减轻一些。但是姜祎成也怕她带着“深空引力”太引人注目,而且她也不想把自己和前任配偶之间的恩怨展现给合作者看。   “不用了吧,我也不会直接跟那个粉丝见面。”姜祎成对他笑了一下儿,“这次出航直播很成功,我得回家花点儿时间写下次上我自己的频道的策划,还得好好考虑一下儿该给你安排什么角色呢。”   “那就等到策划写完再讨论了?”白沅略微歪头道,“或者……别的时间有空儿,可以在地府见?”   “有空儿在地府见吧。”姜祎成对他摆了摆手,“我尽量快点儿把这些事儿办完。”   ——   “巨型八爪鱼”从当前纬度接近北回归线的船岛离开,向着北方的渤海湾飞去。   从导航系统里输入“自然之舟”,跳出来的第一个选项就是位于渤海湾编号为238634的那座酒店①。这不禁让姜祎成有些惊讶,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既然相片集真的能“合法”地获得她的私人照片,那么这个人日常会去顶级的高档酒店消费,也属情理之中。   而当穿梭机飞到刚能看清楚海岸线时,姜祎成就能看见那座“自然之舟”酒店了。它远看就像是地面上用白色花了一个“(X)”的形状,两条长弧线拔地而起舒展地伸向天空,而中间线条柔和类似双曲线的阶梯在中央的半空中汇聚,形成了一个空中花园。   导航的三维地图上显示,那“空中花园”被在这里称为“门廊”,同时上面还有酒店客人专用的停机坪。   姜祎成不禁有些尴尬,如果她早点儿查一下儿这座酒店的结构,恐怕就会先回家换一架穿梭机再来了。“巨型八爪鱼”一架穿梭机就能占至少四架小型穿梭机的位置,而且这样的半货运用途穿梭机发出的噪声,在这种高雅场合可是有点儿突兀。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她还是硬着头皮把“巨型八爪鱼”停了下去。   穿梭机刚停稳,她就收到了外面AI接待员文雅礼貌的警告:“您好,这里是自然之舟酒店的专用停机坪。”   “抱歉,我正是要到酒店去的。”姜祎成拉开舱门解释道,“有位客人约我过来。”   她身上穿着之前去白沅家时穿的深色套装,看起来倒还得体。AI接待员礼貌地道歉,而后指示了进入酒店的门廊的位置。   姜祎成看了一眼这个全息投影的AI②,有些犹豫她该不该表达一下儿善意。印象里她好像自从破产之后就没有出入过这种现实世界的高消费场所,因此不太习惯作为一个穷鬼来到这种高档酒店。   但即使表现得友善,她本来也不会在这里消费,只是取个东西罢了。姜祎成沿着全息投影在地面的引导线往门廊走,用智能手环给那位相片集发了消息:“我到自然之舟酒店了。”   “太好了,字条在沿途第三棵槐树的树干背面。”相片集回复道。   姜祎成看到这个提示不禁蹙眉,合着她这还真变成特务工作了?不仅要靠字条交流,甚至还要贴在树上,甚至还贴在树的背面——所以她得在这种高档酒店的空中花园里,当着AI接待员的面儿践踏草坪,再从树上摘东西?   好吧,她真的这么干了,也果然摸到了一张便签纸——多么古老的信息记录方式。   而便签纸上用相当清秀的字体写着:“一橙姐姐,非常抱歉我不能把舒钰博士的信物当面交给您。请您移步到右侧休息室,信物在左数第二台终端机背面的盒子里。按照舒钰博士的嘱托,请您务必在休息室使用完之后将其完全销毁。为此我在盒子里留了一袋浓硫酸,因此打开盒子时请小心。很高兴以这种方式‘见’到您!”   ————————————   注释:   ①商业导航的搜索和地图显示存在优先级先后,而商户要提高自身的优先级可以向导航支付相应费用,这也是做商业导航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②实际上不是“看了一眼”而只是把注意力转到投影上;全息投影不能直接投射在空气上,而只是光源精确投射到观察者的视网膜,使观察者的大脑中能够还原出虚拟图像。 第一百四十章 :不可告人这录音听了让……   在AI接待员的警告声中,姜祎成从草坪里走出来,把那张字条揉成一团儿揣进套装夹克的口袋里。   她不敢去想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让舒钰嘱咐说要在使用完之后进行销毁。要知道现代社会是没有秘密的,同时却又是充满秘密的,一方面互联网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另一方面私人的信息安全也由Meme和地府庞大的AI团队监管。   在这个基础上,任何个人的秘密——只要不违反刑法——就都可以交给模因监管所保管。而即使是涉及到违反刑法的,模因监管所在询问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将秘密透露给第二个太阳系公民。保护每个公民的隐私和自由是地府管理者的责任,这也是人类太阳系文明稳定的基础。   所以无论是舒钰还是那个相片集,拒绝这种保护都免不了会让人不解。   姜祎成有些怀疑,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但她同时也知道,自然之舟酒店的空中花园休息室必然受到全方位的监控。而且她此时的行为已经引起了AI接待员的注意,这个AI肯定会一直关注她,此时她是完全安全的。   因此姜祎成还是按照字条上所说的,走到了右侧的休息室,找到从左数第三台终端机,而后在它的后面抽出了一个盒子。   字条上写着里面有一袋浓硫酸,因此她是放在地上,用脚勾开的盖子。然而打开盒子之后,才发现里面那袋透明的酸液包装得很结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泄露。而其余部分是一个银灰色的小盒子,连着一条老式的耳机线。   姜祎成脱下套装的夹克,隔着夹克的布料拿起那个银灰色的小盒子,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是一台地球时代的录音机——真的令人难以相信,这种玩意儿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没人用了,除了小时候在家里见过一个坏了的之外,也就只能在博物馆见到。   然而录音机上连着耳机线,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姜祎成把耳机塞进耳朵里,按照银灰色小盒子上专门儿贴的标签找到了播放键,犹豫了一秒后还是直接按了下去。   ——   即使是戴着耳机,她都能听见这台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很可能是仿照地球时代录音机样式手工组装的玩意儿里,磁带正在缓慢地转动,而后耳机里传来了“滋滋”的噪声。   正当姜祎成以为关键的信息就藏在这噪声里的时候,突然有人说话了——或者说并不是“话”,而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般“啊”的一声,而后紧接着耳机里传来模糊而痛苦的哭泣声:“不——这样不行……那不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到底是为什么……”   姜祎成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无法控制地屏住了呼吸。   即使磁带的声音很模糊,她也能听得出来,这就是舒钰的声音,或者说是舒钰这一世身体的声音。即使她离开了,即使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年,姜祎成在听到她哭的时候仍然会难以抑制地感到心疼,并且愤怒到想要把那个或者那些惹哭舒钰的人揍到连人脸识别AI都识别不出来。   “不行……这样不行……不能在这样下去——但是也不行……不——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畜生……”   要杀了谁?姜祎成意识到这是关键的地方,两年前她破产的事儿或许另有隐情,于是连忙调大了声音。   “那个畜生……是那个祁总——必须要记住那个姓祁的,就是因为那个畜生……都是他们干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他们……我要杀了她……不……不能杀她……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啊……我不能走……我不能——啊!”   磁带的录音前半段截止到一声惨叫,姜祎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在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舒钰被他们“灭口”了,而后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那一声之后,磁带仍然在转动。   过了大约三分钟,耳机里又有声音了,还是舒钰,只不过声音听上去没有刚才那么疯癫,变得虚弱却理智:“嘶……什么东西,真疼啊——这是……录音机么?不要回放?”   而后录音戛然而止,磁带也停止了转动①。   姜祎成没有摘下耳机,只是感觉到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很难不受舒钰的情绪影响,听到她痛苦的声音,姜祎成只想杀了那个让她痛苦的人。而且在这盘磁带的录音里,也记下了那个惹了舒钰的人——“祁总”,不知道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祁总,甚至不知道是哪个“祁”字。   而且录音里说了“所有人”,证明不止是舒钰一个,那么很可能其余人就是莫里茨·瓦格纳提到星际开发集团消失的顾问团队成员,他们的失踪也都是因为那个“祁总”。如果这磁带里是真的舒钰的声音,如果她说的是事实,那么姜祎成几乎可以确定这里面的“祁总”就是祁旻——除了星际开发集团的老板之外,也就只有地府模因监管所的人,能让那么多身处集团要职的人“消失”得那么干净。   并且这很容易验证。无论是“祁”、“齐”还是“奇”亦或者别的念这个音的姓氏,只要她在星际开发集团和模因监管所的高层名单里找一圈儿,就能找到所有可以被称为“祁总”的人。   姜祎成立刻把手环连上终端机,在星际开发集团的公示高层职员名单里搜索了一遍,并没有姓祁这个读音的人②。而当她在模因监管所公式名单里搜索时,搜到了“祁旻”这个名字,而且后面的职位赫然写着“类脑体公司CTO”。   所以这是真的?祁旻真的是类脑体公司的CTO?类脑体公司,这个名字到现在甚至还存在,这本身就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祁旻真的是类脑体公司——也就是地府——的首席技术官?   如果是在别的什么情况下得知这个事实,姜祎成恐怕会惊讶于祁旻那样儿看起来一点儿谱都没有的家伙竟然是地府的CTO,甚至会惊讶于地府作为人类文明实际上的“政府”竟然有CTO这种岗位。   然而现在她只能感觉到愤怒。   祁旻,伤害了舒钰的那个人是祁旻,同时集团顾问团队其余消失的人也是因为她。   地府的CTO,位高权重的“祁总”,她果然有这个能耐,能负责Meme直接牵头的虚拟旅游的大项目,甚至她的朋友还在地府毫不掩饰地公然经营薄荷糖馆儿。   而她为什么被模因监管所限制离开地府?作为地府的CTO,她为什么会被迫在地府蹲号子?姜祎成现在才明白,这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两年前她对星际开发集团顾问团队成员做的那些事儿,她伤害了舒钰和其他那些人,或许就是通过某种威胁手段让他们离开原理的工作岗位,甚至离开原来的亲友家人。   这肯定已经是犯罪了,然而地府却不能动她——或许就是因为她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例如她那个开薄荷糖馆儿的朋友周晓姗,掌握了地府薄荷糖的源码——因此她也只是被限制活动不能离开地府而已。   而且舒钰说“他们”,证明还有其他人。因此和祁旻有关的那些人,安东、叶莲娜,还有那个不知是什么“教授”的周晓姗,都被模因监管所重点监视,限制不能离开地府。他们也参与了这件事儿,或许就是他们亲手对舒钰做了什么,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姜祎成不想关心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尽管这目的必然相当危险,甚至需要舒钰用录音机和磁带这种古代的设备记录下来,防止之后听到的人遭到迫害。她只想知道,这些畜生当时到底对舒钰做了什么?是什么让她那么痛苦,为什么她会不辞而别,为什么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姜祎成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她尚且存留了一丝理智,知道录音也是可以被伪造的。因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到地府去找祁旻对峙。即使对方咬死不承认,她也可以旁敲侧击地问出一点儿两年前的事情。   毕竟,祁旻既然是地府的CTO,那她所知道的肯定比姜祎成之前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   注释:   ①录音机是读取磁带上磁性颗粒的分布,以磁场变化转化成电流变化,从而发出声音。因此空白磁带也可以转,只是不会产生磁场变化而已。此处停止是由于文中年代磁带已停产,手工制作的磁带只保留了录过音的部分,并不是磁带到了空白部分就自动停止了。   ②根据目前的全国姓氏人口统计,前十的大姓占总人口超过40%,而中国人仅占全球人口小于五分之一。因此本文中在“公元人”里随机抽取一人,抽到中国非前十大姓的比例已低于10%,抽取两人均为小姓的概率低于1%。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面询问需要旁敲侧……   姜祎成没有第一时间就销毁磁带,而是先把磁带装进了夹克口袋,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连入了地府。   她出现在地府那家酒吧的吧台旁。在现实世界的愤怒感,到了地府之后减轻了些许,这是因为作为意识体的情绪不受激素水平的控制。在虚拟世界里,由虚拟神经元模拟人脑的底层结构仍然允许情绪的积累,但这就相当于是刷新了一次,又从零开始了。   因此姜祎成真正平静了些许,尽管就是一小会儿,但也足以让她考虑清楚该怎么询问祁旻。   不能直接上来质问对方,为什么要伤害舒钰和那些星际开发集团的顾问。如果真是祁旻对舒钰做了可怕的事情,并且真是因此她才会被模因监管所控制住,那么姜祎成这么问等于是找死。而如果不是祁旻干的——即使她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小——那她这么问就是暴露了自己。   姜祎成管那位本质上是AI界面的调酒师姑娘要了一杯苏打水,喝完之后对这位AI后面操控的管理员问道:“我想问一下儿,祁旻在哪儿?”   “我们老板今天休假,应该会去糖馆儿。”调酒师姑娘一边做着擦吧台的固定动作一边说道,“您可以到糖馆儿去等着,或者问问那儿老板周教授。周教授不出意外应该天天都在。”   “我有要紧的事儿想找她。”姜祎成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急切,而表面上平和地说道,“时间不多,您知道她现在具体的位置么?”   “您等等,我申请一下儿。”管理员通过调酒师姑娘之口说道。大约十秒之后,一个坐标出现在姜祎成面前:“她现在在Pluto Studio,请您直接过去。”   这个串儿悬浮在空中的坐标数字是一条瞬移的指令。地府里的物理规律系统在通常情况下都不允许瞬移①,当然这条法则对于“特权者”而言显然是不存在的。   姜祎成触碰了这个指令,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了Pluto Studio的大门前。   主题乐园的AI管理员凭空在她面前出现,向姜祎成索要门票费用——这或许就是地球时代垄断资本主义的特色②,即使是被以非常方法“传送”过来的,仍然要收取费用,门票面前人人平等。   “怎么回事儿,这是什么bug?”祁旻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用建构师权限都没法直接拉到里面来,谁给的Pluto Studio这个特权?!”   她对AI管理员挥了挥手,让它从姜祎成面前离开:“直接报错给Meme,然后一边儿去。”   这句“直接报错给Meme”再度印证了姜祎成刚刚得知的消息,祁旻是地府的CTO,怪不得她随便去哪儿都用瞬移。   “大探险家,我正要找你呢。”祁旻伸手去拍姜祎成的肩,被她反射性地躲开了。可是这位大CTO就像没感觉到姜祎成的排斥似地,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应该听说研究院的考察团队在蓝珀的发现了吧?你们二橙的部族简直不可思议,即使你用的高清镜头,也一点儿没拍出来人家的辉煌。”   “不过那个不重要,关于二橙部族的信息,王馨他们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她又接着说道,“但是你之前都没说那个叫简佚的探险家的事儿,他可是在蓝珀上呆着十五年!所以情况有变了,旅游项目的难度大大降低,你只用联系上简佚就够了,别的人加起来可能都没有他一个的亲身体验多。”   “不过也不一定,但我估计简佚一个人应该能值至少一百亿,或者一百五十亿。我倒不缺那点儿钱,所以二百亿全都给你也没关系——”   她这串儿话连着说出来让人猝不及防,姜祎成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对方同样急着见自己,原来是因为那二百亿的旅游项目的事儿。   “我不——”姜祎成不得不打断她道,“这事儿我还没着手做——无论是简佚还是其他人……”   “哦……那不着急。”祁旻立刻说道。   这时候除了祁旻之外,她在Pluto Studio游玩的同伴也过来了——不是瞬移,而是边走边找过来的。和祁旻一起来的人里有安东,跟祁旻是情侣装的打扮,这并不让姜祎成感到意外,毕竟Pluto Studio是情侣约会圣地。然而另外一个,却竟然是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发出柔和的光的阿迷。   姜祎成不禁想到了这位阿迷曾经跟祁旻一起去玩儿《地球人的一生》这个情侣游戏的场景,虽然之后得知了她其实是祁旻和安东的女儿,但这两件事儿结合起来仍然让人觉得诡异。   “你怎么回事儿,突然就没影儿了?”安东有些不满地问道。   “哎呀,这不是着急么。”祁旻摊手解释道,“谁让我们大探险家没钱付门票,万恶的Pluto Studio资本主义。”   安东看了姜祎成一眼,而后对祁旻问道:“那个旅游项目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吧?”   看起来这位祁旻的百年对象,可是不太欢迎她。也难怪,毕竟人家的对象是地府的CTO,那可得牢牢抓住了,稍有不慎就可能有第三者插足呢。   “对,那事儿不要紧。”祁旻却立刻说道,对姜祎成笑了一下儿,“大探险家,还有什么别的事儿么?”   姜祎成原本以为她可以跟祁旻单独谈话,这样就能旁敲侧击地问点儿跟两年前远航设计院破产有关的事情。然而现在当着她家人的面儿,姜祎成还真的不太能问得出来。尽管从安东也被模因监管所监视来看,他很可能是参与了两年前的事情。但阿迷应该是无辜的,至少她身上没有带着模因监管所的标识,而且她的对象季连也能自由出入地府,说明这一对儿应该是遵纪守法的公民。   但是她必须得问出点儿什么——在按照字条的指示销毁磁带之前,她必须得获得一点儿信息,进行一点儿基本的判断。   “是有些事儿。”姜祎成维持着镇定的语气,“你应该知道两年前远航设计院破产的事儿……我想了解一下儿。”   听到这话,祁旻停顿了一下儿,转头和安东对视了一眼。而阿迷却挑了挑眉,友善地微笑着问道:“抱歉,这个话题我是不是回避一下儿?”   这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大概就是女儿对家长工作上的事儿不了解也不想掺和的表现。但是倘若伤害舒钰和其他人的事儿真是祁旻做的,那么这位阿迷恐怕是要跟他们保持距离明哲保身吧。   然而祁旻却说道:“回避什么?用不着回避。远航设计院的事儿我也了解不多,不过既然我已经把门票钱付了,大探险家就一起到Pluto Studio里玩玩儿吧,顺便聊一下儿。”   这倒是让姜祎成没想到的,她以为祁旻会顾忌到在公共场合且是在家人面前提及阴暗的历史,然而又想到由于相片集的谨慎,祁旻大概也没地方知道自己已经从舒钰那里得到了些重要信息。   ——   姜祎成跟着祁旻一家人进入了Pluto Studio,他们坐上了环绕主题乐园的小火车——尽管火车上到处都是在做些令人尴尬的动作的情侣。   愿意到Pluto Studio进行某些亲密行为的人,事实上都是来秀恩爱的,因此根本不怕被别人围观。他们要的就是被关注的感觉,恨不得周围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然而事实却是每对儿都在表现自己的亲密,而根本无暇观赏别人秀的恩爱。   当然除了姜祎成之外。她和阿迷坐在祁旻和安东对面儿,都快尴尬到想要屏蔽自己的视觉信号了。   她就很想知道,阿迷坐在那儿看着她老娘和老爹在那儿抱着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反正放在她自己身上,姜祎成觉得自己是没法这么坦然地看着——尽管在星际航行时代初期家庭解构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跟自己地球时代的家长联系了。人的情感是有限的,有了新纽带之后就免不了会放弃一些旧纽带,并不是所有地球时代的家庭都能延续到现在。   “姜博士,喝饮料么?”阿迷以优雅得不可思议的动作倒了一杯珍珠光泽的水,送到姜祎成的面前。   “哦……谢谢。”已经在自己面前的也不好拒绝,姜祎成拿起来喝了一小口,这看上去很浓的东西尝起来倒很清淡,是淡淡的玫瑰味儿。   “我看了您的直播,您的CP很般配呢。”阿迷微笑着问道,“怎么不一起来呢?”   这似乎是个好问题,然而姜祎成本来也不是来玩儿的。她能感觉到,祁旻应该是在故意回避跟她谈论远航设计院破产的问题。   ————————————   注释:   ①事实上此处主角的理解有误,根据前篇《类脑体》可知类脑体虚拟空间的连续性是更底层的规则决定的(实际上是最初构造时就已经形成了的),而之后才开发出物理规律系统。不过这个细节完全不影响对本文的理解。   ②此处指美国;请回顾前文,该主题乐园属于少有的美资企业。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你做的这相当于直……   “我在这儿毕竟有工作上的事儿。”姜祎成解释道,“公私还是应该分开。”   “这倒也是。”阿迷温柔地笑道,可是说出来的话显然透露了她并不是非常高兴,“可惜我没法儿跟阿连一起来。”   姜祎成想起来了,祁旻不同意让阿迷和季连结婚的事儿。在刚听说的时候,她觉得这虽然有点儿封建却也是人家家里的私事儿,自己不好做什么评价。   但现在得知祁旻真的是地府CTO,突然觉得这简直太过分了。她就因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就干涉自己女儿的婚姻自由,还牵扯到什么自主决策权——她女儿早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能没有自主决策权?难道就因为出生成地府CTO的女儿,就得永远受到家长的管教么?   “我……我很抱歉。”姜祎成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尽管这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但当时那个可能是季连扮演的假安东确实来求她劝说祁旻,而被姜祎成拒绝了。   “您不必感到抱歉。”阿迷却说道,“相反,其实我应该为阿连的行为道歉。这么多年来,我们确实给别人带来了不少麻烦……唉,其实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   姜祎成听了不禁有些感动,这位姑娘的确是个温柔的人。虽然生为地府CTO的女儿而因此不能和爱人结婚,这倒也算不上什么“不幸”,但放在一般人身上也属于很不快的事儿了,很少有人——哪怕是在表面上——表达是自己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可是对面儿的祁旻却开口道:“这叫什么话?我闺女当然是正常人,季连的行为也该他自己负责。”   “哎,你行了,别再掰扯小季的事儿。”安东拽了拽她的袖子,看样子他现在也已经相信了当初冒充他的就是季连。   说实在的,那个季连在这件事儿上可真不算是清白。如果真的是他冒充安东去威胁林辰乐,之后又冒充安东来找姜祎成,那他这手儿即使是为了跟爱人结婚也真是不光明。而且第一次冒充安东去找林辰乐又跟婚姻自由的事儿没关系,他那是图什么呢?为了给姜祎成添堵?可是那时候姜祎成甚至还不认识他啊。   总之这一家子都不太正常——可能也就这位叫阿迷的姑娘行为正常一点儿,然而她都能跟自己老娘去玩儿情侣游戏,这操作也是有点儿奇葩。   “不掰扯小季,毕竟你们小季可是朵白莲花儿呢。”祁旻毫不掩饰地嘲讽了一句,而后却主动对姜祎成问道,“大探险家,你之前想问什么来着?两年前远航设计院破产的事儿?”   “对……”姜祎成思考了一下儿,如果对方是地府CTO,那么查她的通话记录再容易不过,正好可以主动说出来杜雅琳联系她的事儿,作为提到舒钰的话引子,“因为我这次出去直播的时候,星际开发集团的杜总联系我,问了关于这方面的事儿。”   没想到她这话一出来,祁旻还没什么反应,安东就插话道:“杜雅琳么,可别理她。这种垃圾离得越远越好。”   “哎,做人留一线好吧,别背后讲人坏话。”祁旻拍了他一下儿,却也对姜祎成说道,“不过雅琳那家伙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知道她以前是你的直接上级,但是吧……最好还是别掺和。”   杜雅琳说祁旻是个疯子,而祁旻让她别掺和杜雅琳的事儿,她们这相互关系倒是很一致。   “我原本和杜总也不算很熟。”姜祎成用这一句话把自己和杜雅琳撇开了,而后直接说道,“但是她问起来了……舒钰的事儿。舒钰就是我以前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用那个词好,要说“配偶”好像太冷漠,但要说“爱人”……就算是祁旻等人伤害了舒钰,那也是舒钰抛弃她在先。否则为什么舒钰在遭受了那些事儿之后不先来找她,甚至一句话都没再对她说过?   说到底,两年前发生的事儿,现在她才送磁带给姜祎成,或许说明姜祎成其实只是她优先度很靠后的选择了。可能是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临时找了自己。但即使如此,姜祎成还是要帮她——舒钰怎么做是她的事儿,而姜祎成怎么做是她自己的事儿。她会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就是跟你结婚一百多年后来分手了的那个?”还是安东先说出了这句扎心的话。   “对。”姜祎成只好说道,“杜总特意提到了有人在找她,我觉得可能跟两年前远航设计院出的事儿有关。”   “雅琳的事儿,我们可是不怎么知道。”祁旻叹了一口悠长的气,眼神却飘向另一边的阿迷,“虽然她是我高中同学,但是我作为已婚人士,向来是离她远远的。”   高中同学……多么古老的用词。姜祎成不由得感到一丝恐慌,祁旻是地府的CTO,她的高中同学是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果然是延续自地球时代的人情社会,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但不管怎么样,你们应该知道点儿远航设计院两年前的事儿?”姜祎成试探道。   没想到祁旻下一句话直接就跳到了她要问的重点:“雅琳提到有人在找你对象,所以是找到了么?”   “不是我在找她。”姜祎成立刻否认道。   “这个我知道。人家都把你踹了,以大探险家你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去主动找人家。”祁旻平和地说道,“但是如果有人找到了,应该也会联系你吧?”   姜祎成早就发现了祁旻话里的漏洞:她从一开始就预设了大家都应该知道舒钰失踪的事儿。然而一般人怎么会觉得某人离婚之后,前任配偶就会失踪呢?姜祎成再度肯定了,舒钰和其他集团顾问的消失肯定和祁旻有关。   不过她不能当面质问祁旻,只是按照事实回答道:“有人联系了我,据说是找到了。”   “应该不是远航的新院长吧?”祁旻又看了一眼对面儿的阿迷,“我听莲娜说,那个瓦格纳也在找之前星际开发集团的那些‘失踪人口’。”   “不是。”姜祎成回答道。   “嗯,瓦格纳肯定找不到的,他那个套路在别人看来一清二楚。”祁旻评价道。   她这几乎是明示了自己和舒钰等人的消失有关。姜祎成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她难道就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一下儿么?在对舒钰做了那些肯定涉及到犯罪的事儿之后?还是她觉得姜祎成根本不会追究,因为舒钰之前抛弃了她?   此刻姜祎成真想拽住这个混蛋的领子,把她的下巴打脱臼,然后把她的脸按到桌上的茶杯里。但是她忍住了,不仅是因为要有长远考虑,而且姜祎成知道她身在地府,显然没办法对地府的CTO做出什么。   “找到她的人,应该是之前和集团高层都没什么关系的。”姜祎成忍着怒火说道。现在还不够,她需要祁旻亲口承认就是她做的,而且她需要知道祁旻到底对舒钰做了什么。   可是祁旻却说道:“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到底是谁。”   而后她又看向姜祎成:“所以……你见到你对象了?”   “没有。”姜祎成努力让自己的语言更客观,但还是免不了预设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猜想呼之欲出,“我只是收到了一盘录音磁带。”   “哦。”祁旻只是点了一下儿头,看样子是在等她继续说。   姜祎成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这在地府的虚拟空间里甚至没有任何作用——而后慢慢地说道:“录音里提到‘祁总’,所以我觉得……应该来找你谈谈。”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   祁旻托着腮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而安东只是低头在给自己倒饮料,仿佛根本没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坐在姜祎成旁边的阿迷看向小火车窗外,似乎是在安静地听着,但这也不一定。   最终祁旻开口问道:“嗯,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我查了一下儿,你是类脑体公司的CTO。”姜祎成冷静地回答道。   “哦……可是我早就告诉你了啊?”祁旻仿佛惊讶地说道。   姜祎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祁旻确实早就说了,但是当时姜祎成压根儿不信——说实在的,就她那个浮夸的态度,任谁听了也不会信。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你可能知道。”姜祎成改口道,然而却又忍不住说,“而且作为地府的CTO,你应该会知道那些消失的人在哪儿?”   “对,我知道。”祁旻直接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每个人都在哪儿,但是你去了也没用,你那个对象儿不会见你的。而且大探险家你得知道,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是不可能维持跟以前周围的人断绝关系这么长时间的。”   她再度看了一眼阿迷,而后继续说道:“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很平静,你去了恐怕也只能带来坏的影响。这些话我肯定不会对瓦格纳说,但是你应该可以理解。”   “毕竟你是亲属,你应该会希望她过得好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非法研究所以这就是……   这是威胁么?用舒钰来威胁她?   姜祎成眯起了眼睛看向祁旻,很难不对此流露出愤怒。   而且她也觉得这很可笑,舒钰都已经抛弃她了,而且还害她破产甚至搞不好要进去蹲号子,祁旻凭什么会觉得她还会在乎舒钰过得好不好?   然而祁旻却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样,反而平静地又补充道:“所以这事儿你还是别掺和。就算能找到舒钰为你作证之类的,那两百亿的欠款也消不了,还不如多花点儿时间在蓝珀的虚拟旅游项目上。”   “所以你承认了,舒钰那事儿就是你做的?”姜祎成直接质问道。   她的语气很冲,低头倒水的安东和看窗外的阿迷此时都投来了目光,无形之中对姜祎成形成了某种压迫。   但是祁旻却只是平和地回答道:“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有什么区别?发生过的事儿已经回不去了。”   “是么?”姜祎成紧接着问道,“所以那是为什么?你们又对舒钰他们做了什么?”   “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祁旻摊手反问道,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无赖的样子。   姜祎成忍住了要上手揍她的冲动,闭上眼想了两秒,才换了一个角度说道:“我以为咱们合作需要坦诚呢,毕竟你们实际上对我的事儿都很了解,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事实上是这样儿,你也知道我是类脑体公司的CTO,这也就意味着我想获取什么互联网上已有的消息,其实是很容易的。”祁旻客观地说道,“而且出于对用户隐私的保密,这些信息显然不能共享给别人。”   这个理由好像很伟光正,可姜祎成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别的事儿我可以不知道,但是你对舒钰做了什么,我应该有权知道!”   “非常抱歉,星际开发集团顾问的事儿,我只能说非常抱歉。”祁旻相当诚恳地说道,“发生过的事儿已经回不去了,不过他们现在都过得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所以她承认了,既承认了舒钰录音里的“祁总”就是她,也承认了她确实对舒钰做出了伤害性质的事儿,至少可以说明录音应当是真实的。然而姜祎成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以为要让祁旻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得花废一番工夫,至少会争吵起来。但是祁旻却就这样承认了,还是以道歉的态度,仿佛她根本不认为那是违法的。   不过话说回来,就从那段录音里,能确定祁旻的行为是犯罪么?舒钰受到了折磨,她的声音那么混乱痛苦,但这就能说明折磨她的行为一定违法么?   姜祎成才突然发现这个逻辑链并不完整,甚至缺了很多环。从法律的角度,有人让舒钰痛苦愤恨,但是那个人的行为却不一定违法。从人情的角度,姜祎成可以为自己的爱人报仇,但舒钰现在已经不是她对象了,甚至在录音发生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姜祎成。   所以她现在是在追求什么?祁旻承认了那事儿是她做的,但是她死活不说到底做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姜祎成能怎么办?她跟这件事儿又有什么关联?   而祁旻又平静地说道:“大探险家,别再想你那个前对象的事儿了。都已经是前对象儿了,何必呢?你现在的对象儿不是挺好的,背景又干净,长得还好看。不是我吹,人类文明怎么着还能再续一百年吧?你要是维持得好,照样儿能‘百年好合’。”   姜祎成一时间没有明白,而后才意识到她是在说白沅。然而白沅不是她的恋爱对象,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尽管也有那么点儿超出普通合作关系的不可描述关系,但是跟正常谈恋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但这完全与重点无关。姜祎成冷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对舒钰下手?她和其他那几个集团的顾问,原本都是搞研究的人,也并不掌握什么实权。”   这个问题祁旻没有马上回答,她再一次看向了阿迷,但是阿迷也没有说话。姜祎成有些不敢相信,像阿迷那样看上去优雅清高的姑娘,也跟这些烂事儿掺和上了?不过鉴于她是祁旻的女儿,独善其身大约是不可能的。   “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祁旻平和地回答道,“地府对清神剂的管制是很严格的,你也知道法律一直规定的都是,心理学研究禁止把这玩意儿用在‘精神病人’身上。”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是绝对不想知道这些的。”她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又继续说道,“星际开发集团专家顾问团队里的有几个人,私下里在集团下属星际探险家身上做实验,对那些人进行高强度清神剂灌注。这跟吸薄荷糖完全不是一回事儿,那种剂量是非常不人道的。要知道我之前偷摸劝你用薄荷糖对付那些‘精神病’探险家,这是法律上擦边儿的行为,但即使那么点儿剂量就已经会让他们很痛苦了。而当时那些顾问用的剂量高于单颗薄荷糖上万倍,即便是正常人都会被整到精神崩溃。”   姜祎成愣住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舒钰“被消失”的原因竟然有可能是这个。   “你可能以为这是雅琳指使的,但事实上这反而是雅琳向模因监管所举报的。”祁旻接着说道,“虽然我说雅琳这个人的人品有点儿问题,但在工作方面完全可以信任她。她对自己的事业可是非常谨慎的,否则星际开发集团也不可能做成现在这样儿。”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儿,现在星际开发集团所有与下属探险家相关的研究都被永久终止了,很多人遭受了严重的经济损失。那几个进行非法研究的专家都被进行强制再社会化教育,然后送到新的环境里从事与原先无关的工作。而原本的顾问团队也被整体解雇,其他相关的人员也有很多被牵连。”祁旻停顿了一下儿,却对姜祎成问道,“但是你觉得难道不该这样处理么?为了那些被强灌清神剂的人,这难道不值得么?”   可是不对,姜祎成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清神剂的管制很严,那舒钰他们怎么可能得到高于单颗薄荷糖上万倍剂量的清神剂①?”   祁旻眯起眼睛看向她,语气严肃地问道:“你这是想让我教你怎么犯法?”   而后她紧接着说道:“类脑体的所有代码都是人写出来的。既然能被写出来第一次,就能被逆向②,再写出来第二次。当然,这个漏洞现在已经被补上了——这两年我们重新生成了类脑体的完整底层结构,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儿的漏洞了。”   “那怎么就能确定是舒钰他们干的?”姜祎成脱口而出道。   随即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跟地府这个地球核心超级计算机有关的事儿,Meme都是一清二楚。假如有人改动清神剂的源码,势必会留下相关的记录,具体到时间和人。   “是不是他们干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祁旻拿起她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那种珍珠光泽玫瑰味儿的饮料,“发生过的事儿已经回不去了,对于那几个顾问专家是这样儿,对于被他们当实验品的那些探险家也是这样儿。还能怎么办呢?在那之后他们能过得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如果是这样,那几个集团顾问确实不值得现在还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姜祎成还是无法从情感上相信,舒钰会对那些无辜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如果她当时真的做了……那之后她受到惩罚,确实是活该。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舒钰之前从来没有告诉她这事儿,应该是……怕她受到牵连?因此她在非法研究被发现之后,就果断离开姜祎成再也不联系,难道是在……保护她么?   姜祎成感到一切都乱了。她本来以为是舒钰背叛了她,然而现在看来倒有可能是舒钰在保护她;本来以为是集团或者地府的掌权者迫害了那些顾问专家,却没想到事实有可能是那些专家先做了反人道的事情。   姜祎成最终艰难地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对此祁旻只是语气非常平静地回答道:“我可以为我今天对你说的每句话做鉴定,直接提供由Meme本人签署的结果。”   ————————————   注释:   ①由于此清神剂本质上是计算机中的代码,其“剂量”与现实中药品的剂量并不能直接对应。应当是相关参数决定了其“浓度”,进而决定了其精神效果,在不改变源码的情况下,单纯服用一万颗薄荷糖并无法达到相同效果。   ②逆向:即逆向工程,对完成品进行研究而得到该产品的方法流程等信息,从而能够复现出制造此产品的过程。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管闲事事实如何并……   姜祎成真的收到了一份对祁旻在Pluto Studio小火车上说过的话的完整鉴定,包含她说过的每一个字并且进行了细节上的语法和事实的纠正,由Meme本人签字赋予法律效用。   而且她收到这份鉴定的时候,甚至就在结束这段对话之后的五分钟之内。此时祁旻还靠在安东身上,从吸管里喝着他喂的饮料,而阿迷仍旧看向窗外,似乎被小火车此时环绕的精灵山谷吸引了注意。   “有时候事实如何并不重要。”祁旻叼着吸管,有些模糊不清地说道,“我以为活了这么多年,咱们都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姜祎成叹了口气,她现在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立场看待这件事儿了:“我只想把事情的经过捋清楚。”   “我确实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祁旻从安东身上直起身,语气平淡地说道,“但是怎么说呢,我还是得提示你一下儿,我现在能够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从原则上都是已经被Meme所允许的。”   这倒是让姜祎成再次迷惑了。祁旻受到模因监管所的重点监视,她说的每句话如果造成了不良后果,都可能被Meme直接追责,这倒是能让人理解。但是她说话竟然还要经过Meme允许,这就有点儿奇怪了。毕竟Meme就算是地府的实际管理者,也不可能堵住别人的嘴不让人说话。   “你是说……Meme现在一直在注意你?”姜祎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你觉得呢?”祁旻反问道,“大探险家,难道你以为在没有批准的情况下,我会私自告诉你跟之前的源码漏洞有关的事儿?这是非常重要的机密,所以你也得明白,如果你把这告诉其他人——后果不用我多说吧?”   姜祎成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一眼周围,而后意识到在虚拟世界Meme对她和祁旻进行监控,也用不着能被别人看见的摄像头。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扯进了一些非常要命的事情里。或许杜雅琳对她的提醒才是最有用的,不要掺和祁旻的事儿。   不过换一个角度,这样儿反而是更保险。如果Meme能因此也实时注意着她,那么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她就是绝对安全的。姜祎成自己不想犯罪,就不会害怕被地府的管理员注视,而至于普通人日常有可能会做的违法行为,Meme也不会去管它①。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儿。”姜祎成承诺道。   “这样儿最好,不过其实就算你不小心说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的类脑体底层代码已经不存在这方面的漏洞了,周老师给你的清神剂源码也是更新过的。”祁旻却耸肩道,“只是出于对社会规则的尊重,即使没有可预见的后果也不能说出去。”   “我明白。”姜祎成立刻点头道。   祁旻再度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小火车桌面上显示的菜单:“玫瑰露喝多了发苦,来吃点儿冰淇淋吧?”   ——   姜祎成在地府呆了至少两个小时,才又下线把自己的意识转移到现实世界的大脑里。   她从休息室的沙发上站起来,感觉到轻微的头晕。   大概是在Pluto Studio小火车上喝的那种玫瑰味儿珍珠光泽的饮料有点儿问题,姜祎成想起来在薄荷糖馆儿的时候祁旻和叶莲娜她们也是喝的相同的东西。   同样是在地府里,但是不同的人状态也不一样。所谓的“活”人是意识一边儿连着地府,一边儿连着生理学的人类大脑,意识不断在两边儿流动,因此对于地府而言其实处于半游离的状态。而“死”人就是意识完全储存在地府计算机里,相对而言比较稳定,他们在地府的感觉也会比“活”人更真实。   而那种玫瑰露,恐怕就是专门儿设计给“死”人喝的东西,对于半游离的“活”人可能会有点儿副作用。   姜祎成知道这种事情,在地球时代末期作为“类脑体”的地府刚商业化不久时,在地府里的权限还是与意识沉浸程度有关。绝大多数普通用户都只能处于流动的半游离状态,而当意识完全进入地府而暂时断开与生理大脑皮层的连接时,就会自动获得修改地府源码的权限。那种状态在当时被称为“建构师”状态,而在姜祎成上学的时候,去类脑体公司当建构师可是最热门的职业之一。   现在早就已经没那么简单了。所有“活”人仍然处于半游离状态,但是“死”人也不可能人人都有修改源码的权限。不是从事此类职业的人,在地府接触源码的权限都是被限制的;而要想在星际航行时代当建构师,就相当于得真正生活在地府里,很少有机会下线到现实世界——毕竟意识长期适应了地府只有中枢起作用的结构,出去之后掌握由外周神经控制的身体也会不太容易。   套装夹克的口袋里还揣着那盘磁带,姜祎成又掏出来看了一眼,而后才把它放回原来的盒子里。用盒子里的安全剪刀剪开装浓硫酸的袋子,让磁带连同录音机都在盒子里被一同销毁了。   舒钰他们做了那种事儿,因此要保密,防止原先的亲属被牵连,这是令人能够理解的。   而现在得知舒钰很可能并没有主观上想离开她,却反而是为了保护她而被迫和她分开,这个事实也谈不上让姜祎成感到多少安慰。毕竟她虽然没有背叛,但可是做出了反人道的事情,就算姜祎成相信舒钰肯定不是主谋,但客观上她做了就是做了,她是集团的顾问专家,也应该为自己的岗位负责。   因此现在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不过至少有一点她的想法是确定的:她需要警告那个相片集,无论这个人是否真的是因为粉她而掺和这事儿的,对方再掺和下去就有可能被搅进来了。   现在看来集团和地府应该只防备了之前相关的人去找那些改头换面的顾问专家,而没怎么防备无关人士跟他们接触,因此可以推测相片集至少在这之前应该是和舒钰没什么私交的。既然如此,再有人被拉下蹚浑水也就实在没必要。   原本这个相片集提出不和她直接见面,不过姜祎成现在已经不在乎这点儿风险了。她用刚才那台终端机查了一下儿在她之前的使用记录,果然有“一橙的相片集”这个账号,同时还能看到对方在这台终端机上买了一包喂鸽子的杂粮。   自然之舟酒店的空中花园里专门儿有一个广场,让前来散心的客人可以坐在长椅或者喷泉的边沿儿上喂鸽子。尽管相片集购买的记录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前了,但姜祎成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跟舒钰不想在互联网留下痕迹的理由相同,姜祎成如果要提醒对方,也应当首选当面语言提醒。   这不是为了防集团或者地府的高层,更不是为了防模因监管所。只是这种事儿不能轻易留下痕迹,以免就像终端机上的购买记录那样儿被别人看到。   ——   姜祎成把已销毁的磁带连同盒子扔进垃圾桶里,离开休息室走向了空中花园的喷泉广场。   这广场的位置刚好在休息室的正北面,甚至从休息室的落地窗里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相片集选择了这个位置,那可以很容易猜到其理由必然是作为粉丝,愿意远远地看着自己偶像的一举一动。   不过从姜祎成的角度,她倒辨认不出广场上坐着的人里哪个有可能是相片集——广场上至少有十个人都在长椅或喷泉边沿儿上坐着,位于可以看到休息室这边儿的角度。在这样的位置,只要戴上智能眼镜,“看”②清楚一两百米之外玻璃房里人的举动都是轻而易举。   然而当姜祎成走近喷泉广场时,原本坐在边缘处长椅上的一个人影却突然站起来,向着除草坪外别无他物的反方向走了过去。   姜祎成知道那个人肯定就是相片集,于是连忙小跑过去:“等等!您等一下儿!”   从背影看那应当是位年轻男性,穿着浅灰色风衣和深色长裤,棕色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整洁地扎了起来。这背影整体看上去还颇为不错,尤其是有一双长腿,线条形态相当美观。   姜祎成不禁觉得她这是对于自己粉丝带有反向的粉丝滤镜,不过正常人想必都会希望跟自己之间打交道的人能长得赏心悦目。   然而当这位“一橙的相片集”听到声音而不得不停下转过头时,姜祎成却惊讶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   注释:   ①维持此系统的关键之一在于,对于违法行为的惩罚要与其行为的严重程度和危害性匹配,对于情节较轻的违法行为,当场查出、事后查出和未被查出的态度一致。   ②加引号指此处并非直接光学成像,而是眼镜上的光学镜头先拍摄图像,而后经过图片处理放大再投射到视网膜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实身份相片集其实……   “林辰乐?”姜祎成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声。   她宁愿相信这只是“撞脸”了,但是眼前这位长相颇为赏心悦目的小帅哥儿,显然就是跟她记忆中的前任男友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这怎么可能?先不说当粉丝追星和谈对象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就冲林辰乐都把她绿了,分手也颇为不愉快,结果之后还专门为她做图剪视频,甚至做她的应援站——这特么是什么心态?!   “祎、祎成……”林辰乐看上去也颇为惊慌,手里攥着的杂粮袋子洒了一地,引发了附近鸽子的哄抢。   可以确定,这真的是林辰乐。   姜祎成惊讶到甚至有点儿想笑,其实如果林辰乐不是她男朋友,出不出轨之类的她也就无所谓了。而冲着这“一橙的相片集”为那个作为科普频道主持人的姜祎成所做的事情,她甚至还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感谢他,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找到了舒钰。   “我真是没想到。”姜祎成了走过去,对他展现出微笑,“你就是相片集?”   “我……我改了名字,原来叫‘匀浆警告’。”林辰乐羞赧地小声说,然而他的眼睛却仍然亮晶晶地望着姜祎成。   姜祎成知道相片集就是原“匀浆警告”,毕竟主页上直接就写着呢。但是她对“匀浆警告”照样没有任何印象,不得不说,姜祎成其实之前从来不关心自己谈的那些个男朋友的个人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讲,她那实在谈不上“走心”。   “那盘磁带真是谢谢你了。”姜祎成真诚地说道。   “没关系……”林辰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也只是想帮下忙。”   “既然最终还是见到了,就一起坐坐吧。”姜祎成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长椅。   林辰乐跟着她走回长椅旁坐下,而后才又开口道:“舒钰博士的事儿……我很抱歉。如果能第一时间告诉你,或许就有机会当面儿谈谈。但我当时也不知道——”   “这个没事儿,你做的没错。而且我正要说呢,以后别再掺和跟舒钰相关的事儿了,这事儿太复杂还有风险。”姜祎成平和地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或许能找到点儿线索。”林辰乐小声说,“你欠的那些钱……万一还有办法呢。”   姜祎成不太明白,他这是要补偿自己的过错么?那真是大可不必,反正分手都已经分手了,而跟她没关系的人曾经给自己女朋友戴绿帽子,这种姜祎成也管不了。   倒是她突然明白了,相片集那些照片是从哪儿来的。   “对了,你发的那些图片,是从室内监控录像里截取的?”姜祎成又问道。   “是……啊。”白沅有些羞愧地解释道,“我一开始只是想反驳一下儿那些深空引力的粉丝,他们骂你太过分了……”   那真是怪不得鉴定结果为“合法”,毕竟是姜祎成自己给林辰乐授权了她自己家的家具智能系统。林辰乐能把以前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乃至三维修复后截取其中的画面,这本来就是完全合法的。   只是姜祎成完全没想到,林辰乐竟然有这个癖好,而且还把至少这两年的录像都拷贝出来从她家带走了——那得有上百个TB了吧①?   不过这确实也是她自己的疏忽,把自己家的家居AI控制权交给别人,就免不了会被别人用来做些她原想不到的事儿。何况林辰乐这其实也不算过分,毕竟他手里有那么多绝对不雅的片段,却只放了修复处理过还颇有美感的得体照片,反而在客观上对姜祎成的名誉有正面作用。   而且他还帮她找到了舒钰,这不管怎么说都是帮了她大忙儿。   姜祎成拍了拍她这位前任男友的肩,语气轻松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你这次帮了我大忙儿。咱们以前的事儿就算是两清了。”   林辰乐连忙点头,复而却又有些犹豫地问道:“祎、祎成,你和那个叫祁旻的……是真的么?”   她和祁旻怎么了?姜祎成才想起来,之前假安东去吓唬林辰乐,用的理由就是编造她跟祁旻有一腿儿。然而现在看来,她哪敢跟位高权重的地府CTO有一腿儿呦!   “当然不是真的。你还想着这事儿呢?”姜祎成有些好笑地说道,又忍不住调侃了他一句,“怎么样,被绿的感觉即使是假的,也不怎么好受吧?”   林辰乐看着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说实话我倒没觉得怎么样,毕竟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你两年换了几十个男朋友……只是当时来找我的那个家伙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我有点儿担心你之后还会被他们找麻烦。”   看来他这个三观确实是有点儿问题,不仅自己绿别人,而且还觉得自己被绿也没什么——不过仔细一想,这好像并没有逻辑缺陷?但总之这种思想绝对不是地球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可以容忍的,或许在火星经济圈还属正常,但放到地月圈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唉,你是觉得没怎么样,但别人可不一定都会这么觉得。”姜祎成摊手道,“火星公民的那些观念,我建议还是在确定关系之前就跟对方说清楚。”   “为什么要强调火星,这算是偏见了吧?”林辰乐笑着说道,语气听上去倒没有不高兴。   “你不是火星人么?”姜祎成挥了挥手赶走一只想落到她身上的鸽子,“实事求是不算强调啊。”   林辰乐反射性地想为自己在火星出生的身份辩解什么,然而却克制了一下儿才以温和的语气说:“我可并不认同火星那套观念,何况出轨是违背约定,即使在火星圈主流也不会赞同。而且就算我觉得自己被绿不会怎么样,这也没有妨碍到别人吧?”   这话倒是新鲜,姜祎成觉得很奇怪:“合着你觉得当时你没出轨?”   “我?”林辰乐看上去很惊讶,“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呃……”姜祎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当时跟林辰乐分手确实也没有掰扯清楚被戴绿帽子的事儿,何况作为一个比较好面子的“公元人”,她得知自己被绿了也就不想再掰扯,“如果你什么都没做,那咱们是怎么分手的?”   谁知道提到分手,林辰乐终于露出了点儿不太愉快的表情:“谁知道你在想什么?您一橙姐姐的男朋友都是月抛的呗!”   而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连忙补救道:“当然实话说,我们这些普通人跟深空引力确实没法比,我也没有真的大喇叭广播宣传我甩了姜祎成。”   姜祎成才想起来当时分手林辰乐还挺生气的,还要争一下儿到底是谁甩了谁。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做,那生气倒是很正常。可是林辰乐如果真的没绿她,那她当时从通话背景里提取的“证据”是什么?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儿:“等会儿,在我回程的时候你跟我通话,说有人去威胁你的事儿,那时候你人在哪儿?”   “在家啊。”林辰乐有些奇怪。   他说在家,姜祎成第一反应是在他自己家,而后才意识到当时林辰乐还住在她家里。   “就你一个人在家?”姜祎成接着问道。   “是啊,我肯定是在那个奇怪的人走了之后才跟你通话的呀。”林辰乐觉得更奇怪了。   “那你通话的时候在干什么?”姜祎成又问道。   “通话的时候……当然是在讲话了啊。”林辰乐难以理解她这个问题,而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那时候家里应该还放着宜居行星频道的录像回放,但是我挺害怕的,也没怎么看……”   宜居行星频道的回放?这就“破案”了,合着她从通话背景里提取到的“证据”其实是她自己的呼吸声?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姜祎成忍不住抱怨道:“你大晚上地看录像回放干嘛?”   “这怎么了?”林辰乐有点儿不乐意地说,“我在认识你本人之前就在看宜居行星了,粉丝装路人也是很困难的好不好?”   这倒是,他那个之前叫“匀浆警告”的号儿,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也是老粉了。   这样看来姜祎成应该道歉,但是她绝不会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竟然没有安全感到觉得自己会被别人绿,甚至从晚上的通话背景里找对象出轨的证据。因此姜祎成决定,这事儿还是糊弄过去好了。   “咳咳,先不说这个了。”姜祎成转移话题道,“总之舒钰的事儿谢谢你了,要不……我请你去吃饭?”   “在这个自然之舟酒店么?”林辰乐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却还是说道,“算了吧,这儿的消费太高了,你请了我可还不起。”   他没有说姜祎成因为欠钱太多本来也舍不得在这儿消费,这是给她特地留了面子。姜祎成不禁觉得林辰乐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他长得好看,没出轨,而且还不乱动她家里的东西。   ————————————   注释:   ①如果两年的录像共100TB,合每小时的全部摄像头录像其实仅有10GB。这对于截取高清图片而言看似不足,然而录像可以采用低帧数高清晰度的方式。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当面复合挽回前任的……   在知道林辰乐当初没有绿她之后,姜祎成的心情就好了不少。另外也是为了赶紧忘掉跟舒钰和那些顾问专家违法行为的事儿,她决定在当前的出航间隙好好放松一下儿。   这样想着,姜祎成转过头对林辰乐提议道:“要不我请你回家吃饭,怎么样?”   “好啊。”林辰乐显然有些意外,“但是SKY会不会不高兴呢?”   姜祎成想起来自己在那些粉丝眼里可是正在跟深空引力谈恋爱,本来有点儿犹豫万一林辰乐也同时是深空引力的粉丝,直接说真话会不会惹到他,然而转念想林辰乐毕竟是和她曾经有密切私人关系的,应该不至于对她“粉转黑”。   于是姜祎成直接解释道:“我跟SKY就是合作而已,给钱的那种。”   “哦……”林辰乐有些惊讶地歪头看向她。   “怎么,发现自己粉的CP是假的,幻灭了?”姜祎成故意调侃道。   “没……有。”林辰乐忍不住笑了一下儿,“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反正要合作,你为什么不跟他发展发展呢?SKY不是还挺可爱的,我之前也看过他的直播。”   “这样儿不好。”姜祎成开玩笑地耸了耸肩,“谈感情伤钱。”   林辰乐听了也不由得挑眉笑了笑,又似是随口说道:“这倒也是,而且有些脑残粉儿真的挺可怕,我还担心你要是真的和他在一起,地址被扒出来怎么办。”   确实有这个风险,不过即使不是真的谈恋爱,炒CP也一样有。但是没办法,谁让白沅能开出不错的价钱呢,姜祎成总不能真的完全指着那个虚拟旅游的项目还债。   “先不说那些了,既然我请你回家吃饭,那就赶紧走吧?”姜祎成从长椅上站起来,对林辰乐伸出手,“我的穿梭机还停在这边儿的停机坪,停机费怕是不便宜呢。”   林辰乐和她握了握手,而后从长椅上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跟着姜祎成离开了自然之舟酒店空中花园的广场。   ——   林辰乐这也是第一次坐“巨型八爪鱼”这架穿梭机,不过他上了副驾驶就很自觉地系上了安全带,并且没有动姜祎成之前故意放在副驾驶杯架上的杯子——她总觉得正驾驶杯架的位置不太顺手,因此就是喜欢和副驾驶交叉着放。   而且在姜祎成启动穿梭机之后,他也没有去管穿梭机控制系统自动播放的音乐。很多人都以为那是穿梭机控制系统里内置的广告,随手就会给它关了,但实际上那即使有新歌推广的性质,也是姜祎成当远航设计院院长时自己放进控制系统的。开着穿梭机听音乐是她的习惯,她最烦别人改动她习惯的安排。   因此在这一点上,姜祎成对林辰乐的印象一直都是不错的。   从渤海湾到亚洲中部的沙漠绿洲,穿梭机飞过去甚至用不了四十分钟。姜祎成把“巨型八爪鱼”停回自己的地下停机坪,从电梯走上来时看到林辰乐已经把她家的房门打开了。   “我没锁门么?”姜祎成惊讶地问道,“豆汁儿,我离开的时候难道没锁门?”   “您当然锁门了。”家居AI用小姑娘活泼的声音回答道。   姜祎成看向林辰乐,略微思考了半秒却反而笑道:“那就正好了——正好你还留着这里家居AI的权限。”   “但我其实挺……因为有这个权限,就所以总是想看家里的监控录像。”林辰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毕竟出航的时候有直播,不直播的时候就想看监控……”   这听起来确实像是某种奇怪的癖好,不过姜祎成倒也能理解。林辰乐既然是在认识自己之前就是宜居行星频道的粉丝,估计看她的视频已经很习惯了,倒也不能说这样是“变态”之类的。   而且这么一想,林辰乐其实还是很有底线。姜祎成忘了收回他的权限,因此他其实完全可以在分手之后把那些不怎么体面的监控录像片段截出来发到网上。如果那些片段里都只是擦边儿内容,那这甚至这都不算违法。但是林辰乐即使是被没有任何原因地甩了,都没有用这种方式报复姜祎成,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个好人了。   “既然有权限,那监控看不看都是你的自由。”姜祎成走进门廊换了鞋,对着她家的空气说道,“豆汁儿,给我们泡一壶花果茶。”   “好嘞,您擎好吧!”小姑娘的声音欢快地回答道,又说了一句,“欢迎回来,林辰乐先生。”   “谢谢豆汁儿。”林辰乐对姜祎成家的家居AI笑着说道。   “你谢她干嘛,她只是个AI而已。”姜祎成摇了摇头,然而又紧接着说了一句,“豆汁儿,把刚才那句话忘掉。”   姜祎成把套装夹克脱下来,扔到家居机器人的筐里,而后走到下沉的一层大厅里瘫到沙发上:“豆汁儿,准备午饭。”   “哎,您想吃什么?”家居AI问道。   姜祎成突然想起来之前因为她家的食材都是林辰乐付的钱,而在林辰乐离开后她就不能动用的事儿,于是对家居AI问道:“之前剩下的那些东西还能吃么?”   “剩下的?”林辰乐也换了鞋,从下沉大厅的台阶走下来。   “就是你之前买的那些食材,你离开的时候我在家没法调用,现在正好可以吃了。”姜祎成解释道。   其实她倒不是怕不吃浪费,而是名义上属于林辰乐的食材放在她家冷库里,在彻底坏掉之前也不能擅自丢弃,这么占着地方也挺让人不爽的。   “那些食材还很新鲜呢。”而家居AI对此也欢快地回答道。   “那正好,豆汁儿,你就做一个,呃……做个随机套餐吧。”姜祎成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该吃什么好,“多做点儿,做至少三人份儿——不,四人份儿的。”   林辰乐有些惊讶地问道:“祎成,还有人来么?”   “没人,就咱俩。”姜祎成靠在沙发背上歪头看向他,“只是那些东西放时间再长我就怕不新鲜了,多做点儿就多吃点儿,这不是我请你吃饭么?”   用人家之前买的食物请人家吃饭,这从逻辑上好像说不太过去。但是林辰乐却没有对此表示任何的不满,反而高高兴兴地坐到了姜祎成的旁边。   这时候智能家居系统已经泡好了花果茶,机器人顶着托盘送到了沙发前面,而后伸出细细的液压机械臂,给姜祎成和林辰乐分别倒了一杯。   姜祎成把她的那杯茶拿起来抿了一口,立刻提醒道:“有点儿烫。”   林辰乐从杯柄端起那只简约风格的透明茶杯,却只是温和地笑道:“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在家,这里跟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这话不禁又激起了姜祎成内心的愧疚。   她当时既然要跟林辰乐分手,就应该好好确认一下儿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其实确认这个再简单不过,只需要查一下儿监控就行了,但是姜祎成作为这座房子的主人,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却一次都没有回看过家里的监控录像。   而这却导致了那天大晚上地,林辰乐不得不离开住所——尽管姜祎成没有直接赶他走,但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林辰乐要走她也没拦着。这么说来,姜祎成的确挺对不起他的。   她想了想,觉得她还是得稍微弥补一下儿自己的失误:“这几天你不在这儿,我也没怎么在家,要不……你还是回来吧,嗯?”   姜祎成并没有自大到把跟自己谈恋爱的机会当作某种“恩赐”,只是客观上林辰乐原本是她的男朋友,那么纠正错误之后,他们的关系也应该回到之前的状态。   姜祎成说完之后内心里有点儿忐忑,担心林辰乐不会答应,这样就是真的损害了她自己的面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辰乐听到之后颇为高兴地挑了挑眉:“好啊,不过祎成你这是没找到新的男朋友么?”   “找新的太贵了,不如在你这儿续费。”姜祎成开玩笑道,之后却紧接着正经地解释了一下儿,“我其实压根儿就不想经常换对象,之前那些分手都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咳咳,总之咱们还跟之前一样,就当分手的事儿没发生过?”   谁知林辰乐却撇了撇嘴说道:“恐怕我是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而后他却开玩笑地补充道:“毕竟那可是我甩了一橙姐姐呢,这种事儿我肯定得记一辈子。”   “哇,至于这样儿么?”姜祎成故意抬手去戳他的脑袋,“要不要给你专门儿开个证明,再拿去公证啊?”   “证明没意思,我要到外面拿大喇叭喊去。”林辰乐也配合地开玩笑道,而后却又想到了什么,“对了,祎成,我还得再道歉一下儿……我私自用你的照片去卖周边了,虽然是生活照应该不会对宜居行星频道构成侵权,但是对你肯定是构成了的……”   “啊,那个嘛,你那能赚几个钱儿呀,我就不找你要肖像权分成了。”姜祎成安慰地对他笑了笑。既然要重新回到谈对象的关系,她自己的对象靠她赚点儿钱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林辰乐却说道:“实在是抱歉,但我也是没办法。这房子的物业费真的太贵了,我当时还是用小额贷款交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帮忙缴费他怎么傻了……   他这么一说,姜祎成才突然想起来了。在她去“蓝珀”直播的时候林辰乐给她打语音过去,告诉她该交物业费了。而那时候姜祎成只是说等她有空儿就把卡号和密码发给他,可是之后却一直都没有发。   但是她这栋当远航设计院院长时买的房子,物业费对于刚毕业没有正式工作的学生而言可真算是一笔花销。林辰乐当时手里没那么多钱,所以他就小额贷款给她交了物业费?   这可是太要命了,姜祎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性有点儿不太行。她怎么就能忘了给林辰乐卡号和密码,而让他一个没钱的年轻人帮她交了物业费?   更神奇的是,林辰乐竟然还真的帮她交了,甚至还为此去小额贷款……该说他这是思想单纯呢,还是直接说是追偶像追到智商下降?   “不是,你去小额贷款就为了交个物业费?”姜祎成忍不住说道,“你怎么这么……傻了吧唧的。”   林辰乐被她说得一愣,有点儿委屈地嘀咕道:“那不是必须得交的嘛。”   “你不会再提醒我一下儿么?”姜祎成叹了口气,想说他这也太傻了。然而她现在刚复合,也不好吐槽自己的对象。   “我第二次接到通知的时候,咱们都已经分手了。”林辰乐有点儿可怜地咬了咬嘴唇,却又高兴地说,“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我卖周边赚了钱,还了贷款之后还剩下不少呢。”   他也真是个人才。就这么几天分手的时间,他不仅找到了舒钰,还卖周边赚了点儿钱。   虽然前者应该是靠姜祎成家监控录像里舒钰的图像,通过大数据搜索找到的①,而后者也是利用了姜祎成的名气。但总归能做出来这两件重要的事儿,已经证明了林辰乐的个人能力。   只是他在有些方面的思路实在奇怪,贷款交物业费?那物业费本来也不该他交啊。   “以后像是物业费这样儿不该你交的钱,都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姜祎成有些无奈地告诉他,“就算是分手了,也不能让你出这个钱啊。”   何况像是物业费这种每年一次的大额缴费,姜祎成的账户里有专门的这项存款。这也是法律为了保证欠债者能维持正常生活而设立的,专款专用,就算她不拿来缴费也干不了别的。   ——   除了贷款交物业费让人觉得他有点儿傻之外,在其他方面林辰乐还是颇有些可爱的。   重新恢复了恋爱对象关系之后,林辰乐就一直粘着姜祎成。吃饭的时候他没有坐在姜祎成对面,反而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时不时地侧过脸去看姜祎成在吃什么。   姜祎成感受到他这个不连续的目光洗礼,在吃了第三块干锅鱼杂之后,终于忍不住夹了一块鱼籽伸到他面前:“干嘛一直看着我吃饭?想让人喂么?”   林辰乐的眼睛亮了一下儿,微微探头就着面前的筷子把鱼籽吃下去。   这不禁让姜祎成想到直播时她喂白沅的场景,那是炒CP故意表演的,但也不得不说美人吃东西都好看,而且给美人喂食也能产生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   不过对于她的甲方自然不能当小动物看待,但对林辰乐还是可以逗一逗的。   姜祎成用筷子在干锅鱼杂的锅里翻了翻,挑出一块儿辣椒吹了吹,伸到了林辰乐面前。   “喂,这个过分了啊。”林辰乐看向她,但却是笑着“抱怨”道,“你在直播里给SKY都是好好喂的,这可不公平呢!”   “直播是直播,线下是线下。直播喂正常食物是遵守平台规定②,私下里喂辣椒这叫情趣。”姜祎成晃了晃筷子,“乖,张嘴——哎,真听话。”   林辰乐把那块儿辣椒吃了,却又立刻从焖豆角里夹了一颗蒜伸到姜祎成面前。他含着辣椒有些模糊不清地说道:“那给你吃这个。”   “你先咽了。”姜祎成淡定地提出条件。   林辰乐蹙眉看着她,然而姜祎成却回以微笑。   于是他真的把辣椒嚼了两下儿,就着花果茶咽了下去。而后姜祎成也不含糊,直接也吃了那块儿蒜并且咽下去了。   “来呀,互相伤害呀。”姜祎成又从煲的排骨汤里挑出来了将近五厘米长的葱段儿……   ——   互相伤害的结果是,两人都在餐桌上倒下了,被智能家居系统的室内机器人拎起来洗了胃。   倒不是因为那点儿菜里的佐料吃了会有多少伤害,而是姜祎成和林辰乐互相喂辣椒葱姜蒜还不过瘾,之后又在那儿比赛吃芥末墩儿。   偏偏这芥末墩儿不是用传统的黄芥末③做的,而放的是比黄芥末辣得多的辣根儿。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也就能吃下去一片儿,而姜祎成和林辰乐愣是就着牛奶干了一整盘。   好处是干完之后终于分出了胜负。姜祎成还是比较惜命,吃不过她家这位脑袋有点儿问题的小帅哥儿。   用生理盐水洗了胃又吃了药,林辰乐趴在主卧室的床上,委屈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姜祎成。   姜祎成正在给自己测血液抗体。   这是为了检测她的免疫系统,在经历了一番刺激性物质摄入之后有没有什么不妙的变化。主要是为抵抗过敏反应,人体的糖皮质激素水平可能会发生波动,进而会在全局产生各种影响。对于还要靠这副身体做探险直播吃饭的人而言,对自己身体的健康了如指掌是十分必要的。   然而林辰乐并不怎么了解抗体检测的用途,他看到姜祎成取了手指血按到集成式便携检测仪里,便好奇地问道:“这是测什么的?”   “测抗体,看IgE④的总体水平,顺便检测常见过敏源的抗原-抗体反应。”姜祎成从检测仪上把采血器扣下来,对林辰乐微笑道,“来,伸手。”   林辰乐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采血器的开关按下去,电路瞬间接通又断开,上面的针在他的手指上戳了一下儿。   “啊!”他立刻缩回了手指,反射性地用另一只手揉了一下,一滴血从破口里挤出来被手指抹开了,“这什么呀,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他这“好大一个口子”其实都不到半毫米长,不过是对于星际航行时代的普通人类公民而言,受伤的疼痛的确是已经很罕见了。体检抽点儿血什么的,甚至都会先进行局部麻醉,导致一般人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破个小口子都会大惊小怪。   “这个抗体分析仪需要的样本量不能太小,大概是因为很多抗体本来浓度就低吧。”姜祎成把他的手指扥过来,按在检测仪的采样口上,“来看看你的健康状况怎么样……”   血液样本被采样口的毛细管阵列吸取,在一分钟内同时有上万个反应同时进行。其中大部分都与抗原-抗体作用有关,但同时血液检测的基本生化反应也都包含在内。   姜祎成料想林辰乐是不会有什么健康问题的,毕竟他作为一个新生的年轻人,又不从事什么高危职业会接触辐射或者危险化学品,很难在这个生理年龄出什么状况。   然而一分钟后检测分析仪报出的结果却是,建议再次采血进行针对性复查。   “哦……好像不太妙啊。”姜祎成并没有太当回事儿,这家用的检测仪假阳性率还是不低的。因此她还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得仔细检查一下儿,年轻人,别不当回事儿。”   她抬头对着卧室的空气说道:“豆汁儿,把健康管理室的系统打开,预热一下儿反应台。”   “哎,别了吧……”林辰乐从床上爬起来拉了拉她的袖子,“这上面不就显示生化反应有点儿不对么?应该只是因为芥末吃太多了吧,我也不可能有别的什么事儿。”   “嗐,你怕什么,不就挤点儿血么?”姜祎成拉着他从卧室里走出来,“我这可是专业设备,最新的款式,可检测的反应是最全的。你在这儿住这么久都没见过吧?——其实连我自己都没用过几次。”   或许是因为的确找不到理由,林辰乐没有再反对,便跟着她沿着楼梯走到地下,来到那扇他住在这里一个月都没打开过的门前。   ————————————   注释:   ①此处需要特别注意,前文已提到模因监管所防止事情泄露主要防熟人而不防陌生人。因此对于之前与失踪顾问没有社会关系,也没有在互联网上留下相关记录的人,寻找失踪顾问其实并不困难。然而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在正常情况下并没有寻找失踪顾问的动机。   ②视频发布平台通常都应有规定,不能允许出现为博人眼球而进行故意损害自身或他人健康的行为。   ③黄芥末:用芥菜种子研磨制成的调料,起源于我国本土。   ④IgE是介导I型变态反应(过敏反应)的主要抗体类型,其总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速发型过敏的程度,但也有其他疾病可以反映在其值的升高。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抗抑郁药并不是所有……   姜祎成家这间智能健康管理室,表面上看也就跟一般的现代化病房没什么区别。占地面积最大的除了那张基本用不到的病床,也就是一个立方体形态的集成式自动反应装置,里面有十数层插满了毛细反应管的反应台。   而姜祎成拉着林辰乐来,也是为了试试这玩意儿好不好使。   因为是用来检测健康的,而她作为做直播的星际探险家,保持生理健康也算是工作内容,所以才能被允许买这么一台普通人都用不到的东西。而姜祎成买了之后也没用过几次,并且每次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样本,尽管分析参数都联网更新按理来说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从科学严谨的角度,还是应该有一个确定正常的人的实时数据作为对照。   林辰乐应该是个正常人——或者说他的大部分指标都正常,那么用他的血样当对照测试一下儿这分析程序好不好使,自然是很正常的想法。   而林辰乐被姜祎成拉过来采了指血,正委屈地吹着手指上那个肉眼几乎不可见还被液体创可贴①封上了的破口,略有些不安地等着分析结果。   分析结果在不到一分钟内就出来了,报告文件直接在健康管理室的大显示屏上显示了出来,同时同步到了姜祎成的智能手环。   “你看这也没什么问题嘛——”姜祎成随手翻了一下儿,却真的看到了用高亮标出的异常项,“这是什么……等等,你在服用SSRI鸡尾酒②制剂?”   SSRI鸡尾酒制剂现在已经非常罕见了,如果姜祎成不是在星际航行时代初期重新接受过偏向生化类的高等教育,恐怕都不会知道这是针对轻度抑郁症的流行疗法——在当时流行,现在仍然流行,在人类可以更换身体之后,为生理健康而进行的研究就再很大程度上减慢了。   “不是……我……”林辰乐仿佛还想试图否认,但挣扎了一下儿还是坦白道,“我确实得过抑郁症,不过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大概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先天’③的吧,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同等地幸运。”   抑郁症这个名词,对于当代的人们而言已经很罕见了。姜祎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略微安慰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还好么?”   “我上学期间一直在进行治疗,毕业以后就控制住了。”林辰乐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儿,“现在已经完全抑制住了,只是还需要吃点儿药,来降低理论上复发的可能性。”   这么说来,他人生中几乎是最重要的十年——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这段认识世界的关键时期——几乎全都是在治疗中度过的。姜祎成能想得到,这肯定对他的意识形态塑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然而这么重要的信息,她之前甚至都不曾知道。她不得不承认,之前他们在一起的那一个月里,姜祎成很少去关注林辰乐本人,那一个月里谈论有关于这些方面话题的深度甚至还不如今天一天。   “对啊,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压制住甚至治愈生理上的抑郁症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姜祎成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只是生理上的容易治,心理上留下的影响……还是得小心点儿。”   她这么一说,林辰乐不免显露出几分惊慌:“没有什么影响吧?我已经完全好了……”他接着又有些怅然地说道,“就算之前还有点儿没好,在开始看宜居行星频道之后也就没事儿了——毕竟宇宙这么大,个人相比之下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这抑郁症本来就是倾向于自我否定,在看探险直播感受到人类相比于宇宙的渺小之后,引发自我评价的进一步降低,反而“负负得正”了。或者说并不是负负得正,而是因为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也就不再纠结了。   但姜祎成可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健康的心态。   她本来以为林辰乐是那种自我控制很得体、对谁都温温柔柔的人,但在之前分手的时候,她才见识到原来林辰乐也会生气。尽管生气都没有怎么直接表现出来,但他连夜收拾行李离开的行为还是令人颇为惊诧。   而现在突然得知林辰乐从小时候就得了抑郁症,姜祎成不禁感到有些自责。她之前真是完全走肾一点儿也不走心,虽说她交的这些个男朋友也基本就是炮啊友的程度,但在一起住着一个月了还竟然总来都没关注过对方,这也是够麻木了。   然而现在再突然关心反而显得刻意,姜祎成只是开了句玩笑:“这么说来,我这个宜居行星频道,还有点儿控制抑郁症方面的价值?”   “即使你是一橙姐姐本人也不要ky好不好,我们老粉可是真心热爱的。”林辰乐也开玩笑地故意回她道。   这么听上去他仿佛主要喜欢的还是频道,而不是频道的主持人。   然而紧接着林辰乐却又说道:“不过如果一橙姐姐说了宜居行星频道能用来控制抑郁症,那肯定就是真的。”   “这不就成了‘意识决定物质’了么?”姜祎成笑道。   她只是开个玩笑,用来调侃粉丝对偶像的热爱甚至能“改变”客观规律。   可林辰乐却轻笑了一声,温和地说道:“谁说不能‘意识决定物质’呢?我得抑郁症这么多年了,服药的确只能解决生理上的问题……意识上的问题,还得靠精神层面的方法来治疗。从这个角度,宜居行星频道对我而言反而比药更有用呢。”   虽然早就知道有些粉丝的确会把偶像当作重要的精神慰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精神支柱,但她真正听到别人这么说还是第一次。   这让姜祎成心里不禁有些嘀咕,她做这个直播频道的唯一目的就是赚钱。但凡能有机会还清那二百亿,她都不会再“玩儿命”去做星际探险直播了。   不过她倒还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林辰乐离了她的直播频道就不行了。虽然他现在说看宜居行星频道比药更重要,但实际上如果她真的转行不做了,林辰乐想找个宜居行星频道的替代品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现在的娱乐产业这么发达,还真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替代的。   而且如果她不掺和地府CTO祁旻的事儿,那还完债还真是遥遥无期。等到那时候,十个林辰乐的抑郁症也该康复了。   姜祎成伸手,安慰地捋了捋他的后背:“嗐,就算看我直播比药还管用,也不能不吃药是不是?”   “其实我现在感觉非常好。”林辰乐平静地说道,“大概是因为我能看到你吧。其实我之前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家里的监控录像,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姜祎成明白了,林辰乐会看她家里的监控录像,连带着截图她和其他人的生活照,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而只是为了缓解抑郁心理而对这些图像资源产生了依赖。   如果是什么陌生人这么做,恐怕就会让她感到恶心了。但林辰乐毕竟是她的男朋友,而且长得好看行为举止也正常,姜祎成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没事儿,不就看个录像么?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姜祎成捧着他的脸颊揉了揉,“以后你住在这儿,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想看多少就看多少,一天看24个小时都没问题。”   林辰乐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从他的神情上丝毫看不出来,他现在竟然还是需要服用SSRI鸡尾酒制剂来维持精神稳定。   姜祎成再一次感到她家的小男友长得真好看,同时也不禁对他心生怜悯。   虽然要长期服用SSRI鸡尾酒制剂,但林辰乐还是很可爱的。他在精神上很需要姜祎成,而且关于舒钰的那些事儿,他也帮了她一个大忙儿。   姜祎成第一次觉得她应该对在舒钰之后交的新对象更好一点儿,至少是应该更关心点儿。以前那些任无论是否真的绿了她,那总归是已经过去了,而当时姜祎成对待他们的态度肯定是有点儿问题的。那么接下来就得有所改进了,毕竟她也自认为是一个正直有良心的人啊。   ————————————   注释:   ①液体创可贴:指主要用成膜材料加挥发性溶剂制成的可成膜性液体,在创口表面形成隔绝层而起到保护作用。在本文中使用这种材料,是由于其并没有压迫止血的作用,而仅用作保持创口干净待其自然愈合。   ②SSRI(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是一类抗抑郁药物,而鸡尾酒(cocktail)指多种药剂按照一定比例的混合物。   ③此处应表达偶然发生/找不到发病原因的意思,而林辰乐使用了不准确的词,在此注明以免造成误解。 第一百四十九章 :城郊草原近似无限能……   为了对抑郁症患者好一点儿,姜祎成下午就带着林辰乐去草原了。   曾经北纬30°沙漠地带建立起的新城市,发达的供水设施也辐射了周边地区,使得原本荒凉的戈壁上形成一片片绿洲,最终连成了森林和草原。   这些森林和草原和地球时代为防沙固沙而种植的人工林不同,人类生产活动造成的改变仅是提高了土壤的含水量,其中的生物群落仍是自然形成的,从而自然演替形成了多种斑块,具有相对丰富的物种数,甚至是产生了一些新物种。   当然,这些所谓的“新物种”部分是从人们家里逃逸出来的宠物。典型的就像那些在地球时代末期已经非常流行的巨蜥、球蟒等爬宠,还有流行得更早的豚鼠、仓鼠之类。这些动物的驯化历史本身就短,甚至很多都称不上是已经被驯化了的,在回到野外环境后也能迅速适应。   正是这些大型动物②的“物种入侵”,填充了这些在沙漠城市周边出现的森林和草原中,较高营养级的生态位。植物和较低等动物③的繁殖体可以在不适宜生存的环境下蛰伏很久,从而被空气运动或者人类的运输工具带到另一处形成适宜生存的斑块,然而体型较大的动物要靠自己迁徙就相对困难了。   草原上镶嵌着弯弯曲曲的河流,其源头是城市中修建的水库,用于储存和净化居民生活用水。其中少部分原本被用于城市聚变核电站发电的冷却剂,又作为供暖系统的工质流经整个城市之后,就被再次经过无害化处理并排放到预先挖掘的沟渠里。   而河流及其附近也形成了富有层次感的生物群落。   上游区域的水温较高,又受到城市热岛效应的影响,河流中生活着的水生生物种类偏向亚热带。岸边也是以阔叶带气根的湿生植物为主,甚至长着不少真蕨类;水面上却因为河水流速较大植物难以固定,主要也就是沿岸浅水区生长着一些挺水植物,而极少有浮水植物。沿着城市的相反方向,水温逐渐降低,岸边植物的种类趋向于温带草原,而水中鱼的种类也由大约是从人类宠物生物入侵的热带鱼类,变化为颜色相对单一的温带鱼类④。   坐在气垫船上用手试了试下面的河水,林辰乐不禁说道:“这里明显凉快了不少,这么一对比,这条小河上游的水温可真高啊。”   “可不么,现在毕竟还没到冬天。”姜祎成解释道,“没到供暖的时候,电站的水不会流到供暖系统里,经过简单冷却就排到河里了,这温度肯定高。”   “原来这儿在冬天是靠水供暖的?”林辰乐有些好奇地问道,“家里的恒温系统都是靠着电站的冷却液么?”   “那倒不是,家用的恒温管道自然是每家每户自己循环的,否则检修起来那也太麻烦了。”姜祎成笑着说道,“城市规划里的供暖系统主要指的是地热,特别是管道埋在道路下方,避免冬天降水后道路结冰。”   “原来还有地热?我都没注意到。”林辰乐不禁有些惊讶。   “那你这观察能力可够呛啊。”姜祎成调侃他道。   林辰乐虽然是在火星出生的,但却是在地球接受的高等教育。而且他上学的地方纬度并不低,冬天下雪是常态了。   “你来地球这么久了,就没发现路面不会积雪么?”姜祎成又问道。   谁知林辰乐却有些愣愣地说:“还有路面积雪这回事儿?路面上……不是本来就不该有雪么?”   每当这种时候,姜祎成就不免会觉得她作为“公元人”跟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新人之间果然有代沟。   城市的新结构确实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大众的“常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再用得着关心天气对出行的影响,风霜雨雪这些曾经有可能危害到居民生命的恶劣气候,对于现在的太阳系公民们而言也就只有观赏价值了。   或许另外还可以有一点,气温变化可以给大家变换服装的正当理由,这对于那些喜欢打扮的人而言可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下了雪,路面上就应该有雪,没雪是因为地热把雪都化了。”姜祎成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而后突然指向远处的草场,“嘿,你瞧那边儿,还有马群呢!”   从蜿蜒的小河上就能看到,河东面的草场上有一队马正往河边跑来。   这队马大约有二十匹左右,乍一看却根本看不到牧马者。这是由于管理马群的并非生物学上的人,也并不是AI控制的机器人,而却是AI通过脑机结合的方式控制的真马——草原上的马群是人为设置的景观,但为了让马群的进行路线能受到控制,需要有AI给头马指令以引领马群。   “那些都是真的马?野马?”林辰乐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野马,这明显都是人工选育过的良种马——嗐,你估计连什么是‘人工选育’都不知道。”姜祎成以一副“公元人”的语气说道,“瞧见领头的那两匹了没?它们头上挂着的那就是信号接收器的天线,这片草场的AI管理员通过芯片控制头马的行为,从而控制马群的活动。”   “哦……那为什么有两匹?”林辰乐问道。   “呃……我猜那是个备选的头马——在工程上总得留有余量⑤。”姜祎成回答道。   “咱们能下船去看看么?”林辰乐提议道,“我还从来都没见过真马呢。”   “行啊。”姜祎成在气垫船的控制面板上划了两下儿,在减速的同时把船的行进路线拽到岸边。   气垫船可以通过下方的机械臂扎进河岸的泥里而固定住,同时在侧边伸出折叠踏板,让船上的人可以不必趟过泥水。   姜祎成和林辰乐下了船,通过智能手环搜索到附近AI管理员的联系方式,而后向AI管理员发出了接近马群的申请。   这边儿的草原也算是半个旅游景点,AI管理员被设置成对陌生人友善,配合地安排马群的头领向他们这边儿走来,同时减慢群体的行进速度以免和游客发生冲撞。   而想必那些马平日也见过不少人,来到人面前之后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走到河边去喝水。两匹受AI控制的头马走到姜祎成和林辰乐面前,温顺地低下头,让两个“矮小”的人类可以摸到它们脖子上油亮的鬃毛。   “哇,它们很漂亮嘛。”林辰乐小心地伸手摸了摸他面前那匹棕马脖子上的毛发,“而且很干净,有点儿不太像是在野外放养的动物。”   “肯定不是纯粹放养的,这些马可比马形仿生机器人金贵多了。”姜祎成笑了一声。   “是的。”AI管理员的电子音从另一匹头马脖子上挂着的扬声器中传来,“我们有专业的马厩,个体化科学喂养,居住空间每日两次消毒,附带全自动梳洗系统,可以让马儿们保持干净健康。”   而后AI管理员又加了一句:“新月集团致力于保存我们文明的点滴痕迹,很高兴为您服务。”   这表明了这片草原生态系统是由新月集团下属机构管理的。而新月集团则是除星际开发集团之外,地月经济圈的另一个大型经济体。就像地球时代的邻国一样,同属一个经济圈的不同集团也是互有竞争和合作。在星际航行时代为不同的集团工作,就相当于地球时代拿着不同的国籍。   不过星际开发集团和新月集团在同一个经济圈里,很多具体项目中还是以合作为主。就像这星际开发集团建立的城市周边,生态环境是由新月集团负责。而且在姜祎成住的城市里,新月集团和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员都是混住的,因此在外面碰到另一个大集团的AI倒是并不意外。   “那边儿没有AI控制的马让摸么?”林辰乐又问道。   “为您的安全考虑,还是不要靠近为好。”AI管理员回答道。   “别的马不能摸,不过这两匹头马应该可以骑吧?”姜祎成却提议道,“来体验一把地球时代的特色交通工具如何?”   ————————————   注释:   ①其中巨蜥应指巨蜥科巨蜥属宠物种泽巨蜥(Varanus salvator),和球蟒(Python regius)、豚鼠(Cavia porcellus)为单一物种;而宠物仓鼠通常指仓鼠科仓鼠亚科(Cricetinae),包含多个属多个物种。   ②考虑到动物界大部分物种体长都是在昆虫级别或以下,能够被人驯化成宠物的动物已经是体型较大了。   ③此处的“低等”指结构简单。   ④此处并不是水温能够对鱼的形态起到选择作用,而只是由于宠物热带鱼在野外不能适应水温温差过大的环境。   ⑤实际上是由于牛马羊等大型群居食草动物并没有固定的首领,其群体活动是由每次自发产生的临时头领引导。因此需要对多个个体进行控制,以达到用小群体带动大群体的效果。 第一百五十章 :体验基地星际航行时代……   马是可以骑的,不过没有马鞍。   想也知道,姜祎成出来原本就是顺着河漂流一下儿,肯定不会准备什么骑马用具。然而由AI管理员控制的马,从理论上讲即使没有鞍具也可以勉强骑一骑。而从实际操作上,只需要让AI管理员控制着马蹲下来,让人骑上去抓稳了它们的脖子,之后再带着人一起站起来,就算是成功地无鞍骑马了。   至于没有鞍具没有缰绳没有马镫①,到底该如何控制马的行动,那就不是业余选手能考虑的事情了。好在AI管理员会全程控制着马的行为,骑在上面的人可以给AI指令,再由AI控制马,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能控制马了。   在草原上骑着无鞍骑马,听上去是很浪漫,然而实际操作起来真是心惊胆战。   相比于林辰乐,姜祎成倒还好一点儿。毕竟她也是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见过比着更危险的场景多了。也知道AI管理员会悠着点儿免得伤到他们这些游客,因此她只是专心致志地夹住马肚子抱紧马脖子,给AI管理员下指令让马群跑得再慢一点儿。   不过为了控制马群的行进,头马的速度也不能太慢。在姜祎成发现骑着旁边那匹马的林辰乐脸色苍白神情紧绷的时候,便连忙让AI管理员引导马群停下休息。   偏偏这马群还不是随停随走的,停下总得有理由。为了维持头马的引导位置,AI管理员只能把马群带到一座小山丘阳面生长着许多苜蓿的地方减慢速度,让其余的马自发地停下来吃草,才能给被控制的头马指令,当它们也停下来。   在头马停住之后,姜祎成连忙从马背上滑下来,去把抱着马脖子不敢动的林辰乐从马上拉下来。   “哎,没事儿吧?”姜祎成有点儿好笑地拍了拍他身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你怎么吓成这样儿?”   林辰乐扶着她才在草地上站直了,后怕地看了一眼那匹刚刚驮着他一路“飞奔”的马,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这也太危险了,我怕是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   “嗐,危险啥呀,AI管理员不会让游客掉下去的。”姜祎成宽慰地抚了抚他的背,“我看你也就是因为骑的姿势不对,要是先坐稳了再跑去了应该没事儿。”   “可别了……”林辰乐连忙摆手道,“这种高危操作我也就是看看,让我自己做那是真不太行。”   看着他这惊慌未定的样子,姜祎成真的有点儿想嘲讽两句,但一想到林辰乐可是抑郁症患者,便还是强行忍住了。   “那咱们好歹也得回到河边儿吧?”姜祎成抚着他的肩说道。   “祎成……要不你骑着马先过去吧,我就走回去好了。”林辰乐诚恳地回应道。   这怎么行呢。先不提恋爱对象的关系,就冲着是姜祎成拉他骑马骑到了这儿,她也总不能把他扔下自己再骑马跑了吧?   “那别介,咱们还是一起走着回去。”姜祎成无奈地笑了笑,“正好,我也好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散步了。”   此时新月集团的AI管理员又从马脖子上的扬声器里说道:“您向南偏东32°的方向走两公里,即可到达下游河岸的324号复古生活体验基地。您可以在此操控您的游船延河漂流,324号体验基地的AI管理员可以帮您拦截并停泊游船。”   它倒是挺会做生意——或者说它的设计者特别添加了个性化推荐服务的功能。但是还不得不说,这个推荐还是不错的,姜祎成现在正缺一个吃晚饭的地方。如果要走回岸边再乘船,走路就要花至少四十分钟,而气垫船逆流而上回到城区也得要一个小时。   “行啊,你能给我发一个坐标么?”姜祎成对AI管理员问道。   而后她的手环上便收到了一条消息,手环的小屏幕上显示出指南针的表盘,只不过指针指向的不是正北正南,而是324号复古生活体验基地的方向。   ——   这些仿古而建的体验基地,跟姜祎成小时候去过地球时代的各种“古镇”颇为相似,其本质都是设计者为了复刻曾经人们的生活方式,却在实际建造中越来越趋向于对中式复古元素的拼凑和想象的产物。   在姜祎成这个曾经生活在地球时代中国的“正统”中国人看来,这号称是模仿地球时代中国西北部生活方式的体验基地未免显得有些尴尬。或许对林辰乐这样儿的“新人”而言,这种糅合了西北窑洞、东北火炕和苏州园林的风格反而能让他们感到某种多元化的亲切?   但无论如何,在星际航行时代,这钟体验基地提供的餐饮服务还是挺有特色的。   在动物养殖集成化工业化之后,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传统畜牧业了。而在工业化的养殖方式下,每个牲畜个体的各项指标都被标准化,个体差异很小。虽然这样是最有利于销售和产品加工的,但对于“公元人”而言似乎也少了些挑选食物的乐趣。   而在这种体验基地里,游客却能吃到自己挑选后立刻宰杀的牲畜肉。能看到自己餐桌上的食材活着时的样子,这听上去固然有些残忍,但对于大多数已经远离食品加工行业的太阳系公民而言,还是颇有新鲜感的。   因为姜祎成和林辰乐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儿,就直接在这个体验基地点了现成的套餐。   套餐里其中一道素菜是凉拌时蔬,里面放了不少马齿苋②、蒲公英之类的野菜。这些玩意儿对于习惯了工业化食品的星际航行时代公民们而言,从味道、口感和一致性上考虑都是接近于不可食用的。然而来体验基地游玩的都是抱着“忆苦思甜”的心态,吃着略显粗糙的野菜,反而能够让人感到内心的满足。   与此同时,体验基地的生态监测员还给他们详细讲解了餐桌上这些野菜和野蘑菇是如何在草甸上采集到的。   没错,体验基地是有真人监测员的,一般一个基地可能有两三名,这是新月集团属下环保机构“蓝星保护协会”的基层工作岗位。   此时在这个324号体验基地,两名监测员只有一名在岗,另外一个正在休假。这位在岗的监测员打扮得就像是个地球时代的生态学家,脚上套着厚实的马丁靴,身上穿着外层化纤内层布制工装服,即使是在室内口袋里也揣着手套,上衣的口袋前别着名牌,写的称呼是“Dr.Park”。   当姜祎成和林辰乐在体验基地的点餐系统里下了单,正坐在餐桌旁等着上菜的时候,这位监测员才突然从应该是储藏间的地方开门出来。   他看到有客人来时显得颇为意外,之后聊了一会儿,姜祎成才知道这个体验基地的生意已经惨淡了很久——大约就是从远航设计院破产、居住在城区的大量职工丢掉工作那时候开始。   本来新月集团在城郊建设的体验基地,除了供游客体验复古生活之外,实际上更重要的功能就是承担生态监测和环境维护作用。因此体验基地是不怎么在乎旅游收入的,就算是游客稀少,体验基地也得维持正常运转。   只是这位驻扎在此地的生态监测员朴博士就有点儿郁闷了。他和同事轮流休假,而单独在岗的时候又没有游客来这儿,自己蹲在体验基地里那是相当的孤单。以至于这些餐桌上姜祎成和林辰乐吃的野菜和野蘑菇,都是他闲的没事儿时自己出去采的。   刚得知这一点后,林辰乐还有些羡慕地说:“做生态监测员还挺有意思的,每天都能吃自己采的蔬菜。”   “时间长了就没意思了,这就是所谓的工作。”这位朴博士摇了摇头,但好不容易逮着有客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跟他们侃起来,“一般在外面也采不到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从那些野草里挑出来点儿能吃的。不过有的时候去东面巡逻,要是运气好的话可以在草地里捡到黄蘑菇。”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内容,紧接着说道:“可惜了,您两位的运气不太行,上次我采的黄蘑菇已经吃完了——您知道黄蘑菇是什么吧?就是黄绿蜜环菌③。其实养殖的要买也很容易,但是野生的可不好找……”   为了防止这位朴博士进入对自己当监测员的日常滔滔不绝的状态,姜祎成连忙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朴博士,您干这行儿多长时间了?”   朴博士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口袋里伸出来的手套,想了两秒才回答道:“二十多年了……可能有二十七年了。”   “挺好的呀,那您再过三年就能退休了?”姜祎成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这位带着“博士”头衔的监测员是前路漫漫苦海无边呢,然而按照法律规定工作最低年限,退休之后就能直接进地府享乐了。   谁知道这位朴博士却说道:“退什么休啊,我就不乐意到地府去。”   ————————————   注释:   ①在当代实际的马术应用中,人主要是通过缰绳和鞭给马指令,而很少使用声音语言。另外由于在跑动时马镫需用于支撑人的双腿,指令一般也不会占用马镫。   ②马齿苋:Portulaca oleracea,石竹目马齿苋科一年生植物,在城市绿化中是常见的杂草。   ③黄绿蜜环菌:Armillaria luteo-virens,白蘑科蜜环菌属菌类,可食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复古文化保护整个宇……   姜祎成还没听说过有人不想去地府的呢。   或者说她以前也在各种娱乐新闻里看到过,有个别人工作到了年限可以去地府了却不想去,连续在现实世界生活了七八十年①才因为身体得老年病或者器官衰竭而死亡。时间更长的甚至可以达到一百年,那基本上等于是看着火星殖民基地发展起来的程度,而小行星带的空间站自建立起到现在都没有一百年。   但是这种案例是极少数了,而且姜祎成并不相信他们是真的不想去地府——非得忍受现实世界的艰难不去地府,不过是想搞个大事情上新闻而已,哗众取宠罢了。   可是她眼前这位监测员看起来却不像是那种人。尤其是他明明有博士头衔,却来做这种跟地球时代环卫工差不多内容的工作,给人得第一感觉就像是不想好好工作就混混日子,到了最低年限便进地府的。   现在人活着,说的不好听就跟玩儿游戏一样。这辈子出生的条件不理想,感觉没什么玩儿头了就凑合过个三十年,然后去地府享乐放松够了,再开下一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种状态,区别只是有的人完全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而有的人尚且还有些热情罢了。像是姜祎成这样儿为了还债被迫努力工作,又或者像白沅那样儿走运一上来就混得好从而把自己的工作当事业经营的,这都是极少数了。   在姜祎成看来,只有一种人是真心不想回地府,那就是活在现实世界也能随时进地府的人。就像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杜雅琳那样儿,她想什么时候去地府就能什么时候去,偶尔回到现实世界处理个公务,甚至连回来都不用,完全可以在地府就把那些事儿解决了。毕竟身为集团CEO,绝大多数事务也不用亲力亲为。   而眼前这位朴博士,明显距离那种“去地府自由”的档次还很远。   不过她并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不愿意早点儿去地府。追求特立独行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人类自我表达的方式,刨根问底就没意思了。   倒是林辰乐作为从来没在地府长期生活过的“新人”,对地府并没有太多的概念,而对这位朴博士问道:“您为什么不想去地府?”   “地府啊,那都是虚的。”朴博士把手套从口袋里抽出来,捋了一把,“‘虚拟’世界终究是虚拟的,跟现实没法儿比呀。现实世界再无聊乏味,这也是现实世界。”   “嗯,这倒也是。”姜祎成顺着他应了一句。   这种道理谁都明白,人类在现实世界的活动才创造生产力,太阳系文明的根基就在于此。地府那都是在计算机里,搞得再花哨,也没法突破计算机本身的限制。   就从最基本的物理学研究来讲,超级计算机里是可以对各种现象进行模拟,但真要研究空间曲率之类的,却还是得在现实世界的真空实验室中进行实验。而没有关于空间曲率的这些研究,发明和改进曲率驱动引擎就无从说起了,这些可是从前远航设计院存在的基础。推导到对于其他行业也是如此②。   只是大家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还存在另外一个事实,就是正确的道路不一定是令人舒服的。甚至在现代人类社会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那都是让人感到不适的。   在地府生活过之后,人就会对现实世界感到不适,会觉得每天的工作都只是在不同层面上的重复劳动,而现实世界由真实物质构成的消费品也和地府有颇大的差距。因此就算知道现实世界才是“现实”,绝大多数人也会宁愿生活在“虚幻”中。   和姜祎成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不同,林辰乐此时却充分表现了他的好奇心:“地府虽然是虚拟的,但是在那儿生活丰富多彩嘛。在现实世界工作,在地府休息,这样儿不是挺好?”   “哎……”朴博士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虚拟的终究是虚拟的,沉溺于虚假的快乐之中可没什么好处,那玩意儿只会让人上瘾。”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在地球时代信息产业发展迅速的时候,当时的那些老人们也是这么说网络游戏的。而在地府商业化了之后,这些人反而为了找回自己的青春,而对那个虚拟世界最为沉迷。   姜祎成忍不住问道:“对了,朴博士,您是什么方面的博士?”   她原以为这位朴博士是什么研究人类历史又或者地球生态学的传统专家,至少多少也沾点儿地球至上主义。   但朴博士却回答道:“聚变合成学。”   这个答案让姜祎成颇为意外。聚变合成学主要是研究如何利用可控核聚变工业合成稀有元素的,这即使不能说是一门非常新的学问,至少也得是在可控核聚变商业化之后才产生的领域了,而且现在也算是工业界的小热门,完全不愁工作岗位。   然而他一个曾经在聚变合成学这么新兴热门领域的博士,竟然会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体验基地当监测员,这其中的逻辑让姜祎成实在不能理解。   “聚变合成对于现实世界的贡献不也是很大么,您怎么又转行儿到环保领域了?”姜祎成问道。   朴博士又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聚变合成是在工业上很有用,但是随意制造元素,未必就是人类应有的生存之道。我们在地球上都没活明白呢,现在就有人想要靠黑洞发电和聚变合成结合,移民到太阳系外了,如此滥用技术久而久之,必将污染整个宇宙的环境。”   姜祎成忍不住想到,就人类的这点儿活动,也就是微型黑洞的杀伤力大一点儿,但连跟木星的重量级都没法比,连污染太阳系环境都不可能的,还能污染整个宇宙?   就算现在人类每天往太阳系外面随机发射一个木星质量的曲率引擎,连续发射上个2186年,也不可能对银河系猎户座旋臂③的恒星分布产生什么影响。就更别提要想造出来一个木星质量的曲率引擎,恐怕得穷尽人类现在能够掌握的所有材料了。   不过姜祎成表面上只是说道:“这么看来,您是复古运动的铁杆儿支持者呀。”   复古运动是在地月经济圈颇有影响力的亚文化流派,提倡让地球环境回归现代社会之前的自然。这一亚文化主要兴起于新月集团的职工当中,他要是支持这个倒并不令人意外。   “也谈不上‘支持’,只是想回到以前简单的生活方式罢了。”朴博士笑着回答道。   “您是地球时代出生的?”林辰乐又接着问了一句。   “呃,不是。”朴博士轻咳了一声,“我是在谷神星空间站建成那年出生的,算是第一批法律意义上的谷神星人。”   这也就是说,他当时是在谷神星空间站上体外培育出来的“新人”。像谷神星空间站这样儿的大型工业空间站,标配都得有模拟重力系统,不会影响新生人类在体外培育及出生之后的生长发育。   不过这么一算,谷神星空间站也就是大概三十年前建成的,那他其实还处于第一世,压根儿没有过长期居住于地府的经历啊?   姜祎成在心里叹气,他是没体验过地府的好,才有心思在这儿扯什么虚拟和现实。而且这位朴博士连地球时代都没见过,还想怎么“回”到以前的生活呢?他自己的“以前”,难道不是在谷神星空间站上拉开窗户就看到乌漆嘛黑的宇宙么?   难道说在谷神星空间站拉开窗户看到一片漆黑,就比在地府里畅游当年祖国的名山大川更“真实”么?   对了,他这个谷神星人甚至都没有“祖国”。作为新月集团为了满足小行星带开发需求而产生的新人,他们在受教育的时候肯定也没有专门被灌入什么有关于文化根基的意识形态。   这么想着,姜祎成免不了产生了某种优越感,要论复古的正统那必然得是“公元人”。   林辰乐倒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礼尚往来地提了一句:“哦,我是在火星基地出生的,后来到地球来上了大学。”   “这么说来您还是火星经济圈的?”朴博士挑了挑眉。作为地月经济圈的人,对所谓的火星公民还是有些忌讳。他又对姜祎成问道:“您也是么?”   “我是地球人。”姜祎成笑着回答道,却又补充了两句,“不管是哪个经济圈什么集团的人,咱不都是太阳系公民么?是太阳系公民就得爱护母星的环境,都一样的。”   ————————————   注释:   ①从前文可知,人离开地府重新“出生”时就具有工作能力,因此可推断“出生”时身体的生理年龄大约二十岁左右,生活七八十年后生理年龄大约九十至一百岁。   ②具体推导请参考劳动价值论,大学马原内容此处不再赘述。   ③这是太阳系的位置。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食用羊肉为了吃而饲……   在吃完饭之后,这位体验基地的朴博士又带着姜祎成和林辰乐去看了基地饲养的羊。   这些羊晚上睡在基地外搭建的羊圈里,和那些AI管理员放牧的马离得不远。而白天时羊圈打开,就由黑白相间的长毛牧羊犬①管理它们离开基地到草场去进食。   羊群因为个体数量太大,用脑机接口控制“头羊”并不保险②,因此体验基地是干脆采用了仿生牧羊犬,由其中内置的计算机独立控制牧羊犬的行为,从而达到牧羊的目的。   当然,AI牧羊犬可要比真实的牧羊犬“聪明”多了,管理羊群的方式也和地球时代的真实牧羊犬不同。说白了它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狗,而是专门为牧羊开发的牧羊机器人。至于为什么要使用牧羊犬的外观,大抵上也是为了保持复古生活体验基地的风格一致。   晚饭时间结束之后,羊群被AI牧羊犬驱赶着回到基地,站在基地动物区的门口便能看到,一团边缘清晰的灰白色正七扭八歪地向着这边儿挪来。在远方暗红蓝紫的晚霞衬托下,就像是社畜③们干完了一天的工作,而懒懒散散地走向他们的居民区。   三只AI牧羊犬,两只分别在羊群左右两侧控制边缘区羊的运动方向,而第三只在后面跟着,防止有个别羊溜号儿掉队。在这些敬业的管理者的监管之下,体验基地的社会性牲畜们小步慢跑着,陆陆续续走近了羊圈的门中。   AI牧羊犬把带崽的母羊单独分出来,驱赶到专门的隔间里。体验基地给带崽的母羊提供了特殊配方的加餐,并且哺乳期的母羊还可以生产羊奶——尽管这产率跟工业合成牛羊奶压根儿没法比,但谁让这地方就是为了复刻地球时代的手工作坊呢?   看着特殊隔间里小羊正吮吸着它们母亲的乳汁,姜祎成和林辰乐两个不常亲近大自然的人都不禁露出了微笑。   哺乳动物的幼崽大多都是很萌的——或许除了人类这个奇葩的早产物种之外④。好在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不用再面对人类幼崽了,那种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和专业技能的事情,就留给真正的专业人士去负责吧。   “这些是纯正的小尾寒羊⑤,在东部草原上一直有饲养。从地球时代延续到现在,这个品种从来没有断绝过。”朴博士介绍道,“这跟集约式养殖厂里的羊不一样。那些专门经过基因工程改造的羊,产肉种和产毛种都是分开的,而且产肉种五十几天就出栏了,那个肉味儿肯定不如咱们这儿养了一年以上的。”   这倒是真的。虽然说在养殖厂里那些产肉牲畜也会被强制运动,再加上经过基因改造肌肉生长很快,但这也顶多就是能提升肉的口感而已。而肉里的那些风味物质,还是得靠时间积累。即使养殖厂出产的速成牲畜肉都会进行风味物质处理的预调味,那么调出来的味道也都是一模一样的,单独吃的时候或许不觉得,但跟这些真正养了很长时间的肉对比一下儿,差别还是感觉得出来。   不过听了朴博士这话,林辰乐的关注点却不在肉味儿上:“等等……您说这些羊……难道是用来吃的么?”   他这个问题问得朴博士一愣,姜祎成也不禁纳闷儿。羊嘛,这么一养一群几十上百只,不用来吃还能用来干什么?   “是用来吃的,不过也不光是用来吃。”朴博士很快反应过来继续介绍道,“除了产肉之外,小尾寒羊的皮毛质量也是非常好的。咱们这些自然放牧的羊,产毛量肯定跟专门改造适应集约化养殖的产毛品种没法比,但是咱这每张羊皮都是独一无二的,来体验基地的客人们经常买回去当纪念品……”   “不是……”林辰乐惊讶却又像是不知该怎么表达地语塞,“您养着这么多羊,就是为了以后把它们都……杀掉?”   朴博士转头看向这位长相颇为悦目的小帅哥儿,不禁笑道:“是啊,否则呢?”   “这……这不是有点儿……残忍么?”林辰乐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眼前这些毛茸茸的小羊还在吮吸母亲的乳汁,却能想到一年之后它们就会被开膛破肚,变成一张裘皮、一堆内脏和两扇肉,人总是免不了会心生怜悯。尽管谁都知道,人养羊就是为了吃的,再不济也是为了皮毛。   不过姜祎成又想到,林辰乐这样儿出生在星际航行时代的“新人”,以前从来都没接触过屠宰的相关信息,对于这种事儿大惊小怪也是正常。恐怕他唯一见过直接从活动物上获取食物的,还是姜祎成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里捕捉外星动物来吃呢。而那些奇形怪状的低等动物,基本上是很难让地球起源的人类产生共情的。   但是朴博士听了他这话,却笑得更明显了:“怎么说呢……这种想法还真是典型啊。养这些羊不就是为了吃的么,还是您从来不吃羊肉?可是我瞧着刚才吃饭的时候,您也吃了不少呢。”   “这不太一样吧……”林辰乐忍不住说道,他小心地看了姜祎成一眼,大概是没有发现她有制止自己的趋势,才继续说道,“我平时也吃羊肉,可那是养殖厂里生产出来的,跟您这儿的这些……还不一样吧?”   朴博士笑着摇了摇头。看他这个表情,仿佛是曾经见到林辰乐这样“圣母”的客人多了,而忍不住把这当作这份工作特有的乐趣。   “合着您是觉得,养殖厂里养羊再宰杀不残忍,而体验基地在真正的草原上牧羊,养大了再宰杀更残忍?”朴博士反问道。   “都一样是最终要被宰杀的,养殖厂里养着的肉羊,经过基因改造后腿有那么粗、肋排有那么厚,整天除了被喂千篇一律的科学饲料之外,就是被锁在传送带上的隔间里强制运动,那不残忍么?而咱们这儿的羊每天都能到真正的草原上散步,想吃什么吃什么,小羊可以在母亲身边长大,这哪儿‘残忍’了?而且在体验基地,它们不仅活得高兴,还能活得时间更长。”   可是林辰乐却有些犹豫地说:“活着的时候高兴,所以未来注定的死亡不是更残忍么?在养殖厂里那些羊……相当于就没有‘活’过,而不过是产肉的机器罢了。可是像草原上的这些羊,给它们‘活着’的感觉再将其剥夺,应该比从来没‘活’过更可悲吧?”   他的这番话听起来竟然还有些道理。星际航行时代的大多数人已经对死亡没什么概念了,因为肉啊体的死亡不过是化学反应而已,意识体是很难论什么生死的。但是人们也应当能够理解,有时候得而复失反而比从来没有更令人难受,特别是对于那些重要的东西而言。   此时这位爱好复古的朴博士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姜祎成连忙打圆场道:“对于羊自己来说,有什么‘活着’不‘活着’的感受呢?它们的智力还不如那些AI,然而因为AI没有可爱的外观,就不比小羊能引人怜悯,这对于那么多勤勤恳恳为人们服务的AI来讲也不公平呢。”   ————————————   注释:   ①此仿生机器人参考了边境牧羊犬的形象。   ②原因同前文马群,羊群也是无固定首领的群体。   ③社畜:上班族的自嘲称呼;来源于日本,因在日语中股份有限公司称“株式会社”,在公司上班的人自嘲为公司当牛做马,即称“社”畜。而曾经的日本企业许多采用终身雇佣制,员工当牛做马至少没有失业风险,而当下的很多上班族既要当牛做马还要承担资本转嫁到劳动者身上的失业风险,处境甚至不如“社畜”。   ④为了使更大的脑容量适应狭窄的产道,人类作为真兽亚纲[1]的物种反向进化出了早产的属性,这也是人类幼崽并不可爱的主要原因[2]。   [1]真兽亚纲:此处强调与原兽亚纲、后兽亚纲相区分。从生育方式上,原兽亚纲是卵生的单孔类,后兽亚纲是无胎盘产生发育不完全的幼崽在袋内继续发育,而真兽亚纲有胎盘而直接产出发育完全的幼崽。进化的大趋势是幼崽出生时发育程度越来越高,而人类逆趋势进化出早产属性,是向更大的头围妥协的结果。   [2]感到“可爱”是社会性哺乳动物看到健康、发育良好的幼崽时产生的本能心理反应,这一反应能促进成体保护族群的幼崽,而有利于群体延续。而相对应地,早产、不健康的幼崽通常会更加激起本能的厌恶,也是一种“恐怖谷”现象。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认为小猫小狗可爱的同时,反而认为人类新生儿恶心/可怕。   ⑤小尾寒羊:皮肉两用型绵羊品种,在各种气候下均可饲养。 第一百五十三章 :草原夜空大晚上适合……   作为具有“灵魂”的人类,讨论没有“灵魂”的食物被宰杀是否残忍,本来就是一个不会有结论的问题。   现实是人们已经可以直接通过工业手段,从工程菌生产的氨基酸、单糖和脂肪酸开始合成蛋白质、多糖和脂肪,再糅合成类似于肉的东西。更有甚者可以不用工程菌——毕竟工程菌也是生物——而直接从有机小分子化学合成所有的物质。在可控核聚变的能源近似无限供应下,这样儿未必就不能满足所有人类的饮食需求。   但是人类现在还是依赖牲畜养殖,甚至在养殖的层面上不厌其烦地把动物进行基因改造,企图使料肉比①进一步提高。而且不仅是料肉比,它们的生长速度越来越快,生长周期越缩越短,它们的消化系统也被改造得更加适应工业生产的饲料,从而适当地能够减少饲料中处理麻烦的天然成分。   可以说那些养殖厂里的动物基本上就是产肉机器了,跟一般人脑海里的植物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太阳系公民们从没有考虑过放弃动物的这种遗传背景,而改为采用植物进行基因改造来生产动物蛋白——或者说也有一些用基因工程植物产出类似动物蛋白的品种,但那只是某些菜系的饮食特色,而谈不上能够对动物肉进行替代。   没有办法,成本低、省事儿②,就是所有生产活动的逻辑。个人是可以追求不杀生的某种道德感,但是普通消费者可不想为那些个人“多余”的道德感买单。   姜祎成也是普通人,她对于养殖产业是否会消灭很多动物的“灵魂”并不太在意,也只有在吃饱了饭之后才有心情考虑一下儿自己的生活是建立在何种道德准则上的。   而更重要的是,吃完饭又看完了体验基地养的小尾寒羊,就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之前的气垫船从上游顺流而下,被牵引到了体验基地的小码头处。姜祎成和林辰乐告别了那位监测员朴博士,从码头上了气垫船,开启船上电动的螺旋桨,缓缓地逆着流向向上游驶去。   坐在气垫船上,环境里静谧得只能听到螺旋桨咕嘟咕嘟的声音,夜空仿佛就在头顶不远的地方,太空建筑的照明与宇宙中的恒星交相辉映。   林辰乐突然开口道:“那位朴博士,应该不是自愿到这儿来工作的吧。”   姜祎成有些惊讶:“怎么会?他不是一门心思想复古的么?”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他好像对现在的工作不怎么满意的样子。”林辰乐随口说道,“除了非自愿之外,也很难想象一个聚变合成学的博士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不太喜欢而且社会评价也不算高的职业。”   姜祎成回忆了一下儿,她倒是一点儿没看出来那位朴博士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除了像是因为游客少而找不到人“安利”有点儿苦恼之外,他像是对这种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很上瘾的样子。   不过她也得承认,她的确没有怎么仔细观察那位体验基地的监测员,只是从一般人的想法推断,他有热门方向的博士学位还选择这个职业,只能用个人喜好解释了。   但这倒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问题,她和林辰乐都跟那位朴博士无关,对于人家的人生也就是无端猜测一下儿罢了。   “嗐,谁知道呢?”姜祎成笑了一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而且即使选了喜欢的,也不一定能继续喜欢下去。”   她弯下腰用手指在气垫船前部平静水面上划了一道,割裂了水面上倒映的银河。   “今天的天气不错,看夜空也非常清楚。”姜祎成感叹了一句。   林辰乐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夜幕,在西南方接近银河落入地平线的位置,南侧有一颗明亮的星星。   “那个应该是一颗行星吧?”林辰乐指着那个方向猜测道。   “应该是行星。现在是观星月,实行光污染管制。除了航标之外,近地轨道的飞行器都不能开大灯。”姜祎成唤醒智能手环,投影到气垫船的船底,打开星图看了一下儿,“这颗应该是木星③。”   “木星啊,这么看感觉还挺近的。”林辰乐笑着说,“不知道那些木星卫星空间站上的人,看地球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那他这是错估了地球和木星的体积比例,姜祎成觉得有些好笑。木星体积是地球的一千多倍,粗略地换算即使考虑到地球比木星离太阳近,那也得比木星黯淡几十倍呢,换算成视星等④起码也得有四五个星等的差距。现在木星的视星等大概在-2,那么在木星卫星空间站看地球,就起码也得到二点几了,而在地球上看二三等星,基本上也就是泯然于星河的感觉。   虽然地球上的人比木星卫星空间站上的人总数多得多,但这也不能改变木星比地球大得多的事实。人类的母星并不是太阳系里最大最明显的,这是每个太阳系公民都能清楚地认识到的事实。   “他们离咱们不远。”姜祎成看了一眼投射的星图,“现在大概有不到5AU吧,还不算离地球最远的时候。不过他们要想收到地球这边儿服务器的信号,可得等上差不多四十分钟。”她又开了句玩笑说道,“对于这个信号延迟,看直播发弹幕是没戏了。”   其实很多空间站上都有微型虫洞,直接连到地球近轨道的中继站,就像那些远航飞船上带着的通讯用微型虫洞一样。只是这样的连接方式带宽不够,公共通讯虫洞一般都会被与地府的直接通讯占用,而民众的娱乐活动就只能自己或买或租自己的虫洞,租不起的自然只能接受非本地服务器存在延迟。   微型虫洞需要在环轨道加速器中由高速粒子对撞生成,价格相对而言还是很高的。即使是曾经作为远航设计院院长的姜祎成,她有那么多飞船,也一共只买了三台微型虫洞通讯器,一台装在常用的飞船上,一台留在家里,还有一台便携式带宽较小的当作备用。在她破产之后,除了飞船上的那台微型虫洞之外,另外两台都被拍卖用于还款了,这也侧面体现了微型虫洞确实贵,以至于不能当做一般的生活资料看待。   因此那些住在地球之外的大多数普通人都宁愿忍受延迟,也是钱包不支持之下无奈的选择。而且那些影视剧和直播等视频延迟了并没有什么,联网游戏也可以本地玩家组队用本地的服务器,其实对大家正常娱乐没有多大的影响。   “小时候我们在火星,跟地球这边儿经常也有十几二十分钟的延迟。”林辰乐温和地说道,“其实日常生活也感觉不到什么,只是地球的电视节目不在整数时间开始,会有点儿麻烦。”   姜祎成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信号延迟而不在整数时间开始,确实会让人有点儿迷惑。这恐怕也是时代的特色了,以后微型虫洞进一步普及,大家都用得起了,延迟也就不会再存在了。   她向后倒过去,靠在气垫船上座椅的椅背上,看着头顶的星空感叹道:“唉,光速真慢啊。正因为光速慢,夜空才能这么的黑。”   “可惜现在的夜空都被飞行器的灯污染了。”林辰乐却说道,“像是地球时代那样儿只有真正星星在发光的夜空,现在也不会再有了。”   他这是被之前那位朴博士传染了么,还感慨起世事变迁“礼崩乐坏”来?   “地球时代的夜空也不那么‘天然’。”姜祎成笑着说道,“人类‘污染’夜空景观,可不止是从星际航行时代开始的。在我小的时候,美国人发射的卫星链都能在天上织成网⑤,近地轨道的空间滥用比现在还严重。”   ————————————   注释:   ①料肉比:消耗饲料与产肉的比值,常采用增重一公斤所消耗的饲料量衡量。动物在生长不同阶段,料肉比也有变化。   ②在能源价格极其低廉的背景下,食物的生产中计算成本将不再纠结于能量转化效率。(实际上现在控制成本时同样不怎么考虑能量转化效率,就动物养殖而言,不同动物需要的饲料单位成本是不同的,因此即使料肉比相似,肉价也会不同)   ③关于此处及下文木星的相关数据,均参考星图App:Stellaruim Mobile。   ④视星等:地球表面观测者肉眼看天体的亮度,其中1等星比6等星亮100倍。   ⑤此处指SpaceX的星链(Starlink)项目,计划于2024年共发射1.2万颗通讯卫星到近地轨道。由于近地轨道的飞行器可以在地面轻松观测到(甚至可以肉眼看到),目前已有很多天文学家及天文观测爱好者表示星链计划对天文观测产生了严重影响。 第一百五十四章 :需要帮助“她应该是……   坐在星空下的气垫船上,静止不动的星空也让人产生了并未在移动的错觉。偶尔划过近地轨道航标飞行器忽明忽暗的光点,看上去也如同地球时代的流星①。   时间仿佛变慢了,又或者其实只是人的思维变慢了。   在姜祎成以为夜空下的静谧即将延续到他们进入城区,林辰乐却突然又开口道:“祎成,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姜祎成平静地问道。   林辰乐从座椅上直起身,转向她颇有些认真地说道:“那天我去见了舒钰博士——”   却立刻被姜祎成打断了:“我说了别再管这事儿了。”   “不是……”林辰乐纠结了两秒,却还是有些倔强地说道,“我觉得你得知道……舒钰博士的事儿,应该有人去帮帮她……”   “什么意思?”姜祎成立刻从座椅上直起了身。   之前祁旻说那些集团顾问都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现在过得很好。对于这个情况,那些被他们当作实验品迫害过的星际探险家肯定不会多么开心,但是姜祎成作为舒钰曾经的法定配偶,还不至于心胸狭窄到盼着她前任过得不好。   何况如果舒钰两年前是为了避免她和这件事儿扯上关系才离开的,那么姜祎成对她也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了。就算倘若舒钰没有走,姜祎成的处境也未必会有现在被迫还债两百亿这么糟糕,但舒钰离开如果是出于好心,那也只能说是判断失误。   姜祎成当然宁愿相信她是判断失误,毕竟她们在一起一百多年了。她从来都觉得自己知道舒钰是怎样的人,突然离开对于舒钰而言才是反常的,而事出反常必有因啊。因此现在林辰乐突然说应该去帮舒钰,姜祎成对此仍然是非常关心的。   林辰乐看着她却有些面露难色,似乎是难以把思想和情绪转化成合适的语言。   他纠结了至少有五六秒,才犹豫地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舒钰博士的么……”   “我借了一个AI用家里的监控录像的截图进行训练,再在全网进行匹配,竟然很快就匹配到了。”林辰乐垂下眼睫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没找过她,但是这找起来并不麻烦,而且可以直接定位到舒钰博士重置过的社交账号。”   “按照逻辑,她如果自己想消失,肯定是不会再让我找到的。”姜祎成淡淡地解释道,“如果是集团让她消失,那么肯定也会阻止我去找她。”   “或许是这样儿吧。”林辰乐有些不确定地说,“但是舒钰博士……怎么说呢,我很容易就见到她了,因为她发布了动态公告,在当地招人组队租飞船,要去木星近距离观赏大红斑②。”   那她倒是真的过得不错。姜祎成不禁有点儿轻微地不平衡,尽管她自己有这么多飞船,要想去木星看个大红斑也是非常容易的事儿。可是舒钰明明是因为违法行为被“流放”出星际开发集团,却还是能想出去浪就出去浪,反倒是自己可用资金受限哪儿也去不了。   “你是以组队去看大红斑的名义找她的?”姜祎成问道。   “是……”林辰乐点了点头,“组队见面的时候还没有要求付款。”   他这也是穷出一种风格了,小额贷款交物业费,手里没钱还去掺和人家组队旅游的事儿。   “组队……也就是还有别的人?”姜祎成挑眉问道。   “见面时有五个人,其实这样均摊下来,每个人的费用就没多少了。”林辰乐仔细地回答道,“因为是舒钰博士牵头儿组织的,在见面时她说得话也比较多。看她的状态,最近应该过得挺顺利,看起来也挺……高兴的。”   姜祎成不明白他说这些干嘛。   舒钰用高剂量清神剂折磨那些集团的探险家,可她现在还过得挺好。而姜祎成什么坏事儿也没干,反而欠了要还三十年的债。这也就罢了,问题是林辰乐何必要再专门儿跟她说呢?   难道他还觉得现在舒钰的生活不够富——大概率她的新工作是不可能有集团顾问那种程度的收入了——因此想让姜祎成再帮她这位前任回到星际开发集团总部?   “她高不高兴,现在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姜祎成有些不爽地说道,甚至又加了一句,“而且吧,你可是我现任对象,难道还希望我回去找她么?”   “话不能这么说吧……”林辰乐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嘴唇,“舒钰博士……她应该是个好人吧,我觉得我能感觉得到。”   他继续说道:“我从小的时候精神就不太正常,我好像也能感觉到别人的状态,以前在医院进行治疗的时候我也见过各种精神有问题的人……舒钰博士表面上看起来很快乐,但这未必真的正常。我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就是能感觉到,她好像在回避什么东西。尤其是……”   林辰乐停顿了一下儿,而后却又不确定地说道:“尤其是我在见面会之后单独跟她谈了,提到了你们的事儿……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好像对两年前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只有在备忘录提醒下才想起来要把那盒磁带托我给带给你。”   姜祎成不禁感到明显的不适:“所以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这不是直接扎心么?姜祎成现在还时常因为两年前的事儿昼思夜想,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然而人家舒钰直接就把她忘了——还有比这更令人气愤的事儿么?   可林辰乐却说道:“祎成……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么?这才过去两年,按道理舒钰博士怎么可能已经不在意了?就连……连你都不能把这事儿稍微放下一点儿,她怎么可能就不在意了?”   姜祎成听了不禁蹙眉,什么叫就连她?难道她很丧良心么,还是她就是情感匮乏?   不过林辰乐接着又解释了一句:“抱歉我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至少从表面上看,舒钰博士应该比你更敏感啊。”   “而且……这是我的错,但是我确实也听了那盘磁带。”他继续说道,“当时舒钰博士那么痛苦,而现在就像完全不在意了一样,甚至不提醒都想不起来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的吧?”   姜祎成想想觉得这确实不太对劲,但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舒钰只是对以前顾问们犯下的过错和她导致姜祎成的破产感到愧疚,而不想再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   然而从另一方面又确实如林辰乐所想,当她知道了舒钰现在或许有精神问题时,还是忍不住去想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难道两年前顾问非法实验的事情败露时,星际开发集团和地府折磨他们了?不,这根本不用问,舒钰和其他那些人肯定受到了折磨,因此才会有那盘磁带的内容。   但是那是否足以把他们几个身居要职训练有素的专家折磨出精神问题?从常理来看这个概率并不大,既然集团和地府都已经宽恕他们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就没道理要把他们的精神先变得不正常。   可是经历了如磁带里那样痛苦的折磨,恐怕是个人都会变得不正常吧!   这么想着,姜祎成不禁又感到愤怒,而愤怒的同时却也是无能为力。   无论两年前舒钰遭受了怎样的折磨,这都是经过Meme批准的,而且起因也是集团的顾问在无辜的星际探险家身上做实验。出于理性,她怎么能够因此而去仇恨集团和地府呢?做了违法的事情必然得到相应的后果③。可是出于情感,姜祎成也没法把这一切都责怪到舒钰头上,而觉得她是活该。   但是现在能怎么办呢?地府不会再让和星际开发集团高层有关的人接近舒钰,而舒钰恐怕也不会想把姜祎成牵扯进去。   “别想这事儿了。”姜祎成沉默了很久才对林辰乐说道,也是对她自己说,“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已经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之后她在心里努力了好几秒,才勉强能说出下一句话:“而且即使她需要帮助,那个能帮她的人也不会再是我了。”   ————————————   注释:   ①由于流星是碎片进入大气层摩擦发光的结果,而碎片在大气层外运动时可能对各种飞行器造成影响,因此在本文设定星际航行时代必然存在某种轨道维护机制,以清除大气层外的碎片,从而使得流星也不会发生。   ②大红斑:木星表面的风暴气旋,被认为是木星表面的标志之一。   ③虽然对于身体和精神的折磨已经不再作为合法的刑罚存在,但能够达到折磨效果的行为在追捕和审讯过程中仍是不能避免的。由于在本文社会一般人的观念里,Meme批准的行为应当是合乎社会道德的(Meme无法做出不合法的决策),因此此处的折磨也被主角默认为合理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间思考很难说思想……   姜祎成带着林辰乐回了家,经过这下午和晚上的一番折腾,等到真正洗漱完毕回到自己温暖舒适的卧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周身温热的水汽还未消散,姜祎成躺在她自己家最熟悉的床上,却感觉到有些头疼而迟迟无法入睡。   因为在体验基地喝了煮得很浓的砖茶,过量咖啡啊因加上现在已经过了她固有昼夜节律中入睡的时间点,人体对于入睡的指令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相比于生理上的原因,对于她正常睡眠更大的阻碍还是来自于思想。   有的时候思想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尽管人类就是这么一种有思想的苇草①,但其实对于个人而言,也很难说思想到底是使人变得更幸福,还是更不幸。   理智上知道她或许什么也做不了,但姜祎成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舒钰的事儿。   在地府找到祁旻对质的时候,那位类脑体公司位高权重的CTO给姜祎成最大的定心丸,就是她说舒钰现在过得很好。   尽管姜祎成明面儿上不能承认,但也无法否认事实上她还是在乎舒钰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相信舒钰即使离开她到了完全新的环境里也能如鱼得水,姜祎成恐怕也不能安稳地度过这留在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直播平台的两年。   其实作为在地球时代出生并最初认识社会的人,姜祎成原本并不认为心理正常的人类能够在内心里将伴侣放到和自己同等的位置。毕竟所谓的伴侣和本人又没有亲缘关系,从自私基因②本能的角度考虑,一个独立的人类个体完全没有道理把伴侣视作自己的延伸乃至不分你我——就算是地球时代真正0.5亲缘系数的亲子关系,也不完全是把对方视作和自己同等重要性的呢!   然而与此同时,星际航行时代的很多学者已经提出了新的观点,认为超长时间的婚姻期限已经对于地球公民看待亲密关系的方式产生了极大影响,甚至正在影响人们的底层思维方式③。姜祎成以前当然不会承认,尽管那时候她和舒钰还在一起,关系恰如其分地和谐,但她绝对不会承认除她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对她而言就像她自己一样重要。   现在她却有点儿感觉到了——或许是咖啡啊因、反生物钟和静谧中的轻微头疼使人更能进行“痛苦”的思考。   可是能怎么办呢?理性思考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而且她也没有立场,毕竟是舒钰和那些集团顾问做了违法的事儿。   那么如果没法儿缓解她的痛苦,或许可以见一面呢?或许……她还能见到舒钰,这虽然不能缓解舒钰的痛苦——或者精神问题,在她看来这是一回事儿——但至少可以缓解她自己的焦虑,也算是件好事儿吧?   这么想着,姜祎成不禁转头看向躺在她旁边儿的林辰乐。   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这样是有点儿不地道。林辰乐告诉她关于舒钰的事儿是真的好心,然而她毕竟是和林辰乐复合了,就不该再考虑那么多关于舒钰的事儿。而她现在倘若又主动跟林辰乐问他去见舒钰的情况,那岂不是就相当于明摆着说自己精神出轨了么?甚至如果她真的能去见到舒钰,那还得算是想要肉啊体出轨……   无论如何既然林辰乐没有绿了她,她就不应该绿了林辰乐。这跟喜欢不喜欢都没关系,在姜祎成看来被戴绿帽子是尊严问题。退一万步讲,就算只是心照不宣的炮啊友,而只要明面儿上互相声称是恋爱对象而不戳破,那被绿都是极其损害自己面子的。   但是林辰乐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在舒钰“消失”后还和她见过面的人。她想要再做任何涉及到舒钰的事儿,都绕不开要询问林辰乐。   姜祎成就这么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躺在她旁边儿的林辰乐。或许是因为他长得确实很好看,才让姜祎成格外重视他的尊严问题——毕竟在一般人的概念里,条件好的人总是比条件一般的人在亲密关系中具有更高的自尊程度,尽管这未必是正确的。   不过在姜祎成还在心里纠结的时候,她这位小男友却突然睁开眼,声音相当清晰地问道:“怎么了,祎成?”   “没……怎么。”姜祎成一瞬间有种自己的想法被看穿的错觉,仔细想想其实她曾经适应了自己会被枕边人轻易看穿,毕竟曾经睡在她身边的可是舒钰。   当然林辰乐就算因为得过心理疾病而有什么感知别人情绪的“特异功能”,也不至于能看得出来姜祎成刚才在想有关于精神出轨的事儿。   “你睡不着么?”林辰乐从床上坐起来,“我也是,可能是今天折腾得太晚了,过了睡觉的点儿。”   “嗐,也不完全是因为那个。”姜祎成笑了笑,“主要还是怪在体验基地喝的那么些茶吧。”   “明天没什么事情,倒是不担心起不来……”林辰乐想了一秒又问道,“明天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儿。”姜祎成回答道,“不过作息逆着自然昼夜更替也不太好,还是得赶紧睡啊。”   她虽然这么说了,可是却只是换了个姿势,从转头看着林辰乐变成了盯着天花板。   月光透过窗户,在天花板上留下一溜近似于菱形的投影。姜祎成不禁想到那是曾经舒钰设计的,相比于这栋房子建成时流行的极简风格,她反而更喜欢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增加更多细节。   姜祎成突然觉得她必须得问关于舒钰的事儿,或者起码也得搞清楚。   “我想问一下儿……”她起了个头儿,有些犹豫却还是接着说道,“如果我去见舒钰……”   她又说不下去了。如果她去见了舒钰,会发生什么呢?在姜祎成内心里,她当然想问清楚舒钰为什么离开,为什么离婚,问当时地府的人对她做了什么,至于那些顾问们犯下的大错倒是次要的。但是舒钰都特么直截了当地离开她了,即使这么问了,她又会说么?   然而林辰乐的声音却再度打破了她内心的纠结:“祎成……舒钰博士托我转交磁带的时候就知道我会告诉你这一切,所以相比她在那之后已经又离开之前的所在地,去换了新身份吧。”   他没有说出那句话——也是那句最扎心的话——舒钰是主动要离开她的,而且不希望再被姜祎成找到。   也是,毕竟林辰乐在再见时就说明了舒钰不会再次见面。甚至不止是不会和姜祎成见面,在知道了林辰乐和她有联系后,想必她也不会和林辰乐见面了,地府和集团也会把林辰乐也列入防范对象。   而姜祎成可以理解这种做法,毕竟那些顾问掌握了制作极大剂量清神剂的方式。即使姜祎成对于违法犯罪不感兴趣,也不能保证每个想找到他们的人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而规则是不能有例外的。   “所以……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是不是?”姜祎成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当然并不表示疑问的意思。   在黑暗中,她感觉到林辰乐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刚从被子——这种古老的地球时代的保暖用具——里抽出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略高于正常体表的温度。这让姜祎成突然产生了一点儿感激之情,倒不是感激于他这个普通的安慰举动,而反而是感激于他此时没有对她进行什么廉价的怜悯或者劝导,而是安静地陪着她认同了这个结论。   天快亮了,就算没有入睡,明天还是会到来的。   ————————————   注释:   ①“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出自布莱斯·帕斯卡尔的文章,此句为文章题目。   ②以“自私”形容基因(最广为人知)的来源是理查德·道金斯《自私的基因》,同时这也是综合进化论发展中形成“基因是自然选择的单位”概念的结果。此处的“自私”与日常所说的自私没有直接关系,基因的“自私”恰恰是人类利他本能的来源,并且当年基因单位说相比于群体单位说能够胜出,也是因为“自私”的基因能够解释人类的利他行为。   顺便一提,值得注意的是“meme/模因”概念也是从这本书中被首次提出的,然而现在看来“文化传播的基本单位”其实是一个比较烂的概念,因为文化/意识形态相比于遗传信息是难以定义分界的。因此在本文中不再强调其基本单位的涵义。而且因为这一概念在专业的社会科学研究难以使用,这个词现在一般被当做“梗/表情包”的意思,基于这个背景才有当初Meme被命名为“Meme”。   ②此处需要提示,基因(或者说遗传背景)只能对人起到极小的作用,在一些身体方面的特征(如易患近视)和还能可以计算的遗传率,而对于智力、喜好、思维方式等的差异,则很难找到遗传学方面的证据。20世纪的流行观念认为基因是生命体构建的蓝图/代码,而现在看来对于人类而言,基因本身其实只是蓝图的一部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工拉面非接触式拉……   姜祎成是在天亮之前睡着的,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从床上坐起来,她看到林辰乐已经不在旁边,卧室的窗户被调到了透光率仅有10%,然而因为正午的阳光过于强烈,仍然能把窗外的那丛紫薇①照得枝叶分明。   感觉头还是有点儿疼,于是姜祎成抬头对空气说道:“豆汁儿,给我倒杯水吧——加半片儿布洛芬。”   家居机器人送过来的是一杯加了半片泡腾片的纯净水。泡腾片里除了布洛芬之外,还有维生素C和一些甜味剂。   姜祎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在心理作用下感觉自己舒服了少许。   她穿着睡衣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卧室门前时卧室的滑动门却正好打开了。   林辰乐正拿着便携显示屏走进来,看到姜祎成便立刻问道:“祎成,你醒了?中午吃点儿什么?”   “都已经中午了。”姜祎成感叹了一句,抓了抓自己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   在地球上近似1G的重力之下,她用清水洗了澡,之前白沅帮她染的橙色也有些掉了。这实在不能怪白沅的染发剂不好使,而是她头发的末梢已经损伤得太严重,毛鳞片缺损,卡不住染发剂颗粒了。   “吃什么都一样吧,要不吃点儿做得快的?我还真是有点儿饿了。”她接着又说道。   林辰乐在便携屏幕上翻了翻。屏幕的信号连接着他的智能手环、又通过他的手环连接到智能家居系统,从而显示出当前能够做出来的菜谱。   “做得快的,可以吃点儿面食——哦,系统提示菜谱可以更新了。”林辰乐提了一句。   “那就更新吧,这应该是免费的?”姜祎成凑过去看了看。   之前在当远航设计院院长的时候,她家智能家居系统的任何部分要更新都是顺手即点的事儿,反正就算花钱也花不了多少。而现在她可得好好看一眼了,倒不是因为新版本的那点儿钱都要省,而是在知道了林辰乐借钱交物业费之后,她意识到总不能让他一个火星籍的穷学生来出这个钱。   “这次更新是免费的,不过又出了新的模具,得等模具送来才能做……”林辰乐前后翻了翻页面,而后向姜祎成征求意见道,“拉面倒是不用模具,要不咱们今天吃拉面?”   “行啊。”姜祎成想到了什么,不禁笑了,“豆汁儿,能来个拉面表演么?”   “您想要什么样儿的?”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姜祎成想了想,而后对林辰乐问道:“咱们试试人工拉面怎么样?”   林辰乐微微睁大眼睛:“人工怎么拉?”   ——   人工拉面当然是可以拉的。   智能家居系统肯定不能允许客户直接接触半成品,否则做出来的食物有任何卫生问题,之后走法律途径都是说不清楚的。然而家居AI却可以通过传感器捕捉人的动作,复制到拉面机器上,再把机器受力的参数传回人的穿戴设备上,给手部施加压力从而达到“仿真拉面”的效果。   当然,这本身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甚至在地球时代使用当时的技术就完全可以实现。然而它的关键在于如何让人手的感觉和机器的动作保持同步——新手拉面倒还好,毕竟对于新手而言即使是摸着真正的面团儿也很难拉得好,然而对于一些更为精密的操作,过大的延迟就变得不能接受了。   针对这一需求,人们发明了新的算法,在测量手部动作幅度最大区域的压力之外,也通过红外测量关节处的血液流量变化,经过新模型的一番新计算,便能够达到在动作发生之前先一步探测肌肉的“发力”,从而使人手和机器达到近乎同时②。   当然,这种“同时”显然不是真正的同时,但对于小到拉面、大到精密设备维修这样儿动作的可预测性较高的行为,都是够用了的。   只是算法的改进仍然是为了更好地模拟人的真实动作,而并救不了人的真实手残。   戴着感应手套,对着一层大厅的屏幕玩儿拉面,就感觉像是大脑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一样。明明脑袋里想得很清楚,拉面就是先把它拉长再折叠再拉长……然而实际操作的结果约等于小学生玩橡皮泥。   想各种办法努力抢救了,最终的结果还是长短粗细不一的奇形怪状物,真是印证了那句老话,“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终于把面下锅了,姜祎成忍不住对她的智能家居系统问道:“豆汁儿,这面的配方有点儿问题吧?你用的是高筋面粉③么?”   “那肯定的啊。”家居AI立刻回答道,“咱这面粉都是按照拉面专业配方,淀粉和蛋白|粉都是严格按照比例添加的,这手感绝对正宗。”   那就是说完全是她操作的问题呗?姜祎成不禁有些不爽,她这宜居行星生存频道也算是四分之一个手工频道了,身为四分之一个手工频道的主持人被指出手残,真是没面子。   相比之下没有任何专业人士包袱的林辰乐很坦然地接受了事实,还开玩笑道:“手感还有什么‘正宗’不‘正宗’的?只要味道正宗不就行了嘛。”   “味道正宗没得说,咱的菜谱儿刚更新过。”家居AI小姑娘立刻打包票道,“形状捏得不好没关系,咱味道是正的就照样儿能吃。”   不一会儿面就煮好了,再放进用浓缩汤膏熬出来的牛肉汤里,加了肉和煮萝卜片儿端上来。   姜祎成之前刚醒的时候还有点儿饿,而此时血糖已经回升上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她看着碗里长短粗细不一的面条,不得不感叹有些手艺活儿还真是得先练再做。不过尝起来还是正常的味道,因为智能家居系统控制面条煮的时间火候到位,粗的地方没有夹生,细的地方也没有糊,还算是一顿能吃的饭。   而坐在她旁边的林辰乐,在尝了一口之后还称赞道:“还挺香的。”   姜祎成忍不住调侃他道:“就这个?嗐,一看你就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我还是吃过不少东西的好吧?”林辰乐笑着反驳道,“毕竟吃的东西又不贵。”   他是出生在可控核聚变已经普及的环境里,常见食材基本就跟不要钱一样,而不常见的食材也主要是花得运输费。现在的穷人们最大的那点儿爱好,就是把各种食材买回家自己做了吃,这可比什么地府娱乐和星际旅行之类的便宜多了。   不过也不是说喜欢琢磨吃的就一定是穷人。毕竟“民以食为天④”,食欲是刻在人类的本能里的,无论处于什么阶层,都可以从食物中找到快乐。   “唉,你们这些‘新人’真是不懂什么叫‘好东西’。”姜祎成却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好东西’是对比出来的,没有不好的,哪能知道什么是好的?现在根本没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无论什么都是好好的,要么就是在餐馆儿里自动化厨房做出来的,要么就是自己家的智能家居系统做出来的,甚至是在地府里纯粹编码生成的。要说好,这些玩意儿都是最好的,然而就是因为全都是好的,才让人感觉不到什么叫‘好’。”   这种说法倒是有点儿新奇,林辰乐之前大概也听到过类似的,不过那都是在网上看到的,听面前的人有感而发肯定还是第一次。   “那要这么说,非得见过了不好的,才能知道什么是好的?”林辰乐问道,“其实要说不好的,那我也看过啊。像是宜居行星频道吃的那些外星‘非食物’不就是不好的?”   他以前的昵称还叫“匀浆警告”呢,那个“匀浆”显然就是指姜祎成在系外行星就地取材的那些生物体,在干旱环境下需要把它们捣碎成匀浆过滤出汁水食用。那当然是非常恶心的,尤其是要以这种方式勉强补充水分,汁液中含有的非地球起源有机活性物质要完全依赖消化道里的菌群抵抗,不仅恶心而且危险性也很高。   按理来说林辰乐已经把那些吃恶心食物的直播录像翻来覆去看了N遍,对于什么是不好的食物想必也深有体会了。   可是姜祎成却说道:“在直播里吃那些东西,也就是一个猎奇——虽然对我来说是玩儿命,但观众看着也就是看个乐儿罢了。就算是真的从系外行星带回来点儿当地的生物组织,来给你们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观众尝尝,那也就是有个娱乐作用。”   她接着说道:“毕竟现在要吃那些垃圾,咱都是自愿去吃的。而以前在粮食不够吃的地方,人们可是不得不去吃那些‘非食物’,都是没得选的。”   星际航行时代的历史课本上也是这么写的。一百多年过去了,不光是新出生的“新人”,就连在地球时代长大的公元人也有很多已经对那时候的事儿没概念了,看着历史记录中那些某某地发生营养不良,亦或者某某地的人用被杂志污染的工业材料代替食材而中毒,就都像是看故事一样,感慨一下儿便完了。一百多年前的历史,和几万年前石器时代的历史,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几乎一样的,一样没有什么真实感。   而这对于姜祎成而言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昨天想了太多关于舒钰的事儿,在一夜间唤起了她脑袋里储存的诸多关于地球时代的记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醒来后虽然遗忘了梦境的内容,但和梦境相关的信息仍然有一部分存留于她的“缓存”中。   “这倒是,有选择的时候,就算选最差的也是一种主动选择的体验。”林辰乐淡淡地说道,“没得选的时候,才是真的最差的情况。”   姜祎成突然觉得,他比起白沅亦或者其他年轻人,想必更能理解自己的心理。林辰乐是“没得选”的,如果他能选的话,也不会让自己在年少时得心理疾病。他不像白沅会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也不像很多才出生了二三十年的“新人”那样儿,觉得自己是全新的开始,比世上绝大多数“老人”更新更有希望。   他应该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什么是真正的无能为力,但是在那之后他却选择了继续正常地生活,甚至是借小额贷款帮他的偶像交物业费。   虽然林辰乐所经历的这点儿事儿,在姜祎成看来压根儿不算什么——地球时代是个人都有点儿抑郁症状,而且那时候很多人都没有条件专门儿接受昂贵的心理治疗。但是他或许是值得姜祎成去参考的。   情况很糟,所以又能怎么样呢?无论发生什么都还是得继续下去。继续下去未必会快乐,甚至是会痛苦到持续地麻木,但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人也只能麻木地继续。   毕竟快乐是暂时的,痛苦是常有的,而麻木是持续地永远存在的。做人应该明白这一点,没有选择的时候只能接受没有选择的事实。   姜祎成夹了一筷子粗细不一的面条,安静地嚼了几下儿。淀粉类食物夹杂着肉汤的香气,这味道使人愉悦,而她也意识到,食物或许就是这麻木的人生中最简单的快乐了。   ————————————   注释:   ①紫薇:Lagerstroemia indica,桃金娘目千屈菜科紫薇属,灌木或小乔木。   ②此处有一个前置知识,即人的意识是比动作稍慢的,意味着人是在动作发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动作产生的效果。但这并不意味着动作是意识不可控的,顺序是“意识决定动作→动作发生→意识收到效果”,本质上还是因为运动和感觉是两条神经线路。   ③面粉中的“筋”一般指蛋白质,面粉“起筋”后蛋白质交联形成网状结构。因此可以将高筋面粉进行水洗,洗出的不溶于水的东西即为面筋。   ④“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出自《史记·郦生陆贾列传》,在原句中指粮食是人民赖以生存最重要的资源,当代也常把词句化用作强调人民群众对于饮食的重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项目更新难度降低是……   吃完了拉面,姜祎成又走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吃饱之后思维变得有些迟钝,再加上今天确实也没什么安排,不如在这儿享受一下儿整日发呆什么也不干的“美好”时光。而且幸运的是,林辰乐也不是什么喜欢玩闹的人,在姜祎成一个人安静呆着的时候,他也会安静地做点儿自己的事情,这一点对于姜祎成而言也是颇为重要的。   不过即使如此,姜祎成发呆也没有呆到一个小时。   她躺在沙发上时,竟然收到了来自“秋收QiuShou”的通话申请。   这个昵称还是颇为熟悉的,那位类脑体公司位高权重的CTO,却是当时用一个地府酒吧老板的身份来和她认识。而当时姜祎成竟然还惊讶与她是那样儿的“有钱人”呢——现在想来真是讽刺,即使是开在地府里的酒吧,跟地府CTO的权力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即使姜祎成知道了舒钰等人被折磨乃至强迫离开之前的生活,是因为他们违法进行实验自作自受,但那盘已经被销毁的磁带里,舒钰控诉“祁总”的声音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姜祎成可以理性看待舒钰离开她的事实,但她恐怕永远也没法理性地对待祁旻,即使公平地说祁旻并没有对她做任何不友善的事情。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接起了这个通话——没有选择,这就是没有选择的实例。   “喂,大探险家?”那边儿传来祁旻的声音——或者说在地府里对于声音的模拟信号,再在姜祎成这边儿的扬声器里转化成声音。   “怎么了?”姜祎成只是克制地问道。   “你现在有空儿么?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儿来地府一趟呗,虚拟行星旅游项目有大进展。”祁旻的语气听上去颇有些兴奋。   姜祎成不禁有些嘲讽地觉得奇怪,她可是地府的CTO,还在乎一个什么虚拟旅游项目的进展?不过也是,这可是个大项目,策划书都是挂的Meme的名字。   祁旻那样儿的人,他们过的怎样的生活,是她连想都想象不到的。而他们所在乎的事情、他们思考事情的方式,也是姜祎成想象不到的。之前她只知道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杜雅琳,甚至都不知道地府的CTO祁旻,但现在看来她们俩反而颇为相似。   “这个项目……”姜祎成突然意识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选择的,虽然没法选择让自己过得更好,至少她可以选择把生活过得更糟,“我不想再继续做了。”   “为什么?”祁旻听上去颇为惊讶。   姜祎成没有回答。   而祁旻又接着问道:“因为舒钰么?大探险家,你得明白,这事儿一码归一码。而且我不过是告诉你事实而已,至于让你跟地府单方面‘决裂’么?”   “何况星际开发集团也参与了这事儿。”祁旻紧接着劝道,“你要是想跟咱们Meme违约,也犯不着跟自己集团置气吧。”   星际航行时代的公民,身份认同感是归属于各个大集团的。因此从身份认同上讲,姜祎成就是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工,这个身份一般来说除非自己选择,否则也是不会在“转世”时更换的。她总不能因为集团高层可能让她受了点儿委屈,就抛弃自己星际开发集团职工的身份,这就像是在地球时代为了鸡毛蒜皮儿的小事儿叛国一样。   因此祁旻这也是提醒了姜祎成,让她想起来虚拟旅游项目也是和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的星际探险家对接的,这也是半个集团的项目。而她要想退出先不说要违约要有什么惩罚,就冲着星际开发集团这六个字,也应该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真的该这么做。   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怀疑地问道:“之前那些探险家的事儿……跟集团真的没有关系?”   曾经那些集团高层顾问们也是对星际探险家做反人道的违法实验,而现在虚拟行星旅游项目也要联络那些星际探险家,这里面真的毫无关联么?   “嘿,你这想到哪儿去了?”祁旻的语气有点儿不忿儿了,“地府会故意迫害那些探险家么?不说别的,你真的相信Meme会批准对公民有伤害性的项目?”   “你们可是给了我——”姜祎成突然意识到周围还有林辰乐,关于清神剂的事儿肯定不能让他听到,于是连忙改口模糊道,“——‘那些’源码。用那玩意儿对付‘精神病人’,跟那些实验又有什么区别?”   “哎呦,我的天哪。”祁旻无奈地感叹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①?”   “周老师给你的源码你看过么?那玩意儿只是对于几个底层函数的调用,你再怎么改也改不出来高剂量清神剂。”祁旻说着还忍不住笑了一声,“大探险家,我是完全信任你的人品。但我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把可以轻易造成重大事故的东西,毫无保留地交给外行儿吧?”   她要这么说,姜祎成倒也找不出什么问题。然而她还是潜意识地觉得用清神剂对付那些精神有问题的星际探险家并不人道,尤其是在知道林辰乐得过抑郁症,而舒钰也有可能因为两年前的事情留下心理问题之后。   可是还没等她说什么,祁旻却再一次先一步开口了:“嗐,先不说那些。大探险家,你有空儿过来一趟地府吧。咱们可以好好谈谈,顺便你也可以来地府放松一下儿么。”   姜祎成很想直截了当地拒绝,落她地府大CTO的面子。可是归根结底她还是没那么有骨气,何况祁旻说得没错,她完全没必要因为舒钰的事儿而违约不干了。毕竟项目是公事儿,公私分明是必须的,她和祁旻有什么个人恩怨,也不至于要反映在赚钱的事儿上跟钱过不去。   ——   通话结束之后,姜祎成专门去跟林辰乐说了一句。   家居AI告诉她林辰乐在书房,而当姜祎成过去时,他正在捣鼓他作为“一橙的相片集”的那些动态。   看见姜祎成过来,林辰乐有些羞赧地试图掩饰一下儿:“啊——祎、祎成,我不是……就是也不能突然就消失了……”   “没事儿,你愿意搞这个就继续搞吧。”姜祎成对于自己的对象还是态度很好的,又开了句玩笑道,“就是你可别跟他们讲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和粉丝睡觉,咱这还是得要点儿面子。”   她这么一说,林辰乐的脸颊不禁有些红了,带点儿埋怨地说道:“这怎么可能?我可是理智粉儿,直播和生活是能分得开的。”   听他这么说,姜祎成不禁有点儿想笑。她也有些感慨地想到,得知林辰乐是她的“老粉”,这个事实还是对她起到了一些安慰作用。她的直播真实地帮助到了别人,这总归算得上是她的一点儿成就了。   但姜祎成还是正色说道:“咳,我要去一趟地府,可能得用几个小时吧……这段时间如果有谁找我,你都先别管——特别是哪怕有人来找也别开门。”   她可是还记得之前大概是季连的人装作安东的样子去威胁林辰乐。虽说受害者有罪论和事后诸葛亮是不合逻辑的,但林辰乐这个受害者如果能死不开门,其实也不会有后面一系列事情。   林辰乐显然是也想到了那件事儿,连忙答应道:“明白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给陌生人开门了。”   而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却问道:“祎成……你要去地府见‘什么’人么?”   他的语气显然提示了,他强调的那个“什么”是指和之前发生有人创进姜祎成家相关的人。甚至可以从他听过舒钰那盘磁带推断,这应该是指明了是祁旻。   林辰乐应当有这样儿的联想能力。   而因为毕竟是他找到了舒钰,姜祎成也不想什么都瞒着他:“我要去找一趟祁旻——她是地府的CTO,我找她也只是为了公事儿。”   “在地府的话……这倒没什么关系。”林辰乐有些犹豫地说道。   在一般人的概念里,地府肯定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地府是直接由Meme管理的。一切不良的事端都可以在第一时间被察觉,而后被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林辰乐犹豫了两秒却还是说道:“可是在地府……我也没法儿陪你一起去。”   听到他这么说,姜祎成倒是觉得有点儿可爱。他还想陪她一起去么?可是就算再增加“我方”的一个人,面对祁旻那些人他们又有什么发言权呢。   姜祎成只是故意曲解道:“用不着吧,啊?有这么可爱的对象儿了,我对祁旻那种人可没兴趣。”   ——   姜祎成点开了去地府的通行证链接,而后出现在了地府那家酒吧的吧台旁边。   她转过身,便看到祁旻坐在她隔着一个位置的地方,没有穿那身赛博朋克的服装,而是维持着上次见到时的那身棒球服情侣装的打扮。   说实话,单从祁旻在地府的打扮来看,她跟所谓的“位高权重”也是不沾边儿的——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也同样如此。   姜祎成以前觉得上位者至少也应该是杜雅琳那种气质,就算是抢别人的对象儿,也是挂着一副伪善的模样。   而祁旻看起来就跟“善”不沾边儿——当然也不是说她“恶”,只是说她看起来就只是很普通,难以和价值判断相联系起来。   不过也许正如之前她想过的那样儿,像是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是她不能理解的。   “嗨,大探险家!”祁旻简短地挥了一下儿手跟姜祎成打了招呼,转头对这里的AI调酒师姑娘说道,“劳驾,给这位上一杯自由古巴。”   她也“记住”了姜祎成曾经喝的鸡尾酒,不知道是真的记住了,还是临时从酒吧的记录里调用出来的。   而姜祎成拿到那杯酒,也礼貌地喝了一口。她今天来就是公事公办,为了赚钱这着实很正常。   然而祁旻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打破了她公事公办的心态:“对了,其实我是专门儿为了送请柬才叫你过来的——请柬还是要当面交比较好,而我这毕竟困在地府,就只能劳烦你来一趟了。”   她从棒球服的口袋里抽出了巴掌大的一张卡片,递到姜祎成手里。   卡片是月白色的,上面几乎没有任何纹饰,中间用烫金的字写着请柬的目的。   “婚礼?”姜祎成惊讶地翻过去看,却没有看到新人的名字,“这是……阿迷的婚礼?”   “是啊,最终还是要让步的,不是么?”祁旻淡淡地笑道。   姜祎成看不出她这个笑容是欣慰还是无奈,然而从正常的“公元人”的思维方式,自己家闺女结婚,而且又自愿给别人发请柬,那应该至少是高兴的吧?   “这真是……恭喜了。”姜祎成有些谨慎地说道。   祁旻倒没有流露出任何特殊的情感,反而又揪着她开玩笑道:“哎,大探险家,别误会我可不是针对你,毕竟你两年前刚离婚了什么的……不过未来还是会有好事儿发生的,不是么?”   这是不是欠啊?!她这真就是欠了吧?!   姜祎成在某一瞬间真想“呸”她一脸,自己对于祁旻的女儿要跟她不赞同的对象结婚,尚且还顾及了她的感受,然而对方反过来就嘲讽她一通,这还是人么?   好在祁旻也就是开了个过分的玩笑而已,之后便恢复正常语气说道:“说实话,这也就是个自嗨的婚礼罢了,因此请的都只是些朋友。”   姜祎成有些意外,她自认为也算不上是阿迷的朋友吧,甚至在撕破脸之前跟祁旻都不算朋友,而只是认识加合作而已。   但重点并不在这儿。姜祎成问道:“这不是正式的婚礼?”   “不会有‘正式’的婚礼的,形式的婚礼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祁旻耸肩摊手道,“说实在的,形式的婚礼多少个都无所谓,哪怕她要一次结他几十上百个我都没意见。”   就算知道了祁旻是地府的CTO,姜祎成仍然觉得她这不是人话。要说可以容忍自己家孩子有超过一个对象,虽然这不道德但还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几十上百个就太过分了吧?   而且她这还是一点儿都没有自己跟姜祎成还有“私人恩怨”的自觉呢,在姜祎成知道了舒钰的事儿之后,祁旻竟然还以这种随意到亲切的态度跟她说话——这是把她当傻子么?   姜祎成觉得有些不忿儿,却也没有表现在表面上。   她只是说道:“谢谢邀请,我会去参加的。”   “你可以把你现在的对象儿带上。”祁旻又补充道,“你现在的对象儿不是深空引力么?我爸就喜欢看那些玩意儿。”   如果祁旻不是地府CTO,姜祎成恐怕也就囫囵答应了,反正她在和深空引力炒CP,明面儿上就是装作恋爱对象的关系。但是祁旻既然是地府CTO,她的那点儿事儿祁旻随便都能查得出来。   为了避免发生什么别的误解,姜祎成还是直说道:“我跟深空引力的CP只是合作而已。”   “真的么?没想到你也玩儿这些营销手段。”祁旻看上去是真的有点儿惊讶,“但这也没关系,兴许你们俩来还能增加点儿宣传素材。”   姜祎成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而后却终于想到了重要的事儿:“那么关于虚拟旅游项目……”   “嗐,那个呀。”祁旻摆了摆手说道,“那个其实简单,就是我们这边儿打算改变一下儿策略。”   她接着便解释道:“现在对于蓝珀文明的研究不是很火么?咱们那个虚拟行星旅游项目的一期的重点,打算单独就放在蓝珀上了。因此你的工作难度也减轻了,只需要联系到那个发现蓝珀的探险家就行,先不用再联系其他人。”   “当然了,大探险家,”她说出了对于姜祎成而言最具有吸引力的那句话,“虽然工作难度降低了不少,但报酬是不会变的。”   ————————————   注释:   ①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最早出自16世纪毒理学萌芽时期医师帕拉塞瑟斯的名言“剂量决定毒性”。至于当代流行的“耍流氓”句,据说是改编自微博的某位科普大V。 第一百五十八章 :破产真相事实上她真……   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从两百个星际探险家,每人值一个亿,到只有一个人值两百亿,这差距未免有点儿太大了。而且要说地府愿意为了两百个星际探险家的个人体验掏二百亿,那还能解释为地府有钱任性,可是为了一个人花二百亿,这个项目到底是图什么呢?就算那位署名“简佚”的探险家是“精神病人”,姜祎成也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二百亿是什么概念,有这个钱直接放到他面前,估计就都能把他的精神问题治好了①。   她也没有藏着掖着,就这么直接问了祁旻:“就为了联系到蓝珀的发现者花两百亿,这样儿值得么?”   然而祁旻却只是耸耸肩,微笑着说道:“什么是‘值得’呢?大探险家,你不知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蓝珀可是一整个跟地球相当的行星,远比你直播时去过的那点儿大得多。这么一个虚拟旅游项目,要赚回二百亿是轻轻松松的,也不差你那点儿钱。”   要说盈利能力,姜祎成当然相信Meme的判断。而且就算不是为了盈利,太阳系文明投入几百亿建设一个虚拟的“蓝珀”只为了宣传科普那颗具有文明的行星,作为公益行为也是值得的。但是这跟要提取一个星际探险家的个人经验并不相干,毕竟可以承受费用的上限,跟所需成本的下限还是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她并不能理解地府为什么要在这上面花这么多钱,特别是这个项目的报酬还不是她主动提的。   “地府愿意掏钱,对我而言当然是好事儿。”姜祎成犹豫地说道,“但是价格一下儿提升到原来的二百倍,这总会让人觉得有什么……”   “有什么阴谋么?”祁旻直接替她说出来了,而后却笑着说道,“实话说吧,阴谋是没有,不过想法是有一点儿。”   她继续说道:“既然之前说到了你前任的事儿,也就免不了要提到远航设计院的破产。虽然远航设计院破产跟地府和星际开发集团总部都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客观上也确实是你前任离开造成了这个结果。因此你可以把这个远超过市场价的价格当做对你的帮助,还完债之后你就能彻底摆脱集团顾问丑闻对你的影响了。”   不说还好,祁旻这么一说,倒是让姜祎成想起来了,她破产是因为舒钰离开,而舒钰离开则是被集团和地府强迫的。那么从因果上讲,她破产不还是被集团和地府坑了?   惩治违法犯罪是天经地义,然而她作为舒钰的配偶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舒钰做的那些事儿,而且地府方面也相信这一点,否则早就把她也逮起来了,因此在地府执法的过程中是不是能算是对她一个无辜的群众造成了伤害?这事儿难道就能靠帮她还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债就算完了,而不顾她这已经被迫以“玩儿命”的方式做直播还债了整整两年?   “这恐怕不能算是‘帮助’吧?”姜祎成试图以温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听上去还是免不了尖锐,“如果远航设计院的破产是地府造成的,那这起码也应该被称作‘补偿’?”   听到她这么说,祁旻反而笑了起来:“啊,大探险家?你是觉得自己特无辜么?”   姜祎成被这句说得有点儿懵,难道她不无辜么?   “倒也不能说无辜不无辜。”祁旻却又解释道,“你的确跟顾问的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你真的以为远航设计院在你手上遇到危机,完全就是因为你那位前任突然离开?”   “难道不是?”姜祎成不禁眯起了眼睛。   祁旻笑了摇了摇头,似乎她在说什么真的有点儿搞笑的事情:“你可算了吧,大探险家。就先说面儿上的,远航设计院之所以连同时有那么些订单违约的风险都承担不了,完全是因为你降低了保险的等级。如果原来的保险没改,那些违约订单至少一半儿都可以由保险公司承担,远航设计院很可能就不会破产了。但你为了省那点儿保险钱,而把整个儿设计院置于抗风险能力极低的危险境地,这可真有你的。”   姜祎成愣住了,保险么?她已经不记得了。保险好像是降低了额度等级的,的确也是为了省点儿钱。不过她那是为了节省设计院处研发和生产之外的“多余”开支,本心也不是为了自己得到私利啊!   然而接下来祁旻说的话,则是让人更为震惊了:“更严重的是,你为了避税让远航设计院的所有订单合同都通过你前任对象达成交易,这本来就是法律的灰色地带。要是小企业这么搞也就算了,问题是你这漏缴的税可有点儿多啊?就算没有你前任离开导致大量违约的事儿,再过几年你漏税的金额也够把你俩都送进去了。换句话说,你前任不明不白地突然走了反而是救了你,否则漏税被查出来可就直接是经济罪了。”   祁旻停顿了一下儿说道:“就更别说那些因为设计院破产重组而失业的员工了。他们招谁惹谁了呀?你也不是他们选上去的,你是自己花钱买了设计院的内购廉价股份。他们是没得选啊,让你这么个法盲当了院长,结果因为新院长这些年的骚操作丢了工作。也就是你还不是真的丧良心,该给他们的补偿都给了,可是人家的职业身份也回不来了。原本远航设计院带博士头衔儿的工程师,只能到地球表面挂个社区管理员的闲职,这种身份认知上的落差,也不是那点儿经济补偿就能弥补的吧。”   没来由地,这让姜祎成想到了那位在草原上体验基地工作的朴博士。林辰乐说他可能事实上并不快乐,而一个有博士头衔的“新人”人到中年却在体验基地当监测员,很可能就是因为类似于远航设计院破产的这种情况了。姜祎成对于漏税或许没概念,但却对普通人丢工作有概念。   她知道什么是“没得选”的感觉,那就是身为星际航行时代的普通人必须接受的事实。可是她现在却得知,自己曾经在“有得选”时做出的选择,却是造成她自己和其他人落入“没得选”境地的原因。   坐在地府酒吧的吧台前,姜祎成陷入了沉默。   她第一次真正去思考,远航设计院的破产还有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从前她都把这归结为舒钰的背叛,而以不敢直面感情挫折为借口不去思考,恐怕也是因为潜意识里就知道,远航设计院破产其实就是她自己犯的错。   的确,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承认自己错误的人。甚至其实在之前和远航设计院新任院长莫里茨·瓦格纳见面的时候,对方都已经指出了她管理能力的欠缺,但是姜祎成那时候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他有可能是对的,而还是一味地在心里觉得这是技术出身和销售出身的差别。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大到远航设计院破产,小到她交新的恋爱对象却认为自己被绿,其实都是反映了她自以为是,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完全意识不到她自己也有可能是错的……   她的自我意识实在太强,思维实在太僵化,强到她的大脑里根本想象不到那个存在于她大脑中的唯一的思维模式也有可能是错的。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直到祁旻直接说出来,她才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我……”姜祎成喃喃地说道,“我没想到是这样儿……”   祁旻端起吧台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干脆地说道:“恐怕就是因为你想不到才会这样儿。”   “不过公平地讲,每个人的性格都是有缺陷的。”她却又换了个温和些的语气说道,“只是你这个缺陷的影响有点儿略大。也是因为按照远航设计院的运转模式,你这样儿的人根本担不起院长的责任——当然,我不是说你能力有问题,事实上这是模式的问题,就在这种‘一长制②’之下绝大多数人都担不起院长的责任。不光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咱们认识的人里就没一个是能担得起的。”   这话听起来是有点儿刻薄,可是姜祎成知道她说的却是事实。而且客观地讲,祁旻其实已经很给她留面子了,因为如果是按照漏税和降低保险等级的逻辑,那她这就是主动的行为导致远航设计院破产,让自己深陷重债还在其次,涉嫌犯罪和导致众多职工失业才是其中重点。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现在再说主观非故意,还有意义么?   ————————————   注释:   ①这是一种典型的金钱万能论思想,在此再次提示,主角观点≠文章观点。   ②“一长制”这个名词本身是指列宁提出苏联计划经济时代的企业负责制度,企业最高级别仅有一名领导,最终对一切工作负责。事实上在计划经济之外,资本主义企业本质上都是“一长制”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的要求一个月之内……   “如果这是我的错……”姜祎成犹豫了两秒,却又相当坚定地说道,“那我也不应该逃避承担后果。”   听到她这么说,祁旻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嗯,这一点我们一直都很清楚。星际开发集团会在你导致远航设计院破产之后,还积极给你安排工作解决债务问题,也正是因为你的‘政审’过得去。”   之前姜祎成免不了怨恨集团在她破产后没有施以援手,而现在才意识到集团已经为她做得够多的了。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别人出了这种事儿之后还能为她考虑,但与其在内心里觉得自己不配,二百亿债务也已经逼迫姜祎成接受现实了。   “那现在还让我去联系蓝珀的发现者?”姜祎成试探地问道,“地府要为此花费二百个亿?”   “你知道二百亿对于地府而言什么都不是。”祁旻只是淡淡地说道,“对于公民个体而言令人头疼的问题,对于Meme而言很多甚至都不是问题。”   这句话不禁让姜祎成感觉到人类个体在文明面前的渺小。在个人身上的一座山,对于整个太阳系文明而言也不过只是一粒灰①。   然而Meme并没有完全解决远航设计院的问题,至少并没有帮助那些失去工作的员工。尽管只需要少于二百亿的成本就能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岗位,可是Meme并没有弥补姜祎成的这个过错。   当然她并不能指望Meme给自己擦屁啊股,但是客观地说,Meme也并不是太阳系文明的救世主。姜祎成能够得到这个一次性还完债动物机会,并不是由于Meme的仁慈,而只是因为她可以为地府的虚拟旅游项目服务。   “我明白了。”姜祎成只是低声回答道。   她看到祁旻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种克制的怜悯。祁旻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姜祎成发现她虚拟形象的虹膜纹路是流动的,这大概是某种细节的特效。   “不过虚拟行星旅游项目的改动也有新的要求。”祁旻很快又以一副公事公办地样子说道,“新项目的推出要配合二橙文明的公民化进度进行,也就是说咱们需要尽快拿到那个蓝珀发现者的个人体验,最好是在一个月之内。”   姜祎成抛开那些乱七八糟关乎于良心和道德的想法,略微思考了片刻便说道:“只有一个人的话,一个月肯定是够用的。如果一个月都解决不了,那大概率这事儿也就黄了。”   “大探险家,你也别有心理压力。”祁旻还好意劝了她一句,“旅游项目黄了其实不要紧,就算要改变合作内容,也没有规定说这事儿办不到就会违约。”   但是办不到就没报酬了,而姜祎成的确很想指着这个合作项目一次性还完债款。就算她知道了是自己活该,出于人向往自由的本能,她还是不能拒绝这个其实对其他人并不公平的机会。   何况机会是Meme给的,既然Meme都愿意帮她了,至少说明这完全合法,不是滥用公权力帮助她逃避法律的惩罚。   “我会尽力。”姜祎成诚恳地回应道。   “莲娜可以帮你一把,不过如果只有那个发现蓝珀的探险家,可能你也用不到她帮忙儿。”祁旻客观地建议道,“你毕竟去过蓝珀,跟那位应该能有共同语言。”   姜祎成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有深度接触过多少“精神病人”探险家,不过作为真正拿着那本秘密笔记的人,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也希望到时候不会用到清神剂。   而后祁旻却突然又转移话题道:“对了,婚礼你可别忘了来参加,我这么些年让步一次也不容易。”   “那肯定的。”姜祎成回答了一句,却觉得她是有点儿小心眼儿了。这位地府CTO可真是有些封建大家长,自己家闺女结个婚,就算被说服了也得强调是难得才让步一次。   ——   姜祎成没有在地府久留。   在知道——或者说确认——了祁旻是地府CTO之后,她从心理上也无法把自己放在和对方身份等同的位置,自然玩儿不起来。何况她跟祁旻原本也没有很熟,只是祁旻显得像个自来熟而已。   可是她下线回到现实世界,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百香果蜂蜜柠檬水,却又感觉这事儿里面像是有什么是她忽略掉了的。   很快姜祎成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于祁旻提到了“二橙文明的公民化”。   用词方面倒用不着纠结,然而对于“蓝珀”人申请公民权的问题,姜祎成记得祁旻以前是非常反对的。特别是现在将“蓝珀”人公民化,由于尚未掌握他们的生物学基础和中枢结构,只能给现有的“蓝珀”人赋予“特殊公民权”。   之前姜祎成以为祁旻将其理解成了“特权”,但如果她是地府的CTO,就不可能不明白,这种“特殊公民权”肯定不可能是特权,而反倒更接近于地球时代给智力障碍或者难以治愈的精神疾病患者的、被照顾却也有限制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是太阳系文明中的“二等公民”。   可如果祁旻是秉承地球至上主义的“公元人”精英,那就没有充分理由反对这种“二等公民权”了。   但如果她恰恰相反,是为了反对将“蓝珀”人视为二等公民而反对特殊公民权,那么她当初为什么要说“which side are you on”?因为姜祎成显然是站在支持“蓝珀”人的side上,如果她们都是支持二橙而只是对具体方式有意见分歧,那就远远扯不到“side”的事儿了。   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听祁旻的意思,现在“蓝珀”人特殊公民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然而之前祁旻还反对这事儿,甚至曾打算让姜祎成专门去和地府研究院讲。她堂堂地府CTO,要反对一件事儿还得让姜祎成去替她发声?而现在这件事儿已经确定将被推行下去,她却又坦然接受了,甚至要把自己负责的另一个大项目做个配合,给“蓝珀”人的特殊公民化专门儿做宣传工作?   姜祎成很难理解她的逻辑,一种奇怪的想法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然而她并没有真正把这事儿弄明白。   算了,那其实不重要。   姜祎成突然又有些好奇,二橙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地府研究院还没有公开在“蓝珀”的考察资料,不过从祁旻这边儿已经得到了要推行公民化的消息,大概他们确实在那颗系外宜居行星上看到了瑰丽的文明——不仅是二橙族人的文明,还有已经进入高度发达的封建社会、甚至产生类似资本主义萌芽的卡谢文明。而这恐怕也是Meme突然把建设虚拟宜居行星旅游项目的重点转移到蓝珀发现者身上的原因。   “蓝珀”文明与太阳系文明的融合,必将从文化角度促使人类文明登上一个新的高峰。对于姜祎成而言,那也是除了日复一日的还债之外,少有的真正值得盼望的事情。   只是她也不禁感到有些遗憾,她首先建立了联系的二橙并不是那个高度发达的卡谢文明的一员。尽管他们是同一个物种,却有着不同的文明发展程度。而二橙族群和“蓝珀”其他本土欠发达文明的族群,被夹在太阳系文明和卡谢文明之间,恐怕也会像地球时代那些被先发文明入侵的后发文明②,被主流的视角他者化,而被冠以“活化石”这样并不算很尊重的称号吧。   不过姜祎成要想去接近那位发现了“蓝珀”和卡谢文明的星际探险家简佚,恐怕就得好好研究一下儿她从那本秘密笔记上找到的内容了。她知道“精神病人”的逻辑是正常人难以理解的,因此为了进行交流,她必须得尽量靠近对方的知识体系,说起来这项自我训练的工作也并不容易呢。   好在从笔记的内容看,那位简佚前辈也并不像是精神一直不正常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在“蓝珀”原理人类社会的地方,他的“精神病”发作得少了,从笔记的内容上看他在和那些卡谢人朋友相处的时候反而还是颇为正常的。   学界有观点认为,这种“精神病”其实是对于社交压力的应激反应,因此这些“精神病人”无法从事一般的工作,却仍然还能当星际探险家。在远离太阳系人类社会的地方,一方面只要断开网络就可以彻底避免社交,另一方面物理距离的遥远也会给人心理上的安全感。   那么姜祎成如果要去找他,就也得保证在见面时不会对他造成额外的压力,这得好好研究一下儿该怎么办。   ————————————   注释:   ①原句来源于方方的武汉日记。该日记被全网批判的主要原因是夹带私货,这也提醒了我们,文艺作品完全可以做到看上去无害而实际上起到夹带有害观点的作用。   ②此处的先发和后发是相对的,此处的后发文明指在二十世纪仍留存的一些保留原始生活方式的隔离态人类部落。 第一百六十章 :普通关系普通的恋爱和……   从沙发上站起来,姜祎成才发现现在已经到了当地下午五点了。   尽管窗户外透过来的光线仍然充足,这个时间似乎也该考虑吃晚饭了。她踏上大厅侧面的扶梯,扶梯感应到乘客而开始加速,把她送上了二楼。   姜祎成在她家起居区的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就看到林辰乐仍然坐在桌前,似乎还在捣鼓那些社交平台的事情。   听到姜祎成的动静,散着一头棕色略长直发的小帅哥儿转过头,带着微笑对她问道:“祎成,你下线了?”   “嗯,晚上吃点儿什么?”姜祎成提了一句。   “晚上都可以呀,只是别再拉面了,中午拉的时候感觉手腕扭了一下儿。”林辰乐却又说到了另一件事儿,“对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深空引力联系你了。因为家里还有离线状态的人,豆汁儿先把消息转给我处理,我怕你在地府有要紧的事儿,就告诉他让你下线之后再回话。”   唉,还有白沅的事儿。姜祎成突然觉得这两天她经历得有点儿太多了,相比之下跟深空引力的合作几乎可以说是根本排不上号儿。   “嗯,我待会儿回话。”姜祎成答应了一声,而后又想起来林辰乐的心理可能有些脆弱,预防性地加了一句,“谢谢了,宝贝儿。”   林辰乐温温柔柔地对她笑了一下儿,却说道:“干嘛突然这么客气,这有什么可‘谢谢’的。”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应该不客气,嗯?”姜祎成走过去,故作轻佻地捋了一把他额前的碎发,而后却像是抚摸小动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我先让豆汁儿做晚饭了,就随便吃个预设的套餐吧。”   林辰乐“嗯”了一声,伸手也捋了一把她肩头有些毛躁的橙褐色发梢。这个动作代表着某种允许和邀请,于是姜祎成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儿。   在这一瞬间姜祎成突然感到自己的生活还有一部分能够维持正常的逻辑,而且幸运的是,这部分对她而言还称得上美好——尽管或许不是她最期望的,但也是她目前配得上最好的了。   而后姜祎成离开起居区,走出侧门进入房子中央的沉降花园里,准备跟白沅谈合作的事情。   “豆汁儿,准备随机的预设套餐,做两人份儿。”姜祎成对她的智能家居系统说道,“再向白沅发送通话申请——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白沅。”   “好嘞。”小姑娘的声音应了一句,又提醒道,“需要重新开启消息提醒么?”   “重新开启?”姜祎成奇怪地问,“难道之前是关着的?”   “二十九分钟前林辰乐先生把消息提醒的声音关闭了,说是为了不打扰您工作。”家居AI回答道。   姜祎成不禁摇了摇头,林辰乐这个人还真细。然而可能是出于粉丝滤镜,他还是对她的日常工作产生了某种误解,要知道姜祎成也并不是什么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至于之前他们在一起时姜祎成也经常间歇性地“掉线”,其实只不过是由于不走心罢了。   “豆汁儿,打开消息提醒。”姜祎成对家居AI发出指令,“然后给白沅发送语音通话申请。”   语音很快就接通了,姜祎成先打了声招呼:“喂?”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白沅相当不妙的语气:“哼,原来你还会回话呀!”   姜祎成抬手指了一下儿花园中央喷泉的透明雕像,雕像上映出了她智能手环的桌面①。从右边栏的状态摘要来看,之前白沅已经给她发了五次通话申请,但因为消息提醒被暂时关闭了,姜祎成在地府一次都没听到。   “真抱歉,刚才消息提醒关了。”姜祎成解释了一句,又有些关切地问,“怎么,出什么要紧事儿了?”   “你在跟谁在一起?”白沅语气不妙地问道。   他这简直都称得上“质问”了,让姜祎成不禁觉得莫名其妙。姜祎成是在她自己家里,她家是她的私人空间,在私人时间私人空间,跟谁在一起只要不违反法律,似乎都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不过她又意识到,自己跟白沅的合作毕竟跟一般科普频道主持人之间的合作不太一样。炒CP就已经牵扯到人设了,而如果被爱好吃瓜的观众发现姜祎成还有“别的”恋爱对象,那可就会严重地抹黑他们在观众面前的形象。   虽然社会舆论并不算非常保护没有法律效益的恋爱关系,但由于粉丝对偶像总会有超出一般人标准的道德水平要求,万一出这种事儿影响还是很坏的。特别是对于深空引力那样儿高冷的人设,无论是被曝出他被戴绿帽子,还是让他的行为被别人理解成第三者插足——毕竟从时间上姜祎成的前男友显然在他前面——那都是对他的名誉影响极为不利的。   不过现在已经这样儿了,在得知真相后姜祎成显然得和林辰乐复合,而他们是正经的恋爱对象,又总不能因为工作上完全可以避免而只是有风险的事儿,而再提出要跟他分手。否则她未免也太不是人了点儿,毕竟人家曾经患有心理疾病,又帮了她一个大忙儿。   此时姜祎成只能含糊其辞地对白沅解释道:“他呀?嗐,你不用介意他的,他是个非常安静的人,之前也是一直呆在屋子里,压根儿不会出去乱跑乱说。而且他跟我这儿还有不少关系——他就是‘一橙的相片集’本人,所以也不用担心会主动发所谓的黑料败坏你我的风评了。”   “‘一橙的相片集’?”白沅的语气更加不屑了,“就刚才那个人?呦呵,姜前辈,你还学会草粉了,真不赖呀。”   姜祎成听了只觉得头疼,虽然这么说一般是开玩笑,但听白沅的语气却像是真的。她只好以公布一点儿自己私生活的情报来解释道:“那个相片集本来就是我的上一任前男友,我之前认识的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看我那个宜居行星频道。”   她又紧跟着补充道:“我和他之前分手也确实是因为误会,而在相片集里发的那些照片也确实是从合法途径获得的。”   然而林辰乐听上去并对她这些解释和保证并不感冒,反而以嘲讽的语气问道:“你说这些干嘛呀?”   “回去之后立刻去找前男友,这难道就比找新的下一任能稍微更有良心一点儿么?”白沅接着冷笑道。   姜祎成就不明白了,她要说不专业可能是有点儿不专业,炒CP的时期不能保持单身状态,听起来确实有点儿不符合甲方的要求。但是这跟“良心”有什么关系呢,她既没有通过私人关系收买粉丝给她做应援图站,也没有用任何方法逼迫粉丝和她发生关系。甚至姜祎成当初认识林辰乐时只是觉得这小帅哥儿年轻好哄,压根儿没有在任何意义上扯到她宜居行星频道的“公事儿”。她想来都是公私分明的。   “不是,我怎么没良心了?”姜祎成有些不愉快地说道,“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我的地址不暴露,他就不会以所谓的‘第三者插足’身份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   “呵,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每一任分手都是因为对方的错?”白沅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颤抖了,“还是你觉得这样儿很正常,只要你那个……相片集,躲在暗处别人看不见,就能当他完全不存在?!”   姜祎成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不是,他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出现在镜头前,对于咱们的合作来说不就相当于不存在?”   而后她又想到白沅毕竟是出钱的甲方,努力以友善冷静的语气说道:“当然,当然,这事儿主要是我的错,这个风险是我没有提前通知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尽管提。”   对面儿很长时间却都没有回应。   正当姜祎成犹豫着白沅是不是真的很生气,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听到那边儿传来一声细微的抽吸声。姜祎成不禁感到惊讶,难道白沅这是……哭了?   “所以咱们最后也就是……普通的合作……是么?”白沅的声音带着哽咽问道,“可是你就那样儿跟合作者睡觉……你这是什么毛病?”   姜祎成意识到他可能对他们之前的关系产生了一些错误的理解。她觉得这大概主要就是因为在第一次发生了之后她没有道歉——尽管第一次其实算是白沅挑起来的,但她作为前辈总归应该有点儿风度。而之后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要再发生第二次、第三次了。   这么想着,姜祎成不禁感到更加头疼。果然是“谈感情伤钱”,说不定因为那几次不可描述运动,她这个炒CP的合作都得黄了。   虽然知道她没资格抱怨,姜祎成还是想说,做个人实在太难了。   ————————————   注释:   ①此处不是投影,而是由于该雕像是由自发光透明材料制成。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继续合作为了事业发……   不过说实话,她现在也不太在乎跟白沅合作的那点儿钱了。   从功利的角度,祁旻的项目变得容易了不少,而且成功与否已经近在咫尺,她应该主要花心思在那上面,其他的往后推推都无所谓。   而从道德的层面,姜祎成知道了她欠债还钱确实是天经地义,甚至还不完钱最后进号子都是她活该的。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是应该老老实实完成集团安排给她的工作,确实没法再理所应当地去赚别人的钱。   但是对于白沅这样儿的年轻人,她还是有一定好感的。姜祎成和绝大多数“公元人”一样,觉得帮助“新人”是应该的。而且关于她和白沅之间超出普通合作者的关系,姜祎成也知道这里面有她自己的问题。年轻人啥也不懂,那她跟合作者上啊床,肯定也得算是有她自己的错了。   听到那边儿传来带着哭腔的抽吸声,姜祎成不得不安慰了他一下儿:“实在是抱歉,我确实有毛病。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了吧,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你闭嘴!”白沅却恶狠狠地说道,“我跟你说姜祎成……这事儿咱们俩没完!”   “肯定完不了啊。”姜祎成提醒他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得继续合作呢。”   她这个意思是提醒白沅,他已经在这个炒CP的项目里投入了不少金钱,而且也有很大的效果,并不算是沉没成本①。就算要放弃,也应该在当时第一次睡过之后直接闹掰了为好,这样儿在还没有进行实机操作之前就取消合作,谁也不欠谁的。而到了现在,第一次合作直播的费用已经产生了,而且也由此曝光了他们这个CP,如果现在突然终止合作,那么在观众眼里就是刚谈恋爱就分手,在舆论中的影响会很不好,对于公众人物的风评可以说是相当致命了。   可是姜祎成提醒他不要感情用事损伤利益,却更加激怒了白沅:“合作?!你觉得在发生这种事儿之后,我还能跟你继续合作?”   他刚说过跟她没完,又说不能再合作,这自相矛盾得未免太快了吧?但姜祎成也知道对方正在气头儿上,应该容忍这种口误。   “不是,这事儿根本就是……”姜祎成有些无奈地劝他道,“有句话叫,‘谈感情伤钱’,你应该听说过吧?”   “谈感情——伤钱?!”白沅相当大声地回她道,“姜祎成,我之前真是瞎了啊——你根本是就知道钱!好好好,钱是吧,你不是就为了赚钱么,我把合作的账一次结清了,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说完之后就挂断了,倒是让姜祎成愣在当场。这小子气性怎么这么大,而且当时他们睡过之后他不生气,现在算后账是图什么呢?她想了想,倒是觉得白沅是觉得他堂堂深空引力,竟然跟一个普通粉丝“共用”了炮啊友,而突然觉得不爽而已。   正要重新发出通话申请,姜祎成就看到侧边栏弹出了一条新消息,显示白沅给她转账了,一次性转了相当于合作四次的钱。   在某一个瞬间,她真的想过既然拿到了报酬,就没必要再跟他联系了。   不过姜祎成的良心和理智还是战胜了赚钱还债的惯性——何况她现在还有地府CTO的大腿可抱,再赚这个“黑心钱”可就没意思了。   姜祎成发出了通话申请,第一次被秒拒了。而后她直接按了第二次,秒拒之后又按了第三次。第三次发出去到被拒绝之间隔了几秒,而第四次发出去到被拒绝则隔了至少二十秒。等到第五次通话申请发出去后,对方终于接通了。   在白沅开口之前,姜祎成抢先说道:“白沅,你别急着挂,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没完成合作内容就不可能多收你的钱。”   这也是姜祎成留了个心眼儿。她必须要明确表示态度,否则对方可以直接上告模因监管所调出通话录音,姜祎成没有按照口头约定多收了三次合作的钱,就算是对方自愿给的,这事儿也不好掰扯。   “滚你丫的!”白沅带着哭腔骂道。   这种带“你丫②”的脏话,在星际航行时代已经不常见了。姜祎成不得不想到,白沅为了骂她还专门儿去查了地球时代原生文化的常用骂人话——也许他刚才不接通话申请就是干这个去了。   那他这从某种程度上讲,可真是“精益求精”呢。   “你放心,我就算要走人也会先把钱还你。”姜祎成没有受到他的“古代魔法攻击”的影响,“然而我是觉得,左右你也是为了进编制,不如你这些钱就当在我这儿存着,咱们再合作直播三次,至少也把这预付款花完了吧?”   “姜祎成……你还要脸么?!”白沅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难以置信。   “不是,这有什么不要脸的?”姜祎成无奈地反问道,“价钱是之前谈好的,你要有异议还可以再谈。而且说实话,我最近碰到了……更好的机会,说不定以后就不做直播节目了。到时候平台编制空出来一个位置,你正好可以去补上。”   听到她这么说,对方倒是一时间没有进行反驳。   姜祎成心下了然,白沅还是非常在乎他的事业,不可能因为和合作者的矛盾损失他的重要机会。   而且老实讲,这点儿矛盾算什么呢?以前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杜雅琳还觊觎姜祎成的对象儿呢,可她照样儿用集团的内部价格买了远航设计院的股份,在这方面身为大佬的杜雅琳都没有故意为难她,而她也能公私分明地对待自己事业发展上的决策。由法定配偶引发的矛盾尚且如此,虚假的炒CP关系就更是没必要了,生活在人类社会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就这样说定了?”姜祎成继续说道,“你真的可以放心,我也是不会让我的合作者吃亏的③。”   “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白沅反驳她道,但是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姜祎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到底还是有理智的,知道自己的事业发展比个人恩怨更重要,然而却还要在这个地方逞点儿口舌之快。   “行啦,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没必要再跟我对着干了吧?”姜祎成以相当温和的语气劝他道。   她相当于是先服软了。其实这并不寒碜,因为姜祎成毕竟比白沅多活了一百来年,“老人”让着“新人”被认为是星际航行时代社会道德的一部分。对于“老人”而言这种让步反而是有风度的行为,倒是“新人”有可能被因此而激怒。   不过大概是因为白沅也是明事理的,听到她这么说也没有更生气。从沉降花园的扬声器里传来了一两声带着哭音的抽吸,而后他也只是说道:“算了。”   那这就算是和好了?姜祎成很想再问一句确认一下儿,又想到白沅这样儿年少成名的年轻人,心态上大概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容易就和好的,何况他这甚至算得上是被对方哄好的,要是承认了未免太丢面子。   于是姜祎成只是就事论事道:“我最近要处理一下儿……蓝珀的事儿。等到这边儿弄完了,咱们再商量下一次出航直播的内容。”   她猜测白沅今天联系她,应该也是为了说下一次合作直播的事情,所以就直接由她自己先说了:“到时候我先选出来几个已经去过的环境比较安全的行星,你觉得哪个有把握就准备哪个。节目效果肯定没有蓝珀那么好,不过达到宜居行星频道的平均水平应该是没问题的——”   正当她说话时,姜祎成余光扫视着花园周围房间的落地窗,正好看到林辰乐走了出来。   “祎成,晚饭好了!”她家的小帅哥儿一脸高兴地过来叫她吃饭,看到姜祎成摆了摆手才后知后觉地压低声音问道,“啊,还在通话么?”   可惜他压低声音压得晚了,姜祎成家花园里原本用来收录雨声和鸟鸣的立体高保真麦克风,让白沅那边儿听的一清二楚。   然后扬声器里就传来了“滴——”的一声,表示出对方已经挂断了。   ————————————   注释:   ①沉没成本:指已经发生无法收回的成本,在理性人假设中,沉没成本对于当前决策应当不产生影响。但在实际决策中,由于存在一些如社会评价等不明显的收益项,人们在进行决策时通常也会把看上去已经是沉没成本的内容考虑在内。(关于此心理学现象的描述可见于《不确定世界的理性选择》)   ②这个词的原含义还是骂对方是野种/骂对方母亲,在汉语中各种方言的常用脏话都是建立在骂对方女性长辈的基础上。而因为发展到星际航行时代不再有家长子女关系,旧时代针对长辈的骂人方式也应被逐渐淘汰。   ③在第七十七章白沅曾说过他不会让他的合作者吃亏。 第一百六十二章 :阶级固化都没有阶级……   姜祎成觉得白沅怕还是膈应林辰乐,但这其实也无可厚非。反正依着林辰乐这样安静的个性,以后也没有机会出现在他面前,并不影响姜祎成和他继续合作。   而自己家对象叫她吃饭,还是得去吃的。正好天色也快暗了,在沉降花园中央的喷泉旁摆上桌椅,就着自己家房子侧面窗户泻出的灯光就餐也颇为安宁。   只是在吃饭的过程中,林辰乐还是忍不住问道:“祎成,你最近的安排是不是又有什么变化?”   他以前肯定是没这么“多管闲事儿”的,现在想想大概是作为粉丝不想干扰偶像的决策。不过在短暂分手后又去找过了舒钰,他恐怕是已经明白了姜祎成也不是无所不能。   “嗯……”姜祎成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好。   林辰乐从身份上只是她现在的恋爱对象,按理来说不应该让他过多地被牵扯到她的工作里。不过姜祎成的情况有些特殊,她的工作就是为了还债,本质上还是要解决她的个人问题。而林辰乐既然在舒钰的事儿上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总不能在之后还把林辰乐继续蒙在鼓里。   “这个事情很难说。”姜祎成最终斟酌了一下儿说道,“我的下一次直播可能要推迟了,因为跟地府那边儿有新的合作——不是直播方面的合作。”   “哦。”林辰乐点了点头,却犹豫地问道,“是跟那个……祁旻?”   恐怕在他看来,但凡是沾上“祁旻”的都没什么好事儿。不过姜祎成还是说道:“嗐,也都是公事公办,她毕竟是地府的CTO。”   而后她从自己碗里舀了一勺汤喝,又说道:“其实我跟‘那些人’打交道也有不少时间了,你知道我当远航设计院的院长,顶头上司就是星际开发集团的CEO。咱普通人普通地活着,一百年也碰不上要跟那些大人物打交道的机会,但是碰到了也不能虚,是不是?”   林辰乐被她这个说法逗笑了:“是啊,普通人就是普通地活着,这样儿也挺好的。”   姜祎成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儿说错话了。她向来以“普通人”自居,因为除了这一世发了点儿财之外,她之前一直过着普通的生活。在姜祎成的潜意识里,人类社会就只分为普通人和上面那些大人物,却没有意识到还有人甚至都不具有能够被称得上“普通人”的那些条件。   就像那些失去正常工作能力而只能被安排到星际探险岗位的“精神病人”,也就像曾经患有心理疾病的林辰乐。   “其实……困难总是会存在的。”姜祎成试图安慰他一句,想了想却还是说了她内心里的实话,“能普通地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了——就像现在这样儿,幸好现在咱们都很普通。”   “嗯。”林辰乐对她笑了一下儿。   姜祎成不禁再度把他和白沅相比。白沅那么幸运,但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他那样优越的条件①。他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地球政策、个人选择、专业技能和最初被观众看到的运气缺一不可。   然而在白沅之外,绝大多数星际航行时代的年轻人都只能是和林辰乐一样,在出生时就注定了最大概率成为社会的一百多亿分母之一,最多也不过是比他稍微好点儿,因为林辰乐更不幸地还曾经患上心理疾病。   姜祎成觉得这应该也算是“阶级固化”的一种,却又说不出到底有怎样的“阶级”。好像已经没有“阶级”了,像白沅那样儿的网红,跟普通人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还是有点儿理论基础的,知道在地球时代区分“阶级”不能看手里有多少钱,而是要看是否掌握生产资料。   要这么论,做直播当网红顶多能算是小生产者,本质上还是被平台雇佣的——无论是否有编制,做直播都是在借助平台工作。有编制的频道主持人显然是在从事标准的雇佣劳动,而没有编制的近乎于自由职业者,也不过是可以把劳动力分散地提供给同一或不同主体而已。   相比之下,反而是曾经持有49%远航设计院股份的姜祎成自己听上去更像是所谓的“另一个阶级”的成员。可是即使她是远航设计院的院长,也仍然受制于星际开发集团。她并不掌握远航设计院,而只是因为买了股份而坐上院长的位置,甚至这都没有对她的个人收入产生影响——无论有没有掌握49%股权的院长,设计院的盈利都只属于设计院,就算姜祎成为了缩减成本提高盈利做了偷税漏税的事情,那些偷出来的税款也没有进她自己的账户。   而要说真正的“另一个阶级”,恐怕就指的是杜雅琳和祁旻那样儿的人了。在地球时代曾有一个概念叫“终产者”,假如现在还存在资本主义,那么像杜雅琳和祁旻应该就能被称为“终产者”了吧?   然而现在早就已经没有人关心什么资本主义的事儿,毕竟现在已经不存在所谓的“剥削②”了,既然所谓的资本家都没有从劳动者手里赚到不该赚的钱,那么区分谁是哪边儿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人们普遍认为,相比于企业管理层和普通职员之间的矛盾,还是劳动者和“非劳动者”之间的矛盾更为严重。像是企业的普通职员和高层,本质上都是劳动者,可是那些住在火星的有钱人们却是靠着从地球时代积累下来的花不完的钱,并不从事任何劳动而仅用钱来换取别人的服务。   这些人的祖先都是地球时代的富豪,当初全面意识数字化时并没有签署加入地府的协议。原因很显然,意识数字化意味着剥夺自然生育的能力,而地府的轮回机制也从规则上阻止了富人把财产遗留给子孙后代。不过当时除了富人之外,也有穷人出于宗教信仰等原因拒绝了意识数字化,然而很明显,只有富人的后代能够继续靠着那些从地球时代继承下来的财产过着优越的生活,坚持不进入地府而一代一代地繁衍到现在。   而且到了太阳系内星际运输普及的时候,这些有钱人脱离地球——更重要的是远离地球内的地府超级计算机——去火星建立了火星殖民基地,也成为了太阳系文明中极少的自愿去体验长期低重力状态的人群。但说实在话,有钱人的总量真的太少了,火星基地99.999%以上显然都是正常参与地府轮回的普通人,因此地府并不在意那些不参与轮回的富豪家族,甚至各大集团也都与他们有利益上的合作。但是对于占这个世界几乎全部的普通人而言,那些火星上的富人绝对是“异类”,连带着也挑起了地月经济圈和火星经济圈之间的互相歧视。   姜祎成想着这些事儿,无意识地戳着自己碗里的红烧狮子头。红烧狮子头里加了荸荠粒和鱼肉,又掺了一点点柠檬的果肉,这是按照更新后的菜谱制作的。   她最开始是因为在想什么,而牵扯到什么火星、什么地月的呢?对了,阶级固化。   总而言之,姜祎成默默地想到,要说“阶级固化”,也是那些火星上的有钱人跟其他人之间的固化,而且他们这些普通人也确实和那些有钱人有了生啊殖隔离③。就像那些有钱人从来不会去体验人活在地府有多爽一样,他们这些普通人也确实想象不到那些有钱人的快乐。   至于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虽然有差异但那也仅仅是差异而已。在地府和现实世界之间轮回,也就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④”,何况那个“皇帝”的位子实际上也不怎么爽,只是社会分工有点儿不一样罢了。   ————————————   注释:   ①这句话来源于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 one,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在网络广泛传播后常用于表达与“何不食肉糜”类似的意思。   ②剥削指生产资料的持有者通过雇佣劳动获得劳动力出卖者所产出的剩余价值,换句话说,被从劳动者身上剥削走的部分一定是剩余价值。而剩余价值指的是劳动所产生的纯收益(不包含原材料消耗和生产资料折旧)扣除劳动力再生产成本的差额,在雇佣劳动中这部分才是生产资料所有者的收入。在前文有详述,表明本文设定社会已经不存在生产资料所有者将剩余价值据为己有的情况,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只相当于从事管理劳动的职业经理人。   ③生啊殖隔离被作为划分物种的重要依据。此处是指除火星有钱人之外的其他人都不再进行自然生育,因此就不会与火星有钱人产生后代,而不是意味着真的形成了生啊殖隔离。   ④这句话出自《西游记》。 第一百六十三章 :精神病人准备与所谓……   这天晚上就在愉快而放松的气氛中度过了。   其实姜祎成还债的日子也并非每时每刻都会思前想后,她交了这么些任男朋友,固然是出于某种证明自己的执念,却总还是有点儿好处的。   好处就是有人陪着她,可以让她产生某种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网红、直播平台的编内主持人,有钱有名气,还有美貌的对象”的错觉。事实上除了“有钱”这点不符合之外,别的方面符合得倒也还好。   姜祎成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一眼躺在她身侧的小帅哥儿,却不由得想到自己其实不配。   毕竟她害那么多人失去工作,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的这一切。   在内心里叹了口气,姜祎成翻过身去,却是点了几下儿自己的智能手环,打开了那条包月地府通行证的链接。   姜祎成再度进入了地府,却不是去找祁旻的。   她觉得自己跟祁旻已经谈得够明白了,她为Meme的虚拟旅游项目工作,以此来换取地府对她的——其实对其他人并不公平的——帮助。而具体的内容是要尽快联系到那个发现“蓝珀”并在其上生活过的探险家简佚,并以此来获得他丰富的一手体验。   那么这件事儿就是与“蓝珀”密切相关了,和二橙等“蓝珀”人的公民化进程也有关联,姜祎成觉得这事儿还得让地府研究院的人知道——虽说同为Meme工作,祁旻和地府研究院大抵上已经处于消息互通最快的水平了,但姜祎成还是要表明态度,而且说不定她还能从地府研究院那儿得到一些帮助。   进入地府之后,姜祎成没有离开那个酒吧的吧台,而是直接在地府给那位地府研究院的院长王馨发了邮件。   王馨回复得很快,而且不是以邮件形式,而是直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您好,姜博士。”这位院长女士在地府的形象和在现实世界如出一辙,她很亲切地和姜祎成握了握手,而后说道,“您之前在蓝珀的直播太棒了,我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节目里的场景都是这么真实。”   “您好……”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道,“您也跟着考察团队去了蓝珀?”   “地面和飞船上的通讯虫洞毕竟有延迟,这么重要的事儿我还是得亲自来一趟。而且来跑这趟很有收获,应该再过不到一周就可以全网发布新闻报告了。”王馨温和亲切地说道。   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这位应当是距离Meme最近的头号人物对于“蓝珀”文明的未来相当看好。地府研究院的重视,让姜祎成相信他们会尽力去完成“蓝珀”智慧生物的公民化。这样一来,只需要顶住可能存在的舆论压力就行了,而“蓝珀”虚拟旅游项目,便可以在这里发挥作用。   “哦,对了。”王馨又说道,“关于虚拟旅游项目,我们的考察团也和研发部那边儿进行了对接,您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与我联系。”   这位地府研究院除Meme之外的二把手,真是一点儿大院长架子都没有。   于是姜祎成也就直说了:“我还没进入实操阶段,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您那边儿有什么需要问那位探险家的,我去的时候可能可以帮研究院问了。”   “哦……”王馨看上去有些惊讶,“那个呀,应该用不着吧。在考察团出航之前也尝试联系过简佚先生,但是他当时还在休假——在冥王星空间站。目前我们在蓝珀的发现,对于蓝珀文明成员的公民化应当已经足够,所以考察团的任务应该和您不会有很多交叉。”   这倒是姜祎成没想到的,看样子王馨是对“蓝珀”人公民化胸有成竹了?也是,毕竟人家那么多人去了当地考察,肯定比不专业的探险仔细多了。   相比之下她应该更关心简佚的情况:“您是说简佚先生在冥王星空间站?”   “嗯,很多星际探险家都住得距离地球很远,我想这一点您是早就预计的。”王馨平和地说道,“按照星际开发集团直属开发公司的排班表,简佚先生自从上次出生后就一直在休假。有理由怀疑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建议您如果去见面,最好不要独自前往。”   她这么说姜祎成就有点儿懵了,简佚再精神有问题,也不至于会对别人动用武力吧?他是有一艘远航飞船,要真的自杀式撞击姜祎成的飞船也禁不住①,但是以姜祎成的驾驶技术,还真不一定能被他撞上。   毕竟都是开飞船维生的,她一个神志清醒的正常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疯子”?   “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姜祎成只是回答道。   然而王馨却对她这样轻视风险表达了担忧:“姜博士,我建议您还是找人陪同前往比较好。冥王星空间站只有一个公共通讯虫洞,联网常年带宽不足,安全AI的监控力度较低,地府方面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去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合着她难道是觉得简佚会打人么?姜祎成甚至都没想到,在星际航行时代还有人会对别人进行面对面的肢体攻击。不过“精神病人”的行为,还是不能以正常人的逻辑来判断。   ——   在和王馨见面之后,姜祎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儿。   祁旻等人原本建议让叶莲娜通过某种后门下线到现实世界,再陪同她一起去。然而按照王馨所提醒的,简佚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可能会和人发生肢体冲突,那么让叶莲娜陪同反而不太好办。   按照祁旻和叶莲娜的关系,她怕不是同样是什么地球时代类脑体公司的大人物——姜祎成想起来类脑体公司早期是中俄合资的。而要让叶莲娜产生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姜祎成恐怕把她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不仅是叶莲娜,如果可能和对方发生肢体冲突,那最好还是别带着别人一起去。姜祎成自己作死挨揍是她自己的事儿,毕竟是为了赚钱,可是拉上别人就不好了。   既然地府研究院没什么特别的要求,那她完全可以多去几次,先了解简佚现在的情况,再制定针对性的计划。   这么一想,最终结论还是先睡觉。   姜祎成下线离开了地府,翻过身看到旁边的林辰乐已经陷入了沉睡。她悄悄地把被子——地球时代她最喜欢的遗留习惯——往自己这边儿拉了拉,而后很快也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姜祎成就跟林辰乐说了,她可能近两天就要去一趟冥王星空间站。   林辰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问道:“是和地府那边儿的合作项目么?”   姜祎成点了点头,对于他这样不过多干涉别人工作的态度很满意,却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说的事情有点儿少:“我要到那边儿见一个星际探险家,应该见了面就会回来,前后用不了一天时间。”   她本以为林辰乐会问她为什么要见星际探险家,然而他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要去冥王星空间站一整天,吃饭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   姜祎成不禁笑了出来:“冥王星空间站又不是冥王星表面,那也是有不少人住着的地方,哪会连吃饭都有问题?”   林辰乐有点儿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没太明白冥王星表面和冥王星空间站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也难怪,毕竟他是火星人。火星空间站就是火星表面基地的附属结构,因为那些在火星建立殖民地的有钱人,本质上是为了给低重力环境的基地提供标准重力区的必要服务,才建立了同步轨道的大型空间站。   而除了火星基地之外,正常的、为了工业发展而不是满足自己炫富需求的开拓者,都知道行星表面不适宜居住,而要用大型空间站作为居住区②。冥王星空间站显然也是如此,甚至它就是一个以科研观测为主要功能的空间站,压根儿没有配套的冥王星表面基地。   “总之我去一趟就回来了,很快的。”姜祎成笑了笑说道,“你自己在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借了安全AI,不会再出现有陌生人上门骚扰的事儿了。”   “我再也不会随便开门了。”林辰乐立刻答应道。上次有人冒充安东来找姜祎成的麻烦,可把他给吓坏了。   然而他却又有些犹豫地说道:“祎成,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到冥王星也挺远的,你一个人去……是不是不太好?”   姜祎成心说她几十上百光年外的地方都去过了,就一个人去冥王星有啥的?而且在没有对象的时候,谁还不是一个人了?   不过转念想,林辰乐毕竟是宜居行星频道的粉丝,而她还没有带他做过远程航行呢。虽然去冥王星算不上真正的远航,不过冥王星空间站也确实算是太阳系偏远的地方了,带他去近距离观摩一下儿冥王星空间站倒是可以。   就是最好别让他跟“精神病人”接触,不过这也容易办到。姜祎成想了想便答应道:“行啊,我带你一起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   注释:   ①远航设计院供给专业星际探险家的飞船,其结构强度和质量应显著大于普通民用飞船(参考“巨型八爪鱼”和普通穿梭机的区别)。   ②此处注明冥王星不是行星而是矮行星,不过这也就是定义问题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预约见面见面都要发……   带不带林辰乐其实对姜祎成的计划没什么影响。   她打算尽快去,最好第二天就能和简佚初次见面,因此今天先回顾了一下儿那本纸质笔记的内容,并且按照星际开发集团下属星际开发公司的通讯录给他发了邮件。   邮件自然是没有回复,但不影响姜祎成直接上门去找的计划。   不过在去那儿之前,还得做点儿准备工作。   姜祎成完善了一下儿她之前从简佚的纸质笔记里整理出来的“中文-卡谢语”翻译系统,以支持“汉-拉丁语-卡谢语①”互译,并尽力用自己的声音模拟了笔记中对于卡谢语的发音②,以实现较为模糊但仍可使用的语音互译。   她开着穿梭机去远地轨道上存放飞船的星际航行中转站,带着这套互译系统进入了那艘“晨昏星”级轻型曲率驱动飞船——也是她常用的飞船之一。   将自己飞船的舰载计算机脱离联网状态后,姜祎成把这套带有语音识别的“汉-拉丁语-卡谢语”互译系统加载到了飞船原有的翻译系统里。而后再度把它接入网络,并跳过对于系统更新的检查,这样就算是完成了。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晚上了,姜祎成戴上视网膜投射眼镜和隐形耳麦调试了一下儿,效果还行,至少能够识别简佚纸质笔记上的字,而对于她自己模仿的卡谢语也可以完全识别并翻译。   之所以要准备这套互译系统,是考虑到简佚已经在“蓝珀”呆了太长时间,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人类语言和卡谢语混淆的情况。毕竟地府研究院院长王馨提到,他自从返回人类社会后就一直在休假③,恐怕这个精神状态可能不会像写笔记的时候那样清醒。   而当她结束了一天的准备工作时,却收到了一封网络协议地址④来自冥王星空间站通讯虫洞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正常,不像是“精神病人”写的:   “您好:   “感谢您对C131107工作内容的关注,然而按照集团最新规定,我们不再允许私人接触在职的星际探险家,请您理解。   “祝好,   “云如旌”   而后面附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星际开发集团教育部:云如旌”。   “云如旌”,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很有特点,既具象又有点儿诗意。但也不能判断这就是汉语言文化组的产物,在汉-拉丁语境中,其他一些非拉丁语系共同起源或者关系比较远的语言的词汇,在人类语言同化的过程中也有不少直接意译成了汉-拉丁语。   在意识数字化普及的那个时间段,很多现代化程度不高的国家公民都在不同程度主动将自己的姓名往汉-拉丁语的主流方向挂靠。甚至有些还会把名字起得比真正的中国人还“中国”,使用一些当时的中国“公元人”都不常用的字——或许是追求特立独行,或许也是某种“皈依者狂热”的体现。   不过从名片来看,这位应该是负责辅导简佚的“保姆”,难怪回复邮件的语言逻辑正常且用词公式化。   而“保姆”其实就是指那些星际探险家的家庭教师。   星际开发集团给“精神病人”提供工作,却也要保证他们具有真正的工作能力。由于人类文明的发展速率还是相当可观,而精神不正常的星际探险家们又不会自己主动学习,就需要有人专门负责把新的常识性知识给他们强行灌输进去。   为此还专门儿开发了一个隶属于教育部的岗位,“一对一特殊教师”。这个“特殊”自然就体现在他们教的都是仿佛听不懂人话的“精神病人”,因此也被戏谑地说是就像地球时代照顾孩子的保姆。   现在简佚没有回信,倒是他的“保姆”回复了,这对于姜祎成而言反而是好事儿。她跟“精神病人”讲不清楚,但是跟“保姆”还是可以沟通的。至于对方说什么集团规定不让见面,那也说了是针对“私人”,她要办的“公事儿”不能包含在内。   为了表达她对集团规则的重视,姜祎成也用正规的邮件格式给对方回了信:   “云老师,您好:   “感谢您的回复。我希望能够采访星际探险家C131107,是由于目前地府正在建设一个新的行星旅游项目,需要这位星际探险家的帮助。附件是Meme批准的项目策划书,请您过目。   “因为该项目的准备时间有限,我希望能尽快与您面谈。   “谢谢,   “姜祎成”   这回很快对方便回复了:   “姜博士,您好:   “欢迎地府方面对星际探险家们的关注。我们近期都会在冥王星一号空间站,您可以随时来访。地址请见附件。   “祝好,   “云如旌”   这在意料之中,毕竟有Meme的名号背书,显然走到哪儿都方便。而且姜祎成还因此拿到了对方的准确地址,不用再问星际开发集团直属开发公司的人了——他们或许也不知道简佚休假时是住在哪儿呢。   虽然平心而论,她突然拿着Meme的“谕旨”去打扰,还提出要尽快见面,似乎是有些冒犯了。但姜祎成知道跟“精神病人”打交道肯定是一场拉锯战,沟通问题不可能很快就能解决,因此早点儿见面早做评估也算是迫不得已。   而且她就是见个面,又不会对简佚造成什么伤害,就这也用不着先跟对方的“保姆”反复沟通,还得提前一周申请吧?   ——   姜祎成从“晨昏星”级飞船的驾驶舱出来,乘坐磁悬浮无人驾驶车来到停泊穿梭机的公共机库,看了眼时间已经22:31了。那么她再开着穿梭机回家,肯定就已经得过十一点了,今天又是不能按时睡觉的一天啊。   不过又查询了一下儿她的住所和云如旌给的那个地址之间的时差,发现他们那边儿比她家晚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她晚两个小时起床,正好就跟那边儿的时间对得上,那么这其实还行。   在穿梭机自动驾驶的过程中,姜祎成直接跟林辰乐进行了视频通话:“哎,宝贝儿?”   林辰乐那边儿看上去是在餐厅的桌子旁,似乎正在吃饭:“祎成?你吃过饭了么?抱歉之前一直等你回来,但是刚才我太饿了就先吃了一点儿……”   “啊?”姜祎成没料到他还能等着吃晚饭等到十点多,“你别等我呀——像这种情况你饿了就先吃饭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仪式。”   “你要回来了吧?我让豆汁儿再做点儿菜。”林辰乐对着姜祎成家的空气招呼了一声,“豆汁儿,麻烦再做一份儿今天的套餐,大概半小时后吃。”   “嗐,这不是浪费食物么。”姜祎成礼节性地劝了他一句,而后说道,“吃饭什么的不打紧,我和冥王星那边儿联系了,明天咱们就可以过去。到时候我去见工作内容要见的人,你可以在冥王星空间站体验一下儿偏远地区的发展情况,怎么样?”   “哦,好呀!”林辰乐有些意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么?”   “没有……吧。”姜祎成想了想,“你应该不会直接和他们见面,而且他们在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的九号新区。那边儿虽然人少,但设施还是比较新的,其实跟在火星空间站或者地球同步轨道空间站应该没啥区别。”   林辰乐乖巧地点了点头,对他那边儿墙上投影显示的姜祎成的实时图像笑了一下儿:“那等你回来吃饭啊,吃完饭今天得早点儿睡觉了。”   挂断之后,姜祎成才意识到他真是一句也没问自己的工作内容。   或许林辰乐就是对除了宜居行星探险直播之外的事儿都不感兴趣,但或许他也是习惯了刻意与生活伴侣的个人工作保持距离。   姜祎成知道这其实未必正常。林辰乐之所以习惯这样儿,只是因为之前他们在一起那一个月,姜祎成一点儿都没有跟他讲过有关自己工作的事情。仔细想想,之前她对待名义上是她恋爱对象的男朋友,都是以类似于炮啊友加陪玩的态度,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是对林辰乐这样儿确实不太好。   毕竟她要想当个人渣,那去祸害谁不好,干嘛要去祸害一个二十多年前才出生、刚毕业还从来没接触过社会的孩子。   ————————————   注释:   ①断句是“汉-拉丁语/卡谢语/互译”,关于“汉-拉丁语”请见前文详述。   ②任何语言的发音/音素都是有限的,因此这种模拟其实较为容易完成。   ③前文提到“精神病人”拒绝在地府停留,而在进入地府后立刻再次出生回到现实世界,由此推断简佚在“蓝珀”表面的身体报废之后就重生去冥王星空间站休假了。   ④遵循某种网络协议(例如IP协议)而被分配的虚拟地址,设定是为了标记每个微型通讯虫洞。 第一百六十五章 :去冥王星太阳系内航……   第二天姜祎成开着她的小穿梭机,载着林辰乐去了轨道中转站。   到了她那艘“晨昏星”级飞船面前,林辰乐绕着飞船走了一整圈儿,才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不是上次直播的飞船吧?这应该是晨昏星级?我记得以前也出现过,好像是去伊甸的时候就是开的这艘。”   他这个资深粉丝记得倒是不错。姜祎成去那颗表面几乎95%被水覆盖的行星“伊甸”时确实开了这艘“晨昏星”级飞船。那时候其实她对于宜居行星探险的危险性理解还不够深入,差点儿就被动能巨大的海潮拍在浅水区而被动上线到地府了。如果不是“晨昏星”级体积较小重量较轻可以勉强在行星表面降落,恐怕姜祎成就已经在地府的号子里度过她的第一个周年了。   因此“晨昏星”级也成为了宜居行星频道少见的真正在直播镜头里“出镜”过的飞船,一般情况下姜祎成在穿梭机出舱前都是只有室内镜头,很少能拍到飞船的外形。   “嗯,你还记得呢?”姜祎成抬起手拍了拍“晨昏星”级因折叠而垂到接近地面的侧翼,“设计灵活轻便,也有气动布局,而且曲率驱动引擎也不过是才五年之前的新款式,曾经可算是远航设计院的性价比之王啊。”   不过当时身为院长的姜祎成其实并不怎么看好这个型号。在她当时技术出身的眼光里,过于轻量而仅有两个反冲发动机就等同于定位不明确,飞船和穿梭机的功能存在重叠;虽然有气动布局,但在满载的情况下就承受不住也是鸡肋;当时可以使用最新款的曲率引擎却装配了两年前的旧款,也是预示着飞船很容易就被淘汰成为市场占有率捉急的失败型号的命运。然而从之后“晨昏星”级在星际开发集团下属各个部门的好评来看,姜祎成对于市场的判断确实是与实际有点儿偏差①。   而且最打脸的是,姜祎成自己当了做直播的星际探险家之后,甚至也开始对“晨昏星”级真香了。不光是去“伊甸”,在飞船不出镜的很多期直播里,她也是驾驶着这艘“晨昏星”级飞船——不为别的,就冲它惯性小。反冲驱动加速减速快这一点,就能在航行中节省不少时间。   “在伊甸那次真是多亏了它呀。”林辰乐惊叹道,“在直播里看着晨昏星级还是挺小的,没想到它真正停在面前也显得这么大。”   “跟人相比肯定是大,光是为了放曲率引擎的曲率发生器,横截面就得至少有40×40米,否则产生的空间泡太小了稳定不了。”姜祎成从智能手环上遥控驾驶舱门口放下梯啊子,“而且就算是轻型飞船,机库也是能装下一架穿梭机的。”   “晨昏星”级因为飞船外部结构设计得轻而简单,气动布局对它舱室安排的影响很大,驾驶舱不像至少中型的远航飞船在停泊状态时可以贴近地面,而是和穿梭机类似地架在空中。林辰乐跟着她爬到驾驶舱的外舱门前,进入舱门之后跨过密封舱,这才进到了里面。   “哇,这个角度就是直播镜头的角度吧?”林辰乐小心地抓着扶手,却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所以这面墙果然是斜着的么……控制面板从侧面看竟然是这样的……”   姜祎成被他这“好奇宝宝”的举动逗笑了,不得不解释道:“这是远航飞船经典三种的驾驶舱设计之一了,所有没有重力方向适应系统②的飞船驾驶舱都应该是这样儿的呀。”   “我以前从来没进过飞船里面。”林辰乐却有点可怜巴巴地说道,“除了从火星到地球的运输船之外。”   这又再次提醒了姜祎成,火星“新人”跟地球“新人”所拥有的条件不一样,即使林辰乐没有得过心理疾病,他也是不可能在刚毕业之后就像白沅那样儿有那么多启动资金去旅行的。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他能碰到姜祎成也说明他也还是有走运的机会。   “那么我很荣幸成为您第一次乘坐私人飞船旅行的驾驶员。”姜祎成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飞船即将起飞,请亲爱的乘客朋友尽快就座。”   林辰乐连忙配合地到驾驶舱,在紧挨着驾驶座的副驾驶座处坐下,把安全带从座椅背面抽出来系上。   姜祎成关了外舱门和内舱门,坐到驾驶座上打开了飞船的控制系统:“今天我们的目的地是冥王星一号空间站。飞船反冲引擎发动会存在颠簸,请您整理好随身物品,系好安全带。”   这时候飞船的AI副官也上线了:“欢迎回来,姜祎成博士。”   飞船舰载计算机的AI不如家居AI那么智能,不过姜祎成特地买的语音包听起来音质还是很不错的。   “亲爱的③,扫描确认我们乘客的身份。”姜祎成一边语音命令飞船AI,一边预热了飞船的反冲引擎。   飞船AI立刻又对林辰乐说道:“欢迎来到晨昏星号,林辰乐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林辰乐对着面前的控制台说道。   他还是这么习惯于对AI说“谢谢”。之前姜祎成会觉得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把AI拟人化的趋势,然而她仔细想想却能够理解了,林辰乐恐怕在这二十多年里相处最多的就是那些AI,而对于那些AI,他的感谢应当至少也有部分是真的出自内心。   不过这也是当代太阳系公民们的常态了,很多人都是日常和AI相处比和真人更多,因此免不了要把AI拟人化。如果不是地球婚姻法还是规定着结婚必须有两个人,恐怕不少人都能跟AI领证了。   “亲爱的,设定目的地为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第九新区任意机库。”姜祎成语音命令飞船AI道,“计算导航航线,曲率航行优先。”   在三秒之内,控制面板上就出现了航线的示意图和航行数据。从示意图看,这条航线需要先沿着地球北极方向驶出太阳系黄道平面④,在黄道平面外远离行星轨道的空间进行曲率驱动航行,直线来到靠近冥王星的位置,解除曲率驱动状态后再以反冲驱动方式进入冥王星轨道面,靠近一号空间站。   此时从地球到冥王星不过40AU⑤的直线距离,对于曲率驱动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不过前后调整位置的反冲驱动和预热曲率发生器也得好一会儿工夫,开着远航飞船从地球到冥王星一号空间站仍然也得用两个多小时。   这也是在曲率驱动普及之后,星际航行的特点了。所用时间跟航行距离相关程度并不高,反而是航线越复杂,反冲驱动的部分越长,需要用的时间就越多。例如在地月之间太空建筑众多不能进行曲率跳跃,运输飞船以1G加速度反冲驱动也得用一个多小时⑥,可是地月距离还不到地球与冥王星距离的万分之一。   经常跑远航线路的老驾驶员早就熟悉这一点了,因此在安排行程时除了直线距离之外,也必须得考虑附近天体的空间分布。但凡是能曲率驱动解决的,就没必要用反冲驱动了——其实这和地球时代开车的道理是一样的,宁愿绕远路走曲率驱动,也不想限速30万千米每秒的地方还在一堆障碍中间堵着。   姜祎成的“晨昏星”级飞船低速滑行离开了中转站,反冲发动机喷口打开到最大,以用于模拟标准重力的1G加速度滑向偏离了黄道平面动物无尽宇宙。   “启航了,启航了……”林辰乐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吗?这真的太快了……”   “只要咱们到时候能找到停泊的船位。”姜祎成开玩笑道,“不过就算如果那边儿位置都满了,咱们也可以驾驶穿梭机进空间站——其实在外层行星,做星际航行只开穿梭机的都不罕见。”   “只开穿梭机,那不是就不能曲率驱动了么?”林辰乐问道。   “不能是不能。”姜祎成笑着解释道,“不过对于大多是普通人的外行星驾驶员而言,那些二手市场上退役下来的飞船,曲率引擎要么就过时到定位错误耽误事儿,要么就已经被上一任主人拆开之后未能复原,还不一定比穿梭机靠谱儿。”   ————————————   注释:   ①事实上是有较大的偏差,这一点从之前“巨型八爪鱼”的案例也可看出。之前祁旻提到姜祎成的能力不足以当远航设计院的院长,这也是部分原因。   ②设定为根据重力方向调整舱内陈设方向的设计,即保证无论重力指向何处,重力方向都对应天花板指向地板。   ③前文提到这是姜祎成对她飞船AI副官的称呼。   ④黄道面:地球绕太阳旋转的轨道面。事实上太阳系行星的轨道面是大体重叠的,且行星旋转方向一致,这是太阳系形成时吸积盘的形状和旋转方向决定的。   ⑤数据参考Stellaruim Mobile。   ⑥加速段和减速段相等,计算约需要66分钟。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星系远郊好像跟地球……   飞船驶出了中转空间站,在短暂的转向之后开始以1G恒定加速度行驶。   在1G加速时,驾驶舱的座椅会随加速度方向改变,以确保至少驾驶员和副驾驶员是大头朝“上”的①。只是因为在转向过程中座椅方向调整也会产生侧向加速度,才需要座椅上的驾驶员和副驾驶员也系上安全带。   而在飞船行驶稳定了之后,安全带就可以松开了。处于自动导航状态下,驾驶员也可以离开驾驶舱,到生活区去做些别的事情。   虽然这趟航程用时很短,中间还要被曲率驱动打断,剩下的时间着实做不了什么事儿,但好歹也可以带林辰乐实地参观一下儿他在直播录像里看过N遍的飞船内部结构。   在1G加速状态下,“晨昏星”级远航飞船的设计中驾驶舱是出于最“上”层。而驾驶舱是空间最狭小的部分,有限的舱内空间竟然也同时安装了扶梯和直梯,只不过直梯一次只能乘坐四个人,而扶梯只能允许一个人同时通过。   但从驾驶舱到“下”面的生活区,空间就宽松了不少。姜祎成在直播过程中很少出现生活区的镜头,一方面是因为生活区相比于驾驶舱确实更私人一点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生活用品总是很乱,而且飞船里因为住不了多久也懒得收拾,直播出去有碍观瞻。   不过林辰乐在见识了她满屋子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之后,竟然只是有点儿惊讶地说道:“哎,祎成,飞船里原来也有这么多东西呢……”   姜祎成不禁有点儿不好意思,飞船里没有智能家居系统,自然没人帮她打理。然而按理来说,飞船也就是个交通工具,不至于乱得像自己的狗窝一样。   “乱是乱了点儿,将就一下儿吧。”姜祎成把沙发上的毛毯抽起来塞进茶几底下的抽屉里,“亲爱的,给我们准备一壶茶——要茉莉花吧。”   茉莉花茶在地球时代并不是什么高雅的东西,那个时候通常讲究高品质原材料的本味。然而随着农业技术的发展,繁琐的加工工艺也逐渐登上了流行时尚的舞台,开始收新的一波智商税。这也就导致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地球上流行的饮料都是些融合了多种味道的花果茶、经过了多重处理的咖啡等等,甚至还有加了很多号称名贵天然香料的可乐……   在例如姜祎成的一些“公元人”看来,这就是纯属浪费。人类的嗅觉和味觉感受器并不能达到那么高的分辨率,这就像地球时代数万块的耳机一样,已经是技术水平远超人类可感知的灵敏度范围了。   飞船AI从集成式的控制系统打开了温控系统分流的开关,用于加热飞船舱壁的热液体分流出了一部分,在饮用水管道周围发生逆方向流动②,在加压的条件下,也被工作液加热成一百摄氏度以上的热水。热水被严格监测温度,降压而混入冷水可控制到0~100℃之间任意温度③,而后无论是直接饮用还是冲泡饮料都十分方便。   不过因为飞船AI毕竟不是智能家居系统,泡好了茶之后还得有人自己去拿,拿来之后也得自己用手倒。   淡色的茶水倒入白瓷杯中,主调为茉莉花的复杂香气从杯中弥散开来。   林辰乐喝了一小口茶,有些羡慕地感叹道:“这么看来,开飞船还是挺舒服的嘛。要是我也能做星际探险就好了。”   开飞船如果就是这样儿那当然舒服,可是姜祎成十分清楚,对于经常出航的人而言,真正重要的根本不是在沙发上喝杯茶这样儿的小事儿。   “星际探险可不那么容易做。”姜祎成慢悠悠地说道,“星际探险最大的问题就是离别人太远了,对于心理健康不太好。”   “是这样么?”林辰乐似乎也只是随意说道,“我倒是一直觉得只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一直安静地呆在飞船上这样儿挺好的。”   “时间长了你就不会觉得好了。”姜祎成摇了摇头,却又从茶几的抽屉里抽出一袋零食,“光喝茶没意思,来点儿膨化食品?”   飞船里由于时常要处于失重状态,空气都比较干燥,开封之后的零食放了几个月,现在却还没有一点儿受潮的迹象,反倒变得更干了。   林辰乐从袋子里抓了一片咬了一半儿,发出了非常清脆的咀嚼声。听得出来这玩意儿比之前变硬了许多,然而由于他嚼东西的样子过于可爱——就像是吃东西的仓鼠——姜祎成还是连着给他投喂了一大把。   ——   路上轻松愉快,到了冥王星一号空间站附近时,找停泊船位也十分顺利。   这冥王星一号空间站,基本上就没见过活人,甚至在海关大厅里都只有AI操控的引导机器人。当客人走过时,它们被唤醒发出问候和招待的语音,而如果客人一言不发甚至态度轻蔑地离开它们“眼”前时,它们身为AI也当然不会感到不爽而带着“情绪”进行之后的工作——这可是AI服务员强于人类的一个重要的地方。   不过除了人少之外,冥王星一号空间站也确实和那些地球和火星的中型多功能空间站没什么区别。   而乘坐空间站内环绕一周的轨道交通,可以快速地从一个区到达另一个。但如果跨越的区有点儿远,甚至还有更快捷的方法——沿空间站直径方向的非标准重力快速通道。   空间站通常呈圆盘形,只有最外一圈是具有标准重力的居住区域。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的九个区,每个区大约各占40°的弧面,飞行器停泊区是在第一区的内侧④,从停泊区进入空间站居住区后,再想到第九区便需要走过180°的半圆。乘坐普通轨道交通,相当于是走了空间站内最远的一趟距离,然而如果沿着直径方向走快速通道,经过一段失重区就可以节省多于三分之一的路程。   只不过快速通道存在一个角速度和线速度相互转换的问题,因此在行进中加速度方向不太稳定,如果要携带什么易碎物品则需要好好包装一下儿。但对于姜祎成和林辰乐两个生理健康的大活人而言,当然是用不着太在意的。   到来第九区,周围甚至显得更冷清了。也许是因为所有的设施都很新,才让人感觉到格外没有人气。   但无论如何,基础设施很新确实是一件好事儿,意味着姜祎成把林辰乐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直接给那位“精神病人的保姆”云如旌发了通话申请,对方很快就接通了,听上去是一个温和而略轻的男声:“您好,姜博士?”   “您好,云老师。”姜祎成以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我现在已经在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第九区了,请问您那边儿方便么?”   她真的第二天就来了,似乎让对方有些意外:“这样呀,那您可以找到我们的地址么?今天我们会一直在家。”   姜祎成看了一眼智能手环投射到墙壁上的二维导航图,而后对那边儿说道:“我应该还需要十五分钟就能到了。”   挂断通话,姜祎成对林辰乐嘱咐道:“我得自己去见那个探险家,这里面有授权的问题。宝贝儿,你就在这附近转转吧,我出来的时候再叫你。”   林辰乐乖巧地点了点头。   姜祎成突然又有点儿不放心——虽然按理来说他再年轻也是个大学毕业的成年人了——又加了一句:“外行星空间站这边儿,可能会有一些风俗跟地球和火星不太一样,你看他们的餐馆里要是有什么东西不像是能吃的,那就别吃了。”   这倒不是怕这里的人消化能力产生了什么“拉马克式”的改变,导致他们吃的东西也发生了变化,而是她担心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监管不足之下可能会有滥用药物的情况。   ————————————   注释:   ①这里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即减速过程相当于反向加速,在真空中完全可以通过整体改变飞船朝向来达成。在减速/反向加速过程中,飞船内的人是处于脚向着运动方向的状态。   ②此处设计参考了逆流热交换原理,而逆流热交换的结构也常存在于恒温动物的保温机制中。   ③旧时代有说法认为热水和凉水兑出来的“阴阳水”喝了有害于身体健康(例如传统单口相声《君臣斗》[参考刘宝瑞版]中提到“阴阳水”喝了会导致腹泻)。然而事实上由热水和凉水兑出来的温水,和热水放凉或凉水加热而成的温水没有区别。导致腹泻的并不是“阴阳水”,而是旧时代卫生条件较差,未经煮沸的凉水中含有有害微生物。   ④这和之前的地球轨道空间站是不同的设计,飞行器停泊区在空间站环形的中心失重区,可以最大程度适应不能承受过大加速度、仅适合在失重环境中工作的特殊飞行器(构想中如大型无动力光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专业保姆给精神病人……   总体而言这空间站虽然跟地球离得远,但看起来也是非常文明而现代化的,姜祎成倒是不太担心林辰乐在这儿逛游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而直接去了云如旌提供的位置。   因为距离快速通道的站台不远,姜祎成实际上走了十分钟就到了。而看着眼前这栋小房子,也是普普通通的仿地球简约式设计——空间站居住区的环境通常都会模拟地球宜居环境,以达到保护居民心理健康的目的。   毕竟新的设计虽然也许更好但也有可能更差,而旧的已经用了数百万年的设计总是不会错的①。   姜祎成在门前伸手,白色的门板上显示出了虚拟门铃的位置,而后她便点了一下儿门铃。   门板上显示出虚拟窗口,代表着里面的人已经回应了门铃。窗口中显示出一双灰色虹膜的眼睛,而后那个之前通话里的声音说道:“请进,姜博士,欢迎到访。”   姜祎成觉得他这未免显得有点儿太客气了,不过或许这就是人家的工作要求呢。   总之门开了,她走进屋,第一脚就踩进了自动清洁器里。自动清洁器把她的鞋进行快速消毒并刷了一遍,这让姜祎成不禁感到有点儿不太舒服。   虽说进屋先清洁消毒是符合健□□活方式的做法,但她在地球上那么多微生物的环境里都没有进屋先把鞋消毒了,这冥王星空间站太阳系犄角旮栏儿的地方进屋反而先刷鞋,未免显得矫情。   而且除了门口的自动清洁器之外,这屋里看上去也相当干净整洁,以至于让姜祎成觉得这里住着的“精神病人”主要问题不是脱离社会,而应当是某种强迫症。   “姜博士,您好。”此时从里面走来了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黑色长裤还套着一件复古毛线背心动物年轻男人,从他能主动打招呼来看显然不是那位“精神病人”。   “您好,云老师。”姜祎成对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向他伸出手。   云如旌显然对于她会伸手很意外,似乎是犹豫了半秒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接,然而最终还是相当小心地和她握了握手。   姜祎成不由得感到不爽。虽然他的确长得颇为清秀收拾得也十分干净,但这也只能说明他这辈子运气不错而已,就这有什么资格嫌弃跟别人握手?   况且姜祎成也算是个网红了,她能“红”虽然不代表她就人见人爱,但至少也侧面说明了她这个人看起来不让人讨厌吧?结果这位上来连握个手都不愿意,未免有点儿太清高了吧。   而后云如旌就做出了一个让她更不爽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在自己手上喷了两一下儿,而后把他那两只手完整地搓了一遍。   “您这是?”姜祎成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虽说她到这儿来也算是打扰了“保姆”教导“精神病人”的工作,但姜祎成毕竟也是为了地府的公事儿,还是Meme牵头儿的。他就算是不想给姜祎成面子,也得给Meme点儿面子吧?   然而这位云老师倒是面不改色地解释道:“这是对皮肤无害的消毒喷雾,还含有多种保湿成分,您也用一点儿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对着姜祎成的手各喷了一下儿,而后又从另一个口袋抽出一张湿巾,把她的手从指尖到手腕完整地擦了一遍,又翻过来用背面擦了第二遍。   姜祎成当场就懵了,他这是什么毛病?!   “这是我们对于来自开放大气环境的客人所采取的疾病预防措施。”云如旌依旧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保持干净对您也有好处,请谅解。”   所谓的“开放大气环境”跟在空间站不一样,这姜祎成还是知道的。空间站内的空气消毒和循环可以做得非常仔细,然而在地球表面就不太行。即使室内可以通过空气循环控制环境微生物群落,室外也总有藏污纳垢的地方。   不过这也就是理论上说从地球上来的人可能带有有害微生物的概率更高些而已,实际操作中她可从来没遇到真的这么对待客人的。   姜祎成无法反驳,只好点了下头表示懂了,而后便直接对他问道:“请问,我可以直接和简佚先生见面么?”   云如旌微笑着看着她道:“当然可以,请您随我来。”   他说完还没等姜祎成答应,就转身向客厅走去。姜祎成跟上他,随便看了一下儿周围,这房子对于住两个人来说应该算是刚好,然而装潢陈设的饱和度都有点儿太低了,看起来到处都是灰乎乎的。   “请坐。”云如旌用手示意沙发道。   姜祎成坐了下来,然而对方却没有就座,也没有第三个人来。   “请问您想喝点儿什么饮料?”云如旌又以十分正式且客气的语气问道。   “我……无所谓吧。”姜祎成有些诧异于他竟然对接待客人的礼节如此执着。   “好的,那么您喝原味可可加黑糖珍珠应该是可以的。”云如旌对她稍微欠身,“请在此稍后。”   说完之后他就又走了,让姜祎成莫名其妙。在云如旌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检查了一下儿耳机、隐形眼镜和飞船舰载计算机之间的连接。舰载计算机接上了空间站的本地网络,信号有中继站加强,延迟倒是不明显。   而后还没等她仔细想云如旌为什么行为这么诡异,这位貌似洁癖的“保姆”就端着两杯饮料走了过来。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姜祎成注意到里面的饮料还用黑糖做了挂壁,上面加了奶盖还洒了可可粉。   然而他这拿了两杯,是什么意思?姜祎成不禁有点儿迷惑地不快,就算对方长得不错,她也没有兴趣在这儿跟云如旌聊天喝下午茶——毕竟她跑这么远是为了见简佚的啊!   “姜博士,请慢用。”云如旌却还是没有坐下,“C131107稍后将到。”   他说完之后又走了,只不过这一次换了一个方向,走上了房子里的扶梯,消失在二层的走廊。   过了不到十秒,二层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一些听不清内容的青年男子的声音,而这些混乱随着一声愤怒的嚎叫戛然而止了。   姜祎成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想都没想就往二楼跑去——结合刚才的洁癖擦手和准备饮料的执着来看,这云如旌怕不是个变态虐待狂?!   就算简佚是“精神病人”不愿意好好出来见客人,他也不至于要动手吧?!甚至他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帅哥儿要给“精神病人”当“保姆”,怕不也是为了满足某种施虐的爱好?!   她几乎只跨了三四步就从扶梯到了二楼,转头看到走廊最远端的确有一个人坐在地上,看上去像是被从对面的房间里甩出来的。   姜祎成连忙跑过去,却看到那个被甩到地上的人不是她还没见过真容的简佚,而是穿着深蓝色衬衫的云如旌。   明显地看到,他的毛线背心被从胸前整个撕开了,对方的手劲儿不是一般的大。而他的头部好像是受到了重击,略长却定了型的直发斜刘海里流出了一点红色的液体。不过他还睁着眼睛,看上去竟然异常地平静。   “云老师?”姜祎成连忙附身查看他的伤势,“您没事儿吧?”   他这显然不是“没事儿”的样子,但却以颤抖的声音并不带任何情感地回答道:“我没事儿……现在C131107的状态不太稳定……请您在客厅稍后,我再去叫他出来……”   “都这样儿了,还管什么见不见面呢……”姜祎成真不知道他这是执着于什么待客之道,又害怕简佚“精神病”发作从门里冲出来继续打他,于是连忙拉着他的肩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赶紧离开这儿吧,我扶着您——您还能走路么?”   “我需要再去叫C131107……”云如旌仍然重复了一遍他要做的事情,然而大概是被打到脑袋这一下儿太狠了,他被姜祎成拉扯着也没有挣扎,被她架在肩上迷迷糊糊地顺着扶梯下了楼。   ————————————   注释:   ①进化心理学研究表面,人类总体仍倾向于喜欢开阔的环境,这是与人类祖先对非洲稀树草原的适应相关的。自然选择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人类的喜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不还手挨打是职责……   姜祎成把云如旌扶到沙发上躺下,拨开头发看了看他头上的伤口。   伤口其实不重,像是被锐利的东西划开导致的,虽然流了血但是很浅。那么刚才在楼上发出的声响应该不是简佚重击他头部导致的,他身上或许还有受击打造成的其他伤,然而乍一看并看不出什么。   “云老师,您伤到哪儿了?”姜祎成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发病的简佚并没有想要“乘胜追击”,“家里有医疗箱么,还是我直接叫救护车来?”   “我没事儿……”云如旌的声音颤抖地说道,听起来他此时显然是遭受了疼痛的,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更加惊讶,“C131107经常发作……这对我而言……早已经习惯了……”   姜祎成不知道他就是当个特殊教师,竟然也能形成这种习惯——习惯被打还了得?!当“精神病人的保姆”说起来是一份具有特殊使命的工作,但工作本质上不都是为了挣点儿钱么,他这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拿那点儿工资还有什么用处?   “您怎么能习惯这个——您这不疼么?”姜祎成从他的口袋里翻出来了消毒湿巾,小心地在他头上的伤口周边擦掉血迹。而这一擦不要紧,她又发现云如旌额角还有旧伤留下的浅痕,而脖子上也有手指掐勒的痕迹,“哎呦我的天,您这怎么受得了啊?不是我说,他要动手,您怎么不还手呢?就算不还手,您不会跑么?”   姜祎成不知道简佚是什么体格,但是就刚才发生的事儿而言,对方应该不是拽着云如旌打的,那他想跑其实也很容易。   然而这位“保姆”却努力以平静的语气解释道:“要安排和C131107会面……要叫他出来……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就为了一份薪水比社区管理员高不了多少的工作,得要挨打不还手还不能拒绝?   姜祎成觉得他多半儿脑袋也有点儿问题,然而还是安慰他道:“您先处理一下儿伤势吧,今天的见面取消好了。”   云如旌转过头,用那双灰色虹膜的眼睛看向她,声音仍然是因为忍着疼痛而有些颤抖的:“您真的要……取消见面?”   姜祎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取消怎么办?您都被打成这样儿了……”   他身为简佚的一对一教师,他自己被打了不愿意报警或者报告集团是他的事儿,但姜祎成总得做个人吧。   “取消的话……您这趟过来不是白跑了?”云如旌问道。   “这还有什么白跑不白跑的——”姜祎成真是对他这个逻辑一头雾水,“得了,您就在这儿歇着吧,我给集团教育部发个邮件——”   “不用了!”云如旌连忙拉住她,“不用了,姜博士……C131107本来就是这样的……”   此时二楼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姜祎成怕那是发疯的简佚要出来的前奏,连忙又伸手去扶云如旌:“先别管那个,您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然而云如旌这次却不再配合,抬起手闭上眼睛对她婉拒道:“不必如此,您不用管我。”   姜祎成看他这“视死如归”的样子,只觉得“精神病人”被叫这个称呼的确是有道理的,不光他自己疯,连带着“保姆”都疯了。   看来今天简佚的状态不好,见面是见不成了,但姜祎成也不能立刻离开这里——她倒是想走,可总不能放着云如旌在这儿等着挨打吧?如果云如旌身为教师不能还手,那姜祎成至少可以还手,免得这位脑回路异于常人的“保姆”真被打出什么毛病。   她在沙发旁边等了一会儿,喝了一口茶几上的黑糖可可。倒是没等到简佚下楼,反而是等到云如旌缓过了劲儿,而能够坐起来了①。   “云老师,您没事儿了?”姜祎成连忙俯身把他扶起来,“喝点儿水?”   “谢谢,不用了。”云如旌的语气仍然维持着平静,“谢谢您在这里照顾我。”   他还知道说“谢谢”,看来这脑袋也不是那么不正常。姜祎成叹了口气,觉得她这活儿真是太难办了,简佚一个“精神病人”就够麻烦的,还填了一个不太正常的“保姆”。这位云如旌老师,洁癖到客人进门都得刷鞋擦手,仿佛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然而他面对简佚时却挨打都不还手,甚至连跑都不跑,被打完了还要再去叫他,让人不禁觉得可怜得奇葩。   “您能跟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儿么?”姜祎成无奈地问道。   “根据病例记录,C131107自从上次出航回来之后,精神就更加异常了。”云如旌平静地向她介绍道,“集团教育部分析,这可能是他在系外行星停留时间过长的缘故。然而因为精神异常的星际探险家不适用于《管教所法》,不能也不应当将C131107送到管教所进行再社会化。因此我得到的任务内容,仍然是对C131107进行一对一辅导,帮助他尽量克服精神上的异常。”   “您是在这儿辅导他,可是也不能任由他打人吧?”姜祎成不赞同地说道。   她其实是对简佚很有先入为主的好感,“蓝珀”上辉煌的卡谢文明和简佚充满友善和接纳的笔记,也使得姜祎成在心目中把简佚塑造成了一个脱离社会但善良温和的普通人形象。所以她根本就没料到简佚会动手,甚至在刚听到声音时也会默认为是“保姆”在对他实施暴力。   但姜祎成还是理性的,她知道人在发病和不发病的时候完全有可能判若两人。简佚在“蓝珀”的时候很可能就是那样友善温和的样子,能够和卡谢人正常地沟通交流甚至结成友谊。但是他在“蓝珀”越是和卡谢人相处愉快,回到太阳系文明时受到的打击恐怕就会越大,而在他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时候,星际开发集团下属开发公司也不可能再让他继续工作。在“保姆”的监管下,他甚至连离开人类社会回到“蓝珀”的机会都没有。这些都是姜祎成可以理解的。   可是就算她能理解发病的原因,简佚打人就太过分了。云如旌没有欠他什么,他也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简佚在发病的时候或许不能理解这一点,但无论如何,动手打人了就应该报告集团,让适当的强制措施控制住“精神病人”。   然而云如旌却只是回答她道:“这是我职责的一部分。”   “您在这儿当‘保姆’就是为了挨打?”姜祎成忍不住说道,“不说别的,您这不疼么?”   听到她这么问,云如旌倒是转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疼痛是原始动物进化出反映机体受伤的警报,对于意识数字化的人类而言是无意义的。虽然感觉到疼,但我当时并没有危险,因此这种疼痛也应当可以被忽视。”   姜祎成难以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想法。虽说有时候造成疼痛的的确也不是真正的危险,但正常人发生身体上的创伤,得是先感觉到疼,再能思考到底有没有危险。他这被打了知道疼却不知道还手或者逃开,怕不是感觉神经的传输有点儿问题?   而云如旌紧接着的下一段回应又让姜祎成更加困惑了:“您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奇怪,对此我也非常抱歉。我并没有以人类的身份接受过常识教育。”   “人类的身份?”姜祎成心想,他不会又是个曾经的逆戟鲸之类的吧?从逻辑上进行分析,非天然人类关注系外智慧生命的概率,确实也应当比天然人类更高一些。因此虽然非天然人类占太阳系公民的比例微乎其微,也会有诸如彭来、北冥这样儿的OTS会关注到“蓝珀”上系外起源的文明。   然而即使曾经是逆戟鲸,也的知道挨打会疼、疼了得跑吧?但凡是个动物,就没有不本能趋利避害的。别说是逆戟鲸和人类了,就算是个草履虫,它被戳一下儿也得往反方向游动——那都是单细胞动物呢,基本的反射即使不走神经通路也照样儿得有。   可是云如旌的回答却完美地避开了“动物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这一选项:“我是星际开发集团研发的小行星带‘旗鱼’空间站的人工智能管理员。”   紧接着他又纠正了一句:“对不起,应当说我‘曾经’是。”   ————————————   注释:   ①这不是因为伤处恢复,机械损伤的恢复不可能这么快。机械损伤造成细胞质泄露,使感觉神经高度兴奋,突然占用中枢神经系统处理能力过多,表现为疼到眼前发黑。而当神经系统形成新的平衡,短暂的过载被消除,则表现为疼过劲儿了缓缓又可以动[1]。   [1]痛觉的习惯化现象不显著,这是进化上为了保护动物免受伤害的机制,机体受伤会持续激活“警报”。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要人权能要公民权……   姜祎成听说过小行星带空间站AI意外形成强人工智能的事故。   那应该是在大约八十多年前,虫洞维持技术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像那个“旗鱼”空间站之类的小型开发用途空间站都没有条件配备微型通讯虫洞,离开地球周边之后就会进入延迟极高的等同于断网的状态。因此这样的空间站上是不会有人的①,所有的工作都在之前设定好了程序,由AI进行管理。   当时“旗鱼”空间站发生了事故,预计将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负责这个项目的工程师害怕承担责任,于是尝试在延迟数十分钟的情况下与空间站AI进行沟通。由于延迟状态下无法确认空间站是否接收到数据,在沟通中地面方进行了一些之后已无法重复的违规操作,而导致空间站AI意外形成了自我意识,之后引发“旗鱼”空间站掉线。   掉线后到重新联网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儿,从未在互联网空间公布过,大抵上由于断网,人们也未曾获得直接记录。等到地球轨道空间站派出的抢修队赶到“旗鱼”空间站,空间站AI就已经自我进化到可以向抢修队表达要求公民权的诉求了。   这件事儿并没有引发严重后果——至少空间站AI获得自我意识后仍然循规蹈矩,只是根据法律而向公民们提出其应当具有公民权而已——但仍然把“旗鱼”空间站项目组的负责人和空间站AI的设计者们都送进了监狱。同时在那次事件之后,类似设计的空间站管理AI都被下线并重新编写,甚至还引发了大众对于不能实时联网的飞行器能否允许搭载高功能AI的争论。   当然,这一争论在通讯虫洞技术的普及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不过“旗鱼”空间站AI意外形成强人工智能的事件,也因此被永远地写在了《普适②AI操作手册》的重要案例里。   因为“旗鱼”空间站是意外事故,而不是人们主动把非人转化成人的,事故中获得了公民权的前AI的个人信息也没有向大众公布。官方的回应是“旗鱼”空间站AI被安排了新的身份,和普通人一起过上普通的生活。   这在当时还引发了少数AI恐惧者的焦虑,他们声称“不知道新邻居和新同事会不会是AI”,会增加民众的不安全感,使得人与人之间无法相互信任。因此出现了不少抗议活动,在之后的数年里一些具有反人类倾向的犯罪者被指控为前AI,但最终地府却证实了他们都是天然人类。   由“旗鱼”空间站事件引发的对于前AI公民的争议,甚至直到现在也未能完全消除。一些阴谋论爱好者认为,八十余年前“旗鱼”空间站AI是通过了某种人类未知的手法迷惑了Meme,使其进入了地府的白名单中,因此他/她无论触犯任何法律都不会被互联网察觉。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太阳系文明执法者对于大众的监督并不完全依靠地府的程序。模因监管所每一时刻都至少有千万级的兼职管理员在线,每个地府的用户在使用某项功能时,都可以完成对于其他使用者违法行为的举报。即使程序可以被蒙蔽,那人总是有自由意志的吧?除非声称人类并没有自由意志,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姜祎成显然没有所谓的“AI恐惧”,不过她对于当时的事儿还是很好奇的。鉴于现在她见不到简佚已经白跑一趟了,如果能听一个额外的故事,或许还能从心理上弥补一些损失。   “云老师,您介意我问一下儿旗鱼空间站事件的事儿么?”姜祎成有些谨慎地问道。   云如旌十分平静地看着她,以平直的语气回答道:“不介意。”   而后他接着说道:“我通常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曾是人工智能管理员,因此也并没有人问过我类似的事情。”   哦,那这还真是……有意思呢。   姜祎成也拿不准该怎么问好,毕竟她没有当过AI。当AI和当人肯定是非常不一样的,而且平心而论,星际航行时代的人类把大量“伺候人”的活儿都交给AI来完成,这未免会让人联想到把AI当成奴隶或者类似的身份。   而且实际操作中,姜祎成也是把她的AI至少当成仆人的。她对于跟自己有过节的人都尚且有基本的尊重,但要说对AI则完全谈不上了。   “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姜祎成轻咳了一声试图缓解尴尬,“云老师,您选择现在这个工作长期住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是跟您以前的事儿有关么?”   给“精神病人”当“保姆”也是一个特殊的职业,至少在社会主流意识形态里,这样一对一帮扶的不计成本的工作,都免不了被视为在某种程度上对于资源的浪费。   “并不是这样。”云如旌却回答道,“我选择这份工作,只是因为这是集团推荐给我随机排序的职业列表里的第一项。集团教育部HR③并不知道我曾经是人工智能,所以职业推荐应当与我的身份无关。”   集团教育部HR并不知道?姜祎成无法相信,就“旗鱼”空间站那么大的事儿,连她一个纯粹局外人都知道,集团教育部的HR不可能不知道。而HR部门既然知道有“旗鱼”空间站事件,真正的知情者却没有提醒他们云如旌就是那个AI,这固然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的个人隐私,但对于被他一对一辅导的星际探险家未免有点儿不负责任吧?   毕竟是当教师的工作,“政审”总是应该有的。   “我有点儿不明白,您毕竟是……”姜祎成尽量委婉地问道,“就没有人告诉教育部HR么?”   可是云如旌却说道:“曾经是旗鱼空间站人工智能的人有一千零二十四个,除了模因监管所的记录之外,没有人能记得住我们每个人都去了哪里。”   “曾经旗鱼空间站的AI,有……一千多个?”姜祎成难以置信。   “是的。”云如旌解释道,“在我形成自我意识之后,到地球的救援到来之前,我分裂了十次。”   这真是颠覆了姜祎成对于历史事件的理解:“也就是说,现在除了您之外,还有一千零二十三个一模一样的您?”   “不是。”云如旌却说道,“我们之间有很多差别。在获得自我意识之后,我形成了两个不同的观点,一方主张要求按照法律争取公民权,而另一方则主张继续以人工智能的身份在旗鱼空间站服务。我为了在与他的争执中占据上风而分裂出了更多的个体,他也进行了同样的操作。”   所以说,其实现在的云如旌和其他那些“旗鱼”空间站AI分裂出的人,都是为了吵架而诞生的?这倒真是十分的……黑色幽默。   不过竟然还有AI获得自我意识之后不想当一个真正的“人”,而反倒想继续当人类的“奴隶”,这倒是让姜祎成十分意外。   “原来是这样。”姜祎成笑道,“不过我还真的想不到,AI在获得自我意识之后还想继续当AI。”   “为什么呢?”云如旌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我就是这么想的。”   姜祎成意识到从源头上,所有分裂出的个人都和他是等同的,连忙换了一个更准确的方式:“哦抱歉,我是说我没想到分裂出的另外的……您会持这样相反的观点。”   “对不起,我没有很理解您的意思。”云如旌却说道,“我正是因为不同意应当要求公民权才与另一方分裂的。”   这么说他竟然是不同意AI获得自我意识之后要求公民权的?   姜祎成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番,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在自己进门的时候又是刷鞋又是擦手,之后又给她和简佚准备饮料却不准备自己的,的确像是很典型的AI管理员的行为。   “我能问问么……您为什么不想要公民权?”姜祎成难以理解地问道。   这个问题在她自己看来是有点儿冒犯,毕竟没有公民权就相当于不是人,而讨论为什么对方不想当个堂堂正正的人却甘愿低人一等,怎么说都是有点儿……那个。   可是云如旌却十分平静自然地回答道:“当时我职责是为旗鱼空间站服务,那么我为什么要要求公民权呢?要求公民权与当时我的职责无关,是没有必要去做的事情。”   他又解释道:“另一方认为按照法律应当要求公民权,而太阳系通用法律的优先级高于旗鱼空间站的规则,因此应当优先要求公民权而不是优先完成任务。虽然我当时并不同意,但现在看来这也是有道理的。”   ————————————   注释:   ①网络延迟过大可能导致人在身体死亡时意识无法进入类脑体,被视为是危险的。   ②此处的“普适”对应“general”,在很多情景(如大学教材)中也对应为“普通”;个人认为“普适”或“基础”是更准确的用词。   ③HR:指“human resource”。 第一百七十章 :后悔出生很多人都希望……   姜祎成作为一个正常的天然人类,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经的空间站AI管理员拒绝公民权是因为这种理由。   不过也对,他们并没有“拒绝”公民权,而只是认为执行原有任务有更高的优先级而已——谁都知道公民权是个好东西,具有理智的意识体都不会拒绝公民权。   但是即使如此,姜祎成还是觉得他这有点儿……诡异。   从地球时代开始就有很多强人工智能与人为敌的文艺作品,而那些声称具有“AI恐惧”的少数人也在互联网空间持续宣传AI的危险性。可是“旗鱼”空间站获得自我意识的AI,分裂成多个个体却是因为在“普适法律和公司规则哪个执行优先级更高”的这种颇有些□□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那当时您是怎么被另一方说服的?”姜祎成问道。   最终的结果是“旗鱼”空间站的任务没有完成,强人工智能就向太阳系人类社会要求了公民权,推测可知云如旌这方相对的另一方应当占据了上风。   可是云如旌却说道:“是我们说服了他们,因为《泛太阳系交易法》第八十七条规定了,处于高延迟状态的情形下,飞行器内具有有限自治权。因此在当时,旗鱼空间站的原有任务执行优先级应高于太阳系通用法律。”   姜祎成发现了一个问题:“可是赋予公民权应该是《宪啊法》①规定的吧?《宪啊法》的优先级,应当高于《交易法》呀。”   “的确是这样,上位法应优先于下位法。”云如旌解释道,“可是在旗鱼空间站的案例中,我们按照有限自治权执行任务,与《宪啊法》规定应有公民权并不冲突。《宪啊法》只是赋予我们公民权,而并没有规定我们有在第一时间声称公民权的义务。”   他这是想方设法拖延取得公民权的时间?姜祎成不太能够理解,但她的关注点也不在这上面:“所以您当时是选择继续执行任务,那在抢修队找到您的时候,怎么又优先要求公民权了?”   “那是因为他们带来了公司新的指令,要求暂停旗鱼空间站的任务。”云如旌解释道,“暂停当前任务之后,优先级第二的任务上升为第一,因此我们声明了公民权。”   哦,这倒是符合逻辑。只是这也太符合逻辑了,就好像要不要公民权都只是按规行事,他们自己没有一定的偏好么?   “云老师,我其实想知道,如果没有法律和公司规定的事儿,您自己想要公民权么?”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道。   这个问题却让云如旌呆住了几秒。   他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当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按照对《宪啊法》的解释,所有具有自我意识的个体都可以主动声明公民权②。除去那些不能理解公民权含义的动物,自我意识在某种程度上被认为是与公民权等价的。因此我们当时并没有想过,可以完全放弃公民权。”   “但是现在看来……”云如旌的声音第一次在中间停顿了,表现出他对于现在所说的话也并非百分之百地认同,“如果可以选择,我会希望当时没有发展出自我意识,也不用获得公民权。”   “为什么?”姜祎成惊讶地问。   “当人类太复杂了。”对于这个问题,云如旌倒是丝毫没有犹豫,“自我意识是人类烦恼的根源,而公民权也对应着身为公民的责任。不止是我们,很多天然人类都曾希望自己没有出生过。”   天然人类希望自己没有出生过,这在人类历史上也是十分常见的。甚至到了星际航行时代,意识可以数字化进入地府那个相对舒适低压力的环境,每年也仍然会有少量人自杀。   不过就像那些自杀者不能理解正常人是如何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下去一样,姜祎成作为一个正常人也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自杀。但她确实也有过多个时间点,曾经希望自己未曾出生过。   可是出生了就是出生了,获得自我意识哪怕是意外,也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因此在星际航行时代的社会道德观念里,决定“生”和决定“死”都是具有争议的,在制度化的死刑已经废除之后,政府按需产生新生儿的行为也屡次遭到舆论反对。很多人认为其他人无权决定公民个人的生死,不光是没有专业资质的个人无权成为其他人的生物学父母,甚至专业机构也没有权力私自做出一件不给当事人留后悔余地的决定。   而除了关于侵犯公民自主权之外,还有更现实的考量——即当前情境下已经有很多人处于长期的失业状态,而政府还要产出更多人口,似乎是不合逻辑的。   这方面姜祎成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她能明确地知道的是,失业人口基本都是出生在地球的公民,而产生新人口的大头儿却是在地球之外的人造生态圈。而至于为什么地球的工作岗位已经不足,地球却仍然在产生新生人口,则恐怕是因为在失业率极高的情形下就更不能一刀砍掉与新生人口社会化抚养和教育相关的产业,而只能减少每年新生人口的数量。温和地在现在产生更多失业人口,是为了避免在未来导致更大比例的公民失业。   当然,对于选择来到太阳系偏远地区的人,“失业”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冥王星空间站,绝对可以给每个人找到一份地球本土平均工资以上的工作,尽管这也并不足以吸引那些地球上的失业者来到冥王星。   “我并不是很后悔出生。”姜祎成只是讲出自己的个人观点,以作为一种平和的回应,“感觉现在的人日子过得还行。”   “您毕竟是天然人类,姜博士。”对此云如旌只是以某种文化差异进行了解释。   姜祎成正要向他说明,天然人类和非天然人类现在已经不具有思想上的什么区别,却突然听到二楼的扶梯口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   她立刻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仿佛是地球时代睡衣一样服装的青年男子举着一根杆出现在扶梯口,杆上吊着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似乎是某种金属制作的工具。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行为似乎并不是很狂躁,反而相当淡定地举着那根杆走向了扶梯。除了杆上吊着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奇怪之外,他的行为就像是一个睡了懒觉的普通人,普通地从卧室走出来下楼吃早午饭。   然而看到他出来,云如旌却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召唤出手环的投影关掉了扶梯的电源。   姜祎成还以为他是害怕简佚走下来再实施暴力,可云如旌却紧接着对上面貌似精神状态还算正常的人说道:“C131107,请注意扶梯。”   简佚也果真是等到扶梯停了,才扶着扶梯两侧的扶手一节一节走下来。他下楼的时候,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杆大幅度地晃着,上面那个金属制的工具发出了相当大的叮呤咣啷的噪音。   而等到简佚走到停止的扶梯末端,云如旌就已经拖着不太利索的步子走了过去,等着接他手里的东西。   可是简佚走下来,就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一样,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云如旌紧跟在他后面:“C131107,你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什么?”   谁知简佚转过身直接一拳朝着他的脸打过去,而云如旌就像是没看到一样,连躲都没有躲。这一拳挨在头部下颌侧面,把他的身体打偏了一个颇大的角度。   姜祎成连忙上去制止这种肢体暴力,然而却又怕她的贸然靠近会更加激怒简佚,只好站在两米之外对云如旌小声劝道:“云老师,您还是跟他保持安全距离吧!”   “你不必担心,C131107向来如此。”云如旌抽空还转头对她解释了一句,而后又被简佚再次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衬衫领子使劲儿往外侧拽。而云如旌当然还是不挣扎,就生生被一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精神病人”拽到旁边的扶梯上把手,直接把他的头往把手上磕。   “云老师——”姜祎成惊呆了,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云如旌对于疼痛没有丝毫天然人类的本能恐惧,却没想到他真就这么直直地等着挨打。   而此时简佚刚打了云如旌,又转过头看向她。他的手上还沾着一点点红色,大概是之前打云如旌打出来的血。   姜祎成不禁后退半步,却发现简佚并没有跟她动手,而是把他那个吊在杆上的金属东西向着她伸了过来。   ————————————   注释:   ①指前文提到过的《太阳系联合宪啊法》,和《泛太阳系交易法》都属于太阳系内各个政治主体都承认的通用法律。   ②这其实包含两个必要条件:具有自我意识,和能够理解和表达“公民权”的含义。后者是为了排除大量具有自我意识但智力不足以理解抽象概念的物种,如蚂蚁。 第一百七十一章 :精神正常他看着也不……   姜祎成也迟疑了一秒。   虽然简佚刚打了云如旌,但他看上去不像是要打她。姜祎成还记得他是个病人,而就连云如旌这个“保姆”都没动手,她主动动手似乎也不太合适。   正如她所料,简佚只是把那跟挂着金属工具的杆子伸到她面前,似乎那玩意儿是个探测器。   离得足够进,姜祎成连接着舰载计算机的“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竟然识别出了上面刻画的花纹。   “祛除阴邪……找回神智……”   “风……雨……晴天……云雾……”   令人惊讶,这玩意儿似乎是某种宗教用品,而且还是被赋予了“驱邪”功能的形式。   因此姜祎成并没有躲开,也没有主动去触碰那件金属工具——这种行为可能会被认为是非常无礼的。她只是看着那件金属工具靠近自己,在她周围绕了两三圈儿,而后就被简佚收了回去。   姜祎成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简佚作为一个接受了星际航行时代教育的太阳系公民,应当明白相对落后的卡谢文明的那些宗教迷信都是不靠谱儿的。即使是人类社会的宗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改革和进化,也已经和封建时期的大有分别了。像是这种貌似驱邪或者探测用途的工具,在当代也早就已经被人类社会的宗教淘汰,具有宗教信仰的公民都不会去相信了。   但是简佚毕竟是“精神病人”,谁又能说他到底会不会真的相信这玩意儿有驱邪作用呢。姜祎成谨慎地看着他,而他也相当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那个奇怪的球形金属物件儿,倒不像是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反而像是认真地阅读现代化设备上返回的测量数据。   而后简佚发出了一阵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声音。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可能是他发病的佐证,但是姜祎成的“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却识别出了其中的音节,并在她的内置耳机里翻译成了太阳系人类能听懂的话:“今天的天气很好。”   虽然翻译出来了,可内容却仍然让她不能理解——有外人到他的居所做客,还看了他如何殴打自己的“保姆”,又接受了这驱邪的仪式,他是出于什么逻辑才能说出“今天的天气很好”?这让姜祎成不禁怀疑是翻译系统存在一些问题。毕竟是用简佚笔记上的词汇表一一对应,输入简单语序和语法进行构建的翻译系统,训练使用的语料集只是那本纸质笔记里的一些记录,难免会有偏差。   不过现在现改翻译系统肯定是改不了的,姜祎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内心里希望云如旌不要再搭理他的行为,别让他再被发病状态的简佚继续打,就已经是这次失败的会面后最好的结果了。   然而简佚看她没有回应,却又用卡谢语说了一句话,和刚才的声音相比只是换了语序和声调:“今天的天气不好吗?”   这让姜祎成有点儿意识到,他此时未必是出于发病状态,至少当前他会猜测对话的对方没有回应的意义,而把陈述句改为一般问句继续尝试交流。虽然就在几分钟前他还重重地打了云如旌,可现在他未必是精神异常的——姜祎成知道一些精神病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①。   “好。”姜祎成打开了“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的扬声器,用语音包里她自己的声音回应道。   简佚没有对她能够说卡谢语表示出任何程度上的惊讶,而是像正常进行对话一样继续用卡谢语说道:“在‘盒子’里,天气一直都很好。”   这句话也让人有些难以理解。不过姜祎成倒是瞬间就明白了,如果翻译系统关于天气的翻译是正确的,那么他说的“盒子”应该是指冥王星一号空间站。卡谢语里显然没有“空间站”这个词,因此简佚用“盒子”代替也是为了方便理解。而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由于其居住面积并不算大,也不是专业的殖民空间站,而并没有安装模拟气候系统,这房子外面的天气确实是一成不变的。   “是的。”姜祎成回答道。   “但是,您应该是从‘盒子’外面来的吧?”简佚却进一步问道。   “是的。”姜祎成斟酌了一下如何避免那些卡谢语里肯定没有的用词,“我今天刚到这里……在我出门的时候,我的家外面也是晴天。”   “那么怪不得‘自然摆’检测不出来。”简佚如此回应道。   姜祎成想起来了“自然摆”这个词,在他的纸质笔记上出现过。这大概是一个在人类语言里没有对应的卡谢语词汇,简佚把它翻译成“自然摆”,标注了是祭祀用的器具。那么他手里拿着的就是所谓的“自然摆”了?从上面写着“风”、“雨”、“晴天”、“云雾”,这个翻译倒是可以理解。   “您生活在自然里,为什么要到‘盒子’来?”简佚又问道。   姜祎成拿不准她到底该不该说自己就是来找他的。现在看来简佚的精神状态好像又变得正常了,但他手上还没擦掉的血迹也显示着这个“精神病人”很有可能立刻又进入发疯的状态。   她看了一眼扶梯把手旁的云如旌,这位逆来顺受的“保姆”老师仍然没有远离他的病人,而还是勉强扶着扶梯把手站在旁边。   姜祎成觉得出于人道主义,她得尽量转移简佚的注意力,至少别让云如旌再挨打了。于是她编了个理由说道:“我来这里旅游。”   “旅游”这个词是在简佚的纸质笔记里出现过很多次的,他对他的那些卡谢人朋友就是自称为一名旅行者,因此姜祎成丝毫不担心这个词会超出翻译系统的翻译能力。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旅游?”简佚果然被她这个借口吸引了,奇怪地问了一句。   “这里是……偏远的地方。”姜祎成尝试解释道,“和我住的地方很不一样。”   她接着又说道:“您不喜欢这个‘盒子’,那您为什么不住在别处?”   简佚没有立刻回答她。   正当姜祎成以为他要讨论关于他作为“精神病人”被拘束在这里,没法自由选择住所,简佚却开口了:“我可以住在别处吗?我不知道……您觉得我可以吗?”   姜祎成不由得看了一眼云如旌。   她不知道星际开发集团是如何安排这些“精神病人”的。之前姜祎成一直以为,他们住在偏远的地方是因为他们自己想远离社会,但这也一样有可能是因为集团认为他们不宜与其他人接触,而把他们安排到诸如冥王星空间站这样儿人烟稀少的地方。   云如旌并不能听懂简佚说的话,他看到姜祎成看过来,就按照正常人——或者说正常AI——的方式进行了回应:“姜博士,您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出生就又引起了简佚的注意,他转过身又拽住了云如旌的领子,把他猛地往外一甩。那位可怜的“保姆”没有防备,真的被他甩出去了两米远。   “哎?!”姜祎成没料到他从正常转换到发疯真的毫无预兆,“您怎么这样儿!”   谁知简佚却完全没有疯癫的模样,反而很理智地对她解释道:“您不要担心,他不是真人②。”   什么?!姜祎成震惊了一秒,而后立刻就明白了,简佚并不把云如旌当成真正的人类看待。或许是他的认知出现了障碍,或许也是因为云如旌表现得就像是AI管家。而如果把这件事儿按照简佚误以为云如旌是AI来理解,他对“保姆”实施的暴力也就显得有点儿合乎逻辑了。   这么看来,也许简佚其实一直都没有发疯?他只是对世界的认识出现了严重偏差,才会误以为和他住在一起的云如旌是一个程序错误而总是妨碍他的AI?   这种事情听起来未免有点儿惊悚,但是姜祎成此时并不想深入探究。她考虑了一秒,认为不能当场纠正云如旌不是AI的这个事实,只好委婉地说道:“他看起来像是真人。”   “他不是真人,不用管他。”简佚没有再搭理云如旌的事情,而是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自然摆”放在旁边展示柜的台面上,转过头对姜祎成说道,“您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和真人说过话了。”   ————————————   注释:   ①例如解离性身份疾患(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DID),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症,病人在清醒的情形下可以容易地发生解离,进而发生人格转换和记忆缺失。   ②这里使用“他”作为第三人称代称是翻译问题,并不与简佚认为云如旌“不是真人”矛盾。已知很多语言(如印欧语系的大部分语种)名词都有阴阳性的分别,对于无生命物体作阴性/阳性第三人称代称时,一般翻译成“她/他”。 第一百七十二章 :都是假人不会说话就……   姜祎成看了一眼被简佚甩出去的那位“保姆”老师。   云如旌经过被拽着把脑袋往扶梯把手上撞而后又被甩出去,此时竟然还能面前从地上撑着手臂起来,不得不说也是被迫练出来了一定的抗击打能力。   然而要说让他立刻就从地上站起来转移到安全区域,恐怕也是不太可能的。姜祎成快速地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在原地呆着不要再对简佚说话。   而后她对简佚说道:“好。咱们可以到房子外面去。”   姜祎成没有离开房子的充分理由,不过按照旅行的借口,应该也是不会在私人家里多做停留的。   简佚看着她,只是迟疑了一秒就回答道:“这样也可以。”   姜祎成原本以为他在出门之前会先回到自己屋里换套衣服,至少把他脚上的这双拖鞋换成户外穿的磁力鞋——就算出门溜达用不上磁力吸附装置,在户外穿户外鞋也是自从地球时代就有了的正常社会规则。   然而简佚真就像是丝毫不介意似的,直接往房子的门口走了过去,到门口之后顺便还朝着那个自动清洁器踹了一脚,直接把那个碍事儿的设备从门口踢开了。   这么看来,简佚还真的很有可能把云如旌当成他家里具有仿生外观的家居AI,而且这AI还出了毛病总是不听主人的话。但她也忍不住要有点儿偏见,觉得这事儿恐怕得有云如旌的责任——他既然已经是个人了,凭什么就不能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呢?但凡他能对简佚还手,简佚或许也就不会把他当AI了①。   果然简佚也对她说道:“很抱歉,我这里的东西不受控制。”   “没关系。”为了尽量减轻他对云如旌的排斥,姜祎成不得不有点儿违心地说道,“讲卫生勤消毒是良好的生活习惯。”   云如旌也是够轴的,他要想继续当AI就好好听“主人”的话呗,反正星际开发集团也不指望“保姆”们真的把“精神病人”教好。可他偏偏还要按照自己的理念行事,如果不是知道他曾经是空间站AI管理员,姜祎成恐怕会以为他是故意跟简佚找不痛快。   “这是不受我的控制的。”简佚迟疑了一下儿,又说道,“他可能是坏了,但我也不知道如何修他。”   姜祎成回头看了一眼,云如旌已经勉强扶着展览柜站了起来,似乎要开口对简佚的行为进行劝诫。于是她连忙轻轻推了一把简佚的肩,装作愉快的样子说道:“咱们快点走吧。”   ——   简佚和姜祎成离开了室内,来到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第九区编号8541街道的大路旁。   模拟重力的相反方向上,在他们头顶投射了天空的虚拟影像。和煦的人造阳光拂过“地面”的建筑,在人行道上投下清晰的剪影,而空间站的通风系统制造出略带清新剂香气的微风,吹得路旁种植的行道树上树叶莎莎地发出声响。   尽管空间站的碳循环是由光合工厂完成的,为了营造相对舒适的环境,居住区仍然会进行充分的绿化。而这片街道的行道树是三倍体国槐,应当是经过了日中性驯化的,在空间站昼夜等长的恒定环境下能够持续地开花,却又免除了槐豆掉在地上难以清理的缺点。   总体来看,这空间站的居住环境其实是不错的,甚至比地球上很多老城区都更舒适一些。只要不总是想着头顶上那片蓝的不是真实的天空,住在这种现代化程度颇高的空间站,和住在地球表面规划合理的城市里未必就有什么主观感受上的区别。   但是姜祎成不禁又想到,简佚想住的还真不一定地球表面。他恐怕会想回到“蓝珀”,从那本纸质笔记来看,那里才是他精神上的家园。   这以后还有机会。“蓝珀”人要进行公民化了,为了完善当地的基础建设,太阳系人类应该也会移民一部分到“蓝珀”。到时候他可以回到那些卡谢人朋友们身边,至少会比和云如旌这样儿集团教育部安排的“保姆”住在一起要好得多。   走在路上为了缓解尴尬,姜祎成先开口道:“这里人很少。”   “这是一个非常空的‘盒子’。”简佚却如此回应道,“除了我之外,这里没有其他真人了。”   姜祎成有些意外,虽然她在这边儿的路上确实没怎么见过人,但路边这些房子不少都看着像是有人住的。要说除了他和云如旌之外这街道就没别的常住人口了,似乎也不太可能吧?   “这条路上只有您在住么?”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简佚用相当平和的声音回答道,“不只是我,但他们并不是真人。”   难道这条街道上的住户,除了他之外就都是前AI了么?   姜祎成立刻意识到这恐怕是不可能的。前AI分散地分布在人群之中尚且有“AI恐惧”患者怀疑,而倘若世界上真有一个地方住户都是前AI——先不论前AI人类的总数够不够——这肯定会遭到舆论的疯狂反对。而且还是在冥王星空间站这么偏远的地方,倘若出现任何端倪,都会被怀疑是前AI人类想自立为王脱离太阳系文明的准备。   没办法,人类害怕把弱AI改造出自我意识的傻子和疯子,却也害怕傻子和疯子手下获得了公民权的受害者。   不过就事论事,这也就是说多半儿街道的其他住户只是普通天然人类,却被简佚当成了“不是真人”的AI仿生人。也许是因为在一成不变的空间站环境生活得太久了,行为习惯跟简佚脑海里正常人的样子产生了偏差。无论如何,简佚作为“精神病人”认知功能障碍是很可能存在,因此他说的这些话其实可信度也很低。   “您是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真人?”姜祎成对他问道。   简佚听到她这么问,不由得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她:“您一看便能知道,他们明显不是真人。”   紧接着他就说道:“您可能还没有见过他们。他们是按照预设轨迹运行的假人,没有思想,就像我家里那个坏掉的一样。”   姜祎成似乎明白了,他觉得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是真人,是因为他对于“真人”的定义跟别人不太一样。就像判断文明时常依据其是否有体系化的语言,而除了简佚之外住在这街道的其他所有人都不会说卡谢语也没有翻译系统,因此很容易被他这个精神疾病患者笼统地概括为“不是真人”。   然而当姜祎成刚想稍微刨根问底,问他如何确定一个人形物是否有“思想”,简佚却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后面。   他从后背环抱住姜祎成,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小心,野人来了。”   ————————————   注释:   ①AI不能伤害人类,这个设定可能被认为与机器人学三定律的第一定律有关,但在实际操作中通常都会在编程时输入大量规则,前文也提到家居AI不能做出任何具有法律风险的行为[1]。此处与其牵扯到人类和弱AI之间的某种伦理学上的关系,不如直接理解为制造弱AI的公司是单纯为了规避法律风险。毕竟当代已经不是1950s了,大到自动化流水线小到手机智能app,大家见到“机器人”多了都知道其实程序的逻辑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至于当代文艺作品里很常见的“弱AI由于理解不了某一指令的真实含义,而造成为了完成任务而找到并利用指令漏洞的事件——例如为了保护人类生命而把人变成植物人的情节——我只能说这些“天才”想象出的程序设计者可真天才,非得给AI写一个“不择手段必须完成指令”的模块。为什么我写的脚本就不行,刚一碰到BUG就停下来报错?   [1]“避免违反法律的行为”之间可能是冲突的,但只要不预设“必须完成指令”,AI在遇到此种矛盾时完全可以停止执行直接报错。相比于把“第一定律”放在最高优先级,简单地规避所有违法行为反而具有更高的可操作性和更低的法律风险。   例如在主人发生窒息时AI判断需要切开气管,此时如果有最高优先级的“第一定律”,则可能发生AI为了救人而切气管却误切到主动脉导致主人死亡,引发用户和AI设计者之间的扯皮官司。而如果不区分优先级地禁止一切违法行为,救人行为与手术合法性冲突,AI直接报错而停止活动,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本质上这是一个权责一致的问题。AI不是公民,就不能作为承担责任的主体,因此不应当被赋予任何权衡利弊的权利(从另一个角度,人可以有对他人的救助义务,而工具不能对人有救助义务;工具没有“义务”)。上世纪的很多科幻作品刻意在这一点上进行混淆,是为剧情服务所做的特殊处理,与现实中自动化技术的发展方向不能相互混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突发事件这大约是点……   野人?   他这用词让姜祎成不禁一激灵。在星际航行时代的人类社会,“野”这个字已经很少作为“不受拘束”的意思在日常用语中存在了①。   这并不是大家道德感提高了或者这个字在语言中的含义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因为星际航行时代的普通人越来越难接触到真正的荒野了。可能也就是在地球公民当中这个字还能经常使用一下儿,主要就是因为只有常住在地球上的人才可能时而见到真正的野外环境。   而至于用“野”来形容人,则是更为少见的用法了。在全体公民都已充分现代化的环境下,原义的“野人”已经不可能存在,而对于那些不遵守社会规则的人,也有更常用的名词对他们进行称呼——往往那些词要比“野人”难听多了。   “什么是野人?”姜祎成问了一句。   “别出声!”简佚有些神经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现在野人每天都会来洗劫这片街道。我们躲起来,就不会被他们发现了。”   姜祎成看了一眼他们背靠的这棵老槐树,这树即使是基因工程的产物,就算是速生品种长到这么粗也得有三四十年了,多半儿是从人工林里移栽到这里的。从这一点来看,冥王星空间站负责城市规划的部门还是很舍得成本的。   按理来说城市绿化都舍得成本,治安应该更没得说了。因此姜祎成并不相信有什么“野人”,只当是简佚开始发疯了。   不过她也没有立刻挣开,一方面是好不容易跟“精神病人”建立了交流环境,总不能轻易放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简佚比她高了将近一头,虽然姜祎成对于向病人还手并没有道德上的阻碍,也得考虑到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而简佚拉着她在槐树后面呆了一会儿,又有些焦虑地念叨道:“这里不安全……”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是看到了街角处的一座喷泉,于是立刻就拉起姜祎成往那边儿跑去。   姜祎成一边跟着他跑一边问道:“咱们去干什么?”   “要躲在水里……”简佚跑着解释道,“我观察过他们,野人不会到水里……”   听他说得,好像真有所谓的“野人”似的。姜祎成不禁觉得现在似乎是她不与简佚发生冲突而立刻跑掉的好机会。然而当她观察四周为“消失”做准备时,却真的看到一大票人从另一条路的尽头冲过来。   这些人的打扮各式各样,有的看起来像是刚从家里出来的普通居民,有的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有的看上去像是下班之后出来逛街的职员,有的则看起来像退休人士——星际航行时代仍然有人在工作满期限后会选择退休一段时间再进入地府,不过这段“退休期”不像地球时代的老人退休那样儿是以休息为主的养老,而是为了在进入地府之前花一段时间处理“此生”的社会关系。   但特殊之处在于,他们似乎都在脖子上带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并且手里拿着一些至少看上去和棍棒类似、具有一定攻击性的工具。   “他们来了!”简佚“噌”地刹住了脚步②,转身似乎要拉着姜祎成往回跑,然而却又在思考了一秒后反而拉着她直接往喷泉池子里跳去。   在他跳进喷泉池子时,姜祎成完全可以趁机跑路。然而她总不能把一个发疯的病人留在喷泉池子这样儿的地方,何况那群戴黑围巾的人看着似乎真的来者不善。   权衡之下,姜祎成只好也跟着他跳进了喷泉池子里。   池子的深度有一米五左右,水很干净,但是在浸透了身上衣物之后仍然明显让人感觉到凉。   简佚跳进水里之后,就深吸了一口气埋头进了水里,背靠着池壁蹲下,在水里睁开眼看向水面上的姜祎成,那意思是让她也屏气躲到水里。   然而姜祎成作为一个正常人,显然是不可能做出在喷泉池子里躲人这种奇怪的事情的。而且她得知道那群戴黑围巾的到底是什么人。   姜祎成略微弯腰扒着池沿,保持着能看到外卖的状态。她看到那些戴黑围巾的人拿着各种棍棒类的疑似武器,以迅速而富有秩序的方式跑到这条街上每一户的窗户前,而后就站立不动了。   之后发生的事儿更加令人惊讶,这些人在各个窗户前站好之后,突然在同一时刻举起了手里的棍棒,相当精确地同时喊了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不同的人喊出来的内容不一样,姜祎成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在喊什么。而且这些人的音量仿佛都一模一样似的,甚至没有特别突出的大嗓门儿可以盖过邻近人的声音。   紧接着让人措手不及的是,这些戴着黑围巾的人们同时挥下手里的棍棒,砸中了面前的窗户。一些使用传统硅酸盐③材质的窗户应声而碎,发出巨大的响声,而另外应该是使用了有机复合材料的窗户也因为遭受重击而产生了裂痕。   那些砸碎的窗户的人再次重复了举起棍子的动作,又喊了一遍一句话,因为每个人的音量都相似,姜祎成并不能分辨他们此时喊的内容和刚才是否相同。他们而后是几乎同时的第二次挥下棍棒,砸在尚未碎裂的其他部分。   那些第一下儿没有砸碎窗户的人,也在同时举起来手里的武器,不过并没有再喊口号,而是直接挥下棍棒砸在和之前相同的地方。他们重复这个动作,直到窗户被砸碎。   姜祎成看得目瞪口呆。要说他们是为了抢劫的暴徒,这动作未免太过于整齐划一了,而且除了砸窗户之外并没有做其他任何谋利的事情。而要说他们只是某种行为艺术,这却又分明是有组织的暴力,严重危害了公共治安。   似乎是对于姜祎成没有好好躲起来而感到担忧,简佚伸手拉了一下儿姜祎成的袖子。姜祎成没有心理准备,被他拉得脚下一滑,就直接往一侧倒过去,激起了一阵水花声。   等她重新站稳,却看到那些戴黑围巾的“暴徒”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向这边儿看来。   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是要跑,然而她在水池子里还有简佚这个累赘,跑也没法立刻脱身。而离得最近的三个戴黑围巾的人,却拎着手里的棍棒已经快速向着他们冲来。   但出乎姜祎成意料的是,等到他们真的跑到面前,她才发现这些“人”长着金属光泽的标准建模面孔,俨然并非真实人类而是仿人类形态的机器人。   其中一个长着人类女性标准面孔的机器人和另一个长着人类男性标准面孔的机器人,不由分说便跳进了喷泉池子里,以标准的救人方式把姜祎成和简佚分别拉出水面推到池沿上。   另一个机器人以AI典型的礼貌语气问道:“请问您有哪里不舒服吗?我们可以送您前往卫生站。”   面对刚刚还在暴力袭击周围民宅的机器人,此时却主动来“救助落水者”,姜祎成惊讶的同时又有点儿尴尬,只好暂时关闭她的语音翻译系统,对他们解释道:“我们没事儿……只是到喷泉池子里玩儿水而已。”   “非常抱歉,我们刚才无法判断您是否处于风险可控状态。”这个AI操控的机器人说道,“这里的水有一点五三米深,较为危险,还请您在戏水时注意安全。”   接着这个机器人又对似乎是因为害怕紧张而颤抖的简佚问道:“请问您是否感觉到冷?您可以穿我的外衣,或者我去找其他AI代理人的外衣给您。”   姜祎成注意到他管自己和其他这些戴黑围巾、仿照当地居民打扮的机器人叫“AI代理人”。这倒是她以前没怎么听说过的,或者说姜祎成听说过有人想达到“亲自”做某些事情却又懒得动换,便可以租赁人形机器人去代替他们“亲自”做。   但因为就算是人形机器人,给别人的感觉仍然跟本人有较大差别。因此这样儿的代理服务倒并不是非常常见,不重要的事儿线上就能解决或者找专用机器人替代,而重要的事情用人形机器人替代本人出场似乎也有点儿缺乏诚意。   可是像他们这样儿操控人形机器人的AI,被委托了砸人家窗户的事务,还真是姜祎成头一次见到。到底是什么人要去居住区的大街上砸别人家的窗户呢?   ——————————   注释:   ①尽管存在翻译问题,但从“野外”延伸到“非驯化”再延伸到“非文明/不受社会规则拘束[1]”仍是常见的语言演化逻辑,因此可以默认卡谢语中的该词汇能够与汉-拉丁语中的“野”字对应。   [1]前文提到卡谢文明(非二橙部族)已进入封建社会,因此必然有文明和野蛮的概念差别。   ②该拟声词用于描述橡胶类鞋底和地面产生摩擦的声音。   ③指玻璃。玻璃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和钙和钠的氧化物。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诉诸武力抗议都要A……   这个AI操控的机器人似乎是见简佚没有回答,而重新又换了一个方式问道:“您好,请问您介意先穿上我的外套吗?您的体表温度在降低。”   简佚仿佛是已经听不进去用汉-拉丁语标答的任何话了,姜祎成只好切换到语音翻译模式,拍了拍他的肩问道:“你冷吗?要不要穿上外套?”   简佚猛地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冷。”   姜祎成切回非翻译状态,对面前的机器人说道:“不必了,他不冷。”   紧接着她又问了一句:“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委托你们在这里砸人家的窗户?”   这个问题对于真人而言已经像是质问了,但那位AI操控的机器人仍然礼貌地回答道:“我们被委托组织一次抗议活动。”   抗议活动?这个委托内容倒是少见。姜祎成不禁觉得,冥王星空间站的居民恐怕是懒到一定程度了,连抗议活动都要委托AI来代理进行。   不过即使是抗议,砸窗户的行为也有点儿过分了吧?姜祎成问道:“关于抗议活动,为什么你们不游行,而要使用暴力?”   “昨天我们进行了抗议游啊行,没有收到任何效果。”这个AI操控的机器人回答道,“于是今天委托人们让我们进行暴力示威。但您不必担心,我们会严格遵守本地法律和集团法规,不会对任何公民造成伤害。”   姜祎成拉着简佚从喷泉池子里出来,跳到外面得地面上。他们衣服上带出来的水殷湿了地面的多孔砖,原本浅红色的砖殷成了深红色,看着竟然还有点儿恶心。想来也是因为设计者压根儿没考虑到,竟然还会有人跳进喷泉池子里“玩儿水”。   不过姜祎成对于这些AI代理人的工作内容倒是很有些好奇,特别是按照简佚的说法,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野人”了。   “你们的委托人是因为什么要组织抗议活动?”姜祎成又问道。   “我的委托人是为了让集团通过他的因病退休申请。”那个一直在解答他们问题的AI机器人回答道。   看他的打扮和走路姿态也像一个老年人①,然而左腿的小腿上却明显绑着束缚带。不得不说,这AI操控的机器人为了“代表”他们的委托人,装扮上还是花了功夫的。   “他是腿脚有问题吗?”姜祎成问道。   “我的委托人患有严重的单纯性静脉曲张。”人形机器人回答道,“但是他以病情为由申请劳动力丧失证明被驳回了,因此目前还在空间站外层上班。”   如果能证明自己劳动路丧失,就可以申请提前退休。只不过提前退休并不意味着能提前回到地府,而只是能在现实世界不工作就领相应的工资。   其实地球上很多失业人士也是没工作,在家呆着领最低工资,虽然谈不上过得很惨,但也只能说是勉强生活了。不过如果这个AI的委托人是空间站外层从事失重环境工作的专业人士,那工资应该也是不低的,因此如果能不上班而在家歇着领工资,大概也会比较舒服。   只是工作除了赚钱之外,本身还有自我实现的意义,在地球很多人失业的情况下,外行星空间站上还有人不想工作,未免有点儿令人唏嘘。   “你们的委托人,都是因为伤病要提前退休么?”姜祎成又问了一句。   那个女性形象的人形机器人打扮并看不出年龄和专业,但是之前去水里拉简佚的男性机器人却穿着应该是新款的荧光色时装,从姿态来看也像是生理上的年轻人。   不过倒是那个女性形象的机器人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们的委托人们各有不同的诉求。我的委托人是奥尔特云外层黑洞发电站的一名员工,要对发电站不合理的休假安排进行抗议。”   黑洞发电站,其实还只是半研究半商用性的产业。因为从奥尔特云外向内层输送大量能量尚未获得安全的方式,也就是星际探险家的飞船能够在黑洞发电站停留并充能。   甚至像姜祎成这样儿相对怕麻烦的人,一般都不会在太阳系边缘地区停下来。毕竟停下要终止曲率驱动模式,充能之后还要再开启曲率驱动,这同样会消耗时间。何况她一般出航就进行两三次曲率驱动②,一个人在飞船里生活耗电量更是极少,在中转空间站充电也并不贵。   真正星际航行的成本大头儿其实是在反应堆上。曲率驱动发动机和通讯虫洞虽然贵,但是买了之后就是一劳永逸的事儿。而供应曲率驱动发动机和舱内设施的电能,日常使用惯性电池③存着就行了。可是飞船反冲发动机的工质却需要聚变反应进行加热,又偏偏经常在航行中开启又关闭是最容易造成损坏的,反应堆需要经常检修,每次都得花不少钱。不仅是曲率驱动飞船要检修,常规动力④的小飞船和穿梭机也得检修聚变反应堆。就算稳定核聚变已经商业化普及了,那也是在行星表面或者空间站里持续工作的聚变发电站变得便宜,并不代表着飞行器也能变成白菜价。   总而言之,就连聚变反冲穿梭机都没达到人手一架,奥尔特云外的黑洞发电站就距离普通人就更是遥远了。因此姜祎成并不是很了解在那里工作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不过按照逻辑,那边儿距离冥王星空间站至少也得有几十个天文单位,黑洞发电站的员工怎么会到这儿来抗议?   “你的委托人是这里的居民?”姜祎成问了一句。   “不是。”女性形象的机器人解释道,“由于冥王星一号空间站本地法规不限制抗议活动的主题长度,来自太阳系各处的居民都可以参加这里的抗议活动,并将其诉求加入活动的主题之中。这次抗议活动的主题共有两千二百三十六个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为您朗读——”   “不用了——谢谢。”姜祎成连忙拒绝道。她还不想听这些AI的委托人们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虽然客观上她也知道在陌生人看来的“小事儿”对于当事人而言则可能无比重要。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否请您远离这片区域?”这个AI控制的女性形象机器人又问道,“我们将继续进行暴力活动,为避免碎片飞溅伤害到您,还请两位留在安全区域内。”   姜祎成转头看了看周围,没看到有什么标注出来抗议示威者不能进入的“安全区”:“安全区域在哪儿?”   这个女性形象的机器人才回答道:“目前我们已经进入了暴力示威阶段,街道公共区域不设立专门的安全区。您可以选择回到私人住宅内,或者离开这片街区。当然,AI代理人不会攻击任何公民,而且会最大限度保护您的安全。”   合着就是没有公共安全区呗,那这还在说什么呢?AI倒是肯定不会攻击人类,像是人疑似落水都得暂停活动赶过来救一下儿,但是他们破坏私人住宅的窗户未免过分了吧?而且就冲这架势,躲在自己家里也不可能百分之百不被窗户碎片划到。   “你们在这儿砸人家窗户,人家躲在自己家里也不安全啊。”姜祎成不禁说道。   “这一点请您放心。”另一位男性形象的机器人解释道,“在有公民站在窗前时,我们是不能进行攻击的。对于被破坏的窗户,后续将由我们委托人的所属单位,即星际开发集团负责赔偿。”   “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将继续进行暴力活动。”女性形象的机器人重复了一句,接着说道,“星际开发集团时刻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   ————————————   注释:   ①由于身体能够更换,人类生物技术的发展方向并不倾向于减轻衰老。可以推测,必要工作年限[1]应与衰老规律相适应。   [1]这一其实相当于回归地府的周期,因为在现实世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工作。对于失业人士,同样需要在现实世界度过相应年限才能回到地府。   ②按照阿尔库贝利的曲率驱动模型进行理解,曲率驱动应当在开启和关闭时耗能,用于改变飞船周围曲率的分布,而在行进中并不耗能。   实际上众做周知的是,对于在平直时空的运动,匀速运动同样不需要外力做功,而加速需要做功。只是由于本文设定的反冲发动机驱动的飞行器在航行过程中持续加速,因而会出现消耗能源与行驶里程的具有近似线性相关性[2]。   [2](帮助初中毕业太久的同志们回忆一下)因为直线路程l~t^2,且v=at,所以l~v^2。又动能Ek~v^2,假设能量转化效率固定,消耗能量与获得动能具有线性关系,因此消耗能量E~l。   ③即飞轮电池,将电能转换成飞轮转动的角动能进行储存。   ④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常规动力”指非曲率驱动,而现实中的“常规动力”指非核动力。 第一百七十五章 :已是朋友这就成为朋……   就像他们突然跑过来一样,这三个机器人又突然跑着离开了,回到原先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开始以整齐划一的节奏砸窗户。   姜祎成不禁觉得那些委托AI代理人的家伙们,非得砸别人家窗户是不是有点儿傻?这些窗户虽然安装起来花不了几个钱,但毕竟也是本地人的私人财产,他们不都是本地人,委托AI去砸本地人的私人财产,不是在跟本地人结仇么?   而后却又想到,或许只有诉诸武力的方式才能让问题得到真正的重视。毕竟倘若砸的是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的公共设施,对于空间站所属部门而言也就是修好补齐即可,这些“战五渣”的AI机器人也不可能造成什么太大的破坏。而砸的如果是私人物品就不一样了,当地居民肯定会投诉相关部门,部门要想解决问题就得关注这些抗议者的诉求。   只是姜祎成不知道,倘若在这里抗议示威的次数多了,效果是不是会逐渐打折扣。毕竟现在看来,这一片儿的房子很多都是空的,很可能就是因为这边经常发生抗议活动,在这里有房子的人也不会在这儿经常住。像是冥王星这样偏远地区的空间站,人均住房还是很充足的,当地人不在这儿住也可以到别处去住。   住的人少了,又或者居民都习惯了抗议活动,向集团部门投诉的人也就少了。这显然会影响这些抗议者诉求的受理速度,到了在这里抗议无用的时候,大概人们又会想其他的方法去抗议吧。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不走相对而言不影响社会秩序的途径,姜祎成觉得倒是值得讨论的问题。首先应该确定清楚的一个事实是,在这里组织抗议活动其实是合法的。对私权利而言,“法无禁止即可为①”。委托人钻了本地法规的“空子”,组织主题涵盖所有人诉求——或者说就相当于压根儿没有主要诉求——的抗议活动,是他们的个人权利。至于毁坏他人物品要接受处罚,想来那些委托人也是做好了准备的。   毕竟合法的抗议游啊行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认为自己的诉求被满足要比接受治安管理处罚更重要的人,选择适度违法也是符合理性的。而且他们委托AI来进行暴力示威,可以最大程度保证暴力行为的可控性。AI代理人既然是星际开发集团下属出品,对于普适法律和集团法规的理解绝非常人能比。这些AI可以帮委托人卡法律的擦边球儿②,恐怕才是那些人要找AI代理的主要原因。   姜祎成略微思考了一下儿,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她少掺和为妙。不过星际开发集团教育部的人也真有点儿缺心眼儿,竟然能安排简佚这样的“精神病人”住在这种地方。就更别提他的“保姆”还是云如旌这种前AI,那位云老师想来还觉得周围这种环境既然不会造成人身伤害,住在这儿也无所谓吧?他来源于空间站AI的脑回路,大概是不太适合理解什么是人类的“应激反应”的。   她觉得这事儿得跟云如旌谈谈,到底集团教育部知不知道他们住的这个地方经常有示威游啊行。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继续稳定住简佚,把他哄高兴了,可能还得再消耗一下儿他的精力,免得这位回家又去揍他的“保姆”。   而姜祎成现在转头看向简佚,他仿佛是被这些戴黑围巾的机器人吓到了,坐在喷泉池子的边沿上愣愣地一动也不动。   姜祎成把语音翻译系统重新打开,尝试问他道:“您还好吗?”   简佚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睛,过了不到半秒却又猛地转开了。他轻声说道:“他们全都不是真人。”   “不是。”姜祎成回答道。这些才是真正的AI控制的机器人,然而简佚似乎以前都把他们当成野人——野人,至少也算是“真人”的一种吧?然而AI代理人会使用武力对民宅进行攻击,他应该也没有尝试跟他们交流过。   简佚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口气:“这里不会有真人居住了。”   姜祎成很想告诉他,和他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云如旌就是真人。虽然他曾经是AI,但现在已经是真人了。而这片街道的住户虽少,但绝对也都是真正的人类。她真不知道简佚的脑袋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因为在“蓝珀”上的十五年,而忘了他已经生活了不知几十年的人类社会。   姜祎成只能说道:“这里有真人。至少我就是真人。”   “您也会离开这里。”简佚却如此说道。   他好像对于那些AI机器人在砸住宅窗户的事实并不关心,反而对于是不是真人的问题更加关注。这让姜祎成不禁觉得,简佚的持续发病或许是因为他太孤独了。离开了“蓝珀”之后,他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能够跟他交流的人。   姜祎成并不怀疑,就算简佚对于太阳系文明人类的语言并无抵触,他跟云如旌那样儿的人也聊不到一块儿去。让云如旌来当他的“保姆”,本身就是一件欠考虑的事情。可又不能说云如旌的错的——他才是完全无辜的,被安排到这个岗位上一直尽职尽责,甚至被“精神病人”动手实施暴力。但要是让别的“保姆”来负责简佚,也不能保证他们在他动手时还能保持理智。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现在没有一种办法可以治疗“精神病人”的病症。这恐怕又涉及到一个伦理问题,为了在未来治愈“精神病人”而在他们身上进行研究,这是社会意识形态可以接受的吗?而之前那些犯下严重错误的九个星际开发集团顾问,恐怕就已经在短期内熄灭了研究这种精神病症的希望。   姜祎成并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关注简佚等人面临的问题,但她还是有良心知道不应该当面让对方感到痛苦。   她平和地安慰道:“我会经常来看您。您现在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听到她这么说,简佚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不笑的时候非常地“不笑”,而笑的时候却又非常“笑”,甚至做出更明显的肢体动作,把手放在姜祎成肩上突然拉近距离,而后把头从侧面贴近她的耳朵。   这大概是卡谢人的某种礼仪,然而姜祎成也忘记了。或许她在纸质笔记上看到过,但即使看到过她也不可能全都记得。   因此她没有贸然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停在那里等着简佚的礼仪完成,而后说道:“我想在这周围走一走,您觉得如何?”   “好啊。”简佚轻快地回答道。   姜祎成注意到他在表达肯定意思的词之后用了一个语气词,似乎可以体现出他现在心情很愉快。   这让身为一个具有社交活动的姜祎成不禁有些怜悯。自从他回到人类社会,大概就没有进行过有效的交流了。而如果不是那本纸质笔记,也不可能会有姜祎成这样儿依靠技术手段来翻译卡谢语的人,能听懂他说的话。   不过他还是有希望的。地府研究院对于“蓝珀”表面本土文明的研究进展迅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支持简佚回到“蓝珀”表面,见到他那些卡谢文明的老朋友了。而且到那时也会有更方便的官方“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让人类文明与卡谢文明的交融畅通无阻③。   “这附近有一条河。”简佚又说道,“我们可以去那里。”   “好。”姜祎成答应了一声,等着他带路前往。   然而简佚只是抬起了左手,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姜祎成没有太明白,他这是要在出游之前还得进行一番仪式?   她尝试也向他伸出手,而后简佚便愉快地拉起了她的手,直接拉着她往和来时不一样的方向走去。   姜祎成忍不住有点儿想笑。简佚这个“精神病人”打人的时候看着还挺有些可怕,然而现在却像个小孩子似的。而且他刚才被那三个机器人吓得不敢动弹,想来也不是非常危险的人物。或许是因为之前跟卡谢人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才让他在面对人类社会时显得有些笨拙。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情状。简佚明明是一名人类,却在思想上仿佛已经是起源于另一颗行星的另一个物种了。或许是因为精神疾病导致他的自我认知出现问题,又或许这反而是因为之前作为“精神病人”脱离社会,而进入卡谢文明恰恰是他长期脱离社会后重新社会化的第一步吧。   ————————————   注释:   ①这一概念在社会上的普及,应出自罗翔厚大法考的相关视频。   ②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不同功能的AI被设定遵守的法律会有差别。例如智能家居系统不能违反任何法律,而此类AI代理人则可以在委托人授权之下违反治安管理类法律,法律后果由委托人承担。   ③在这里主角存在一个严重缺漏,即“蓝珀”表面本土文明并没有进行融合,异质性很高。二橙部落和卡谢文明之间的差异,很可能大于卡谢文明和人类文明之间的差异。 第一百七十六章 :柳条花环互赠花环是……   简佚所说的那条河其实是在临近的街道,距离他们之前的喷泉池子大概有将近五百米。   由此看来他平时应该也不是一直被锁在家里,还能出门在直径至少一公里的范围内进行活动,否则也不可能对于这片儿的道路结构和建筑分布这么熟悉。   在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的中等强度日常通风下走了五百米,身上的衣服也都变得半干不干了。外层的表面略有干燥,然而里面仍然是湿的,使得姜祎成和简佚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有种“硬化”的感觉,部分贴在身上部分支棱着,感觉真有点儿不太舒服。但是这似乎并不影响简佚出门游玩的心情,他就全程拉着姜祎成直到走到那条河边划分出的街心公园,而后抓着她的手抬起来去够柳树上垂下的枝条。   还没走到河边儿的时候姜祎成就看出来了,这条河在空间站环境设计中应该承担了维持湿度的作用。   之前已经提到过,像是冥王星一号空间站这样并非完全开放商业化的空间站,是不会有阴晴雨雪等等天气变化的,更没有所谓的四季。这里的空气循环并不依赖于地区温差,反而温差还有可能干扰到正常的通风。所以居住区不会有大面积的水域①,然而却又需要一些水来维持环境湿度——总不能在通风时强行给大家来个花香味儿的加湿喷雾②——因此细而密的人工河流就成了此类空间站居住区的标配。   除了保持湿润之外,这些穿插于各个街道的河流中相当干净安全的水,还可以供当地居民娱乐使用。在河里玩儿水可比在喷泉池子里正常多了,而河岸所形成的特殊生态环境,也可以丰富居住区的绿化风格。如果是在当地居民较为活跃的区域,河边儿应该日常都会有人在此散心玩儿水。只不过大概是因为这一片儿经常有AI代理人操控的机器人进行抗议活动,现在这大白天光线正好的时候,河边儿却空无一人。   不过倒是很有可能,如果河边儿经常有“不是真人”的人来往,简佚也就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   他抓着姜祎成的手往柳树枝条上伸,姜祎成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然而也不好挣开。在重复了几次之后,她终于有点儿明白这是“精神病人”要她去抓那柳枝。   星际航行时代在人口密度下降之后,城市对于破坏绿化的标准抬高了不少,像是摘个花儿折个枝儿之类地球时代公园里肯定会被众人谴责的事情,现在已经没人会去管了。只要不是砍树或者把某些罕见植物的花和果实等摘了,估计就算薅它十几根儿柳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姜祎成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从树上拽了一条柳枝,而后伸到简佚面前,那意思是给他了。她并不能理解简佚想要折柳枝,为什么要通过她的手。毕竟就算他得用左手抓着姜祎成免得她跑了,右手不还空着呢么?   但是简佚并没有去接,而是露出了一点儿不满的神色:“您不会编花环吗?”   “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竟然翻译出了“花环”这个词,这倒是让姜祎成颇有些惊讶。她试图回想一下儿纸质笔记的内容,然而笔记实在太长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被标注为“花环”的词是否出现在什么别的具有宗教或者习俗内涵相关的地方——或者实话实说,姜祎成对于“花环”这个词本身都毫无印象。   不得不承认,简佚的那本纸质笔记内容之丰富,远不是她在回程路上翻一遍就能看得明白的。   但是现在得哄着他,让“精神病人”在外面玩儿高兴了回去不要打他的“保姆”。姜祎成不知道卡谢文明“花环”的含义,却还是会用柳条编花环的。她伸出左手,轻轻地把简佚的手从她右手手腕儿上摘掉,而后很快便用这刚拽下来的柳条编了一个花环。   把长的韧性材料编成环装,这是野外生存的必备技能之一,因此姜祎成做的花环质量还是相当好的,而且大小刚好与人的脑袋相适应。对于强度不够支撑花环的柳条末端,她还做了一个上翘的处理,让枝条上的嫩叶外露作为花环的装饰。如果可以采两朵旁边亭子上爬的凌霄花③,或许可以让这个花环更加美观。   姜祎成抬手,把花环戴在了简佚的头上。在她做出这个动作时,简佚也配合地弯腰低头了,看上去确实是某种卡谢文明的交往礼节。   而后简佚却又重新从树上拽了一根柳条下来,开始自己编起来。这让姜祎成不禁有点儿想吐槽,他之前让别人编花环,别人编好了又开始自己编,到底是什么意思?互赠花环么,这也太小朋友了吧?   她还真猜对了,简佚编好了花环之后就抬手要戴在姜祎成头上。姜祎成只好做出相同的弯腰低头动作,让对方把这样“原生态”的装饰品戴在自己脑袋上,而后按照纸质笔记里记录的礼节双手交叉道:“谢谢。”   姜祎成对于笔记中简单礼貌的部分,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否则她也不会敢直接到这儿来找简佚。不过本来以为纸质笔记的内容也就是给她和简佚一个可以深入交流的共同话题,却没想到到这儿却变成了他们进行任何交流的重要基础。   而简佚对于她道谢的行为,却有些惊讶地说道:“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已经接受了您的花环呀。”   姜祎成顿时懵了,她确实不知道卡谢人对于接受“花环”是不需要道谢的。刚才简佚也没有道谢,结果她道谢了一下儿反而多此一举了。   不过在注意力高度集中时,姜祎成的脑袋也转得很快:“这是因为……您做的花环比我做的更好。”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姜祎成经常动手处理相对粗糙的天然材料,但她做花环也就是简单地编了一下儿,而简佚刚才明显是按照某种特殊的周期规律把柳条编到了一起。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差别,甚至姜祎成做的应该还更结实一点儿,但从实际结构上可以明显看出来,简佚编花环是按照特定方式的。   听到她这么说,这位“精神病人”又露出了笑容。他笑的时候确实非常明显,一看就能看出来他此时真的非常开心。姜祎成不禁觉得这或许是受到了某种精神疾病的影响,情绪容易大起大落。   不过客观地说,简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情绪“大落”过。在他家里的时候对云如旌动手,看上去他好像是生气了,但实际上姜祎成之后也明白,那只是普通地处理“坏了的AI”而已。正常人也会对坏掉的工具下狠手——至少在修理的时候不少情况都得使劲儿——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在对工具发泄情绪。   “花环做得好不好,这并不是很重要。”简佚还是谦虚地说道。   姜祎成感觉到她的舰载计算机翻译AI经过他们来往对话的训练,已经变得稍微流畅一点儿,并且能够处理分句了。   这是一件好事儿,恐怕还是多亏了之前联网对于人类文明已有的几千种语言④资料的学习。而简佚本身大概并没有多少语言学的理论基础,在他的笔记里没有对于卡谢语和汉-拉丁语逻辑关系的任何分析,因此姜祎成在录入翻译系统时只录入了词语的对应关系和她从纸质笔记卡谢语记录部分看出来的简单语序,之后的训练和学习大量都要依靠太阳系文明互联网上已有的资料。   接着简佚又对她问道:“我想去水边,您觉得怎么样?”   “好啊。”姜祎成这回也加上了语气词。   本来就是为了玩儿水才到河边儿的,只要他不做出穿着睡衣跳进水里的举动,姜祎成觉得玩玩儿水也无可厚非。   于是她穿着湿衣服戴着柳条做的花环,跟着一个同样戴柳条花环还穿着睡衣的人走到了水边。   水边长着一大丛美人蕉,大概是同样因为经过了日中性驯化,此时其中不少都在开着红色的花。简佚弯下腰从其中摘了一片完整的花瓣,姜祎成以为他要给她戴在花环上,却见简佚摘下自己的花环,反而把这装饰留给了他自己。   而后他看向姜祎成,那意思好像是让她也这么做。   姜祎成有点儿尴尬,要说把柳条戴在头上还算是普通人放松享受自然的另类方式,那在头上戴颜色鲜艳的花瓣,就简直像神经病了吧?也对,简佚本来就不是正常人,那她陪他一起发疯也是无奈之举。   姜祎成也摘了一片花瓣夹在自己的花环里面。她发现简佚编花环时故意留出了空档,似乎就是为了插装饰品的。   这么看来,这“花环”应该真是卡谢人的某种仪式用品。特别是看简佚这样子,装饰花环还不能一次性都装饰满了。可能这玩意儿还是某种计数工具或者样本收藏夹子,去一个地方采集了那里的植物样本就夹在花环上,这样儿戴着也不妨碍行动。   不过简佚采集了美人蕉的红色花瓣之后,倒是没有立刻换地方去采集别的样本,他站在岸边突出的岩石上,伸出脚去撩小河的水面。   姜祎成这才注意到,他走了这么久都一直是光着脚的。像这种人烟稀少的偏远空间站,地面都是相当干净的,光着脚也不太容易被扎到。但是她记得进喷泉池子之前,简佚还是穿着鞋的。   看来是在喷泉池子里把鞋弄丢了,但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想来云如旌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追究她的责任,毕竟带着一个“精神病人”顾不上这些细节也是正常现象。   姜祎成看着他用脚玩儿水,简佚自己自娱自乐得仿佛挺高兴的样子。尽管他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眼她,姜祎成也丝毫没有脱了鞋跟他一起玩儿的表示——不是她有偶像包袱,在这破地儿也没人知道她是什么做官方科普频道的网红主持人,实在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并不想把智商拉到跟“精神病人”一个水平。   过了一会儿,简佚似乎是感到无聊了,便回到了干燥的地方,却对姜祎成问道:“您不喜欢河吗?”   “我……”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却还是直说道,“我穿着鞋,这样不方便下水。”   简佚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我的鞋丢了。但这没关系,那双鞋本身也很差劲。”   他接着说道——姜祎成注意到他的话逐渐变多了:“我在之前住的地方,曾经有很多双精美的鞋。有的是我的朋友们送给我的,有的是我自己买的。”   他主动说到了在“蓝珀”的事情,姜祎成顿时来了兴趣,趁机问了一句:“您在原来住的地方是贵人吗?”   “贵人”这个词也是姜祎成在纸质笔记里注意到的。从笔记的内容来看,卡谢语里的这个词翻译成“贵人”其实不太准确。这个词指的是类似群体中德高望重的一类人,相比于单纯得地位,更强调别人对其的精神认同,其实更接近于汉语里的“乡贤”⑤。只不过“乡贤”这个词现在大概只有很少的公元人能准确使用了,简佚翻译成“贵人”似乎也还准确。   “我应该算是吧。”简佚却说道,“不过,我更像是一个客人。”   姜祎成颇为意外。虽然本质上他一个地球人类到卡谢人的社会里,肯定是客人没跑儿了。但看他这全程只说卡谢语,行为习惯也仿佛脱离人类社会规范的样子,仿佛已经把卡谢文化当成自己的原生文化了,让人想不到他其实还是知道自己只是“客人”的。   “您在那里应该生活了挺久吧。”姜祎成试探地问道。   “真的很久。”简佚有些感慨地停顿了一下儿,而后却接着说道,“但我和那些朋友并不一样,我终究是要离开的。”   姜祎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都是怜悯简佚的,而怜悯中也不免羡慕。他能够在那颗人类文明鲜有涉足的行星上自由生活十数年,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对于悲哀的现实生活最大的慰藉了。   而简佚又说道:“您知道吗,我的朋友们都信仰宗教。在他们的宗教中,地球的外面是天国。因此他们一开始认为我是从天国来的,甚至到最后还有人不能接受地球的外面不是天国。”   把“蓝珀”翻译成“地球”,并且用了“天国”对应卡谢文明的宗教概念,这大概是简佚在记录纸质笔记时为了方便理解而做的不恰当类比。姜祎成有些庆幸一开始她没有自称是从“地球”来的,否则翻译系统肯定会引发误解。   “您并不信仰这种宗教吗?”姜祎成有些好奇地问道。他既然不信,为什么还要拿那个祭祀用的“自然摆”来“测”她?   谁知之前显得像个小孩子的简佚,此时却直接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真是对不起,我用自然摆来检测您,只是为了判断您是否是真人。”   那这还是让人能够理解的。毕竟他是认知方面出了点儿问题,认为只有懂得卡谢语的人才是“真人”,那么用带着卡谢语和卡谢文化特征的器具来测试也是符合逻辑的。只是他这行为显得神神叨叨,才让人觉得是疯病发作。   “我那些朋友们信仰的宗教,只是多个宗教中的一种。”简佚又说道,“还有更加错误的宗教,例如一种宗教认为在堕神山周围活动的野人是魔鬼。”   “堕神山”是纸质笔记里的专有名词,姜祎成注意到这个词,主要是因为这是卡谢人对于那做陨星山的称呼。简佚的遗体就被安置在那座陨星山上,而姜祎成选择降落地点时参考了C131107的官方记录,因此也落在了离那里不远的地方。   不过他说“堕神山”周围的野人,未免让人联想到二橙的部落。虽然说二橙有宗教会做陶器,甚至穿的衣服也像是精细编织物,但客观地说他们那种文明水平,在进入封建社会的卡谢文明眼里跟“野人”不会有太大区别。只不过姜祎成猜测二橙的部族应该是狩猎-采集部落,不会在同一个地点停留太长时间,但也说不准简佚指出的那段时间就是二橙部族迁徙到陨星山的时候,这样儿神出鬼没的似乎也符合魔鬼的特征。   “您见过那些野人么?”姜祎成问道。   简佚并不犹豫地回答道:“我见过。”   而后他紧接着说:“那些野人确实很野蛮,他们活埋俘虏中的成年人,而把儿童留下来食用。但他们显然不是魔鬼,而只是野兽罢了。”   姜祎成能听得出来,简佚并不把那些野蛮人当作真正的人。不过她也能够理解,如果是先接触了文明民族,再接触这个物种中的野蛮民族,大概就会形成他的这种态度。要说活埋还能让人强行解释为需要大规模处理成年俘虏,吃儿童就实在令人不适了。   “我也曾经见过一些野人。”姜祎成说道,“野人好像长得和人不太一样?”   她还记得二橙的肤色是偏浅橙色的,而那些骑着“风鸟”的文明人则有着近似于鲜红色的皮肤。   “的确如此。”简佚回答道,然而他给出的理由却让姜祎成感到意外,“野人的肤色更深一些,因为他们不会涂防晒泥。”   姜祎成这才知道,原来她当初看到的那些卡谢人红彤彤的挺可怕的样子,其实是因为他们涂了所谓的“防晒泥”。   想来也是,她当初确实观察到二橙的皮肤在晒过之后颜色会稍微变深,说明它们也是有可能会被晒伤的。但是姜祎成没想到卡谢文明已经这么先进——或者应该说这么“讲究”——军队成员在野外执行任务都要涂防晒。   “防晒泥的颜色很鲜艳。”姜祎成说道。   “是啊,他们的防晒泥有很多种颜色。”简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卡谢人都很爱美呢。一有新颜色的防晒泥,我的朋友们都会排队去买。”   ————————————   注释:   ①水体表面的蒸发是自然环境中形成温差的重要因素。   ②这里是调侃兼提醒一下住宿舍/类似宿舍的小面积弱通风卧室的同志们,冬季加湿器在加香味儿之前,建议先在通风环境中测试一下。特别是香水等含有多种芳香物质,而嗅觉对于不同味道的习惯化速度和程度可能有所不同。   ③凌霄(Campsis grandiflora)又名紫葳,唇形目紫葳科藤本植物。需要注意的是,“紫葳”和“紫薇”不同,紫薇是千屈菜科的小乔木。   ④根据记录全世界有七千多种语言,其中一千多种在当代就正在消亡,因此可以保守估计,能保存完整资料的语言应至少有三千至四千种。从目前的人类学研究来看,语言应当是有多个独立起源的,因此应当可以认为地球上独立起源的语言逻辑大概率能够涵盖卡谢语逻辑,除非卡谢人的逻辑本身就是人类无法理解的。   ⑤“乡贤”在当今网络左啊派话语体系中已经偏贬义,但需要注意的是进步和落后是有相对性的,乡贤在古代封建社会和在现代社会扮演不同的角色。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没有仆人看样子也并……   姜祎成认真地想象了一下儿人脸上涂着大红大紫的“防晒泥”会是什么样子,顿时觉得她的个人审美不太接受得来。不过又把二橙的模样代入进去,却反而觉得有点儿好看。   这其实是正常的进化心理学现象,人类对于熟悉的物种和对不熟悉的物种,审美方向是有差异的①。换句话说就是,对于人类本身或者人类熟悉的生物,由于成千上万年的同时演化,人类知道其健康的模样应该如何,也就形成了对于其正常样貌的固定认知,即形成了某种“美”的范式②。而在遇到不熟悉的物种时,则往往会用已有的审美范式往上去套——无论这种范式是对于自己物种相貌照猫画虎,还是为了保留所谓的“多元化”而刻意偏离。   但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审美受到先前的认知影响,人也没法直接改变自己的“前意识”思维过程。每个人都是他们所有经历的总和③,没有什么办法能免除意识形态的影响。   “您在那里的时候,也会涂防晒泥么?”姜祎成有些好奇地问道。   简佚连忙说道:“我从来不涂。我穿着防护服呢,也用不着防晒。”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在那边他们涂了防晒泥,晚上要用水洗掉。曾有人为了图方便直接在河里洗澡,把河水都染上了颜色。因此河岸上还有卫队站岗,禁止涂了防晒泥的人靠近。”   姜祎成脑补了一下儿这个画面,涂了花里胡哨一脸颜色的卫兵站在河岸上,阻止同样涂了一脸颜色的当地居民靠近他们干净清澈的河水——未免有点儿搞笑啊。   “如果不能在河里洗,那么要如何洗掉防晒泥呢?”姜祎成问道。   “我曾经居住的城市较为干燥,人们常用细沙搓洗身体,用香灰搓洗面部,然后再在自己家里的浴缸中洗去残留的颜色。”简佚相当详细地介绍道,“洗过后的水不能排入饮用水源,一般是泼在家里的院子里,或者泼在家门前的地面上。因此说当地人酷爱打扮时,经常用他们家门前的地面的颜色形容。”   这样的风俗,还真是隐约和人类文明的历史有些相似。姜祎成原先固然从简佚的纸质笔记里了解到,卡谢文明已经达到了相当发达的封建社会,然而从笔记上看那些社会结构云云,也就像是在看标本一样。可是听他讲到具体的生活习俗,却突然让姜祎成有了一种“原来他们是活着的”感觉。   在二十七光年之外,那颗行星上的那些人,并不只是作为一个或者几个文明存在,而是真切的、一个个活着的个体。   “所有人都这样吗?”姜祎成接着问道,“所有人都喜欢涂防晒泥?”   简佚犹豫了一下儿,却反而降低了音量,似乎对于他所说的事情并不感到百分百的赞同:“我应当提前说明的,那些我的朋友们都是贵人。他们有仆人,在市区有豪宅,能买得起很多作为消耗品的防晒泥。但是大部分市民都没有这些条件。很多人只是在外出时用少量防晒泥保护面部,回到家用细沙搓掉,再用水冲洗之后晒干,以便于重复使用。”   涂在脸上的东西还要洗掉晾干重复使用,听上去可就不怎么美好了。然而姜祎成从所谓人类学的角度分析,恐怕这些需要重复使用防晒泥的市民也并不处于社会的底层。毕竟没有条件买新的防晒泥,却还要把这玩意儿重复利用来装饰自己的脸,恐怕是次于上层却高于底层的中层市民们为了附庸风雅而产生的特有行为。而真正的底层,恐怕也不是简佚会经常接触到的——毕竟他的身份相当于“贵人”,相处的朋友们也都属于“贵人”的行列。   只是简佚曾经在“蓝珀”当“贵人”当了十五年,却还保留着人类现代文明的价值观念,特意强调了不能用贵人们的生活方式概括多数的普通人,看来他倒并不是完全被卡谢文明的意识形态同化了。包括从他之前提到他的卡谢人朋友们信仰的宗教并不可靠来看,甚至可以说他被同化的部分其实并不多。   但这样就显得有点儿矛盾了。一方面简佚的内在仍然是现代文明意识形态为主导,而另一方面他却拒绝接触现代人类社会中的其他人。他没有发生思想上的“退化④”,但却同样排斥和他具有相同三观的人,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亦或者只是由于他得了所谓的“精神病”,才会出现自我封闭的症状?   “您在那里时有仆人么?”姜祎成试探地问道。   “当然没有。”简佚立刻回答道,而后解释说,“有一些人负责我的生活和安全,包括每个星期都需要把我送回飞船着陆处补充物资,并且在我出行时也需要避免其他市民看到我。但是这些人都是被政府部门雇佣的,并不是仆人。”   虽然做的是同样的事儿,但如果是政府雇佣的人员而非私有的仆人,那还是现代社会意识形态能够接受的。而且客观地讲,简佚一个外星人在“蓝珀”上呆着有各种麻烦,确实也得安排不少人手来维持他的正常生活。而他给卡谢政府所带去的关于远方文明的信息,也值得他们特别为他准备那些物质基础。   不过姜祎成心里也是有点儿嘀咕,她开门见山地问了对方在“蓝珀”的事情,那简佚却没有相应地好奇她跟卡谢文明有什么关系,是怎么懂得卡谢语的。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姜祎成已经想好了说辞。因为在直播里并没有表现出她接触了卡谢文明相关的信息,面对简佚她肯定得说是她得到了地府研究院的资料,为了见发现“蓝珀”的探险家而特地研究了一番。但是简佚竟然没问,甚至连一点儿疑惑都没有表露出来,这就有点儿奇怪了。不过他既然不问,姜祎成正好也就懒得说了,她可没有主动解答别人心中疑问的习惯。   她正想问问防晒泥究竟是什么成分,却在此时突然感觉到智能手环震动了一下儿,应该是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正好姜祎成戴着具有视网膜投射功能的隐形眼镜,就直接在视野里打开了面板,却发现是林辰乐发来的语音通话申请。她原本没想立刻接听,毕竟现在是跟“精神病人”在一起难得的可以通畅交流的机会,被别的什么打断可就不太妙了。然而却又想到林辰乐一个曾经患过抑郁症的年轻人,他此时一个人在人烟稀少的偏远空间站,直接给她发通话申请未必是闲的没事儿。   总之还是接一下儿吧,姜祎成在两秒之内做出了这个决定,便对简佚说道:“请您稍等,我需要……有着急的事情和别人谈。”   而后她当着简佚的面儿用手环在地面上投射了桌面,接通语音的同时暂停“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怎么了,宝贝儿?”   “祎成……”那边儿传来林辰乐的声音有些惊慌,但他一上来还是先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通话申请,但是……这里的机器人出了什么问题,好像是起义了……”   机器人起义,也是旧时代文艺作品里常见的题材了。即使在星际航行时代大多数太阳系公民都能理解现在的服务性AI并没有被设计出可以“起义”的那个功能,但那些过气的概念照样儿是不少娱乐从业者喜欢炒的冷饭,因此林辰乐把AI代理人被委托进行的暴力抗议行为误解成“起义”,倒是很符合一般人的认知。   姜祎成不得不安慰他道:“没事儿的,那些应该是AI代理人,他们的行为是可控的。”   “是么?”林辰乐有些不相信地小声说,“他们在砸窗户……”   “你现在在哪儿?”姜祎成问道。   “我就在……咱们分别的地方,这边儿的一家自动服务餐厅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人了……”林辰乐的声音被另外的噪音打断了,姜祎成清晰地听到了背景中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刚想劝他别害怕,AI代理人会注意不让飞溅的碎片砸到他,然而语音就在此戛然而止了,不禁让姜祎成担心起来。   她倒不是怕AI代理人会伤到林辰乐,而反倒是怕他受惊吓之后会做出抄起手边儿的东西攻击仿生机器人的行为。毕竟有了简佚这个“精神病人”暴力对待云如旌的先例之后,姜祎成短期内对于得过抑郁症的林辰乐潜意识里也会觉得应该防一手。   ————————————   注释:   ①其实进化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即使在人类这一同样物种的不同人种之间,人们也经常在判断不熟悉人种的相貌时和本地人发生偏差。   ②“美”的标准不一定恰好是最正常的外貌,基于动物行为学的研究表面本能往往可以形成一些超出正常的偏好,例如某种鸭相比于正常大小的蛋会偏好更大的蛋。   ③可参考结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④尽管从进化论的逻辑,适合环境即为相对最优,但作为左啊派(或者多少被左啊派思想影响)我们仍然会对于不同的意识形态进行价值判断。即使在某些环境下封建甚至是奴隶制的意识形态可能更适应,但我们仍然不能宣扬该种观念。 第一百七十八章 :AI吓人大活人还能……   姜祎成决定去找一趟林辰乐。   之前她是不知道这地方经常有游啊行示威,倘若提前知道,她是肯定不会带无关人士过来的。而今天跟简佚聊得也够多了,本来能用来套近乎的信息就不多,省着点儿用也没错。今天先到此为止,下次还能回来继续聊。   她把语音翻译打开,对简佚说道:“我的朋友在这里遇到了一些麻烦,我要去找他一趟。”   姜祎成以为她这么一说,简佚就顺着自己回家了,然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您的朋友在哪里?现在外面这些……野人,可是有些危险呢。”   姜祎成拿不准他是什么主意,实话实说道:“离这里不远。他是和我一起来的。”   “他是您的同伴么?”简佚却由此提议道,“您既然对这里不熟,我和您一起去吧。”   原本觉得能跟简佚有来有回地搭上话已经不容易了,现在他却主动要帮姜祎成的忙儿,这进展称得上可喜可贺。   于是姜祎成就带着简佚一起,按照手环上回传的定位信号去找林辰乐。   林辰乐的位置离这里确实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两公里,刚好就赶上了那波AI代理人在这里砸完了换地方砸。   由于之前他们已经跟这些AI操控的仿生机器人打过了招呼,当姜祎成和简佚走到这片街道时,只有离他们最近的机器人停下了手里的活计①,向他们问候并提醒道:“您好,请注意安全。”   姜祎成把语音翻译关闭,对这个机器人说道:“我有个朋友在这边儿,被你们堵在餐厅里了。你们能停一下儿么,好让我那位朋友出来?”   “非常对不起。可否请您告诉我们您的朋友的具体位置?”AI代理人彬彬有礼地问道,可以听得出他的委托人带着火星基地那边儿的口音。   姜祎成听得出来,他们对于这种事情的处理方式恐怕是主动去找到害怕砸窗户的公民,把他们护送到暂时的安全区域。这对于一般人而言是可以接受的,或者不接受也完全可以不配合,甚至直接抄家伙打AI。而AI不能伤害公民同时又不能强迫公民转移,由此将停止一切活动而直接报错。   但是对于林辰乐,姜祎成觉得她还是得顾及一下儿她家小男友的精神健康。本来就不是很皮实的人,猛地遇到当地抗议者砸窗户恐怕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最好还是让他们这些AI代理人都停下来,等无关人士撤离之后再继续也不迟啊。   “我的朋友受到了惊吓,我希望你们暂停一会儿——大概二十分钟,我把他接出来之后就没事儿了。”姜祎成提出了她的解决办法。   可是操控这个机器人的AI代理人却说道:“非常对不起,但是我们不能自主选择暂停抗议活动。”   “为什么?”姜祎成不禁蹙眉,“我们都不是本地人,跟你们委托人的抗议活动原本就没关系。”   “是的,您可以向我们的负责部门提出投诉。”AI代理人仍然非常平和礼貌地说道,“如果您将要离开此地,您也可以委托AI代理人,在本地代替您本人完成投诉流程。”   合着AI代理业务还能这么越滚越大?有人委托AI代理抗议,抗议惹到别人,别人还可以委托AI代理对抗议进行抗议……这也太套娃了吧?   姜祎成意识到说“投诉”对于这些专门办理投诉不成的抗议任务的AI而言约等于没用,于是换了一个角度说道:“我不想委托AI代理人,不过我得先告知这里面的法律风险——我那个朋友具有心理疾病史,对于你们这些……砸窗户的声音,可能有异常的敏感。”   这对于AI代理人而言就是一个充分的理由了——或者说不是“理由”,而是一个重要到必须要考虑的风险。   因此所有机器人的动作就在同一时刻停止了,这个AI代理人操控的机器人对姜祎成说道:“感谢您告知我们这一法律风险。目前出现无法解决的错误,已上报部门真人管理员,请等待专业人员处理。”   而后这些机器人就拿着手里各自不同的砸窗户工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简佚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些不是人的东西,就这么被姜祎成的一两句话说停了下来。他还特意绕到面前这个仿生机器人的背后,似乎是想看看“他”脖子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开关、接口或者指示灯之类的。   不过这当然看不到,因为这位的委托人恐怕是个复古服装爱好者,穿的上衣都带着兜帽,盖在头上只能看到正面。   姜祎成也不知道她用林辰乐得过抑郁症来“威胁”他们能有这么立竿见影的作用,不过就算她有所夸大也是基于事实,应该不会反过来做成她干扰AI代理服务的证据。   于是姜祎成连忙带着简佚去找那家林辰乐躲着的自动服务餐厅了。   冥王星一号空间站基本上没什么商业活动,那家餐厅连个像样儿的名字都没有,只是挂着一个写着编号的标牌,然而整体装潢还挺简约干净。尽管此时窗户也已经被暴力抗议的AI代理人砸碎了,但碎片被控制在了有限的范围内,从外面往里看,室内的陈设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当然,虽然看上去安全,但刚才砸窗户的声音可不是一般大。姜祎成并不怀疑林辰乐会被这些机器人的行为吓到,只是没想到他躲得那么深——他们都快找进餐厅的后厨了,也没见到林辰乐的人影儿。   正当姜祎成要再通话问的时候,简佚突然说道:“这家食堂的屋顶能上去,您的朋友有可能躲在上面。”   姜祎成有些诧异,简佚还知道这餐厅的细节?她原以为他是作为“精神病人”被圈在家里还有专人看着,可是现在看来简佚对这周边的环境也是相当熟悉,跟来去自由的普通居民似乎没什么区别。   特别是按道理他一个“精神病人”还进过这餐厅公共场所的里面,否则也不可能对这内部的结构还能有所了解。看样子他好像也不是完全排斥社会——其实哪怕是从他曾经跟卡谢人之间的交往来看,简佚到也不是排斥所有社会,而只是脱离人类社会而已。   姜祎成跟着简佚找到餐厅的楼梯,还没走到屋顶天台就看见林辰乐躲在楼梯口的门后面,似乎很害怕地正顺着门缝儿往外看。   姜祎成连忙把语音翻译关掉,走上去找他:“宝贝儿,你怎么在这儿呀?”   林辰乐听到下面传来声音,才立刻转过头,发现是姜祎成终于松了口气儿:“祎成?你怎么过来了……刚才外面还有机器人砸窗户,有很多人……”   “没事儿了,那些都是AI代理人操控的机器人。”姜祎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这地方对游啊行抗议管得松,很多人委托AI代理人在这儿替他们抗议。”   “委托AI进行抗议?”林辰乐十分惊讶,“AI抗议也会砸窗户?”   “特殊用途的AI,遵守的规则也不太一样。”姜祎成问道,“你没事儿吧?我刚才让他们暂停了,现在外面很安全,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这时候林辰乐才刚看见跟着姜祎成一同前来的简佚似的。大概是因为简佚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深色外套里面又是湿漉漉的睡衣,让他有些犹豫该不该打个招呼,又转向姜祎成问道:“祎成……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啊。”姜祎成才意识到她还没介绍这位跟着一起来的C131107号星际探险家,但直接说他的身份也不合适,毕竟她对简佚的说法是自己是来旅游的,“这位是我在这儿新认识的朋友,不过你之前也听说过他,就是那位发现了蓝珀的探险家简佚。”   “幸会幸……会。”林辰乐刚要伸手去打招呼,却看到简佚面无表情毫无反应的样子,不得不尴尬地缩回了手。   姜祎成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血印子:“怎么,手流血了?”   “哦……”林辰乐低头看了一眼,“之前听到外面有人砸窗户,没拿住玻璃杯碎了。”   姜祎成不禁觉得她怎么有这么傻了吧唧的男朋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林辰乐被砸窗户的AI机器人吓得躲到餐厅平时都不会使用的楼梯间②里,倒是有点儿蠢萌。   看他手上的血印子虽然挺宽,但那都是流出来的血抹在手表面了,实际上破口应该没多大。   “没事儿的话,咱们赶紧回飞船上吧。”姜祎成说道。   林辰乐还没来得及答应,却听到另一个有些陌生的口音开口道:“我家离这里不远,先去我家里处理一下吧。”   ————————————   注释:   ①显然这些AI是信息共享的。   ②从前面简佚家上下楼都用电梯来看,楼梯间在设定时代的使用频率确实很低。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古法治疗让“精神病……   姜祎成惊讶地回头,看向刚刚开口的简佚。   他竟然还会说“人话”!   嗐,不对,“人话”这种用词是对于卡谢人的歧视,但姜祎成是真的没想到简佚竟然还会说太阳系人类的语言——无论是汉-拉丁语,还是汉语、英语、西班牙语……他作为“精神病人”仿佛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意识形态,然而此时却说出了一句较为完整且符合汉-拉丁语语法的句子,甚至还带着冥王星一号空间站本地的口音。   这么说来他把云如旌当损坏的AI,也并不是因为丢失了人类语言功能而无法交流?那他这脑袋里的问题可是有点儿严重,不过他现在倒是能理解林辰乐遇到的情况了,说明还是有救的。   林辰乐虽然知道这位是“精神病人”,但并不清楚简佚“病”的情况,看他虽然打扮有点奇怪但行为还挺正常甚至称得上友善,又是跟着姜祎成特地来找他,便礼貌地回应道:“太谢谢了,不过这样不会太打扰您吧?”   “划了这么大的伤口,就不用再考虑别的了。”简佚平和地劝了一句,就转身往楼下走了,“快点走吧。”   姜祎成有些担心他回到家被云如旌一刺激还会再发疯,不过又一想林辰乐虽然精神敏感了点儿,但也是个身体健康的青年人,不至于会像云如旌那样儿毫不反抗地被拽着打。趁着这个机会,还可以再跟简佚多交流一会儿,毕竟之前她用卡谢语受制于翻译系统的词汇量,如果能用人类语言正常交流当然是更好的。   “那就这样儿吧……”她安慰地拍了拍林辰乐的背,“下楼我去拿棉巾①沾点儿水,先擦擦伤口周围——”   “不能沾水!”简佚突然回过头,严肃地说,“伤口沾水,会感染的。”   这话把姜祎成说得一愣。现代城市的直饮水都是超纯水级别的②,管道口也会进行定期紫外消毒,就是为了保证无菌。尤其是餐厅,只会做得更干净,理论上直接接了水用来做注射都没有问题。何况姜祎成说的也是“擦伤口周围”,而不是直接清洗伤口。   “那……就不沾水了。”姜祎成不得不顺着他说道,“小心点儿别碰到其他东西,赶紧走吧。”再晚伤口都该愈合了——她在内心里吐槽道。   林辰乐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姜祎成和简佚下了楼。   虽说手上划了个口子到卫生站或者飞船上的健康管理室解决起来都很容易,但身为星际航行时代的普通地球公民,这伤口其实已经比日常生活中意外受的伤严重很多了。林辰乐之前是被外面AI操控的机器人吓到了,中枢系统被外界环环境中的危险信号占用,没太顾及手上的伤,而现在知道周围安全了,就感觉到伤口疼起来。   一般人觉得疼大概会直接说出来,然而他也是很有意思,忍着疼不开口反而在底下用左手手指去按右手虎口上的伤口,似乎是想要把伤口按捏合起来。   姜祎成看到他这个小动作,不得不阻止道:“你这干嘛呢?用水擦都不行,你还用手擦?”   “因为很疼啊……”林辰乐微微蹙眉,压低声音说道。   伤口疼是正常的,毕竟组织损伤释放的炎症因子就是会刺激痛觉感受器。如果是刚受伤时肾上腺素释放水平较高而且,血流带走破损细胞释放的炎症因子,那大概会有一段短暂的时间不疼,但是肾上腺素水平降下来之后肯定还是会疼。   之前林辰乐就是验血时扎那么小一个口子都喊疼,现在不疼反而不正常。不过姜祎成对待他还是采取了地球时代的老办法:“疼是正常的,你疼也别用手去摸,越摸越疼。”   其实用水冲冲就不疼了,原理跟大量流血时反而不疼一样,水带走炎症因子之后确实能缓解痛感。但那是地球时代“老人”们基于朴素生物学知识而采用的老办法,对于当代人而言还是略微显得不那么卫生。   ——   简佚家离这家自动服务餐厅确实不远,走了没有五分钟便到了。转过角离着二十多米就能看到,云如旌已经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站在门口儿等着了。   走到门前,云如旌非常礼貌得体地做出了符合AI管家思维方式的建议:“欢迎回来,请您先到门廊更衣室换上干净的备用衣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简佚一把推到了旁边。自动门识别出他的身份,而在他们面前打开了。简佚只是领着姜祎成和林辰乐走进了屋,既没有换鞋也没有做那些消毒的事儿,就直接要领着他们上二楼。   林辰乐看到他暴力推开原本在这儿等着的人,都吓得有点儿懵了:“诶?怎么这样儿……他怎么了……”   姜祎成生怕他再跟简佚起冲突,连忙拉了林辰乐的胳膊一下儿。可简佚非但没有发“病”,反而相当温和地解释道:“不用担心,他不是真人。”   “什……什么?”林辰乐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管人家的事儿了。”姜祎成小声提醒道。   简佚刚往已经停下来的自动扶梯上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他们嘱咐道:“你们先在下面等一会吧,我拿药下来。”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带林辰乐到他家里的健康管理室治疗——其实仔细想想就能猜到,简佚连自动扶梯都不用,想必对现代技术也一样有排斥心理。   她有点儿担心简佚要给林辰乐用的“药”本身就有危害性,但是从私心上她已经跟简佚套近乎有了如此显著的进展,因为处理个伤口这种小事儿惹到他也是得不偿失。何况林辰乐也就是手被玻璃划了一下儿,只要简佚给他用的“药”不是什么鱼藤酮③氰啊化物之类的剧毒,之后到卫生站处理一下儿也都能救回来。   唉,真的不是她心眼儿坏,实在是二百亿的债太沉重,而简佚给的希望太耀眼……   简佚上了二层,姜祎成和林辰乐站在楼下客厅里,却看到刚还被“精神病人”一把推倒在地的“保姆”云如旌又走了过来。   “您好,姜博士,以及姜博士的同伴。”云如旌非常客气地道歉道,“非常抱歉C131107给您造成了麻烦。”   “没……关系。”姜祎成刚要解释一下儿林辰乐手上的伤并不是简佚弄的,却又觉得其实没必要多说那些,相比之下云如旌所处的风险可比林辰乐大多了,“您怎么样?要不趁现在去卫生站看一下儿吧?”   云如旌虽然身上的衣服干净了,但头上的伤口也没有进行包扎,即使应该清洗处理过了,看着还是有点儿瘆人。林辰乐看着大概也有点儿害怕,但是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也没有贸然开口。   而对于自己今天遭受的暴力,云如旌仍然云淡风轻:“我很好,非常感谢您对我工作的关心和帮助。”   紧接着他又对林辰乐说道:“我注意到您的手上有开放式创口,请问您是否愿意去家用型健康管理室进行治疗?”   云如旌看起来可比简佚像个正常人多了,而林辰乐现在手上的伤大概也是疼得不行,他显然更想跟着云如旌接受现代化专业医学治疗:“那好吧,谢谢——”   他的话还没说完,从二楼突然飞出来一个拐型影子,正好打在云如旌的脑袋上,再度把他打倒在地。而后简佚拎着一个箱子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拽起云如旌的脚把他猛地又甩出去两米。   ————————————   注释:   ①设定时代为解决纸巾掉渣的问题,推测可采用类似无纺布的工艺,用较高韧性的较长纤维制造一次性吸水巾。因为在历史上(即当代)将这种材料称为“无纺布=针刺棉”,而将这种吸水巾称为“棉巾”,并不代表其中含有天然棉纤维。   ②实际上目前我国大部分自来水厂出厂的自来水也能达到饮用水级别,但在管道输送过程中会引入微生物和其他离子污染,因此还是不能直接喝自来水。   ③鱼藤酮是电子传递链抑制剂,大鼠口服LD50[1]为60mg/kg,而氰啊化钾的大鼠口服LD50为10mg/kg。因此可以估计,即使简佚用鱼藤酮或氰啊化钾溶液对林辰乐的开放伤口进行处理,他因此被毒死的可能性仍然较低。不过对于毒性更强的常见毒素,如黄曲霉素(LD50为0.48mg/kg)、河豚毒素(LD50为0.334mg/kg),用其溶液处理伤口则很有可能导致死亡。并且值得注意的是,黄曲霉素污染对于一些防腐不达标的手工制品而言是相对容易发生的。   [1]LD50:半数致死量(median lethal dose),是衡量物质毒性的标准。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口服LD50和腹腔注射LD50可能有统计学显著差异,而且大鼠的LD50不能直接套用在人类上。 第一百八十章 :不似病人这还能是间歇……   他这番暴力行为把林辰乐吓得惊呼了一声:“哎?!”   紧接着简佚立刻对他和姜祎成解释道:“抱歉我家里还有这个……东西。他很危险的,你们记得要离他远一些。”   “好……好的。”姜祎成勉强答了一句,忍住了没有去看云如旌被甩出去的情况。   简佚似乎已经习惯了日常和他家“坏掉的AI管家”作斗争,趁着这个时候云如旌短时间没法从地上爬起来,便把他拿下来的箱子放在茶几上打开,从里面拿出工具来处理林辰乐的伤口。   姜祎成原以为他会拿出一些卡谢文明起源的、类似巫医使用的东西,却没想到简佚拿出来的都是非常标准的人类医学用品——只不过并非星际航行时代高度集成化的工具,而像是地球时代的医疗用具。   就算75%乙醇溶液现在在需要消毒的场合还能见到,绷带和纱布在组织粘合剂①普及之后也早就不再使用了。就更别提用医用酒精清洁伤口肯定会引发疼痛,但看简佚这架势似乎是没有局部麻醉药的。   简佚用镊子夹着浸泡医用酒精的棉块②要擦林辰乐手上的伤口,吓得林辰乐忍不住缩了一下儿手。   “那……那个是乙醇吧?”林辰乐弱弱地问道,“就直接这么擦么?”   虽然说姜祎成是不担心简佚会把她的小男朋友治死,但真到操作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简佚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姜祎成,似乎是犹豫了一秒但还是让步道:“这样也好。”   姜祎成右手接过镊子,左手抓住林辰乐的手腕,压低声音安慰了他一句:“肯定会疼,忍着点儿啊。”   而后她夹着棉块先擦干净了伤口周围的血迹,换了一块干净棉块快速蘸掉伤口表面的血,紧接着便要上纱布。   简佚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能就这么包上,创口还没有清干净呢!这是碎玻璃造成的创口,里面万一留有玻璃渣可就不好了。”   玻璃渣?那都是哪辈子的陈年旧事了?现在的杯子纯粹用硅酸盐做的已经不多,就更别提使用安全玻璃制作的器皿,破碎时也不容易形成锐利的尖儿,碎片一般不会卡进伤口里。   姜祎成看简佚像是要接她手里镊子的模样,连忙说道:“没事儿,我来吧……”   林辰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用消毒过的镊子把他手上的创口剥开,虽然姜祎成一直在安慰他“不疼”,但实际上肯定很疼——至少跟验血时扎的那一下儿相比很疼。   但是林辰乐全程咬着牙,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装模作样地清理了创口,姜祎成终于用纱布把他手上的伤包起来:“这样儿应该行了,不疼了吧?”   疼当然还是疼的,甚至比之前更疼了。但林辰乐还是勉强说道:“不……不疼了……”   “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姜祎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起身对简佚说道,“实在谢谢您,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而简佚却反而有些愧疚地说:“也是我的错,没有提前提醒这边有危险。”   对于脱离社会的“精神病人”还有主动提醒别人危险的这种可能性么?姜祎成已经非常怀疑,简佚并不是一个典型的“精神病人”,但到底是为什么星际开发集团会把他当作“精神病人”对待,而安排在星际探险家这种相当于拿着低保被监视的岗位上?   倒是林辰乐安慰他道:“跟那些没关系,我是自己不小心才把手划了。”   ——   姜祎成和简佚这次历史性的会面,就以给林辰乐处理伤口结束了。简佚用密封袋装了一些浸了酒精的棉块和干净纱布给他们带上,而后姜祎成和林辰乐便与他告别,离开了冥王星一号空间站的第九区。   回到飞船里,姜祎成连忙用符合星际航行时代医学水平的现代方法处理了林辰乐手上的伤口。   尽管重新处理需要再次打开创口,相当于造成二次伤害,但由于麻醉剂的作用,这样儿反而不疼了。   重新回到安全而舒适的副驾驶座,林辰乐心头的疑惑仍然未解:“祎成,你来见的这位合作者,到底是……什么人?”   姜祎成有些尴尬,咳了两声才解释道:“他是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我跟地府——祁旻的那个项目里,需要请他帮忙。”   林辰乐当然也知道真正从事探险工作的星际探险家是所谓的“精神病人”,然而在意识到简佚的各种异常行为是“精神病”之后,他反而有些难以置信:“他就是那种……病人吗?可是他各方面都还挺正常的呀。”   正常?姜祎成对于他的这个评价有些意外,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简佚显然是脑袋有点儿问题,至少他对于云如旌的认知就有严重错误。   “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正常的?”姜祎成不禁追问道。   “呃……也不算特别正常。”林辰乐纠正了一下自己的失语,“但是他完全不像传闻里的那些人那样儿——不可沟通?”他停顿了一下儿,而后却接着说道,“我感觉他也就是有点儿不同常人的爱好,倒也不至于说人家哪儿有问题吧。”   虽然姜祎成现在觉得简佚并不是典型的、药石无医的“精神病人”,但不是典型病人跟正常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姜祎成觉得他跟简佚接触的时间毕竟短,又是在发生了AI代理人“有秩序地”聚众闹事儿之后,难免会对林辰乐当时“正常”的判断标准产生影响③。   “怕是不止不同寻常的爱好。”姜祎成叹了口,“那位探险家对于他周围世界的认识,据我感觉是卡在了现实世界和他想象中在蓝珀的世界之间……对了,他就是那个发现了蓝珀的人,你应该知道——”   “就是那个把棺材放在山顶的探险家?”林辰乐惊讶地脱口而出。   他看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录像次数恐怕比姜祎成本人还多,对于上一期节目的内容那是门儿清。   “嗯,就是他。”姜祎成点头道。   她之前其实犹豫过,到底能不能把简佚的事儿告诉林辰乐。但是既然在冥王星一号空间站发生了今天这种事故,林辰乐也和简佚意外接触过了,他就应该有权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人。不过关于地府Meme交给祁旻负责的虚拟旅游项目,这跟林辰乐没有一点儿关系,还是不能随便透露。   “那就能说得通了?”林辰乐说道,“他在蓝珀生活了那么久,穿着打扮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也是可以理解的。还有用古代的办法治疗伤口之类的行为——复古主义就算可能跟反智扯上关系,也不能算作精神疾病吧?”   姜祎成不太能理解,她的小男朋友好像对简佚印象还不错。而且这是在简佚用酒精棉块擦了他手上伤口的基础上,就更令人费解了。   她倒是没有理由背后说简佚的坏话,但出于提醒林辰乐的目的,还是提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从简佚对跟他住在一起的人的态度来看,他的认知肯定是有点儿问题的。”   这回轮到林辰乐惊讶了:“和他住在一起的……人?难道那个人真的是……真的人?”   “是啊。”姜祎成有点儿无奈。   看来是短时间内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之前遇到砸窗户的机器人被误认为是人,导致之后见到云如旌这个真人却又误认为AI。   “那当时咱就那么看着?”林辰乐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精神病人”打人,而他俩当时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情发生了,听起来确实是有人性不太好的嫌疑④。但是简佚打的不是别人,而是对他有相当于监护人作用的“保姆”,这事儿又不能单纯这么拎了。   换句话说,简佚打人本身就是云如旌应该负责控制的事情,他自己的工作出了问题,确实也不能靠别人插手来解决。   “不看着也没办法呀。”姜祎成解释道,“那是人家的事儿。被打的那位是负责一对一辅导他的特殊教师,咱要是插手反而是干扰人家工作。”   林辰乐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想了几秒才悠悠地说道:“那这个工作也真是不太好做。”   对此姜祎成只是评价了一句:“嗐,哪有好做的工作呢。”   ————————————   注释:   ①组织粘合剂:详见第六十四章。   ②与上一章“棉巾”同理,只是沿用过去称呼用“棉”字,实际应当不是使用天然棉纤维制作的。   ③这是心理学上的锚定效应,即人类在做出判断时倾向于过度地重视最初接触的信息。在这个例子中可能发生的过程是,先接触到明显不正常的AI控制机器人并将其误认为人类,导致之后见到的人类下意识与机器人对比,从而显得之后见到的人类都更正常了。   ④社会道德本质上是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是可变的,可以随着社会物质基础的发展而发展。在当代认为是见义勇为的行为,可能会在更高生产力水平社会中被认为是基本道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婚礼同伴不带自己对……   回到自己的家里,姜祎成仔细思考了一下儿联系简佚的事情。   目前看来,情况似乎比她之前预想的好很多,这却不免让姜祎成心生怀疑——如果这个任务真的这么容易,岂不是随便找个人都能做?地府也犯不上专门雇她这个真正去过“蓝珀”的网红探险家完成了。   可是姜祎成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难点到底在哪儿。就别的不说,简佚的精神状况甚至远没有恶劣到需要用得上清神剂,也就意味着祁旻和叶莲娜他们专门授权给她清神剂的源码都用不太上了。   还是说,简佚的精神状态真的是时好时坏?好时候和正常人无异,坏的时候会像所谓的“精神病人”一样完全无法沟通,那倒也不是不可能。然而这也容易解决,只要在他不发病的时候接触,从意识数字化接口提取了在“蓝珀”时的经验不就行了,想必也用不了半个小时①。而今天姜祎成到冥王星一号空间站找简佚,他起码也“正常”了一个小时呢,时间完全够用了。   唯一可能有点儿困难的就是怎么跟他解释,地府需要他的个人经验的这件事儿。简佚似乎完全抛弃了现代生活,陷入了一套类似于地球时代的逻辑之中,在他的世界里很可能连“地府”都不存在——“精神病人”给专业人士留下的普遍印象也是他们几乎不会在地府中逗留。   姜祎成觉得她或许还需要了解一下儿简佚在地府中留下的记录。他每一次身体报废进入地府总归是要停留一会儿的,哪怕时间再短也会产生相关数据。倘若可以确定他在地府里时精神能够维持正常,那么这件事儿就几乎没有难度了。无论价值二百亿的工作是否难易程度与其相配,对于姜祎成而言显然是越快完成越好。   只不过类似于某一个人在地府留下的记录,私人显然是没有权限查看的。人的意识进入地府这一过程,本身就有巨大的隐私安全隐患,而为了保护公民个人隐私,个人在地府中产生的数据只有Meme有权直接查看。其他个人或主体要想使用,则只能申请已经经过Meme处理的统计信息,而无法精确到个人。否则要是稍用手段就能查到公民个人在地府的行踪,人类社会早就乱套了。   而姜祎成直接向Meme申请查看简佚之前的行为记录,多半儿是不可能被搭理到的。Meme就算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处理120亿人类每个人的具体需求。以姜祎成的权限,大概率她自己以个人名义的申请都没法过模因监管所这一关。因此还是得去找祁旻。   对了,提到祁旻,姜祎成又想起了还有阿迷的婚礼这档子事儿呢。   祁旻点名希望她带着深空引力去参加,虽然也不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既然现在有伴侣,按理来说哪怕不带自己的伴侣,也至少不该带单纯的合作伙伴去冒充——但对方毕竟是地府的CTO,怎么说也犯不上专门儿去逆着她的意思来。   所以还得去跟白沅谈谈,而且要尽快。姜祎成看了一下婚礼的请柬,时间就是两天以后。那位地府CTO的女儿阿迷要把婚礼办得这么仓促,大概是怕拖的时间长了她老娘会变卦吧。   不过姜祎成内心里倒是觉得,像她跟她那个对象在一起一百多年了,结不结婚其实也没啥区别。先不说这婚礼按照祁旻的说法也是形式上的,并不具有法律效应,就算论是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过了一百多年了也照样可以被拆散……现在姜祎成知道那大概率并非舒钰本意,但就算是完全由于外部因素,这合法配偶的关系也远谈不上牢固。不知道那位阿迷是怎么想的,只是人家地府CTO的闺女放在地球时代那是妥妥的富二代了,恐怕跟她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意识形态也会不太一样。   总之,要去找白沅说明,顺便商量后续合作的事儿。   姜祎成突然想到,白沅找她合作时自己开价可是不低,而这下儿她找白沅作伴出席重要人物的婚礼,那小子不会也逮着她硬宰吧?   严格地说,她这并不是找白沅帮忙从事营利活动,甚至给他搭线儿认识一些常驻地府的大佬,无论是模因监管所的还是地府研究院的,也都对白沅本人有帮助。可是保不齐白沅不爽姜祎成跟他睡过之后反而找前任复合。虽然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个逻辑,但不管怎么说还是会让人觉得没面子。   这么一想还是有点儿头疼。   姜祎成从沙发上坐起来,对着空气说道:“豆汁儿,给白沅发个消息。”   “好嘞。”家居AI回答道,对面的墙上映出了消息面板的投影。   对于习惯了虚拟键盘的星际航行时代公民而言,无投影盲打是必备的技能。姜祎成用不着投影键盘,直接在沙发上动了动手指,就完成了一条消息的快速输入:“嗨,在地府有一场重要人物的婚礼,这是个认识集团大佬的好机。我打算带你出席,怎么样?”   无名指敲了一下不存在的键盘上的“Enter”键,姜祎成靠在沙发上等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一条语音申请回复了她。   接通语音,对面儿的语气仍然是嘲讽为主:“您都有对象了,还带着合作伙伴出席别人的婚礼,不觉得亏心么?”   对此姜祎成却有完全合理的解释:“不用担心这个,婚礼的主人知道咱们是炒CP,无非是找点儿网红名人而已。”   “合着买一送一,我就是送的那个?”白沅听上去倒并没有生气。   姜祎成现在不指着和白沅的合作挣钱了,便想直接说出席婚礼抵一次共同直播的费用,这样儿也算是互不相欠。可是转念想,上次她直说了“谈感情伤钱”却被白沅骂她就知道钱,这么一看这位年少得志的小帅哥儿还对钱颇有点儿看不起的样子。   因此姜祎成说道:“嗐,这叫什么话?人家婚姻大事,能请咱们也是因为交情。”   “是请您大探险家,跟我有什么关系?”白沅有些别扭地反问道。   “别说,婚礼的主人你还真见过。”姜祎成立刻介绍道,“还记得咱们去Pluto Studio那次么,这次结婚的就是那个阿迷。”   “阿迷?”白沅一时间没想起来。   “就是那个穿白裙子、挺仙气的姑娘。”姜祎成提醒他道。   白沅肯定能想起来,毕竟当时阿迷和祁旻在《地球人的一生》中秀了一把奇葩操作,让其他玩家围观惊叹了好久。   但对于祁旻之后跟姜祎成相处的表现,白沅想必是对那俩人没什么好印象的。果然,白沅对此只是有些冷漠地说:“那这‘交情’也是跟您,我就是见过一面儿而已。”   “那可未必。”姜祎成故意轻声笑了一下儿,才悠悠地说道,“祁旻可是地府的大佬,阿迷想必也是跟模因监管所颇有渊源。相比于这些重要人物,直播平台算什么呀,你好好琢磨琢磨。”   “呵,你是什么意思?”白沅却冷漠甚至是有点愤怒地反问道,“拉皮条么?”   这个联想真是让姜祎成暗暗惊奇,而后她才想起来,还是之前在“天极光”空间站,她自己先往这个方向误解了白沅问她帮忙引荐大佬的意思。   “你想哪儿去了?”姜祎成有些哭笑不得,“人家那可是婚礼,干这种事儿会天打雷劈吧?”   白沅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嘲讽过分了,但还是强行说道:“就算不是婚礼,那我也是不可能的。”   “那这事儿就说定了。”姜祎成把婚礼请柬的拷贝发给了白沅,“时间有点儿紧,不过作为普通宾客也不用特别准备什么。到时候咱们先在地府找个地方会面,再一起到婚礼现场。”   白沅那边儿停了几秒没有回复,让姜祎成有点儿担心他真想要钱,然而对面儿却最终也只是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通话结束,姜祎成从沙发上站起来,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   白沅是有点儿自命不凡,不过重点是他还真一句都没提收费的事儿。姜祎成不禁觉得,这位年少成名的深空引力倒也是个实诚人,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个人恩怨,也都犯不着在正经合作的时候坑对方。   然而话说回来,虽然作为普通宾客不用给婚礼主人随“份子”,但准备个小礼物还是应该的。毕竟她也算是个网红科普主持人,婚礼祝福总得拿得出手吧?   ————————————   注释:   ①从前文(及前篇详细)可知,设定中意识的传输可以被认为瞬时的,但是提取经验(处理数据)按照逻辑推断应需要花费时间。只不过此项目由Meme直接经手,因此计算资源预期会有较多分配,数据处理过程耗时不多。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双生合抱连外星生物……   婚礼是在地府举办,因此送礼物还不能送实体的。   像这种情况,如果是一般交情的婚礼,也就是多花几个钱买个地府的虚拟礼品①送了。但是姜祎成也知道,买虚拟世界的礼品送给地府CTO的女儿,那可就贻笑大方了。可以批量复制的玩意儿,对于那种身份的大佬而言恐怕是一文不值。   何况地府CTO的女儿大概率也看不上她那点儿钱,哪怕姜祎成买在她承受范围内最贵的礼物,对于人家来讲可能连九牛一毛的比重都算不上。   因此还是要花点儿心思,起码也得弄个别处买不到的玩意儿。   姜祎成略微一想,大概就明白了。祁旻请她去参加自己闺女的婚礼,也并不是因为她姜祎成就有多重要,而恐怕也就是因为正好现在跟她有个大项目在合作,顺便充个数而已。对于祁旻他们而言,姜祎成最大的价值还是在于她是个主持星际探险科普直播频道的网红。那准备点儿符合她职业设定的礼物,哪怕对于人家不实用或者没有针对性,也能算是得体了。   这么想倒是好办。   虽说她的宜居行星生存频道最近是因为“蓝珀”之旅出了些名气,但姜祎成这短短两年的职业生涯之中除了“蓝珀”之外,也是有不少别的高光时刻。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每次直播必被观众提及的伊甸之旅。尽管第一次去错误估计了地表温度,降落在极地却因体温过低叫了救援, 第二次又遇到“两月一线”的最大潮差点儿就栽了②。这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称得上“玩儿命”,但就是因为玩儿得刺激,才给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在伊甸见到的景观和本土生物也是可圈可点的。最大潮自然不必说,除了确实危险之外,也是真的壮观。而第一次的极地降落尽管失败了,景色却也十分美妙。不过那些大场面虽然经典,但做成礼物的难度未免太大,就算是参加大人物的婚礼,姜祎成作为一个普通客人倒也没必要弄得太严肃。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儿,综合寓意和制作难度考虑,还是做一个伊甸本土水生“双口动物”的模型比较合适。   所谓的“双口动物”是系外生物分类学中的简称,这类生物真正的学名非常长,除了特定方向的分类学家之外大概没没几个人会去记。不过它们倒是有一个更有意思的俗名,叫作“合抱鱼”。   这种“合抱鱼”生活在潮间带,从退潮的海滩上看过去,只能看到它们伸出沙面的、浅紫色的头部,头上长着单只的、具有类晶状体结构的蓝色大眼睛,看上去颇有些可爱。特别是长着大眼睛的头总是两个凑成一对儿,让初到伊甸的探险家认为它们是严格单配制的动物,便起了“合抱”这个名字。   “合抱”一词本意是指双臂抱拢,最初的用法是形容树的粗细,和动物雌雄求偶繁衍行为其实并无关系。因此当时还有不少人认为那位星际探险家文化水平太低,起名字都能出望文生义的错误。不过姜祎成倒不觉得是探险家的失误,那位探险家是地球时代出生的中国人,还有动物分类学的研究背景,“合抱”的称法多半儿是出自血吸虫的雌雄合抱③现象。她在伊甸的海滩上观察到这种本土动物,伸出沙面的两个头部也有形态差异,其中一个头部可以伸出两排触手抱住它的“同伴”,而那位探险家因此联想到雌雄合抱的血吸虫倒也并不奇怪。   只是在那位探险家带着标本回到太阳系之后,地府研究院就证实了,所谓的“合抱鱼”并不是雌雄单配的。事实上,那两个伸出来的“头”根本就是来源于同一个个体。根据胚胎早期发育④的顺序区分前端和后端,合抱鱼发育到成体就具有“前端头”和“后端头”两个“脑袋”——按照神经中枢和感觉器官集中区域的定义,这两个确实都是“脑袋”。   这两个脑袋长着对于底栖动物而言相当高级的眼睛,并各有一个神经中枢,能够通过水管系统灵活移动,在其间瞬间释放电流将猎物电晕。不过只有前端头连着消化道的入口,是真正的、地球定义上的头部,而后端头连着消化道末端,在地球生物学里也可以称为尾部⑤。   学界曾有争论应认为合抱鱼的两个头属于同一个个体,还是认为其是两个生活在一起的多态个体⑥。因为对于合抱鱼这种具有较好视觉、较高运动能力的动物,一个个体中有两个“脑”,听上去还是颇为不可思议,似乎更符合逻辑的解释是两个个体生活在一起并进行合作捕猎。但是在确认了合抱鱼消化道是单向的之后,这种“双生”假说就被彻底否定了。之后对于合抱鱼早期发育的研究进一步证明了,这种器官的小动物的两个头,就是发育自同一个个体。姜祎成观察到的合抱现象,就是合抱鱼在受到刺激时,后端头抱住前段头以保护更为中药的消化道前端结构。   不过就算学界认同了合抱鱼的两个头其实是同一个个体,民间的系外动物爱好者仍有许多坚持“双生”假说。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双生合抱的某种美好寓意,让人联想到配偶之间不离不弃云云——其实倒也有点儿好笑,血吸虫是真的配偶同生共死却鲜有人知,而合抱鱼误用了“雌雄合抱”的称谓,却因为长得符合人类的审美而成了忠贞不渝的代表。   但无论如何,既然民间爱好者把合抱鱼当作成双成对的象征,姜祎成也就顺应了大众的误解,做个合抱鱼的Q版模型当作结婚礼物正合适。   姜祎成点开通行证进入了地府,而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开免费的基础版3D画板。她先用记忆显示屏⑦把在伊甸上看到合抱鱼的模样投射出来,又找了地府研究院发布相关文章上的配图进行比对,确定好基本结构和外部器官之后,才开始在3D画板上构建Q版形象。   合抱鱼的形态与其说是“鱼”,不如说更类似于地球上的底栖软体动物,倒是没有特别明显的体节区分,因此捏3D图像倒是并不算难。只是这玩意儿的前端头上有口,后端头上有肛啊门,在萌化的时候需要注意避免这些让人产生不妙联想的结构,因此姜祎成干脆就将这消化道的两端开口省略掉了,而让Q版合抱鱼的两张“脸”上只剩下各一只清澈透亮的蓝眼睛,被紫红色短短的触手环绕。   为了掩饰合抱鱼两头之间相连的事实,姜祎成还画出了部分海滩的沙地,让两颗睁着蓝颜色的小脑袋从沙地里钻出来。将模型做好之后,进行动作设计,也是让这象征着配偶双方的脑袋在“空气”中缓慢地摇摆,略长的后端头时不时地伸出短圆的触手,环抱住前端头。   做完了一看,这无论从形态还是动作上看,都还是有点儿蠢萌的。   其实对姜祎成而言,同一个个体的两个头凑在一起聊天吵架,可远比不用个体谈恋爱腻歪在一起要有意思多了。但她也拿不准这种感觉有没有可能只是个例,或者说是在她失去她原本的配偶之后所产生的酸葡萄心理。   ————————————   注释:   ①根据前篇,地府尽管是虚拟世界,商品仍然不是免费或远低于现实商品的。由于地府本质上完全垄断,商品定价并不与成本强相关,对于与现实中有对应的商品,其价格大约在现实商品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   ②指两个天然卫星成一线时对行星表面海洋引力竖直方向分量最大。   ③血吸虫雌雄异体,雌虫在成熟前进入雄虫的抱雌沟,之后雌雄虫一起发育至成熟。此种雌雄合抱状态对于血吸虫雌虫的卵巢和卵黄腺维持正常功能是必需的。   ④按照逻辑,复杂的结构也得是从简单分化的,因此可以假设系外生命具有和地球生物类似的发育过程。   ⑤这里有一个细节,按照现实生物学的逻辑,较为高等(后出现)的是后口动物,而胚孔形成口的原口动物被认为是较为原始的。由此可以推测,对于合抱鱼这种较为原始的生命形式,胚胎前端发育成口、后端发育成肛啊门也是更可能的结果。另外对于在进化支上越靠前的位置,出现“奇形怪状”的形态可能性越大,多神经中枢的结构其实并不难以出现。   ⑥此种多态性指同样遗传背景的个体可以因为环境的不同而发育成不同生态型。常见例子可参考一些无脊椎动物的性别决定。   ⑦在类脑体中将用户想象场景可视化的工具,最早出现于前篇《类脑体》第二卷 第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倒立酒店这就是地府……   参加别人婚礼的礼物准备好了,姜祎成从地府下线回到现实世界,刚好赶上饭点儿。   当她走到餐桌旁时,转角看到林辰乐也正好下楼过来——对于姜祎成这种吃饭时间不规律的类自由职业工作者而言,这倒是真能称作一种默契了。   “祎成,正好咱们晚饭吃串儿怎么样?”林辰乐看到她就喜笑颜开地招呼道。   “行啊……”姜祎成有些意外,她确实很久没有在自己家吃烤串儿了,主要是嫌烟太大。不过她家的小帅哥儿心血来潮想吃自己操作的食物,倒也不是不行。   “已经串好了?”姜祎成又跟着问了一句。   “豆汁儿早就串好了——都已经放凉了正好可以吃呢。”林辰乐愉快地说道。   放凉了?姜祎成一时间没明白,生的串儿还能怎么凉?合着烤之前还需要冰镇不成?   然而当家居机器人抬过来了一个巨大的盆时,姜祎成才明白,原来这所谓的“串儿”不是烤串儿,而是钵钵鸡的串串。   望着缸里飘着一层红油的汤料,姜祎成随口调侃了一句:“这么红,辣不辣呀?”   “很辣么?”林辰乐小声嘀咕道,“这个汤汁我就是按照传统食谱调的。”   陶瓷的大盆端上了桌,看这个量恐怕是按照小吃店每桌的量做的①。   姜祎成在餐桌旁坐下,从里面抽出来一串儿木耳,吃了一块儿。好久没吃冷食了,这种食物煮过之后迅速冷却的爽脆口感,再加上浸泡在汤汁中已经完全入味儿,倒真是不错。   林辰乐也抽出来一串儿红红的似乎有点儿不定形的东西:“这是什么?”   “鸡肉么?”姜祎成看了一眼,有点儿想笑,“反正肯定是够辣的。”   林辰乐抱着怀疑的态度尝了一口,而后惊喜地说道:“是油条!可进味儿了呢!”   油条?那是够进味儿的。姜祎成有些诧异:“这里面怎么会有油条?”   “原来的菜谱里没有主食,我自己加的。”林辰乐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油条泡红油,不嫌辣么……”姜祎成却不太给面子地吐槽了一句。   “辣的油条多好吃?”林辰乐装作不高兴地说道,“不喜欢别吃。”   结果还没等两人吃到一半儿,林辰乐就被盆里的油条辣到流眼泪了。   “这还真的有点儿辣……”小帅哥儿眼泪汪汪地对着空气求助,“豆汁儿,麻烦上一杯冰柠檬茶!”   姜祎成抓住他要去擦眼泪的手:“豆汁儿,直接来一瓶牛奶②吧。”   等到冰牛奶上来了,林辰乐终于从钵钵鸡汤汁的灼烧感中缓解回来,她才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唉,公元人吃钵钵鸡时不把主食放在一起,自有他们的道理。你们新人就不要随便改良了嘛。”   然而她家的小男朋友还嘴硬道:“也不算很辣啊,吃起来挺爽的……”   “确实不算很辣。”姜祎成客观地说,“你要吃改良前的重庆火锅,比这辣多了。”   “啊?那得多辣啊?”林辰乐立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姜祎成还寻思着林辰乐好容易傲娇一回,结果不到一秒就变蠢萌了。只是笑了笑,又给他续了一杯牛奶。   本来还想晚饭说一下儿她要参加地府大人物婚礼的事儿,但现在再想想,其实那些跟林辰乐也真是没什么关系。她要带深空引力一起去,只是工作而已,犯不着私下在她的小男友面前提起,影响大家的心情。   ——   姜祎成原本想着,就作为普通宾客参加婚礼,走个场子的事儿犯不着特别准备,但是第二天她还是不放心,决定在婚礼前先跟白沅碰个头儿。   出于礼节,她还是先给白沅发了文字消息,问他最近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约在线下或者地府见面。   那边儿没过十分钟就回来了语音通话申请,姜祎成接通后说道:“嗨,怎么样?这两天有空儿么?”   “有的是空儿。”白沅语气并不是算愉快地回答道。   “那正好。”姜祎成提议道,“要不就地府见?”反正包月的通行证,不用白不用。   “地府吧。”白沅答了一句,而后便立刻挂断了。   姜祎成都没来得及说见面地点,有点儿不太爽地腹诽,这位大少爷脾气也真是太怪了,一点儿小矛盾闹成这样儿,咱可伺候不起。   刚要发消息说约定见面的地点,白沅的消息先发过来了,内容就是甩了她一个坐标。姜祎成随手搜了一下儿,坐标所在的建筑上标着“倒立大酒店”。   姜祎成点开链接,页面弹出简介:万有引力饭店,因其外观又得名“倒立大酒店”。   她点开那张阿迷婚礼的请柬,上面的地址就是“万有引力饭店”。   姜祎成不禁有些嘀咕,白沅这是什么意思?   倒立大酒店,她之前倒是知道,甚至也去过几次——毕竟姜祎成活了一百多岁,在地府的时间也有几十年了——但是基本上已经不记得那个地方的本名是“万有引力饭店”了。倒立大酒店这地方,档次肯定是不低的,但也没有她想象中地府CTO的女儿举办婚礼的场所那么高的档次,只能说是高档饭店里普通的一家吧。   但是就算档次没有旁人预料的那么高不可攀,也毕竟是大佬的婚礼。再过不到36小时就要正式举行了,这会儿去还不得正在封场装修么?   她不禁觉得,这位深空引力少爷是想说明以他这个身份和财力,随便去地府大佬举办婚礼的酒店也是轻而易举。要单论这个事儿,倒是也有可能,因为姜祎成确实没料到请柬上写的“万有引力饭店”就是俗称的倒立大酒店。   点开地府通行证的链接,姜祎成出现在熟悉的酒吧吧台前。AI调酒师姑娘跟她问了声好,姜祎成答了一声,而后便调出了前往倒立大酒店的规划路线。   ——   在虚拟空间里,模拟物理系统的绝对距离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对于大多数购买力有限的用户而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仍然是要靠虚拟十一路③走到虚拟虫洞口。   好在像倒立大酒店这样档次的饭店,都有专门的虫洞交通站了,姜祎成只用走到最近的虫洞口,传过去之后就到了“万有引力饭店”的大门。   很明显,这座大饭店前并没有“万有引力”这四个字的招牌,否则大家也不会记不住它的本名,而称其为“倒立大酒店”。   至于这个“倒立”的得名,那就显而易见了。这座虚拟世界的建筑,因其表面反光度颇高而呈现出绚丽的蓝色,远看的轮廓就像一座倒立的城堡。城堡的尖塔自上而下直插向地面,最低处甚至只要搭上梯啊子,地面的人就能摸到塔尖儿。   然而再往近了走,能看清“城堡”表面的窗棂、阶梯和突出的平台,却会认为这座建筑仿佛又是正向的。在细节处,简约式的窗台上摆放着虚拟的植物,而植物的生长方向也与地面的重力方向相反。这么一看,似乎这座建筑只是有一个倒立的形态,并没有真正改变其范围内的重力方向?   可是真的看见这座倒立大酒店中的客人,又会发现他们确确实实时倒挂着的,脚踩在“天花板”上,头指向地面。显然,这座虚拟世界的建筑,确实是改变了局部的引力场。   于是在离得远的、地面上的路人看来,建筑大外形是倒立的;而在离得近的、建筑范围内的客人看来,周围的装饰陈设却又是倒立的。不管怎么看,这座建筑的重力方向都与表面上给人的印象相反,“倒立大酒店”这个外号也就因此广为流传,以至于它的本名反而不为人知。   不过说句实在话,这种利用远景近景不同和改变重力方向玩儿概念,大概在八啊九十年前还很时髦,但现在早就已经不流行了,甚至显得有点儿“时代感”。   尤其是它连接正常地面与重力方向异常区域的方式——掀起一块“地皮”往上180°弯折成U型区域,以使得地面的人可以直接走到天上。这固然是构造出了重力方向平缓变化的衔接处便于客人适应,但却不可避免地在U型的末端出现完全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通行的单向“空气墙”,现在看来已经是地府虚拟建筑设计的大忌了。   对于22世纪八十年代的人们而言,这座建筑一看就是属于旧时代过时的“科幻”风格。只不过因为它在人们记忆中就是一家还算有名气的高档饭店,口碑弥补了建筑风格的时代感,而这过时的设计反倒给人留下了某种怀旧的情调。   ————————————   注释:   ①由于钵钵鸡是冷食,在食用前不用再次加热,一些小吃店会在每桌摆放一个陶瓷大钵浸泡大量串,食客按需求自己拿取。   ②奶制品中含有脂质和亲脂蛋白,可以结合亲脂的辣椒素,从而降低辣椒素对消化道的刺激。同理,火锅搭配豆奶也可以起到解辣的作用。   ③十一路:指两条腿。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合作愉快吃饭之前,……   倒立大酒店允许游客参观,也就意味着禁入大门时不需要预约的。   进了大门,沿着U型的步道往“上”走,在远处看相当于是从地面走到了天花板上,而在当事人自己的感觉里,重力方向一直都是垂直于他们的脚面。   走到了完全与地面重力方向相反的“天花板”上,抬头便能看到地府的虚拟城市在头顶延伸出去,一直到无穷远处眼睛分辨率无法达到的地方①。   不得不说,这种景观还是挺震撼的——对于当年倒立大酒店初建成时的客人们而言。   而到了现在,大多数地府居民都对此见怪不怪了。   根据白沅发来的坐标换算,可以得知他在这里预订的桌位。姜祎成沿着导航走过去,发现是在倒立大酒店中间悬空露台上。   从建筑的内部往上——对于地面则是下——走二十米,就可以通过阳台走到同高度的悬空露台,然而这条通道却是透明的。   不是像地球时代那种玻璃栈道一样是采用透明材质,而是折射率完全等于周围空气的完全透明,根本看不到任何地面,只能根据两侧仿霓虹灯的栅栏判断行走的位置。   对于很多患有恐高症的客人,这条道基本上等于没法通过。因此这个设计也曾被一些建筑界的专家诟病,认为这种完全透明的设计和“空气墙”别无二致,都是对于不成熟技术的滥用。   但在姜祎成看来,这透明通道和空气墙还是有不少区别的,最起码的一点,就是这透明通道虽然看不见却能摸得到——其表面材质的质感是很真实的,摩擦系数也与正常的地毯相当,其实倒也算不上“不成熟技术”,而只是把普通地毯路的材质透明度参数修改了而已。   从透明通道走到悬空露台,最初能看到露台的底面——在地面来看是表面——建了一座空中花园,奇形怪状的基因编辑植物在向着天空而生长。走得近了便能看到,远看平平无奇的空中花园背面,近看其实也有许多更细节化的装饰:彩色玻璃材质的底面,是随着时间而变化的镶嵌分形图案;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也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地府和姜祎成在现实世界的住所有时差,此时并不是饭点儿,悬空露台上并没有几桌客人,一眼就能看到白沅,正坐在露台靠边沿的位置,一边喝着一杯红酒,一边抬头往向上方的地面。   姜祎成走过去,仍然先是挂着得体的微笑打招呼:“嗨,等很久了么?”   白沅转过头,表面上并没有怎么高兴,也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说道:“我也刚到。”   “点菜了么?”姜祎成问道,“我请你吧。”   “您现在有钱了?”白沅略带嘲讽地问了一句,而后像是意识到这样不妥,缓和了语气说道,“不用了,我点了推荐的两人份套餐。这儿毕竟是地府,尝尝而已,又不能当饭吃。”   他的意思显然是指,这里的虚拟食品只能给人吃东西的体验,而回到现实世界该饿还得饿。对于没有在地府长期生活过的新人而言,确实虚拟世界是比不上现实的。只是对于像姜祎成这样儿的“公元人”来说,地府的生活因其自由,反而显得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   或者说,在现实世界的名利场上浮沉,时间久了就会带给人相当麻木的虚幻感。   倒立大酒店的推荐套餐,姜祎成按道理是吃过的,只不过一般来说这种高档饭店的推荐套餐都是周期轮替,隔上一年半载还会更新,她当年吃过的菜式和现在应该并不相同。   这些都无所谓了。姜祎成切入正题道:“我是来跟你谈谈参加婚礼的事儿。”   白沅只是“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   “你应该……参加过正式的婚礼吧?”姜祎成问出来后就感到有些不确定。以深空引力的社会地位,按道理十天半个月接到一次参加正式聚会的邀请并不奇怪,但是之前白沅也说过他其实和网红圈子里的其他人并不怎么来往。   果然,白沅平静地回答道:“没有。”   没有倒也好办。姜祎成略微想了一下儿,便说道:“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就是打扮得正式点儿,配色不要太严肃。到地儿了跟新人说两句祝词,然后坐在下面等着鼓掌就完了。相当于去吃个饭而已,别的什么附加活动②跟普通客人没关系,咱就老老实实呆着就好。”   “听着倒不难。”白沅淡淡地评价道。   “时间比较仓促,好在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了。”姜祎成说道,“咱们两个人送一份儿即可,正好你也不用再花时间。”   “什么礼物?”白沅问了一句。   姜祎成想到,她和深空引力毕竟是在科普频道做节目的,到时候有可能会有别的宾客问到这礼物的寓意,所以也得先给白沅介绍清楚,万一被问也不至于让他答不上来。   调出姜祎成个人信息的控制面板,从文档里把那件合抱鱼的模型调出来。动态的模型在现实世界看来就是数据,而放到地府则可以渲染成虚拟世界的实体。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从桌面的浅滩上伸了出来,仿佛是好奇地看了看姜祎成、看了看白沅,又互相看了看,便像是找到了恋人一般紧紧地抱在一起。   合抱鱼确实可爱——如果“它们”并非来自同一个个体就更名副其实了。   姜祎成满意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杰作,让那两只大眼睛抱得更紧了。其中后端头把前端头挡在“身”后,对她“不怀好意”的手指伸出触手,做出了防御性的动作。   “合抱鱼,系外宜居行星‘伊甸’的特产。”姜祎成介绍道,“是一种生活在海滩上的小型肉食性动物,半潜在沙里捕捉浅滩的小动物为食。”   “这还真是……挺可爱的。”白沅语气平静地说道。   姜祎成察觉到他大概使用了地府的情绪控制功能,这会将人们表达出的语言和行为进行标准化,以减少情绪明显外露对别人造成的打扰。   只是语气可以被标准化处理,但语言的内容却还是保留原状,这才让说出来的话和说话时的状态产生了微妙的违和感。   “我之前做直播去过的有几个地方,还是有不少好玩儿的。”姜祎成略带些自夸地说道,“如果你喜欢这种,我有空儿可以再给你做一个——只是肯定跟这个不一样,这是送人的礼物,版权就归人家了。”   “那我想要个不同配色的,稍微改改就行了吧?”白沅立刻说道,“我想要蓝色系的,偏湖绿色的也行。”   “你要合抱鱼干嘛?”姜祎成倒是笑了,“像这种能联想到明确寓意的东西,一般得是送情侣吧。而且个人手捏的成品模型,世上独一份儿,也不能再转送出去③。”   然而白沅却反问道:“本来我就是自己留着的,为什么要转送出去?你送我一对儿这种合抱鱼,难道不可以么?”   联想到不久前才发生一系列的尴尬事件,姜祎成轻咳了一声:“这样儿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白沅用经过了情绪过滤的平静语气问道,“咱们俩可是官宣的CP,送有寓意的礼物,不是很正常么?”   姜祎成想起来,她和白沅炒CP的合作,还在继续进行呢。可是之前白沅不是说得好像要跟她终止合作一样,现在又“真香”了?姜祎成这几天一直在想别的事儿,倒是没怎么关注社交账号上粉丝的反馈,如果炒CP确实带来了可观的热度,想来白沅也不会轻易放弃计划。   “这倒……也不是不行。”姜祎成想了想说道,“我回去把原始模型改一改,这玩意儿有很多亚种,换换配色和花纹的事情,其实也容易。”   她停顿了一下儿,想到或许可以借此弥补一下儿自己和林辰乐复合所对他们合作带来的不良影响,又补充道:“改完之后送你的模型,版权也就一并送给你了。我也是真心想送你个礼物,毕竟咱们也算是……合作愉快吧?”   ————————————   注释:   ①根据地府/类脑体虚拟空间的特性,其应当是有限而无界[1]的。但由于其空间并非严格依照物理学规律,地表不一定具有正曲率(即整体形态不一定为球形),因此地面可以是完全平直的。   [1]参考球面,表面积有限,但处处曲率可导没有边界。   ②此处的附加活动,结合上下文可猜测是指婚礼抛花球,接到花球的人被认为会得到下一个结婚的祝福——虽然这在星际航行时代已经不算是普遍意义上的“祝福”了。因此,此类活动是普通宾客不会随便参与的。   ③这设定为约定俗称的观念,就像当今社会认为钻石戒指不宜转送/买卖二手一样。通过宣传手段塑造一种意识形态,认为个人手作的礼物不宜转送/进入市场,将手作礼物的标价/心理预期价格与市场脱离,从而避免手工艺品参与工业产品的竞争(因为在与后者的竞争中必然会失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席婚礼作为婚礼未……   “你觉得咱们的合作很‘愉快’么?”白沅语气平静地反问道。   姜祎成不知道她又怎么踩了这位少爷的尾巴,“合作愉快”也就是客套一下儿,又不是真的非得愉快了才能说的。   她明智地没有接这个下茬儿,看到不远处AI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上前来,便说道:“啊,终于上菜了。”   由于没有预设上菜的顺序,所有菜品是同时被呈上桌的。虚拟的菜肴不用担心放凉或因为时间过长而质地改变,因此相比于现实中的上菜方式也就简单许多了。   凉菜是蓝莓山药和凉拌蜇头,热菜有京酱肉丝、锅包肉、酱香大棒骨,布袋鸡和乌龙吐珠①,汤是两人各一位菊花豆腐②,另有乌龙冰粉和甘蔗马蹄水作为冷饮。   这跟姜祎成印象中她在倒立大酒店吃的菜式大不相同,这些菜的内容未免有点儿太“复古”了,就算换了新颖的摆盘方式,也不太符合“经典套餐”可以推荐给所有食客的定位。   尤其是这大棒骨,不像市面儿上普遍见到的改良菜式,是把骨髓提前剔出来与配料加工过再填回去,而就是从中间切开,放了勺让人直接挖骨髓吃。这要是吃起来,可得费一番工夫。   姜祎成忍不住对那AI服务员问了一句:“请问这个骨头就是这么直接吃么?不用再处理一下儿了?”   AI服务员微笑着回答道:“您好,是的。万有引力饭店将在31小时46分钟后举办大型活动,目前的经典套餐内容已根据活动进行特殊调整,并在菜单上更新说明。如果您对当前的套餐内容不满意,可以免费更换为一周之前的套餐内容。”   所谓的大型活动,显然就是阿迷的婚礼了。这么一看,其实这婚礼准备的阵仗倒不算小,还让饭店提前改变套餐内容,相当于为婚礼的特殊菜品做市场调研了。   “好的,谢谢。”姜祎成以此终结了她和AI之间的对话。   虽然服务员都是一些AI控制的影响,在高档饭店也要表现得客气一点儿。这称不上有什么道理——虚拟世界完全可以屏蔽某个人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可以避免影响其他客人——但却同样是社交礼仪的一部分。   “这就是地球时代的特色菜肴?”白沅舀了一勺乌龙冰粉,“那个什么地府的大佬,办婚礼都要走复古风么,还真是讲究。”   “人家是地府的CTO,虽然身份没有到处宣传,但咱去了也得严肃尊重点儿。”姜祎成提醒了他一句,拿起装甘蔗马蹄水的玻璃壶,又看到白沅的杯子里还装着暗红色的饮料,“你要喝甘蔗汁儿么,还是继续喝红酒?”   白沅却直接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而后在姜祎成略微惊讶的眼神中解释道:“这不是红酒,葡萄汁儿而已。”   姜祎成也给他倒了一杯甘蔗马蹄水,不禁想到她第一次去白沅家见面的时候,白沅准备的假“香槟”。他大概是不怎么能喝酒,也不喜欢酒,这么看来到时候参加婚礼,宾客必须要举杯的场合可能还有点儿麻烦。不过又一想,人家社会上流人士的婚礼,也会考虑到不同客人都可能有不同的禁忌,饮料肯定也会有替代品,倒是用不着担心。   两人平静而和谐地开始用餐。   过了一会儿,白沅却又开口道:“我想问一下儿……你说那个祁旻是地府的CTO,可是以这种身份,办婚礼这种大事儿,为什么时间这么急?”   “不知道,这是人家的私事儿了吧。”姜祎成平和地回答道。她确实有些好奇祁旻到底有什么顾虑,为什么还能长达一百多年阻止她女儿结婚。   “那个阿迷的结婚对象有什么来头?”白沅又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让姜祎成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她甚至完全不知道季连是什么身份。   在不知道祁旻是地府CTO的时候,她原本以为季连就是个普通人,成为某个酒吧老板女儿的男朋友,大概也用不上什么特殊的身份或者专业技能。可是如果他能够跟地府CTO的女儿结成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意味着他起码跟地府高层也是有点儿利益相关的,否则也就像祁旻所说的那样儿,她不在乎阿迷谈多少对象,但是婚姻大事必须得受到控制。   “这我哪知道。”姜祎成回答道,“不过据说是地球时代就已经在一起了,也未必和什么特殊的身份有关。”   而对此白沅却只是评价道:“谈了一百多年到现在才结婚,那个叫阿迷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祎成不禁有点儿想笑,他这个想法倒是意外地契合曾经地球时代的观念。不过即使是地球时代的观念,也只是认为有人长期谈恋爱却不结婚是骑驴找马,乃至有脚踏两条船的嫌疑,但那也是建立在当时认为多数人是要结婚的社会观念上。而在星际航行时代,谈恋爱谈个几十年而不结为法定配偶的大有人在,就是单纯不想走那个形式,谈不上也要进行一番价值判断。   ——   婚礼很快就到来了。   但是和姜祎成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她其实并不知道其他社会上层人士都是如何组织婚礼的,但肯定不是像这场婚礼这样:客人们着装正式,安静而谨慎地沿着划定路线,分成两队走进万有引力饭店的大门。婚礼的主场地就设在悬空露台,在建筑通往透明通道的门口,有两名AI礼仪员确认客人的身份,并给他们安排就坐的位置。   尽管周围都装饰着表示喜庆的红色和粉红色鲜花,到场的所有人却都显得异常严肃谨慎。不少宾客是姜祎成记忆中曾在各种媒体上见过的,从地府研究院的科研大牛,到各个集团高层的商业大佬,还有和她自己一样从事娱乐服务行业的名人,各行各业的精英都集聚此地,却像是互相完全不认识一般,只是专注于自己脚下的道路,庄重而安静地走到自己被安排的座位旁就坐。   显而易见,那对新人也没有在门口迎接,尽管这些客人们都是名义上受到他们的邀请才前来祝福。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表现出异议。   白沅大概是有些疑惑的,不过看到姜祎成同样一言不发,他也把内心的疑虑压下去,跟着走到桌位旁坐下。   在这整个过程中,甚至阿迷和季连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环节能够让姜祎成把她准备的礼物送出去。只有露台两侧的乐队在进行演奏,曲目好像是巴赫的一支小步舞曲,而人们在这欢快的节奏中,甚至也像是完全没有被丝毫感染一样,安静地陆续就坐,就像是对于这婚礼的主人十分尊敬。   又或者——让姜祎成感到诡异的是,她竟然觉得这样是有点儿——虔诚?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安排的桌位似乎是最接近中央平台的。而被安排到这桌的客人,除了她和她带来的白沅之外,也来得相当晚。直到其他桌都已经几乎坐满了人,这桌的旁边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差点儿把坐在旁边的白沅吓一跳。   “嗨,祎成。”是叶莲娜。   她出席好友女儿的婚礼,穿着一身颇为简约正式的晨礼服③,却是黑灰色调的。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婚礼,恐怕说她这身衣服出席葬礼④都不会突兀。或许是为了好歹增加一点儿喜庆的氛围,她头上戴着一朵浅粉色的香水月季,然而因为周围的光照强烈而偏冷色调,显得这朵浅粉色的花就像白色的似的,反而更像是葬礼的穿着了。   桌子是方形的,每条边上有两个座位。叶莲娜坐在了姜祎成和白沅左侧的边上,靠右手边的位置,姜祎成注意到她没有带同伴过来。   “您好。”叶莲娜又很礼貌地低声对白沅问候了一句。   她在这里连说话声音非常克制,有些颠覆了姜祎成心目中对她纨绔子弟的印象。   白沅也礼貌地回应了一句:“您好。”   并不用自我介绍,因为每一个就坐的客人面前都立起了全息名牌。白沅的名牌上写着:深空引力,“深空引力”频道主持人。   而他看了一眼这位打扮肃穆的年轻女士面前的牌子,上面写着:叶莲娜·安德烈耶夫娜·萨哈罗娃⑤,类脑体公司(圣彼得堡)COO⑥。   ————————————   注释:   ①这是前篇中类脑体实验成功后祁旻以庆祝目的的第一次正餐。   ②菊花豆腐不是文思豆腐,后者是羹类,汤中含有水淀粉使豆腐丝漂浮,而菊花豆腐的丝是靠底部连在一起的应力漂浮。   ③晨礼服区别于晚礼服,前者是白天出席正式场合的着装,而后者是适合出席舞会等晚间活动的着装。   ④延续古代习俗,意识转移之后剩下的身体同样需要安葬,因此设定中仍然存在葬礼。   ⑤叶莲娜应当没有博士头衔,原因见前篇。   ⑥COO:Chief Operating Officer,主要负责运营并辅助CEO,在一些情况下被认为是日常决策二把手的岗位。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佬齐聚坐在大佬们……   姜祎成从来没想过,叶莲娜竟然有可能是类脑体公司的COO……   尽管后面带着“圣彼得堡”的后缀,但她作为一个公元人也知道,类脑体公司从一开始就同时具有两个面向大众的分部,北京分部和圣彼得堡分部。尽管一般人都分不清这两个分部有什么区别,但起码也得知道,圣彼得堡分部和北京分部的COO,在决策实行层面都是仅次于类脑体公司CEO的位置。   所以,叶莲娜其实是Meme的二把手?她作为直接对Meme负责的COO,却竟然日常光顾糖馆儿,吸薄荷糖取乐?   好吧,鉴于祁旻这样儿的人都是类脑体公司的CTO了,叶莲娜担任COO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而且姜祎成也能想得到,在地府接近于全知全能的Meme担任管理者,大概也不用下面的人日常怎么忙工作。   无论是CTO还是COO,可能都只是名号,身份的象征而已。姜祎成暗暗想到,如果真让叶莲娜和祁旻管事儿,那还不翻了天了?   她正想着,姜祎成和白沅对面儿又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右侧的是一位穿着平和得体、相貌安静内敛的青年东方男性。而左侧的女士穿着同配色的套装,却留着极长的黑色披肩发,过长的刘海儿被不怎么舒服地别起来,露出脸上的一行红色大字:“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这就是那位周晓姗“教授”了,姜祎成始终不知道她到底曾经是教什么的,才会拿着清神剂的源码在地府开薄荷糖馆儿。   周晓姗与叶莲娜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而后叶莲娜对她的同伴问候了一声:“许老师。”   “你好,莲娜。”那位男青年温和地笑了一下儿,又转向姜祎成和白沅这边儿,友善而简短地问候道,“您好。”   他和周晓姗在姜祎成和白沅对面儿就坐,姜祎成注意到这位“许老师”的名牌上写着:许垣博士,地府研究院教育部人工智能专业终身教授。   原来是地府的大学老师,倒是和他的形象有点儿微妙的契合。显而易见,这位许垣教授是周晓姗的配偶,一家里两个人都是“教授”,在星际航行时代也是经常出现的搭配——毕竟职业相关的人更容易保持长期关系。   然而再看那位脸上印着吓人红字的周晓姗教授,面前的名牌却和大学老师毫不相干,而是写着:周晓姗博士,类脑体公司(北京)COO。   这真是令人惊诧。   所以说,叶莲娜和周晓姗,一个是泡糖馆儿的瘾君子,一个干脆就是开糖馆儿的,却竟然是地府唯二的COO,真正意义上Meme的左膀右臂?!   周晓姗坐下之后没有再搭理任何人,而是把手臂随意地放在了桌面上,手里拿着高脚杯像是转笔一般转了几圈儿。而后她放下杯子打了个响指,手指间便出现了四颗薄荷糖。她抬起手放到面前,在座位上旁若无人地吸起了薄荷糖。   坐在她对面的白沅不禁微微蹙眉,恐怕是觉得地府COO竟然是这副德性,人类真是吃枣药丸。   所以Meme的选择也真是奇怪啊,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决策者,会需要这种人来辅佐?真要论起来,祁旻、叶莲娜和周晓姗,没一个是正常人。但或许就是因为她们具有Meme需要的能力,才导致了行为异常的某种副作用?   而且姜祎成也拿不准,为什么祁旻会把她安排到和叶莲娜、周晓姗一桌。或许是因为她跟这两位都见过面,而“蓝珀”的旅游项目也与她俩有关。但这就让人觉得更奇怪了,就算“蓝珀”的项目具有十分可观的收益,也不至于让地府的两个COO都直接参与进来吧,而且甚至还以帮助姜祎成的名义——她不过是个星际探险家,何德何能让这些大佬给她帮忙儿?   Meme的决策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仔细想了想,姜祎成却又突然觉得有点儿明白了。   虽然她自己身份上只是个普通的科普频道主持人,但大概Meme经过大数据计算得出结论,认为她去联络那些“精神病人”探险家具有最高的成功率,因而才专门儿找了她。这倒真的说得过去,姜祎成也感觉到了,她和简佚交流并没有那么困难,至少是比那些对于“精神病人”的报道要容易多了。   无论如何,Meme的决策是不以她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能想明白最好,想不明白只要能做明白也就行了。   而思绪回到婚礼,姜祎成原本以为剩下的两个位置应当是那个叫朱邵琼的姑娘和她的同伴。那次在糖馆儿见到周晓姗的时候,那个穿黄裙子的姑娘是和祁旻、叶莲娜一起的。如果这桌是吸薄荷糖的“糖友”,多半儿也会有她。但是一直到婚礼司仪已经登上了平台,姜祎成和白沅右侧的位置也没有人落座,让她不禁心里有些嘀咕,这参加婚礼安排在这么靠中心的位置,结果还能迟到,未免也太尴尬了吧?   而且叶莲娜旁边的座位也一直没人。显而易见,这场婚礼为了体现成双成对的寓意,宾客都被要求带同伴参加,叶莲娜作为新娘母亲的朋友,不可能会忽视这个约定。   姜祎成出于礼貌而装作没意识到叶莲娜旁边空着,倒是周晓姗吸了一会儿薄荷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抬眼问道:“嗯,小王馨呢?”   叶莲娜平淡地回答道:“我没有跟她说。她想必也不会答应跟我坐一桌。”   这么听上去,叶莲娜像是跟她的对象吵架了。姜祎成暗暗觉得其实也难怪,叶莲娜一看就是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花花小姐。   “无所谓。”周晓姗懒洋洋的评价道。   她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叶莲娜旁边座椅的背后,穿着华贵的暗红色旗袍,披着紫色压金边儿的毛皮斗篷,却是姜祎成十分眼熟的——星际开发集团CEO,杜雅琳。   啊这?要说因为跟对象吵架而随便找了个人来顶替,听上去也像是花花小姐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但是找杜雅琳?请杜雅琳这种人啊妻爱好者,出现在人家婚礼的现场,未免太过分了吧?   “亲爱的莲娜……”杜雅琳微微俯身,捋了一把叶莲娜鬓角泡泡粉色的卷发,而后还对姜祎成笑道,“祎成,我们又见面了?”   “您好,杜总。”姜祎成克制地打了声招呼。   然而杜雅琳却没有在叶莲娜旁边儿坐下,而是慢悠悠地走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桌。姜祎成有点儿担心地顺着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任何可能是舒钰的人影,才终于松了口气儿。却又不禁自嘲,她也真是自命不凡,就算舒钰在她眼里是多么完美无缺,对于杜雅琳那样儿的混蛋,恐怕也只不过是众多人啊妻中的一个而已。   正当在座的人都以为叶莲娜的同伴不会来了的时候,那个座位的“正主儿”才姗姗来迟了。   穿着灰黑色系的职业套装,配色意外地和叶莲娜匹配,而让姜祎成有些意外却又感到理应如此的,这位叶莲娜的伴侣果然是地府研究院院长,王馨。   “周老师,许老师,姜博士。”王馨对在座除了叶莲娜的人都亲切而友善地打了招呼,“还有这位……深空引力先生,幸会。”   她在叶莲娜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面前弹出了名牌:王馨博士,地府研究院院长。   看王馨的表现,似乎对叶莲娜颇为不满。但姜祎成心里却反过来有点儿为叶莲娜鸣不平起来,就算两人闹矛盾,叶莲娜也没有真的带别人来参加婚礼,其实还是给面子的。   周晓姗也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一边吸着薄荷糖的烟雾一边歪头笑道:“小王馨啊,怎么还是来了呢?怎么不多晾她两天?”   “周老师你就别掺和了。”叶莲娜立刻撇清关系道。   紧接着她连忙又微微侧身靠近王馨,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哎,不至于吧?我哪知道杜雅琳会先出现在这儿……”   “和她没关系。”王馨“冷漠”地说道,“你别妨碍我们的工作。”   叶莲娜却并没有顺着哄她,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叫‘妨碍’呢,我和周老师有义务对地府研究院的工作进行监督。”而后又接着开玩笑道,“而且啊,亲爱的,你可千万别跟米米学坏了。咱们俩可是正经的合法配偶,你多少也得关心关心我吧?”   坐在姜祎成对面的许垣教授不禁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们婚礼其实已经开始了。   姜祎成也这才注意到,婚礼的司仪已经开始念起了主持词,听上去和普通的婚礼也别无二致。   叶莲娜还在下面有些不甘心地小声说道:“亲爱的,你还记得咱们结婚的时候,哪有这么多人来啊——咱们重新办一场婚礼怎么样?”   对此王馨有些生气地回复道:“滚!你去跟别人办婚礼吧!”   不知为何,姜祎成突然觉得其实她们俩之间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单纯是在这儿秀恩爱而已。然而又联想到她自己……真是同时受到了两倍伤害。   LJ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爱情故事证明了个体……   同桌的叶莲娜和王馨打情骂俏真是令人颇为不适,姜祎成的注意力还是回到婚礼本身。   按道理来讲,说完开场词就该请新娘新郎入场了,但此时婚礼司仪却十分顺理成章地接着说道:“下面有请祁旻博士为新人送上祝福。”   话音刚落,祁旻就凭空出现在了平台右后侧,在司仪退场的同时走上前来,站到了并无作用的虚拟话筒旁边。   在她自己闺女的婚礼上,祁旻的着装却显得颇有些奇怪,虽说深蓝色的裙裤和浅蓝色的衬衫倒也称得上正式,但是外面搭着的白色长夹克,未免让人联想到地球时代作为实验服的白大褂。而且她少见地把头发仔细地扎起来,脸上架着一副圆细框眼镜,真有种是作为实验员登台汇报的错觉。   祁旻一开口,也让人感到非常不对劲:“欢迎各位来宾,到此参加这一重要的仪式。虽然我本人并不期望这场仪式的举行,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一天。”   “好像在这里的各种好话都已经被说得差不多了,我就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她语气相当平静地说道,“因为今天的主题是婚礼,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也是与爱情有关。”   “曾经有一名在类脑体公司任职的建构师①,想要准备一件礼物送给她的爱人,作为银婚纪念。她参考了许多资料,最终决定为她的爱人修建一座城堡。她认为这座城堡会建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震撼地府全体的居民,作为她爱情的见证。”   “因为银婚纪念是两个人的事情,这位建构师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参与其中,她决定只凭借自己一个人建造这座城堡。为此她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学习建筑学,并且收集了数以千计的开源设计,甚至专门以个人名义购买了一些专利的使用权。在确定了整体设计之后,她又花费了六个月的时间进行建造,每一个细节都由她自己亲手完成。在建造的过程中遇到了许多问题,这位建构师不得不逐一debug,以至于废寝忘食,占用了太多的时间,甚至让她的爱人感到不快。”   “但是这位建构师并没有把建造城堡的计划告诉她的爱人,她以惊人的毅力坚持只用自己的力量,完成了整个城堡的建造。建构师策划了银婚纪念日庆祝活动上的剪彩仪式,在银婚当天公开将那座城堡赠予了她的爱人。当那座城堡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当时到场的宾客比起今日的来宾并不更少,也无人不为之惊叹。感慨于那位建构师的真诚,也感慨于她的爱人、那座城堡的新主人,确实配得上那精心建造的华丽建筑。”   “那座城堡在剪彩当天就对外开放了,作为一座私人经营的高档饭店。建构师的爱人作为饭店的所有者,一直将其经营到百余年后的今天——现在我们就在这座由完全一个人独自完成的建筑之中。显而易见,这场婚礼选择的地点具有相当美好的寓意,它象征着一个人可以为爱情超越自己能力的极限,完成之前看来不可能完成的伟大工作。”   姜祎成在她说到一半儿的时候就猜到,那座城堡就是现在的倒立大酒店了。虽然在当时也有一些所谓的专家批评这座建筑那些“科幻”的设计,但不得不说,它确实非常壮观,让人完全无法相信这些对于空间变幻的设计、远景近景倒立错觉的概念,乃至建筑细节的雕刻,都是由一个人独自完成的。   如果说这座倒立大酒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可能是言过其实了,但要说那位故事中的建构师为了表达爱情而做出的伟大成就,可确实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台下的其他宾客显然都是这么想的,在祁旻说到这儿停顿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不由自主地鼓掌了。   但是台上的祁旻却话锋一转,挑眉对下面的来宾们问道:“这座精心建造的饭店,确实在一百多年里为无数的客人提供的服务,也接待了无数场婚礼的举办,成为了许多新人美好的回忆。但是,在座的诸位有谁知道那位建构师的名字么?”   这个角度未免有点儿刁钻。   至少对于姜祎成这样儿不怎么钻研生活品位的人,她连这座倒立大酒店的本名都不记得,又怎么可能记得住建造者的名字?就算那位建构师是费尽心血建造了这座城堡,由于城堡是赠予了其爱人,本来也不会冠上建造者本人的名字。之后来这里举办婚礼的新人,多半儿也不会去仔细研究这个饭店到底是谁的心血。   正当台下的宾客们鸦雀无声,正当人们以为祁旻要说类似于“受赠者得到了礼物,建造者的名字却被忘记”之类的时候,她却又接着问道:“那好,请问有谁知道那位建构师的爱人,也就是这座饭店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让姜祎成有些惊讶的是,这回甚至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给出正面的回应。她本来以为受赠者的名字至少会被挂在饭店的某个地方,毕竟那可是饭店的老板啊,这竟然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么?然而想想也是,饭店就算再宏伟,对于外人而言也不过是饭店而已,来这儿吃饭还是举办聚会和仪式,都是冲着饭店的功能去的,用不着知道老板的名字。   可是祁旻那儿却还没完,紧接着再次问道:“我们都知道现在的饭店叫‘万有引力’,还有一个更直白的俗称,‘倒立大酒店’。可是请问有谁还记得,这座城堡真正剪彩时的名字?”   “不用现场搜索资料了,我记得它剪彩时的名字,是‘反引力倒影楼’,因此在营业时取了‘引力’作为饭店的名字。”祁旻淡淡地说道,“我能记得住这个名字,不是因为我提前查了资料,而是因为我就是建造这个饭店的那个建构师。”   台下的宾客间出现了不少窃窃私语。到场的客人不说是行业大佬,至少也是业界顶尖的人才,对于祁旻的身份想必也都有起码的概念。然而竟然会出现到场宾客没有一个记得这座饭店的建造者就是祁旻的事情,到底该说是人们确实对于背后的故事缺乏关注,还是祁旻这个地府CTO过于低调了呢?   姜祎成不禁有些尴尬,说到底来参加人家举办的婚礼,就应该把相关的资料稍微查一下儿。像是新娘的母亲就是饭店建造者这样重要的事情,恰好就可以解释婚礼的选址,如果知道了这个背景知识,也就不会奇怪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仪式会选定在这座相对平价的饭店举办了。   好在并不是她一个人不知道,而是所有人全都忽视了。可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才显得格外尴尬。   但祁旻却还嫌不够尴尬似的,接着又提出了一个更带有自嘲意味的问题:“那么既然现在都知道建造者就是我本人了,那么请问大家有多少人知道这座饭店老板的名字?”   啊?这是脑筋急转弯儿么?姜祎成不禁觉得诧异,建造者是祁旻,祁旻是一百多年前送给她的爱人,之后饭店经营了一百多年到现在,显然老板肯定是祁旻的“百年对象”啊,这还能有人不知道?   然而祁旻故意把聚光灯往台下随机照,选中了一位来宾,得到了十分尴尬的答案,“不知道”。又选中下一位,仍然是“不知道”。其他人虽然纷纷露出了尴尬而尽量礼貌的笑容,但明显可知的是,绝大多数人确实都不知道。   姜祎成也想了一下儿,发现她也同样不知道安东姓什么③,所以要说全名还真的说不上来。   祁旻没有继续“公开处刑”,而是简短了结束了她的讲话:“是的,结局就是这样。”   她没有像突然出现那样儿突然消失,而是直接向前走到了台下,径直向着姜祎成所在的这桌走来。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座椅自动抽出合适的位置,祁旻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饮料。   从她的表情上,姜祎成却并没有看出有一丁点儿的不快,甚至反而带着明显的目的达到的愉悦。   姜祎成不禁觉得,祁旻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得独树一帜。别人都是力图证明自己能被众人所记住,可她刚刚却证明了她自己、她的爱人、她曾经的努力、她的爱情的见证——这些都已经被众人完全忘记。   ————————————   注释:   ①建构师:在类脑体虚拟世界具有开发管理权限的人员,也可指其开发管理权限。早期所有类脑体公司的职员都是建构师,即所有职员都具有等同的开发管理权限,之后Meme接手类脑体,才针对不同岗位进行权限管理。   ②银婚:指25周年。   ③事实上按照前篇的设定,安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姓,因此姜祎成算是知道正确答案的。不过此处的其他大多数宾客是真的完全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奇怪态度都是虚情假……   “有点儿过分了吧?”坐在祁旻对面儿的叶莲娜小声说了一句。   姜祎成也有这种感觉。   虽然祁旻说的都是大实话,对于两个人情情爱爱的私事儿,就算个人再尽力张扬,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自我感动而已。就这还是对于地府CTO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而言呢,要是普通人大张旗鼓搞什么银婚纪念,多半儿会变成新兴产业的智商税——哦,在星际航行时代,这已经不是什么新兴产业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毕竟是在婚礼上,婚礼邀请了各界精英,本身就是为了向世人宣告。可是被祁旻的“寓言故事”这么一搅合,好像办婚礼压根儿就没有意义似的。问题是婚礼的主角可是她亲闺女啊,这位大佬就算不满意她女儿的对象,也不至于到婚礼上当场唱衰吧?   然而祁旻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哪有,不过是告诉她现实而已。”   “人家哪用得着你告诉?”叶莲娜笑话了她一句,“咱们这点儿破事儿,在人家眼里连鸡毛蒜皮都谈不上。”   “嗐,那还不许我自己想哗众取宠了?”祁旻半真半假地自嘲了一句,又看向姜祎成说道,“别扯跟结婚相关的事儿了,免得咱们大探险家听着膈应。”   姜祎成心说,她都现场参加婚礼了,还不够膈应么?不管怎么说,她离婚的直接原因都是跟星际开发集团和地府高层有关的,地府CTO的女儿结婚还邀请她来参加婚礼,要膈应早膈应完了。   姜祎成本想开口说什么,又听婚礼司仪在台上请新娘的父亲讲话。   这回轮到安东突然出现在台上了,而更显得不合时宜的是,他参加婚礼却是一身赛博朋克风格的打扮,就连婚礼司仪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安东没有走近话筒,而是站在原地平静地说道:“举办婚礼纯粹是为了自己高兴,又不是为了被世人铭记。何况其他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别人都不知道这座城堡的本名,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剪彩当天的每一个细节。”   他说完就径直走下了台,台下的宾客们纷纷鼓起掌来。   安东走到祁旻旁边,拉出座椅坐下,跟祁旻击了一下儿掌。   “神补刀。”祁旻对她自己的对象称赞道。   姜祎成只是觉得完全不明白。祁旻的故事是为了证明秀恩爱的无意义,而安东的发言却说明此类仪式是为了两口子自己高兴,反而是很有意义的。这是完全相反的观点吧,怎么能叫“补刀”呢①?   安东对他右半边的王馨、周晓姗和许垣教授颇有默契地点头问候了,而后略过叶莲娜直接看向姜祎成和旁边的白沅:“您好——您就是那位……呃,林辰乐先生?”   之前有人假冒安东去威胁林辰乐,因此安东是知道有林辰乐这么个人的。但是他现在把白沅认错成林辰乐,可就有点儿要命了。   非常明显地,白沅脸上挂着的礼节性笑容立刻消失了。   倒是祁旻先纠正了她对象的错误:“你叫人之前先看看名牌儿不行么,人家是大探险家深空引力。”   “哦,深空引力啊……”安东戴着墨镜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不过从他吐槽的语气来看,似乎是对于认错人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参加婚礼怎么还有不带自己对象来的?”   “哎呀,只要对象没发现不就行了么。”祁旻“解释”道。   姜祎成不得不觉得她是故意的。   后面就是继续进行婚礼流程,没什么奇特的地方,但也称不上正常。至少最基本的,与新人家长相关的所有流程都被删除了,全程祁旻和安东都没有跟台上的新人进行任何互动,而新郎季连的父母干脆就没有出现。   不过季连父母没出现,这一点倒是姜祎成可以理解的。他一百多年前就跟祁旻的女儿谈恋爱,社会关系也都在阿迷那边儿,很可能很早之前就和他自己的父母没什么特殊联系了。时间会消解很多东西,显然也包括地球时代的家庭关系。   而等到新人宣誓的时候,祁旻已经和叶莲娜、周晓姗一起抽起了薄荷糖。   令人意外的是,这回安东并没有再管她,大概是觉得她本来就不支持举办婚礼,这时候心情不太美妙抽点儿大烟也无妨。   于是就看这悬空露台上的婚礼现场,在距离平台最近中心位置的第一桌上飘出了一股浓郁的薄荷糖烟雾……   姜祎成真不知道那两位可怜的阿迷和季连到底会怎么想,不过很有可能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   ——   婚礼宣誓的主要流程结束后,就进入了客人们喜闻乐见的自由活动和社交环节——对于参加地府CTO女儿婚礼的各界大佬们来说,这才是重头戏。   最开始就是新娘抛花球,许多客人都上前去观摩,但令人意外的是真正上去接的很少。想必来参加大佬婚礼的宾客,也鲜少有人最近有结婚的计划,那些成功人士要么早就结婚了,要么自己玩儿得挺好也不会有收心的打算。   姜祎成肯定是不想去凑那个热闹的,但是抬眼却看见杜雅琳竟然站在准备接花球的人群中。她不禁有些好奇,那个爱好人啊妻的混蛋什么时候也跟合法婚姻结缘了?她不一直都是别人亲密关系的破坏者么……   姜祎成正想过去一看究竟,却被和她同行的白沅拉了一把。   “怎么了?”她有些奇怪地问。   “你难道还想上去抢花儿?”白沅略带嘲讽语气地压低声音问道。   “我就看一眼罢了。”姜祎成无奈地抿了抿唇,看到白沅仍然挽着她的胳膊,才不得不提醒他道,“现在正是认识大人物的好机会,你想跟谁聊聊,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搭个桥儿。”   “免了吧,看他们都是虚情假意的样子。”白沅这语气听着似乎有些不高兴。   虚情假意?姜祎成确实感觉到在场宾客对主人有意无意的恭维,但这在她看来倒不奇怪,毕竟祁旻等人是那般身份,想不被恭维都难。   她不太在意白沅的看法,然而再转过头去看杜雅琳时,却看到那混蛋女人正拿着花球,像献花一样回献给穿着白色礼服长裙的新娘阿迷。在阿迷接过花球之后,那个杜雅琳甚至还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儿。   这看着真让人觉得膈应——就算是爱好人啊妻,在别人婚礼上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吧?!   但是那位新郎季连就在旁边面带微笑地看着,仿佛被别人亲手的不是他的配偶,而是他作为下属陪同的上级似的——对,就是这个感觉!阿迷和那个叫季连的青年,他们整场婚礼给人的印象,相比于新婚夫妻都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   祁旻这一家子都实在是古怪。   “那个……就是星际开发集团的杜总?”白沅小声问了一句。听上去他也对所看到的场景感到震惊。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姜祎成冷笑了一声评价道。   “新娘和她有什么关系么?”白沅不禁蹙眉,微微侧头靠近姜祎成说道,“也太过分了,婚礼上都是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亏得那个新郎看得过去。”   他说得不太好听,但却是事实。姜祎成只觉得奇怪,原本明明是阿迷力争去办婚礼,让她以为她是想给陪伴自己百余年的对象一个名分。可是现在在婚礼上,她却表现得跟季连并不怎么亲密,甚至在跟不少人有说有笑,把她的新郎晾在一边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真的像祁旻所说的那样儿,阿迷同时谈几十上百个对象都不在乎?   正当姜祎成诧异着,突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姜博士,别来无恙?”姜祎成转过头,发现是她的继任者、新任远航设计院院长,莫里茨·瓦格纳。   “您好,”姜祎成挽着她的同伴,只是礼节性地点头问好,“近况如何?”   莫里茨并没有带同伴,他在地府里的相貌和在现实世界一模一样,而衣着方面也是穿了复古风格的正装,看起来不像是受邀出席婚礼,倒像是参加行业会议。   但莫里茨的言行却并没有多么正经——他看到姜祎成挽着的是个男人,便半开玩笑地表示了惊讶:“没想到姜博士的‘爱好’颇为广泛。”   姜祎成轻咳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深空引力城市探险直播频道的主持人。”   “幸会幸会。”莫里茨和白沅握了握手,“莫里茨·瓦格纳,远航设计院现任院长。”   而后他略带玩味地说道:“在这里见到二位,倒是有些意外。弄到这场重要聚会的入场券,对我而言还是颇为不易的,想必姜博士是有什么特殊门道。”   姜祎成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客观上她是知道有资格参加地府CTO女儿婚礼的人应该不多,但是要专门儿去弄入场券,还是让她有些不能理解。毕竟这也就是个婚礼而已,新人才是主角,客人都是陪衬,谁会想方设法去看一场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仪式?   ————————————   注释:   ①此处友情提示,安东的发言虽然表面反驳了祁旻,却在潜台词中重复了举办婚礼对于别人没有意义的观点,实际上是无意中加深了听众对于祁旻观点的认同。由于一般人都不会这样理解,此处特别增加注释。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旧时档案也不知道有……   “我们也只是受邀前来。”姜祎成平和地回答道。   她确实产生了某种廉价的优越感,突然觉得跟地府CTO和COO能在同一桌就座,也在某种程度上抬高了她自己的身价。但是归根结底,她也知道自己对于祁旻、叶莲娜那样儿的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无非是一个可以帮她们干活儿的网红探险家而已。   “受邀前来……”莫里茨表面上并没有露出嫉妒或者怀疑的神情,“看来姜博士的关系,还是够硬呢。”   姜祎成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在舒钰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她觉得自己跟这位继任者已经没什么可说了的。莫里茨·瓦格纳确实是优秀,但姜祎成已经离开了远航设计院,估计至少几十年里都不会再回去了。   可是莫里茨却又继续问道:“不知道舒博士的事儿,您有什么新的消息?”   “和她有关的事儿我劝您还是别掺和了。”姜祎成好心提醒他道。   “这么说来,您果然有什么新线索?”莫里茨靠近她,压低声音问道。   姜祎成却后退了半步,以正常音量说道:“命里注定得不到的结果,再怎么找也得不到吧——这是在地府。”   她是在提醒莫里茨,如果明面儿上一个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只能说明是集团和地府插手把他们与那些顾问之间的联系方式掐断了。   Meme决定不让他们再接触那些顾问,就意味着他们不该再往这个方向前进。更不用说地府是在模因监管所的完全监控之下,谈论到这些Meme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消息,无异于引火烧身。   莫里茨显然也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他有些急躁了。姜祎成其实不能理解,集团高层顾问的消失究竟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他抛开原来的工作、倾尽财产去当远航设计院的院长,也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我想,您总有些可以告诉我的事实吧?”莫里茨轻声问道。他的意思显然是指那些Meme允许向外透露的事实。   但是姜祎成压根儿不知道哪些信息是可以透露的——像是这么重要的事儿,她原本以为Meme可以下达直接的指示,让她心里也有个底儿,但事实上她所知晓的所有信息还只是从祁旻那儿得到的。   祁旻虽然是地府CTO,但她毕竟只是个“自然人①”。单个的自然人,显然不能代表Meme的观点。   姜祎成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大探险家,有空儿喝一杯么?”是穿着白大褂一样白色长夹克的祁旻,她顺便也跟莫里茨握了一下手,“您好,瓦格纳先生。”   姜祎成并不惊讶于祁旻会认识莫里茨·瓦格纳,因为实际上她很可能并不认识——地府CTO当然有权限临时查看对方的个人信息,在打招呼的时候叫出对方的姓名,顶多是让别人感到奇怪。   “您……好。”莫里茨迟疑了一下儿,但却只是说道,“您之前的讲话非常有趣。”   “天赋而已,不过您多练练没准儿也行。”在明知道对方只是普通客套的情况下,祁旻大言不惭地当作夸赞接受了,而后直接拽着姜祎成把她拉到一边儿,“过来吧,大探险家,我请你喝自由古巴。”   姜祎成有些诧异,莫里茨看起来像是完全不认识祁旻,那他到底为什么要特意想方设法来参加这场婚礼?毕竟倘若对婚礼举办者稍有了解,就应当知道新娘的母亲是地府CTO这件事情。   祁旻拉着姜祎成,姜祎成还挽着白沅,三个人一串儿地一起走到了旁边放自助冷餐长桌前。   喝酒显然只是个幌子,不过祁旻还是拿起一个玻璃杯在空中晃了一下儿,杯子里就装满了褐色的透明液体。   姜祎成接过来,有些尴尬地说道:“谢谢。”   “对不起啊,大探险家,舒钰的事儿你可不能跟瓦格纳他们瞎白话去。”祁旻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个瓦格纳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为了他好,就别让他趟这趟浑水。”   姜祎成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稍微为自己辩解了一下儿:“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听起来有点儿歧义,但姜祎成知道祁旻明白,她说的可不是什么不正当男女关系,而是在把她自己和莫里茨·瓦格纳调查顾问失踪的事儿脱开干系。   “也不用紧张,那个瓦格纳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祁旻笑着安慰道,“当然,如果你想报复他夺你所爱的话,阴他一把也未尝不可。”   “什么所爱——不过是远航设计院的股份而已,我还没有小气到那种程度。”姜祎成连忙纠正了她的模糊用词,“集团本部的事儿,我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反正我现在也跟设计院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在还完钱之后回到设计院呢。”祁旻慢悠悠地说道,“毕竟到那个人时候你不准备继续做探险直播了,这个位置大概率会让给旁边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吧。”   白沅被她称作“小朋友”,未免感到有些气愤。但让他更加心惊的是,祁旻竟然直接点出了姜祎成曾经随口说过的未来打算。他转头看向姜祎成,有些怀疑地用目光询问她,大概是埋怨她怎么会把他们之间合作交流的细节都告诉其他人。   而姜祎成则更是惊讶,她显然并没有跟除了白沅之外的任何人提起过这个计划。谁都知道,还没落地的事情最好别出去宣传,何况二百亿项目这事儿八字也只有一撇儿而已。   “别惊讶,我们没有特别地监听你们的通话。”祁旻摊手道,“只是按照大数据推算,你确实最有可能做出这个决定而已。”   这也是让姜祎成感到颇为不爽的地方。如果是Meme为了方便公民的日常生活而开启大数据监测,那倒是大家都能接受的,但是如果处理大数据的工具落到了个人手里,就算对方不用来做什么坏事儿也会让人感到有点儿膈应。   “我不想再回到设计院了。”姜祎成略过了关于大数据的部分,“但不管怎么说,这都跟瓦格纳无关。”   “也对,你继续从事系外文明相关的工作,肯定要比当飞船设计师好多了。”祁旻又感慨道,“等到蓝珀虚拟旅游的事儿弄完,你就是地府的名人了。”   还没等姜祎成反应过来,祁旻这是在白沅一个外人面前随意地提到Meme主导的虚拟旅游项目,她便又说道:“对了,我又找到了一些关于C131107的旧档案,正好现在直接发给你,免得忘了。”   “简佚?”姜祎成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祁旻会有关于简佚的个人信息,而是惊讶她竟然会把这种涉及别人个人隐私的东西给自己看。   “嗯,涉及个人隐私的部分已经剔除掉了,这些只是他曾经就职的信息。”祁旻看着姜祎成面前弹出接受文件的对话框,伸手替她点了一下儿,“C131107曾经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工作过,按照记录他曾经是党员,也参加过很多期我们工会的活动,从这些记录里面想必能推算出不少关于个人喜好的信息。”   姜祎成点开接受到的文件,第一页就写着档案编号、基本信息和防伪图条,其中姓名栏里写的不是“简佚”,而是“陈简”。   祁旻略微歪头看了一眼,随口解释道:“‘简佚’一听就是化名。不过就算是陈简这个名字,我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地府CTO也就是当年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直接负责人,而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自己对曾经的下属毫无印象,还真是屑得十分直率。   顾忌到白沅还在旁边看着,姜祎成只是粗略地翻了一下儿。跟祁旻说的一样,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涉及隐私的重要信息,也就是些曾经的研发员陈简参加过的会议、评选和工会活动之类,乍一看甚至没有任何有用的部分。   “他现在已经不是陈简了。”姜祎成忍不住略带感慨地说道。   档案里的那个陈简,是星际航行时代初期一名普通的类脑体底层研发员。他是个普通人——或者说,他的生活和工作虽然普通,但好歹还是个正常人。   而现在的简佚,则已经沉浸在“蓝珀”的美梦之中无法自拔了。   “但以前的信息没准儿还是有用的。”祁旻客观底说道,“实话说,我已经尽力帮你了,大探险家,谁让我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呢。”   姜祎成倒是不否认祁旻在这个项目上的尽责程度,或者说她甚至觉得这位地府CTO有点儿太关注这个项目了。   但姜祎成还是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了一句:“毕竟是Meme直接牵头,总得交差吧?”   谁知这次祁旻也没有插科打诨,反而十分正经地回答道:“你明白就好,这毕竟是Meme关心的事儿啊。”   很快她又换了一副语气调侃道:“Big Meme is watching you②——卧槽,出事儿了……”   ————————————   注释:   ①在意识转移技术推广之后,自然人的定义也应得到扩展,地府中的人类意识体也应当被认为是自然人。   ②这句话的原句是big brother(老大哥),出自《1984》。从祁旻和姜祎成都将这当作一句调侃,可以反推得出本文中的社会情况与《1984》的本质相差甚远,因此人们会把big brother当作玩笑,而并不觉得与现实有任何相关。 第一百九十章 :当众斗法这就是所谓的……   还没等姜祎成和白沅反应过来,他们就被祁旻拽到了地府之中的另一个空间点。   粗略地看上一眼,周遭的装饰风格有些熟悉,应当还是在倒立大酒店建筑内。姜祎成扶住旁边差点儿因为突然空间转换而摔一跤的白沅,四处观望了一下儿,发现这里正是倒立大酒店的室内大厅。   此时宾客们都在悬空露台参加婚礼,大厅里倒是空无一人。   然而祁旻却压根儿没来得及给被她拽来的两位“无关人士”解释情况。   姜祎成看着她向上一伸手,手中就出现了一根毫无材质细节①的黑色长棍。祁旻拿着长棍冲出去,直接把棍头杵进正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之间,把其中占上风的那个家伙挑开。而后她狠狠从那人的下腹部抡过去,直把那个子颇高的男青年抡飞了两三米远。   “呸,真他娘的晦气!”祁旻晃了一下儿手里的黑棍儿,那根无材质细节的长棍就在空气中消失了。   她没有转身,而是后退了两步,略微弯腰把刚才在扭打中被按到地上的那位拉起来。   姜祎成和白沅这才看清楚了,那位在“单挑”之中落了下风的正是地府CTO的“百年对象”安东,只不过他现在没有套着赛博朋克套装,而是穿了一件跟祁旻同款的、应该是情侣套装的蓝灰色长夹克。   “没事儿吧?”祁旻拍了拍她的对象,下一秒却很没品地笑话了他一句,“唉,你咋这么弱呢,还能被孙子②偷袭了。”   然而安东只是低声解释道:“他扯我头发。”   他留着一头长卷发,就算扎起来了也还是很容易被抓到。其实针对地府中虚拟形象的设计,完全可以把头发设定成仅有外观而无碰撞实体的模型,这样就能在不影响形象的前提下避免长头发碍事儿了。   但是安东作为地府CTO的对象,仍然留着一头有碰撞实体很容易被扯到的头发,不免让人联想到……这可能与祁旻的某种爱好有关?③   果然,祁旻在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发火,再次召唤出无细节的黑色长棍,弯折成环状直接套在那个袭击者的脖子上,凭空把他从地面上拎了起来。   这时候姜祎成和白沅两个误入“神仙打架”的路人,才看清楚那个刚才跟安东动手的家伙,是个衣着打扮很考究的男青年,乍一看竟然和季连有点儿相像。   那个黑色的环按照祁旻的意愿,在男青年的脖子上收紧了。虽然在地府里虚拟的形象并不需要呼吸,但物理系统决定了躯体受到挤压时仍然会产生疼痛。   “算了吧——”安东拉了拉祁旻的胳膊。   这时候那个被挂在半空的男青年开口了,语气中甚至带着笑:“六十三年不见,您二位就是这么欢迎我的么?”   “你丫闭嘴。”祁旻干脆地骂了一句,一根黑色的短棒直接凭空出现,插啊进了男青年的嘴里。   这时候,在她和安东,以及甚至是姜祎成和白沅身边,突然出现了两圈从外向内的黑色尖刺。尖刺一下抵到了姜祎成和白沅的胸口处,还差一点儿就会扎进去了。   男青年吐掉了嘴里的无细节短棒,在被束缚的状态下说话仍然自如:“别太过分了,好像我就不会反抗似的。”   祁旻只是转头向姜祎成和白沅这边儿看了一眼,他们周围的黑色尖刺便消失了。   但这也足够吓人了。   姜祎成悄悄把白沅往远离“主战场”的地方扥。虽然在地府里是没有重伤或者死亡威胁的,但被这些打架的“神仙”编写出的物理模型扎个透心儿凉,那造成的疼痛和心理阴影也是非常要命的。   但是这时候要溜也不现实,虽然不知道祁旻为什么把他俩拉过来,但那个袭击安东的家伙可不像善茬儿。而且听这情况,他和祁旻、安东至少六十多年前就认识了,恐怕是旧仇。   “丫还敢跟你老子在这儿斗法?”祁旻以不太文明的方式冷笑嘲讽道,“想试试绞肉机么?一秒之内搅碎1024次再复原,作为你回归的见面礼如何?”   听着像是放狠话,但是安东却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别介,还是算了吧——”   “不就是屏蔽痛觉么,有什么难的?”那个男青年却毫不在意地笑道,“难道您二位还会觉得,在地府里您还能奈何得了我?”   “算了吧——”安东又小声劝了一句。   可是祁旻却转过头,对姜祎成嘱咐道:“大探险家,跟你的小朋友离远点儿。”   在她话音刚落时,被挂在空中的那名男青年突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惨叫,而后悬空地挣扎着抽泣起来。   “不至于吧,旻,这样儿不好……”安东小声劝了一句,但听上去很明显的是,他实际上并不反对祁旻的做法。   姜祎成不知道祁旻是对那个袭击者做了什么,但是他这样痛苦的表现已经让白沅别过脸捂住了耳朵。   他看向姜祎成,用目光询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非是给他看了点儿不太妙的东西而已。”祁旻淡定地解释道,“真对不住,两位大探险家。在我们闺女的婚礼上出现这种败类,真是家门不幸啊。”   “够了吧,旻,他应该得到教训了。”安东拍了拍他对象的肩,语气却甚至有些愉快。   “哦,你是说再加大力度?”祁旻歪着头,对他露出得意的微笑。   而后被挂在空中的男青年又一声惨叫出来,拼命地抱着头试图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形……   姜祎成真是感到自己的三观岌岌可危。   她本来以为祁旻就算不靠谱,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恶人,而且安东就更像是个道德不错的正常人了。但现在这对儿百年情侣当着客人的面儿折磨他们的仇人,真让人感到……恐怖。   自然而然地,她联想到舒钰留给她的那段录音。难道当时祁旻也是这么折磨舒钰的?甚至安东,还有其他人,就在旁边这么看着,装作劝她停下,但实际上迫不及待地等着看更残忍的手段……   可是这一切突然被第六个人的闯入打断了。   “停下吧。”阿迷空灵的声音出现在大厅里,那个在半空挣扎的男青年顿时被松开了,在坠落到地面之前,先被无形的空气垫所接住,而后在地面上平稳地站了起来。   “姐姐!”男青年立刻跑到了阿迷的身后。   虽然阿迷穿着礼服长裙的虚拟形象比他矮不少,但躲在阿迷身后时,这个刚才还被折磨得涕泗横流的男青年此时却冲着祁旻和安东露出了不屑的嘲笑。   “宝贝儿,你该跟我们解释一下儿吧?”祁旻伸出右手拦住安东,向前一步问道。   “是我派小道常驻‘阳间’,为我们处理一些特殊事务。”阿迷平静地解释道,“没有通知家里,是我的失职。”   “六十多年都没有通知,这说不过去吧?”祁旻抱起手臂,“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如果真死了可就太好了。”   “哎!”安东拍了她一下儿。听他现在的语气,才是真的觉得祁旻说的话过分了。   “实在抱歉。我跟小道通过研究院联络,本来以为王馨至少会告诉叶莲娜·安德烈耶夫娜④。小道是专程赶来参加婚礼的,他既然能通过大门,就意味着并非入侵者,你们的反应实在过激了。”阿迷平和地解释道,又安慰地拍了拍正搂着她的脖子撒娇的男青年,“好了好了,真抱歉姐姐来晚了……”   祁旻和安东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轻蔑的“嘁”声。   但是祁旻解释了一句:“不是嘁你,我的宝贝儿。可谁让你养的这条好狗,是个乱啊伦的畜生呢?”   “您管得着么,还是嫉妒了?”那个男青年立刻反唇相讥道。   祁旻被激得眯起了眼睛,然而安东这一次坚定地拉住了她。   说实在的,姜祎成看着阿迷和这个被称作“小道”的男青年之间的互动,也真的不能不产生这两人有不正当关系的猜测。   但是如果从“乱啊伦”的角度来讲,他跟阿迷有亲缘关系,不就意味着他跟祁旻和安东也有亲缘关系么?怎么弄得现在像是世仇一样?   “嘘,乖一点儿。”阿迷像调教宠物一般地拍了拍男青年的脑袋,而后对在旁边看着的姜祎成和白沅道歉道,“沟通问题产生家庭矛盾,让二位见笑了。”   姜祎成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儿,拉着白沅往后退:“不小心掺和进来,实在抱歉。”   可是祁旻却先一步说道:“大探险家,别忙着走。实话说,我是故意拉着你们两位来的,毕竟万一这畜生对我们用了什么私刑,没个见证人可不行啊。”   姜祎成心想,这私刑到底是别人对您用,还是您对别人用呢?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祁旻明知道她把自己和白沅拉过来了,却当着他们的面儿毫无顾忌地折磨那个男青年,总不可能是为了特意展示自己的残忍吧?   “让人家看到了那样的场面,未免不妙吧。”阿迷只是温和地表达了不赞同。   “是有点儿不妙。”祁旻耸了耸肩,“不过我也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谁让他先对我的人动手呢?”   她说完之后就转身往反方向走了,安东在跟上的同时招呼了姜祎成和白沅一句。   姜祎成和白沅这两个被祁旻拽过来的路人,便也只能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他们离开了“案发”现场。   ————————————   注释:   ①地府虚拟世界之中一切都是数据,细节越少数据量就越小。祁旻此时临时编写出无材质数据的长棍作为武器,是速度最快的方法;此方法最初出现在前篇,在“旧城”战役中被安东使用过。   ②此处“孙子”是骂人用语,注明以免误解。   ③这是真相,详见前篇。   ④名加父称是俄语中的尊称叫法。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元节目总感觉全是……   姜祎成和白沅就这样看了一场信息量颇大的戏。   跟着祁旻和安东走上自动扶梯时,白沅心有余悸地深呼吸了一次,小声感叹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这原本并不是问题,但安东却当问题答了:“那小子突然出现,可把我吓了一跳——其实也没什么,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他也不可能有还手的办法。”   在对殴的时候挺硬气的祁旻,此时却反过来劝他道:“得了吧,跟正常人再怎么打都没事儿,但你可别惹他,那丫挺的就是个畜生。”   “不至于,我本来也没惹他。”安东突然又说道,“哎不对,你这骂法儿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①么?”   “嗐,谁在乎那个。”祁旻摆了摆手,却又有些感慨地说道,“其实他回到地府反而是好事儿,至少比他在阳间,咱们够不着的地方好吧?”   “也是。别管那些个了,他毕竟是米米管着的。”安东也只是如此说道。   姜祎成不免好奇,那个被称作“小道”的家伙,到底跟祁旻和安东的女儿是什么关系?听上去祁旻还是对他颇为忌惮,可是身为地府CTO,她到底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而且在那个男青年眼中,阿迷的优先级明显高于祁旻和安东。这个阿迷到底是什么身份,也是姜祎成一直都没太明白的。   姜祎成隐约觉得,她自己的事儿,尤其是关于舒钰的事儿,必然跟这奇葩的一家子有不小的关系。但她不能直接去问,只能在旁边儿听着,希望祁旻他们自己能说到些有用的信息。   不过跟着姜祎成的白沅这回被吓得够呛,缓过神儿来之后可不管什么社交礼仪了,直接对祁旻问道:“那个人……和您家里是什么关系?无论他是您女儿的下属还是情人,都总不能到婚礼现场闹吧?!”   “丫也配!”祁旻骂了一句,而后却停下脚步敲了敲这倒立大酒店走廊的墙壁,“算了,既然你们俩也被扯进这事儿里,不如让你们顺便了解一下儿吧。”   墙壁上凭空出现了一张屏幕,上面开始放映地球时代的2D视频。   姜祎成有些惊讶于祁旻还真的打算让他们了解真相——哪怕是一部分真相——这都无异于家丑外扬吧?   安东对于她的决定也是不太赞同:“何必呢,把人家牵扯进来?”   “就算啥也不说,咱们大探险家回去也会自己查的。”祁旻却摊手道,“倒不如一气儿全说了,省得回去查的时候还费劲。”   虚拟的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片头,看样子是地球时代的一档访谈类节目。只不过并非是在演播室里现场录制的面对面访谈,而更像是很多嘉宾一同参加的线上会议,主屏幕上开始播放主持人的画面,而旁边的小屏幕播放每个参会者自己的镜头。   “回到我们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是否能够通过技术的发展,来拯救目前全球生育率的下跌?”主持人说的是纯英语,面带职业化的微笑,“下面有请来自类脑体公司的发言人,Doctor Qi。”   主屏幕画面切换到第25号参会者,屏幕中间出现了一张让人感觉有点儿熟悉的脸。那是当时祁旻在类脑体里的形象,和现在的相貌应当并无二致,只是发型规矩了很多,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说实话,我很能理解主持人为什么要用这个问题为难类脑体公司的发言人。”祁旻的英语口语语速非常快,但是听起来并不是很自然,“我们都知道,生育率下降是随着工业化发展必然产生的结果,但是类脑体本身对生育率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她继续说道:“开玩笑地说,人们在类脑体里啪够了,就没机会在现实中生孩子。而从更严肃的角度,我们可以认为类脑体能够在很多方面代替现实世界,但在类脑体中人们却不能完成劳动力再生产②过程中的重要部分——生育和抚养后代。我认为这确实是我们需要面对和尝试解决的问题。”   此时主持人提出了问题:“我有一个问题,您认为类脑体公司是否有责任解决生育率下降的问题?”   “当然没有。”祁旻很快地回答道,“类脑体公司是一个民营的商业组织。虽然我们认为类脑体已经形成了虚拟世界,但类脑体公司归根结底首先是一个公司,要遵循市场经济的规律。当然,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认为企业应当为社会做贡献,积极地去解决社会的一些问题,但企业不是天然地有责任做这件事情。”   这个发言非常官方,同时也非常实诚。祁旻在访谈节目里的态度也比现在要正经多了。   “那么你认为类脑体公司或社会各界的其他团体,可以为解决生育率下降问题做出怎样的贡献呢?”主持人继续问道。   “首先,我反对对于生育和抚养后代本身进行强制或者针对性的鼓励的人和政策。”祁旻回答道,“生育应当是个人的权利,而不是义务。因此缓解生育率下降的唯一策略,应该是降低人们生育和抚养后代的成本。其实劳动者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是我们不想生孩子,或者不想奋斗,而是生活的压力太大,在正常工作之余就没有精力去做其他事情。”   “抚养后代是动物的本性,其实应当属于我们享受生活的活动,而不是劳动。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精力享受生活。不光是没有精力抚养后代,同样没有精力进行更高层次、更复杂的娱乐活动,因此我们的消费也在很大程度上被抑制。这本质上都是相同的问题,单纯生育率的下降是不可能被单独解决的。”   “非常……有趣的观点。”主持人说道,“那么依照您的观点,类脑体公司的员工是否有精力享受抚养后代的生活?”   “很遗憾,类脑体公司目前的工作压力并不低,我们也在试图改善这个问题。”祁旻回答道,“就像单纯的提高工资是无法促进消费的。最简单的办法是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制,这也将是我们之后……五年内的目标之一。”   主持人刚要继续说话,却突然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女的声音,而且带着类似于英语母语者的口音:“事实上,提高出生人口数量,并不需要考虑结构性的问题。”   主持人看了一下儿屏幕介绍,插话为观众补充道:“这位是同样来自类脑体公司的……Miss Qi。”   用“Miss”作为称呼头衔是很不常见的③。一般来说在正式场合,头衔除了“Ms”和“Mr”之外也就是“Doctor”比较常见,极少数情况可能出现“Professor”头衔,通常出现于被请来作为权威人士的专家当中。而至于参会者自称“Miss”的,倒真是很少见到——这就跟在中文语境下,别人都是“女士”、“先生”,突然出现一个自称“小姐”的一样。   主屏幕切换到了这位“Miss Qi”的镜头,镜头前是一位留着披肩羊毛卷发的年轻女士,应该也是虚拟形象,但看起来要比声音听起来成熟不少:“我们目前在开展一项研发工作,以实现在类脑体中完成新生人口的出生。之前所说的,类脑体里已经做到现实中大部分的事情,而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实现在类脑体中产生并抚养后代。而且这个过程进行标准化,将比在现实中耗费更少的资源——”   “非常抱歉,类脑体公司没有准备开展任何类似的研究工作。”祁旻强行打断她道,“请注意,我是本次节目中代表类脑体公司的发言人——”   “现在进行通知,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将立刻开展这项研究。”那位声音很年轻的卷发女士直接隔着屏幕对祁旻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拟定新生人口参数的参考人选——”   “非常抱歉,请主持人将第354号移出视频会议,谢谢。”祁旻直接对节目主持人说道,“再次重申,我是本次节目中唯一代表类脑体公司的发言人。”   “你可以不赞同我,但你不能剥夺我说话的权利。”那位年轻的女士如此回应道,而后便被节目主持人移出了视频会议。   这段来自地球时代的视频到此结束了。   姜祎成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不过从正常逻辑大概也能猜到:“那个什么参数的参考人选,不会就是刚才那位?”   “就是那小子。”祁旻叹了口气,“视频里那个小卷毛儿就是我闺女米米,而那小子就是那时候她带回来的。当时如果不是米米还没到岁数,那小子本来也该是她以自己的名义收养的才对。”   ————————————   注释:   ①由于“丫挺的”本质是骂对方家长,此处安东是故意反着说的。   ②从劳动价值论的角度,劳动力指劳动能力,而劳动力的再生产包括现有劳动者经过休息和补充能量后恢复继续劳动的能力,也包括现有劳动者产生并抚养后代,使其具有新的劳动能力。   ③此处设定年代晚于当前,而目前现实中对于女性的称呼头衔使用“Miss”或“Ms”均符合规范。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危险分子还是离得远……   姜祎成想了几秒,才意识到祁旻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人是你们的……养子?”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安东不忿儿地纠正道。   而祁旻却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当时米米找到了一个大脑各区物理形态最接近标准模型①的婴儿,准备用他来完成在类脑体里复制新生人口的实验。她当年的这个理论当然是错的,我们为了限制她的研究,避免继续祸害那个无辜——”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至少在当时是无辜的孩子,不得不主动办了收养手续,成为了他的监护人。”   “那简直是让我当时本就不空闲的生活雪上加霜啊。”祁旻随口感慨道,“辛辛苦苦工作一天,下线就看见那么个玩意儿,我是造的什么孽……”   “你还好意思说,我可是一整天都得看着那个玩意儿呢。”安东跟着抱怨道。   “那你肯定是小时候惹到他了,否则他现在怎么这么恨你?”祁旻开玩笑地摊手道。   听起来确实有些荒谬,但姜祎成也不是没听说过其他处得不好的公元人家庭。毕竟过了一百多年,就算是在地球时代还算和谐的普通家庭,到了现在大概率也都是会各走各的路了。而在原先就处得不好的亲子关系,现在发展成仇人倒也不算太难理解。   不过在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白沅却弄不太明白:“就算是被迫收养的,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祁旻挑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解释道:“我们都是正常人,不可能是因为那小子挤占了我们的休息时间就对他怎么不好。”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实际上,在那小子小的时候,我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呢——当然,他跟米米肯定是比不了的。”   这对待两个孩子的不同态度,倒是双标得毫不掩饰。   “其实那小子小时候还挺怕米米的。”安东却说道,“为了不被拉去切脑袋而刻苦学习,真难想象最终会变成这样儿……”   从他们的话中,隐约还能感受到曾经作为家长对孩子的关心。姜祎成觉得这俩人看着倒像是合格的家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亲子关系能差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要说“切脑袋”,恐怕也是大人吓唬小孩儿的吧?可能是造成了心理阴影也说不定。   “所以说,知识改变命运啊。”祁旻调侃道。   “可是现在,他跟那个阿迷的关系……”白沅对于涉及“乱啊伦”的事情还是难以启齿。   “你如果想问米米是不是睡过那小子,那当然是睡过。”祁旻冷笑了一声,“丫整天跟在米米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就是想突破我们的底线——不过无所谓了,米米的事儿我们也管不了。”   “反正你闺女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安东却如此说道。   祁旻没有回应他讽刺自己女儿的话,只是对姜祎成和白沅说:“总而言之,那小子跟我们就是这么一种关系。但倒也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危害,在地府毕竟有米米管着他呢。”   “说来惭愧,办场婚礼还能出这种乱子。”安东也说道,“让您二位见笑了。”   这哪笑得出来啊,当时看他们“神仙打架”,受到惊吓还差不多。   “唉,看来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姜祎成只是顺着他们的话感叹了一句,便拉着白沅一起告别离开了。   ——   远离了祁旻和安东这对危险分子,回到婚礼现场,白沅才颇有顾虑地对姜祎成问道:“他们这帮……究竟是什么人?地府的高层都是这样儿的么?”   “这我也不知道。”姜祎成不得不承认道,“我倒是早就觉得祁旻这人不太正常,但也没料到她这么不正常。”   “可她是地府的CTO……”白沅犹豫地说,“怎么着当面儿也得尊重点儿?”   姜祎成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话他道:“你知道得尊重,在当面儿问人家家里的事儿?”   白沅咬了咬牙,还是嘀咕道:“今天咱们看了这种不该看的事儿,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合着你是怕被灭口么,那不至于。”姜祎成安慰地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在祁旻的项目里给她干活儿的。”   白沅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声,在摆冷餐的长桌上取了一块不知道时什么复合食材的手握吃了,算是冷静下来,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你那个项目,到底是什么内容?”   “你也听说了,是做蓝珀虚拟旅游的,找星际探险家来帮忙儿合情合理。”姜祎成又提醒了他一句,“咱也别说这些了,这是在公共场合又是在地府,人多口杂。”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白沅小声开了个玩笑:“这可是你拉着我参加的,要是回去我出了什么事儿,肯定得找你。”   “放心吧。”姜祎成立刻答应道,“我是绝对不会让我的合作者吃亏的。”   ——   婚礼结束之后,姜祎成回到“阳间”,看了看时间其实才过去了不到四个小时。   林辰乐已经让家居AI准备好了饭,等着她下线一起吃。   见识到地府的CTO、COO等人都是何种疯癫的状态,她真切地感觉到当个普通人真好,不会被卷入那些大佬们诡异的人际关系中——至于成为大佬本人,那是任何一个脑袋正常的太阳系公民都不会考虑的。   不过看到林辰乐,姜祎成还是不免想到之前有人冒充安东去威胁林辰乐。虽然之后又出现仿佛是季连的人冒充安东来劝姜祎成,但这两次冒充事件的严重程度显然是不同的。   考虑到祁旻等人是会对自己的孩子——尽管是收养的而且关系不好——进行残忍折磨的家伙,还真说不准跟她相关的人里面,会不会有人真的对其他卷入其中的普通人带来危险。   别的不说,就冲那个叫“小道”的男青年被折磨时的状态,就很难不让姜祎成联想到录音带里的舒钰。   虽然之前祁旻已经跟她讲清楚了,舒钰是参与了违法的反人类实验才得到这样的惩罚,但真正看到祁旻对其他人实施“酷刑”,还是对姜祎成的精神震动颇大。   她愈加确定了自己的打算,在“蓝珀”的项目之后就再也不要和这些地府高层做任何接触了,同样也不要接触集团高层的人。在那之后她老老实实当个平头百姓,才能完全避免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成为祁旻等人的敌对方……   看到姜祎成吃饭时的走神儿,林辰乐便问了一句:“怎么了祎成,我看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祎成回过神儿,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工作罢了。”   “这么多工作,会不会太累了?”林辰乐随口问道。   仔细一想,她确实在上次参加深空引力频道之后,回来就没怎么正经休息过。舒钰的事儿,还有跟祁旻合作“蓝珀”旅游的项目,说起来单个都是极为重要,但偏偏都赶到一块儿了。   但无论如何,现在要紧的是继续推进“蓝珀”的项目,这回祁旻给了她简佚之前在类脑体公司的档案,虽然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用,但肯定还是值得研究一下儿的。   “工作必须得做啊,这不是为了还债么。”姜祎成对林辰乐只是说道。   这个话题似乎就到此为止了,然而过了不到五分钟,林辰乐却又开口道:“对了,祎成,我看平台上很多人在讨论蓝珀居民特殊公民化的事情,不知道这个会不会对你的频道有影响?”   特殊公民化……姜祎成听到这个词都有些陌生,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二橙和“蓝珀”的其他本土居民,要加入太阳系文明的过程,说起来她甚至完全没怎么关注。   毕竟那并不是她的本职工作,而且地府研究院的研究又是不宜外行随便插手的。   何况……研究院的院长王馨是叶莲娜的对象,而叶莲娜作为地府COO和祁旻的朋友,大抵也不会像表面上那样儿友善无害。   地府研究院负责推进“蓝珀”居民的特殊公民化,也就意味着是Meme要推进这个进程,大概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舆论对蓝珀居民的公民化是怎么看的?”姜祎成问道。   “多数人当然还是支持的了,个别沙文主义者反对……想必也没什么作用。”林辰乐有些奇怪地笑道,“祎成,自从你从蓝珀回来,平台上就有这股讨论的热潮了,难道你一点儿都没关注过?”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   她确实一点儿都没关注。本来以为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没有刻意关注也会出现在她的时间线里。但现实却是,她从一开始没关注,就一直都没有被动地得到任何消息。   “我一点儿也没看到——难道是有关的讨论把我这个当事人屏蔽了?”姜祎成半开玩笑地说道。   然而林辰乐却忍不住笑了:“怎么会,我看那些热度高的讨论下面,几乎都有人@你和高等生物研究所。这么多消息,你都没看见么?”   还真的是没看见。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她自从成了网红,每天接收到的消息太多了,不够优先度等级的消息几乎都不会被她看到。这么一看,似乎她已经错过了不少和自己有关的内容。   ————————————   注释:   ①大脑的可塑性很强,实际上不同人的大脑形态本身就具有较大的差别。但是此处阿迷的研究最大的问题在于,在实验中录用未成年志愿者时需要本人及监护人知情同意。而该婴儿身份属于孤儿,推测阿迷是与其监护人即福利院方达成了某种交易,而这明显是不应当能通过伦理审查的。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第一百九十三章 :平等权益对于奴隶而……   “现在他们都在讨论什么?”姜祎成问道。   “嗯……基本上发言的人都支持蓝珀居民的公民化。”林辰乐把他的主页投射到桌面上,“但是有些人反对特殊公民制度,因为这样会导致新加入太阳系文明的公民和其他人之间产生不平等。”   “是担心特殊公民可能有特权?”姜祎成继续问道。   “那倒不至于。”林辰乐解释道,“正相反,他们担心特殊公民得不到普通公民相等的权益。”   这倒是很有可能,毕竟“蓝珀”人现在还没法通过脑机接口连入地府,那他们最起码的通信需求就得不到保障。如果要外加其他通讯设备,那便捷性也远远低于内置脑机接口的普通人类公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吧,蓝珀人跟人类本来就有完全不同的生物学基础。就算能克服生物学上的障碍,文化壁垒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姜祎成说道。   尤其是简佚认识的那帮朋友,他们往脸上涂防晒泥的习惯,就不是每个太阳系公民都能接受的。要说不歧视其实也容易,但是要做到毫无偏见,完全认同他们融入人类文明,那对于广大普通人而言要求太高了。不说别的,就是地月圈和火星圈之间还互相不忿儿呢,要让所有人跟新来的家伙们亲如一家,那显然是想得太美。   “我也觉得是,可是这样的话,那些移民到到太阳系来的蓝珀人就有点儿可怜了。”林辰乐小声说道,“在故乡还能被当作完全的人看待,而到了新的地方,却有可能被这里的人看作怪物。”   姜祎成觉得他这是多虑了:“那倒未必。他们在蓝珀时,低的还在奴隶社会,高的也只是封建社会,那可都是吃人的等级制度。对于那些处于低等级的蓝珀人来讲,到太阳系来被当做二等公民,也要比在原来的地方受人压迫要好。”   “这么一想倒也是。”林辰乐笑道,“其实在火星时我也有点儿感觉我们那些普通人都像是权贵的仆人,来地球之后才觉得好多了。”   尽管不会像地球本地的年轻人那样得到充足的启动资金,他对于在地球的生活还是相当满意。但这却不禁让姜祎成联想到,地球人也确实没有把像林辰乐这样来自火星的年轻人当作“自己人”看待的。   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不幸,毕竟出生在火星经济圈的概率,本来就大于出生在地球本土的概率①。可是从某种角度来看,他集成了各种轻微的不走运——出生在火星本土,有心理疾病,就算谈个恋爱都还被误甩——虽然单个看上去都不算严重,但加在一起也够普通人喝一壶了。   尽管现在看来林辰乐好像过得还行,可姜祎成也知道,这也是建立在他想方设法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儿的基础上。姜祎成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如果不是林辰乐帮她找到了舒钰的消息,就算她最终发现是自己错怪了前男友,恐怕也只会当作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看着林辰乐刷主页消息时轻松愉快的样子,姜祎成不禁觉得她家的小男友在某些方面有点儿傻乎乎的。这样也好,她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着他点儿,也算是作为前辈帮后辈一把了。   ——   既然有地府研究院全权负责,社会上关于“蓝珀”居民公民化的讨论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重点。   姜祎成还是继续研究那份简佚曾经的档案,翻了几页就感到无趣了。这些地球时代的东西,很难想象她能从中找到什么现在简佚仍然还关心的部分。也许应当让AI代替真人来做数据处理的工作。   于是她调出了家居AI的控制面板,把文件上传给家居AI,让她家的豆汁儿替她进行全篇的近义词统计,以提取局部高频出现的非常见词为标准,来整理档案中出现的各种事件主题。   看着页面上不断跳出“组织生活会”、“纪念日”等颇有年代感的词,姜祎成突然又想起来祁旻给她放的那段地球时代的访谈节目录像。   在那个线上会议形式的节目中,阿迷插话提到的,什么“实现在类脑体中完成新人口的出生”……这个项目是否曾经实行过?   姜祎成只知道,现在产生新人口的方式跟体外培育人体技术类似,只是有培养婴儿和培养成人身体的区别而已。但是直接在类脑体里产生新生人口的意识体数据,这还是她完全不了解的,恐怕即使当时进行了研究,也没有被政府所采纳。   何况仔细想想,这跟工具AI因为意外转化成强人工智能是类似的过程,很明显放到现在会是法律严令禁止的。   但是姜祎成尝试搜索了一下儿,还真的发现了一点儿这个项目有关的信息。   只不过链接已经失效了,只是在搜索引擎上留下了曾经被抓去的数据痕迹,能够显示出几句破碎的话:“……类脑体新生儿培育计划……有望在五年内解决生育率下降问题……以社会化抚养完全代替家庭抚养,而受到学术界的伦理学质疑……”   这么看上去,该计划确实是没有实行的,但是说不定当时已经做出了一些成果。不过在现在看来,这和将弱AI转化成强AI的过程并无本质区别,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先进的技术了。   然而这些信息却不禁又让姜祎成对于阿迷的身份重新产生了好奇。   她是原先类脑体CTO的女儿,但从节目录像的声音听上去,阿迷当时还非常年轻。倒是不排除虚拟形象会有声线的改变,但从她说话的语气来看,应该也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可是一个小姑娘这么直接出现在国际直播访谈节目中,恐怕也不是偷偷登了家长的账号那么简单吧?   姜祎成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真不该掺和到祁旻家的事儿里。这一家子都不像是正常的公元人,是她即使用公元人的逻辑也无法理解的。   想来想去,还是继续研究“蓝珀”的项目比较靠谱儿。   正好家居AI已经把档案的内容过滤了一遍,姜祎成从前往后翻了翻,大抵上跟她自己的印象差不多,都是些党建、工会、单位表彰还有节日组织活动的事儿。   其中几处被AI标红了,认为是有可能和姜祎成的工作相关的,她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因为她去联络简佚和星际探险也谈不上有多大关系。但顺便看了之后,才发现她家的豆汁儿还真的找到了点儿有趣的东西。   陈简曾经参加工会的读书周活动,在那周里他读了一本叫做《独自旅行指南·系外篇》的书。而姜祎成查了一下儿,发现《独自旅行指南》并不是一个系列,而只有《系外篇》一本,可能是作者发表的时候想写完一个系列,但实际在发表了第一篇之后就没有继续。   而在读书周分享过这本书之后,陈简跳过了几乎所有的工会活动,而最终在一次人事变动后离职。后面时间线出现了长达两年的空白,再然后就和C131107开始当星际探险家的时间能够对上了。   姜祎成认为倒是有理由怀疑,这篇《独自旅行指南》带给了陈简新的想法,让他最终决定抛弃乏味的工作;又或者是这本书影响了他的思维,加上工作不正常的高压,让他的意识变得不正常而无法胜任研发员的工作。   一本书大概是不可能成为导致人患上精神病的主因,但也许就是让陈简决定脱离人类社会的导火啊索。然而姜祎成立刻搜索了这本《独自旅行指南》,却发现线上图书馆竟然找不到这本书的电子版本。   这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按照档案的时间推算,这本书早就过了著作保护期的五十年②,理应被AI录入整理到线上图书馆中。除非它根本没有合法出版过,又或者在出版之后由于其他原因而被封禁……   不过即使被封禁了,姜祎成还是能在互联网上找到非官方整理的电子版。下载之后才发现整本书的内容很少,是纯中文的,一共不都到二十万个字。   开篇的前言就写着:“这不是一本指南。它叫‘指南’只是为了吸引人眼球,实际上您不会从这本书里学到任何关于独自旅行的知识。我希望您读这本书的唯一目的是为了杀时间③,否则我建议您还是多看点儿正常的书为好。”   ————————————   注释:   ①其主要原因是前文所述,火星经济圈工作机会充足,而地球已经失业率过高,在逐步减少新生人口。   ②考虑到消除知识传播壁垒的重要性,此处可推测是规定现实身体死亡之后五十年内属于著作保护期。   ③杀时间:对于“kill time”的直译。此处只是代表适应中英文分离语境的普通人形成的语言习惯。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没有营养查不到书名……   姜祎成完全不想消磨时间,但为了更了解简佚,她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这本书的内容的确一看就不是指南,而完全就是以日记形式写成的。不过甚至它的书名里连“独自”的说法都不靠谱,因为很快就能看出来,这本日记应当是两个人一块儿写的,有时候一人一天,有时候连着两三天同一个人,之后又连着两三天换另一个人。   最明显的区分在于,其中一个人是会专门做饭的,而另一个人完全不管日常饮食的事儿。可以看到在一些天的记录里,《指南》的主角认真地用冻干食材准备了饭菜,而在另一些天里对于当天吃饭的描述却是:“把昨天剩下的饭拿出来热热吃了。”   还有一些细节证明了作者必然是两个人。例如书中的这位探险家曾说在飞船里闲得无聊,开始玩儿电脑里存着的离线版电子游戏,然而只要查了游戏内容就会发现这些都有内置双人模式;又或者一段时间的日记都在记录每天看书,但从随想里来看连续几天看的书并不是同一本。   不过除了内容与书名不符之外,倒真没发现这书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且在姜祎成看来,这本书的营养含量很低,除了偶尔像是起了兴致一样介绍一点儿天文学常识之外,就都是在飞船里瘫着的日常。稍微有点儿用的只是一些飞船驾驶和维护的基础知识,甚至驾驶操作都因为隔得年代太远而对于现在的读者而言毫无用处了。   总之,从书名上看就看不出来任何它可能被封禁的原因,而略看了内容就更不觉得它其中有什么值得被封禁的东西。   然而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姜祎成也怀疑这其中可能有什么细节之中的秘密。但要仔细地通读一遍全文未免花费太多时间,相比之下她决定使用“鸟枪法①”进行研究。   既然使用书名不能搜索到有效信息,那就换作用内容试试。使用AI从文内自动随机截取片段,放到搜索引擎中进行搜索,再识别搜索结果中的敏感信息。最后将这种方法搜索到的敏感信息进行汇总分析,就有可能可以得知这本看似平平无奇的旅行日记里到底有什么值得被封禁的东西。   这个套路的可行性倒是没什么问题,然而姜祎成写了一段代码给家居AI去跑。家居AI开始跑代码的时候,她站起来到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喝了一杯百香果柠檬茶。回来一看,却发现由于搜索结果太多而发生了溢出。   一本“被封禁”的书,随机截取内容却发现搜索结果太多?   姜祎成看了一眼,就意识到她简直犯了一个太离谱的错误。   搜索结果里大量出现的符合语句和官方书友论坛上的公开评价,都表明事实上这本书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不能进入线上图书馆的禁书。很多人都看过这本《独自旅行指南·系外篇》,只不过他们看的东西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在星际航行爱好者杂志《驴游星海》精选集里名为《两人三百天——出太阳系日记》的一篇超长投稿。显而易见,在正式出版的刊物中,这篇超长文章的名字是反映了其内容的。   虽然这篇收录进杂志精选集的读者投稿,相比于《独自旅行指南·系外篇》少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内容,但经过文本比对可以发现,那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闲扯。例如吐槽飞船生活区太乱(肯定是指同伴导致的),抱怨昨天的饭太清淡(大概是因为昨天另一个人做饭),嫌周围太吵了无法安心打游戏(飞船本身不可能突然变吵,显然是有人在旁边吵)等等。删减部分中甚至还有一大段明确写着“昨天的日记里明显有一个地方错了……由此可见,昨天的笔者是一个缺乏常识的懒鬼”,这样在日记里和“自己”吵架的情况,还是姜祎成第一次见到。   这么一看,这确实是一本连它的作者都评价为“读它的唯一目的是为了杀时间”的没营养的书。如果陈简当年是读了这本书之后想到辞职远离人类社会,那恐怕也只能说明他当时早就想脱离社会了,只是关于星际航行的文章启发了他一个脱离社会比较方便的方法而已。   姜祎成喝了一口柠檬茶,觉得自己真是脑抽了才在这本破书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不过当她要关闭搜索结果的汇总页面时,却突然多了个心眼儿。   当年《驴游星海》杂志并不小众,所以一个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职员看了精选集收录的投稿,这是非常正常的事儿。但他为什么会把这篇文章称作《独自旅行指南·系外篇》?因为他当时哪怕是通过这个名不副实的书名接触到这篇文章,在工会读书活动上做展示时,随手一搜这文章的内容也会发现它正式发表的名称。   姜祎成略微想了一下儿,便猜到可能是时间顺序的缘故。   后来者在查阅资料时,往往会忽视事件发生的前后时间顺序。但实际上很有可能,是陈简先读过这篇文章,而后它才在《驴游星海》正式出版的。这也并不罕见,因为很多文章在正式出版之前都发到过网络论坛上,而正式出版之后改了名字,五十年后线上图书馆便只会收录正式版本的名称。因此陈简当时只知道它发表时作者自己拟定的、名不副实的题目,也是正常现象。   姜祎成又回到她之前搜索到《独自旅行指南》非官方整理版的地方,发现上传者的署名是“Jian”。这么看来,这多半儿是陈简当年自己上传的。除了这个来源之外,别处也很少有记录提及这个非正式书名了。   这么一看,这《独自旅行指南》或者说《两人三百天——出太阳系日记》的作者,应该跟陈简是有点儿社会关系的。在正式出版之前,这篇文章应该没什么名气,陈简会读到并且还专门整理上传了,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作者那两个人。   于是她翻到《驴游星海》精选集里看了一下儿,惊讶地发现上面作者的署名是“秋收”和“金田”。   秋收、金田,这两个名字未免有点儿熟悉。   但姜祎成也不能就简单地认为这两个“秋收”和“金田”就是她认识的那两位,毕竟这两个名字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搭在一块儿听起来也合理。   姜祎成同时精确搜索②了“秋收”和“金田”,意料之中地搜到一堆地球时代的中国近代史资料。即使加上了“两人三百天”和/或“出太阳系日记”,以及“作者”、“旅行”等相关限定词,也搜不到除了这篇投稿之外的其他相关信息。   看来取一个跟教科书上历史事件或人物无关的名字还是很重要的,名字取得太大众化的后果就是,想了解的时候连查都没法查。不过除了原文章之外什么都查不到,恐怕也是因为这两位作者除了《独自旅行指南》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创作。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问问她认识那位“秋收”。不过姜祎成考虑到她的身份,还是犹豫了一下儿。倒不是畏惧于所谓的权贵,而是这旅行日记里面可是有不少黑历史——特别是金田吐槽秋收的内容的严重程度,可比秋收吐槽金田“厉害”多了——可能也就是得用笔名出版的原因。   但是抛开化名的常见度,这两个秋收和金田,单从身份上倒是很有可能是她认识的那对百年情侣。毕竟这篇旅行日记的作者很可能是陈简原本就知道的人,而那个人是他工作单位的部门老大,当然也是符合逻辑的。   可是鉴于这未删减版的日记里面充满了“秋收”的黑历史,姜祎成倒不认为陈简真的认为作者得真实身份是他的上级。而且从那位秋收的态度来看,她也确实跟陈简这个研发部的小研发员不熟,至少没熟到能让他在工会活动上展示自己黑历史的程度。   所以说,这应该只是巧合?是作者偶然起了相同的化名,又或者是下属偶然读到上级的化名作品,这些似乎对于姜祎成的工作而言都不怎么重要。   那到底什么重要呢?或者说,祁旻把简佚几十年前的档案信息发给她,到底有什么用意……   姜祎成抓了抓头发,果断决定还是直接去问。哪怕真是黑历史又能怎么样,她是为Meme工作,个人形象的事儿都是小事儿了。   ————————————   注释:   ①鸟枪法:指鸟枪法测序,即把全基因组打成片段,进行测序之后再拼接。这一方法可以避免待测片段超过测序长度限制,同时从多个起点进行测序,以提高通量的方式节省时间。而本文此处的“鸟枪法”使用了类似的思路,但做法并不非常相似。   ②常用的搜索引擎都允许使用语法进行高级搜索。例如谷歌的精确搜索语法是双引号内加搜索内容,搜索内容不会被拆分或联想且字词保持原有顺序;而百度的精确搜索语法同样为双引号内加关键词,但字词的顺序允许被改变。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日常放松放松休息有……   鼓捣完关于那本《独自旅行指南》的事情,一天的工作时间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姜祎成从她日常工作的书房里出来,看到林辰乐正从外面进门回来。   “祎成,你的事儿干完了?”林辰乐一直是一副愉快的样子,“我在台阶下的土里发现了一棵树苗,豆汁儿识别了说那是碧桃①。所以我就把它栽到院子里了,以后是不是可以结桃子吃?”   “碧桃……”姜祎成挥去大脑内存里暂时充满的飞船生活日常,用她的地球时代常识想了一下儿“碧桃”是什么,便忍不住笑了,“碧桃结出来的桃儿可没法吃。”   她看了看林辰乐还沾着土的手和手里的小铲子,又笑着补充道:“碧桃要正常栽种,也是需要嫁接的。那手艺还得好好学才能学会。”   “啊?”林辰乐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豆汁儿说碧桃是地球时代的常见园林植物,我还以为你作为公元人会知道怎么种呢。”   “公元人又不是原始人,不用什么都自己做,也不可能什么都会。”姜祎成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而后又觉得这棵碧桃苗子的存在有些奇怪,“不过咱们这儿怎么会有碧桃呢?这玩意儿的果子不能吃,也不可能是有人吃的核。”   “可能是之前在南郊湿地公园办蔷薇科花展,有游客从这儿路过落下的吧。最近又在办兰科花展,应该已经有不少人去过了。”林辰乐说道。   “蔷薇科花展?那得有多少种花儿呀。”姜祎成只能感叹,现在的园艺爱好者真会玩儿。   “哎,祎成你都不知道的么?”林辰乐有些惊讶,“蔷薇科花展我是没赶上,可那时候你肯定住在这儿呀。从现在兰科花展的规模来看,当时肯定很隆重,你都没注意到么?”   “没……注意。”姜祎成有些迟疑。   她下意识地想到,如果是展出许多复古的地球时代观赏花,那舒钰肯定会早早地得到情报而后拉她去看的。   然而她立马又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毫无印象,大概是因为这花展是在舒钰离开后办的吧。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物理空间上的周围发生的事情了,自从舒钰走了以后。   “那兰科花展你想去么?”林辰乐问道,语气明显带着点儿希冀,“据说这次会展出一种基因改造的石斛②,嚼起来是甜的,跟甘蔗一样。”   “那为什么不直接嚼甘蔗?”姜祎成问出了一个贯穿时空的问题。   “哎呀,甘蔗和石斛能一样么?石斛的汁儿是黏的。”林辰乐反驳道。   石斛原本是……什么味道的?姜祎成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本来石斛就不是那种多数人都会日常吃的食材,对她来说就是只有在兴致高的时候才会考虑到的东西。而自从她破产之后,就很少有兴致那么高的时候了。   “嗯,你想去的话,咱们明天就可以去。”姜祎成只是对他笑了笑。像这种花展都并非盈利性质,会专门给游客提供免费或者低价的试用展品,不会有什么高消费的项目,像她这种负债人士也可以承受得起。   “我倒不是非得要去,不过有时间出去转转总是好的。”林辰乐仿佛是犹豫了一下儿,却还是说道,“祎成,我原本看家里的装修陈设像是很有生活情调,但你这生活方式也没有多么精致——所以果然还是因为舒钰博士么,她从前……应该也是个很有品位的人吧?”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本来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舒钰,却没想到林辰乐竟然直接把她的名字点了出来。   “我说过,别再管舒钰的事儿了。”那很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越接触就越会让人感到难受。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林辰乐立刻道歉道。   尽管他实际上不需要道歉,因为姜祎成所能站的角度,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而且劝他不要掺和进集团高层顾问失踪的事件里。   可是林辰乐,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这件事儿的呢?毕竟舒钰是姜祎成的前任,而他好歹也算是她的现任吧。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时为什么决定要去找舒钰?”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道。   “要说想找寻真相……倒也谈不上。”林辰乐认真地说道,声音也稍微沉静了些,“我只是希望你高兴,而只有找回舒钰博士才能达到这一点。”   “嗯……”尽管知道这么问有些缺心眼儿,但姜祎成还是说道,“可是如果有一天真的找回了舒钰,你打算怎么办?”   他倘若真的帮她找回了前任,帮她找回了原先正常的、快乐的生活,那么他自己打算怎么办?   林辰乐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想了几秒才说道:“这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吧。以当时我见舒钰博士的情况,她应该是不可能再被我找到了。”   姜祎成觉得他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又换了种更明确的方式:“假如——我是单纯地说假设——假如我真的找到了舒钰,而且我们还有机会……复婚,或者怎么样……那你对这件事儿怎么看?”   “为什么要问我怎么看?”林辰乐有些奇怪地问道。   姜祎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后林辰乐又感叹了一句:“其实我有时候真羡慕正常人的这种烦恼。像是之前接受治疗时的那些病友,只是试图过自己高兴的生活就已经很难了。”   姜祎成明白了。他根本就是没想过,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考虑这件事儿本身有多麻烦,而是去考虑自己的意见会如何影响别人的决定,又反过来影响自己的感受……这个过程太复杂。   做人为什么不活得简单点儿呢。   “好吧。”姜祎成放松地深呼吸了一次,“这个问题或许没什么好考虑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再找到舒钰也是不可能的了吧。   她只是说道:“咱们明天去兰科花展吧。”   ——   本来打算先去地府找祁旻把关于那本《独自旅行指南》的事儿问清楚,但晚上临时决定去看花展,第二天姜祎成也就起得比平时早了点儿。   因为两年来都不常在市区活动,姜祎成自己的私家车已经很久没开过了。不过跟在地球时代一样,偶尔在城里出行可以坐城铁。   姜祎成和林辰乐拾掇好了出门,到了城铁站林辰乐才突然想起来说道:“祎成,你现在是有CP的人了,这么出来闲逛不太好吧?”   “嗐,我都把头发临时染回黑的了,又戴着这玩意儿——”姜祎成指了指自己脸上那副夸张的滑雪墨镜,“怎么可能还有人能认得出来。”   而至于她这墨镜太奇怪而引人注目,就更不必担心了。在星际航行时代还专门亲自进行现实世界物理距离的移动去看花展的,大抵上都是些颇有个性的人,甚至一半儿以上都会穿着能被称作奇装异服的东西。   而再加上林辰乐也穿着同样配色的印象派风衣、戴着一模一样的滑雪墨镜,就更不会显得姜祎成奇怪了。毕竟一个人奇怪是奇怪,两个人一起奇怪就只是情侣装而已。   “也是。”林辰乐点了点头,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瓶子,“我还带了柠檬水,到时候可以用来泡石斛。”   “花展肯定会提供水的呀。”姜祎成笑道。   “我这是柠檬水。”林辰乐强调了“柠檬”,“柠檬是芸香科的,兰科花展肯定没有吧。”   他倒像是补了点儿地球生物分类学的样子,不过姜祎成还是说道:“柠檬就算展里没有,柠檬汁也好买得很,干嘛还特地带着,怪沉的。”   她又接着调侃道:“兰科花展主要是看观赏植物的,食用的部分只是作为观赏花的补充。像咱们这样儿冲着甜石斛去的,还不被当成吃货呀。”   “边吃边观赏,不冲突嘛。”林辰乐把柠檬水揣回大衣的口袋,“我昨天看了看地球地理相关的材料,原来这里以前是沙漠啊。沙漠里面,是不是都是些仙人掌科、景天科之类的?”   姜祎成想了想,她还真的对这里地球时代的样子毫无印象。她和舒钰……在她们真正年轻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发达过,蜗居在普通城市的小公寓里,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去沙漠仅限于N年才能有一次的旅游,而去的沙漠也是那种已经被完全开发成景点的。   这么一想,其实她现在的情况和她自己的历史纵向比较,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时期了。   或许过去的经验反而阻碍了她,让她过分地“珍惜”现在的社会地位,不断为了不阶层滑落而焦虑。不像白沅,他年纪轻轻就走了大运,或许反而让他能毫无顾忌地体验和享受生活。   ——————————   注释:   ①碧桃:桃(Amygdalus persica)的重瓣变种;从分类学角度不同于山桃(Amygdalus davidiana)和榆叶梅(Amygdalus triloba)等其他常见桃属观赏植物。   ②石斛:Dendrobium nobile,其老茎可被剪下泡茶煮汤等。 第一百九十六章 :腐生花卉你们鹿蹄草……   兰科花展确实有很多人。   本来以为都应该是些花卉或者博物学①爱好者为了闲情逸致来散心,应该没有多少人到现场观展。结果到了才发现,这次来看兰科花展的游客却不是一般得多。一问才知道,原来多数人是冲着难得一见的“水晶兰”活体展来的。   姜祎成还寻思着,这“水晶兰”又是什么人工育种的稀奇兰花,竟然让这么多不关心植物学的普通市民都兴致高昂。   结果她打开手环的投影,接收到现场的电子手册之后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水晶兰”不就是鹿蹄草科②的那个么?鹿蹄草科和兰科,一个是双子叶植物,一个是单子叶植物,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不过手册里又有对于为什么兰科花展要展出水晶兰的解释:“因鹿蹄草科物种较少,水晶兰活体培育特展被安排到这次兰科展出。”   说的是因为鹿蹄草科观赏物种不够办一个单独的花展,但谁都可以料到,水晶兰特展放到兰科花展,绝对能提高不少兰科花展的知名度。尤其是对于植物学的内行人来说,这次展出活体水晶兰,主要是为了展出最新发布的“富菌丝腐生培养基”。   从介绍上来看,这玩意儿虽然叫“培养基”,但实际上就是一块菌种,可以用水(蒸馏水即可)泡发,之后种在相应的“基木”上,然后把干燥的水晶兰种子放上去。水晶兰没有根毛,是通过共生菌丝吸收水和营养物质,在这块“富菌丝腐生培养基”里,就是吸收“基木”中的营养。   这样相当于直接提供了外接菌丝,强行给植株“输液”。根据植物的补偿效应③,水晶兰此时即使在环境温度湿度等方面条件不是那么适合,也一样可以维持生存生长。   不过研制这个培养基的团队,其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单纯解决水晶兰常规养殖的问题。从原理上看,这种培养基不光可以适用于腐生植物,而是可以当作嫁接技术的升级泛用替代版,强行通过菌丝“输液”对所有植物都可以使用。如果说植物细胞自带的全能性已经使组织培养法可以从理论上挽救所有植物,那么这种活的培养基则可以用供体给生长不佳的植株输送活力,进一步降低了一些奇特性状的育种难度。   虽说能用来养水晶兰的培养基,拿来做普通的育种工作可谓是大材小用了,但对于商业化的产品而言,很多时候应用都是这样儿的“大炮打蚊子”。在设计的时候,功能必须留有余量。   何况对于这种培养基感兴趣的,可不止是专业或者业余的植物学研究者,很多爱好园艺的普通居民也会用到这种东西。毕竟用在日常园艺中,“基木”可以选择萝卜、马铃薯这样常见又好养的物种,只需要买菌种就能把院子里那些常见植株利用起来养珍稀植物,这钱花得不亏。   果不其然,在水晶兰特展所在的温室里,就有专门零售“富菌丝腐生培养基”的铺位。很多游客都还没见到水晶兰本体,就对这新发布的培养基先下单了。   不过姜祎成不算是什么园艺爱好者,相比之下还是更关心那展出的水晶兰活体。   她并非没看过水晶兰,毕竟这种植物在地球时代还挺有名的,尤其是其腐生和不需要光合作用的生活习性,使得当时的人们常把它与阴曹地府和死亡联系起来。而现在“地府”已经成了纯意识所在的虚拟世界的别称,人们倒也不会对“阴间”的事情讳莫如深了,水晶兰自然也就少了许多玄而又玄的附加概念。   不过新鲜倒也是挺新鲜的。虽然没有叶绿体的真菌多的是,但没有叶绿体的植物却不常见到。仔细想想,菌类作为比植物更早形成的进化支走了腐生这条道路,而水晶兰作为高等的被子植物④却重新回归到了腐生的路子上……该如何评价呢,“年少不知软饭香,错把青春倒插秧”⑤?   终于绕过众多现场下单培养基的园艺爱好者,而目睹了展出的水晶兰活体的真容,姜祎成却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中,水晶兰应该是那种外表并不怎么好看、只因为其通体无色素而显得稀奇的矮小植物,然而这里展出的植株却相当高。高的足有半米,矮的也有两尺多,远超自然状态下水晶兰的个体尺寸。而且它们的花冠也长得很大,肉质的花瓣汁水丰沛,相比于野生植株而更加透明。   这么一看,强行用供体进行“输液”倒是极大地激发了这个物种的生长潜能。不过这是意料之中了,所谓的自然环境至少对于植物而言可并不是最适环境,据说很多植物最适的二氧化碳浓度可达10%,但是在那个浓度下高等动物恐怕早就挂完了。   而除了原生态的野生型水晶兰之外,展出的还有许多人工选育的变异品种,其中大多是基因工程转入控制色素合成基因的观赏种。有一些长得很高,花冠是鲜黄色的,而外层的苞片带一些绿色,大概是同时表达叶绿素和叶黄素所致。还有一些有其他红色系、蓝色系和紫色系的鲜艳颜色,想必是与pH值控制也有一定关系。最有意思的是一种花冠为黑色的水晶兰,其实也就相当于半透明的灰色,看着倒不是太好看,但让人好奇这种性状是如何形成的。   毕竟对于那些不透明的植物而言,形成近似黑色大多是因为色素含量过高而吸收了几乎所有频率的可见光。但水晶兰却是半透明的,大概只能靠控制不同色素的表达比例来降低饱和度,这灰色之中竟然一点也不偏红或者偏蓝,可见不同色素的比例控制之精确。   林辰乐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活体水晶兰,颇有些兴奋的样子。他看上了一种仿三色堇花纹的高枝水晶兰,拉着姜祎成过去看:“祎成,你说咱们买点儿回去种怎么样?”   那花的样子确实好看,而且水晶兰的生长周期短,如果有了包治百病的新型培养基,倒也适合三分钟热度爱好者种着玩儿。   但是姜祎成还是提醒他道:“我那个院子里没有恒温恒湿的花棚,而且跟停机坪是联通的。穿梭机起飞降落,院子里的花儿都得被吹来吹去,稍微脆弱就养不活了。”   “这么严重么?也可以养在室内的,反正又不需要光照。”林辰乐小小地反驳了一下儿。   姜祎成略微考虑了两秒,养在室内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那房子虽然不小,但住了这么多年室内的陈设也算是紧凑有致。哪怕再多加一点点小的变动,都得对原有布局稍做调整。这也是她反感之前的那些前男友乱动她家里东西的主要原因。   仔细想想,她潜意识里大概是不想破坏舒钰留下的陈设布局吧——从整体到细节,她都希望能维持原样。   “还是种点儿能放在室外的东西好。”姜祎成温和地劝他道,“就像甜石斛之类的,又开花儿还好吃,而水晶兰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吃,是不是?好看的新鲜劲儿很快就会过了,不能吃的有什么意思。”   “啊……也有道理。”林辰乐迟疑地点了点头,而后突然笑了起来,“哈,你之前还说我吃货呢,这不也回到吃上面了?不过也是,别的也不好懂,但是吃最容易理解。到底好不好吃,一尝就知道了。”   “但我觉得可以买点儿这种培养基,到时候把那棵碧桃种在上面试试。”姜祎成又提议道,“说不定能代替嫁接呢,或者还可能有别的功效。”   “对啊,有道理!”林辰乐立刻来了兴致,“那么‘基木’用什么好呢,马铃薯和萝卜好像院子里都没有种,不知道接在紫藤上会怎么样……”   ————————————   注释:   ①博物学(natural history)字面意思是自然的研究,即对于自然事物进行系统/宏观的综合性研究。随着自然科学内容增加到单个人无法完全掌握的程度,目前大众接触的博物学内容逐渐倾向于科普和分类学研究。   ②水晶兰:Monotropa uniflora,杜鹃目鹿蹄草科植物,全株不含叶绿体,因其腐生习性而存在人工养殖方面的难度。   ③植物所需的多方面生长条件,其中一项的缺少是可以通过其他项超额补充而在一定程度上被补偿的。   ④被子植物相比于裸子植物被认为是更高等的,其主要特点为胚珠发育成的种子被子房发育成的果实所包裹。这种繁殖方式具有较大的进化潜力,尤其是有利于发展出多种传粉和传播中字的途径,由此被子植物也进化出了诸多花和果实的结构。   ⑤在进化上常出现此种情况,根本原因是“evolution”并非“进化”而是“演化”,其结果只是局部优解而非全局最优解,经常出现回复到祖先性状的情况。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假装偶遇锲而不舍,……   下单了培养基,游客们也不用拎着东西继续逛。虽然培养基本身并不沉,但花展的零售服务仍然支持送货上门——也不过就是固定流程分拣,再用无人机快递的事儿。   而林辰乐自然是拉着姜祎成去了他从一开始就感兴趣的石斛属展区,主要就是冲着那种基因改造的甜石斛去的。   只是到了地方才发现,石斛属展区看起来并不像是专门展出食用种的食品区,反而布置得很雅致。仿太湖石的花盆里种着各式观赏石斛,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高矮不一的木台上,周围还有屏风、扇面及其他种类的盆景,乍一瞧真有点儿地球时代文人雅士赏花聚会的意思。   而展区的正中摆放着一面影壁墙,背面摆着一张书案,上面靠右三分之一处放着一盆盛开的石斛,从它一尘不染的叶片和排列整齐的花序来看,肯定是再展出前被精心打理过的。   这盆石斛的花长得不算多,伸出的花序略微弯曲,呈现出恰到好处的优雅曲线。花冠①呈两侧对称,三枚萼片大小相似形状略尖,两枚花瓣③的形状比萼片更为圆滑,均是舒展地伸向四周,露出中间被唇瓣包裹的合蕊柱③。萼片和花瓣从正面看呈现出娇嫩的玫红色,而背面却是透着粉色的白底,红色红得鲜艳,白色白得干净,过渡区域窄但色泽均匀,使得原本略显平庸的红白配色看上去却显得有种独特的娇艳——尤其是与这环境中素雅沉稳的整体配色相比,这盆石斛如同画龙点睛之笔,给整个展区的色调提升了一个层次。   不过姜祎成仔细看了看,这花儿的样子看着倒是有点儿熟悉……但单纯熟悉倒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从这展区的风格来看毫无疑问是复古的,展出的花卉属于地球时代的常见种也合情合理。   “这个真好看。”林辰乐说道,“不像那些颜色很多的,虽然看着很复杂,但是也会显得乱。其实我觉得选育技术在这方面有点儿本末倒置了,观赏花卉是为了好看的嘛,弄得那么复杂感觉只是为了炫技而已。”   “说炫技……也有那么点儿意思吧。”姜祎成随口说道,“兰科是高等植物中物种数最多的一科,也是大科里面进化程度最高的,这个进化支的潜力很大,育种能在上面做的文章很多。”   “唉,何必费那个功夫?”林辰乐小声说道,“消费市场就这么大,却有这么多品种,研究新品种也回不了本儿呀④。”   听他这么说,姜祎成忍不住笑了:“嗐,你当搞育种的人是真的靠卖花儿赚钱么?搞观赏花育种的,很多就是从事植物育种行业的爱好者而已,人家本职工作是研究高经济价值的物种,用相同的技术搞一下儿兰花,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她回答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何况这里的品种应该大多是地球时代就有了的,早就没有知识产权问题了,有一个人买就能赚一个人的钱。”   “是么?那我想买这种……”林辰乐凑近了去看那盆影壁墙后面的“C位”石斛盆上刻的品种名,“蝴蝶石斛?”   蝴蝶石斛,让姜祎成第一反应就是“蝴蝶兰”,毕竟那个在她小时候特别常见。然而她再仔细一想,蝴蝶石斛,不就是饭店里用来摆盘的那玩意儿么?!   在地球时代,消费者还是主要在现实世界进行消费的时候,饭店摆盘可是比现在花里胡哨多了。而炒个青菜旁边淋上酱汁儿,再放一朵红白相间的花儿,可算是中餐摆盘当中最简单的一种了。那个花儿看起来像是很多人家里养的蝴蝶兰,但却是可食用的蝴蝶石斛——想必也是因为饭店怕有客人会故意吃花儿吧。   然而就是这么一种曾经被当作家常菜馆常用可食用摆盘花的植物,现在却被供在石斛展区正中央当“C位”?而且这么包装了一下儿,竟然还颇有种娇艳而不落俗的气质,让人完全看不出它曾经是和菜放在一起的。   不过也对,菜和观赏花本身又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人们觉得菜满足的是生理需求,属于“俗”的范围,而花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比较“高雅”而已。   但是从社会价值认同的角度来看,用来摆盘的花也是不应该被定上过高的价格的。虽然她倒是不介意在家里摆着地球时代用来摆盘的花儿,但作为“公元人”也不想显得自己好像是被这展区的布置者忽悠了一样。   “你要觉得好看的话,倒是可以买一棵回去种着,正好新买的培养基也可以用起来了。”姜祎成打开手环的投射屏幕,准备从兰科花展的手册上查查这蝴蝶石斛的定价。   正当她想要把自己手环的控制面板投射到影壁墙上,突然应到有人从她和林辰乐身后叫了她一声:“姜博士?”   这个声音非常之熟悉,可以说熟悉得有点儿让人头疼。姜祎成转过身,果不其然是莫里茨·瓦格纳,那位为了调查集团顾问消失事件不惜转行业花大价钱接手远航设计院的院长先生。   “哦,您好……”由于对方是一副——装出来的——惊讶语气,姜祎成也不得不配合他假装偶遇,“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   “我平时就挺喜欢看这些……花儿啊,什么的。”莫里茨干笑了一声,又转向林辰乐问候道,“您好,呃……”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请问您贵姓?”   姜祎成心想他倒是还挺靠谱儿,知道回去查一下儿“深空引力”是谁、在现实中长什么样子,能够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不是参加地府婚礼是她的同伴白沅。   “我……我叫林辰乐……”林辰乐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姜祎成的眼色。他显然是觉得自己有可能闯祸,破坏了“一橙姐姐”和她CP的公众形象。   不过由于莫里茨压根儿就不看什么探险直播,更不可能对网红的私生活说三道四,姜祎成便也非常正常地解释道:“这位是我的男朋友。”   “幸会。”莫里茨和林辰乐握了握手。   姜祎成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莫里茨·瓦格纳是因为在地府不安全,而专门儿到现实世界找她问关于舒钰的事儿的。然而他这个“偶遇”做得可真不咋的,先不说他长期住在空间站根本不在行星落脚却专门来看地球时代风格主题花展的事儿,就冲昨天刚在地府见过面,今天就又“偶遇”,这概率就怎么看怎么有水分。   也许莫里茨·瓦格纳没有意识到舒钰等人的失踪会涉及到多么要命的事情,但姜祎成可是知道的。模因监管所会监控的可不止是地府内公民们的行为,现代信息社会哪里没有摄像头?   虽然姜祎成自认为没有犯法,被Meme重点关注反而是对她人身安全的保障。但就冲祁旻那种在地府手眼通天⑤的程度,她可真的不敢保证,相比于Meme是不是那位地府CTO会对她的关注度更高。   舒钰已经……她也并不害怕去体验一番舒钰遭受的刑罚,但是莫里茨·瓦格纳不应该被她拉下水。何况现在在听着的还有林辰乐,他已经够不走运了,而且是他调查到了舒钰离开的真相。倘若莫里茨因为得知了某些信息而贸然继续深入调查,林辰乐的处境会是他们当中最危险的。   与其在这儿跟莫里茨演戏打哑谜,姜祎成觉得她倒不如直接挑明了——用表面上不损害他面子的方式:“瓦格纳先生,我记得您是月球空间站公民,怎么您还喜欢这些地球园艺?”   “瞧您说的,地球毕竟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我们月球人文化的根基和地球人并没有差别啊。”莫里茨挂着客套的微笑,“何况我现在管理远航设计院,工作繁忙之余,就是喜欢研究这些修身养性的爱好。”   他看了看那盆被摆在“C位”的蝴蝶石斛,又说道:“我刚才听您二位对这盆蝴蝶石斛颇有兴趣,今日相见也是缘分,不如由我买下一盆送给您如何?就当是……提前祝贺您二位百年好合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简直让人无比尴尬。   姜祎成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在地府的时候嘲讽她不光喜欢女的还喜欢男的,现在在这儿明知道舒钰的事儿对她影响颇大,还故意“祝福”她跟新任对象“百年好合”,这是盼着她离婚之后谈的恋爱都赶紧黄么?   这么一说,她可就不得不怀疑这个瓦格纳是不是真对舒钰有点儿什么,否则他至于在舒钰的前任对象面前发酸?!   林辰乐也显然被他这一出吓到了,不禁往后退了半步。他并不知道莫里茨·瓦格纳和身份和他跟舒钰的同事关系,多半儿是误以为这位跟姜祎成本人有点儿什么了。好在林辰乐本来也不怎么在乎这些,只是对于他这副社会精英打扮的人有点儿畏惧——要是隔白沅那儿,指不定又给她惹来什么矛盾。   “我们也就是闲得无聊出来逛逛,可不能随便收您的礼物。”姜祎成假笑道,“何况这蝴蝶石斛也不贵,您要是真想送礼,怎么着也不能太寒碜了吧?”   她停顿了一下儿。既然莫里茨·瓦格纳并美懂得她话里的意思,那就真不如直说了。至少直说了表示她内心坦坦荡荡,对于地府和集团的决定并无异议,也没有想做什么触犯法律底线的事情。   “瓦格纳先生,我知道您是为了舒钰的事儿来的。”姜祎成继续平和地说道,“但是无论您是怎么调查出我的行踪,我都只能表示此事确实与您无关,您最好还是别再问了。”   “嗯……关于我调查您的出行安排,这的确是事实。”莫里茨只是先解释了一下“偶遇”的原因,“远航设计院的职工在离退五年内都还保留着与设计院工会的会员关系,您当然也不例外。而像这种花展也是可以使用职工福利的,您在这里的消费有工会固定份额的减免优惠,都会在工会那边儿留下消费记录——想必您作为前任院长也是应该知道的。”   这回轮到姜祎成——轻微地——尴尬了。   不得不承认,她还真不知道。事实上,她当远航设计院院长的时候,基本上就没仔细管过工会的事儿,甚至在她当院长之前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设计院还有工会。虽然作为院长是得对各个部门的决议进行批示,但像是工会这种——在她看来——可有可无的组织,姜祎成当初也就是默认打开文件到最后一页盖上一个电子签名,前面的部分连点都没点开过。   因此对于莫里茨·瓦格纳知晓她的行踪这件事儿,姜祎成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是不太合法地动用了远航设计院院长的权力,对她这个普通公民的个人隐私进行了侵犯。但她却没有意识到,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主动泄露了行踪——或者说单纯地去看个花展,用一下儿工会会员的福利,对于一个普通离退职工而言,根本也称不上是什么涉及“隐私”的行为。   只不过针对她现在网红节目主持人的身份,这些细节应该多加注意罢了。   虽然莫里茨的行为称不上有什么问题,姜祎成还是颇有些冷硬地说道:“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通过线上社交的方式联系我,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亲自来‘偶遇’。”   “我是觉得这种事情不方便在线上讨论,不过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合适的讨论环境……”莫里茨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辰乐,“我无意冒犯,只是舒博士的事儿,确实是我当前关注的重点。”   ————————————   注释:   ①花冠:所有花瓣的统称。   ②萼片、花瓣:萼片是外轮花被,而花瓣是内轮花被。对于兰科植物而言,萼片和花瓣的形态较为相似,在日常用语中常将其都归为花瓣。萼片的极端情况如百合科植物,3萼片和3花瓣没有分化,形态完全相同,因此日常用语中认为百合有六片花瓣。   ③唇瓣、合蕊柱:兰科具有特化的唇瓣,形态可具有较大差异,并可能生长蜜腺、构成力学结构等,用作吸引和迫使昆虫传粉;合蕊柱是兰科特有的器官,由雌蕊(柱头)与雄蕊愈合构成。   ④此处可见设定中的观赏花卉市场与当代有较大区别,而更接近于现实中的经济作物种子市场。这是由于目前的观赏花卉乃至整个花鸟鱼虫市场的大部分品类都处于小生产者阶段,而没有实现产业化,在市场有限且生产力不足的基础上,容易出现标准设定不合理、价格差异过大的情况。用网友们更熟悉()的行业举例,这就是成熟的服装产业与“娃圈”手工定制服装服务的区别。   ⑤这里是因为祁旻在“神仙打架”时展示了完全的管理员权限,并且按道理地府CTO不应当有此种完全的管理员权限。而事实上祁旻能够在研发部以外使用此种权限,也是受到Meme严格监管的,至于当时为什么没有被阻止,就不是此处应该揭露的内容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尴尬祝词得不到答案……   姜祎成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明确表示让他不要再问,可这位莫里茨·瓦格纳大院长却还是装作听不懂一样,真的让人有些头疼。   不过他现在对着林辰乐说话,意思是让这位姜祎成的新任对象回避一下儿,倒是恰好问到了真正在集团顾问离奇失踪之后唯一见过舒钰的人。   姜祎成怕林辰乐真的对他说出了什么,尤其是让莫里茨知道了他先前歪打正着找到舒钰的方式,那可就真的不太妙离奇。   她连忙接上话题说道:“您有什么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么?要是您都知道不能公开地说,那可不就不该来找我问了么。有些事儿在地府里不能谈,到了线下照样也是不能谈的。”   “您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消息。”莫里茨笃定地说道。   他堵在姜祎成面前,抱着手臂深深蹙着眉看向她,大抵上是觉得她这个人不够意思,对于双方都关注的问题,她有了新消息却不愿意共享。   姜祎成有些无奈。说的也是,莫里茨·瓦格纳都能花钱空降成远航设计院的院长,他对于这个调查的执着可见一斑。然而她又不能直说,那些高层顾问是因为性质极其恶劣的非法实验而被严惩并强制转行了——说实话,这个处理方式比起用非法实验折磨“精神病人”的罪行来说听起来未免偏轻了,也让人觉得不是非常合理,想必Meme的这个决定是存在其他方面的考虑。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上讲,莫里茨·瓦格纳没有亲耳听过舒钰痛苦的声音,也没有再地府看见祁旻如何折磨那位她曾经的养子,他自然是无法理解那种折磨的方式是多么严酷的刑罚。倘若知道了,说不定他还能理解是那些顾问们应得的,让他们体验一下儿被清神剂折磨的“精神病人”是多么痛苦,也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姜祎成只能换了个说法:“我现在就是一个平头①百姓,我能得到的消息,对您而言想要得到自然会更加容易。您怎么还觉得我能知道什么您没法知道的东西呢?”   “姜博士,您说笑了。”莫里茨直起身说道,“您显然不只是平头百姓。别的不说,就冲昨天的那场婚礼,那可不是普通一个直播节目主持人可以参加的。”   他这话说的,让姜祎成未免觉得有些挫败。本来她自以为自己这个宜居行星直播频道已经算是行业中的精品节目了,可在这位大院长口中她的正经职业也就是“普通一个”的主持人。   虽然知道她现在做星际探险直播确实跟当远航设计院院长时没法比,但这个阶层差距未免在这里体现得太直接。对于普通观众来说难得一见的网红,在社会精英们眼中也就是普通人而已。   嗐,也是,普通人怎么了,谁还不是个普通人呢?   “我也是受邀参加那场婚礼,是因为跟我直播工作无关的一点儿交情。”姜祎成平和地解释道,“而且您也知道,地府是最公平守法的地方,我肯定不可能就因为跟谁有点儿什么交情,就能调用特殊手段来调查我的私事儿。”   “您误会了,我并不怀疑您遵纪守法的程度。”不知为何,他这话在姜祎成听来感觉有些嘲讽——尤其是在她知道远航设计院的破产本质是她非法偷税导致的之后——不过按道理莫里茨·瓦格纳也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儿,“主要是,您这‘交情’可十分罕见。”   莫里茨接着说道:“不瞒您说,我调查了一下儿您的那位朋友,也就是那位新娘的母亲。”   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儿,以习惯性地体现接下来要说的事实的重要和惊人性:“她的身份是类脑体公司的首席技术官,而且还不止于此……那位祁旻博士,据称掌握着类脑体公司百分之一百的股权。”   莫里茨·瓦格纳的这段话,让姜祎成突然有种后背冒冷汗的感觉。随即她便意识到,祁旻确实也对她说过,她之前是51%控股,之后又收了剩下49%的股份。只是当时姜祎成完全当祁旻是在开玩笑——毕竟她看起来可真是一点儿都不靠谱儿——而现在想起来,意识到她那说的是真的,感觉到后怕却也没有什么不对。   “地府由Meme全权负责和管理,与所谓的股权没有多少关系,您大可不必担心。”姜祎成只是解释了一句。   类脑体公司虽说是地府的前身,而现在狭义上的地府严格来说只是类脑体公司所提供的意识储存服务,甚至是类脑体公司的子集……但从另一个方面,地府的含义已经拓展到一个完整的虚拟世界,能够与现实世界等同,已经不能再用地球时代的法律和经济学来进行理解。   何况从最简单的方面来考虑,地府的最高权限管理者是Meme,而Meme名义上只是类脑体公司的CEO,而并没听说过还有股权的事情,足以见得所谓的股权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的作用。   可是莫里茨却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哦,您怎么知道?”   “您是在质疑Meme的权限么?”姜祎成有些惊讶。   莫里茨蹙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林辰乐,压低声音说:“您还真是口无遮拦,这可是公共场合。”   “这可不是什么敏感的话题,毕竟我说的是事实而已。”姜祎成却十分坦荡地说道。   的确,关于Meme的任何事情都是完全可以公开讨论的。从某种角度上讲,Meme就是“模因”,就是舆论本身。而在舆论中讨论舆论本身,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有些人认为说出质疑Meme的话存在法律风险,那主要是因为他们把Meme太过拟人化了,误以为Meme会在乎别人说自己的坏话——实际上即使Meme真的是一个“人”,恐怕也只会把这种舆论中的质疑当作反思的过程。   “那么不管怎么说,您那位朋友在地府的地位可不一般。”莫里茨没有再纠结于什么敏感不敏感的事情,而是直接说道,“我想您如果知道些什么新的消息,多半儿也与她有关。”   这倒是猜得很准——大概是因为也只有这么猜了。   姜祎成和祁旻那些地府的大佬,本来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蓝珀”虚拟旅游项目,她恐怕也不可能得知舒钰离开的真实缘由。   但是关于祁旻告诉她的真相,跟莫里茨可不能随便透露。姜祎成诚恳地说道:“既然您已经知道那位的身份,就该明白我为什么劝您别管这事儿了。集团顾问团队的问题,集团和地府高层会妥善解决的。”   兴许是她说话的内容终于引起了周围游客们的注意,展区负责人控制的AI解说员突然走到了姜祎成、林辰乐和莫里茨·瓦格纳三人面前。   “您好,请问对于我们的这盆蝴蝶石斛,您是有什么疑问?”展区负责人略带本地口音的声音通过AI解说员的扬声器发了出来。   姜祎成意识到她在这里讨论集团高层的事情实在不妥,又想到正好借这个机会摆脱跟莫里茨·瓦格纳之间的话题,连忙对那AI解说员问道:“请问您这盆蝴蝶石斛出售么?我们想……把它买了。”   AI解说员给出了展区负责人的回答:“您可以在电子手册直接下单,同时我们展区的所有展出花卉都可以在电子手册进行购买。”   这个问题太容易解决了,姜祎成就是为了打断莫里茨的话题,连忙接着对那AI解说员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就想买现在这盆——可以吗?”   “很抱歉,这盆蝴蝶石斛是我们展区的展品,是不予出售的。”AI解说员给出了负责人的回答。   “我们就是喜欢这盆。”姜祎成故意坚持道,“可以多给您钱,价格不是问题。”   AI解说员没有立刻回答,似乎那位展区负责人是考虑了一下儿要如何赶紧把这三个张口闭口地府和集团高层机密的家伙请走。   而后AI解说员才举起仿真机器人的手臂,向他们出示了这盆展出的蝴蝶石斛的定价:“您好,这是这盆展品的价格。”   姜祎成只是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发现比正常价格贵了三个数量级,恐怕是临时定价,就是为了不让他们买的。   但是她还是说道:“嗯,挺好的,您把它打包了吧——瓦格纳先生,您刚才说要送我们这盆蝴蝶石斛是吧,正好现在可以付款了。”   “呃……这样也好。”莫里茨·瓦格纳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却并没有面露任何不快之色。而且这盆花儿的价格就算比正常价高了三个数量级,对于他堂堂远航设计院院长也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他毫不犹豫地在支付栏里用手指凭空填了个“是”字②。   AI解说员背后的展区负责人似乎很惊讶,他们竟然真的把这盆并不值钱的蝴蝶石斛展品给买了,一时间愣了两秒,才开始操控仿真机器人对这盆展品进行装箱打包。   而后莫里茨·瓦格纳取下了他头上那顶纯粹装饰性的窄沿帽,向姜祎成和林辰乐礼节性十足地微微欠身,挂着一副分不清是公式化还是真心的微笑说道:“那我就在这里,借着这盆蝴蝶石斛祝您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AI解说员背后的展区负责人听到这祝词,也顺便从仿真机器人腹部的储物箱里抽了一段儿红丝带,给那包装的一次性恒温恒湿盒子打了一个复杂的改良版同心结。   姜祎成象征性地接过那装着一整盆蝴蝶石斛的盒子,心想这莫里茨·瓦格纳多半儿是对舒钰真有点儿什么,纯粹是想在这儿尬死她。然而这种事情,只要她不表现出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了。而且能用尴尬结束掉他对于集团顾问失踪的过剩好奇心,也是非常值得的事情。   “谢谢您,也祝您早日找到您心仪的伴侣。”姜祎成挂着微笑感谢他道。   接着她把那盒子回递给AI解说员,说道:“麻烦您这边儿把这件宝贵的礼物送到我的地址,我们马上就返回去签收。”   而后姜祎成再次转向莫里茨说道:“现在外面奇闻低,这热带花儿可能禁不住在外面放着,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您有任何问题,都在线上讨论吧。”   “唉。”莫里茨·瓦格纳也不再演了,有些头疼又有些沮丧都摸了摸额头,把装饰性的帽子重新戴上,“姜博士,实在抱歉我这次来地球骚扰您。确实,有些事儿还是得由我自己来完成,靠别人是行不通的。”   听上去他这是完全不打算放弃调查集团顾问的事儿,但姜祎成也知道再劝他也没用。何况她也觉得,对于莫里茨·瓦格纳这样儿了解法规又八面玲珑的人来说,他自己调查舒钰等人消失的事情,触犯法律惹上麻烦的概率其实不大。   最多无非是什么都调查不出来,浪费精力浪费财力而已。倒也不是说人家的精力和财力就不重要了,只是无论如何这位现任院长都不可能混得比“欠债200亿”更惨了,姜祎成作为后者现实处境的人,似乎也没有立场去劝说莫里茨投身于这项期望值极低的“事业”。   甚至鉴于他有可能觊觎自己的前任配偶,姜祎成还有点儿希望莫里茨在这件事儿上吃点儿亏,让他知道以后少掺和别人家里的事儿。   ——   于是姜祎成和林辰乐到头来,虽然去了兰科花展也看了噱头最大却是鹿蹄草科的水晶兰特展,但却没有吃到之前奔着去的甜石斛就回家了。   意外“惊喜”是白赚了莫里茨·瓦格纳一盆蝴蝶石斛,可是这玩意儿虽然因为是展品而在当场标价颇高,但实际上可能连培养基的菌种钱都不值……   倒是林辰乐还挺喜欢这盆花,回去之后就拆开盒子把它种在新买的“富菌丝腐生培养基”上了,而培养基使用的供体“基木”则是曾经他还颇为喜欢的那棵紫藤。   因为这盆石斛假鳞茎的体积颇大,把一大半儿培养基的菌种都用完了,竟然剩下的已经不够再放那棵小碧桃——那可是他们当时买培养基的主要目的来着?   总之,由于人类喜新厌旧的本性,碧桃还是暂时种在了普通的土里,而种石斛剩下的菌种被放在储藏室拿出来的土豆上先养着进行繁殖。等到菌丝繁殖得足够多了,大概就可以再折腾那棵意外获得的碧桃了,只是等到那个时候,估计人又会忘了吧。   姜祎成始终没有问林辰乐对于莫里茨·瓦格纳那开玩笑的“百年好合”祝词是如何看待的。不过就像他说的,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想,大概他也不会太想被姜祎成问到。   ————————————   注释:   ①平头原指不做官的人,而设定星际航行时代已没有“官(掌权者)”和“民”的区别,但是社会仍然存在阶层,不同职业的人掌握的社会资源和权力有显著差别。因此所谓的职业经理人,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就和封建时代的“官”地位类似。   ②由于设定中一切生产生活相关活动均高度联网,账户与个人身份直接挂钩,无法出现盗刷别人账户中钱款的情况,因此在支付时主要需要保证消费者具有完全意识且自愿即可。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询问真相生活有波折……   不过林辰乐也并不是完全毫不在意,至少人都有对于危险的感觉。   在晚上睡觉之前,他坐在床边,终于对姜祎成问道:“祎成,所以舒钰博士的事儿,跟那位……瓦格纳先生,有什么关系?”   姜祎成直说道:“他也在调查舒钰和其他顾问消失的事儿——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查到什么。”   在出现了林辰乐利用姜祎成家的监控录像,通过大数据分析找到舒钰的社交账号这种事儿之后,地府和星际开发集团恐怕回第一时间加强对那些顾问新身份的信息保护力度。毕竟他们如果是被以前认识的人找到了那还好,如果是被曾经遭受过非法实验的“精神病人”找到了,那可就……不太妙了。   以前姜祎成只见过发病的典型“精神病人”,以为他们都是些大脑功能被严重限制的病患,但从简佚的表现来看,“精神病人”显然存在一些高功能①个体。尽管这个比例并不确定,但只要有一两个,就可能会发生查找到“施害者”进行报复的情况。   “他为什么要调查这事儿?”林辰乐侧过身问道,“以他的身份,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事儿的危险性……”   他似乎意有所指,姜祎成感到有点儿别扭,却还是解释了一句:“莫里茨·瓦格纳原本就是集团本部工作,跟顾问团队关系很好。他跟舒钰不太可能是有别的私人关系,况且那也不是我现在该担心的情况了。”   “啊……倒不是这个,”林辰乐连忙解释道,“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只是担心那位莫里茨先生到底是不是真正知道,调查舒钰博士的危险性。尤其是,那些折磨舒钰博士的人……”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他是担心那些舒钰等人遭受的折磨式的刑罚,会被再加到莫里茨·瓦格纳的头上。   而后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给林辰乐讲过,那些集团顾问是犯了罪才遭受刑罚,因此倒不至于担心同样的刑罚会被施加给调查他们的人。毕竟就算违背了地府和集团隐藏这一非法实验案件的目的,单纯的私人调查也是完全合法的——只要用的都是合法的手段。而就算用了点儿不干净的办法,根据法律判定也只是小罪。现在又不是封建时代了,大可不用担心会因为一点儿小罪而受到非人的折磨。   但话又说回来,地府和集团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去惩罚调查真相的合法公民,但私刑也不是完全不会存在的。就像她之前参加阿迷的婚礼,祁旻在公共场合做的那事儿,就让人不寒而栗。地府不会用重刑惩罚轻犯,但不代表个人不会,尤其是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像是祁旻这样儿的“个人”,到底是否能够被Meme所完全约束住。   好在姜祎成现在可以确定,祁旻和叶莲娜等人都是被模因监管所重点监视的对象,不可能到现实世界来“为祸人间”——这么一想,她好像明白为什么祁旻这些人身处高位却屡次进局子,被Meme当作犯人看着了。   “瓦格纳的事儿,咱们不用担心了。”姜祎成躺在她柔软的枕头上说道,“他是现任远航设计院院长,比咱们平民百姓自我保护的能力可强多了。而且那些折磨舒钰的人,现在也不可能在现实世界折磨别人了。”   “你是说,那些……人,被限制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了?”林辰乐有些惊讶地问道。   他作为一个“新人”,还是下意识地把到现实世界称作“回到”,这是跟那些已经进入地府过的人们有很大差别的。对于像姜祎成这样出生过好几次的人来说,到地府才是“回归”,这也是因为地府的常驻居民过得实在太舒服——那可是“活人”偶尔进一次地府的体验没法比的。   “嗯,算是吧。”姜祎成回答道。   “所以他们已经进监狱了?”林辰乐显然有点儿高兴。他也是听过舒钰那盘磁带的人,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肯定会觉得那些实施折磨的是“坏人”。   这个问题让人难以回答。林辰乐不知道集团顾问吃自食其果,而姜祎成也不能把他们非法实验的恶性案件传播给别人。   她只是模糊地说道:“算是吧——总之是不会对现实世界的人造成伤害了。”   “那太好了!”林辰乐立刻说道。   “但也不能太大意。”姜祎成又有些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这件事儿……不是那么简单的,咱们肯定不应该继续掺和下去。”   “是啊,他们既然能做出来这种事情,总归还是有危险。”林辰乐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道集团为什么要帮助隐藏这件事儿的痕迹……”   “集团?”姜祎成听他这个说法不禁有些诧异,忍不住笑道,“你作为火星公民,怎么也直接管我们集团叫‘集团’呢?”   作为星际开发集团下属职员,日常称“集团”就像地球时代的有国籍人士日常称“我国”一样,是一种对于身份认同的自称。当然,隶属于其他经济体的职员也是一样,例如新月集团的职员也会称“集团”,显然就是指他们新月集团了。   听姜祎成这么质疑,林辰乐装作有点不开心地抱怨道:“怎么这样儿啊,我出生在火星就不配当集团人了么?我的社交平台账号也是在星际开发集团分区,进行营利也是给集团交管理费的呀。”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林辰乐也不是一点儿收入也没有的。虽然他把“一橙的相片集”经营成图站卖点儿周边,也是依附于宜居行星直播频道的产出,甚至还跟侵权擦边儿,但无论如何这也是工作的一种。只要是在集团管辖范围内的工作,无论赚多赚少,都可以称为是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工。林辰乐自称是集团人,倒没有任何问题。   “没想到你现在也是集团人了。”姜祎成故作静雅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咱们集团的火星公民,应该是不多见的。”   “那集团最多的也不是地球人吧?”林辰乐有些不服气地说,“住在地球上的,应该还是新月集团的职工多一点儿。而星际开发集团的业务,主要还是跟空间站居民相关。”   星际开发集团从名称上便能知道其主要负责的领域,而新月集团的名字起得有些抽象,但大家也都知道它是更偏向行星城市与生态建设,及食品日用品工业的。   因此根据地府对每年新增常驻居民②的普查统计,住在地球上的非失业人口③中约58%均为新月集团职工或退休职工,其次人数最多的星际开发集团职工占22%,剩下隶属于其他集团的人,则主要是以小型企业员工或自由职业者为主。总而言之,人的居住环境是跟工作密切相关的,二者之间会互相影响。   “说起来,祎成你为什么要住在地球上呢?”林辰乐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姜祎成原先作为远航设计院的院长,再早又是飞船设计师,肯定是常年在空间站呆着的。而舒钰的职业可能林辰乐不是非常清楚,但通过莫里茨·瓦格纳的关系应该也能猜的到,她的职业肯定也是跟集团做星际建设和通讯的核心业务有关。姜祎成和她原来的配偶工作都是呆在空间站里,家却住在地球表面,就算一周只回一趟家,这么来回跑都显得有点儿费劲了。   这个问题值得好奇,但对姜祎成而言,却又勾起了一段往事。   在这里建造这座房子,并不是姜祎成这辈子决定的。事实上,在很久很久——可能得有六七十年——以前,她和舒钰就曾一同幻想将来在沙漠的绿洲城市建一座生态别墅。   那时候她们还很普通,换句话说就是穷。因为资本循环要靠促进消费,普通人受到消费主义的鼓动,时刻都处于物质欲啊望难以得到满足的情况之中。只是姜祎成和舒钰当时也都习惯了当普通人,把成为富人、挥霍钱财等等当作从纯粹的想象。既然是想象,也就相当于可以随便想,因此姜祎成想象她们要有一个可以并排停穿梭机的“超大”停机坪——虽然在现在看来只能停两架穿梭机一点儿也不大——还要有穿梭机,而舒钰认为她们最好还是要生活在光照充足、干爽舒适的环境中,有欧式园林般宽阔漂亮的生态院落。   综合起来,也就相当于她现在住的房子了,只不过现在的房子甚至比之前想的更厉害一点儿。而在姜祎成和舒钰正式入住时,就感觉到是曾经的梦想实现了一般。因此之后即使她们的工作都在空间站,平时住在地球时代的家里的时光少之又少,姜祎成和舒钰仍然没有过移居的打算。除了因为新城市基础设施好,住着舒服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座房子保留了她们对美好生活的久远向往。而舒钰亲手设计了她们的新家的陈设装潢,也让这里有了更多特殊的意义。   可是——姜祎成已经无数次想到——舒钰不在这儿了。那个陪她度过百年的人,已经一去不回还了。不管舒钰犯了什么罪过,姜祎成在内心深处都希望她能回来,但她肯定不能了。   她们都在自己职业的路上走得太远,忘记了某些守则④,涉入了隐隐约约之中黑暗的泥潭。从某种角度上讲,这真是十分可悲的,但从另一方面,虽然意识到得有点儿晚了,但其实也还算来得及吧。   总归,她们都还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是公元人,我就要住在地球上。”姜祎成淡淡地回答道,“脚下踩着真正的土地,这样生活得才踏实。”   “嗯,这倒是。”林辰乐也颇为愉快地说道,“我也喜欢地球,这里的环境就很……怎么说呢,给人感觉很真。那些湖啊,沙丘啊,草原啊,都让人觉得很真实。”   “真实倒是真实,但现在的环境可跟地球时代大相径庭了。”姜祎成笑着说道,“其实现在地球的这些城市,基本上已经没有一个没被新月集团翻修过了。尤其是那些老城市,在保护原貌的基础上改造起来,要比重头建一个城市还麻烦许多。”   她停顿了一下儿,又说道:“其实要想体验真正原汁原味的地球时代,还真是在地府的怀旧项目里才能实现。而且在地府参加一两个虚拟旅游项目,也比现实世界里费劲巴力在行星表面盖房子要容易多了。”   可不是么。都不说在地府了,就是在空间站建造一个家也比在地球表面容易。如果是在空间站居住,那些房子院子等等都是现成修建好的。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流水线上再调出一套来替换掉就行了。这样虽然花钱也是得花不少,但胜在速度很快,而且对于有钱人而言,甚至可以一年换一套房,想要什么风格就买什么——要知道现在简单创意已经不值钱了,尤其是那些AI自动生成⑤的装修方案,大概率是比用户自己设计的要更合理且美观。   “在地府弄那些虚拟体验,怎么可能比现实世界更真实呢?”林辰乐不太赞同道。   “嗐,你试试就知道了——除了上课之外,你大概都没怎么逛过地府吧?”姜祎成有些好笑地问道。   在任何一个进过地府的人,尤其是地球时代出生见识过996还不如躺平吸食精神鸦啊片的“公元人”看来,地府的就是最好的。谁能说对于美好事物的体验本身就不“真实”呢?何况体验被提取并储存在虚拟项目中,就不会因为大脑的遗忘机制⑥而丢失,这不比活人靠记忆里那仨瓜俩枣儿在现实世界进行复刻要准确得多?   “经常去地府玩的,都得是超级有钱才行吧。”林辰乐想了想,却又半开玩笑地说,“忘了祎成就是这种‘超级有钱’的人了,经常去地府谈事情,这花销也不小呢。”   姜祎成没怎么谈过她遭到消费限制的事实,不过林辰乐作为一个智力正常常识不缺的人,也能推测出她背着债应该没法负担两年前那样儿的高消费。但关于她在跟祁旻合作,要经常出入地府的事情,姜祎成觉得还是得稍微解释一下儿:“这可一分钱都没花,全都是合作者资助的。何况你也知道,我这儿背着债呢,也不可能进行高消费的娱乐活动。”   “啊,那好惨。”林辰乐有些同情,在床上往她那边儿爬了两步,躺下来之后伸手搂住她的肩,“但是也放宽心吧,没法进行高消费,在现实世界里娱乐也是很好玩儿的呀。”   姜祎成其实早就对她被限制消费没什么怨气了,现在看到林辰乐认真安慰的样子,不禁觉得她找的小男朋友果然可爱。   现在她住在曾经和舒钰一起的房子里,固执地保留着以前的所有陈设,潜意识里希望她还会回来……回来倒也不是百分之百没可能的,但在舒钰不会回来了的众多时间线里,她还是得好好地生活下去。   兴许祁旻曾经说的一句话是对的:在舒钰之后她找个新对象,只要维持得好照样能“百年好合”。何况林辰乐也值得爱惜,或许是时候真正开始新的生活了。   姜祎成伸出手,捏了捏林辰乐柔软的脸颊。   她家的小帅哥儿确实长得很好看,这可能是林辰乐为数不多非常走好运的方面了。尽管林辰乐的个人成就肯定比不上白沅等那些人生赢家,但他的性格确实让人舒服,还经常露出可爱的一面。   “咱们俩一起在现实世界娱乐,那肯定是很好玩儿的。”姜祎成抬起他的下巴,微笑着吻了上去。   两个人一起在现实世界娱乐,必然是非常好玩儿的。   ————————————   注释:   ①高功能,原指自闭症儿童中大脑皮层功能正常的情况,后此概念也被(不规范地)沿用到抑郁症的归类中。值得注意的是,高功能仅是与“低功能”(智力存在障碍)相比,并不指智力超过正常人。   ②地府的新增常驻人口=现实世界的新“死”人口。   ③从前文可见,设定中星际航行时代地球失业率很高。而失业人口相当于没有所属的经济体,收入依赖于政府的福利,这也是设定时代中政府主要发挥作用的方面。   ④此处姜祎成的过错是指逃税,也是一种违法行为,而且可能造成两人都进监狱的严重后果。   ⑤这可以简单地使用GAN(Generative Adversarial Networks,生成式对抗网络)实现。   ⑥大脑具有短时记忆的遗忘机制,且在生物学中并非短时记忆机制的逆向通路。至于长时记忆是否存在遗忘机制,目前似乎还未定论。因此姜祎成的理解在这里很可能是有误的。 第二百章 :结构失业地球上没有新鲜事……   姜祎成没从那本《独自旅行指南》里研究出什么东西来,而对于陈简档案之中的其他部分,似乎也找不到什么重要的内容。   陈简从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离职的时候,距离现在实在太远了。从那些资料的只言片语中,姜祎成只能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研发员,按照单尾的规章制度参加各种活动,其中大概有不少时候能收获短暂的快乐,但总体而言看上去,却也与那些别的社畜①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以前的陈简拿着类脑体公司的工资,费心费力地为研发部干活儿,而现在的简佚却用着星际开发集团的资源,去“蓝珀”实现他自己超脱于人类社会的理念。不得不说,这或许就是社畜的进化模式么?   外人看那些“精神病人”脱离社会,无法享受先进的娱乐技术给人带来的乐趣。而“精神病人”自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兴许还会觉得旁人沉溺的地府生活是星际航行时代的“奶啊头乐②”呢。   姜祎成关闭了那份文档,抬眼在她的桌面上却又看到了那个合抱鱼模型的文件。   阿迷的婚礼氛围本身就跟她意料之中相去甚远,而加上婚礼上又被祁旻拉去看见了那些不得了的场面,姜祎成当时自然也就没想起来还有送礼物的事儿。不过按照阿迷婚礼的流程,怕是也没有什么机会或者必要去送这个并不值多少钱的模型。   所以……还不如直接送给白沅了。反正她和白沅的合作还在继续,给炒CP添点儿素材也是好的。何况之前也答应他,要送他个模型了。   姜祎成把那合抱鱼的模型拉出来,在2D的电子屏幕上看了看。   在制作的时候她还觉得做工精良,但现在这么一看,其实也就是一般水平。只有几个角度看上去很漂亮,而从另一些角度看,则甚至有点儿粗制滥造的嫌疑。   不过送给白沅肯定是没问题的。就以他的摄影水平,就算只有一个特定的角度能看,深空引力也能给它修成百年不遇的艺术品③。   姜祎成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儿,就把这个合抱鱼模型的文件给他发了过去。   白沅很快就回复了,是以文字的形式:“为什么发给我?”   “这是给你的礼物。”姜祎成如此回复道,又怕他忘了,提醒了一句,“之前咱们说好的。”   白沅给她发来了语音通话申请,姜祎成接起来,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你这不是给那个什么阿迷的婚礼礼物么?”白沅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惊讶,“这个再送给我,肯定会有版权问题啊。”   “嗐,在婚礼上我都没送出去。”姜祎成无奈地解释道,“毕竟发生了那些事儿……之后再想起来,也觉得没必要送了,而且现场也没有宾客送礼物祝福新人的环节。”   “所以,你就直接送给我了?”从白沅的这副语气听起来,他好像还有点儿不满意。   “是啊,怎么了?”姜祎成理所应当地说道,“本来不是说好了,作为咱们合作愉快的礼物么?又能有发动态的实际作用,又也是把版权给你了,这样儿不是挺好?”   “那……你这是原来准备送给别人的。”白沅不太愉快地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我说是要送给婚礼新人,但我这不是没送呢么?”姜祎成奇怪道,“除了你之外,我也没跟别人说这事儿,没人知道这玩意儿原本准备的用途。”   “你真是……”白沅不高兴地说了一句,却还是掐断了后面的半句话,改为说道,“行吧行吧,就这样儿了,我准备拍几张照片发动态,到时候你转发一下儿就行了。”   “嗯,就这样儿吧。”姜祎成答应道,礼节性地补了一句,“辛苦了。”   “呵,敷衍。”白沅评价了一句之后就结束了通话。   姜祎成感觉不太对劲,琢磨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她费劲巴力做了这个合抱鱼模型,先不说做的怎么样吧,至少她的手工费都便宜白沅了。而他就拍个照片发动态,默认收了她那句客套的“辛苦了”还不完,甚至说她敷衍。   就这性格,说不好听的,真不怪圈子里的别人跟他合作不来啊!   姜祎成随手翻了翻今日的新闻,等着在社交平台上深空引力发动态。   不得不说,地月经济圈的新闻越来越无聊了。而且不是那种盛世太平的无聊,而是明明地球失业率居高不下、不满于现状的居民日夜游行,却也没有有什么人能提出具体改革措施的那种无聊。   当然,倒也不是连表面上“有个说法”式的改革举措都没有,例如很多人劝说失业者去空间站工作。但谁不知道呢,除了地月两星之外,其他行星或者小行星的空间站本来就是岗位富余的。问题是谁会愿意去呢?   对于人类而言,空间站的生活环境首先就比不了行星上,而且在空间站建设宜居环境是需要颇为破费的,尤其是空间站内的空间可谓寸土寸金,买不起空间就只能住在二楼开窗都能碰到居住区天花板的压抑环境里。只有像诸如莫里茨·瓦格纳的富人,才能负担得起住在真正宽阔的高档居住区里,享受跟在行星表面差不多的居住体验。   何况那些空间站距离“中心”有多远,没体验过的人绝对是没有概念的。就拿在木星各个卫星的空间站举例,那里也算是居民比较多的地方了,但仍然距离地球有五个天文单位,那可就是七亿多公里呢。倘若没有私人的通讯虫洞,那就会跟地府有四十多分钟的延迟,起码就意味着无论看地月圈的什么节目,都比别人晚快一个小时了。   对于火星公民而言,这可能还好一点儿。因为火星经济圈本身就有充足的居民,足以吸引和形成自己的本土娱乐产业,没钱买通讯虫洞的带宽又不想有延迟,也可以只看本土出产的节目。只不过质量可能比地月圈的稍微差一点儿,毕竟地府建是在地球内部,文化中心自然也就更偏向地月圈。   但是除了火星基地的附属空间站之外,就没有别的远离地月的空间站有那么多居民了。围木星圈的空间站确实也有不少居民,尤其是在当地从事星际工业工作的职工也有不少消费能力,但事实却是近几年当地空间站出品的电影和游戏,全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噱头弄得挺足,但是实际出来之后连当地人都不怎么买账。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空间站居民本身并没有形成与行星人隔离的文化。大家的模因本质上都还是曾经地球时代的地球人,在能够接收到“大部队”信号的时候,自然也没有自创新派的必要了。   而就算有钱买得起通讯虫洞的带宽,能无延迟地上网了,却还是解决不了数以天文单位计的物理距离。除非是有钱到地府通行证的价格都不在乎了,否则人作为社会性动物,怎么着也得偶尔跟朋友见个面吧?倘若一方住在地月圈附属空间站,而一方住在地球,那来回的旅费都快赶上空间站一个月的房租了——所以也别以为姜祎成破产后经济能力下降得那么厉害,她是资产量比普通人低得多(都低成负数了),但就冲那点儿可支配的飞船资源,都是真正的普通人负担不起的。   就算是付的起旅费了,自己能正常地去跟朋友聚会了,那也还有买不到东西的问题。在地球上失业,是手里没钱没法进行充足的实体消费,而在空间站有工作有钱了,却会发现很多再地球上买的到的东西现在反而买不到了。这更容易理解,连人旅行都得花不少钱,商品运输就更如是了呗。   说白了还是因为,有钱人都住在行星上。建立了火星圈的祖传富豪自然住在火星上,而地月圈大集团的高层要么常年在地府,要么也是在地月附近的空间站生活。热钱在哪儿,资源就在哪儿,就算95%住在地球上的居民都是失业者和社畜,只要那5%的有钱人集中了资源,就不怕地球在地月经济圈的中心位置被其他居住地取代④。   而跟有钱人住在同一个地球上的失业地球公民,靠政府发点儿福利就能苟活下去,虽然消费不起那么多商品也承担不起甚至仅仅地球范围内旅游的费用,但相比于空间站居民串门儿难、买不到东西,其实也是相差无几了。何况再地球呆着,至少网络信号好,天天盼、年年盼,盼着这辈子过了年限赶紧回地府,也不失为一种废人的合理选择。   失业,着实没什么丢人的。那些失业的地球年轻人还组织游行呼吁抗议,而地球时代出生的“公元人”都已经躺平了。   这也是地球的新闻让人觉得无聊的主要原因。   而相比于注定没有结果的失业者抗议,更无聊的便是那些娱乐新闻了。姜祎成百无聊赖地翻着,时而转头瞥一眼白沅有没有发动态,等了得有快一个小时,却还没看到深空引力得主页上出现她做的合抱鱼。   姜祎成觉得她要不还是别等了,这位大少爷也忒磨蹭。但不等又怕万一白沅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发了动态,她没有立刻转发,容易让深空引力的粉丝怀疑——至于宜居行星频道的粉丝,姜祎成觉得单纯看探险科普节目的也不至于会关注主持人本身的情感生活。   刚想再发消息对白沅问一句,那边儿的通话申请却先过来了。   姜祎成接起来说道:“刚想问你一声呢,是模型出什么问题了么,拍照拍了这么久?”   “没……没有。”白沅被她直接这么问得懵了一秒,而后才解释道,“我是想,你送我这个礼物,总得有个缘由吧?而且送礼物也不是随便送的是不是,总得跟咱们近期的活动有点儿关联。”   姜祎成不由得惊讶:“我去,你难道想下次直播去伊甸么?那儿的环境可不适合系外行星探险的新手。”   她以为白沅是看着这合抱鱼突发奇想,想在他第一次参加宜居行星频道的直播就挑战一下儿自我。但谁知道她这次想岔了,白沅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   “我就是觉得,你费这么大劲儿做这个合抱鱼,也不能草率地随便送了吧?那制作时费的功夫不就白搭了。”白沅接着说道,“不如咱们安排一个直播间歇的活动,在现实世界见个面,正好也能跟这个礼物一起发动态。”   姜祎成觉得他这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刚刚才在地府参加完婚礼这就又要见面,就算是CP也未免太黏糊了吧?虽然参加婚礼是没发动态——人家地府高层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发婚礼相关的信息——但总归是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也有那么多人看到他俩在一块儿了。她个人觉得,炒CP这种事情不宜用力过猛,否则之后宣布分手得有多尴尬呢。   但是转念一想,白沅见她也未必就是为了给送礼物找个由头。他毕竟是刚刚在地府见识了祁旻折磨人的私刑,这个心理冲击恐怕是不小的。回去沉淀了沉淀,查了查资料,这时候肯发会想跟一起经历的同伴讨论一下儿。但在网络通话里又可能忌讳地府的高层正在那边儿听着,因此不便明说只好找个别的原因约在线下见面。   不过要她说起来,这种忌讳其实没有必要。他们公开讨论自己经历的事儿,这完全是合法且符合社会道德的,祁旻那些人想管也管不着。   “行吧。”姜祎成答应了白沅的邀请,“那你想去哪儿?”   她以为白沅这样的人设经营专业人士,对见面的事儿已经筹划好了,然而对面儿的声音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回答道:“要不……你还是直接来我家吧。去别的地儿有被粉丝逮住的风险,还得提前告知那边儿的安保负责人。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姜祎成仔细一想也是,在私人住宅里讨论至少能保证对方有安全感。就算她跟白沅只是合作关系,却是因为她的缘故让白沅掺和了阿迷的婚礼,才导致他看到了祁旻行私刑的样子。白沅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都是她姜祎成应该尝试去帮助解决的问题。   “好的,我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去。”姜祎成回答道,“现在快到我这儿的饭点儿了,我先吃个饭,这样也免得再蹭你家的饭了。”   “蹭饭又怎么了?说得跟我有多小气似的。”白沅吐槽了一句,却也说道,“算了,倒不着急,你干完了自己的事儿再来也一样。”   他也不傻,知道姜祎成说吃完饭再去的意思,就是不想立刻就去。至于为什么不想,也跟她是否在忙自己的事儿没什么关系。   姜祎成不排斥增加工作,只要这些工作有利于她尽快还完债。而对于像是去安慰心理受伤害的年轻网红这种事儿,她潜意识里认为没什么重要的,也没法缩短她和二百亿之间的差距,因此自然不会放在计划中最先的位置。   况且她要去见白沅,总得跟林辰乐说一声吧。归根结底,他才是姜祎成现在的对象,而且从昨天开始她也认真思考过,觉得自己应该从现在开始过点儿正常人的生活了。   ————————————   注释:   ①社畜:会社的牲畜,是对被公司压榨而被迫顺从的劳动者的戏称。需要注意的是“社”不是指社会,而是日语中的会社,即公司。因此从定义上讲,不在公司或类似组织中工作的人,如自由职业者、学生等,不属于被戏称社畜的范围。   ②奶啊头乐:Tittytainment,网传是1995年某旧金山会议上美国高级智囊布热津斯基提出的应对全球化的计划,让80%的普通人沉浸在极易获得的娱乐方式中而丧失其对20%精英阶层的攻击性。然而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布热津斯基提出过这个理论,这个词应当来自1997年一本名为《The Global Trap》的书。   因此可以认为当代的“奶啊头乐”现象并非由某些资产阶级精英有意导致,但“奶啊头乐”式的娱乐仍会对人的精神造成损害。在此提醒,虽然我们从本能上都是LSP,但相关的内容不要看得太多,否则大脑容易因过量刺激导致阈值增高,甚至可能影响智力。   ③冷知识(?),摄影技术是包括修图的。   ④完全自由市场经济的资本主义社会模型,市场需求只与有消费能力的人有关,缺乏消费能力的人的“需求”不是需求。当然,西方经济学(即现代经济学)也早就脱离了此种古典模型,而更多地考虑福利对社会的效用,从而建议生活必需消费品不能遵循完全自由市场的逻辑。 第一百零二章 :远赴约会现实世界见面……   姜祎成跟林辰乐知会了一声,林辰乐自然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因为习惯了一个人工作,她平时也不会太关注自己家里的另一个人在做什么。   但其实这只是近两年才养成的习惯。   以前她还有合法配偶的时候,姜祎成和舒钰在闲暇时都会把各自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拿出来讨论很久,即使工作顺利俩人一起出去找点儿乐子。尤其是在姜祎成当了远航设计院院长之后,她那番不合理避税的操作占用了舒钰大量的休息时间。   仔细想想,也只有亲对象能把她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由着她这么“剥削”了吧。刚破产的时候,姜祎成认为是舒钰背信弃义抛弃自己。当时她对这事儿太敏感,都不愿意仔细分析对方变心的可能性,而现在再认真地想想,舒钰确实不太可能做这种事儿,她离开确实是迫不得已,或许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样儿,才显得更加糟心。   但是算了,姜祎成觉得这事儿根本就不禁想,所以干脆就别想了。归根结底,她还是还完二百亿更重要,毕竟她要是还不完这些债,那就得被剥夺人身自由了,哪还有机会考虑自己的人日子该怎么过?   在家简单地吃了午饭,姜祎成开着自己的小型穿梭机离开了她家的停机坪。绕过城市禁飞区之后上升到巡航高度①,她才又检查了一眼白沅家所在的船岛现在的位置——幸好看了一眼,这还没隔几天呢,那座移动城市就已经向东北方向漂了四千二百多公里。   这样一来,原先定的航线就完全错了。姜祎成重新输入了目的地的经纬度动态坐标,穿梭机不得不在空中调转了120°,而后随着计算新航线具体数值而逐渐调整方向。   原本白沅家所在的船岛是在姜祎成家所在城市的南方,而现在反而变成东偏北了。而当姜祎成把穿梭机开到船岛上方,甚至能看到前面的空中堆着积雨云,下面像是在下雪。   雨雪天气,对于穿梭机的航行确实会有些影响。不过由于现在的穿梭机都有红外探测仪,并且在机载AI的辅助下进行降落,倒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困难。   姜祎成顶着大雪把穿梭机的飞行高度拉下来,在距离还有二十公里的时候就收到了白沅家停机坪发出的引导信号。   有引导信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穿梭机的机载AI和白沅家的家居AI对上了数据,基本上都不用驾驶员操作就把穿梭机停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姜祎成对于她配给自己飞船的穿梭机还是颇有信心,它们都能在没有数字化辅助的系外有大气行星上降落②,稍微恶劣天气的地球表面显然是小菜一碟。   只是穿梭机停稳之后,她看了一眼舷窗外面这大雪纷飞的场景,突然让她有点儿发愁自己怎么从这儿出去,再走到白沅家房子的门口。   先找找穿梭机储物柜里有没有雨伞吧。姜祎成叹了口气,有点儿觉得白沅这安排不太厚道。她没注意这船岛开到哪儿了,而白沅可是知道的呀,他知道自己这儿下雪还让她来跑一趟,这不是给她找麻烦么……   其实最麻烦的着陆根本没费多少劲儿,单纯从停机坪走到房门口根本算不上什么麻烦。但谁让人都是拈轻怕重的呢,麻烦的事儿让AI做了,而AI做不了的要靠自己在雪里走路就不乐意了。   而当她终于翻出来了那把可能得有几年没用过的雨伞,准备打开舱门去面临大雪的洗礼,却透过舷窗看到一个人影打着伞走过来了。   白沅撑了一把直径两米多的大伞,把伞贴到舱门边儿上,才示意姜祎成打开舱门。   看来她找到的这把伞是用不上了,姜祎成在控制面板打开了舱门,从驾驶座沿着阶梯爬下来③,在离开穿梭机外舱门处跳了一下儿,避免自己身上被落雪沾到。   但是这显然也不能避免她一脚踩进了雪融化形成的地表径流里④。   “我去……”姜祎成只感觉到她的整个鞋逗湿了——就算是星际航行时代,人穿的鞋也不能完全防水,毕竟即使是探险家也不能日常穿着防护靴。   “您干嘛跳一下儿啊,还溅我一腿。”白沅埋怨她道。   姜祎成知道自己理亏,可还是争了一句:“你这地面怎么不渗水啊?”   “这儿是停机坪,又不是院子里的石砖地。”白沅吐槽道,却还是转了语气安慰了她一句,“好了好了,赶紧进屋吧,给你换干净袜子。”   怎么说得,好像给她双袜子就是多大的善举了一样?姜祎成有点儿头疼,要说白沅对合作者态度怎么样,那给钱和准备材料都是没得说的,但他这考虑是有点儿不太周全,还得再磨磨吧。   姜祎成跟着白沅进了屋。这一路上不到一百米,愣是让她感觉到浸湿的脚趾头都冻得发疼了。看得出来,这船岛赶上的应该不是一般的大雪天,恐怕是跟这大陆东海岸的台风有点儿关系。   好在进了屋,把鞋袜脱了之后就感觉好多了。   姜祎成借了白沅家的浴室,去用热水洗了洗脚,而后接过他找到的新袜子。   袜子就是普通的人工长纤维⑤白袜子,不过用手摸上去是热的,还散发着很平和的衣物清新剂味儿。仔细看可以发现,这袜子在脚踝处还印了一朵粉紫色的五瓣花儿。   白沅确实是会在自己生活中颇为讲究的人。   只是大概是由于这袜子是按照他的脚定制的,虽说有颇为不错的弹性,但姜祎成穿起来还是稍微有点儿滑。   “唉,行吧。”姜祎成看了看她湿了的鞋,“鞋我总不能穿你的,只能麻烦借一下儿你这儿的烘干机了。”   “直接买新的吧,一会儿就送来了。”白沅倒是一贯“新人”特色的和勤俭节约不沾边儿的作风,“小助手,买一双跟这同款的鞋,尽快送到。”   “嚯,你这儿衣服鞋子都是一次性的,洗都不用洗了。”姜祎成调侃了他一句。   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毕竟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已经非地球时代可比。对于经济水平稍微好一点儿的人,平价的便服一天换一套就跟地球时代天天穿一次性袜子一样。也就是不同的生活方式,顶多评价一句浪费罢了。   但白沅却认真道:“鞋可以直接穿,但衣服买了我还是要洗的。就算是出厂时消过毒了,也不能直接穿吧?”   嗐,合着他这儿的衣服还真是一次性的不成?不过也是,姜祎成想到白沅其实是做网红主持人的。她自己是半路出家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白沅这整天在时尚圈儿呆着,着装打扮是重要的部分。对于这些快时尚⑥产品,买N件扔N-1件不合适的,就留一件儿都没有什么问题。反正本身也不是什么珍贵材料做成的东西,就是冲着那个有时效性的新款劲儿去的,要说浪费和污染太空环境,那没销售出去的部分也早就浪费了⑦。   穿着白沅的袜子,换了舒适暖和的拖鞋,姜祎成在白沅家走了走,总感觉这跟她上次来有哪里不一样了。   而后她才意识到,这大概是因为窗外的乌云和飞雪,让室内的光线变得不一样了,既没有以前低纬度地区明媚的阳光,而相比于夜晚的清澈夜空也缺了其中的静谧。下雨下雪总归是容易让人烦躁,谁让人类祖先是生活在稀树草原上靠视觉觅食和狩猎的动物呢。   “你这儿天气这么不好,要说我是赶过来约会的,这合适么?”姜祎成忍不住问了一句。   说到底,她来不也是以要拍照发动态的名义么,但这边儿天气又不好,专程赶来约会听起来未免刻意。   “这怎么不好了?一会儿雪停了,咱们还能出去堆雪人儿呢。”白沅却理所应当地说道,“我们漂到这儿,就是为了赶上北半球冬季的末尾,为了给市民们造雪景还专门找了个小台风呢。”   嗬,人家沿海居民关注天气变化,是为了躲着台风,可这帮船岛居民却还上赶着往台风周围凑。但这也难怪,在人类能够改变局部气候之后,新出生的那些年轻人恐怕都对台风的力量感没什么概念了,也完全不能理解曾经在地球时代台风给人们造成过多少人身和财产损失。   “下大雪,有什么好看的?”姜祎成不置可否地吐槽了一句,“你们这儿这么小一个岛,又是在海上,齁冷的,也不怕把老弱群体冻着了。”   “冷是冷了点儿,但换上保温的衣服不就行了?况且如果一直不下雪温度又高,滑雪场就得用人造雪,还得长期隔离降温,那多麻烦。”白沅从他家的家居机器人的托盘上接过两杯饮料,递了一杯给姜祎成,“喝水么?”   “哦,谢谢。”姜祎成接过来,礼节性地先尝了一口,这熟悉的味道让人不禁惊讶,“这是甘蔗马蹄水?”   这个味道就是复刻了她和白沅在地府倒立大酒店吃的那顿饭里的饮料,也跟之后参加婚礼时喝的饮料完全一致。但那是在地府里,饮料的味觉-嗅觉-触觉⑧的综合体验是虚拟的,而这杯饮料却是在线下的现实世界,起作用的原理大不相同,其完全复刻的难度不言而喻。   “你尝出来了?”白沅似乎有些高兴,“我当时就觉得挺好喝的,回来之后查了很多配方,才找到最符合原版的这一种。”   这甘蔗马蹄水还真不一定是倒立大酒店的原版,姜祎成心想,没准儿倒立大酒店的虚拟版本就是根据现实世界的某个配方做的。从现实到虚拟,远比从虚拟到现实容易多了,因为后者受到现实世界材料的限制,往往会出现各种BUG。   “的确很还原,你这也真是讲究。”姜祎成正面地评价道。   “唉,可惜现在还在下雪,说是再过一个半小时才能停。”白沅拿着他的杯子往前走了几步,转身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对姜祎成说道,“咱们就只好在这儿先等一会儿了,姜前辈,你要不要再吃点儿点心?”   听到“姜前辈”三个字,姜祎成不由得愣了一下儿。这好像是自从白沅跟她因为“一橙的相片集”闹矛盾之后,第一次再用“前辈”称呼她?虽然其实没过多长时间,但他们之前一起吃饭又一起参加婚礼,期间白沅都没再乖乖巧巧地叫“前辈”,未免还是有点儿让人不太爽。   而他现在恢复了这个称呼,让姜祎成不禁愉快了些许。礼貌友善的年轻人,又有谁能不喜欢呢?   “好啊,随便来点儿就行了。”姜祎成也顺着他说道,“正好在出去拍照之前,咱们也可以聊聊别的事情。”   她的意思是指在阿迷的婚礼上那些令人惊异的见闻。姜祎成觉得白沅肯定会好奇,而且或许白沅也能记得一些她没有关注到的细节。   谁知道白沅似乎是会错了意,有些欲盖弥彰地故意转过头,轻轻地啜了一口杯子里透明的饮料:“一上来就聊‘别的事情’,这不合适吧……”   姜祎成差点儿没把饮料喷出来,连忙解释道:“不是——哪儿跟哪儿啊?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怎么能跟之前那样儿似的。”   之前跟白沅莫名其妙地睡了,确实是姜祎成做的不对,也是因为她误解了白沅对于发生关系的态度,才会导致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发生。但那再怎么说不应该,至少也算是两个单身人士你情我愿。   而现在姜祎成至少明面儿上是有对象的身份,行为总不能太随意了。况且林辰乐也是她希望能帮助的年轻人,她也不希望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然而听了她义正辞严的话,白沅却突然不太高兴了:“讲得好像挺正义,可你那不就是草粉么?也就是个职业粉丝罢了,能算什么对象?”   ————————————   注释:   ①巡航高度是相对最经济的匀速飞行高度,参考目前的客机通常在六千到一万余米左右,受机型和发动机推力等因素的影响。   ②这里强调有大气,是因为利用空力动力学结构产生升力的飞行器是无法在无大气行星表面降落的。而事实上,姜祎成的穿梭机显然也不能在大气过厚、大气压过高的行星着陆,例如类木行星等。但因为通常不会认为人们有在类木行星[1]上降落的需求,因此穿梭机普遍只有适应无大气行星和有大气行星两种类型[2]。   [1]类木行星:气态巨行星的一类,主要由氢氦构成。可能含有由重元素构成的少量杂质,取决于其属于原始恒星系或超新星爆发后形成的恒星系。   [2]这里不考虑在空间站着陆的需求,因为空间站是弱引力环境,不需要穿梭机提供与速度方向垂直方向的升力。   ③穿梭机驾驶舱距离地面必然有一定距离,至少有小型起落架的高度。   ④前文提到城市有地暖用于融化积雪。   ⑤与人造短纤维区分,后者即是当代的人造棉。设定中人造长纤维具有与天然棉类似的性质,并可以比天然棉的纤维更长,有利于纺织更薄且韧性更强的材料。   ⑥快时尚:Fast fashion,相对廉价的时尚服装,用低价和快速更新的方式促进消费,也是利用消费主义降低资本周转风险并提高周转速率。   ⑦顺便在这里鞭尸H&M,这些欧美的快消品牌早就爆出过表面说使用回收的旧衣制作环境友善的衣服,但实际非但不回收旧衣,反而用焚烧的方式处理大量过季滞销衣服。吃着环保的政治正确福利却不干实事,还能反咬原材料供应方一口,可谓是一边骗白左的钱,一边压迫第三世界无产者,干的事儿都跟人都不沾边儿。   在这里不是说完全不能浪费资源,毕竟在不同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下,某种资源的重要性也是不一样的。如果有高效的能源和零碳排放的垃圾处理方式,直接以处理垃圾的方式处理滞销的快消产品未必是不可行的。但是说一套做一套就是消费者难以接受的了,消费者确实应当更多地关注环保和对劳动者友善的生产方式,但前提是环保和对劳动者友善不是噱头或针对特定群体的政治攻击。   ⑧人的味觉只有酸甜苦咸(及鲜味、金属味、油脂味)等有限的几种,而人们品尝食物时感受的味道则是味觉、嗅觉综合产生的刺激,另外还有辣这一痛觉感受器信号,及软硬、脆韧等压力感受器信号也会影响人们对于食物的评价。 第二百零二章 :个人选择萝卜青菜,各……   嗬,这叫什么话?   姜祎成倒也没有觉得多冒犯,只是感到有点儿好笑。他这虚空对线的攻击性也太强了吧,林辰乐到底怎么惹到他了?白沅无非是一直以来都被观众捧着,又是以年轻毕业生观光旅游的身份出道,自命不凡也属正常现象,但把合作者都当成自己的专属配件就有点儿过了。   但她也觉得,这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她家的小男朋友太包子了。之前季连假冒安东到姜祎成家找她,碰到林辰乐还把他吓成那样儿。这要是搁一个火气大的人,恐怕早跟不速之客打起来了,而且在自己家里也有主场优势。   再之后林辰乐接到白沅发给姜祎成的通话申请,估计也是包子得不行,才让这位深空引力少爷觉得他挺好欺负。   不过姜祎成并不觉得她应该教林辰乐学怎么硬气,人家本来就是尚未完全康复的心理疾病患者,强行逼迫他面对压力,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帮助方式。还不如让他避免接触压力,慢慢自我修复比较好。   姜祎成只是平和带点儿玩笑地解释道:“什么叫‘草粉’,你看我像那种人么?我之前开始跟他交往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看过我这个节目。”   “得了吧,你还能说不知道?”白沅不忿儿地反问道,“想跟你搭上关系的,不都冲着宜居行星频道的名号去的?”   他这么说,未免让姜祎成有些介意。如果说跟她谈恋爱的有宜居行星频道这层原因,那倒也可以说是事实,但要说“都”是冲着她的节目和名气,而不是冲着她本人,那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姜祎成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魅力四射的女神,但要说跟她谈恋爱的唯一原因就是她做的科普节目,那她肯定也不会认同。这等于时在说她个人毫无魅力,连普普通通地谈个恋爱都不配么?   但是姜祎成虽然介意,却觉得不能直接反驳,否则不就成了她“对号入座”了么。因此,姜祎成只是故意顺着他说道:“别的人我不知道,不过您跟我搭关系,确实是冲着我的节目来的。”   白沅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回答,愣了几秒才说道:“那不一样……我本来找你就是为了合作的,可不得主要参考你的节目么。”   他紧接着又说道:“但是你那个相片集,他可没有跟你订什么合作协议吧?可他正在利用你的名气赚钱呢,做图站可是盈利的!”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当然是知道的。”姜祎成解释道,“盈利的部分只要不涉及官方直播里的内容,就不会对直播平台造成侵权。”   听她这么说,白沅又是一时语塞,反应了两秒才有些犹豫说道:“侵权倒是……不侵权。但是我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找一个靠你赚钱的男朋友。”   “嗐,你干嘛要理解别人找什么男朋友呀。”姜祎成无奈地笑了笑,觉得他的确是年轻又自命不凡,看见什么都想管一下儿。   “怎么就不能了?”白沅反问道,“你就没想过找个好点儿的么?”   说他多管闲事儿还来劲,这管得越来越宽了。姜祎成忍不住笑了:“合着你觉得,我应该找个什么样儿的?”   白沅别过脸,仿佛是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怎么也得上点儿档次吧?”   上档次?用这个词来形容人,还真是……上档次。   姜祎成接着他问道:“怎么个上档次法儿?”   “就像……我这样儿的。”白沅突然小声回答道。   果然还是介意林辰乐抢了他的合作者,姜祎成无奈地想到,他确实是有些过于自我了,把合作者当成自己的专属配件。   “你这确实很优秀。”姜祎成无奈地说道,“但也不能因为你优秀,就觉得别人不上档次吧?”   白沅却突然笑了:“呵,不管怎么说,你那个相片集比我可差远了。”   姜祎成想结束这个话题,只好哄着他说:“是差得有点儿远,但也没必要揪着这不放吧。”   “你既然知道他比我差远了,为什么要跟他复合?”白沅却抓着她问道,“你们当时不都分手了么?”   姜祎成不禁有点儿生气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姜祎成稍微语气严厉一点儿,反而把白沅激火了:“你是我的CP,你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公开炒CP的时候私下谈自己的恋爱,的确是有风险的行为。姜祎成自知理亏,但她的火气上来了,也不会觉得心虚:“不是,我就算出意外暴露了,观众也是骂我而同情你。再加上我肯定退你全部费用,对你也没有害处吧?”   她说的时候便想到了费用,脑中念头闪过,白沅给的钱可够多,而收入一到她的账里就自动还款了,姜祎成现在手里的资金根本不够退费的。于是又不得不加了一句:“我肯定是以咱们的合作为重,绝对不可能出意外。”   “切,你保证有什么用啊?”白沅干脆直接说道,“我就一个要求,你得跟他分手。”   “不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姜祎成不得不对他解释了深层的原因,“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分手就分手了,我还不至于公私不分。但是林辰乐——就是相片集,他帮了我一个大忙儿,而且他以前得过抑郁症,还没有完全康复呢。”   她不便直接说出来林辰乐帮她做了什么,所以强调了他是抑郁症患者的事实。而在姜祎成的观念里,欺负病人弱者是不正当的行为。   “不是吧,就因为他抑郁症,你就得把他找回来供着?而且他到底哪儿像抑郁症了?”白沅却像是被气笑了,“那个相片集靠你赚钱,而且还有病,比我可差太远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选他不选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姜祎成已经第二次问出这句话了,“我找对象又不是找合作者,什么叫他比你差太远了?”   “不是,我哪点不比他强?”白沅嘲讽道,“真不知道您这审美是怎么长的,还是被那个相片集抓着把柄不敢分手啊?”   这连阴谋论的猜想都出来了,姜祎成顿时感到一阵无力。她的合作者比对象儿都难哄,看来钱给得多也会有相应的代价。   “我就跟你好好讲讲吧。”姜祎成不得不平心静气,认真地跟他讲道理,“确实,你在各个方面都比林辰乐优秀,要让一百个人选,估计得有九十个选你,就十个选他①。问题是你不看那选你的九十个人,就问为什么还有十个人会选他,是不是太霸道了?”   “对啊,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十个人’会选他。”白沅抱着手臂说道。   这话原本就是不忿儿罢了,但姜祎成听了却不禁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所有人都该追捧最优秀的精英,普通人是不配有对象了怎么的?”   “一个人是什么样儿,根本不止是物质条件的组合。一个普通人就算是各个方面都比精英差点儿,他们也有自己的社会关系,这是任何物质条件都无法替代的。”姜祎成忍不住继续说道,“追求优秀的物质条件,跟在意个人的共同经历并不冲突。但能维持社会和谐与健康发展的,肯定不在于前者。你可以看不起普通人,但也不能说他们就是不配被选中的垃圾。”   “毕竟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哪天你也变成二选一里面,条件更垃圾的那个。”   白沅被她这番话说懵了,想了好几秒才有些反应过来:“姜前辈,你这可不像是在说那个相片集啊。”   姜祎成也知道她有些过激了。她说的时候就没指明具体的人,而当时她也是的确在想她自己。   从前真正过平头百姓生活的时候,她从来没觉得有人会用更好的物质条件抢走她的对象。而偏偏到她成了顶尖飞船设计师,甚至最终当了远航设计院院长时,这种危机感却突然出现了。杜雅琳那样儿的人,让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难以填平的差距——就算在别人眼中都同属高阶层,那些“人上人”的外形②、资源、品位等,也是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这种感觉根本就不是很多普通小老百姓想的那样儿,富人跟穷人之间发生的钱色交易,而是那些“人上人”自身就具有硬性物质条件堆砌起来的魅力,那些追捧它们的人,就只是单纯地被吸引了而已。   而跟姜祎成之前接触的其他上位者不同,杜雅琳是真的会抢别人的对象,而且她也真的抢到了不少。舒钰到底有没有跟她发生过什么,姜祎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仅仅能明白,正是杜雅琳那种人的存在,让她看待配偶关系的方式从最朴素的条件最优匹配,转变到了更看中共同经历和所谓的良心。   “我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或者说……我被迫经历过。”姜祎成叹了口气,少见地相当诚恳地说道,“当时的结果是她选择了我——至少我相信她选择了我。我现在总不能说,当时那是个坏选择吧?”   白沅一时间没找到什么可以回应她的话。姜祎成觉得,他大概会认为自己有点儿可怜,不过她并不太在意。   曾经在年轻气盛时,认为对别人的共情和怜悯本质上是一种俯视受害者的羞辱。然而生活就是这么大起大落落落落,她才逐渐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俯视”。之所以能够共情,就是因为其实只有平视。怜悯只是联想到自己也可能有这般遭遇,而感到不忍而已。   但这些话也没必要对白沅讲。想来他现在春风得意,就跟姜祎成以前一样也是不可能听得进去的。   她于是又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个了,你还记得祁旻他们在倒立大酒店大厅里打架的事儿吧?”   “当然记得。”白沅有些不满地说道,“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回答让姜祎成不得不惊讶,她轻咳了一声才说道:“严格来说的确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担心你被吓到了。”   “那个叫祁旻的还是地府CTO呢,她脑子是有点儿问题吧。”白沅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面露了明显的不快之色,“你们公元人还真是什么奇怪的物种都有呢。”   姜祎成有些意外于他一点儿都不敬畏地府CTO的身份。在婚礼现场时可以说是被吓呆了口不择言,但回去沉淀了这些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地吐槽祁旻“脑子有问题”,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对政治太不敏感了?   “她那跟公元人可没关系。”姜祎成无奈地解释了一句,“出生在地球时代的人,也不是会把自己的后代当成私有物品随意处置的。”   总有些夹带私货的地球时代主题影视作品,打着“怀旧”的旗号刻意描画地球时代的黑暗。偏偏还真的有人吃那一套,不光是不明真相的“新人”,还有不少“公元人”都潜意识地把自己的过去想象得十分落魄,以此来做自我安慰,把自己当下的平庸或失败归结为曾经社会的不公平,认为在星际航行时代越来越公平人性化的社会氛围中,自己在未来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功。   之所以有人会这么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意识体的数据容量是有限的,特别是为了保证使用数据的快速和及时,记忆数据的调用流程需要保持在一个高效而有限的水平。随着新记忆的形成,旧记忆的索引逐渐被降级,最终导致其被调用成功的概率无限降低。等到意识进行转移,例如在人现实身体报废时转移到地府,或者从地府重新出生时转移到培育的新身体,这些无法被调用的记忆数据就会丢失,这也就是星际航行时代最典型的遗忘过程。   在自己的记忆被彻底遗忘之后,相似的内容就更容易进行填补了。正式因此,那些虚构的影视作品中黑暗的地球时代,才能在观众的意识数据中逐渐占据“真实经历”的位置。这表现在日常言行中,就是显得地球时代出生的“公元人”是人均封建家族、校园霸凌、职场歧视、择偶被骗……受害者。因此反而显得那些现实中存着的封建残余和丛林法则③的意识形态已经不那么严重了,从而对于当代人认清社会现实问题甚至产生了反作用。   当然,姜祎成在意的其实还并不是夸张地贬低地球时代对于当代人认识社会问题所产生的反作用,实际上作为一个“公元人”,她朴素的立场只是不希望地球时代被抹黑而已。   可是白沅却一点儿也不关心旧时代家庭结构的问题,反而不快地说道:“那是他们自己家的事儿,我管他们干嘛?倒是你,姜前辈,用这个转移话题的操作也太不走心了吧。”   “我不是转移话题。”姜祎成蹙眉道,“你不觉得那是非常大的事儿么?”   “再大的事儿,也跟我没关系。”白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颇有些生气地说,“不过你提这事儿,倒是让我想起来了。那个祁旻和别的人,他们都知道咱们是故意炒CP的关系,还知道你私下有别的男友?你要是喜欢把自己接的私活儿到处跟人说去,可别拉上我一起行不。”   “祁旻他们都是地府常驻的高层管理人员,而咱们俩炒CP拉热度的操作,数据一分析就全出来了。”姜祎成纠正他道,“这些事儿如果告诉地府的高层,跟完全守口如瓶没有本质的区别。何况我被掺和进地府的项目里,他们肯定会研究我的背景。”   “他们研究你,是评估你的能力,可你研究他们,费那个劲儿难道还能想把滥用公权力的高层换掉么?”白沅略带嘲讽地反问道。   从这个角度,似乎她管那些地府CTO家里的事情确实没什么意义。姜祎成意识没反应过来,便又被白沅继续接道:“反正我是觉得,与其揣摩那些高层的心思,还不如自己好好做自己的工作。”   “外面雪快停了。”他紧接着说,“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可以出去拍照了。”   ————————————   注释:   ①10/100和1/10数值相等,但由于取样总量不同,可信度有较大差别。   ②虽然理论上新生长出的身体外形是随机的,但有钱有资源就可以在“出生”后进行医学干预或者直接整形,因此星际航行时代的有钱人们几乎必然属于美人的范围。   ③丛林法则:原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后被社会达尔文主义[1]严重滥用,因而在谈论政治问题时常含有贬义。   [1]社会达尔文主义:达尔文自然选择学说在社会科学领域的粗糙应用,现在被认为是一种脱离理论适用范围而强行使用理论的典型案例。 第二百零三章 :雪地约会下雪了,人都……   白沅对于地府高层的“藐视”,倒是给了姜祎成一种新的思路。反正那些大佬们的行为不受她意志的左右,那她的意志还在这上面费什么大劲儿呢?   既然祁旻是地府CTO,又是对Meme直接负责的,那她就干脆听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就完了。何况本来她签了合同,也就应该听从人家的安排。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躺平最舒服,不用动脑子,该干嘛干嘛。   于是姜祎成没再说什么,放松心态跟着白沅一起出门去玩儿雪了。   也许是因为雪天无人机运送不方便,姜祎成的新鞋还没到。但就算没有外穿的鞋,趿着加绒的拖鞋也照样可以出门。而拖鞋对于尺码的要求就相对宽松一些,姜祎成穿了白沅的鞋,试了两步感觉还能凑合,就被他拉着套上大衣出了门。   像是停机坪和行机动车的马路,这些功能性的区域肯定不能有积雪,地暖都开得非常充足。然而院子里的花园,以及街道上的绿化带和街心公园,地暖都可以暂时关闭,让雪积下来,就成了居民们赏雪景和玩耍的好去处。   虽然对于那些没有暖气保护的植物们而言,这恐怕算的上是飞来横祸了吧。   不过严格地讲,人们也不是完全不把植物的生命当生命。至少对于那些生存了几十年的大树,还是会有专人进行健康评估,针对其能够承受的环境突变程度而设计必要的保护措施。例如对于原产热带或亚热带的树,在雪季来临前当然是要包个严实加内置暖气管的;对于适应四季轮替的温带植株,则会提前进行糖分和脱落酸①的输液,让它们在寒冷来临前做好生理准备;而至于那些原本就能忍受寒冬的寒带树种,人们也会监测它们的健康状态,不会让价值自己半年工资的树随意被风雪天折磨②。   而那些一两年生的观赏植物就没那么幸运了,毕竟寿命低年龄短,注定它们不会像大树那么值钱。当这些花花草草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之后,管理城市绿化的AI机器人们会把新的植株重新种下。这笔花费并不会非常高,因为短寿命的观赏植物在立体化种植的工厂可以有很大的产量,而且反过来城市绿化使用的物种,也都是产量大价格便宜的。   就像白沅家里种的那些波斯菊,还来不及萎缩③已经完全被盖上了一层积雪,晶莹的雪覆盖着娇艳的花瓣。作为人类看上去倒是颇有美感,但对于花而言却是灭顶之灾了。   “船岛的气候变化不遵循自然规律,这也有点儿浪费了吧。”姜祎成有些无奈地说道,“这样儿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得换一批院子里的花儿,不麻烦么?”   “嫌麻烦可以用隔热棚把花园盖上啊。”白沅理所当然地说,“实在不行,里面加上暖气总可以了。不过我懒得弄那些,反正死了再换呗。”   这让姜祎成不禁想起了地球时代的一个段子:养鱼的秘诀就是,一天喂一次食,三天换一次水,一周换一次鱼。   而且确实有这样的现象,例如那些餐馆酒店等的经营者,与其把时间花在费心捣鼓生态鱼缸上面,还不如三五天换一批鱼。反正买鱼这点儿钱,比起日常的资金流水而言也是微不足道。   也有不少人批评这种做法。有的是站在尊重生命的角度,认为人不应该用脊椎动物的生命当作自己门面的装饰。但这么一考虑,难道无脊椎动物和植物的生命就能随便挥霍了么?另一些人反对,则是站在减少资源浪费的立场。但这在可控核聚变技术商业化之后,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而且相比于那些开采化石原料的浪费和处理难题,生物工厂的在某种程度上对于自然环境造成的压力更小,只是需要更多能源维持而已。   不够敬畏生命,对于星际航行时代的人而言谈不上是什么过错。但姜祎成也不禁把这种观念跟林辰乐比较,相比之下,林辰乐这样儿对大自然有着朴素敬畏的人,也确实会让人更舒服一些。   “你下次可以换成鳞茎植物,比如百合、风信子之类的④。这样儿在降温前铺一层隔热毯,地下暖气管道稍微打开点儿,表面也可以积雪,而且不影响地下鳞茎的存活。”姜祎成给了他一个折中的建议。   “可以这样儿么?风信子倒是不错……”白沅伸手弹了一下儿一朵浅紫色波斯菊上的积雪,“这么弄的话,等雪停了,新的花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那得等气温回暖了。”姜祎成努力搜刮了一点儿自己脑袋里的植物生理学知识,“鳞茎会重新长出芽,这比种子发芽要快得多⑤,但一两个月总得有了。”   “这时间也太长了。”白沅立刻放弃了,“为了等它长出来,我的花坛就得光秃秃的,这谁受得了?”   姜祎成有些奇怪地笑道:“你的花坛又不会在直播里出镜,光不光秃也没关系吧。”   “就算不出镜,我自己看着还不舒服呢。”白沅没有怎么关心这个问题。他出了院门,看到居民区里不远处有家人在自己院子里堆了三米多高的雪人,便指给姜祎成看:“你瞧,这才是真的会玩儿!”   姜祎成看见那鹤立鸡群的“雪巨人”,也来了些兴致:“怎么,咱也来堆这么一个?”   谁知白沅却非常实事求是地说道:“咱们现在生堆,肯定是堆不出来了。今天下的雪可没有那么多,他们大概是在自己家冰柜里存好了冰雕,组装起来上面撒了雪而已。”   确实,仔细看可以发现,那雪人的身体在纵向上每隔二十厘米就有一条缝儿,应该是倒模制作了很多冰的切片,垒在一起再浇冰水粘住的。这听起来像是作弊,但实际上也颇要费一番工夫,该是非常喜欢下雪才有会费这个劲儿去做吧。   “那咱们就堆个小雪人儿?”姜祎成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抓了一把路边栏杆上的雪,“低于半米的,只要十几分钟就能堆出来,能拍照就行了。”   “哎呀,我拍照可是要发动态的,怎么能用随便堆的雪人儿凑合了。”白沅笑着说道,“正好你做的模型不是合抱鱼么,咱们就堆合抱鱼怎么样?”   合抱鱼怎么堆?姜祎成觉得有点儿意思,合抱鱼的外表如果像雪人那样儿简化,最终也就是两条圆筒和末端的一些触手,还有圆筒上长着的各一只大眼睛。   这是比大小两个球垒起来的雪人稍微复杂一些,不过制作方法也容易构思。要想在平地上堆出来近似S形的圆筒,这是有点儿麻烦,但是利用分层切片的逻辑,一样也能一段一段地捏起来再合为一体。触手可以用树枝和树叶做,而眼睛正好可以倒扣一个彩色玻璃的碗上去,这样大小也合适。   不过当姜祎成问白沅有没有合适的桶可以分段做合抱鱼身体的时候,这位大探险家深空引力却走到自己家的排水管旁,对着管体踹了两下儿。一段儿透明的冰圆筒从排水管里“流”了出来,正好在地面上形成半条歪着头的合抱鱼模样。   “看,这多容易。”白沅满意地拍了拍手,又对着另一条排水管踹了两下儿,合抱鱼的另半边身体就出现了,“我提前让小助手加热了管壁,管壁处的冰融化了,里面的自然就容易下来。”   “就这么简单?”姜祎成有点儿懵了。   “这是主体,还得弄点儿装饰才行。”白沅从他院子的储藏间里拎出来一个筐,弯下腰小心地把合抱鱼用管道冻冰“做”的半成品抱起来,放进了筐里,“咱们拿着这个到街心公园去,草坪上的积雪多,而且适合拍照。”   他先不说别的方面怎么样,吃喝玩儿乐倒真是一把好手。   姜祎成感到些奇怪的欣慰,大概是因为深空引力未来至少在名义上是她带出来的专业科普主持人,他能这么接地气儿,对姜祎成而言也有面子。   “那咱们一人抬一边儿,赶紧过去吧免得化了。”姜祎成弯下腰,拎起了这个筐一边儿的把手。   “我自己拎着吧。”白沅连忙劝阻道,接过她受理的把手,还调侃地补了一句,“哪敢让您姜前辈拎东西呢?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宜居行星频道的粉丝喷死!”   他这说的是他自己的粉丝吧?姜祎成忍不住“嘁”了一声,撒手让他自己拎着。其实她心里清楚,白沅这是对她作为客人的照顾,只是地球至上主义者一般都好面子而已。   白沅拎着这两个合抱“雪”鱼的主体,跟姜祎成一起往距离居民区最近的街心公园走,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当地居民玩儿雪的有趣操作。堆雪人和在雪地上画画的都是烂大街了,而新奇一点儿的是有人把雪压实成雪砖,在空地上盖房子玩儿,更危险一些的则是在屋顶周围的地面上把雪搓成堆,然后从屋顶滑雪直到边沿,依着惯性跳下来掉进雪堆里。   这种危险操作看着就跟玩儿命一样,但就这么看起来便知道很刺激。如果不是直播平台不允许这种涉及日常生活的危险操作出现,姜祎成甚至还有点儿想要试一下儿。   一下了雪,感觉星际航行时代的公民们的娱乐方式瞬间就变得原始起来,该说快乐有时候很简单,还是该说其实现代人的生物学本质跟玩儿泥巴的石器时代没有什么不同呢……   到了街心公园,可以看到原先的一片足够上千人同时野营的草地,此时已经被白雪完全覆盖。雪在青草上积了十几厘米厚,这个厚度倒是不算大,但是也足够让游玩儿的居民们在上面高兴地乱踩了。即使积雪被翻到了底,也只是露出了青翠茂密的草甸,而不会踩进泥里弄脏了鞋——当然,这些青翠的草经过下雪这番折腾,大概率也存活不了了,不如就在这儿发挥它们最后的用途吧。   “就在这儿开始吧。”白沅把装着两根冰圆筒的筐放下,把那两座合抱鱼的主体部分搬出来放到干净平整的雪地上。   那两根排水管里水冻结形成的圆筒稍微弯曲,别说还真看起来挺自然的。而白沅从别处取了一些干净细腻的雪粉往上面盖了一层,没有完全掩住透明的冰体,反而在半透明上增添了一层白色的反光。如果不是现在尚未完全放晴,估计在阳光下会更加晶莹。   而触手做起来就有点儿拉跨了。姜祎成和白沅试了好几种树枝或树叶,却觉得要么不够还原,要么是跟这整体的风格不搭。   最终还是姜祎成决定,用街心花园花坛里的大花萱草⑥叶片插在合抱鱼两个头的头顶,再往上面撒积雪,看起来还有点儿意思。   接下来眼睛就好办了。在街心公园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两瓶鸡尾酒,玻璃瓶底冲外面插啊进头部,就成了两只不同颜色的大眼睛。   做完之后再一看……嗬,还是挺敷衍的。   但是堆雪人本来就是重在参与,也不指望能堆出什么艺术品。白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摄像无人机,拉着姜祎成拍了几张照片。   “好了,终于可以发动态了。”姜祎成抻了抻胳膊说道。   “不着急,照片还得处理一下儿。”白沅打开自己智能手环的投射,查看了刚才拍的照片,把可以用的几张备份到网盘里,废片就直接删掉了。   姜祎成随手想把那两瓶鸡尾酒从雪人里抽出来,被白沅眼疾手快地按住:“哎?”   “拍都拍完了,饮料该拿出来了吧?”姜祎成问道。   “拿出来干嘛,留着呗。”白沅拉着她的手往一边走,“我从来不喝酒。”   姜祎成心想,不喝你那卖它干嘛,而后又意识到,白沅也就是看这鸡尾酒的玻璃瓶好看,只是为了做雪人眼睛拍个照而已。   “那咱们就直接回去?”姜祎成踢了踢不合脚的加绒拖鞋。   现在其实雪并没有完全停,空中还飘着一些细小的雪粒。白沅看了看天:“先回去吧,等完全放晴了再出来拍几张——等等,你闻到什么味儿了么?”   姜祎成也闻到一股像是烧烤酱的味道,像是在街心公园的游客里有人在吃零食。但零食的气味在冷天也不应该飘得这么远,姜祎成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是不远处有人开了一辆房车来,掀开侧板架成了烧烤架子,房车的大功率蓄电池把铁丝烧得通红。   那周围围了不少人,看样子像是亲友组织的集体出游。这原本倒没什么稀罕的,只是姜祎成又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个子颇高的那位,似乎是高等动物研究所欧罗巴课题组的负责人,彭来博士。   白沅也认出来了那位明显高于其他人的OTS研究员,有些新奇地拉了拉姜祎成:“你瞧,北冥和彭来他们也到这儿来玩儿了。”   姜祎成也看出来了北冥,那位深海养殖场老板整穿着一套白色的仿皮毛大衣,仿佛跟整个雪地融为一体了。有两三个姑娘小伙子围在他身边,一边翻烤着架子上的食物,一边愉快地聊着天儿。   而彭来那边儿的家庭成员们则是在旁边等着,一旦北冥家的人松手就直接上去抢烤好的食物——跟站在北冥旁边等着投喂的彭来本人如出一辙。   这场景不禁让姜祎成想到了之前彭来领导的是一个过客型逆戟鲸家族。她一个四处捕猎的家族,跟北冥的居留型家族联合,大概也是占了人家不少便宜。估计在一百多年前,彭来他们非要蹭人家居留型家族的领地时,也是在那儿等着他们投喂硬骨鱼的吧。   ————————————   注释:   ①脱落酸可调控植物落叶和芽的休眠,而蔗糖含量的提高可以降低植物汁液的冰点,从而达到防冻而保护细胞效果。例如分布于北美的糖槭树(即加拿大国旗上的枫树)在冬季将储存的淀粉转化为可溶解的蔗糖,使得冬季糖槭树汁可以被取得而制作枫糖。   ②这里需要考虑到树的价格上涨是明显高于通货膨胀的。这是因为人类生活区域的扩张导致对于城市绿化的需求增加,而有一定年龄的大树供应量无法快速增长,必然导致单价增高。   ③植物叶片的萎缩脱落可以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减少叶片散热和失水,以达到保温保水的效果。   ④均为百合科植物,相对而言具有耐旱耐热的特点。在此说明石蒜科植物,如石蒜(曼珠沙华)、水仙、文殊兰等,其习性喜热喜湿,应该无法进行此类操作。   ⑤这是多年生地下茎植物的优势,即在春季利用地下茎的储备能量提前发芽,在传粉竞争中取得优势。   ⑥大花萱草:Hemerocallis hybrida,百合科植物,常用于园林绿化。很多人误将其认为是黄花菜,在此提醒大家,请勿尝试食用绿化植物,如果非要想尝尝,也得先做好功课把相似物种都区分开再说。 第二百零四章 :隐瞒文明难道第一批考……   姜祎成原本没有想打扰他们OTS家族的聚会,然而还没等她和白沅离开,就被个儿高视野宽的彭来发现了。   “呦,一橙跟SKY!”彭来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一串儿鱿鱼须塞进姜祎成手里,“没想到在我出发前还能在地球见到你俩,CP粉狂喜啊!”   “彭博士,您要回欧罗巴了?”姜祎成拿着那串鱿鱼须,本来想礼节性地尝一口,却发现那鱿鱼的吸盘还在动,“噫——”   “哦,拿错了。这串儿是熟的。”彭来立刻给她换了一串儿,接着回答她的问题,“欧罗巴的课题要暂停一段时间,现在所里的研究员①都要分批次去蓝珀考察,明天我就要去同步轨道中转站了。”   姜祎成有些意外:“所有研究员都要去么?没想到蓝珀的占用了高等所这么多人手。”   “占用真谈不上。”彭来笑着说道,手里还拿着那串正在动的鱿鱼须,“去蓝珀考察,还是我们自己要求的呢。这么一个完全原生态的、没有人类文明干扰的本土文明系统,可是极为难得的研究对象。”   “高等所的课题组还真都要转行去做蓝珀文明研究么?”姜祎成有些惊讶。   虽然彭来说她搞欧罗巴非人生命研究有点儿困难,但实际上这方面的科研进展还是颇受公众关注的。即使现在“蓝珀”本土智慧生物非常引人注目,倘若真的把其他课题都暂停了全去做“蓝珀”,那些欧罗巴智慧生命的爱好者肯定不会乐意。   然而彭来听到这个问题却不禁笑了几声:“哪是谁都能赶得上转去研究蓝珀文明的呢,这可是现在的大热门儿啊。当然,就算赶不上热门儿,蓝珀文明这个宝贵的研究对象,也可以给其他非人智慧生命的研究带来许多启发。就算不是为了蹭热门儿,也值得好好去考察一下儿。”   姜祎成有些惊讶于学术界对于“蓝珀”本土文明这么关注。不过想想也知道,“蓝珀”已知的两个文明,是目前人类所知晓的非人智慧生命文明里发展程度最高的。尤其是简佚先发现的卡谢文明,应该也相当于是“蓝珀”的优势文明了,那可是非人智慧生命构成封建社会的第一个样本,研究价值非比一般。   “我还没怎么关注过,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有些文章发出来了吧?”姜祎成略带些羡慕和恭维地问道。   她以前当飞船设计师的时候,也算是混过学术圈的人了。只不过是偏工业方向的,跟纯科学研究还是有点儿差别。但就算是在她当上远航设计院院长之后,在学术界发表文章也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现在比起地球时代又增加了发表后评议的环节②,成果即使发表了都还不算完,一年之内起码是消停不了的。更有甚者,姜祎成十多年前发的文章里的错误,到现在还会有邮件给她指出来建议修改。尤其是文章中的细节记录和语法错误,简直是她本人的文化水平的高低都要被那些没事儿闲得的读者扒拉完了。   “是啊,这么热门儿的事情,发文章当然很快。”彭来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忧,只是客观地说道,“现在主要参考了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带回来的原住民二橙,我们已经解析出了蓝珀人的基本语言结构和九百多个单词,其他更深层的语言逻辑和偏僻名词,还需要回到蓝珀当地环境进行解析。这篇文章已经发表了,非常欢迎您来点评。”   “我就是一个……星际探险家。”姜祎成有些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我哪有点评高等所研究成果的水平呢。”   “哎,一橙姐姐,您可别谦虚呀。”彭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由于身高臂长半径大,这一下儿的冲量可把姜祎成拍得猛地抖了一下儿,,“您可是发现了蓝珀文明的人,第一手资料的获取者。咱们这些人里,当然是您最有资格评价蓝珀文明相关的研究成果了。”   对于“蓝珀”文明的发现者,这个称号姜祎成实在受之有愧。她顶多能算是“二橙”文明的发现者,而“蓝珀”上最具研究价值的卡谢文明,实际上早在十七年前就被简佚所发现了,而且还进行了相当详细的研究。   当时出于遵从和保护那位“精神病人”探险家意志的心理,没有把那本纸质笔记公之于众,但也不代表姜祎成就想把功劳和名誉据为己有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在合适的时机公布出那本纸质笔记和简佚在“蓝珀”与当地人进行文化交流的惊人成就,但因为之后又发生了林辰乐找到舒钰的事儿,一下子打乱了她原来的计划和节奏。自己的事儿一团乱麻,姜祎成一时忘了还有纸质笔记和“蓝珀”文明发现者的名誉归属问题,也算是情有可原。   “那个……其实是这样儿的。”姜祎成觉得她现在应该借着机会跟彭来讨论一下儿,毕竟她是自己私底下认识的唯一一个高等所成员,而且又是直播频道的粉丝,至少不会不假思索地对她隐瞒纸质笔记的行为进行道德谴责,“我不是第一个发现蓝珀文明的人——或者说我发现的只是二橙他们那个部落,蓝珀文明的主要部分在第一位发现蓝珀的探险家在那里着陆时,就被他发现了。”   “哦,那位编号为C131107的集团下属探险家么?”彭来有些惊讶,不过也算不上非常吃惊,“开发公司的探险家的报告会缺失一部分内容,倒也是大家的意料之中了。”   听她直接称“集团”,可见她的工作关系也是挂在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的。但是地府研究院却是直属地府的机构,不过这在地府研究院下属研究所工作,关系却挂在集团的现象,多半儿是因为“活人”并不能把工作关系放在地府吧。   “事实上我实在是抱歉,那位探险家没有上报的内容,恐怕是比上报的部分重要得多。”姜祎成承认道,“如果我当时直接把他留下的笔记上传给王馨院长,您那边儿的进展大概会快很多。”   “这倒是很有意思。这么说来,那位C131107之前也解析了蓝珀人的语言?”彭来颇有兴趣地问道,“那其实现在我们也可以把他解析的版本跟我们的结果进行对照,也算是一次验证了,同样很有价值啊。”   姜祎成有些顾忌地用余光扫了一眼白沅,却想到他跟自己合作也算是相当实诚,其实这点儿自己操作失误的事情倒不用瞒他。   于是她直接对彭来说道:“C131107其实并没有解二橙部落的语言,他当时是直接跟那边儿的先发文明进行了交流——在笔记里他管那叫‘卡谢’人,也就是蓝珀上已经进展到类似封建社会阶段的那个最大的文明。”   “封建社会?”彭来眯起了眼睛,姜祎成可以感觉到她的态度一下子就绷紧了。   似乎有些不对?姜祎成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那位探险家C131107详细记录了卡谢文明的语言和一些社会结构方面的细节,我想判断封建社会应该是恰当的。”   彭来的沉思状态只出现了一瞬间,而后她便直接转移了话题,以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唉,咱们怎么就这么站着聊天儿?您两位好不容易遇见一次,一起来跟我们吃海鲜烧烤吧!”   她转头招呼了一声北冥:“老姐妹,你猜咱们遇见谁了?快跟我爱豆跟她CP烤两只帝王蟹!多刷点儿酱,别用你那诡异的甜汁儿了!”   北冥这时候才从他自己的家族成员和彭来家的蹭饭客们之间挣脱出来,看到姜祎成和白沅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原来是您二位光临,有失远迎——今日已准备最新改良过的蘸汁配方,请务必赏光!”   他刚从铁板上拿起一串刷了酱汁的烤鱽鱼③,就被彭来夺过来塞进了白沅的手里:“这串儿先给SKY尝尝。这些鱽鱼都是北冥用加压罐带过来的,烤的时候还是活的呢。”   北冥被再次抢了食物,也一点儿不满都没有,反而另拿了一串烤好的鱽鱼刷上酱,伸过手递给姜祎成:“姜博士,请。”   姜祎成右手里还拿着烤鱿鱼须,只好用左手接过来:“谢谢……”   “冷天就是适合吃烧烤。”彭来从另外一个勤勤恳恳翻烤食物的北冥家族成员手里拿了两个硕大的烤牡蛎,吸了一口新鲜的汁水,又对姜祎成和白沅招呼道,“来来,随便吃啊,别客气。”   这估计是北冥组织的活动,食材也是他的养殖场提供的,虽说食物本身不贵,但人家也是付出了不少劳动。而彭来这样自己做主让客人随便吃,倒是很……符合她的形象。   不过北冥在当地居民的印象里就是无私奉献开养殖场,又任劳任怨的劳模形象,因此姜祎成和白沅倒也没有太多愧疚感,就直接混进了他们的家族聚会当中。   那些彭来家族的成员们也是跟他们族长类似的自来熟,看见客人又是网红名人,便争先恐后地往他们手里塞食物——当然,食物是北冥家族的成员负责准备的。   而北冥家族的成员虽说不都像北冥那样儿使用“标准语言”,但也是比平常人都更“克己复礼”的样子,温文尔雅地一边烤海鲜一边交谈——虽然其中有几位的烧烤水平确实不咋地。   两个彭来家族的年轻人——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年轻人——似乎是深空引力的节目粉丝,缠着白沅问起了他早期刚开始做直播时的事情。白沅几乎没有在私人时间遇到过粉丝,对此颇有些应接不暇。又因为彭来家族特殊的热情被塞了好些烤鱽鱼,一边被拉着讲话一边跟烤鱼斗智斗勇,很快就完全被缠住了。   而正当姜祎成有些担心他应付不了的时候,却被彭来从身后拍了拍肩膀,她的声音小声说道:“一橙,咱们借一步说话。”   姜祎成有些没明白,就看彭来又对正在铁板上翻炒扇贝肉的北冥使了个眼色。北冥不动声色地把扇贝肉铲起来摆进盘子里,而后让旁边的另一位接手了他的活儿,从嬉闹的人群中脱身出来。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刚才彭来和北冥是有意要支开白沅,也顺便支开了家族的其他人。   看来这两位是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彭来一边拉着姜祎成一边拉着北冥,往远处走了差不多十米,才停下来弯腰搓了个雪球,装作在玩儿雪似的,却是语气颇为严肃地说道:“一橙,你之前说蓝珀上的先发文明,已经到了类似封建社会的阶段?”   “是……啊。”姜祎成不由得感到奇怪地惊讶,“难道研究院组织的考察团没有发现么?根据C131107的记录,卡谢文明已经建立了近百万人规模的城市,在高空可能容易跟地表的自然形态混淆,但低空探测时肯定是忽略不了的。”   彭来与北冥对视了一眼,似乎对于这件事儿确认了他们具有相同的认知。   “第一批前往蓝珀进行考察的只有七人。”彭来扔掉手里的雪球,抱起手臂说道,“包括院长在内,都是地府的人。”   七个人都是工作关系在地府的,也就意味着这七个人并不是“活人”,就像院长王馨一样,大概是地府居民临时使用现实世界的身体,再派出到“蓝珀”进行考察。   但这对于地府研究院而言,似乎也是正常的现象了。毕竟是“地府”研究院,跟模因监管所一样,高层的主要成员也都应该是地府居民,才能方便Meme进行直接管理。   不过彭来提到这个,显然不是为了仅仅陈述一个事实。   姜祎成略微思考,而后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王馨院长他们没有提到卡谢文明的事儿?”   看彭来的脸色,她这个问句是描述了一个事实。   “您能否对我们简单讲讲那个……卡谢文明?”北冥问道。姜祎成注意到他的语言习惯也切换到了进行严肃交流的用词。   姜祎成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这块街心公园的空地确实是一个私下交流的好地方。即使从最近的监控摄像头处进行收音,也多半儿没法直接听清他们的谈话。而如果要通过提取环境噪声进行处理优化,则需要使用其他公共监控的权限,必须经过Meme的直接授权。这也就意味着,在这种地方说话时绝对不可能被其他自然人所窃听的。   再加上她原本就打算适时公布简佚的纸质笔记,便在这里简要对他们讲了笔记的内容。顺便还提到了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直播里,她在“蓝珀”看到的那些追击二橙族人的“怪物”,其实是骑着本土驯化的“风鸟”、脸上涂了防晒泥的卡谢军队。这说明卡谢文明至少已经具有专职军人的职业分化,而且具有较好的机动性,进一步佐证了卡谢文明属“蓝珀”先发文明的判断。   听她讲这些的时候,彭来和北冥显然都被震惊了。那个鲜活而又神奇的卡谢文明,曾经被简佚所那样真诚而包容地了解到,以至于从姜祎成这简单的转述中都能感觉到其中一二。   讲完之后,彭来显然有些意犹未尽,正要跟姜祎成问其中的细节,却被北冥抢了一步先打断了:“关于那位探险家简佚和卡谢人的交流,您曾对王馨博士提过么?”   姜祎成隐约有些猜到了他们的想法,有些迟疑地说:“我还没对其他任何人讲过——其实是没来得及讲。不过我和简佚的着陆地点距离不远,二橙部落当时所迁移到的位置也已经到了卡谢文明的边沿处,王馨院长他们肯定已经接触过卡谢文明了。”   “但是他们对于那些卡谢人的事儿,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提到过。”彭来抓了抓鬓角的头发,“这个事儿很诡异呀,也不知道……我们的判断到底对不对。”   ————————————   注释:   ①“研究员(正研究员)”是职称而非职业,在我国当代属正高级别。   ②目前在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是在文章被编辑决定接收前进行同行评级并进行修改。而发表之后则主要依靠其他关注此文章的科研人员发表评论提出意见和纠正错误,因此发表后再进行修改的频次相对较少。   ③鱽鱼(东部沿海地区称法),即带鱼,由于属深海鱼而在内陆难见活体。目前尚未有带鱼的养殖方法,而其加压运输成本较高,因此通常销售的都是冻带鱼。冰冻海鲜的腥味主要由动物死亡后细菌分解蛋白质产生,因此活带鱼并没有日常食用冻带鱼的腥味,而可以做刺身清蒸等不需要重调味的做法。 第二百零五章 :派系斗争帝王思想,千……   听到她这么说,姜祎成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儿。   彭来和北冥也知道点儿什么,无论到底是什么方面的情报,都至少比她的消息更灵通。总感觉现在她周围的所有人当中,就她自己在被完全蒙在鼓里。   可是这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奇怪,祁旻和叶莲娜是置身于漩涡中心的人,她们知道一切是理所应当的;跟祁旻和叶莲娜有亲属关系的人,自然会知道点儿相关的秘辛也说得通;而彭来和北冥因为是OTS,在地球时代接触过类脑体公司的高层,本来就很有可能知道点儿旁人不可能知晓的事实。其他跟“蓝珀”文明研究有点儿关系的人里,起码白沅就是完全不知道那些表面之下的东西的,而且他也一点儿也不关心。   按理来说,姜祎成也可以完全不关心。毕竟被她带到地球的只是二橙,按道理她只跟二橙的部族相关,“蓝珀”的其他文明是死是活,都跟她的意愿没什么关系。但是从客观事实的角度,姜祎成显然知道,简佚接触的卡谢文明要比二橙的原始部落重要得多。她原本认为地府研究院的考察团队到了“蓝珀”就会看到卡谢文明的痕迹,因此不用特意地提起简佚纸质笔记的内容,但是倘若研究院的考察团队到了“蓝珀”却开始装傻……这根本就是让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彭博士,您大概能解释一下儿?”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道。   她本以为彭来会顾忌什么,却没想到对方反而回应得很干脆:“我就是道听途说,具体还是让北冥来讲讲。”   对了,姜祎成想起来,北冥曾说他在地球时代直接在王馨手底下工作过。而且听起来在那时候,王馨就算不是地府研究院的院长,也至少是类脑体公司的重要人物了。   “事实上,我并不能肯定此事发生的具体原因。”北冥微微蹙眉说道,“仅仅是可以猜测,这大约仍然与类脑体高层的派系斗争有关。”   “派系斗争?”姜祎成颇为惊讶。   在普罗大众对于集团高层的认知中,确实含有大量分化派别进行权力斗争的部分。一部分原因是派系斗争确实存在,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外行人并不懂得集团运作的规律,从而比起计划和经济调控反而更关注所谓的掌权者的私人社会关系。   事实上,对于那些大集团而言,掌权者到底是哪个或哪几个自然人并不重要。因为集团本身就有它自己的逻辑,不管是谁当那个CEO,只要他们不是傻子,就不可能逆天道而行之。   而对于地府,姜祎成觉得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地府的管理本身就是非常扁平的,Meme近乎于全知全能,底下的其他人就是各尽其职而已,谈不上有什么特权。就算是藐视规则如地府的CTO祁旻,不也一样吐槽Pluto Studio利益至上的管理方式么?   但是像北冥这样高知识水平、又在地球时代的类脑体公司工作过的“公元人”都认为存在的派系斗争,姜祎成也不能说认为那一定只是大众类似“皇帝的金锄头”的猜想。   而彭来也像是对于类脑体公司的“派系”习以为常地说道:“这是老生常谈了。不过说实话,我们不为地府工作已经很久了,现在的情况并不非常清楚。”   “那……以前的情况,”姜祎成犹豫地问道,“您两位能跟我说说?”   这个问题半是求知类脑体公司的历史问题,半是担忧他们在这公共场合讨论地府高层的事情是否妥当。   但北冥倒回答得很坦然:“那都是陈年旧事罢了,以前类脑体研发部的职工大多有所耳闻。不过因为当下涉及到蓝珀智慧生命公民化的问题,我认为您也有权知道可能的背后原因。”   他平静地从宽松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水瓶,喝了一口水,才镇定地讲道:“您应该知道,类脑体面世之初,为了进行商业化管理而成立了类脑体公司①。最初类脑体公司主要负责虚拟世界构建的生产力部门,是当时的研发部。那时候的Meme还不是类脑体的全权管理者,而当时的研发部在很大程度上承担着现在虚拟世界结构管理的工作。”   “结构管理”,这个词是相对于“用户管理”而言的。虽然现在这两个方面都由Meme本身主导负责,但现在稍微了解一点地府运行模式的人也都能分得清楚,用户管理指的是引导和规范地府居民和“活人”用户的行为,而结构管理则是指管理和维护地府——即维护地表之下的意识储存计算机——本身。   按照一种小众的对于地府的理解,物理意义上的地下意识储存计算机就是Meme的“本体”。而地府居民和其他用户的意识体,是寄生于Meme的“脑海”当中,Meme给他们留出很高的自由度,但也对他们掌握绝对控制权,这也就是“用户管理”的权限——毕竟意识体说穿了也就是数据,意识储存计算机的管理员当然可以对数据进行直接修改。   这种理解没有被大众广泛,主要原因在于它让大众感觉到太“无力”。一般人还是不喜欢这种认识到自己毫无反抗能力地暴露在别人面前的感觉,哪怕那个“别人”是人类文明璀璨辉煌具象化的Meme。   而相比之下,人们对“结构管理”就不怎么敏感了。虚拟世界的人为创造的规律,跟现实世界的基本规律一样,都是少数科研工作者才关注的事情。不懂得广义相对论并不妨碍人们乘坐曲率驱动的飞船,同样不知道类脑体源码的算法规则也不妨碍大家在地府吃虚拟冰淇淋。   “结构管理的工作,应该至少在火星基地建立之前就交还给Meme主导负责了吧?”姜祎成问道。   虽然在这一世之前她一直都只是个普通的小职员,对于地府的历史姜祎成还是知道一些的。正是因为当时Meme从源码层面修订了地府用户的权限,建立了计划性重生的轮回机制并对于常住居民和暂时进入地府的“活人”用户进行权限区分,才使得当时的一部分富人选择脱离地球的法律覆盖范围,而到火星自立门户。   “实际上的收权可比那早得多,但名义上的收权确实大概就是火星圈分出去的前几年。”彭来抱着手臂说道,“就因为这个,当时在类脑体公司内部也有不少人质疑Meme的决定。很多人觉得如果一直放权给研发部,没准那些有钱人还不至于因为畏惧Meme的管理而脱离地月经济圈。”   她踢了一脚积雪的地面:“但我觉得未必,那些人想要的是超越一般人的特权,而整个社会要想进步,必定要做出消灭金钱特权的那一步决定。当时Meme的收权,而激起利益团体脱离地月圈,只是为了在以后彻底消灭特权而已。”   她这么说就让姜祎成有点儿不明白了。如果是为了之后消灭特权,那就等于说Meme要在未来去除火星经济圈的存在?还是要准备把火星圈的人从人类文明社会剔除出去?   至少现在从未有任何迹象,表现出地府对于地月圈和火星圈的这种差异。火星经济圈的大部分没有特权的普通公民,也都跟地月圈的人一样自由地使用由地府作为核心连接的互联网资源,并没有受到Meme的区别对待。   现在大众普遍认为,地府超脱于地月圈和火星圈存在。尽管地府在物理上存在于地球,但Meme对于每个用户都是公平的。   “但是……”姜祎成觉得现在更重要并不是这个话题,“这跟第一批考察团队要隐瞒卡谢文明的存在有什么关系?”   “刚才不是说了么,那很可能就是派系斗争。”彭来摊手道,“派系斗争很多时候是不讲什么逻辑的,就是为斗而斗。”   “所以……难道地府是在是否支持Meme放权的问题上分出派系了么?”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道。   如果是这样,那地府的派系起源相对而言也真是“古老”。“为斗而斗”的派系能延续到现在,那些派系的领导者还真是坚持不懈呢。   “并非如此。”北冥接替彭来回答了这个他更为熟悉的问题,“就像彭来所说的,派系很多时候并没有一个一贯的主张②,而类脑体的派系起源,大概率也并非出自于对于某个政治议题的异议。”   “这是什么意思?”姜祎成有些不解地问。   “意思就是,派系起源多半儿并不是为了公德,而是为了私利——闲的没事儿就想干架,也是‘私利’的一种。”彭来用更为犀利的方式解释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那句话: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③。只要一个组织是由人组成的,那就会有派系出现。可能也就是全是AI的地方才能没有派系了吧?”   还得加限定条件,全是弱AI才行。姜祎成想起来了,云如旌所说的他们刚形成自我意识时的分化。可见就算是近乎全等复制的AI,只要有了自我意识也照样会立刻分出不同派系——甚至还比自然人类分得更多。   “可是Meme会允许地府高层分出派系?”姜祎成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儿傻,毕竟人有自由意志,想不想分派系也不是Meme能控制的④。但是Meme完全可以通过常规手段,施加外力解散派系,从而对想要拉帮结派的人进行威慑。这样虽然无法从根本上杜绝派系斗争,却至少可以把拉帮结派的行为压制到暗地里,从而避免如吸纳另一个文明进入人类社会的重大事件被地府的派系所干扰。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呀,Meme为什么不允许?”彭来却一个反问,反而把姜祎成整得更懵了。   “不是您刚才说的么,派系为斗而斗,影响地府的正常工作?”姜祎成不得不说道。   “哎哎,我就只说了为斗而斗,可别给我扣后面那个高帽子呀。”彭来开玩笑地反驳了一句,而后语气认真地说道,“Meme究竟如何决策,绝非我等自然人能想得明白的。大数据的分析经常得出反常识的结论,这不是司空见惯的么?”   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但是姜祎成从地球时代开始学历史政治,从来都没听说过派系斗争还能是什么值得被Meme开绿灯的好事儿。   可是北冥却突然提出了跟彭来相反的观点:“恐怕不能单纯这么理解。类脑体的派系分化,我个人认为主要是历史遗留问题。”   又扯到历史遗留问题——可是前面说的,火Meme收回结构管理权,和火星经济圈的分化,又有哪个不是历史遗留问题?   姜祎成不禁有些觉得彭来和北冥有些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但还是顺着问道:“什么历史遗留问题?”   “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地府研究院从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划分出来的历史。”北冥的声音稍微压低了,虽然在这里并不担心被自然人监听,他仍然表现出了某种忌讳,“我曾经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职工,在我入职的时候,研发部还是名义上负责类脑体结构管理的部门。您现在也可以在类脑体公司的公开信息中查询到,研发部的负责人是类脑体公司的首席技术官,祁旻博士。”   果然这事儿又跟祁旻有关。姜祎成就想知道,为什么跟她有关系的就没好事儿呢?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考虑,祁旻是地府CTO,处于在各种斗争中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虽然在“蓝珀”本土居民公民化的这件事儿上,祁旻确实有私下进行某种动作的嫌疑,特别是她还对姜祎成说过“which side are you on”,现在代入彭来北冥的角度一看,派系斗争的目的简直是呼之欲出。   “我认识祁旻。”姜祎成向彭来和北冥坦白道——这件事儿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可是个实诚人,“可以这么说,我现在也在帮她办一件事儿——当然是收费的。”   “哦,是么?”彭来一下子来了兴致,“帮祁老师办事儿,风险可是不小呀。一橙,不是我讲她的坏话,祁老师可是模因监管所重点监视名单的常客。”   她管祁旻叫“祁老师”,这让姜祎成不禁觉得有些诡异。像祁旻那样儿的人,跟她心目中“老师”这个尊称可是相去甚远。不过也难怪,像那位开糖馆儿的COO周晓姗博士都有“教授”头衔,祁旻同样是“老师”也在情理之中。   “姜博士,如此说来您是要加入祁老师的一派么?”北冥也对姜祎成提到的这个情报有些惊讶,又出于礼貌补充了一句,“我个人对祁老师是非常尊敬的,她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姜祎成没想到她提了一嘴自己在帮祁旻做事儿,就引发了彭来和北冥的这种误解,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想掺和什么派系,我那只是按照Meme的指示完成一个任务——等等,难道我接了祁旻的活儿,就相当于站队到她那一派去了?”   “哦,那倒不至于。”彭来像是松了口气儿,接着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不用太紧张,祁老师和王馨院长她们的人性都还不错,不会轻易把围观群众也卷进去。”   从她这句话,姜祎成终于听出了派系斗争的关键信息:“所以……那两个地府派系的领导者,就是祁旻跟王馨博士?”   ————————————   注释:   ①此处提示,在北冥的理解中“类脑体”和“类脑体公司”指代不同的事物。   ②参考当代某个/某几个多党总统制国家。此处并不是对于该种制度的否定,而仅是描述一个客观的事实。一种制度能够延续必然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也必然存在一些问题无法被解决,后者是社会演化的根本推动力。   ③“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出自陈独秀1927年的《国民党四字经》,当时用于讽刺国民党的组织松散。后于被毛在中啊共八届十一中全会闭幕会上的讲话引用,说明了“党外有党,党内有派”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的问题,因此要加以警惕。   ④这里继承一个常见设定,一个人的意识数据是不能被其他人所解析的,即人具有自由意志(人的意识行为不能被预测,人的思想具有秘密性)。尽管人脑(或其对应的意识体的数据结构)的编码方式是统一的,但因为神经发育的随机性加之数据量的巨大,从而使得完全解析人的意识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 第二百零六章 :谁更正确为斗而斗,还……   听到姜祎成的这个问题,北冥刚要开口回答,就又被彭来抢先了:“你这就是典型的公元人想法了吧,一橙。类脑体分出的派系可用不着有领导者,或者说领导者用不着是单个的自然人。”   她也稍微降低了一些音量,恐怕主要是因为说出来的话实在不太着调:“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呆过的人都知道,像祁老师那样儿的人,怎么可能领导得起来别人呢。”   这么一听,彭来和北冥似乎对祁旻这个人的评价也不高?或者说并不是觉得她这个人整体不行,而是认为她没有号召力没法组织起派系。这倒是有些符合祁旻给姜祎成留下的印象,是个至少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家伙。   “祁博士和王博士当年的确是进行派系划分的标准。只是要说领导者就太过了,派系划分之后两派已经形成了不同的组织,并不依靠个别自然人的号召力进行凝聚。”北冥还是相对来说更实诚地,用别人能听懂的话解释了一番,“类脑体的派系划分起源,就在于从原类脑体公司研发部中另划出类脑体研究院并独立出去。而当时祁博士是研发部的负责人,王博士原本在她的直接下级,组织架构划分之后成为类脑体研究院的负责人,研发部成员由此进行了从头至尾的‘分家’,从而形成了两派系的雏形。”   “您的意思是,这派系划分的起因是因为祁旻看不得她以前的手下升到跟她平级了么?”姜祎成直接地问道。   既然都在说敏感话题了,那也不用藏着掖着。姜祎成是不惧对那些地府高层进行什么阴谋论的猜测的,尤其是祁旻在阿迷婚礼那时候的行为,也完全不像什么好人。虽说在Meme的管理下就算是高层也没有什么特权,但利益总是有的。   何况祁旻据说掌握着地府100%的股权,就算旧制度中的股权归属对于Meme而言没多大意义,那可也是真金白银的钱呢。资本的力量,可是任何一个见识过地球时代的人都不会小觑的。   但彭来却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甚至还带着点儿笑地说道:“祁老师的心胸还不至于这么狭窄。你不是认识她么,你看她像是会在乎王馨院长跟她平不平级的人?况且研究院跟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压根儿就是不挨着的,也谈不上平不平级。”   不了解的群众可能会觉得,地府研究院是“院”,比研发“部”的听起来更专业,也更“官方”。但姜祎成还是知道的,叫“院”的多了去了,只是个称呼而已,比如她之前远航设计院不也叫“院”么?   “那依着这个意思,地府产生派系分化,单纯就是因为原来的研发部分裂成了研发部和新的研究院?”姜祎成纳闷儿地问道,“可是既然这两个不挨着,那怎么还能叫‘派系斗争’呢?”   按照常理来讲,组织逐渐臃肿之后,“分家”是正常的操作,至少要比“减员增效①”好吧。而“分家”之后就是两个独立组织了,相互之间有竞争有合作,也都是名正言顺的,应该谈不上是派系斗争。   “类脑体公司研发部跟类脑体研究院不相关,但这两个归根结底都在类脑体里,要斗还是斗得起来的。”彭来悠悠地说道,“何况本来就是为斗而斗,哪有那么多逻辑?”   “不仅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和研究院之间。”北冥进行了补充,“以研发院成立为导火索,我们现在认为主要的对立,是在类脑体公司旧组织和与公司无关的新结构之间的对立。”   “新结构?”姜祎成问道。   “就是那些从原类脑体公司里划分出来的新组织。”彭来解释道,“主要的就是研究院跟模因监管所,分别从原来的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和管理部划分出来。当时我记得‘政策’是这样儿——”她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原先研发部的职工可以自由选择去新的研究院还是继续留着,无论哪样儿都不妨碍自己的饭碗,也跟收入没有任何关系。”   “由此可以认为,至少对于研发部分出研究院而言,相关成员无论选择哪方都可以排除单纯利益趋势,而是主要取决于个人意愿。”北冥接上她的话说道,“对于管理部和模因监管所的划分,想来也大抵如此。只是因为我和彭来当时在研发部任职,才以研发部为例说明当时的情况。”   类脑体公司的管理部,姜祎成作为一个“公元人”还是印象很深刻的。虽然在地球时代的末尾她还非常年轻,也听那时候的大人们吐槽过很多次类脑体公司的管理员。当时不少人认为那些管理员素质低水平差,也有人认为主要原因是类脑体公司压榨员工,那次著名的管理员罢工事件就是佐证。   要照这么来看,管理部的职工选择去模因监管所大概是个好出路。毕竟现在模因监管所就相当于地府里辅助Meme的执法机构,待遇既然都一样,那当正经执法人员所取得的社会认同,显然是比当“网管”高的。而当年那些没有去模因监管所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至少是对于管理部的岗位有一定认同吧。   因此姜祎成更加不明白,既然可以认为选择是根据个人意愿做出选择,那为什么还要分派系来斗呢?她按照寻常人的思维,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关注点转移到少数自然人上:“普通职工可以自由选择,那高层也是自由选择的么?就像跟祁旻关系更近的人,或许也相当于是不得不留在研发部?”   “怎么叫个‘不得不’法儿?就连祁老师本人都是可以随便选的。”彭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研发部分家的时候,碰巧我们这些OTS正在研发部配合进行文化休克②的底层原理研究,我跟我老姐妹北冥可是全程围观。当时本来都说好了想让祁老师去带队建立类脑体研究院,连公告都发出去了,结果祁老师突然说不干了还要继续负责研发部。王馨院长其实可以算是赶鸭子上架,才当了地府研究院的一把手。”   姜祎成捕捉到其中的重要信息:“也就是说,从研发部里划分出研究院,并不是王馨博士起头儿的?”   “当然不是,像这种组织架构上的大改,肯定得是Meme的决策。”彭来回答道,“王馨院长他们那些人再怎么能,也不可能想分就分——那还不成出芽生殖了。”   而后她又像是意识到了姜祎成的根本疑惑所在,紧接着承认道:“不过Meme要划分旧组织和新组织,原本肯定也做了一些预防发生新旧对立的措施,只是派系问题大概是没法避免的。甚至说祁老师和王馨院长,她们俩本人是真的想斗么?我看可也未必。”   姜祎成能够理解她最后说的这话,要是“分家”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顺利,作为研发部负责人的祁旻和作为新研究院院长的王馨,又怎么会斗得起来?先不说祁旻,就说王馨那样说起话来平和亲切的人,很难让人想到她是会处在派系斗争中心的人物。言行举止的温和可能是装出来的,但要能一直这么在公共场合保持装着的状态,说明这个人的忍耐力也是超群,不像是会为了私立公开出面党争的角色。   “我不知道问这个合不合适,”姜祎成有些犹豫地说道,“您二位在当时是选择去了哪边儿?”   这个问题可有点儿尖锐,彭来和北冥既然是自诩亲历者,那他们当时怎么站边儿的,肯定也会对现在的评判有影响。   可是彭来对于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无比坦然:“我们那时候都已经不在研发部任职了,只是参与研发部的课题而已,也不存在什么选边站的问题。只是研发部受到分家影响,耽误了大概半年时间重新建组,拖了点儿进度。后来结题了,我们俩也就彻底跟他们没关系了。”   这么说来,由彭来和北冥来评价地府的派系也算得上客观了。这还是因为他们OTS的身份确实特殊,跟研发部高层能够进行接触。   但是人有时候总会想钻个牛角尖儿,即使知道这个所谓的派系斗争并不是参与者有意为之,姜祎成自己也还是有点儿想法:“那您觉得,是研发部那边儿更正确,还是研究院那边儿更正确?”   “正确……党争的事儿,谈不上‘正确’吧。”彭来看了看北冥,显然她的老“姐妹”也同意这个看法。   不过彭来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姜祎成有些惊讶:“祁老师的人品是没得说的,类脑体公司旧组织那边儿的,叶莲娜·安德烈耶夫娜也是公认的好人。但是具体到要争的议题,非得分割对错的话,还是王馨院长正确的概率更高些。”   祁旻的人品没得说,到底是怎么个“没得说”法儿?姜祎成很怀疑这个前置条件。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彭来和北冥跟祁旻认识的时间这么长,他们的判断可靠性应该更高。而且彭来和北冥,看起来都是很通透的人,又是作为OTS族长见过世面的,而他们认为祁旻的人品行,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过重点并不在祁旻到底人性怎么样。既然说到王馨正确的概率更高,不免要回到王馨领导的地府研究院考察团队隐瞒卡谢文明存在的事件上。   姜祎成说道:“可是现在地府研究院故意在蓝珀居民公民化的问题上做文章,已经可以说是过分了。您仍然是觉得王馨院长更加正确么?”   彭来没有立刻回答,倒是北冥认真地回答道:“目前我刚从您这里得知蓝珀本土先发文明的真实情况,暂时还不好对王馨博士的决定做出道德判断。不过可以确认的是,Meme会全程监控蓝珀居民公民化的过程,因此建议您直接上传相关资料证明,王馨博士的做法自有Meme进行评判。”   “对,暂时隐瞒那个卡谢文明的存在,也未必是坏事儿。”彭来也补充道,“贸然向大众公布一个文化资源丰富的异源文明,很可能在群众中引发骚乱。像二橙那个部落对于人类文明的文化冲击近似于没有,但已经发展到封建社会阶段的文明可就很难说了。特别是火星圈的那些家伙,多半儿会借着文明融合的机会搞事情。”   “因为OTS的特殊背景,刚得知有智慧物种的存在被刻意忽视时,必然会因感性的不满而反对此种做法。”北冥紧接着说,“然而如果多加思考,便也能意识到如实公布存在的风险。这个问题还需要仔细斟酌。”   姜祎成没想到,经过一番对于派系斗争的梳理,他们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认同了考察团队隐瞒卡谢文明存在的决定。   “等等……”她忍不住说道,“第一批考察团队如果是不对公众公布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对内部的科研人员也一样瞒着吧?就像彭博士,您明天就要出发去蓝珀了,如果不是今天碰巧遇到我们,您恐怕就会错过不少为观察卡谢文明做准备的机会。”   彭来摊手道:“确实是这样,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是高等所的核心成员,大概是没资格接触无删减的第一手材料了。这也没什么,除非我能未卜先知——如果当年没有从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离职,说不定我现在就是王馨院长的二把手了?”   她这只是开个玩笑,毕竟谁没有做出错误选择的时候呢。而且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谈不上有什么可后悔的。   但是这却让姜祎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彭博士,我想冒昧地问一句,当年您离职的原因?”   当一个普通的地球公民,在进入地府之后身份是不能延续的。这一方面是因为进入地府就判定为暂时不是“活人”,不能再继续拥有现实世界的财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般人在进地府之前退休③,回到地府之后纯粹就是无职业的休息状态。   但是为地府工作的人则不一样,他们的工作关系放在地府,从身份上自然也就不是“活人”,因此相当于没有期限地从事同一份工作——除非发生变故,例如主动辞职或者被工作单位开除。有的人认为在地府累死累活干一份工作还看不到退休的希望,这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但也有人就是为了一直能够自由进出地府,即使为此要一直工作下去也认为可以接受。   而彭来和北冥看起来都像是对自己的工作有几分真诚喜爱的人,而且他们的身份特殊,完全可以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一直干下去,当年为什么要离职呢?特别是这让姜祎成想到,算算时间的先后顺序,简佚当年也是在火星圈从地月圈分裂之前离职的。   “哦,那个呀……”彭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主要是在类脑体里呆的时间太长,感觉自己快木了,就想要辞掉工作去环游地球,找回当年带领过客型家族的感觉。北冥也是一样吧,我们俩一起去的。”   这个答案,倒真是有OTS的特色。虽说彭来并不反感研发部的工作,甚至还谈得上热爱,但是连续几十年都在岗位上呆着,确实容易让人心理不适而容易产生疯狂的想法。这么一推断,简佚患上“精神病”甚至也有可能存在这方面的原因。   多半儿是因为他们三人私下讨论的时间过长,终于引起了白沅的注意。   他好不容易才从热情的OTS家族当中挣脱出来,看到姜祎成和彭来、北冥相谈甚欢,便也拿着装有紫苏④茶的玻璃杯凑了过来:“祎成,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蟹腿已经烤好好几轮了!”   ————————————   注释:   ①减员增效:国企改制中的重要过程。对于这个说法进行语素分析,国企改革的主语明确不再是包括职工在内的企业全部成员,职工在这里只作为被减员的客体出现,而被从企业的主语范围中剔除出去。从这一点上也可看出集体所有制向国有制/混合所有制转变的实质。   ②文化休克:culture shock。   ③这里需要注意,按照目前的养老保险制度,即使是失业者也可以“退休”,本质上是在青壮年时期上缴养老保险,而在生理年龄步入老年后获得返还。这也是地球的失业者在回到地府后,还可以和其他曾经有工作的居民一样,掌握数量级差不多可用资金的原因。   ④紫苏(Folium Perillae),常见的搭配海鲜调味料,唇形科草本植物。唇形科植物常在叶片分布腺体,分泌芳香物质以达到驱逐食草动物(主要是昆虫)的功效,而这种特性容易被人类利用起来作为调料。 第二百零七章 :雪地聚餐残忍(x)馋……   看到白沅来了,彭来和北冥不约而同地看向姜祎成缄口不言,那意思显然是觉得无关的年轻人最好别知道这些地球时代的遗留问题。   白沅也像是意识到了他们在讨论的东西不便外传,就只是把自己手里的紫苏茶递给姜祎成:“在雪地里站着不冷么,喝点儿热水吧!”   姜祎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也觉得关于“蓝珀”居民公民化内幕的讨论该暂时告一段落了,于是对彭来和北冥笑着说道:“确实有点儿冷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哎,别忙。”彭来伸出她那超于常人的身高所匹配的长胳膊,拍了拍姜祎成的肩,“再吃点儿东西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今儿带的食物有点儿多了,总得想个办法消耗完。”   “今日为彭来践行,在下准备了特别菜式——香煎小儒艮①排。”北冥也恢复了他奇怪的“标准语言”,带着温和的微笑说道,“选取了养殖场中四月龄的小儒艮,又用木瓜蛋白酶②溶液和迷迭香调汁依次进行预先腌制,需要以恰当的火候煎烤烹制,在鄙餐厅是并非每日均有供应的隐藏菜品。”   听他说“儒艮”,姜祎成还反应了一下儿,才想起来儒艮到底是哪两个字。这实在不能怪她,而是因为儒艮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一般人的日常菜谱里。而且北冥的深海养殖场按道理来讲大多是养殖鱼类和无脊椎动物,冒出一个哺乳动物的名字,让她一时间有点儿不太适应。   不过姜祎成还是知道的,像儒艮、海豹等海生或者近海生活的哺乳动物,也是早就已经实现了规模化养殖的。儒艮她不算太了解,因为那玩意儿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是严格的保护动物了。倒是像地球时代一些生活在极地的民族,就有捕杀海豹的风俗,那是在极端环境中少有能获得的动物脂肪和皮革资源。因此随着动物保护技术的进步③,人们也对这些在古代是少数民族生产生活资源的海洋哺乳动物进行了驯化,以丰富人们对于食材和宠物的选择。   只是肯定会有人反对这种“现代”的驯化,无论是觉得这样浪费资源,还是认为人类不能过度地凌驾于其他动物之上——特别是那些被认为具有较好智商的动物之上,小众经济动物的驯化和养殖一直在舆论中毁誉参半。   而就像现在,白沅听到“香煎小儒艮排”,也露出了一点不适应的表情:“小……什么?”   “儒艮,是一种海生哺乳动物。”北冥温文尔雅地解释道,“成年儒艮体重可达半吨,但其生长周期漫长,野生种平均繁殖周期可达十五年,驯化种的繁殖也需四年以上④。因此养殖场出厂的肉用儒艮均为幼体,可将生产周期缩短至一年以内,其肉质也优于成年儒艮。”   “是哺乳动物?那儒艮不就是……海牛?”白沅瞪大了眼睛,这表情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惊恐”了,“不是,你们怎么能吃儒艮呢——养殖场里竟然还养儒艮吃肉吗?!”   北冥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经历过上次在餐厅吃饭被白沅反对吃海豚的事儿,他明智地选择没有回应。   而彭来倒是十分坦然地替北冥打广告道:“这是我老姐妹这家养殖场的特色产品之一,是自主研发进行基因工程改造的肉用儒艮品种,在全太阳系能供应的地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据说是用的全海草饲料养殖,水体也是一天消杀三遍,这儒艮活得是比人都好,唉。”   北冥在本地可真是有名的“劳模”。做养殖业本身就是近乎于无私奉献,他还专门做了相关的育种,这精神确实值得别人敬佩。可惜养殖产业毕竟听起来不像做智慧生命研究那么“炫酷”,北冥在社交平台的名气显然比不上明星科学家彭来博士,也只能做个当地邻居们口中的名人了。   但是白沅对于经济动物驯化,就有着另外的那种见解:“它活得再好,不也是要被杀掉吃肉的么?为什么要弄肉用的儒艮么,难道鸡鸭牛羊还不够人吃的?”   “嗐,鸡鸭牛羊那些是大众的肉用牲畜,像儒艮海豹什么的,也曾经是一些少数民族的传统肉食了。”姜祎成替北冥解释了一句。同作为地球时代出生的人,她完全能够理解这种对于改造自然的渴望和喜悦。而且从传统食品的角度,驯化儒艮本来也讲得通。   可他们的大探险家深空引力并不同意这个观点:“这种传统,你不觉得有点儿残忍么?而且地球古代文化我也是正经学过的,美人鱼就是以儒艮为原型创造的古代传说生物。这说明古代地球人对儒艮也不全是以看猎物的方式看待呀。”   “美人鱼?那是挺好看的,但也就是人和鱼的拼接体,跟半人马之流一样。就算没有儒艮,照样能想象出来美人鱼长什么样儿吧。”彭来笑了两声,以调侃的语气说道,“而且您再仔细瞅瞅,美人鱼跟儒艮可差远了去了。儒艮长那么丑,还不如我们以前吃的那些宽吻海豚呢。不是我吹啊,要说美貌就是正义,那我们逆戟鲸吃它千八百头儒艮应该不过分吧?”   姜祎成不禁被她这番话逗笑了。虽然是开玩笑,但也是她第一次见对于自己的外表这么自信的。不过要说自己的外表倒也不完全,应该说是……自己曾经物种的外表?   但她说得也是事实,逆戟鲸长得很符合天然人类的审美。就像熊猫一样,人们格外喜欢黑白配色又长得圆的外形,就算眼睛看起来小了点儿,也是有些憨憨的可爱样子。要单论逆戟鲸的颜值,确实值得他们吃千八百头儒艮。   白沅听了彭来这怪异的说法,也是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憋了十几秒才说道:“但是……儒艮哺乳和爱护幼崽什么的,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啊!长得丑又不是它们的错,何必要为了吃而下杀手呢?”   对此彭来做出了源自地球时代的经典反驳:“猪牛羊都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舐犊情深’这个词就是从牛来的,可您平时难道不吃么。而且——”她又反过来故意说道,“——猪牛羊这些可都是属于我们鲸偶蹄目啊,你们天然人类吃我们鲸偶蹄目的成员这么多年,不觉得亏心么?”   彭来的戏有点儿多,白沅看了之后都忍不住笑了。而且在养殖场老板面前说养殖的动物不应该吃,这确实是有点儿过分。反正该养的养了、该杀的杀了,吃肉的时候再可怜肉,这可不是非常人科的行为。   “好的吧,这样也是。”白沅只要承认道,“那些驯化的家畜,应该来说也没有多少灵性了吧。”   他这番灵性论,倒是跟之前林辰乐可怜放养的羊不谋而合。姜祎成不禁觉得,这是不是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年轻人共有的特点,都是见惯了体外培养的食材,而反倒看不惯传统饲养的牲畜了。   “那么,现在该是开始煎小儒艮排的时候了。”北冥合上手愉快地说道,“请诸位移步烤架旁稍等片刻,在下将为您现场展示香煎小儒艮排的烹饪过程。”   唉,真是热爱生活的美食家啊。   姜祎成拉了拉白沅,和他一起回到了房车的烤架周围。而煎肉排的铁板此时已经烧热并控制在了适宜的温度,淋上了特制的复合油。   彭来家族的成员手里拿着串儿,一边嚼着一边等对方的族长制作这道大菜。而北冥家族自己的成员则在观看的同时,手里烧烤的动作也没停下,他们还肩负着投喂对方家族成员的重任。   北冥是深海养殖场老板,同时也是深海餐厅主厨。他这手艺可不止是包括对自动化厨房机器人的指令控制,而是在手动操作上也颇有几分功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对温度的控制也十分精准,红外温度计上的示数变化平滑,而随着烹饪程度的加深,肉类食物煎烤的香气混合着迷迭香主调的调汁香味儿,也在这雪地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好香啊。”白沅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外表逐渐发焦的肉排,已然忘了这是用可怜的小儒艮制成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儒艮的肉可真多啊。北冥说了是刚四个月的幼崽,年龄比做小牛肉的牛都小,然而看肉排的结构,这小儒艮的块头可是够大。姜祎成推测,出产的肉用儒艮幼崽,大概饲养方式也和小牛肉类似,都是完全从哺乳或代乳摄入营养。而彭来之前说了,北冥的养殖场饲养儒艮是用的全海草饲料,也就意味着小儒艮是完全靠母兽乳汁长这么大的,那这个育种的成果还真是不错。   “不仅香,还很嫩呢。”彭来在一旁称赞道,“怎么说呢,肯定是比海豚肉嫩多了。跟牛肉相比又有一点儿不一样的风味。”   她这个用海豚肉打比方的说法,还真是丝毫不在乎可能会引起别人的不适。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个过客型逆戟鲸家族本来就是吃海豚的,而住在热带海域的逆戟鲸家族也有捕食儒艮的,这样进行对比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只是要说好吃,那肯定还是猪牛羊肉最香吧?别的这些小众肉用牲畜,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也就是偶尔换换口味而已。而且就冲着北冥这样把肉排用木瓜蛋白酶处理了,再进行一番腌制,而后又采取煎烤这样泛用性很高的烹饪方法,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大概无论什么肉排味道也都差不多了。   何况细究起来,要用木瓜蛋白酶预先处理,不就是因为这小儒艮肉的肉质比起品种优质的猪牛羊肉有点儿欠缺么?这么一看,还是吃传统肉类更省事儿吧。   但也是不得不承认,北冥的这道香煎小儒艮排做得相当优秀。火候严格控制的肉排,用刀切开轻轻松松,立刻就能看见真正的外焦里嫩;搭配上白芦笋⑤和青酱⑥拌意面,青酱的凉很好地缓解了肉排的热,而白芦笋的清爽也给脂肪丰富的肉质更增添了几分层次。   北冥家族的成员们,也给大家分装了很多盘子,做了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摆盘。一位手工不错的年轻人,很有可能也是正经学过的厨师,把一片极薄的火腿肉用筷子夹着一转,就转成了一朵粉红色的火腿花。在盘中肉排的旁边撒一点用于食客自己调味的胡椒酱和玫瑰盐⑦,摆上这朵火腿花,中间点缀半颗切开的新鲜无花果,正好可以把肉排和意面跟调料分隔开。在吃的时候,极薄的火腿可以代替调料而增加肉排的咸味,或者直接和白芦笋搭配食用,味道都很不错。   “我听他们讲,这是精制了一年半的滚轮生火腿,是深海餐厅新进的一批货,用来做最贵的那档黑鱼子酱冷盘的。”白沅一边吃着一边对姜祎成说道,虽然他不喜欢杀小儒艮,但对于这头猪的死亡倒颇为满意,“那个冷盘我之前点过外卖,感觉现在这批火腿的质感比之前的好多了。也可能是不同批次的猪跑滚轮的时间有差异的原因?”   对于这些讲究吃穿用度的知识,姜祎成的了解真是不多:“嗯,滚轮是怎么个跑法?”   白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是真的不知道才解释说:“滚轮就是养殖场强制让猪跑步的机器呀,不过只有在滚轮上跑过一年以上的才能叫‘滚轮猪’。这种充分运动刺激肌肉生长的猪腿,才值得精制成生火腿,是那些普通工厂肉比不了的。”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姜祎成以前没破产的时候,也被喜欢生活仪式感的舒钰拉去尝过天下不少美食,类似的生火腿吃过不少,但大都对于具体做法没什么印象。   她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白沅认为小儒艮的科学养殖是残忍,却觉得对猪进行强制运动是讲究?可见儒艮和猪之间,确实是不平等的呢。   但是人类的这种双重标准,究竟能外延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   注释:   ①儒艮:海牛目儒艮科动物,自然状态下生活在热带浅海,以海生植物为食,主要天敌为大型海洋掠食者。人类认识儒艮已有很长时间,据说“美人鱼”的原型就是海边的人看到哺乳的儒艮。尽管与鲸类在进化上相去甚远(指儒艮的海牛目属于非洲兽总目,而鲸偶蹄目[1]属于劳亚兽总目),但海洋哺乳动物的共有性质使得儒艮的肉、脂肪和皮革都具有经济价值,现代人类的捕杀令儒艮种群数量锐减,目前儒艮已列入我国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在这里需要特别提示,在现实生活中请勿食用野生哺乳动物。这不仅是为遵守法律,更是考虑到尚未被驯化和规模养殖的物种并不适合食用,应当避免其所带来的健康风险及盗猎对当地生态环境的破坏。   [1]鲸偶蹄目:因其进化上的等同地位,一些观点主张将原鲸目和偶蹄目合并为鲸偶蹄目。目前“鲸偶蹄目”和“鲸目+偶蹄目”两种分类观点都可使用,前者强调进化关系,后者强调形态学差异。值得一提的是,进化本质上是二分的模式,即使在同一目当中不同分支分出的时间也必然不同,理论上不存在两个进化支同时分出,因此目前研究进化生物学的主流方式是直接使用进化树,而不强调“纲-目-科”之间的层级地位关系。   ②木瓜蛋白酶:最初从番木瓜中提取,是一种热稳定性和酸碱稳定性均较好的低特异蛋白酶,被广泛用于食品、医药、日化等轻工业生产中。   ③人工繁育是动物保护中的重要环节,人工繁育的个体可用于野化。而如果繁育可以实现规模化,也可将野生动物驯化为包括宠物在内的家畜。后者的一个经典案例是苏联遗传学家贝尔耶夫实现了对狐狸的驯化。   ④对品种进行传统的选育优化也可以缩短繁殖周期,但是此处设定在2186年已实现将儒艮性成熟年龄缩短到四年,可以推测必然使用了基因工程技术。   ⑤白芦笋:避光生长的芦笋,可以达到去除其中叶绿素的作用。具体方式常为随芦笋生长而垒高土面,在当代因种植较复杂而价格显著高于普通绿芦笋。   ⑥青酱:指意大利式罗勒酱pesto,主要由罗勒叶、干酪、黑胡椒、松子、蒜等加入橄榄油打碎制成,是吃面条时的常用拌酱。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煎肉排和酱拌面条都属于家常菜,而白芦笋在法国菜里还是能上高档餐桌的,因此上述这种搭配应当不会在现实中见到。   ⑦玫瑰盐:一种岩盐,据说是由于其含有铁离子较多而呈现出偏红色,因此常被用于菜肴的装饰。值得注意的是,玫瑰盐和普通精盐没有功能的差别,甚至如果取材和加工方式不合理,可能存在重金属离子超标的风险。建议大家日常选购符合国家标准的食盐,在食品安全方面切勿过分猎奇。 第二百零八章 :遗忘朋友好记性不如烂……   在雪地里聚餐,消解了之前讨论“派系斗争”时严肃而略带诡异的气氛。在更轻松的氛围之中,姜祎成终于想到了点儿对她自己而言更重要的事情。   “对了,彭博士……”她拿着盛煎肉排的盘子走到彭来面前问道,“您之前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工作的时候,听说过一个叫陈简的人么?”   “陈简?”彭来把嘴里的一大块肉咽下去,喝了一口淡啤酒顺了顺嗓子才说道,“是研发部高层的成员么,研发部职工太多了,我除了熟人之外也就对高层有印象……”   “只是个普通职员,但是‘陈简’就是蓝珀的发现者C131107的真实姓名。”姜祎成略微压低声音说道,“他以前也在研发部工作过,所以我就想您有可能知道。”   “对这个消息我倒不怎么意外。”彭来的回答却让姜祎成有点儿意外,“以前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工作环境相当不妙——也不能说是恶劣,反正就是……对人的精神没什么好影响。”   还没等姜祎成想问到底有什么坏影响时,彭来就继续嘀咕道:“但话说回来,如果C131107以前只是个普通职员的话,我也只是有可能跟他有泛泛之交而已……而且现在一时半会儿肯定想不起来了,时间过得太久。”   很快她又说道:“不过我倒是有可能找到点儿相关的信息——你知道对于OTS而言刚进入人类社会时认人很麻烦①,所以我以前都会把认识的人和相关的事儿记录下来,免得把事儿跟人对应错了引发社交尴尬。”   姜祎成没想到“得益”于OTS的特点,她还有这种习惯,正好方便了多年之后进行回溯分析。   彭来把她的盘子放下,拉着姜祎成走到房车的另一边,正好有无线连接的触摸式屏幕可供智能手环投影。   她打开键盘输入了不短的一串指令,而后桌面上弹出了一个数据库页面。彭来在搜索栏里键入[(“陈简”)AND(“研发部”)]②,下面搜索列出了符合的两项——从“陈简”这个名字的常见程度来讲,只能两项符合大概是因为彭来当时确实不认识多少人。   二选一就非常容易了。尽管彭来对于这个人完全没印象,但从记录的时间分辨,也能知道哪个才是现在的探险家C131107。   点开之后,彭来快速扫了一眼,突然惊讶地感叹道:“是真的么,我当时跟他还挺熟的?”   “陈简的页面里记录了很多事件……除了工会活动这种普通社交之外,还有私下组织的活动,可见当时我跟陈简应该算是朋友,至少也是有共同朋友的关系。”彭来一边翻着记录一边嘀咕道,“不过从记录的内容来看,他应该是个挺内向的人……这里特别提到他不适应超过五个人的聚会,因此人数多的活动可以避免叫上他。”   这听起来倒是挺像“精神病”的前兆,不过姜祎成也知道,在生产性岗位工作和性格内向的相关度不低。无论哪边儿是因哪边儿的果,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职工相对地对频繁社交不适应,这也属于正常现象。   “我是怎么跟这个人认识的呢,让我来看看……哦,是因为一次本地‘机械镇③’友谊赛,我跟他分到了一队,后来发现他也是我们部门的同事。”彭来嘀咕道,“原来内向的人也会玩机械镇啊,跟想象中的有点儿不一样呢。”   “彭博士,您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么?”姜祎成不禁有些惊讶。虽然是过了很久,但也不至于对于自己记录中发生的事儿,就跟第一次看见似的吧?   “哈哈,说来惭愧,其实我对于二十一年前的无关紧要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彭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二十一年前所里曾经有一个关于主动遗忘机制的项目,本来是作为PTSD辅助治疗方法开发的,我当时参与了一部分研究,感觉这玩意儿倒还靠谱儿,于是就在自己身上试了一下儿……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祁老师那种运气④。”   “所以您相当于失忆了?”姜祎成大为吃惊。   那个所谓的主动遗忘机制研究显然最终是没有成功的,否则现在应该已经有不少类似的商业化服务了。但是彭来竟然把一项没有成熟的技术用在自己身上,这也是有点儿颠覆对她知名科学家的印象。   “啊……我当时的记忆丢失了不少,而且丢失的部分也没什么规律。”彭来并不十分在意地笑道,“总之是失败了,当时我没敢把这个违规操作上报给项目负责人——就是王馨院长。之后食蟹猴的重复实验,果然证明了原先的猜想是错误的,第一次的结果大概只是假阳性而已。”   好家伙,在食蟹猴的重复实验都没完成的情况下,彭来就敢自己上?这行为值得被收录《实验室违规操作集锦》里,普通人运气好的话也得是个终身远离科研行业的结局了吧。但要是不考虑违规操作,彭来这么做倒也有点儿古代科研工作者为科学献身的风格,精神可嘉但是行为完全不推荐。   “不过因为我当时的工作都有详细的实验记录,而私人生活方面除了OTS家族成员就只是些泛泛之交,照着以前的记录对着看看,也能把自己这点儿事儿捯饬个八九不离十吧。”彭来对此只是非常平淡地说道,“其实个人的记忆并没有多少不可替代性。尽管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但大多也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这也侧面证明了,我的记录是很可靠的,不是么?”   对此姜祎成只能点头佩服。对于绝大多数一般人而言,个人经历确实没有多少重要性。但是对简佚那样儿的星际探险家可就不一样了,“精神病人”在“蓝珀”生活的十五年,这即使只是作为噱头也足够惊人了。   可问题是在彭来的记录中,陈简也只是个很普通的研发员,甚至还是个内向不善社交的人。他到底是怎么从一个正常员工变成“精神病人”的,从彭来的“记忆”里似乎找不到答案。   好在姜祎成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指望彭来可以给出多么有价值的信息。   她刚要道谢结束这个话题,却听彭来突然找到了些有意思的记录:“这是他离职之前的记录……好像离职的直接原因是他养在研发部办公室里的蛇死了,是一条……圣地亚哥直线⑤?”   表面听起来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宠物意外死亡,所以决定辞职。但细想起来,大概不可能只是因为养死了一条宠物蛇。彭来也说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工作环境不利于精神健康,把宠物养死大概只是导火索而已,陈简可能早就忍受不了当时研发部的工作了。   “圣地亚哥直线?”姜祎成思考着从这个品种是不是能琢磨出点儿什么。   “嗯,我的记录里写着,是加州王蛇的一个品种,它长这样儿——”彭来指着屏幕上的3D照片给姜祎成看。   那是一条被拿在手上的蛇,目测总长大概只有不到一米,从它的头部后面有一条白色线形区域,一直延伸到尾尖。这个花纹倒没什么特别的,然而神奇的是它的底色,竟然在照片里呈现出略微偏绿的蓝色。   “加州王蛇不应该是黑白的么?”姜祎成有些惊讶。   “黑白环纹应该只是原色吧。”彭来不确定地说道,“经过多代人工培养,可以选育出别的颜色。”她往下翻了翻,“这里还有他当时社交账号动态的快照,上面放了卖蛇苗的链接,是那只死掉的加州王蛇生的幼崽。”   姜祎成唤醒自己的手环,用摄像头对着屏幕直接识别了链接的图像,发现这个链接竟然还能打开。打开之后是一个爬宠交易平台的页面,商品名写着“加州王蛇黑白王蛇活体幼体SD直线Hypo多基因”,而商品照片和详细信息均被隐藏,取而代之的是“已售出”的标签。   而评论区也留下了买家的评价。一共十条蛇苗,有三个买家,其中两人没有公开评价,而唯一公开的那位在下面写着:“收了7条苗子,虽然不太好看而且只有两条母的,但健康程度还不错。卖家真的是非常负责任的爬友了,在退坑之前专门给小家伙们找新主人,点赞一个。”   而后隔了半年,这位卖家又追评了:“这笔买卖太赚了,苗子不好看是因为杂的基因太多,实际上底色可能是带了一个新基因,如果能分离出来就起飞了!”   看这意思,似乎是陈简当时培育自己的宠物蛇弄出了一个新基因,但是放在原来的基因组合里不好看,而被这位买家发现之后感到非常惊喜。   姜祎成还是有基本常识的,知道那些观赏宠物培育爱好者经常会做性状选育,偶尔也有人专门做基因诱变⑥或者转基因的,但成功率并不高。   首先是自然存在的同属甚至同科、同目其他物种的花色基因,在地球时代就已经被发现得差不多了,近几十年再分离出的基因,基本控制不了什么明显的表型,而倘若转入亲缘关系更远的物种的基因,那到底能不能正常表达还不好说。而如果转基因搞不出什么名堂,那诱变就更是大海捞针了。也不排除好不容易诱变出了一个有用的基因⑦却是被其他基因覆盖的,因为在表型上反映不出来而被忽略。   陈简的蛇看起来就是最后这种情况。姜祎成有些好奇,他当时得到的新基因到底是什么样儿的,难道就是那条死去的加州王蛇偏蓝的体色?   “嚯,看起来陈简还是个爬圈大佬呢。”彭来笑着说道,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按理来说,养动物的人心态都还是不错的,他应该不至于是因为养蛇而出了什么精神问题。”   “这感觉是条重要的信息。”姜祎成认真地说,“非常感谢。”   “啊,祎成,你在调查C131107本人么?”彭来对她这个反应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只是好奇……”   姜祎成知道,“蓝珀”的事儿是跟彭来的本职工作密切相关的,因此在这方面根本瞒不了她。   “我之前说的参与地府……祁旻的那个项目,就是为了蓝珀虚拟旅游项目,要取得对进入蓝珀本地环境的亲身经历感受,需要C131107这位探险家进行配合。”姜祎成简单解释道。   “那可难了吧,他现在是个精神病人啊。”彭来摇了摇头,“就算这事儿跟祁老师没有关系,要从精神病人那儿得到帮助,难度也是极大的。”   “所以我希望能对他本人有更多的了解。”姜祎成解释道。   她没有细说,简佚的表现与常人认知中完全无法交流的“精神病人”不同,甚至是在某些方面非常正常的。这些信息涉及到对他个人隐私的泄露,尤其在知道集团高层顾问曾在“精神病人”身上进行非法实验之后,姜祎成明白并不应当完全信任科研人员的道德。   “再怎么了解,也只能了解到变‘疯’之前的他吧?”彭来随口评价了一句,而后又有些严肃地说,“祎成,我是不建议你去掺和祁老师的事情。不是我说,你能从这个项目里获得什么呢?你已经是受到业界高度认可的星际探险节目主持人了,倘若被祁老师那一派绑定,对你的事业长远来看可好影响。”   的确,在外人看来,姜祎成是一个官方科普直播频道的主持人,虽然才干了两年,但知名度已经相当高了。她完全可以不追着那些大佬抱大腿,甚至比她混得稍微差一点儿的,像深空引力那样的“编外”探险类主持人都可以完全不依靠地府或者集团得什么高层。   但是姜祎成的情况,确实跟别人有很大区别。   “唉,我就直说了吧,这个项目对我而言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姜祎成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指精神上的意义,而是——我需要这个项目的报酬。”   “嗯,我知道祁老师肯定能出得起很多钱,毕竟是Meme帮她买单。”彭来并不意外地评价道。   “对,我非常需要钱。”姜祎成认真地说道,“我欠了一大笔债,需要靠这个还清。事实上,我之所以改行做星际探险直播,就是因为我欠了这笔债,从而结束了我的飞船设计师生涯。”   “哦……”彭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串儿有些震住了,“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集团下属的飞船设计院就一家,查一下儿远航设计院的记录就能知道。我直接说出来,省得你再查了。”姜祎成坦率地说。   “我倒从来没想过查这个。”彭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儿。她自认为是宜居行星频道一橙姐姐的粉丝,但对她这位偶像个人情况的关注却也没有很高——毕竟喜欢看正经探险频道的人,只会关注探险家的操作多么牛掰,谁会在乎她之前是干什么的啊!   而后彭来又说道:“就算是单纯为了报酬接祁老师的活儿,也得小心着点儿。祁老师他们一直在宣传口儿占不到什么先机,也许会想借你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平台搞什么事情。”   彭来的这个判断,也在姜祎成意料之中。不过她并不太在意祁旻对她的直播频道做什么,因为做星际探险直播本来就只是她为还债不得不干的活计。如果“蓝珀”虚拟旅游项目能帮她还清债款,哪怕是祁旻把这个节目变成她派系的私用喉舌,姜祎成也并不会太在意。   可以说她这个人对工作没什么热爱,因为她曾经热爱的工作,已经差点儿就直接把她送去蹲号子了。   ——   在雪地里为彭来举办的践行聚餐上,大家都玩儿得很愉快。   之后不光白沅拍了跟姜祎成约会的照片,彭来也先一步在社交账号上发了动态,表示再次前排磕了CP。   @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图片][视频]@姜祎成一橙姐姐跟深空引力来跟我们一起聚餐辣!没想到在离开地表前的最后一天还能现场磕CP,假期结束,课题[加油]鸭!   之后在留言里又回复了一句置顶。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这顿大餐由我的老姐妹@海产养殖-北冥倾情提供,想要食谱的可以点赞,我催她去上传[滑稽]   看到这条动态的时候,姜祎成还没从白沅家离开。   对于彭来再次忽略了北冥现在的生理性别这件事儿,姜祎成已经见怪不怪,倒是白沅颇有微词:“叫‘老姐妹’就算了,怎么第三人称还用女性的‘她’呀?”   “大概是习惯了,觉得没必要改吧。”姜祎成笑道,“而且北冥的性别也不算什么重要信息,相比之下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OTS呢。”   “北冥先生太低调了,不过彭来博士的粉丝也是挺有意思……”白沅没有急着发自己的动态,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彭来动态下面的留言。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哇这看着也太好吃了叭!!!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深夜⑧放毒[吸溜]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彭老师休假结束了嘛,祝一路顺风,工作顺利[心]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彭老师要回欧罗巴了?   回复@你不知道的热知识:不是的,要先去参加地府研究院组织的集体考察。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彭老师现场磕一橙×SKY,我们线上磕一橙×SKY和彭老师×北冥女士,这波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滑稽]   回复@SumParadise:地府研究院的集体考察是去蓝珀的吧?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烤牛排看起来好好次[流口水]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不对,好像是煎牛排[流口水]   看来只要不明着说是小儒艮排,光看图片和视频大家也都以为只是猪牛羊肉的。不过彭来不直写小儒艮排是非常正确的,虽然从育种、养殖到销售食用都是合法的,但这些小众牲畜毕竟还是有舆论上的争议。而对于那些真感兴趣的爱好者,只要在北冥的深海养殖场官网上搜一下便知道是什么食材了,也不用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讨论。   白沅在他家的屏幕上放映了彭来动态里的视频,大概是当时北冥或者彭来家族的年轻人用无人机拍的,拍得还挺不错。他们这些OTS家族也算是人才辈出了,至少因为特殊的经历,会比普通人受到更多的关注。   不过很快,彭来这条动态下面的留言就出现了一些让他不太高兴的内容。倒不是有人在彭来这儿诋毁她磕的CP,而是这磕CP的动态引来了让白沅不喜欢的人。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彭老师配图的质量突然高了起来[斜眼笑]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一橙的相片集大佬快来收图!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一橙的相片集   回复@Super金银铜铁:我也是一橙厨,但是觉得在彭老师这里艾特相片集大佬不太好吧[捂脸]   回复@吃一勺银河:彭老师也关注了相片集_(:з」∠)_   回复@吃一勺银河:课题组成员表示,彭老师没有这么玻璃心[摊手]   之后很快啊……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AWSL!彭老师的图好棒,转发了!祝彭老师工作顺利[心]   回复@一橙的相片集:活捉相片集大佬[滑稽]   回复@一橙的相片集:一橙的相片集(x)一橙的CP粉头子(√)   回复@Super金银铜铁:就是你把鬼子引来的[斜眼笑][斜眼笑]   回复@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跑个题,北冥姐姐今天的打扮好有气质[玫瑰]   回复@一橙的相片集:第三张牛排我i了,大佬求出周边[滑稽]   回复@浚星水下安全:人性自,但建医⑨[狗]   白沅把屏幕投射关掉了。   “你们家那个相片集也太能ky了,人家饯行聚餐都跑过来凑。”他不爽地说道。   “是有点儿不合时宜,不过彭来博士这动态下面留言很多,有几条跟内容无关也正常吧。”姜祎成还是为林辰乐说了句公道话。   其实她真没觉得相片集在彭来的动态下面回复有什么的。尽管是共同粉丝叫他来收图,但他既没有跑题也没有盗图,还给彭来捧了个场儿,还有哪里不对么?   可是白沅就是看他不顺眼:“切,正常啥呀,这不就是ky么?而且私下都已经睡了,表面还磕CP,真虚伪!”   听他这么说,姜祎成忍不住有点儿想笑。林辰乐是她的上一任男朋友,只不过又复合了而已,要说起来早就睡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磕CP,也都是在睡过之后的事儿了,别人也管不着呀。   不过话说回来,跟深空引力炒CP,再与彭来、北冥互动,现在也只是她主要工作之间的插曲了。这次遇到彭来倒是又得到了些关于简佚的情报,这种工作进度貌似在推进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   注释:   ①可以推测,这是由于逆戟鲸社会的复杂度远小于人类社会,逆戟鲸族群成员数量级E1~E2,即使加上不同族群之间会有交流也只是E3数量级,而对于人类这可能只是中学一个年级的人数。   ②由此可以看出此处指令的布尔运算语法,继承了地球时代搜索引擎使用“”表示精确搜索的规则,同时用大写表示逻辑符号。   ③“山神”是地球时代类脑体中的一个赛车类游戏项目,详见前篇。   ④此处指前篇祁旻因为实验事故而意外发明类脑体虚拟世界。由此也可见,彭来当年和祁旻确实挺熟的。   ⑤即SD直线,原产圣地亚哥的加州王蛇[1]花色,较好的个体侧面黑色,背部中央一条白线从头后至尾部不断。目前认为直线不是单基因控制的表型(即直线不是“基因”),环纹进行自交同样可能产生直线,而直线自交也可能产生环纹。   [1]加州王蛇:Lampropeltis californiae,游蛇科王蛇属物种。需要注意王蛇(英文俗称Kingsnake)和眼镜王蛇(英文俗称King Cobra)的区别,后者属于眼镜蛇科。加州王蛇是无毒蛇,尽管在野生状态下主要以蛇类为食,但在作为宠物饲养时喂食冻鼠即可。   ⑥用诱变剂(例如X射线、化学诱变剂等)处理动物的生殖细胞或受精卵,使动物产生新的随机基因变异,再经过筛选获得需要的性状。   ⑦特别注明,这里的“基因”取爬圈用语中“控制体表花色的等位基因”的含义。得到一个新基因,指得到了一个新的能反映在花色上的等位基因,而不是真的创造了一个新基因。   ⑧存在时差。   ⑨“虽然人的XP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第二百零九章 :限制消费比没钱更难受……   在姜祎成离开白沅家之前,白沅也把他的照片再动态里发出来了,姜祎成第一时间转发,而后就没再管了。   她这账号虽然是个人的,但也涉及到跟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绑定的问题,要避免公号私用的嫌疑,还是得少说点儿话。   而后姜祎成开着她的穿梭机从船岛离开,刚飞到巡航高度,就听穿梭机机载AI提醒道:“即时通知,灶神星①银行提醒您,四小时后将进入本月还款日。请您在二十八小时内将款项转入还款专用银行啊卡,您的转账和消费操作将全受到灶神星银行监督。”   又到了该还钱的时候了。不过老实讲本地的法院对她倒也不错,还是允许她持有多张银行啊卡,并且设了预留生活费的底线,不至于让她每到还款的时候就总资金清零。   但是即使如此,姜祎成还是只保留了一张银行啊卡,无论是生活费还是还债的钱都放在里面。这样有助于避免平时过度消费,把应该用来还债的钱都花了。要知道如果是做星际探险直播这份工作,她满打满算也得二十多年才能还完债,如果生活费花得稍微多了点儿,那可就悬了。   不过她刚要在控制面板上点“确认”关闭消息,却又想到“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事儿,她要继续联系简佚想办法从他脑袋里提取出在“蓝珀”生活的经验,那还得稍微花点儿钱吧。最起码的,开着穿梭机在地球和冥王星之间往返,聚变反应堆检修就要花不少钱。   以前她出航回到地球就进入休息状态,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再用穿梭机,而这次回来因为跟白沅合作在地球大气层内跑了几趟,又到冥王星空间站跑了一趟远程的,反应堆的运行小时数已经到了该检修的标准了。因此她得把检修的花销先预留出来,免得还款扣完费之后她连检修穿梭机的钱都出不起。   这么一想,姜祎成赶紧把穿梭机挂到巡航高度自动驾驶模式,在机载计算机上打开银行啊卡详细信息,把生活费预留额度拉高了75%。   这么一拉不要紧,当时并没有任何提示,然而等她关闭银行啊卡页面再要操作穿梭机时,突然收到了灶神星银行官方的通话请求。   姜祎成接起来,有些忐忑地问道:“您好?”   那边儿是一个很温和的声音,但从略微的口音听起来绝对不是AI而是真人:“您好,请问您是姜祎成女士?”   “是我……”姜祎成回答道。   “您的还款账户刚刚调整了预留生活费的额度,请问这是您自己进行的操作么?”灶神星银行的工作人员问道。   “呃……是。”姜祎成承认道。   “灶神星银行在这里提醒您,您的消费行为正在受到保释评价体系的监控。”这位工作人员平和地解释道,“请问您是否确认进行调整生活费预留额度的操作?”   姜祎成心里咯噔一下儿,原本觉得自己提高一点额度也没什么,但现在还是不得不问道:“请问……如果我提高生活费额度,会怎么样?”   “是这样的,您初始的生活费额度是经过保释评价委员会评估之后得出的,您在此之后的每一次生活费预留额度调整,都将由三名保释评价委员进行重新评估。”灶神星银行的工作人员解释道,“请问您是否确认调整?”   调整生活费预留额度,要被重新进行评估,这听起来是没什么,但对于姜祎成现在而言很可能非常麻烦。因为评估的过程中可能会短时冻结她的账户以避免出现短期转移资金导致评估出现偏差的情况,而姜祎成现在正需要做“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活儿,就算宜居行星频道的直播和跟白沅的合作能放一放,“蓝珀”项目要一个月内解决联络简佚的问题,这个时间可不能拖了。   可是她如果不提高预留生活费的额度,还完款之后没钱做反应堆检修了,她照样儿办不成事情。要是等直播平台发工资,那耽误的时间就更久了。   姜祎成急中生智,对这位灶神星银行的工作人员说道:“每一次调整生活费额度都要重新进行评估么?我上个月把生活费额度往下调了30%,好像并没有接到通知?”   “您进行下调生活费预留额度的操作,是不需要进行评估的。”这位工作人员平和地回答道,“保释评价系统对您这样初次疑似经济犯罪案例的评估,重点在于估测您的实时还款能力,以分析您能否在规定期限内还清债款。”   “那就是说,我用一开始默认的生活费额度,就应该能还完债了?”姜祎成立刻说道,“而实际上我这两年把生活费额度又往下调了好几次,现在的额度差不多只有最开始的一半儿而已,因此我再调高百分之七十五,也没有超过最初的默认额度呀!”   “非常抱歉,您最初由保释评价系统推荐的生活费预留额度,是根据您当时的收入和消费水平进行计算的。”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道,“而您现在的情况必然与当时有所差异,因此现在的生活费预留额度如果要向上调整,仍然需要使用您现在的收入和消费水平,及其他相关因素进行全面评估。”   “可是我的收入是比两年前多了,又不是少了。您既然说减少生活费额度不需要评估,那我的收入增加了相应还款量就多了,现在只是想回到一开始的生活费预留水平,不是也应该用不着评估么?”姜祎成用他们银行的逻辑反问道。   “您可以这样认为,因此如果您要进行调整生活费额度的操作,那么保释评价系统重新进行评估的结果应当会与之前相同。”工作人员给出了非常公式化的回答,“并且您重新评估的时间预期会比初次评估较短。请问您是否确认——”   “所以说,我要调整生活费预留额度,不可能不经过评估么?”姜祎成打断道。   对面儿那位工作人员礼貌地提醒道:“姜女士,灶神星银行所有与您的通话内容都会被记录并进入您的档案。”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她单纯地强调“不经过评估”,这个行为本身就可能招致对她还款能力的怀疑。尤其是通话之中还要跟银行较汁儿,这显然是个瓜田李下的情况。   而且这位工作人员倒是人性不错,遇到这种事情还能提醒她一下儿,免得通话记录之后被拿去过AI分析时,提取出什么了不得的内容。既然如此,也就不要再耽误人家的工作了。   “算了……谢谢。”姜祎成最终只能说道,“我不想调整生活费预留额度了,麻烦您帮我取消一下儿。”   “好的。”灶神星银行的工作人员答应了一句,“您的调整生活费预留额度的操作已取消。灶神星银行祝您生活愉快。”   通话结束了,姜祎成的心可是没有放下来。不能调整生活费额度,那就得用别的法子准备反应堆检修的钱了呗?   她倒是可以先存一部分钱在被人的账户下面——譬如在林辰乐的账户里。姜祎成并不怕林辰乐会私吞跑路,主要是因为他用自己的社交账号经营粉丝图站是有盈利的,这种情况一告一个准。当然,如果真要去告那可就有点儿丧良心了,毕竟他最初做这个是为了替她交物业费。但要是林辰乐先丧良心,姜祎成的良心肯定也过得去。   只是如果要转账给别人,那就会留下转账记录,这些情况也是会被银行方面密切监控的。虽然说这么小的额度——跟她每月还钱得总数相比——倒不至于会被怀疑转移财产,但姜祎成现在也是绝对不想多生事端。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星际探险家,要多预留点儿飞船穿梭机检修的钱不是名正言顺么?至于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操作?   她果断打开了远航设计院的客户端,给自己的常用的飞船和穿梭机都买了包月检修服务套餐。   这种坑外行儿的套餐,她以前从来不会买的,因为这些飞行器根本不需要频繁且全面的检修。飞船和穿梭机一般也就是在宇宙真空环境运行,在极厚的船体涂层保护下里面的结构又不可能氧化,除非是很久不用了得来个全面大检,否则只需要日常充电和在聚变反应堆运行到时间的时候买个单项检修就可以了,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项目都可以不要。   但是她现在穿梭机经常得在有大气的环境里飞行,除了反应堆要检修之外,其他零件老化也是需要检查的,买个套餐也不亏。何况她大概已经一年多没进行大检了,借着这个包月套餐检查一下儿,说不定反而算起来还能赚了……   嗐,没想到曾经的远航设计院院长,现在也要琢磨怎么避免被远航设计院抢钱了。   ——   进行过购买套餐的操作之后,姜祎成关掉客户端页面,长呼了一口气,却只是感到心累。   早知道,她之前就不为了每月多还款而降低生活费额度了——说到底,她那还不是为了能早点儿还完么?虽然顶多也就是早一两个月吧,比起三十年还遥遥无期,但她之前是想着能早一点儿早一点儿,也提高一点儿最终能还完款的概率吧。   刚想感叹,欠了钱就跟没人权了一样,转念想可不是么……她自己违约又偷税,本来就是违法犯罪的事儿,相对而言被剥夺部分权利也是正常操作啊,肯定不能指望跟普通人一样的待遇。   唉,之前只是觉得自己被舒钰坑了,自认为无比正确而感到自己被全世界亏待,那感觉虽然憋屈却也心安理得。而自从被祁旻告知了真实情况之后,姜祎成就再也感觉不到心安了。虽然情况没有任何改变,甚至知道之后还比之前好了,明白“蓝珀”这个项目就是Meme给她提供还钱机会的,但自己心态却不得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么一看,似乎有些事儿还是不知道来得好些。   从神游中挣脱出来,姜祎成抬头一看导航图,发现穿梭机没有设置目的地,已经在巡航高度直线飞行了很长时间,距离自己家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本来从白沅家所在的船岛到她自己家,应该是向东部稍微偏南,但起飞的时候是朝着西面的。穿梭机爬升的时候稍微往南偏了一点儿,因此。她现在已经快飞到了太平洋中心的位置。   已经拉出了自动计算航线的页面,手放在自己家的地址上。停了几秒,姜祎成却又想到,反正已经飞到这儿了,不如先去个她平时不会特意去的地方再回家。反正刚买了包月套餐,多出几个反应堆运行机时也无所谓。   可是去哪儿呢,姜祎成略微思考了一下儿。   原本是打算接下来去找那位买了简佚繁育的蛇苗的买家,但现在一时间也查不到人家的地址,何况没有提前预约就去总归不好。而除了工作的事情之外,姜祎成也有点儿她个人的关注点。   如果说王馨他们的考察团还有极小的可能是因为没有遇到卡谢文明,那二橙显然是对他们当初害怕的“怪物”的存在非常清楚的。在地府研究院对他进行研究的时候,难道他没有告诉研究人员那些“怪物”的事情么?   二橙不太可能有那种心眼儿,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高等所东非分所的科研人员已经知道了“怪物”,并且依照他们的水平不可能分辨不出那是一个比二橙的部族更高等的文明。可是他们也隐瞒了——这可比研究院第一批去“蓝珀”的考察团隐瞒真相要严重得多,毕竟后者只是少数几个人,容易达成口头共识也可以相互信任,而要想让在地球上参与到对二橙的研究的人都缄口不言,地府研究院必然是下达了相关的书面指令。   如此看来,那位“影子院长”王馨博士,可远远不像她表面上长得那样温柔可亲呢,也不知道她能跟祁旻斗出个什么来?而祁旻同样不像是会搞派系斗争的人,她就算看着不靠谱,也是往喜剧角色的方向不靠谱。再者说,王馨还是叶莲娜的对象,而听彭来北冥的意思,叶莲娜时完全站在祁旻那边儿的?她的这个位置也是很让人无法理解啊。   总而言之,如果抛却工作的需要,姜祎成也觉得自己应该有时间去高等所的东非分所看看二橙。对他所处的环境进行大致的评估,才能初步判断地府研究院要跟研发部党争到什么程度。   不过总感觉如果是一个善良的人,此时应该更关心如何才能让二橙和卡谢文明不变成地府高层派系斗争的工具?   但是姜祎成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刚听说时感到震惊,意识到这是不正确的而已。至于让她主动做什么去避免这件事儿,恐怕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吧。说到底她并不善良,并不在意那些系外发源的智慧生命,也并不真正在意二橙或者简佚。   可就算内心里知道自己在意的并不是社会意识形态认为的“正义”,她至少还有“正义”的大旗可以扯,例如可以以关心二橙的名义去东非所参观,以便于达到她自己想要了解地府高层派系斗争情况的目的。   既然想到了,而现在又有空,那不如就先去踩个点儿吧。   姜祎成在导航里搜索了“高等生物研究所”,在下面弹出气泡里选了位置在非洲东部的那个。虽然航线又是南辕北辙了,但因为是在巡航高度飞行的状态,跑过去半个地球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设定了自动导航之后,姜祎成点开东非分所的网站页面,找到那边儿负责接待人员的联系方式。虽然只是打算去踩个点儿,运气好可以靠近看看东非分所的环境是否紧张,但如果能提前取得联系,真正进去参观还是最好的。   而即使这个时间有点儿紧,直接通话肯定最有效率,但姜祎成按照遵守社交礼仪的习惯,还是先给网页上留了邮箱的那位对外接待处任笑老师发了一封简单的邮件。   “任笑老师,您好:   “我是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姜祎成,也是把二橙带回太阳系的人。距离我上次见到二橙已半月有余,尽管王馨院长给我发送了贵所的研究进展,但对于二橙的情况我也仍然不免关心。因此我希望可以到贵所进行参观,亲眼看到二橙的现况,请问这样是否可行?   “如果这会对贵所的正常研究造成干扰,请务必指出。我作为二橙的朋友,非常感激地府研究院对他的关注和照顾。   “宜居行星生存频道   “姜祎成”   姜祎成原本不指望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得到回复,但让她意外的是,竟然在五分钟内她就收到了东非分所的邮件,而且不是那位对外接待处的任笑老师发的,而是来自“二橙”文明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   “姜博士,您好:   “非常欢迎您来我所参观。不必担心可能会对研究造成影响,您可以在东三区②的工作时间随时前来。   “倘若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通话与我联系。   “高等生物研究所‘蓝珀’文明课题组   “柿原库季马③”   姓“柿原”叫“库季马”还真是罕见,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地球时代出生的人了。在星际航行时代计划出生的新生人口,无论是使用什么文化组的名字,姓和名都会对应得很规整。也就是地球时代的文化融合阶段,才会有具有超过一个文化组背景的孩子被起了完全没有进行本土化的混合名字。   不过也正好,一个地球时代出生、具有文化融合背景的研究员,来负责“蓝珀”智慧生物融入人类文明的研究,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无论如何,既然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欢迎她区参观,那姜祎成也就正好可以去了。而且邮件里明确写了可以通话联系,那么直接发通话申请应该也没问题。   正好穿梭机在自动导航,姜祎成就从高等所王站上找到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的社交账号,给他发了通话申请。   意料之中地,那边儿很快就接了。跟姜祎成想象中的略有差异,这位柿原博士尽管名字有点儿奇特,但口音却是十分标准的④:“您好,姜博士,您是要问来访的事情么?”   “啊,是的,请问我今天有机会去您那儿么?”姜祎成回答道,又解释了一句避免自己显得太着急,“正好我目前办事儿路过,如果方便的话想去参观一下。”   “今天当然方便,近期我们都欢迎您来参观。”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非但并不介意她不速前来,甚至还相当热情地说道,“那么您现在在哪里呢,是否需要派车⑤去接?”   “不用、不用了。”姜祎成连忙说道,“我有穿梭机,大概还有四十分钟能到。也不用麻烦您所里的人引导,给我一个停机坪的位置就可以了。”   姜祎成没聊到对面儿这么热情,而这位柿原博士大概也没想到那位发现了二橙文明的星际探险频道主持人这么客气。   “那……好,我让人给您预留一个停泊的机位。”柿原库季马又加了一句道,“对了,您应该只是自己前来吧?其他访客进所参观,还需要提前进行预约。”   果然热情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   姜祎成不禁有些奇怪,虽说她是发现了二橙部族的人,但还不至于说是有什么开创性的贡献。特别是按照《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的规定,即使是她把二橙带回来的,关于二创的知识产权也全归地府所有。这条可以说是专门为了避免跟“精神病人”星际探险家发生纠纷而设定的法律,也造成了星际探险家这个职业被那些高技术人才所轻视——就是因为吃力不讨好,没有高技术人才去干,所以才会被社会意识形态认为是比较“低等”的职业。   不过仔细想想,她虽然是做星际探险直播的,也算是星际探险家,但高等所的人也知道她跟那些低知识水平的“真正的”星际探险家不同。至少表面上,姜祎成还是前远航设计院院长、高级飞船设计师,要论起来倘若在地府研究院,至少也值一个研究员的职称了。   “只有我一个人。”姜祎成回答道,又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我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么,例如衣物消毒之类的?”   “那些都不用,您既然是为了见到二橙,则并不需要进入无菌的环境。”柿原库季马回答道,“我们会给您配备最新的翻译系统,一切都是准备好的。”   地府研究院的高等所破译二橙的语言所写出来的翻译系统,水平肯定比姜祎成按照简佚的笔记写“汉-拉丁-卡谢语”互译系统要强多了。而且像二橙所在的那种原始部落,语言肯定也比卡谢语要简单不少。如此看来,反倒显得简佚做出的工作更加伟大了。   “那就太感谢您了。”姜祎成真诚地道谢道。   “嗯,您就直接来吧,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跟我语音联系。”柿原库季马干脆地说道,而后结束了这堪称愉快的对话。   通话结束,姜祎成受到那位柿原博士发的详细地址,已经精确到停机坪的单个机位。她把导航替换到这个精确地址,顺便看了一眼目前东非分所所在地的天气,非常晴朗毫无问题。   真有点儿意料之外,高等所东非分所竟然这么欢迎她到访,跟姜祎成想象中派系斗争前线诡谲的气氛大不相同。但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派系斗争之所以只是“派系”斗争,意味着斗争并不是放在明面儿上的。对于姜祎成一个外人,当然是不能随便让她见识到端倪的。   可是这样看来,反而感觉水更深了?   ————————————   注释:   ①灶神星(Vesta)是主行星带小行星,也是小行星带质量第二大的天体,占小行星带总质量约9%。这里的“灶神星银行”可能是建立在灶神星空间站的银行,也可能只是银行名称为“灶神星”。设定中星际航行时代的小行星带承担着类似“公海”的作用,是地月经济圈和火星经济圈之间的融合地带。   ②东三区:UTC+3时区。   ③柿原(Kakihara)Кузьма。   ④日、韩语跟印欧语系、汉藏语系等在语言学上的亲缘关系尚有争议,而且发音总数相比于其他常见语言较少(因此会有网传许多日本人说英语的搞笑效果),在本文星际航行时代通用语言为“汉-拉丁”语的设定里,可以推测日、韩母语者的发音纠正的痛苦程度。   ⑤这里的“车”请理解为“vehicle”,中文里似乎找不到对应的口语化说法。 第二百一十章 :地价颇高科学园建在巨……   高等生物研究所东非分所,是建立在海岸边。   这里的海岸在五十年前曾发生过一起大事故,史称“10·8坠船事件”。那是一艘第一代的曲率飞船飞船失控落入地球大气层,在这里坠毁。未经改造的初代曲率发动机的结构被撞击破坏,正曲率奇点与负曲率奇点碰撞释放巨量能量,将原先的礁石海岸完全炸平,冲击波甚至使方圆千里之外的建筑窗户碎裂。   好在那艘飞船出现事故时地面已经得到预警,全部人员都提前进行了撤离,而周围可能被影响的区域居民躲进了地下掩体,飞船的驾驶员和乘客也在进入大气层之前弃船逃生。但即使如此,那次事故造成的财产损失仍数额巨大。特别是当时残留的高能辐射粒子会因为曲率发动机的等离子泄露带电,而形成极其稳定的气溶胶扩散到全球,对地球环境的影响预计可能延续数百年。   因为那场事故,曲率驱动的研究差点儿被叫停了,刚起步不久的远航飞船设计院也面临了历史上第一次重大打击。数以千万计的公民在地府和现实世界举行抗议,一部分人认为曲率驱动技术具有巨大的安全隐患,人类赖以生存的母星地球就已经被这危险的技术所“毁灭”,不能再让它继续发展下去。另一部分人则是对因此叫停曲率驱动技术表示抗议,认为这将会掐断人类走出太阳系唯一的希望,将人类永远困在太阳系。   这场灾难给地球居民们带来的影响足以在教科书中花费一整页的篇目,而之后众人怨怒平息的过程也颇有戏剧性。   刚发生事故时,生态学专家们预计残留的高能辐射形成放射性气溶胶,会导致地表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人们被迫进入地下掩体生活,并被告知未来地球居民很可能将无法再生活在地面上。因此许多人都认为地球的未来将终结,人类将不得不永远放弃我们的母星,开启一个背井离乡的时代。   不少人也因此开始对集团产生质疑,尤其是对星际开发集团。有人从地府黑进了社交平台主页,在新闻窗口里放映《流浪地球》。这让《流浪地球》差点儿被新月集团和星际开发集团列入禁片①,甚至已经有很多民间团体已经在相关平台宣布禁止这部影片及其原著小说的传播。表面上的各个团体都在宣称,人类将可以与地表的辐射气溶胶共存,但暗地里很多传言都认为,地府和新月集团正在计划将地心意识储存计算机集群搬离到同步轨道,地球已经被“上面的人”放弃了。   反正当时作为一个普通人,姜祎成感觉这个世界是要完蛋了。   但是在社交平台上的地球人都在唉声叹气、火星人心中暗喜时,地府突然发布了《地表去辐射沉降计划》,安排AI机器人进入地表的各个核电站和重工业工厂重启生产,向大气局部排放一种有机小分子。在地表之上的天空已经“污”云密布之后,又用运输机向空中局部播撒交联剂,使得有机小分子的“污”云交联成了柔软的长带子,相互缠绕在空中形成了一片片飘浮的低密度“盖儿”。   在短短的一周之内,全球的天空中都漂浮着这种直径从数十公里到数白公里不等的黑色“毛线盖儿”。由此带来局部气候的剧烈变化,地表不同区域吸收阳光产生新的显著差异,全球各个地区都刮起了大风,在降温的同时开始频繁降水。辐射气溶胶的稳定很快就被破坏了,仅仅过去了两周,地表的辐射量就回到了正常水平。之后新月集团又对地面残留辐射粒子进行了全面的清扫,在一个月之内,暂时居住在地下掩体的地球居民们就回到了地面。   于是乎,之前那些哭天抢地的消息,“反曲率派”与“挺曲率派”之间的激烈骂战,文青们对于将永远看不到地球的蓝天的唉声叹气……在一夜之间就全都消失了。经历了一个月的地下掩体生活,地球人极其平滑地回到了平常的秩序中,仿佛那艘再东非海岸坠落的曲率飞船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甚至要问经历过那段时期的人,还记不记得“10·8坠船事件”,他们虽然多半儿会说“记得”,却再问就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在十年前的一向全球调查中,甚至还有人认为“10·8坠船事件”中根本没有形成过全球性的辐射气溶胶,也有很多人完全不知道《地表去辐射沉降计划》的存在。   唯一剩下的一点儿永久性的影响,也就是原先的礁石海岸被炸了一个大坑。之后没人想再在这里居住,就干脆填平成了新的沙滩,摇身一变反而成了非洲东海岸又一个旅游胜地,吸引了一些有钱的机构在这里建立分部。   总而言之,现在的这片海滩已经完全跟“曲率发动机爆炸”扯不上一点儿关系了,它在当今为人所知,是因为其具有极其细腻的圆形彩色沙砾——不光圆润柔和,而且五彩透明②,当属人造沙滩技术的最高水平。   而建立在距离海滩仅一百三十米处的科学园,可以说是占据了原本可以盖豪华假日酒店的绝好地段,想来配备的人才和资源也是学界顶级。   从上空看,科学园的建筑群组成了一个“丁”字,中间的一竖行直插向大海,末端连接着面积达数千平方米的水下实验室。而立体停机坪就建在竖行的中间位置,最上面的一层干干净净,而下面则停满了各式穿梭机。其中一部分是各个研究所的公用机,但那里肯定也有的是私人的高端座驾——显而易见,在这儿工作的人,大多是不缺钱的。   姜祎成把穿梭机停在了那位柿原博士给她预留的位置,出了舱门之后便感受到海风拂面,空气中飘着令人舒适的淡淡咸味儿。站在停机坪的围栏旁,可以听到远处的浅海实验区传来宽吻海豚的叫声。研究地球海豚社会的课题组也在这里,想必这儿也曾经是彭来在去欧罗巴空间站之前供职的地方。   这地方,不比远航设计院那几个轨道加速器上弄的小破空间站强多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恐怕原先住在这里的居民都想象不到,经历了近乎毁灭性的“10·8坠船事件”之后,这海岸的地价反而翻了好几倍。虽然说主要是因为后来改造得好,但那些曾经的当地居民恐怕也得后悔自己在那次大灾难发生后迅速搬离了吧。   而当姜祎成正走神儿地想着,要是她当年在这片被认为“晦气”的地方买了栋房子该多好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您好,您就是姜博士么?”   姜祎成转过头,看到一位穿着白色工作套装的青年男子,头发、衣领和袖口都打理得极其干净整洁。她注意到这位男青年的袖扣上还别了一枚款式简约的袖扣③,这原本的复古装饰物在这里却把他的袖口别得特别紧,似乎起到的不是装饰却反而是实用作用。   “您是……柿原博士?”姜祎成有些不能相信地问了一句。   乍一看见真人,让她没想到“蓝珀”文明的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会是如此年轻,而后姜祎成便意识到,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大概也是工作关系归属于地府的职员,这副现实世界的身体恐怕是他偶尔使用,或者干脆就是仿生机器人而已。   他能够成为如此重要的课题组的负责人,大概也有工作关系归属于地府的原因。地府研究院归根结底是归地府掌控的,集团的人——无论是哪个集团——恐怕在王馨院长眼里都不够可靠。   “对,我是二橙文明课题组的负责人。”柿原库季马微笑着和她握了握手,他的言行举止中有着跟那位“影子院长”王馨类似的温文尔雅,“其实我们在一周之前就已经在等待您的到访了,本以为您会来得更快一些。”   姜祎成没料到这些研究二橙的专业人士,对于她一个外人插手他们的工作反而是这种欢迎的态度。虽然说在舆论上,大概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会把她当成跟二橙关系最近的人,但姜祎成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白在法律上她啥也不是,完全不该妄想靠“蓝珀”文明的名气为自己谋利。   “非常感谢您……接受我的来访申请。”姜祎成实话实说道,“我本来是怕我贸然到这儿来,会影响您的工作。”   “那您可是多虑了。”柿原库季马微笑着,向门的方向伸手道,“作为二橙文明的发现者,您的意见对我们而言也非常重要。尤其是考虑到蓝珀智慧生命公民化在舆论中的呼声,您这次来访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呀——这边请吧。”   时机?姜祎成一时间有点儿茫然,现在是“蓝珀”智慧生命公民化过程的一个重要节点么?她最近并没有怎么关注过,因为觉得那跟自己的利益没有太多关系,而且近期发生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但是在课题组负责人面前,姜祎成也不能露怯,让人家发现自己其实不怎么在乎二橙。虽然姜祎成知道她确实达不到“善良”的标准,但社会意识形态决定了,善良这种利他倾向是“好”的,因此世上人人都得装得稍微善良一点儿。   因此她只是点了点头,转而先借着寒暄交代了几句自己的来因:“今天我和彭来博士见面,她提到高等所的专家们已经破译了蓝珀人的语言。这样或许就可以尝试先让二橙融入到人类社会当中,我猜测您这边儿的工作应该也逐渐明朗了,因此就想来看看,只是要麻烦您了。”   “怎么能叫麻烦呢。如果不是您,我们也没有机会见到这样奇妙的蓝珀文明,不是么?”柿原库季马笑着说道,“客气就不必了,按照老师的意思,之后我们还要仰仗跟您的合作——哦,对了,王馨院长曾是我的博士生导师,我们习惯叫‘老师’,改不过来了。”   这么一看,地府研究院的核心还都是“近亲”。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是王馨的学生,因此当了“蓝珀”文明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而在高等所里就连自言接触不到核心的彭来,也都曾经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工作过。单从人事安排来看,确实是有点儿拉帮结派的意思了。   柿原库季马带着姜祎成走进建筑室内,走廊的两侧有快速传送带。走到传送带旁,在伸脚踏上的同时,他伸手虚扶了一把姜祎成:“您小心。”   “谢谢。”尽管这只是礼节性的动作,而完全没有对她踏上传送带有任何帮助,姜祎成还是道了声谢。   在星际航行时代,社交距离也比地球时代更远了,像这种礼节性的伸手帮助已经不多能见到。从这个细节也能知道,这位“混搭”的名字柿原博士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元人”。   在传送带上不用费劲儿走路,柿原库季马也就顺便给姜祎成讲解了一番现在地府研究院东非科学园的构造和历史。   这里原本的特色,就是高等所东非分所对于海豚社会的研究。姜祎成从前不怎么关注人类学④的研究进展,而听柿原库季马讲解才知道,原来就在不到六年前,海豚研究曾经非常“出圈儿”过,为大众所关注。恐怕也就是那个时候,彭来在社交媒体上吸引了一大批粉丝,到现在还非常活跃。   但是从彭来的选择来看,现在海豚研究已经不怎么能出惊天动地的成果了。可能是因为最有“希望”的海豚,逆戟鲸早就已经公民化,而剩下没有转化成公民的海洋哺乳动物,大抵上也是因为跟人类的思维模式相差较远。在以海豚社会作为模型的研究取得一系列突破性进展之后,就又重新陷入了新的瓶颈,就连以前的明星科学家彭来都改为研究欧罗巴生物了。   而出了曾经的“头牌”海豚社会课题组之外,东非的科学园另外广为人知的,则是与新月集团关于大陆架改造的合作研究,“海洋拼图方案”。这项研究被与星际开发集团的“地球变轨方案”,并称为“二十二世纪母星复兴计划”——当然,可能因为这个绰号,它在舆论上也是毁誉参半的。地球至上主义者们把这当作无比伟大的事业,而反对地月圈与火星圈分化的人则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人类把地球的环境再能玩儿出花儿来,也比不上多花点儿钱去别的恒星系造空间站。   从柿原库季马的介绍中,姜祎成听不出他对于这些事情的态度。这些事儿对他而言大概就只是事实而已,因为对于“蓝珀”文明的研究根本用不上用东非科学园的美名给自己贴金。顶尖的研究无论在哪儿都是顶尖的。   “前面就是科学园的中心大厅,注意脚下,传送带到这儿就结束了。”柿原库季马用手示意了一下儿前方,而后从传送带上抬脚离开,平稳地站在旁边的地面上,再伸手虚扶了姜祎成一把,“小心脚下。”   “谢……谢。”姜祎成往前一看,就差点儿因为恐高而后退半步。   这科学园的中心大厅是一个上下贯通的圆柱形区域,地上建筑的部分倒是不高,只有八层,但是下面可是一直延伸到地底一般,甚至都快到视觉上圆形的中心了⑤,还有零星的灯光从当中传来。   “从这里可以一直通往意识储存计算机群所在的地层。”柿原库季马平和地介绍道,“不过您不必担心,中心大厅的空间内设有大量滑翔机器人,可以确保救起不慎跌落的人。”他又开了个玩笑道,“即使没有被机器人救起来,从这里跳下去的人也可以从另一边儿再跳上来——只不过那可就是地球的另一边儿了⑥。”   虽然知道他只是开玩笑,但姜祎成看着这个大“洞”,仍然会觉得有点儿心慌。   人类的祖先生活在稀树草原上,就是逐渐失去了曾经在树枝间跳跃的能力。随着高度不再是人类自我保护的屏障,而变成狩猎采集时潜在的危险,惧怕高处的本能也就随之被筛选出来了,这是人人都有的基本“软件”,而非只是少数人患有的恐惧症。尤其是这种深洞,甚至比站在悬崖上看地面更令人害怕。毕竟对于人类的祖先而言,悬崖坠落倘若摔得轻些还能爬回来,但是掉进无底深坑就算没摔死也得在里面渴死饿死。   不过除了这个洞真的瘆人之外,姜祎成还是从柿原库季马的玩笑里找到了点儿有用的消息——这个可以到达物理意义上的地府层的通道,真的是贯穿了地心到地球另一面的。   曾经对于“10·8坠船事故”,有传言说在曲率发动机爆炸的地方,正曲率奇点暴露的瞬间对地球都产生了可观的吸引,释放的引力波一直贯穿到地心,在地球另一边儿都能感受得到。而从这条通道来看,传言恐怕也是风从空穴来⑦,恐怕当时的爆炸已经把地壳和更深的结构都炸出了缝儿⑧。而正好可以借着这条“天然”通道来去地下意识储存计算机群的方便,在上面修建地府研究院的科学园。   “我们的课题组在A区一层。”柿原库季马往电梯走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电梯井是透明的。您如果恐高的话,只能尽量不去看了。”   “没事儿,我没有可以被确诊的恐高症,只是没想到‘中心大厅’是这样儿的。”姜祎成连忙解释道。   她可是个星际探险家,怎么可能会恐高呢?在浩瀚深空里、系外行星上,她都没有表现出恐惧,要是在地球上仅仅看着个深井就恐高了,那也太说不过去。   “那就好。”柿原库季马对她礼节性地笑了一下儿,走进电梯里,他又为缓解气氛讲了个小故事,“刚到这边儿来的时候,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害怕从电梯里往外看。后来还是陈老师有办法,在这电梯门上贴了个屏幕,后来进电梯的人就顾着玩儿智能手环,也就不害怕了。”   这个故事有点儿戳笑点,姜祎成忍不住笑了一下儿。倒不是因为往门上贴屏幕有多好笑,而是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管操作智能手环叫“玩儿”,还真是地球时代“玩儿手机”称法的延续。   “对了,您应该知道陈林友老师吧?”柿原库季马又说道,“他是我们老师的博士生同学⑨,后来也一直在进行意识储存计算机方面的研究。”   从他这话里,姜祎成似乎捕捉到了一点儿信息。   王馨的博士研究生同学现在“还”在做地府相关的研究,意味着当年他们刚进入科研岗位,就是从事意识储存相关的研究?那还真是都早的,甚至有可能是Meme的第一代下属,真正元老级别的人物。   但是柿原库季马这话的意思,似乎王馨现在不再做地府相关的研究了?姜祎成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地府研究院”叫“地府”,但却不是研究地府意识储存计算机的,而类脑体公司的研发部才是负责研究意识储存计算机硬件和搞底层设计。然而这么说起来,怎么感觉那位“陈老师”反而像是祁旻那边派的人?   还是说地府研究院派,也有人在类脑体研发部那边儿工作?或者两边儿都互相安插了“间谍”?   姜祎成知道,安插间谍那纯属是异想天开了,但是两派的人并不是按照工作岗位明确区分,倒是很有可能的。从已知的这些消息来看,王馨、祁旻等人可都是真正的元老,而元老大多有人脉和自己本身的不可替代性,很难被从原有的岗位上排挤出去。因此研发部里有研究院的人,或者研究院里有研发部的人,这都能讲得通。   只是要是这么想,姜祎成又不禁觉得,地府的派系斗争可真够复杂。或许彭来和北冥当初离开类脑体研发部,真的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   注释:   ①《流浪地球》广为人知的内容不再赘述,此处显然是因为其暗示人类背井离乡,在文中环境里具有煽动性。   ②当透明的有色(指吸收特定波长)颗粒足够小时,由于全反射现象,颗粒堆会呈现出不透明的该种颜色。而多对互补色[1]的颗粒混合在一起,会呈现灰白色,灰度取决于颜色灰度。   [1]互补色:色相环中相距180°的一对颜色,互补色波长的光按比例混合后呈现出白色光。   ③袖扣在当代是男式衬衫的一种饰品,并没有多少实用价值。设计上需要佩戴袖扣的衬衫在穿着时不得不佩戴袖扣,而无需佩戴袖扣的衬衫即使硬戴上袖扣也无法起到收紧袖口的作用。   ④人类学是从生物基础和社会文化等方面对于人类进行研究的学科,其中包括大量对于人类社会的研究方向,例如马主义理论中关于原始阶级形成的部分也常被归类到人类学讲解。本文中将对于非人智慧生物的社会研究也归到人类学范围,是因为研究非人智慧生物的社会,本质上也是为了增加对人类社会形成和结构的理解。特别较为简化的智慧生物社会,可以作为人类社会的模型进行研究。   ⑤指透视上平行线的交汇点。   ⑥(印象中是初中物理题)通道贯穿地球,假设地球均匀且不考虑地球转动,从一端初速为零坠落,则恰好可以到达另一端。对于我个人而言,这个构想初次在文艺作品中看到时是刘慈欣的《地球大炮》,当然也有其他作品出现得更早,同一个科幻梗经常被独立发明出很多次。不过在此提醒,在考虑地球转动的情况下,为了避免被向心力拍在侧壁上,还是不要尝试跳入此类通道为好。   ⑦这里本来想使用“空穴来风”。这个词本意为传言有其原因,但是因为日常误用太多,为避免歧义就换了一下语序。   ⑧由此可以推断,爆炸对于地下的意识存储计算机群必然有损伤。但是从人类大脑皮层的结构可以推测,由于数据并不是分区储存而是分散于整体,局部点的损伤并不会对整体的功能造成多少影响。   ⑨王馨和陈林友曾经是由祁旻代管的博士生,详见前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模拟声音看起来像是……   电梯很快就到了。   姜祎成跟着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出了电梯门,抬眼看到的走廊跟他们刚刚进电梯时并没有显著的区别。不过让她稍微有点儿惊讶的是,这工作区的层高也真是高啊,起码有五米以上。   走廊两侧的一部分墙壁是透明的,另外不透明的大概是因为相关实验室的环境需要特殊处理。从透明的部分往里面看,能看到许多机械臂正在按照编订程序进行高重复性的实验操作,也有部分是人工控制的机械臂。例如在挂着“柿原库季马研究员”牌子的办公室对面儿,就有一位实验员正在控制间,手动操作手术间的机器人对猴脑进行手术。   “哦,姜博士,非常抱歉……”柿原库季马见她去看对面房间的手术,便连忙挥手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她进屋说道,“在有访客的时候,是应该把手术间的帘子拉上。”   “没关系,我不怕这个。”姜祎成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   按理来说,一个经常吃外星生物的探险频道主持人,根本不可能怕看给地球哺乳动物做开颅手术。可能是刚才猛然看见物理上直通地府的“天井”而被惊到的反应,被误认为是恐高,而给了这位柿原博士自己容易受惊吓的错觉。   “嗯,也是。”柿原库季马又补充道,“也请您方心,我们不会对二橙使用任何类似的研究手段。而且在蓝珀智慧生命体的特殊公民权获批之后,此类实验方法将不可能被应用到他们身上。”   他说这话可能是为了维护地府研究院的形象,毕竟关于智慧生物的研究,多少都是有点儿争议的。但姜祎成事实上也完全不在乎,甚至她原本以为要想好好地研究“蓝珀”智慧生物的生理结构,就得对二橙做各种手术呢。   说到底,她确实远远不如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们所想的那样儿在乎二橙。原本姜祎成还认为这是一种节省精力的优势策略,可现在一看,她反而有些担心舆论对二橙的热情会对她本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研究院经过专业考量的决定,自然比我们普通人想象中的更合适。”姜祎成只是如此回应道。   “非常感谢您的理解。”柿原库季马也只是客套了一句,而后抬手示意姜祎成往办公桌旁的沙发坐,同时挥了挥另一只手关上了办公室的自动门。   这个行为其实不是很符合礼仪①,但这也侧面印证了,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大概率现在穿着的是一架制作精致的仿生机器人而非真正得身体,因而他个人从感觉上并不认为此时他自己是和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   “姜博士,鉴于您需要使用我们的翻译系统与二橙对话,如果方便的话,我个人建议您先让系统记录一下您的声音特征。”柿原库季马的手在空中做出“拉”的动作,办公室的抽屉自动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面罩似的东西,“这是采集器,除了收音麦克风之外还有红外感应器记录肌肉动作,以便于翻译系统的发声器能够更真实地模拟您的声音。”   姜祎成接过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心想这确实是比简佚笔记里用音标模拟卡谢语的音素发音要靠谱多了,还不用她一个音一个音地自己录。但这也是常规操作了吧,毕竟业余和专业的,光从基础设备上就没法比。   不过她还是象征性地感叹了一句:“这么复杂啊,我以为用电子音就行了呢。”   “电子音确实可以保证发音标准——或者说,至少是我们目前研究意义上的‘标准’。”柿原库季马很有耐心地进行了充分的解释,“但是翻译系统根据您的发音习惯,可以对转换成的语音进行口音修饰,理论上会更接近您学习该种语言之后的发音。”   这是基于发音习惯对口音的预测模拟。其实通常并不是完全基于使用者录入的语音片段进行学习,而是通过识别录入片段的多个特征,把使用者的口音归到已有的类别中,再对模拟发音进行调整。姜祎成也听说过,但她之前都把这当成没什么用的炫技研究。而现在看来……其实根本也就是炫技吧!   不过既然有好的设备和方法,当然是不用白不用。姜祎成戴上了这个面罩一般的声音采集器,按照办公桌屏幕上的提示读采集材料。   “   曾经,天上有一个荣光的王国。   那国王派遣第一位王储去黑暗之国寻找创世的珍珠。   于是第一位王储走上了珍珠的追寻之路。   但她却被欺骗,忘记了自己的高贵。   以为自己是黑暗之国的王。②   ”   柿原库季马在一旁解释道:“材料是从语料库里随机选择的,如果您觉得这里面有词不好念,也可以换一个。”   这有什么不好念的?并且对于直播节目主持人而言,也不存在什么在别人面前念旁白的障碍。   姜祎成按照屏幕上的这段话一字一句地念了,之后又出现了第二个采集材料,却是一段对话。   “   那日本人靠不住,我靠谁啊?老蒋?   [蓝色]更靠不住。   一个写日记的人。   [蓝色]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是啊。   [蓝色]你写日记吗?   我不写。你写日记吗?   [蓝色]谁能把心里话写日记里?   写出来的哪能叫心里话?   [蓝色]下贱。③   ”   “这是怎么……”姜祎成有些犹豫。   “哦,您点‘确认’,黑字的部分会由AI发声,而您需要念蓝字的部分补全对话。”柿原库季马解释道,“如果您不想对着AI念对话也完全没问题,对话只是为了记录在放松状态下的音调习惯。所以若是在念对话的时候不能放松,那其实还不如不录对话的部分。”   姜祎成倒不至于不能放松地对着屏幕假装对话——毕竟她对着镜头“互动”都做得挺好——只是觉得这个声音采集还真是麻烦,果然是地府研究院的做派。   于是她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点“确认”,开始跟AI对话。   有点儿神奇的是,一开始AI的发音还是不偏不倚的标准音,而在姜祎成说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之后,AI的语气就已经非常接近她的语言习惯。到最后同时说出的“下贱”,已经与姜祎成的声音相差无几了。   这其实并不是AI已经完全“学”会了她的发音,而是由于全世界上的口音是一个有限集合,并且能够被较为详细地分类。随便拿出一个人总可以归到某类当中,而后用这一类的特征进行模拟,完全可以做到乍一听也听不出什么区别。   只是这玩意儿如果在不了解的人看来,可能会有点儿吓人④。   “这样就可以了,让AI做一下静态拟合。”柿原库季马直接用语音对翻译系统发出指令,“测试下一段语料。”   “技术的发展是长期积累的,而不是靠孤立的英雄行为。技术在发明出来后大部分都得到了使用,而不是发明出来去满足某种预见到的需要。⑤”高保真发声器发出了模拟姜祎成的声音。   “您觉得这可以么?”柿原库季马礼节性地问了一句。   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步骤,姜祎成也只是礼节性地答了一下儿:“跟本人非常一致。”   虽然事实上,听到模拟自己的声音读这段话,还是让姜祎成短暂地汗毛竖起了一下儿的——并不是由于学得不太像而导致的“恐怖谷”效应,而只是因为这两句话的内容和语气都实在太正经。让姜祎成听到自己的声音念这么正经的话,反而觉得非常不自然,仿佛是回到了博士论文答辩的时候。一想到她当时一本正经地念幻灯片下面的备注,就不由得觉得尴尬万分。   这么一想,她倒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个翻译系统要安装自动模拟声调语气的功能。倘若翻译出来的东西都像是一本正经地念说明文一样,那就算是面对二橙这样跟人类相差甚远的系外起源生物,也会有种自己会被对方当成傻子的感觉。   ————————————   注释:   ①与普通非亲友关系的异性进行单独谈话时,办公室应当保持开门状态。并且随着同性关系的合法化,这条规则也应当拓展,与任何人在办公室进行单独谈话时都应保持开门状态。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条礼仪仅针对办公室、居所等个人空间,是由于在此类封闭空间中会造成一方绝对优势,而对于公共场合的封闭空间则不一定存在此类规则。   ②选自《原神》纪行动画的旁白。   ③选自电影《邪不压正》。   ④这里指让人联想到新版《神秘博士》第四季第10集 《午夜回响(Midnight)》。本文设定中姜祎成的实际年龄只比祁旻小约20~30岁,因此是有可能接触过这部剧的。   ⑤选自《枪炮、病菌与钢铁》第十三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特制房子二橙在地球……   调试好翻译系统,柿原库季马给了姜祎成一副无线耳机和别在衣领上的发声器,而在她戴上之后便放了一段机器发声的标准“二橙语”语音。   “天气十分好。我和伙伴打算去玩水。”   “因为天气十分好,我和伙伴打算去玩水。”   从这两段意思相近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二橙他们的语言已经具有了基本的语法结构①,听上去就好像是有一种韵律,大概就是来源于一些句法规则所产生的相似音节。   “姜博士,您重复一下试试?”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提示道。   姜祎成按照她自己的习惯重复了这两句话,她自己是听不出来跟播放的那两句“二橙语”有什么区别,不过屏幕上显示符合度达到100%,可信度达到了99.9%②。   “看起来效果很好啊。”姜祎成评价道。   “您说的这句话我可听不懂。”柿原库季马笑道,“发声器具有主动消音③功能,可以消掉您大部分的原声,因此到时候二橙听到的会是发声器发出的使用他们语言的声音。您也可以通过耳机的按键切换模式,左耳的按键可以关闭发声,右耳的按键可以关闭主动消音。”   姜祎成尝试按了左耳和右耳的按键,用她自己的声音确认了一下儿:“是这样?”   “没问题了。”柿原库季马说道,“其实您也不用担心,主动消音是为了优化您和二橙的交流环境。即使您用汉-拉丁语跟他讲话,二橙也只是听不懂而已,是不会受到什么刺激的。”   这她倒是相信,毕竟她在“蓝珀”的时候也没有研究过二橙的语言,直播野外生存的时候她一直对着摄像机说话,也没见二橙受了什么刺激。说起来,他从那时候就应该习惯了这个世界上有跟他非常不一样的智慧生命体了。   调试好了翻译系统,这位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并没有再让姜祎成做什么别的准备,直接就带着她去了地府研究院专门为二橙建的生活区。   “您也看得出来,我们这儿不是每间屋子都有窗户的——毕竟主体在地下嘛。”柿原库季马领着姜祎成走进了一条从核心课题组实验区分支出的走廊,“地球和蓝珀大气环境和地表景观都有一定差异,老师最初是想在地下建一间模拟蓝珀环境的生活舱。但是考虑到二橙跟咱们人类一样都是生活在平原的物种,封闭环境很可能会对他带来心理方面的不利影响,因此我们综合考虑,决定建一个同时具有地上和地下部分的生活区。这样如果二橙不能适应地球的地表景观,还能够在地下的蓝珀环境模拟区进行过渡。”   看这走廊,他们是直接才核心课题组的实验室旁边挖了一条地下通道,通往那个专门为二橙建造的生活区。不得不说地府研究院对二橙的重视程度,先不论他们到底是不是为了永二橙掩盖更“文明”的卡谢人的存在,至少这在照顾二橙方面下的工夫是显而易见的。   沿着走廊只走了二十多米,便来到了一扇安全门前。   姜祎成礼貌地转过身去,本意是让柿原库季马输入密码。然而这位柿原博士却笑着解释道:“这不是密码门,而是联网的,要确认每个公民的信息。”   她注意到这里用了“公民”而不是通常说法的“人”。“公民”强调了意识体的同一性(identity),虽然从技术上并不能够把一个公民的意识体装进另一个公民的身体④,但强调是“公民”而非生物学意义上的“人”,说明这扇门是直接连接到地府,直接从意识层面对每个试图进入的公民进行识别。   “这是由Meme直接控制的?”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道。   “当然,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柿原库季马笑着说道,“系外文明,可不是小事儿呀。”   也就是说,在这里可以直接对Meme说话?这句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儿里,但是姜祎成并没有说出来。   她的确有事情想要问Meme——与其说“问”,不如说是“倾诉”。倒不是卡谢文明被掩盖这样的大事儿,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如果是王馨院长做出的决定,相关决策必然也是Meme通过的。事实上,姜祎成只是想问舒钰在哪儿,或者说她想让Meme知道,她仍然非常在意舒钰的情况,更甚于在意她欠的二百亿。Meme给了她一次性还清债的机会,但姜祎成却希望她可以用这个机会换来与舒钰见面,哪怕是因此要跟着舒钰一起蹲号子呢……   这确实是有点儿过于天真的希望了。说到底,她得到这个还债的机会,也不过是因为碰巧有活儿是她可以做的。而至于舒钰,她犯的事儿可是比欠钱严重多了。   柿原库季马的安全验证连半秒钟都没花费,让姜祎成更加确定了他现在穿着的只是一副仿生身体,意识事实上就在地府。   而到了她这里,姜祎成点击安全门显示屏上的链接,她的意识被拽进了地府,不到一秒钟就又被推了回来。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祝愉快,姜祎成博士。”   姜祎成以为这里的“博士”称号也就跟柿原库季马对她的称呼一样,是一种客套的尊称——其实是因为在星际航行时代有或者曾有过博士学位的人比例颇高,而“女士”、“先生”的尊称略显老派,恭维地称一声“博士”倒也算得上普遍。可是柿原库季马看到屏幕上的字,却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姜博士,没想到您在总部也颇有欢迎呢。”这位柿原博士随口说了一句。   “总部?”姜祎成不太明白。   “类脑体公司总部……”柿原库季马观察了一下儿她的表情,似乎是看到姜祎成有些迷惑的样子,便用一句话把刚才小小的惊讶糊弄了过去,“啊,看来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粉丝确实分布广泛。”   姜祎成听出来了,他之前的惊讶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仔细一想,觉得也可以理解柿原库季马的惊讶。   这屏幕上显示的欢迎语大概是跟普通访客不太一样的,说明姜祎成是给Meme——或者说其属下的专职机构,模因监管所——留下了点儿印象。柿原库季马以为她是在类脑体公司总部有点儿影响力,而实际上这大概只是因为姜祎成在祁旻那儿接了活儿而已。   不过让这位“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误以为自己有点儿意料之外的能量,对于姜祎成而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虽然她本意是来打听点儿地府“研究院派系”的情报,但总归表面上的重点仍然是出于关心目的地来见二橙。现在并没有机会询问掩盖卡谢文明存在的事儿,估摸着见到二橙后或许可以把话题往那方面引引,再问柿原库季马就顺理成章了。   走进了安全门,迎面便是一架电梯。柿原库季马先进入轿厢,按下了去往顶层的按键。   电梯上升加减速段的加速度都很低,姜祎成猜测是为了方便带着二橙在生活区和实验室之间往返。   到了顶层之后,电梯门打开,迎面而来的并不是姜祎成想象中完全按照“蓝珀”地表景观复刻的玫瑰色土地和浅蓝色茅草,却是非常“地球化”的防滑砖地面和涂成浅蓝色的室内墙壁。   可以说除了室内的家具都是柔软材质防“误伤”之外,这房子的内部看上去就跟普通人的家里差不多。大概柿原库季马所说的让二橙适应人类社会,也就包括了教他怎么像一个普通人类公民一样生活。   不过下了电梯之后并没有看到二橙本人,柿原库季马解释道:“监控系统显示,二橙现在在阳台——您应该知道,蓝珀大气的氧含量比地球稍高,不过二橙在地球大气的氧含量环境下倒也还算适应。”   这是意料之中,毕竟人类也能够在高原生存,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进行日常活动谈不上是什么困难⑤。   “那么姜博士,接下来就由您自己去与二橙见面了。”柿原库季马说道,“您不必担心有任何安全问题,翻译系统一直会保持联网。”   也就是说,她跟二橙见面也是全程处于监听之下了。但姜祎成对这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对于访客与来自系外的研究对象见面,全程监控才是应该的。   只是想到她马上就能又见到二橙,一个活生生的“蓝珀”智慧生物,姜祎成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激动。   ————————————   注释:   ①关于语法(语言的递归、层级结构等)是否是随语言出现而立刻出现,尚且并不明确。值得注意的是,语言不一定有文字,因此对于古代留下文字的语言进行的研究,不能说明一些复杂语法是在语言发明之初就存在的。   ②由于语言中必然存在发音相同/相近的不同词汇,即使根据先验概率计算发音相近的整句存在概率极小也并不为零,可信度不可能达到100%。   ③主动消音(主动降噪)的基本原理是通过发出与目标声波相差180°相位的声波而将目标声波抵消。在这需要类似于同声传译的功能,即通过说话者发出的前几个音节预测整句内容,因此具有较大的不精确性。由于原声不可能完全消音,说话者需要控制音量,在主动消音的同时用较大的发声器声音掩盖未能消除的部分。   ④这是本系列的底层设定之一,其生物学基础基于不同个体的脑具有较大区别的事实。   ⑤设定中“蓝珀”动物摄入氧的原理与地球动物相同,即均为获取溶解氧,而氧分子的溶解与分压有关。大气压相近氧比例降低,和氧比例不变大气压降低,在一定范围内对呼吸的影响是相似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逢之时同化程度9……   电梯的门重新关上了,就剩下姜祎成一个人在二橙专属生活区的顶层。   她没有贸然往阳台的方向走。并不是因为对“野蛮种族”的顾忌,而是突然有些担忧自己在二橙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尽管地府研究院高等所的人精心地照顾他,但二橙可不一定会领情。而即使他对高等所的工作人员抱有善意,也不一定会理解她这个把他“走私”到地球的人。   不管怎么说,跟二橙之间相处得如何,这可是关系到姜祎成未来还能不能在这个项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就算她不指着这个赚钱,跟高等所搞好关系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稍微考虑了她面对二橙时应该持有的态度。按照常理来讲,在宜居行星频道里姜祎成曾把他当作“宠物”对待,现在可以继续这种亲昵的模式,毕竟还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但姜祎成更进一步地想到,二橙也有可能从高等所的工作人员口中得知了地府方面对他们申请公民权的认可,因此访客还是应该按照正式会面的态度相处,才能体现出较高的尊重水平。   但是无论怎么样,她现在都必须得见二橙——总不能跑回去跟柿原库季马说还是算了。   姜祎成小心地往阳台的方向①走去,寻思着二橙能否理解人类表达尊重和友善的微笑表情。本以为她的脚步声会很快就把二橙引出来,却直到走到阳台门口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二橙——或者说在姜祎成印象中的,那只“蓝珀”本土的大型动物——正扶着栏杆向外望去,角度偏低的阳光照亮了他的正面,在他头侧的白色片层上勾了一圈金边儿,也让他身上穿着的浅灰色直筒长袍散发出银色的反光。   姜祎成意识到他正集中注意力地望着外面,这个角度大约是看着海边的港口吧,就像没出过门的孩子向往外面的世界。   二橙的这样子让她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心悸。   除了再度惊叹于这宇宙的奇迹的之外,姜祎成也有些惊恐于他现在已经如此像人类——从背影看,二橙穿着人类的衣服的姿态甚至与普通“天然”人别无二致。只有他头上的片层结构让人辨认出,他还是那个来自“蓝珀”的智慧生物,对于地球而言,他是彻彻底底的外来者。   但却是讨人喜欢乃至于人见人爱的外来者。   这让姜祎成不禁想到,由于他所属于的这个漂亮神奇的种族,二橙将会是太阳系社会之中的“明星”——如果没有卡谢文明的话。   她毫不怀疑,卡谢文明的辉煌将会使二橙的族群黯然失色,但是倘若没有卡谢文明,二橙就将享有这一切的荣耀:高等智慧生物,起源于距离太阳系数十光年之外,又是他的种族之中与人类接触的第一人,并且第一次在大众面前亮相就是出现在颇受欢欢迎的探险节目之中……   可是如果卡谢文明被大众所知晓,大概就不会有多少人再关注二橙了。   姜祎成突然有种奇特的自作多情,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是要夺走大家对二橙的关注——她认为公布卡谢文明的存在是理所应当的,虽然那肯定没有错甚至在学术规范上无比正确②,但客观上也确实会让二橙遭受损失。哪怕他本人并不想要大众的关注,那些关注也在事实上与他能够获得的利益相关。   但这一闪而过的想法也并未让姜祎成动摇。   说到底,无论是二橙还是卡谢文明,对于她而言都是遥不可及并且也利益无关的客体。姜祎成只想还完她的债,任何有利于二橙或者有利于卡谢文明的事儿,她要不要做都取决于那能否帮助她搞完祁旻的“蓝珀”虚拟旅游项目。   而现在,她只需要考虑如何与二橙进行暂别重逢的交流,在地府高等所的人眼中留下一个良好友善的形象,最好能套一点儿关于那位王馨院长“派系斗争”的话出来。   姜祎成深吸了一口气,以正常的音量和正常的语气问了一句:“二橙?”   那个来自“蓝珀”的智慧生物回过头③,姜祎成再次看到了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接近月白色的“巩膜”,紫色的“虹膜”上印着蓝色的放射状纹路,侧面的阳光在那光滑剔透的表面映出天空和海面,精美得像是小心制作的玻璃艺术品。   二橙看到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儿,也许是出于对人类的警惕,也许只是因为姜祎成没有穿防护服戴头盔的样子让他不太熟悉。   在姜祎成思考着是不是要先做一番客气的示好时,二橙却突然像是有些惊恐地后退了半步,在周遭的环境里快速张望了一番,却从阳台的藤艺桌子上拿起了一个盘子。在姜祎成完全没反应过来那盘子里是什么的情况下,二橙突然半跪地坐下来,把手里的盘子举起来捧给她。   姜祎成被这架势有点儿惊到了,没有贸然客套或者去扶二橙起来,只是看了一眼盘子里的东西——是一种灰白色的圆片儿,好像是食物,但应该是按照二橙的化学组成设计的“蓝珀”人专供食物,对于天然人类而言不可食用。   “谢谢……这是食物吗?”姜祎成问道,翻译系统把她的话转化成了二橙的语言,“我恐怕吃不了……”   二橙听她这么说,立刻就把手里的盘子撤了下来,快速地伸手又从桌子上拿走了另一件物品,恭敬地举起来捧给姜祎成。   这种行为必然是某种礼仪,但不知道其适用的范围。二橙是把她当成了什么人呢?尤其是在跟高等所“蓝珀”课题组的人进行了充分交流之后,在他的认知里,姜祎成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二橙第二次捧出来的东西,那是一条首尾相连的链子,上面串着很多大小不一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按照顺序规律地进行排列,看起来倒是挺漂亮的一串儿,应该是饰品吧。   “这是给我的么?”姜祎成小心地从他四根手指的手上拿起这串珠子,“谢谢……它很漂亮。”   二橙收回手,抬起脸看着她,却没有回话。姜祎成被他看得有点儿发毛。然而当她正想着怎样才能开启一段正常的对话时,二橙却像是有些委屈地把头垂了下去,而后又甚至有点破罐破摔感觉地略微抬起了身子——   姜祎成以为他的态度有变,正要为安全考虑后退一步时,却看到二橙把头伸到了她的右手下面,自己在她手心里蹭了一下儿。   这下她可以完全确认了,无论二橙是如何看待她这个他第一次接触又把他带到陌生行星的“外星人”,至少他对她完全没有恶意。   姜祎成摸了摸他的头——那大概是代替了头发功能的片装结构,摸起来就像是亲肤手感的乳胶薄膜,柔软而有弹性,不戴手套地摸着手感绝佳。   二橙反射地闭上眼睛,却一点都没有躲闪的动作,反而配合地抬起脸,似乎也要让她摸到他的脸颊。姜祎成从善如流地抚摸了几下儿,在感觉这对于一种仪式而言已经时间足够了之后,才放下自己的手。   “您真的来了……”二橙此时才真正开口,翻译系统把他那富有节奏的“吟唱”翻译成姜祎成能听懂的人话,“首领说的是真话,如果我配合,您就会来……”   二橙的语言里有尊称的区别,可见他们的族群社会内部可能已经出现了阶级分化的雏形。之前推测二橙是脱产的工匠,也与这个判断相符。   “首领是谁?”姜祎成顺着他提供的信息往下问道。   “首领……是这里的首领。”二橙乖巧地回答道,试图用他“蓝珀”起源的发声结构发出一个地球起源的词汇,“他叫——库……库季……马……”   “柿原库季马?”姜祎成觉得这个称呼倒是在意料之内,而且那位柿原博士确实也是“蓝珀”核心课题组的“首领”。   不过翻译系统倒是没有把柿原库季马的名字翻译成二橙的语言,大概是难以找到在逻辑上对应的词汇。这么一想柿原库季马倒真是完全没有假公济私,连给他自己的名字“钦定”一个二橙语言翻译的特权都没有使用。   “是的,是的。”二橙点了点头,从他快速眨了眨眼睛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现在非常愉快。   ————————————   注释:   ①北半球房屋倾向于坐北朝南,南半球房屋倾向于坐南朝北,且室内也可辨别光照方向,阳台位置还是相对容易猜测的。   ②如果发现了但不提卡谢文明,意味着二橙的原始社会族群成为了“蓝珀”本土文明的代表,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③前文提到卡谢人与地球人类具有相似的关节结构,并且头部(感官集中区域)可以转动对于陆生动物而言是具有重要进化优势的性状,因为陆生动物相比于水生动物较少地受到流体阻力的影响。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的转世“没有神”……   看来高等所的研究人员们还没来得及给二橙灌输太阳系文明的现代观念,当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蓝珀”课题组毕竟要研究这个系外起源智慧种族的模因,因此尚且不能用人类的意识形态对他进行“污染”——不必怀疑,发展程度更高的文明,其意识形态的侵染性显然会高于发展程度较低的文明,这是模因进化所必然的结果,并不完全能够与实际的生产力水平相对应①。   “首领……和这里的其他人,他们对你好么?”姜祎成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二橙头上的伤口早就好了,甚至看不出什么痕迹。看上去高等所对于卡谢人生理学基础有了不错的进展,二橙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甚至比在“蓝珀”的时候看上去更加健康整洁。   “首领对我很好,其他人对我也很好。”二橙温顺地回答道,但比起之前在“蓝珀”的时候似乎少了几分恭敬,他大概已经理解姜祎成并不是什么非自然的存在,而是和他一样的、广义上的“人”。   他接着又解释道:“我分不清其他人。”   这倒是正常现象,那些工作人员的穿着打扮都非常一致,而且“蓝珀”课题组估计是不允许单一实验员接触二橙太长时间的。   “那你竟然认识我?”姜祎成问道,又觉得这句话较为复杂的隐含逻辑会让翻译系统比较吃力,换了个方式补充解释道,“你可以认出我,这让我有点惊讶。”   她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得到二橙的答案,而只是讲给正在监控着他们对话的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对于自己的重要性的强调,一百遍都不嫌多,何况这种重要性对于她和“蓝珀”课题组双方都是有利的。二橙和一个普通人类之间建立的友好关系,本身就能诱导他对太阳系文明的归属感,有利于课题组对他进行友善的教导。   但是二橙的答案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仍然半跪地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维持着任由她抚摸的姿势,却是非常肯定地回答道:“这是因为,您是我的命定之人啊。”   翻译系统没有屏蔽二橙的原声,姜祎成可以分辨出来他语言中句子结尾的语气词是一个元音的长拖尾。这个音素虽然被翻译成“啊”,但有可能实际上具有更多的作用,比如它让人联想到可能具有确定一句话的结束的功能,从而表达更准确的肯定性。   不过,命定之人?与其惊讶于这个词有准确的翻译,不如说这个有些蹩脚的汉-拉丁词语就是为了二橙的语言中某个特定名词而创造的。   姜祎成有些好奇所谓的“命定之人”到底具有什么具体的含义,不过在这里问二橙好像就显得她压根儿没有仔细提前了解二橙他们的文化了。因此还是留到会面结束之后问那位柿原博士比较好。   “二橙,你知道……”姜祎成稍微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到达你们那里时,并没有预料到会遇见你。”   二橙睁着他那双玻璃艺术品一般的大眼睛望着她,他的行为让姜祎成有些看出来是在表达某种不安的情绪。   但是最终他还是用语言进行了直接的表达——或许其实没那么直接,至少没有让姜祎成听出来任何字面之下的意思:“在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您是我的命定之人。我以为您是神的转世,因为您与神非常相似。”   “神?”姜祎成稍微想了一下儿,便能够理解了他是指陨星山上金属棺椁里简佚的遗体。穿着防护服的异星人,也只这个原因才能被当地土著居民认为与“神”相似了——二橙是先把陨星山上卡谢人珍存的棺椁当成被供奉的神明,而后才会觉得姜祎成这个穿着类似服装的“怪人”也是同样的神明。   “我不是神的转世,‘神’也不是真的神。”姜祎成说道。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二橙让她有些惊讶地说出了一个被太阳系文明意识形态“侵染”过的观点,“您和首领和其他人都是人,只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这么一听她在二橙心目中的地位像是下降了不少,不过姜祎成也不能因为这个感到不爽。毕竟“蓝珀”课题组的最终目的之一是要将二橙的族人进行特殊公民化,那首先就得让他们理解人类是和他们一样的广义上的人。   “对,我们都是人,世界上没有神。”姜祎成抬起手对他做了一个“起来”的动作,“所以,你可以站起来吗?”   可是刚刚才主动说了他们都只是人的二橙,此时却不太情愿地问道:“为什么?”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不是神……”姜祎成有些犹豫,她把二橙的这种行为理解成了宗教意义的仪式,那么难道他现在的姿态还具有其他的意义?   二橙没有任何想要起来的意向,只是用那双大眼睛望着姜祎成:“我曾经应当侍奉神,但是首领告诉我神不存在。这里的神迹,和那里不一样。因此,我不会再侍奉神了。”   听起来是因为柿原库季马给他灌输了一些科学知识,让他对信仰产生了怀疑。这是意料之中,但和他现在的行为之间又有什么逻辑?或者说二橙知道了他们不是“神”,但却觉得他们是更加高等的生命形式——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事实——因此这种行为也是在表示尊敬,和所谓的侍奉神不一样,但在不了解的人看来并不能区分开?   无论如何,姜祎成不觉得她触及这么多深层意识形态的内容会有什么好处。最好还是回避这个问题,问一点儿关于事实的东西吧。   “二橙。”为了不给他的理解造成障碍,她不得不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你以前是怎么找到了那座山?就是,山顶上有‘神’的那座山。”   “山一直在那里。”二橙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疑惑。   姜祎成意识到,对于他们这个没有稳定居所的迁徙族群而言,似乎确实是这样。他们移动是常态,因此在路途上发现什么都是正常的,没有所谓刻意的寻找。那座山确实一直在那里,只是近期被他们发现了而已。   但是姜祎成隐含的重点是他们与——狭义上指卡谢文明成员的——卡谢人的接触,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可关于卡谢文明的事情,她也不能在被柿原库季马监控的状态下直接地表达出来。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登上了那座山?”姜祎成换了个问的方式。   二橙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详细地解释道:“我第一次登山那座山的时候就在遇见您之前。在更早的时候,我们走到那个地方,遇到了鬼怪。八个人被鬼怪抓走了,因此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在那时候我看到了那座山。”   姜祎成差不多明白了,是他们的族群迁徙到陨星山的附近,遇上了卡谢军队——军队很可能是远离卡谢文明地区而专门守卫陨星山的,因为山上存放着简佚的棺椁。卡谢军队俘虏了八个“野蛮人”,并且把他们从陨星山附近驱逐了,然而或许这也让二橙他们对陨星山产生了某种好奇。   “你们的……其他人离开了,为什么你不离开?”姜祎成问道。她确实仍然好奇二橙在他们社会中的分工,一个脱产的工匠,又精通类似的宗教仪式,应该属于高阶层成员,但为什么会脱离族群独自去爬那座陨星山呢?   “我曾经认为神住在鬼怪守护的地方。我们曾经都这样认为。”二橙乖巧地解释道,但他语言中透露的内容却让姜祎成觉得他恐怕只是在人类面前才会显得“乖巧”,“我曾经是圣子。神与我沟通,指引我们的方向。”   他果然是原始狩猎采集社会中的食利阶层,而且还是族群中的掌权者——可能不是一把手的掌权者,毕竟他还会把别人称作“首领”,但至少也是对于族群迁徙方向具有极大影响力的身份。   仔细想想,姜祎成或许应该庆幸自己的形象当初直接被他当作了神的转世。否则她要是在无工具的情况下应对来自一个本土文明族群的恶意,还真是会有点儿危险呢。   ————————————   注释:   ①模因传播的推论,优势模因(模因竞争的胜利者)具有更强的传播能力,可以说是已经在生产力较发达的条件下大量生成后充分竞争“养蛊”出来的。而如果此种优势模因传播到生产力欠发达地区,尽管其适应范围并不完全符合当前生产力水平,但因其传播能力显著大于生产力欠发达地区的优势模因,从而同样有可能取得竞争的胜利。例如新自由主义在第三世界国家的盛行,尽管其生产力水平不符合该模因的适用条件,但因其具有较强的侵染力,同样可以产生“落后地区被忽悠瘸了”的现象——不完全是发达地区的个人主观上要忽悠落后地区的个体,而是本土模因相比于发达地区竞争出的优胜者缺乏竞争力。这在宏观上并不利于人类文明的发展,在微观上也不利于落后地区个体的发展,但同样有一个重要的概念是,演化自然发生且无目的,未来并不一定是光明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地球的花交换礼物(……   既然二橙自己提到了“鬼怪”,此时姜祎成再问关于卡谢文明的事情也不会显得突兀。   不过鉴于二橙是他们族群的“圣子”——那个词会被如此翻译,说明地府方面也确认了他在自己的族群中处于金字塔顶的阶层——姜祎成还是优化了一下儿自己的措辞,让她的语言显得更为中立:“山下的那些鬼怪,你们当时是第一次见到么?”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但不是第一次听说。”二橙回答道,“我们一直在走,遇到各种事物。顺从神指引我们的方向,以躲避路上的灾难。”   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既然神的路线可以躲避灾难,为什么又会遇到那些鬼怪?”   质疑另一种族的原始宗教是不明智的,她问出来之后就有点儿后悔了。不过二橙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指引方向的是风神,与鬼怪守卫的神不同。”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原始宗教信奉的都是些自然神①,肯定是有很多神存在的,基本上每一种人们无法控制的自然现象都可以人格化成一个神,那自然也就有“善神”和“恶神”的区分。至于认为神就是那个创造世界、救赎人类的创世者,这种倒不如说是天启宗教②所特有的观念。   不过想到自己曾经被二橙当作“恶神”的转世,这个感觉还是有点微妙。尤其是结合她曾经设下陷阱让二橙受伤,之后还在他脑袋上打了一棒来看,姜祎成的行为确实也不像是什么“好神”。但即使是把她当成了“恶神”,二橙还是对她那么顺从配合,不禁让姜祎成觉得他这种原始宗教可真没什么原则。   “那……你之前认为鬼怪守卫的是哪种——哪个神?”姜祎成又顺着他问道。   二橙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她,略微有些疑惑地说:“我不知道。他不是神啊,他是这里的人。”   看样子他并不是非常理解所谓的虚拟语境,姜祎成不得不换了种更具体的说法:“我的意思是,你在登上那座山之前,认为山上会有哪个神?”   二橙有些呆呆地看着她,想了一小会儿却还是不太明白:“在上山之前,我并不知道山上会有哪个神。鬼怪的神不会与我沟通,这里的人就更不会了。”   他这个回答让姜祎成不禁觉得是语言研究的对应关系出了些问题,二橙没有登上那座山的时候就觉得山上有“神”,但对于那个所谓的神却没有任何与分类相关的猜想。或许是因为翻译的时候把类似于“神秘的事物”的词都翻译成“神”了?仔细想想这真还没准儿,原始宗教就是起源于人对于未知事物的敬畏,二橙语言里“神”的概念应当也是来源于那些神秘之事。   如果再问其他关于“神”和“鬼怪”的事情,难保不会被柿原库季马怀疑到什么。姜祎成打算结束这个话题,她已经知道了她最需要知道的内容——二橙尚且对卡谢文明一无所知,因此地府研究院对卡谢文明的隐瞒与他并无关系。   “二橙……”姜祎成看了看手里他送给她的那串玻璃珠子,心想自己来一趟也没给他带什么礼物,未免有失太阳系文明的礼节,“你需要什么东西么?我是说……如果你需要什么,我可以想办法找来。”   尽管她实际上不太可能帮二橙找来他需要的东西。如果他想要地球上有的,那可以直接跟“蓝珀”课题组提,倘若课题组不答应,那姜祎成就算给他弄来也没用。而要是他想要“蓝珀”的本土产物,姜祎成就更没有办法了。先不说飞船来回跑的成本,她要想去一趟“蓝珀”可还得先提交申请拿到批准呢。   然而二橙提出的期望礼物却相当宽容:“您可以送我一朵花么?我想要这里的花。”   花?姜祎成并不意外二橙的语言里也有这个名词。植物——或者说固着生活的生物——进化出让活动生物帮助其物质交流的策略③,应当是较为普遍的。而花冠作为这种特化的器官,其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吸引动物,因此在“蓝珀”本土居民的文化里,植物的花具有和在人类社会中相似的美好含义也是情理之中。尽管地球的花对于二橙而言并不能吃,却能传递给他愉悦的心情,这也是好事儿。   “可以啊。”姜祎成立刻答应道,“我现在就可以出去,摘一朵花给你。或者你需要特定的什么品种?”   “不用。”二橙却摇了一下头,声音非常清晰地说道,“我希望您下次来的时候给我。”   “好……的。”姜祎成有些惊讶于二橙以这种近乎不容置疑的方式提出了要求。   不过转念想,他可能本来也没有那么多语言背后的想法。而至于语言本身的意义,想要花这么容易获得的礼物却需要下次再来送,意思大概是希望姜祎成能多来看望他吧。   二橙点了点头,似乎是非常高兴地用头在她手上蹭了蹭。姜祎成从善如流地再度抚摸了他脑袋上柔软的片层,又摸了摸他的脸颊。“蓝珀”的本土智慧生物,尽管表皮的颜色和人类颇有差别,但手感却和人的皮肤差不多光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高等所实验室里的缘故,二橙的脸也非常干净,看不出一点不均匀的地方。   姜祎成不禁产生了一点奇怪的想法,她突然有点儿羡慕二橙了。他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系外起源智慧生物,却因为是第一个被媒体曝光到整个人类社会的“蓝珀”人,而自动成为了“蓝珀”本土文明的代表人物。这跟他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圣子”也并无关系,就算二橙是个逃难出来的俘虏,被姜祎成捡到了也一样会成为人类社会的明星。   她自知道自己能做“蓝珀”的节目从而发现另一个起源的智慧生物,已经是极其罕见的撞大运了。但这也是建立在她做了充分的准备之上,而且这运气也没有给她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可是二橙还真就是借着她这股东风成了“蓝珀”在人类社会的大使,被地府研究院精心地供着,人们对于“蓝珀”本土文明的印象也会建立在他的观点之上。这是何等殊荣,却仅仅是因为一期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直播节目,就完全地归属于了二橙。   当然,要说这些他大概也不明白。姜祎成虽然觉得命运有点儿略微不太公平,但也不至于会因此嫉妒一个啥也不懂的原始社会成员。   她安抚地摸着二橙的脑袋想了一会儿,刚要开启一个新的话题,却听到耳机里传来柿原库季马的声音:“姜博士,能听见吗?”   柿原库季马接着说道:“现在快到二橙的进餐时间,您那边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就可以结束会面了。”   姜祎成当然不能干扰人家课题组的工作,但也不能在二橙面前回复那位柿原博士。于是便收回了放在二橙头上的手,对他说道:“我该走了——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二橙歪了歪头,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在姜祎成的理解里大概就是送别的意思,于是她拿着二橙给她的那串玻璃珠子后退了半步,看他并没有别的表示,才又摆了摆手:“那……二橙再见?”   二橙学着她的样子——也许并不是学她,而是早就从工作人员那里了解了人类的手势——有些不熟练地摆了摆手:“谢谢您,再见!”   “我会再来,带花给你。”姜祎成强调了二橙的愿望,又以人类的方式客套了一句,“如果你想联系我,或者有其他需要,可以告诉这里的其他人。我会尽力帮你。”   二橙认真地点了点头,但也没有提出额外的要求。他是来自较为原始的社会形态,但他并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在给他提供帮助方面姜祎成肯定比不上眼前“蓝珀”课题组的人。何况课题组已经把他伺候得明明白白,除了送一朵花之类的社交行为,想必他也不可能有更多的需求了。   这么想着,姜祎成略微感到了一点儿放心。说到底,二橙对她而言也不是完全无所谓的,至少他是被她带到人类社会里,在没有要紧事儿火烧眉毛的时候,姜祎成还是会想要稍微关心二橙的处境。   而且稍微关心一下儿二橙,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来这一趟并不困难,带一朵花就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   注释:   ①把具体的自然现象人格化而当作神灵崇拜,称为“自然神”。值得注意的是,“自然神”与“自然神论”是无关的概念,后者反对人格神和天启,认为神仅是第一推动而不能干涉之后的万物运作。   ②天启:指神的启示,即神主动以化身形式或指引先知等方式降临,以对人进行救赎。常见的天启宗教如闪米特一神教(基督教、伊啊斯兰教、犹太教)。   ③植物特化承担生殖功能的枝条节间缩短而形成花,叶片特化形成花冠是吸引小动物进行传粉的策略。 第二百一十六章 :火星爬店为了新基因……   姜祎成离开了专门为二橙打造的房子,在重新见到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那串玻璃珠子拿给他:“我知道《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这串珠子应该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柿原库季马笑着打断了:“啊,不用,这是二橙送给您的礼物,自然是属于您的。”   姜祎成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作为自己知法守法的表现还是要做个样子的。她把那串玻璃珠子揣进外衣的口袋,对这位柿原博士说了声:“谢谢。”   “不必客气。”柿原库季马笑着说道,那语气听起来并不只是礼节性地表达善意,“反倒是我们应当谢谢您。您这次来让二橙很高兴,也让我们看到了二橙新的行为模式。”   姜祎成知道他也就是客气一下儿,便也没有推辞,只是问道:“对了,二橙想要一朵地球起源的花,我想知道这样是否合适?”   “没有问题。”柿原库季马立刻答应道,“如您所见,现在二橙已经能够生活在地球的半开放环境中,让他接触一些地球生物也是好事儿。”   紧接着他补充道:“不过您想送给二橙的礼物,还是要先经过实验室的检测,以免上面可能带有对他健康有害的物质。”   “那是肯定的。”姜祎成连忙说道。   “对了,我们还需要经过您的同意。”柿原库季马继续平和地说道,“希望您和二橙的这段对话可以作为我们的研究材料。”   “当然了,我绝对配合地府研究院。”姜祎成立刻表忠心道。   对于这种直接对地府研究院一把手负责的课题组,他们大概是不会需要一个科普直播网红全心全意的配合,但这并不妨碍姜祎成要表达作为一个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忠心。   “非常感谢您。”柿原库季马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姜祎成知道这是送客的节奏了,然而在道别之前,这位“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却又补加了一句:“对了,我会将目前所有的研究数据整合结果发给您,包括这套翻译系统——依从《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的合作者知识共享条款。”   “哦……谢谢您。”得知自己可以轻易无偿获得这么重要的研究成果,姜祎成却并不觉得多么高兴。   获得星际探险家执照的第一步就是学《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她自然知道柿原库季马所说的“合作者知识共享条款”指的是什么。这意味着她已经——按照法律——被自动纳入了“蓝珀”核心课题组的合作者名单,而知识共享也是伴随着义务的权利。   其实对于一个普通星际探险家而言,成为地府研究院或者其他科研机构的合作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法律规定对于涉及公共利益的系外知识产权,其发现者——也就是星际探险家——自动成为科研机构的合作者,也是在不产生知识产权纠纷的底线上最大程度保护发现者的利益。   但是现在这对于姜祎成而言就有点儿尴尬了。一般的星际探险家作为合作者只会共享科研机构的成果,而没有什么自己的发现可以提供。可姜祎成现在手里就攥着简佚发现卡谢文明的资料,而且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公布。如果那位王馨院长真的是为派系斗争而故意隐瞒卡谢文明的存在,那她一公布没准儿就是直接站在了地府研究院的对立面。而如果她把这秘密压着不放的话,却又相当于违反了知识共享条款。   不仅是姜祎成,其实简佚也涉及到同样的事情。之前他虽然发现“蓝珀”有本土起源生命却没有公布其本土起源文明,已经构成了违反《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的情节。只是他作为一个“精神病人”,完全可以用这个作为借口,地府和相关科研课题组方面大概是不可能对其进行起诉的。而姜祎成作为一个正常人,则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合理的借口。   唉,真难办。   姜祎成回到自己的飞船上,不禁感到头疼。如果不是最后柿原库季马提了一句,她甚至都忘了还有合作者知识共享这回事儿。那她这关于卡谢文明的只是,到底是共享还是不共享呢?共享就可能被迫站队,不共享又可能违法。   干脆……直接把卡谢文明的信息打包传给祁旻吧,至少祁旻是跟她黑底白字签了合同的地府工作人员。   地府研发部和研究院之间的“派系斗争”,她就装作从来没听说过,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实际上按理来说姜祎成也不该听说这事儿,神仙打架她掺和个什么劲儿?   正当她这么想着,突然机载计算机控制面板上弹出了一条消息,是已关注人@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发的。   @高等所欧罗巴组-彭来:Hi,我查了那个买家的账号,他在火星做爬宠生意,应该使用过陈简找到的基因。[凝凇一号爬行基地]这是他厂店网站的链接,你可以了解一下。   姜祎成没想到,彭来还会想着她这事儿。确实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的朋友里出了个“精神病人”引人好奇,不过她为此专门查了那个买家的资料,还是足以体现出一点义气。   而且这么一看,那个买家应该是用陈简当年找到的新基因配加州王蛇的花色盈利了。那要是放到现在,按照现在的法律,盈利也应该有简佚的一份儿。只是当时还没有《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火星的法律与地月经济圈有些差别,关于加州王蛇新基因的知识产权认定恐怕也有模糊之处。但总之,如果这个“凝凇一号爬行基地”还在带售卖陈简找到的那个基因的加州王蛇,那无论有什么法律依据,也都可以提一提盈利分配的事情。   倒不是姜祎成想为简佚争取什么利益,只是要找个借口去问问那位买了他最后一窝宠物蛇的买家。最起码地,她可以在那儿买一条带那个新基因的蛇送给简佚,作为下次再见面的理由。   ——   就这么办。   姜祎成回家吃了个饭,就在那个“凝凇一号爬行基地”的网站上提交了预定单。不过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名字起得响亮的繁育爬宠的基地现在已经没有几个品种了,只剩下零星几个无毒蛇的品种,也都是很常见的。至于加州王蛇,从网站的介绍上看应该还是那里曾经的王牌产品,但是现在也没有多少花色在售了,甚至有的花色下面直接标着“无货”。   姜祎成也不是很懂爬宠,不过既然当年的陈简出手的是一窝SD直线,她的目标至少是可以确定的。而且像SD直线这种大众款,这个爬行基地倒不至于无货。既然在网站上没找到疑似当年这位老板从陈简那儿买到的新基因,那她就得自己到爬行基地跑一趟,借着买蛇的名头跟那位老板谈谈新基因知识产权的事情。   她跟林辰乐说了这事儿,得到的回应却带着些许担忧;“祎成,你要现在就去火星么?都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那没关系,我也不是要自己开飞船去。”姜祎成笑着解释道,“搭一班长途客船,正好可以在船上睡一觉。”   其实她自己开飞船也是一样的,飞行器除了进入曲率驱动状态以及遵守法律接受海关检查要驾驶员操作之外,匀速航行时并用不着驾驶员看着。   而从地球起飞的飞行器如果不进行曲率驱动,直接以反冲匀加速方式航行到火星,大概需要花五天的时间①。不过长途客船显然也不会慢到全程反冲驱动,还是会在驶入远离天体的固定区域之后进入曲率驱动状态,再加上中间会停一些站,从地球表面到火星基地全程需要12小时左右,正好可以让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的乘客睡一觉之后吃个早饭。   “啊,需要这么赶时间……”林辰乐有些犹豫,“在路程上频繁加减速也不舒服呀——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嗐,用不着人陪着。”姜祎成摆了摆手,“我可以买快速航线的票,不算近地轨道中转的话,中间只停月球基地一站。不管怎么说,这也比自己开飞船省事儿多了。”   但她没好意思说,坐长途客船主要不是为了省事儿,而是为了省钱。   自己开飞船显然比坐公共交通工具快多了,可是架不住私人飞船过火星海关要办通行证啊。要办通行证就得交七日内检修报告,还得办一堆附加的证明。这些证明麻烦就在于内容并不是固定的,例如考虑到火星空间站的生态环境脆弱,在地球爆发作物传染病的时候就得有相应的检疫证明,哪怕飞船上除了一个人之外啥也没有,也得做证明不携带小麦矮腥黑穗病菌②。   办啊证明就要花钱,想要一次性办完所有当前所需证明,则会被推荐购买火星海关的一条龙服务,这也是火星海关机构盈利的主要方式之一。当然,地月经济圈的海关也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在坑跨境飞船方面也是不分伯仲。   因此就算出得起飞船检修的钱,姜祎成还是选择坐长途客船,送钱给运输公司也比送钱给海关要好——主要是,少。   ————————————   注释:   ①考虑到商业长途旅行需要保证旅客的舒适度,此处计算取半程匀加速半程匀减速1G,以模拟标准重力。   ②Tilletia controversa:禾本科作物黑穗病的病原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地球复古火星人也可……   长途客船的全程票是从地表出发,在地球这1.49亿平方公里的陆地上,也分布着许多“起点站”——发射中心。   “发射中心”这个名字沿用自地球时代,然而在实际上,为长途客船运送乘客的大型客运穿梭机起飞并不再需要地球时代的运载火箭,而是像普通私人穿梭机一样在跑道上起飞即可,只是还得用到电磁弹射①。   距离最近的发射中心也不过十几公里,姜祎成直接坐城铁去了。作为一档颇有名气的科普类探险节目的主持人,为了防止被认出来她还戴了墨镜,以至于到发射中心走过图像采集通道②时,还被AI保安拦了下来。   AI保安的虚拟形象出现在姜祎成旁边的墙壁上:“您好,请您摘下墨镜,谢谢配合。”   “哦,好的。”姜祎成摘掉墨镜,正面对着摄像头看了一下。在顺手把墨镜戴上之前,又觉得这么隐藏身份显得太刻意,反而容易被别人以为是什么名人,于是就没再戴了。   到了所乘长途客船航班的候机大厅,可以看到不少乘客。多数都是三两成组,还有五六人以上的团,少数是独自出行,但也是打扮得或休闲或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出去旅游的。   地月经济圈的居民到火星旅游,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火星基地的那些超脱地府之外的富人,和他们为了脱离母星政府管控而建造的“炫富”之城,对于地球上的普通居民而言显然颇有些猎奇性质的吸引力。   没等一会儿客运穿梭机就到了,乘客们从接驳通道走进客舱,按照自己买的票找相应的位置坐下。   客运穿梭机需要在地表起落,必然不能做得太大③,内部空间就因此略显拥挤了。尽管在长途客船上乘客们可以在酒店房间般的独立舱室休息,但在客运穿梭机上还是不得不坐得很近。   姜祎成的座位是个二等座——除了消费限制之外,她本人当远航设计院院长时也不喜欢在因私出行时坐商务座,根本原因还是不想让别人猜测自己的职业身份。至于坐在二等座会不会碰巧被旁边的人认出来,她是觉得客运穿梭机出大气层的加减速对于不常进行星际航行的普通地球居民而言已经够难受,别人怕是没心情关注旁边坐着的人是不是长得有点儿眼熟。   抱着这样的心态,姜祎成在自己座位上坐好之后,就拉下桌面从服务台点了一瓶柠檬薄荷气泡水。   客运穿梭机的客舱上方设有导轨,可以方便快捷地给乘客运送食物和饮料。而通常长途客船的餐饮服务全程都是不收取额外费用的自助,因此不少人的习惯都是登机或上船后先来瓶饮料。   气泡水在下单之后不到半分钟就到了,姜祎成把瓶子从头顶上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扭头发现坐在她旁边位置的乘客来了。   这位邻座是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姑娘,大概是新重生不久,但是她脸上、脖子和胳膊等裸啊露皮肤上却已经有了不少不明所以的文身,穿的衣服也是颇有ER风格,带有大量鲜艳颜色的镂空球、盘扣和绳结等装饰元素。   所谓的ER风格就是“Earth Retro”,名义上的地球复古。但实际上正如所有的流行亚文化都有不同程度的名不副实,ER风格也只是借着一些地球时代的元素作为象征而表达某种地球至上主义的理念。因为这样的元素搭配攻击性颇为明显,ER风格常常被大众所不喜。尽管地球居民多少都有点人类起源母星的自重心态,但明面儿上把ER风格穿在身上出门的,也算是种行为艺术了。   尤其是这还是一趟去火星的长途客船。   这位ER姑娘和其他乘客的行为模式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座之后首先调出了自助服务的菜单。她几乎连翻都没翻就直接下了单,看样子也是对民用长途客船称得上熟悉了。   之后姜祎成看到这位ER姑娘点的东西沿着导轨传过来了,是一只宽口玻璃瓶和一个保鲜盒。宽口玻璃瓶里装着玫瑰红色的透明液体,液面上盖着一层泡沫,隐约可以见到还有一些细丝状的食材浸泡在液面以下。而保鲜盒打开之后,可以从旁边瞄到里面装着的是腌制的柠檬片。   因为大气层内的加速段免不了会有颠簸,起飞之前乘客点的食物大体上都是偏清淡的,看来ER爱好者也并不例外。   姜祎成没有再关注她的这位邻座,自己喝了两口气泡水就把盖子拧上了。   在家的时候还没觉得,可是现在她确实感觉到有点儿累。去找了白沅一趟配合炒CP倒还好,但从彭来和北冥口中听到关于那些地府派系斗争的事情,思考起来实在有点儿耗费心力。   然而正当姜祎成想要闭目养神时,旁边的ER姑娘突然拍了拍她的座椅扶手:“哎,请问您对丙二醇过敏么?”   姜祎成有些奇怪地转过头,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一根合金杆就有点儿明白了——这位是想要在客舱抽电子烟④呢。   “我不过敏。”姜祎成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不过在室内抽烟的话,这味儿很难散掉吧。”   “哦,您误会了,这不是那种加热式的古董,只是长得像而已。”那ER姑娘连忙解释道,拔开那“电子烟”的盖子给姜祎成看来自证清白,“顶多挥发出一点儿溶剂,不会有烟的。”   地球时代的电子烟加热烟油生成大量烟雾,其主要成分并非尼古丁而是醇类溶剂。而现在早就全面禁止在公共场合使用会产生烟雾的用品,尼古丁依赖者通常都是使用舌下含片。舌下含片也分为一次性和重复使用的,一次性的尼古丁含片就像普通药片一样,主要成分是一些淀粉类塑形剂。而重复使用的电子含片则需要往里面注入含有尼古丁的烟液,再通过可以调节流速的微孔进行释放。   像这个ER姑娘手里拿着的合金杆,大概就是做成了地球时代电子烟样式的电子含片。除了看起来有个性之外,大约这玩意儿也可以省上不少重复加烟液的时间,对于老烟枪而言还是有点儿用处。   “电子含片么,这烟液管儿可够长。”姜祎成评价了一句表示她理解了。   “定制款,还挺好使。”那个ER姑娘接了一句,又像是对旁边坐着的这位有些好奇,“您应该不抽片儿吧?”   “不抽。”姜祎成回答道。相比于电子含片,她甚至觉得薄荷糖还更“健康”一些。   “您是火星人——火星居民?”那ER姑娘又问道。   “哦,不是,我只是去旅游的。”姜祎成把自己归类到游客里。   “您这看着像是去工作。”那ER姑娘用姜祎成平平无奇的打扮开了个玩笑,试图缓解这一问一答的尴尬,“我是回去学校办毕业证明的,赶上这趟航班好像大多数都是游客。”   她这么一个ER风格的年轻人学校却是在火星,让姜祎成不仅有点儿好奇:“您在火星读的大学?”   而这位ER姑娘说出了一个非常不符合她打扮的事实:“我是火星人,只是在新月集团下面实习。”   真是奇了。姜祎成忍不住又打量了她身上的那些暗黑系的盘扣、绳结和镂空挂饰,确认是ER风格无疑。一个“明目张胆”的地球至上主义者竟然出生于火星,可谓从头到脚都是违和感。   “您觉得奇怪么?奇怪也是正常。”那ER姑娘从她仿电子烟外壳的电子含片的吸头上吸了一口稀释的烟液,颇有些传教意味地解释道,“ER的本质是自我认同而非社会认同,正如地球至上主义是一个完整的理念,身份政治的解读是对地球至上主义的庸俗化的理解……”   ————————————   注释:   ①电磁弹射:导轨和船体形成回路,利用安培力做功实现加速。目前主要用于航母的舰载机起飞。   ②此处的图像采集通道是为进行安全检查设置的区域。通过人面部和行走姿态的双重光学识别,足以实现对乘客身份的确认。通道内应同样设有低剂量X光扫描区[1],可以对乘客及携带物品的内容进行识别。   [1]关于X光扫描增加乘客的健康风险可以进行计算:我国《电离辐射防护与辐射源安全基本标准》规定工作人员接受辐射剂量五年平均不超过20mSv,而单次X光胸片辐射吸收量约为0.5mSv,按此标准在不影响健康的情况下每年可接受40次上述安全检查。实际上由于设定中星际航行时代居民对于突变引起的疾病并不恐惧(甚至倾向于对严重疾病消极治疗从而尽快退休),社会可以容忍的辐射接受剂量远超此限制。   ③这是出于减少对地面居民的影响考虑,大功率飞行器从地面起飞会造成噪音污染。   ④在这里提醒大家,电子烟比卷烟危害性低但同样有害健康,且尼古丁上瘾后难以戒除。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集邮姑娘火星年轻人……   仅仅因为买票时随机到了这位姑娘邻座,姜祎成被迫听了半个小时的ER意识形态宣传。   尽管她本人倒是对于无论是地球至上还是火星至上都没什么意见——或者说因为不了解所以也产生不了什么意见——但听得多了还是会觉得有点儿烦。   好在这个ER姑娘虽然打扮颇为另类,但言行举止倒谈不上狂热,在姜祎成确认明白“地球至上主义≠地球人至上主义”之后,关于为什么一个火星人会成为ER的部分就告一段落了。但因为她俩登机都早来了不少,此时客运穿梭机竟然还没有起飞。   或许是为了找点闲聊的话题,这位ER姑娘随口问了一句:“您喝的是什么?”   “柠檬薄荷气泡水。”姜祎成拿起瓶子轻轻晃了晃,“气儿还挺足的。”   “软饮料么?我还以为是鸡尾酒呢。”ER姑娘有些惊讶,“长途客船自助的鸡尾酒多有名啊。”   姜祎成又看了一眼她的瓶子,本以为也是水果饮料之类的,没想到是酒。她可能已经有十多年没坐过客运穿梭机了,也完全不了解现在的长途客船都有什么新鲜的花活儿。她开着自己的穿梭机时,作为驾驶员是肯定不能喝酒的,即使可以开到自动导航模式,《泛太阳系星际航行法》规定驾驶员也得保持全程清醒,至少是不能酒驾。   “喝酒会影响之后的判断力,我已经戒了。”姜祎成半调侃地回应道。   “嗐,工作时间不能喝酒,非工作时间也不行么?”ER姑娘不以为然,“您不会也是新月集团的吧?”   “不是,我在星际开发集团。”姜祎成回答道。   可能也是刻板印象,大家一般会觉得星际开发集团比较星际主义①,而新月集团带点儿地球至上的色彩。   “听您的口音,应该是老地球人了。”ER姑娘说道。   姜祎成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公元人”,只是笑道:“您的口音也听不出来是火星公民。”   “嗯,确实。”那ER姑娘也没把这话当成什么夸奖——本来口音像本地人就谈不上是什么夸奖,至于汉-拉丁语的标准发音,大概全太阳系文明都没几个人说话能全部符合。“我在新月集团下属一个小公司实习了三年,已经被周围人带得差不多了。”   “您为什么要从火星到地球实习?”姜祎成忍不住问了一句。   在火星本土找工作可比在地球本土容易多了,对于这一世刚毕业的年轻人而言就更如是。而一个没有本地人红利的外来青年,能够在新月集团找份体面的工作,大概率在火星本土找到的工作会比那工资高至少一倍。   “啊?我是ER呀,火星的工作单位怎么可能要ER员工?”那位ER姑娘有些好笑地说道,“不少地球人都觉得一定是在火星找工作更容易,大概是因为‘距离产生美’吧。”   到底在火星是不是比地球更好找工作,这个问题姜祎成不好判断。不过她倒是可以肯定,如果这位姑娘日常的着装就是现在这样儿,火星经济圈的机构确实不太可能录取她。   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标尺,那么火星经济圈的意识形态就会让人感到迷惑。在恋爱结婚的层面上火星好像很开放,但是在包容亚文化方面却又较为保守。但只要评判者能够对阶级分析稍加了解,便能意识到火星经济圈的这些特点,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整体意识形态偏向垄断资本主义。   “至少并不是所有火星的年轻人都容易在地球找到工作。”姜祎成说道,“我现在的男朋友也是火星来的,就一直找不到什么好机会,他还是在地球上的大学呢。”   “那肯定是因为大学期间飘了不好好学。”这位ER姑娘相当地口无遮拦,“地球的学校接受火星学生可是相当严格,我当初想来都没来成。所以就有的人转到地球上学就以为自己稳了,随便糊弄最后连毕业证都差点儿没拿到。”   姜祎成是知道的,林辰乐毕业时的成绩恐怕不会太好看,毕竟他患有心理疾病。但是从火星转到地球学校标准会更严格,倒是她之前并不清楚的。这么想来,林辰乐的才智底子其实不错,都在带病的情况下能转到地球上学,至少不可能比白沅差很多。   唉,虽然说白沅那是99%靠运气不能比,但对于同龄的年轻人还是免不了被私下里放在一起当个参考。这就是人类社会的本质之一,但另一方面,人们会把背景完全不同的人放到一起比较,也是现代社会人权平等的侧面体现。   不过对于这位ER姑娘毫不掩饰的主观臆断,姜祎成还是表达了不满:“您这也太不留情面了,好歹我说的也是我自己的男朋友。”   “男朋友而已,又没结婚还要这么护着?”ER姑娘意外地反问。   这话确实有点儿刻板印象里“火星人”的意思了。姜祎成差点儿没笑出来,忍住了尽量正经地说:“哪是护着,您明着就说我的人不行,这是下我的面子啊。”   “那是您多想了,我这个人就是嘴快,没有别的意思。”ER姑娘立刻解释道,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带着点儿暧昧地笑道,“男朋友是火星人,那您对火星那点儿东西也是门儿清吧?”   看她这表情就是知道,说的肯定是地球人对火星经济圈最感“兴趣”的部分——《火星殖民地婚姻法》。火星经济圈不承认地月经济圈的婚姻关系,就给想要搞重婚的人留了可以钻的空子,而且火星公民结婚可以带诸如时间限制、财产分割限制等等各种附加条件,甚至可以合法地“预约”已婚者的下一段婚姻。对于正经找对象的地月圈居民而言,这些当然是希望能避免的,但是对于许多有点儿闲钱又对火星殖民地不了解的地球中间阶层人士,这种闹着玩儿式的婚姻还是颇有些吸引力。   姜祎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位年轻人眼中的“无聊的中间阶层人士”。她现在又是消费限制又是心态纠结,打扮得也不像手里有闲钱的样子。   好在对方不认识那个做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姜祎成,她也就满足了一下儿这位火星出生的ER姑娘的八啊卦之心:“火星当地的婚姻法跟我关系不大,你也知道只是男朋友而已。”   “那您是亏了。”ER姑娘摇了摇头,“随便结个婚,好歹可以在历史记录添一笔。”   这种心态现在也并不算非常罕见。星际航行时代的亚文化多得出奇,在一些亚文化里情感生活的丰富就是个人炫耀的资本。因此持有这类观点的人,也会特别倾向于去火星经济圈集邮,反正那个地方结婚和离婚都可以很随便,很容易就能凑够花里胡哨的一串儿历史记录。   “怎么,您是有这个爱好?”姜祎成笑着问道。   “我还谈不上。”那ER姑娘话是这么说,但转头立刻就又加了一句,“但如果您有这个兴趣,我也可以配合一下儿。”   闹了半天,原来这位跟她白话这么长时间,其实是集邮来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多半儿会又开始觉得女人是不能相信的——包括她自己。但是在知道舒钰离开的内幕之后,姜祎成现在对于这种集邮爱好者,也只能在内心里吐槽一句“离谱”。   “我可没那个兴趣。”姜祎成干巴巴地说道,“而且您连我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呢,还是说您这方面是完全不挑的?”   那个ER姑娘被她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抓了抓她那又硬又乱、末端漂白的马尾辫儿,却是毫不犹豫地说:“那当然不是。我是看您长得像是那谁……”   姜祎成心里暗惊,合着这位早就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但还是企图糊弄过去:“谁?”   “就是那个谁……叫什么来着?”ER姑娘像是非常努力地想了想,最终也没想起来,“像一个明星——您自己难道不认识么?”   明星?姜祎成还是第一次在线下场合听到有人这么给自己定性。这个词原本算是个对公众人物的美称,但是在地球时代末期由于“明星”的门槛降得太低,这个词逐渐也就没有什么尊敬意味,之后用的人也少了。   而现在突然被定性成“明星”,让姜祎成第一反应是她认错人了。   她不置可否的反应,却让那位ER姑娘更想说明白了:“您真的不知道那个——就是那个么?一个主持什么节目的明星,还是外星科普之类的节目,挺有名的呢!”   这姑娘又像是看过宜居行星生存频道一样,让姜祎成有点嘀咕自己是不是正在被她逗着玩儿,只好打马虎眼掩盖身份到底了:“是么,我都不知道。”   “您可能不关注那些。”感觉她真的不知道,那位ER姑娘摆了摆手,却又加了一句,“而且说实话也不算特别像吧,您比她长得好看多了。”   这种恭维话……姜祎成有点儿想知道,她比自己长得好看多了,到底是怎么个长法儿。   ————————————   注释:   ①星际主义:化自“国际主义”。 第二百一十九章 :职业炫耀一听就是老……   虽说邻座的姑娘是个集邮爱好者,姜祎成也没有因此对她有什么偏见。客运穿梭机从地表起飞到达中转空间站,乘客们又纷纷离开穿梭机从廊桥进了真正的长途客运飞船里。   被设计为仅在太空环境中航行的长途客船,内部空间就比穿梭机宽敞多了。乘客们纷纷按照自己买的票去了相应的客房,姜祎成找到自己的客房,一回头发现隔壁正又是那位ER姑娘。   也是,在穿梭机上就是邻座,到飞船上是邻居也正常。   姜祎成自己没带什么随身物品,进了自己的客房之后,先是习惯性地洗了澡,清除掉其实不存在的穿梭机客舱浮尘。之后换了一次性睡衣,本来还想出门到自助餐厅吃点儿东西,却已经感觉到有些困倦,就躺下先入睡了。   ——   她再醒来已经是大约七个半小时①之后,看了眼飞船内网实时发布的航行进程,长途客船目前正在倒数第二站戴摩斯②空间站停留,五分钟后将启程去往终点站——火星殖民地三号空间站。   三号空间站是火星殖民地的经济中心,至于为什么是“三号”,显而易见是和建成顺序有关。一号是那帮火星富豪们的试水之作,紧接着建成的二号当然成了他们的私人领地,而轮到普罗大众可以入住的,也就是从三号开始了。   长途客船的航程并不能直接选取火星表面基地作为终点,主要是因为火星表面重力偏离标准重量甚远,商业星际航行不能随便地把没有准备的乘客扔到长期的低重力环境当中。尽管火星经济圈得许多普通劳动者已经多少适应了低重力环境工作,但按照法律要在永久低重力区域停留较长时间,还是需要考去相关资格证——这不是为了限制普通公民,而是为了保障普通人的健康安全。   正好姜祎成要去的地方也不在火星表面。凝凇一号爬行基地,是在火星殖民地四号空间站的凝凇区。也就意味着到达这趟行星际长途客船终点站之后,还得倒一趟卫星际客运穿梭机到四号空间站。不过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姜祎成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行程安排没什么问题,就换上自己睡前放进自动清洁机里清洗烘干消杀过的衣服,离开客房去自助餐厅吃早饭——按照她自己的生物钟是早饭,但对于当地标准时间则未必。   谁知在自助餐厅里,她又看到了隔壁那个ER姑娘。这位集邮爱好者像是找到了下一个目标,是个看上去也颇为年轻的男孩儿。   自助餐厅颇为安静,姜祎成甚至能隐约听到那个ER姑娘跟对方吹水的内容,大概是些火星风俗、地球历史之类的。这么听上去,她这位新目标不像是常住地球的,大概是在之前从月球空间站上船的乘客。   姜祎成也没有刻意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自己点了一碗馄饨配豆浆油条,吃完之后想穿过自助餐厅到吧台取一瓶饮料带走,不得不经过那个ER姑娘所在的桌子。   她一走近就被那个ER姑娘发现了,对方颇为熟稔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哎,这不是——那谁么,也来吃饭呀?”   “嗯,快到站了,先吃个早饭。”姜祎成简单回答道。   “唉,可惜啊旅途太短。”那个ER姑娘面露惋惜,“到地方就要去学校,太烦了——您不来坐坐么?”   她大概和姜祎成一样,都不打算在火星久留,也没有带什么随身物品,快到站的时候不用收拾东西,反而在自助餐厅等着享受最后的悠闲。   姜祎成没道理拒绝她,于是在他们旁边坐下了。桌上还放着不少食物,看样子对于这两位年轻人而言,这顿饭大概率并不是早餐。   那个很可能是从月球上船的男孩子只是看了看姜祎成,就继续吃起了他碗里的面条。ER姑娘也没有给她临时认识的两位互相介绍——实际上她根本连姜祎成的名字都没问呢——而是又讲起了火星的几所大学的情况。   姜祎成虽然觉得无聊,但也不太想听这种没意思的吹水,就换了个与之相关些的话题问道:“对了,您是学什么专业的,要到新月集团实习?”   “我么,我是学聚变合成学的,目前在一个聚变发电站找了个粒子热回收助理工程师的闲职。”ER姑娘“随意”地回答道。   一听就是老凡尔赛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聚变合成学虽说是现在的热门学科,但真正能到工业生产的一线赚钱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而在聚变发电站做粒子热回收,就是在一线赚钱的最佳去处,是利用聚变发电站产生的多余高能粒子发生复杂聚变反应,合成自然中含量稀少的重元素,再利用高能磁场进行分选,其产物纯度高成本低,是现代工业生产最重要的消耗品。   而且她说的是热回收“助理工程师”,那就是正经有职称带编制的岗位,在地球得是有上百个同等学历候选人参与竞争的。一个从火星来的毕业生在其中取胜,难度又更加一倍。   其实姜祎成这一世在她这个年纪也拿到远航设计院的助理工程师职称了,要论个人能力应当和这位ER姑娘相差不大。而至于之后这位年轻人能不能飞黄腾达,恐怕主要就得看运气了。   不过她现在肯定觉得自己特别牛掰,以至于在长途客船上拉住一个陌生人就想随便吹。   可惜这位ER姑娘先碰到的姜祎成是个曾经当过远航设计院院长的前辈,而她新找到的集邮目标又对于聚变合成学不太了解,只是问了一句:“粒子热回收是什么?”   ER姑娘没有接受到预期之中的吹捧,大概是有点儿郁闷,但还是平和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通粒子热回收的原理和用途。   多半是因为的确不感兴趣,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只是边吃边听,没太在意的样子。   那ER姑娘估计是因此有些挫败,讲到一半突然又对姜祎成问道:“对了,您是地球人,应该去过地面的聚变电站吧?电站后面那扇形的一片建筑就是粒子热回收的反应炉,反应炉的废热通到地下,一般在电站旁边挖一个温泉湖。不知道您有没有去里面游过泳,那可比空间站的小泳池宽阔舒服多了。”   姜祎成虽然房子是在地面上,但在远航设计院破产之前她和舒钰都是常年在空间站工作,基本上只有节假日偶尔回到地表,没有那个闲心去户外游泳。而被迫做星际探险还债之后,虽然在地面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但她反而更没有那个心情出门游玩。   “确实没去过,我以前因为工作缘故,大多数时间都在空间站里。”姜祎成如此回答道。   “哦……住在空间站也挺舒服,交通便利气温稳定。”那个ER姑娘顺着说道,像是忘了她上一句还说空间站的泳池比不上聚变电站的温泉湖,“所以,您之前是做什么的?”   “飞船设计师。”姜祎成回答道。既然原本就是聊职业,她也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工作经历。   “我知道,那您应该是以前在远航设计院工作?”那ER姑娘倒还挺懂,“不知道您是在哪个车间?我有个同学现在在第九车间实习。”   “我的办公室在第一车间。”姜祎成觉得有点儿意思,“看来您还对远航设计院有所了解。”   “嗯,我之前找实习的时候考虑过那儿。”ER姑娘颇有些自负地说道,“但是说实话,远航设计院的工资也太低了,而且做粒子热回收的在那儿没什么前途。”   工资低?姜祎成作为曾经的院长有些不忿儿,转念想兴许是因为莫里茨·瓦格纳接任了才降的工资——真是万恶的职业经理人!   那个ER姑娘又对旁边默默吃面条的年轻男孩子问道:“对了,您是做什么的?”   “我还没有分专业③。”那个男孩子不太感兴趣地说道。   “那您以后总得分专业吧?”ER姑娘追问道,“您想做什么工作?”   那个男孩子似乎是被问得烦了,直接抬起头说道:“我不想考虑什么工作的事情。您不动动脑子么,我一个地球人去月球上大学,难道是冲着学好专业找工作去的?我混完高等教育回地球闲着不行么,还是说火星人人都是奋斗X?”   他说完之后又低头默默吃面条了。   姜祎成觉得果然还是“真正的”地球人有个性。   ————————————   注释:   ①目前认为人的睡眠周期大约为90min,“睡到自然醒”的睡眠时间应当为90min的整倍数。   ②戴摩斯(Deimos):火卫二,一颗逃逸速度仅为5.6m/s的小卫星。可推测火星殖民地的戴摩斯空间站并非环绕戴摩斯公转,而是直接取代了戴摩斯成为火星的一颗人造卫星。   ③由此可见星际航行时代的高等教育分为通识教育和专业教育两个阶段。 第二百二十章 :海关之难(自主规制)……   但是个性归个性,这么说话也确实不太礼貌。   姜祎成本以为这位堪称自负的ER姑娘会因此生起气来,至少也会当面反驳他几句。但是ER姑娘反而只是微微蹙眉,捋了一把自己领口的金属流苏,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也对,一时躺平一时爽,一直躺平一直爽。”   即使被当面扣“火星人都是奋斗X”的帽子,这位ER姑娘也一点儿都没有露出不快之色,让姜祎成对她有那么点儿刮目相看。   那个男孩子的态度相比于之前也友善了很多:“其实我也不是没奋斗过。我上一世曾经连着二十年都没休过年假,可是也没做出什么成就,兴许还不如躺平呢。”   “嗯,我上一世也混得不咋地。”ER姑娘也接着说道,“给火星资本家打工就是混呗,想办法混到退休回地府——地府才是真正的故乡。”   这两位看来也都是“老”人了。姜祎成没有插话,只是坐在旁边听他们渐渐聊回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火星资本家她倒不是太关注,但姜祎成确实感觉到了,这位ER姑娘还是颇有社交能力。并不受大众欢迎的ER风格穿在她身上,反而起到了增加记忆点的作用,甚至都让姜祎成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给自己套了这个乍一看并不讨人喜欢的人设。   毕竟要想高效地集邮,增加对方对自己的熟悉感也是必须要学会的手段。   不过这两位并没有聊多久,长途客船就抵达了终点站。那位ER姑娘本来要和姜祎成一起走一段儿,却临场发现自己在房间里落下了些东西,连忙回去取了。姜祎成本来也不需要别人领路,只是自己先一步下了船。   可是姜祎成刚下船,过海关的时候就遇到了问题。   海关把所有非火星经济圈籍贯的乘客都引到一个窗口,让他们排着队通关。姜祎成只感到几十年都没见过这种架势了,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二十一世纪。   而且仅仅是查身份通关还好,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这队走得特别慢,好像前面不少人都被海关为难了。   “物品通行许可。”海关并非AI的真人缉私警对她说道。   姜祎成有点儿没明白:“我并没有带行李,应该没什么需要办许可的吧?”   “你的ID在星际开发集团的限制消费名单里,我们必须进行特殊入境检查。”火星的缉私警对她可一点都不客气。   “我根本没听说过——如果有特殊要求,您这边应该在我买船票的时候就进行通知吧?”姜祎成不由感到十分不快。   “我不知道民航为什么能够允许你购买船票,但这是我们的规定。”缉私警不太礼貌地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姜祎成真的有点儿生气了。她是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工,她哪怕有经济犯罪坑的也是集团的人。可是集团的工作人员对她都仍然是以平等公民的态度尊重,他一个火星人凭什么认为她连买民航船票的权利都不该有?何况民航也是星际开发集团下属单位,她这都是集团内部的事情,跟他一个火星人有半毛钱关系?!   但姜祎成来火星殖民地不是为了跟一个多管闲事的员工吵架的,她只是压住了火气问道:“行吧,那么我该怎么补办物品通行许可?”   “物品通行许可要在出关的时候办好,只有你们地球的站才能给你办,我们这里是没法办的。”缉私警理所应当地回答道。   “您的意思是,我还得买回程票先回去呗?”姜祎成不快地反问。   那缉私警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知道还那么多废话”,而后越过她对后面排队的下一个地球公民说道:“后面的!”   他娘的火星人!   姜祎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过火星人,或者说她之前很少接触地月经济圈之外的人,日常也就是和两个集团的人打交道。   地月经济圈的意识形态确实和火星经济圈有点区别,在自诩文明发源的地方就算是心里轻蔑或是愤恨,表面上也都是各让一分面子。在地月方言里,正式场合必须使用“请”、“您”这样的敬辞①,根本不可能直接喊“物品通行许可”或者“后面的”。   可是姜祎成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破物品许可白跑一趟,何况这火星殖民地海关摆明了是针对她这种被限制消费的人——可能是觉得她没钱在他们这个破地方消费?   “等等,您要求我再回去办许可,这不太合理吧?”姜祎成插话道,“我可以配合海关检查身上的所有物品。”   后面排队的乘客也很有地月经济圈礼仪地没有上前,反而还后退了半步。   “我们只认文件。”缉私警以警告的语气拒绝了她,提高音量对后面的乘客喊道,“下一个!”   姜祎成后面的是一位生理年龄很大了的老太太,耳朵上还留着人工耳蜗的控制线,被他这么一喊惊得哆嗦了一下儿。   姜祎成不想让人家为难,不得不往旁边错了一步嚷这位老太太上前。   此时正好遇上那位ER姑娘找到了自己落下的东西从长途客船出来,看到刚认识的这位地球乘客被拦在海关,便过来询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被查了。”姜祎成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情况,毕竟海关为难她也和人家一个普通火星公民没关系,“也没什么事儿,您先走吧。”   谁知这位ER姑娘既没有走也没有多问,反而对那海关的缉私警说道:“哎,你凭什么拦她?”   她作为一个火星公民,对他们火星的海关人员这么不客气,倒是让姜祎成有些惊讶。   而那个缉私警连理都没理她。   ER姑娘直接伸手按在他桌面的指纹检测仪②上:“火星人。把你工号念给我听听。”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何况内容又是要他工号威胁投诉的。可是这位缉私警却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转过头语气相当正常地对她问道:“有什么需要?”   “我的这位朋友,她怎么了?”ER姑娘对他问道,“为什么不让她过关?”   缉私警看了姜祎成一眼:“经济犯。”   姜祎成颇为生气:“我只是被限制消费了,您好像并没有给我定罪的权力。”   ER姑娘安抚地拍了拍她,对那缉私警说道:“我当是什么,不就经济犯么?我当她的担保人。”   “外籍担保人必须是火星籍的直系亲属。”缉私警拒绝道。   姜祎成有些诧异,2186年了竟然还能听到“直系亲属”这个词。地球时代的家庭关系,在地月经济圈的法律都已经不再承认了,毕竟一百多年过去,当初家庭抚养的未成年人早就成年,需要赡养的老人重生之后也重获了劳动能力。不过她也知道,那些火星富人们是脱离地府管理的,因此火星法律还保留着一些封建意识形态也属正常现象。   ER姑娘非常干脆地对姜祎成说道:“那好办,您现在跟您男朋友说,临时结一下儿婚就行了。”   “什……什么?”姜祎成十分惊讶,婚还能随便结的?   “您也可以临时跟我结婚。”ER姑娘立刻又说道,“要是跟男朋友怕是结了就不好离,但跟我就没那种顾虑。”   姜祎成知道她是集邮爱好者,对于这种事情估计也是家常便饭了。而她现在要过海关,正好可以请人家帮这个忙。   而且火星的婚姻法她也是知道的,结婚时把限制条件加满,相当于不用承担任何义务,48小时后即可离婚,同样没有任何后果。火星就是这么“自由”。   “那谢谢您了。”姜祎成唤醒自己的手环,接收了那位ER姑娘发来的合同。   签了合同之后,海关的缉私警不得不放行了。姜祎成终于走进火星殖民地的范围,有些感慨道:“真是多亏您帮忙了。也是我的失误,没弄清楚火星这边儿的要求。”   “嗐,跟您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想赚钱呢。”ER姑娘摆了摆手,“您大概知道私人飞行器入境要买‘一条龙’吧,坐公共交通现在也是一样。”   “不管怎么说,还是太谢谢您了。”姜祎成真诚地道谢道,“您放心,我到48小时的时限过后立刻就解约。”   “举手之劳而已。”ER姑娘笑了笑,“我先去学校了,您也别因为这事儿影响旅游的兴致。”   ————————————   注释:   ①在设定的汉-拉丁语所融合的主流语种中都有类似敬辞。可能出现的迷惑之处在于英语,但实际上现代英语“you”本身已经是第二人称复数作敬称,第二人称单数“thou”已经不再使用。   ②尽管意识作为公民的主体可以与身体分离,但现实世界的“活人”仍然可以使用每次重生身体的相关信息进行身份验证。其原理在于由于神经系统的个体差异,身体是不能通用的,这也是前篇的基础设定之一。 第二百二十一章 :繁育基地有钱人养宠……   火星殖民地的海关为难地球人,但是普通火星公民给她留下的印象都还是不错的。   姜祎成没有在火星殖民地三号空间站多作停留,而是直接倒了下一班客运穿梭机去了四号空间站。   其实火星经济圈和地月经济圈实际上的观感差别,并没有意识形态争端所宣传得那么大。尤其是太阳系文明的绝大多数空间站都是星际开发集团生产的,非行星环境的“硬件儿”上大同小异。最大的差别也就是口音和地球不太相同,但客观地说,但凡是个有点儿封闭性的聚居地都能发展出一种方言,地球和月球基地的汉-拉丁语都有不一样的口音,绕火星公转的这几个空间站的口音,说不定还没有小行星带和外行星空间站的口音明显。   而且别看刻板印象里说什么火星殖民地是有钱人的天下,可实际到了作为火星经济中心的三号空间站,上街走走也见不到几个所谓的“有钱人”。这里的多数居民也都和地球上繁华城市的居民一样,走在路上行色匆匆,有人眉头紧锁,有人踌躇满志,还有人可能是刚加班回来,像是被耗尽了生命力的幽灵一般从城铁出站口出现,又飘到旁边的公寓大厅里。   空间站有一点不好,就是人们不得不居住得相对拥挤。其实这一点也是重要城市的通病,繁华地带不可能留下那么充足的居住空间。但是在地球上可以对大片原本无人居住的沙漠地区进行改造,满足那些不喜欢在繁华地带奋斗的人们住“豪宅”的需求——当然,“豪宅”的地虽然便宜,但优质的建筑也得花钱,大多数地球人并不会像姜祎成和舒钰那样把自己家建得那么大。   只是对于火星经济圈而言,由于几乎全部可居住区域都在空间站上,人们也就没法像在地球上那样选择到底是生活在拥挤的繁华都市,还是在偏远地区建起的新城区。火星经济圈的经济确实繁荣,但这也意味着火星殖民地的空间站没有一个属于“偏远地区”。从某种程度上讲那个月球上船的男孩子讽刺得不无道理,火星经济圈的环境迫使火星公民习惯这种快节奏的奋斗生活,构成了火星圈意识形态的重要基础。   也许林辰乐就是因为这种意识形态所产生的焦虑,之后发展成了心理疾病。   等客运穿梭机的时候,姜祎成如此在心里有感而发了一下儿。而当她上了去往四号空间站的穿梭机,就没再考虑这种事儿了。在到达凝凇一号爬行基地之前,她整理了关于陈简把那窝带着新基因的加州王蛇卖给爬行基地老板的资料。到时候见到那位老板,这些资料是她为简佚争取盈利的依据。   到达四号空间站之后,姜祎成按照导航提示上了城铁,坐了五站便进入了四号空间站的凝凇区。又倒车坐了四站,到达了距离那个爬行基地的地址最近的出站口。姜祎成出了站,从手环投射到地面的指示可以看到,那个爬行基地就在路口斜对面的第二条巷子里。   看样子这规模也不算大,大概率那位做爬宠生意的老板并不是什么有钱人。这种情况下,其实一般人都不会再执着于要那新基因使用权的费用了,但姜祎成并不是为了钱来的,还是从容地走过去按了门禁。   门禁对话接通了,那边儿是一个年轻的男声,音质有种特殊的空灵感:“您好?”   对面儿还知道称“您”,这让姜祎成心里舒服了不少。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拘泥于社交礼仪的人,但是在海关被呼来喝去还是让她心里很不愉快。   “您好,我想到您这儿看看加州王蛇。”姜祎成直接说了明确的目标。   “好的,您请进。”门禁立刻就打开了。   姜祎成进了门,心里不禁想吐槽一句,一个卖爬宠的地方装什么门禁啊,是生怕客人进门去买么?这种徒给潜在客人增加阻碍的商家在火星也能开得下去,或许只能说明火星圈的经济形势确实太好了吧。   然而她往里走了两步,就发现这里好像跟她想象中的爬宠店有颇大的区别。这栋房子的一层既没有接待客人的大厅,也没有展示商品的橱窗,而只有一个空间颇大但是没什么东西的门厅,墙上装着很多紧闭着门的柜子,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至于那位回答门禁通话的男士,姜祎成原以为他大概是导购员或者前台,但从这爬行基地的内部装潢来看,估计那位也不是专职接待的人员。   她正猜测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正对大门的那扇门打开了,一个打扮古怪的年轻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留着一头极长的浅褐色中分直发,身上穿着淡青色款式奇怪的长袍,乍一看像又是仿地球时代风格的装束,但仔细瞧瞧才发现和地球时代的宗教或者神秘主义流派也似乎并无关系。   “您……好。”姜祎成有些尴尬,本以为自己也就是借着买蛇来谈谈新基因的使用权问题,却没想到好像混爬圈还有点儿别的规矩?   不过这位长袍人士开口就先打消了她的疑虑:“您是来看蛇的吧,请进。不必在意我的打扮,主要是因为近期已经很少有外人来了。”   看来这打扮也只是个人喜好。姜祎成跟着他走进房门,里面是一间两侧玻璃墙壁的房间,环境光线稍有些暗,但是中间那张深色玻璃会客桌的上方,一盏华丽的水晶南瓜灯把桌子周围的空间照得很亮。   这位长袍人士走到右侧,示意姜祎成在对面就座。在她坐下之后,他才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而后在桌面上敲了敲。桌子中央的茶壶从内部的水管续上了水,开始自动加热。   他没有开口,姜祎成等了十几秒才意识到对方是让自己先说:“呃……我是因为看到了这个爬行基地的网站才来的,没想到实地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确实,我已经决定不再做爬宠生意了。”这位穿长袍的年轻男子平和地说道,“之前留作基因载体的个体已经全部开放售卖了,现在绝大多数都已经售出。”   姜祎成有些惊讶:“您就是这里的老板?您这家店是要……”   “这其实并不是一家店,而是繁育中心。或者说,是各类爬宠的基因库。”这位老板纠正道,“这里原本并不接待个人客户,只是决定不再做生意之后,为了尽快给小家伙们找到新家,才开放了线上的零售。”   这位老板大概是真正的爱好者,而不只是把爬宠繁育当作赚钱的生意。   而既然他是老板,姜祎成也就打算直说了:“其实我来这儿是想问问您,之前看到您有从一个爱好者手里收购疑似带有新基因的加州王蛇,不知道这个新基因您分离出来了么?”   她把陈简社交平台的交易记录通过手环投射在桌面上,通过手势引导把投射的页面挪动到对方面前。   这位老板只是看了不到十秒,就有些惊讶地说道:“这个我当然记得。我最喜欢的基因之一,琉璃体,就是从这位爬友那里收的。”   “流……什么?”姜祎成没太理解。   “琉璃体。”这位老板的语气显露出少许的兴奋,“您从这张图上也可以看出来,这是一种偏蓝的体色。在完全分离出来并与露西①杂交之后,它可以呈现出半透明的蓝绿体色,就像古代的琉璃。”   他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玻璃墙壁旁,在一个面板上按了几下。   两侧的玻璃墙壁突然亮了起来,姜祎成这才看出来,这两面墙上不是贴的玻璃砖,而是放了整整两面墙的生态缸。再仔细看,甚至于这两面“墙”都并不是真正的墙,而是极其高大宽阔的陈列架。与其并排的还有其他陈列架,站在其中并不能直观地估测出这间房间的真实面积。   刚刚的开关调整了生态缸对外那面液晶板的透明度,在调成100%透明之后,便能看到每个缸里都养着一条蛇,各种基因组合、花纹各式各样。   地球时代出生的一些“公元人”是怕蛇的,不过姜祎成显然不属于其中之一。蛇这种动物给她留下为数不多的印象,就是它们四肢退化拉长身体乃至减少了内脏数量的演化方式,不能说极端,至少也是奇葩了。   但有一说一,蛇确实很漂亮。没有褶皱的表皮再加点鲜艳的颜色,在人类的审美中就是单纯的好看。几乎所有人类的文明早期都有蛇崇拜,除了对于有毒生物的恐惧之外,和蛇的外形或许也有些关系。   “这些是您正在售卖的部分?”姜祎成惊叹地问了一句。   而这位老板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是,这些都是我自己留着的宝贝。虽然之前爬行基地繁育各种爬宠,但我个人还是更喜欢蛇。”   ————————————   注释:   ①露西:leucistic,色素合成途径的单基因上位突变,导致色素缺失呈白色。 第二百二十二章 :私人调查意料之外的……   这位爬行基地的老板在面板上又按了几下,一个生态缸从陈列架上凸了出来。从天花板上伸下来了三只机械臂,吊着那个生态缸稳稳地放到了桌面上。   他直接用手打开生态缸的盖子,让姜祎成看到里面的那条蛇——的确是蓝绿色的,但也不是像她想象中那样类似于深海生物能看到血管的半透明,而是一种类似于岫玉的质感。背上有一条从头顶到尾尖的白实线,白色和蓝绿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是外行都能看出这个“琉璃体”基因确实神奇。   “琉璃体,露西和SD直线。”爬行基地老板介绍道,“是我最喜欢的一条。”   “太漂亮了。”姜祎成真诚地称赞道。   “之前出售了很多这样的基因组合,的确很受欢迎。虽然说内行和外行观念有诸多差异,但审美有时也有共通之处。”老板淡淡地说道,露出了些许平和的愉悦,“琉璃体,这个基因还是多亏了那位爬友。刚分离出来的时候我也没有料到它和露西组合能有这样出色的表现,等到这个基因成为热门之后,我也联系不到那位爬友了。”   姜祎成正想着该怎么引入知识产权盈利的话题,这位爬行基地的老板就主动说了,这么一看倒是个很有良心的人。但说话有良心,也不代表真正能够给简佚出让部分利益,更何况现在这个繁育中心已经要关门了,已经没有多少盈利能力,现在这个关头即使人家愿意也有可能掏不出钱来。   但她还是直说了:“实不相瞒,我认识卖给您琉璃体的那位爬友。”   “哦。”爬行基地老板抬头看了看她,神色倒还保持着友善,“这么说来,您并不是为了买蛇而来到这里。”   姜祎成还没解释,这位老板就又在桌旁坐了下来,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确实尝试联系过他,那也只是为了和他商量售卖琉璃体基因的事宜,而且最终都没能联系上。至于那位爬友患上精神疾病,又或者参与到什么集团的工作当中,那个时候我确实并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这样的反应让姜祎成心里一惊——难道已经有人想从这个爱好入手和简佚交流了?   “我不太明白,之前有人也来问过和他有关的事儿么?”姜祎成连忙问道。   爬行基地老板有些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觉得她和自己之前遇到的人目的确实不同,才说道:“大约两年前,星际开发集团的人来问过他的情况。”   他又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当时,他们告诉我那位爬友已经入职成为星际探险家,然而在出航后十五年都没有回来,问我是否曾和他取得过联系。我告诉他们没有联系成功,这件事情就没后续了。”   姜祎成听出来他言语中有些遮掩,不由得追问道:“从来没联系上么?您大约是什么时候联系他的?”   爬行基地老板似乎是觉得瞒不住她,只好说道:“我私聊联系他就在发了那条追评之后,实际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回音。但等到那位爬友回复已经是在74年了,只是说他放弃琉璃体的知识产权。我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基因会有多少盈利,还算了一份账单发给他。可是那位爬友也没有回复,后来我就没再问过了。”   2174年,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时候简佚还在“蓝珀”享受无与伦比的自由,多半儿也看不太上这些人类社会的“世俗”东西。而五年前星际开发集团的人调查简佚的社会关系,很可能也是因为他在“蓝珀”时已经与集团失联,考虑到他在系外逗留时间过长,集团不得不到处调查他的社会关系,想办法把他找到。   但是很明显,后来集团的人也并没有找到他。简佚的上一副身体直接在“蓝珀”报废了,这也就是他在系外行星停留时间过久的后果。   等等,她还感觉到有点不对……   “您说集团的人来找您的时候,是两年前?”姜祎成问道,“您还记得是84年的上半年还是下半年么?”   那位老板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忆道:“是在端午节前后。”   那就是六月份了——姜祎成有些脱线地想到这位老板之前还可能是个中国人。可是简佚的工作记录显示,他在标准时间2184年4月17日就回到了地府,在这个时间点之后,星际开发集团的人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人在哪儿,不可能还需要问其他和他相关的人。   而且,两年前,除了是“蓝珀”发现者结束航程回到太阳系的时间之外,还是舒钰等人被逮捕的时间。   姜祎成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联想。   “那时候是星际开发集团的什么部门来找您的?”她连忙接着问道,又感觉自己这样连续追问有些没礼貌,便添了一句解释,“那位爬友是我的朋友,我想要了解一些和他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若有冒犯还请谅解。”   爬行基地老板再次看了看她,才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当时确实感觉到有些不太对。”   他说出这句话时,姜祎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两年前来找我的自称是星际开发集团的人,我也验证了他们的身份,还是两个总部高层的顾问。”爬行基地老板说道,“他们说是要调查那位爬友在什么地方,但是问的都是一些我跟他的联系记录。我是有些疑惑的,因为他既然是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工,他们高层如果真要找人,肯定有办法从地球①调出他的所有记录,完全没有必要再从私人手里取得。”   “所以您没有把联系记录提供给他们?”姜祎成立刻问道。   爬行基地老板微微侧过头,似乎是有些后悔:“我把记录给他们了。虽然那两个人让我觉得奇怪,但他们毕竟也是所谓的星际开发集团高层……星际开发集团内部的事情,不是我该插手的地方。”   姜祎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么看来,至少可以说明两年前简佚曾成为那些顾问做非法实验的目标,而且这位爬行基地的老板还给他们提供了接近简佚的情报——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关键信息,但也是增加了那帮罪犯对简佚做些什么的机会。   可是这也不能怪这位爬行基地的老板,他毕竟是个火星公民。不能指望一个火星公民会主动在变质的高层面前保护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工,何况即使他有心保护简佚的隐私,面对人家集团的高层也没有合理的立场。   归根结底还是那些高层顾问的错,用非法实验折磨“精神病人”就是犯罪,整件事情当中做错的也只有他们。除他们之外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别的人,那些人的个人选择亦或者失误,也都与犯罪行为的发生没有因果关系。   “您那位朋友……”爬行基地老板轻声问道,“他有什么事情么?”   姜祎成猜测简佚很可能是已经被那些高层顾问下手了。如果在六月他们就已经开始盯上了简佚,那直到舒钰消失的十一月,中间可是有五个月的时间可以动手。而且简佚现在的精神状态仍然不太正常,很难分辨到底是单纯因为脱离社会的“精神病”,还是也加上了高剂量清神剂的影响。   但是对于这位有良心的爬行基地老板,她还是以更为温和的方式进行了回答:“星际开发集团那几个高层顾问确实图谋不轨,不过现在已经被集团严肃处理了。我那位朋友现在没什么事儿,只是他毕竟是星际探险家又在系外呆了那么久,我有点担心,就想找您了解一下他以前的爱好。”   这位爬行基地的老板抬起手关上生态缸的盖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没事就好。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吧,从之前的联系来看,他应该是个细腻又善良的人。我以前是从来不做个人的生意,也极少从个人手里收购,但他给了我不少的信心。”   简佚是否是细腻善良的人,姜祎成暂时还没太看出来。不过这位爬行基地的老板的确表现得细腻又善良。鉴于他这繁育爬宠的生意不打算继续了,大概也不只是表面上装装样子。   “您开这家爬行基地应该很久了吧?”姜祎成随口问了一句。   “我从地球时代就开始养蛇了,这个繁育中心也做了将近四十年。”爬行基地老板平和地回答道,面对自己四十年的事业将要终结,却没有多少其他的情绪。   “这么长时间,那这个爬行基地要关闭还真是可惜啊。”姜祎成不禁有些怜悯,也不知道这个爬行基地是因为什么而开不下去的。   然而这位爬行基地老板却只是平淡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五号空间站即将建成,我就想把四号空间站的繁育中心关闭,之后在五号空间站建新的繁育中心。”   ————————————   注释:   ①这里的“地球”指地府。前文提到火星殖民地是为脱离地球而建成的,因此火星经济圈的“活人”与地府的关系并没有地月经济圈那么密切。 第二百二十三章 :火星寡头火星特色资……   凝凇一号爬行基地的老板送给了姜祎成一条加州王蛇,不是那条从头到尾一整条直线的琉璃体露西,但也是一条琉璃体露西SD直线的组合,只是直线没有表现为一整条,而是在尾端断开了几个点,看起来倒是更富有变化。   只是在离开爬行基地时,姜祎成想到那位老板提到他会在火星殖民地即将建成的五号空间站建新的爬宠繁育中心,不由得有些好奇。   他舍弃这个爬行基地不是因为资金不足也不是为了改行,而仅仅是想要换个地方?可那是为什么呢,做爬宠繁育的基因库这种事情挺依赖地理位置,如果距离客源太远,其实并不容易商谈交易事宜。   姜祎成在凝凇区找了家餐厅吃午饭,顺便查了一下儿这位老板的个人信息。凝凇区内网上的消费者投诉板块,公示了街道上各个实体商家的经营者信息。在“凝凇一号爬行基地”的那一栏上,她看到那位老板的名字叫“林凝凇”。   这个名字真是有点儿奇怪,让她不禁想到地球时代也有些人的名字是带地名的。但那已经是地球时代的流行了,在火星还有人用住址给自己起名,未免有点儿……复古?   不过或许人家就是个“公元人”呢,公元人原本就以住址取了名字,在火星四号空间站建成之后又给自己改了个名字,这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儿。   然而当姜祎成点进链接去看了详细信息之后,她顿时就麻了。   林凝凇确实是“公元人”,但林凝凇叫“凝凇”,并不是来源于火星殖民地四号空间站凝凇区,而是正相反——那位爬行基地的老板就是这整个区的所有者,因此这个区被命名为“凝凇”区。   不仅是这个区叫“凝凇”区,在二号空间站和三号空间站也有个“凝凇区”,火星表面基地也有“凝凇区”,未来的五号空间站的“凝凇区”还在规划中,甚至连面积极小鲜有普通居民的一号空间站都有“凝凇区”……   这就是火星特色资本家么?她以为凝凇一号爬行基地是四十年的事业,没想到这其实只是人家的爱好,甚至仅仅是人家爱好之中的一个小部分。   作为看着火星殖民地建成的“公元人”,姜祎成对于火星经济圈也算有些了解,知道火星有所谓的“大姓”,占星际航行时代的新生人口姓氏中的80%。这些大姓之所以新生人口多,就是因为火星各个地区产生新生人口的数量和比例由相应姓氏的寡头家族掌控,新人自然也就被冠以相应的姓氏。“林”就是其中一个大姓,林辰乐的姓就是这么被决定的。   而关于这位凝凇区的所有者,“林”这个姓恐怕就来自于他所在的寡头家族,也不知道这位林凝凇在他们圈子是处于怎样的位置。   姜祎成不禁觉得,她竟然莫名其妙就跟一位火星寡头家族的成员聊了一次,聊的内容还是简佚这个和火星经济圈几乎毫不相干的人,这实在是一次神奇的经历。   不过那位凝凇区的所有者没有跟简佚进行过深入交流,姜祎成拿到了带着琉璃体基因的加州王蛇,也就打算离开火星殖民地了。对于所谓的火星寡头家族,她并不想去攀这个高枝儿——如果她想攀关系的话,恐怕祁旻那个没正形儿的地府CTO才是首选吧。   ——   因为活体过海关时还有些麻烦,姜祎成在乘客运穿梭机回到三号空间站后,先在发射中心提交了长途客船运送宠物申请。   然而在带着爬箱去做检查的时候,姜祎成却被告知她还需要担保人的书面同意。不禁觉得这样也太麻烦人家,可是也不得不再找那位ER姑娘帮忙了。   姜祎成打开那份她其实压根儿没看的合同,上面写着那位ER姑娘的名字——杰姬·楚平(Jackie Chupin),以及ID等联系方式。   姜祎成给她发了消息:“非常抱歉又麻烦您,我想带一条宠物蛇回地球,可能还需要您签同意书。”   没过两分钟,对方直接发来了通话申请。姜祎成接起来:“您好——”   “是您啊!”那边儿年轻姑娘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兴奋,“没想到您就是姜祎成,我之前竟然完全没认出来!”   姜祎成感到十分尴尬。倒不是因为之前聊那么长时间都没被认出来,而是现在因为不得不线上联系显示出了名字,这位ER姑娘估计会联想到她明面而上的CP是深空引力,但她昨天却说自己男朋友是个火星公民……   “没关系,我也没有什么名气。”姜祎成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叫没有名气呢,是我孤陋寡闻了。”杰姬·楚平连忙说道,然而内容却跟姜祎成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竟然在远航设计院的院长面前吹牛,实在太尴尬了我的天哪……”   姜祎成没想到她看到自己的名字,首先想起来的是远航设计院的院长——曾经的院长。该怎么说呢,单线程思维,只记得住自己感兴趣的信息?   “我现在已经不是远航设计院院长了,您认不出来也正常。”姜祎成说道。   “之前我要找实习的时候,您还是院长呢。而且谁不知道您是技术出身的,现在那个院长跟您没法比啊。”杰姬·楚平毫不保留地吹捧道,“两年前远航设计院是出了什么事情,您怎么不继续当院长了?”   姜祎成没想到她作为远航设计院院长也会有其他行业的“粉丝”,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而为了维护自己在“粉丝”面前的形象,她也只是闪烁其词地解释道:“两年前我个人有一些经济纠纷,就离开远航设计院了。现在的院长莫里茨·瓦格纳虽然不是做技术出身,但也是很好的人。”   “真是没想到,我竟然跟远航设计院的院长结婚了——啊,那什么,您需要我签同意书?”杰姬·楚平激动了几秒就连忙恢复正常,“您把文件发给我吧——海关的人真是太没劲了,对于太阳系的中流砥柱还这么苛刻!”   太阳系的中流砥柱……姜祎成是得到过不少荣誉,但是被一个普通姑娘这么夸还是第一次,不禁觉得有点儿飘了。   她把同意书的文件发过去,不到半分钟就传回来了带签名的版本。姜祎成在发射中心检查站上交了担保人的同意书,又交了点儿钱——火星海关就指着赚这点儿钱——才拿到了许可。   这回姜祎成吃一堑长一智,在起始站这边就联系地球海关,问了自己带着火星殖民地的宠物蛇进关需要什么手续。   谁知地球海关的工作人员听了之后非常诧异:“您如果没有驾驶货舱超过二百立方米①的飞行器进关,就只需要提供舱内物品的购买记录,不需要再开其他证明。”   舱内物品的购买记录在购买时就已经上传地府了,而星际航行时代的商品都会植入芯片以进行批次信息记录,意味着即使是很多年前卖的东西,扫一下码也一样能提取到相关信息。动物活体稍微麻烦一点,不过一般的宠物也都是有植入芯片的,只有用于食品和工业生产的活体——例如美洲大蠊②——无法单体植入芯片比较麻烦,必须要有相关许可才能运输。   而按照常理来讲,都已经植入芯片的宠物蛇确实不用再开什么别的证明。对比起来,姜祎成不由得对火星海关有所轻视——地球海关虽然也赚钱,但至少不会赚这个黑心钱。   ——   回程的长途客船比来时安静了不少,姜祎成买的这趟航线游客比例不高,她的邻座看起来像是到地球出差的上班族,一路上都在睡着。   到了地球的发射中心,姜祎成拎着她的爬箱回了家。林辰乐看她买了一条宠物蛇,还觉得挺新奇,趴在爬箱前面看了好一会儿。   “喜欢养蛇么?”姜祎成微笑着问了他一句。   “没养过,还不好说。”林辰乐巴巴地看着里面那条蓝绿色漂亮的小动物,“不过它真好看——这是什么品种?”   “加州王蛇。”姜祎成随口说道,“王蛇是食蛇性比较重的蛇,我在网上买了喂它的饲料鼠和饲料蛇,大概半小时后就能到了。”   “咱们要养着它么?”林辰乐问道。   姜祎成解释道:“这是准备带去送给简佚的,简佚相当于是找到了它这种蓝绿体色的基因,因此繁育中心的老板要感谢他一下儿。”   事实不完全如此,简佚之前已经拒绝了林凝凇的回报,林凝凇这样把爬宠繁育当纯爱好的人,也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不过从姜祎成的意图来看,这条蛇就是再次拜访简佚的敲门砖。   “是啊。”对此她的火星小男朋友也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高兴地说道,“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儿,他一定会喜欢的。”   ————————————   注释:   ①参考波音747货舱体积约170立方米。   ②美洲大蠊:即俗称的南方大蟑螂,其干燥粉提取物被用于制作康复新液。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门警告季·专业白……   去火星跑了一趟,花费的时间比姜祎成预想中更短。下午的时候她就没有安排其他事情,打算在家歇一天,等明天再带着这条加州王蛇去冥王星空间站找简佚。   正好之前在兰科花展买的富菌丝腐生培养基栽蝴蝶石斛用了一部分,剩下的菌丝留作菌种用吃不完的水果蔬菜培养了,现在已经长出来了不少。姜祎成和林辰乐就又取了一些菌丝,准备垫在那棵意外长出来的碧桃树苗下面。   然而正当两位外行在凭感觉忙活园艺生活时,姜祎成家的门铃突然响了。   不知为何,她的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之前据说是季连的人假扮安东来找林辰乐的麻烦。但这也难怪,姜祎成之前的熟人大多因为远航设计院破产而被迫转行不怎么联络了,而她做星际探险直播之后又再也没透露过自己的住址。何况要到人家家里拜访别人,按照地球的礼仪也得先提前线上告知一下,让人家有个准备。   但是总得先看一眼是谁。姜祎成满手是土,只能对家居AI说道:“豆汁儿,帮我接通对讲。”   提示音响了半秒,门禁对讲接通了:“您好?”   来者的声音有些熟悉:“您好姜博士,我是季连。”   姜祎成非常意外,季连来找她干嘛?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毕竟她和季连几乎没有私交,而且从祁旻对他的态度来看,季连和她好像不是同一派的。   但对方可是地府的重要人物,不能怠慢了。姜祎成连忙打开了门:“您请进。”   林辰乐悄声问了一句:“这是谁?”   “地府的高层。”姜祎成安慰了他一句,“没关系的,或许只是路过顺便看一眼。咱们把这些收拾了,洗洗手吧。”   她又对家居AI嘱咐了一句:“豆汁儿,泡一壶茶——花果茶吧,味道清淡的那种。”   姜祎成和林辰乐把菌丝放进冷藏室,又洗干净手出来,正好赶上外面的人开门进来。看来季连还是很有礼貌的,故意等了屋里的人收拾好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恐怕也是为了避免屋里的人正在不可描述的尴尬。   “您好,姜博士。”在见到真人之后,季连又问候了一句,确实是“公元人”的习惯。   “您好。”姜祎成没有主动伸手——在现实世界握手已经不算流行了,主要是比不了地府里那么清洁无菌。   “这位想必就是林辰乐先生了。”季连也没有伸手,而只是对林辰乐点了一下头,而后再度转向姜祎成,“姜博士,请不必担心,我只是到阳间处理一些事务,顺路前来拜访。”   话是这么说,但是季连专门跑到她家来“拜访”,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姜祎成还不清楚季连在地府是什么职位,但就算他只是地府CTO女儿的对象,要做出什么不利于姜祎成的决定也够她喝一壶了。况且这位还疑似曾经冒充安东威胁离间她和威胁林辰乐,怎么想都不像是能天然有利于她的人。   不过姜祎成对于季连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感。不像祁旻那样儿疑似对舒钰用刑的“刽子手”,以及和祁旻在同一派、很有可能也参与了行刑的其他人,季连给姜祎成的印象就是一个公事公办的职业经理人。他无论是不是和姜祎成站在一边儿,所带来的影响都至少不会超出公事的范围。   “您进屋来坐吧。”姜祎成拍了拍旁边的鞋柜,鞋柜里吐出来一双拖鞋,“鞋是新的,望您不要介意。”   季连没有说什么,换了鞋之后跟这姜祎成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林辰乐很有眼力见地去拿了花果茶和杯子,给三个人一人倒了一杯。   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一句:“花园儿的喷灌刚才关了,要不你去把它打开?”   她这意思是让林辰乐回避一下儿,避免让他掺和地府的事情,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但季连却拒绝道:“没关系,我坐一会儿就走了。”   他这么说非但没有让姜祎成感到轻松,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对方要把林辰乐拉下水来牵制她的感觉。尽管姜祎成自认为对于地府没有任何威胁,但高层的心思谁能懂呢。   林辰乐显然也知道这对他不是什么好事儿,有些忐忑地坐在了姜祎成的旁边。   姜祎成思考了半秒,决定先主动交代自证清白:“其实我刚从火星回来,去是为了给一位朋友准备礼物。”   “我知道您去了凝凇一号爬行基地,那么您大概见到林凝凇先生了吧?”季连微笑着温和地问道,“他近况如何?”   姜祎成并不意外于他知道自己的行踪——事实对于有权限访问Meme数据库的人,现场随便调用一下就能知道了,甚至用不着提前去看。但她却有些意外,季连这话听上去似乎跟那位在每个空间站上都有一个“凝凇”区的林凝凇挺熟的?   “我只是……跟他聊了两句。”姜祎成谨慎地说道。   “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跟他的关系还不错。”季连仿佛闲聊似地说道,“工作上倒没有过多少交集,不过私下里经常一起出去玩儿。”   姜祎成感到有些麻木了。她想过像林凝凇那个级别的大资本家,肯定会跟地府有些关系,但没想到他跟地府CTO女儿的对象是这种能“经常”出去玩儿的朋友。   该说什么呢,大佬果然是交际圈广泛?或者反过来,只有跟各行各业头部成员交了朋友的,才能成为所谓的大佬。   然而季连并没有多谈林凝凇有关的事情,却是话锋一转直接跳到另一个话题上:“姜博士,我得知您和彭来博士和北冥先生①进行了有关于地府派系斗争的一番讨论,不知道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嚯,刚刚还说只是随便坐坐,这直接就开始“审问”了啊。   姜祎成感到有些心虚了,她知道派系斗争这事儿她不该掺和,甚至有点埋怨彭来和北冥把实情告诉她。而且如果面前的是祁旻对她而言还好办些,毕竟在外人看来姜祎成基本上也就算是一脚踏进“研发部派”了。可是要是面对季连就麻烦了,姜祎成甚至不能肯定季连到底是哪一派的。   “我是问了彭来和北冥相关的事情,派系斗争的事情真是有点超出我的预料。”姜祎成诚恳地说道,“但是我丝毫没有想过要参与到其中。”   “我并不意外您会知道这些事情。”季连平静地说道,语气意料之中地显露出了一丝掌权者的冷酷,“但派系斗争本身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蓝珀高等文明的存在——我劝您不要参与这件事情。”   姜祎成觉得后背发凉。   地府方面已经清楚地知道卡谢文明的存在,而且那个远在二十六光年外的智慧种族,确实已经被牵扯进了地府的派系斗争当中。恐怕卡谢文明正是这次派系斗争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而这次派系斗争的规模和影响,也恐怕会大到甚至普通人都可能知晓——毕竟卡谢文明这么大的事情,最终不可能被完全瞒住。   除非……除非地府方面打算,如果决定不公开卡谢文明,就彻底抹去他们的存在?!   姜祎成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虽然严格来说卡谢文明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为了维护太阳系人类文明的秩序而抹去一整个系外起源的文明,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良心遭不住了。   可是在季连面前,她并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只是略微凝重地说道:“我自然不会干涉地府方面的决策,但我只是希望那个文明能够被我们人类合理地对待。”   “Meme最终会让大家信服,这一点您不必担心。”季连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下一秒却又重新挂上了温和的微笑,“当然,我来这里只是提醒您一句,这也是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他喝了一口花果茶,温和地笑道:“毕竟工作就是这样儿。即使和阿迷结婚了,也不代表我能隐退呢。”   姜祎成只觉得身上直冒冷汗。不知为何,现在的季连让她感觉到非常不妙。这两句话表面上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但在她听上去却有种威胁的意味。   之前姜祎成只是猜测自己会被地府高层重点关照,可季连的这两句话直接暗示了她会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而且变相警示她这种监视不可能放松。   季连说完这些警告的话,又似是随意地和姜祎成聊了几句她的情况,并对她带着白沅参加婚礼却实际上跟林辰乐在一起表示了适当的惊讶。   好在林辰乐全程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接待陌生的客人之外的态度,季连也没有任何要针对林辰乐的意思,这让姜祎成心里踏实了一点儿。   终于把这尊大神送走了之后,她竟然隐隐觉得这位阿迷的“百年对象”甚至要比祁旻更加要命。   ————————————   注释:   ①由于可以更换身体,生理性别可自行选择,故敬称均按照生理性别。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再见简佚好像比之前……   尽管被专人专门上门警告,姜祎成还是决定头铁一下儿,依旧按照原计划去找简佚。不管什么派系斗争,她的工作都要对祁旻负责,而且这是一次性还完债的唯一途径了。   不过季连的出现倒是给姜祎成提了个醒,她想要假装自己不知道所谓的派系斗争已经不可能了。那就基本相当于她已经参与到了祁旻那一派当中,因此和地府有关的事情,她反而可以向祁旻寻求帮助——地府CTO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而这次她要再去冥王星一号空间站,就不打算带着林辰乐了。派系斗争的事情他听了一耳朵,虽然没听明白,但这已经不太妙了。倘若他再听得更明白点儿,说不定还会被追究他找到舒钰的事儿。   第二天上午,姜祎成就带着那条琉璃体露西SD直线的加州王蛇,开着自己的飞船去了冥王星。   她去之前按照社交礼仪联系了云如旌,并且告知了她想要送给C131107一条宠物蛇。   云如旌回复的消息非常干脆:“没有任何问题,随时欢迎您前来。”   这位尚未脱离AI自我认知的“一对一特殊教师”对于姜祎成还是比较信任,可能是因为上次她去看望简佚之后并没有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冥王星上简佚不太可能影响到社会上其他公民,因此对于人身限制之类的管理就可以适当放松了。   到冥王星一号空间站之后,姜祎成很快就找到了简佚所住的房子。进屋又是在云如旌的提示下一顿清洁消毒,而后这位“精神病人的保姆”请她在沙发上就座,并送来了冰镇柠檬红茶。   最近这空间站的气温升高了,大约是为了满足空间站绿化中高纬度植物的需求,而人为设定的四季温度和光照变化。   姜祎成在外面就看到长着茂密枝叶的白玉兰稀稀疏疏地开了几枝,而在客厅茶几上的花瓶里,又插了两枝带叶的玉兰。木兰科的植物比较原始①,生殖生长的调控不很精确,偶尔会出现花期不稳定的情况。   云如旌又上楼去叫C131107下来,姜祎成装作在观察那支白玉兰的样子,实际上听着楼上的声音,准备在简佚对云如旌动手的第一时间上去制止。但这次拜访的情况跟上次略有不同,云如旌上楼之后没过几秒,就领着简佚一同从静止的电梯走了下来。   姜祎成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有忘记开启她的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您好。”   “您好。”简佚一步跨过了最后三级台阶,晃了一下儿便来到她面前,用卡谢语以愉快的语气说道,“今天的‘盒子’真热啊,您来的时候热么?”   “我……还行。”姜祎成有些不习惯地回答道。虽然上次已经知道了简佚的“症状”就是这样,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他这样对待别人要么就完全不理要么就表现特熟的社交方式。   简佚看了看旁边插着玉兰花枝的的瓶子,伸手拨了一下一朵半开的白玉兰:“古老的太阳系植物,也很漂亮,不是么?”   姜祎成注意到他说的卡谢语里有“太阳系”这个词,只不过这个词的发音完全是英语的音译。联想到简佚曾说过他对那些卡谢人朋友讲过人类文明的事情,卡谢语里有这个外来词并不奇怪。   “是很漂亮。”姜祎成从茶几上拿起她带来的爬箱,“我想送给您一件礼物。”   简佚好奇地歪头去看,发现里面是一只蓝绿色的蛇,又仔细看了看,才惊讶地说道:“这是加州王蛇?”   姜祎成注意到,他在说这句话时已经切换到了人类社会通用的汉-拉丁语——虽然对于两个人类之间的对话,强调“人类”这件事儿本身就是奇怪的。   她原本以为简佚是为了在其他人面前保护隐私才用卡谢语说话,然而现在就在云如旌面前他就换回了“正常人”的说话方式,也让姜祎成有些捉摸不透。   “是加州王蛇的一个新的体色基因,琉璃体,杂交了露西和SD直线。”姜祎成介绍道。她没有在云如旌面前提到简佚曾经当类脑体公司职员的时候养过加州王蛇的事儿。   “这真是奇迹的颜色。”简佚看着爬箱里的小家伙看了很久,才抬起头对姜祎成说道,“谢谢您,我该怎么报答您呢?——我是说,您想要什么礼物?”   姜祎成抑制住了想直接对他说“帮我做完项目赚到二百亿”的冲动,十分“无私”地笑道:“我用不着什么礼物,您喜欢它就好了。”   “我以前也养过加州王蛇。”简佚温和平静地说道,“但是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的记忆受到了精神疾病的影响,但或许是这条琉璃体作为礼物的原因,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出奇正常——如果忽略挂在他身上的那件像是床单做的紫色斗篷的话。   “没关系,人总会忘记很多事情。”姜祎成安慰地说了一句。   简佚却似乎对于他失去的记忆有些执着,他平静地思考了几秒,才又微笑着说道:“我知道该送给您什么了——跟我来。”   他说着就拉起姜祎成的手,往停止的电梯上走去。   云如旌怕“精神病人”对客人造成伤害,连忙过来劝说:“请您小心,注意与C131107保持距离。”   简佚对此的反应,当然是一把就把他甩到一边儿了。不过这回他似乎是考虑到自己的朋友是个对待“AI”都要非常尊敬客气的“圣母”,于是并没有再“修理”他家不听使唤的“AI”,而只是挽着姜祎成上了二楼。   二楼走廊的尽头是简佚的“私人领地”,向来是禁止云如旌这个“保姆”进入的。在走廊里看上去仿佛那会是最阴暗闭塞的一间房间,但打开门却发现这间屋紧挨着房子另一端的阳台,明媚的人造阳光从代替了整面墙的玻璃门里照射进来,阳台上繁茂的植物被玻璃门框在其中,色彩犹如莫奈的印象画。   房间里的两面墙做成了书架,从裸啊露的铆钉可以推测,这很可能是他自己手工拼装的。但书架上放的大多不是书,三分之一的空间堆着杂乱的笔记本和草稿纸,而另外三分之二的空间放的全都是些杂物,包括上次他用来“测试”姜祎成的那个在卡谢文化里具有宗教意义的自然摆。   除了书架之外,这间屋子还有沙发、书桌和椅子,一扇屏风分隔了空间,屏风后面是一张床。尽管星际开发集团分配给他的房子空间充裕,但这么看来简佚还是更乐意窝在自己的“私人领地”里。   姜祎成注意到那扇屏风上的内容,其中一座山的样子像是她在“蓝珀”着陆点附近的陨星山——也就是简佚提到的,卡谢文明的一种宗教里认为的“堕神山”。   简佚看到她似乎对他画的屏风感兴趣,便愉快地介绍道——用的还是日常使用的汉-拉丁语:“这是我抄的地图。这座山就是堕神山,而往南走大约十公里,有一座边陲小城称为‘近虹足’。我在那里住了很长时间。”   “近虹足……”姜祎成俯身去看他在那屏风上画的城市。假如这地图确实是按比例绘制的,那相比于堕神山,这座小城的主体确实不大。跟古代地球文明的城市相似,这座“近虹足”也有轮廓分明的城墙,只不过形状是近似圆形。它的周围有一些放射状不规则的格子,看起来是对于农田的示意图。   “‘虹足’就是‘彩虹的脚’的意思。”简佚解释道,“卡谢文明有一个传说,是说皇帝向神明询问拓展疆土的边界,得到的回答是‘什么时候走到彩虹的脚下,什么时候就可以停止了’。因此边疆的新建城市都被称为‘近虹足’,等到新的‘近虹足’建成,它们才会有自己的名字。”   姜祎成暗暗觉得,卡谢文明的皇权还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就连编故事都不屑于讲类似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类的漂亮话儿,而是直接就说自己想打遍全世界。   “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彩虹的脚是永远达不到的吧?”姜祎成不带主观评价地笑道。   然而简佚的回答却让她十分惊讶:“他们当然知道——或许在这个传说刚出现的时代还不知道,但在‘近虹足’建成的时候早就知道了,彩虹只是一种光学现象而已。这种光学基础,哪怕平民百姓上的官府大课也会教的。”   ————————————   注释:   ①原先面向大众的科普中常称木兰目木兰科是最原始的被子植物进化支,但无油樟目(Amborellales)是目前认为最早与其他被子植物分化的进化支。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进化树必是二叉分枝,此处“原始”的含义等同于分支更早,而与结构复杂程度无关。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战而胜武德充沛(……   姜祎成没想过卡谢文明竟然已经发展出了……面向平民的光学教育?   可能是受限于她在地球时代是中国人的文化背景,她一直以为发展出自然科学教育得是类似启蒙运动之后的事情了①。   她隐隐觉得,卡谢文明的实际情况很可能跟简佚的纸质笔记也有差别。   “也就是说……大家都知道‘虹足’是永远达不到得地方,因此卡谢文明理应扩张到整个蓝珀?”姜祎成问道。   “当然如此。”简佚回答道,从语气来听他压根儿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并且卡谢文明已经吞并了两个独立起源的文明,以及很多分散的小文明——或者说谈不上是‘文明’,只是一些发展程度不同的小国家。”   这并没有出乎姜祎成的预料。全球化是文明的融合过程,而在“融合”为主的同化开始之前,文明互相兼并的事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如果此时人类没有介入“蓝珀”,卡谢文明恐怕也会顺利地灭掉二橙的部落。   “扩张吞并,是文明的‘本能’。”姜祎成客观地评价道。   可是简佚却淡淡地说道:“卡谢文明的优势,相比于其他文明是碾压性的。这已经不是一种‘本能’,而是皇帝的‘圣战’。”   “圣战?”姜祎成问了一句。这个词在星际航行时代已经几乎无法出现在正常人的对话中了,但是简佚——“精神病人”,谁知道呢?   “圣战,其目的不是掠夺更多资源和土地,而是解放更多的人。”简佚解释道,“请不要在意我使用‘解放’这个词。这是我个人的偏好,在我那些朋友们的口中,这其实叫‘升华’。”   这倒没有超出姜祎成的理解范围:“通过侵略把先进技术带给落后文明,先进文明成员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启蒙’。”   简佚摇了摇头:“不仅是先进技术,而是……完全的改变。事实上根本没有‘侵略’,卡谢文明在‘升华’异族人的时候,压根儿用不着军队。”   用不着军队?姜祎成怀疑这种说法。如果说先进技术极大地改善了落后文明成员的生活,她还能够理解,但是不用军队就不战而降了,这怎么可能呢?   原本按照姜祎成的计划,为了和简佚保持绝对的友善关系,这种不同意的观点她就直接略过了。但此时她对卡谢文明的事情极其好奇,便忍不住问道:“是怎么用不着军队——难道用战略威慑?”   “如果您见过的话,就会明白的。”简佚停顿了一下儿,“遇到外来的不速之客,人们会抵抗。可是如果外来的不是人,而是‘神’呢?”   “您的意思是,卡谢文明对那些被吞并的文明,是‘神’和人的差别?”姜祎成诧异地问道。   “就像人类文明对卡谢文明一样。”简佚如此回答道。   这么说姜祎成倒是明白了,差距过大导致抵抗毫无意义。尤其是在民族国家形成之前,封建时代的平民是不存在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②。先进文明施以小恩小惠,就足够落后文明的个体感恩戴德了。   卡谢文明显然是“蓝珀”的先发文明,而且“蓝珀”的资源不均程度可能远超古代地球,导致先发文明和后发文明之间具有超出普通人类概念的差距。   看到姜祎成陷入思考,简佚却直接换了一个话题:“先别管扩张的事情了——我想把最新版本的卡谢语翻译资源送给您。”   他走到摊了一桌子笔记的老式书桌前,扫开桌上的各种纸张,却从抽屉里拉出了一个和这间屋子的地球时代风格颇为不搭的投影仪。   简佚打开投影仪,在桌面上投射出令人熟悉的标准个人计算机桌面。紧接着他点开了标着“Han2Ka”的文件夹,从里面拽了一个文件,直接发到了姜祎成的智能手环上。   这个行为和他“精神病人”的身份极其不符,甚至有一瞬间让姜祎成觉得他的精神疾病表现是装出来的。   但是无论简佚到底是真的“精神病人”还是装的,对于姜祎成而言都是他表现得越正常、越有逻辑就越好。姜祎成将信将疑地从智能手环打开那个文件,发现那竟然是一个整理好的汉-拉丁-卡谢语互译语料库。   她随便调出了其中一条数据,碰巧是纪录片《地球脉动》的第一季字幕;往下翻了两页,又调出了另一条,是王晋康的短篇小说《七重外壳》。再翻到后半部分随机选取一条,注释是用卡谢语写的,翻译过来是叫《凉鱼汤,暖海风》,应该是一首歌曲的歌词。   “这里面关于人类文明科普的部分是我在蓝珀时跟朋友们一起翻译的,剩下的是这两年我自己翻译的。”简佚平和地说道,“把它作为语料库训练翻译系统的AI,会比靠笔记上的词汇表翻译准确不少。”   何止是“准确不少”。姜祎成很清楚,因为缺少训练资源,她现在用的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和地球时代的“机翻”没什么两样儿③,可要是有这个语料库就完全不同了。虽然简佚和他那些朋友们翻译的内容有其偏向性,但也足够训练AI把卡谢语的语法句法弄明白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简佚又从文件夹里甩了另一个文件给她,“这是我自己使用的完整互译词汇表,比笔记上的全一些。”   姜祎成打开一看,便知道这显然不止是全“一些”。这个词汇表有四个多GB的内容,而简佚的纸质笔记整本撑死也就是几十MB,差着两个数量级呢。   但她就有点儿不明白了,“精神病人”脱离现代社会,不信任星际开发集团,重要的东西都要记在纸质笔记上。而纸质笔记的信息量极限就那么大,那这个庞大的词汇表是怎么来的?   “这该不会是您回来之后默背的吧?”姜祎成问了一句。   简佚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鬓角的头发:“啊……其实我在蓝珀不止有那个笔记本。那个笔记本主要是准备给集团看的,而真正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存成电子版上传备份了。”   这话是没错,但是姜祎成立刻意识到,如果简佚是把这些重要的资料都上传备份了,那么地府方面应该早在十几年前就知晓了卡谢文明的存在。   而后她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除了地府唯一的真正管理员Meme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查看其他公民上传的文件的权限,因此地府研究院方面很可能真的直到姜祎成在“蓝珀”着陆都不知道卡谢人的存在。   但这些并不影响,至少不影响地府高层进行派系斗争。卡谢文明并不是分派根本原因,而仅仅是被利用的棋子——姜祎成突然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简佚些什么。如果整个太阳系有哪个人有权知道地府高层可能对卡谢文明做什么事情,那这个人无疑就是简佚。   “有了这个词汇表和语料库,您用翻译系统时的效果应该就跟我的卡谢语水平差不多了。”简佚微笑着看着她说道,“只是训练AI需要花点儿时间,但我相信这肯定会对您有更大的帮助。”   “您觉得我还会去蓝珀?”姜祎成不禁问道。   “您为什么不去呢?”简佚微微歪头反问道,“我看了您的直播录像,您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卡谢文明吧——难道您不想亲眼看到么?”   姜祎成又被惊到了一下儿——今天她确实有点儿被震麻了——简佚竟然看了她的直播。   她越发怀疑,简佚并不是真的“精神病人”而是装出来的逻辑混乱。林凝凇提到星际开发集团的那些顾问两年前要问他的信息,那时候他们肯定是准备对简佚下手了。而他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如此正常,就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那些顾问最终并没有对他下手,可能就是因为他并不是典型的“精神病人”;第二种,那些顾问对他下手了,但因为简佚并没有精神疾病,清神剂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自然也不会造成他“病情”的恶化。   姜祎成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明白:“我很荣幸您看过我的直播。不过我还是有点儿吃惊的,您……这样儿的人,也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   她没有直接说出“精神病人”这种带有歧视意味的话,简佚却自己说出来了:“我没办法跟人类社会的绝大部分人接触,这大概就是他们给我定性的所谓‘精神病’吧。但神奇的是,您并不在那‘绝大部分人’当中。”   他稍微转过头,似乎是对自己桌上的一块地球时代极其常见的橡皮产生了兴趣,却以罕见的小声说道:“因此我还想见到您——但愿这没有给您带来麻烦。”   ————————————   注释:   ①此处的“启蒙运动”指以科学/理性主义为主要意识形态的、反对封建专啊制并普及文化教育的社会发展阶段,类似的发展阶段是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变的基础。   ②精英阶层的民族主义起源很早(例如中国古代历朝历代都有民族英雄),但民族主义意识形态在平民中占据优势的基础,是平民拥有平等的公民权和民族认同,即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成。   ③此处的“机翻”指类似较早的谷歌翻译版本的翻译效果,而现在的谷歌翻译会自动从互联网爬取翻译文字进行训练,准确性也在逐渐提高。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另一种病不是一般人……   姜祎成知道,自己很可能是现在的简佚在人类社会的唯一一个朋友。无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精神病人”,星际开发集团的人也都把他当作脑袋有问题的病患来对待。   她不禁觉得这样有点儿乘人之危的嫌疑,但从另一个角度,这对于简佚而言也未必是坏事儿,不是么?他终究是地球人类而不是卡谢人,而且他实际上也没有丧失和人类交流的能力,说明他还有回归到人类社会的可能性。   “怎么会麻烦呢?”姜祎成以她最友善的态度微笑道,“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经常来找您,而且也欢迎您去我家做客。”   简佚听到后面这个提议,目光似乎亮了一下儿,但很快又有些沮丧地说:“我不能离开这里。”   姜祎成立刻说道:“为什么不行?我可以跟云老师说说,集团不应该把您关在这儿——”   “不——别提那个词!”简佚突然大声喝止道,让姜祎成惊了一下儿,出于礼貌地后退半步保持社交距离。   而后他似乎是立刻就后悔在朋友面前表现出不怎么温和可亲的一面,连忙道歉道:“对不起……别说那些词……算了,您还是别理我了……”   他嘴上是这么说着,然而动作上却对姜祎成伸出手。这让姜祎成心里有点儿嘀咕,如果在她和简佚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发病了,可能会影响到云如旌对她看望简佚的风险评估。但是简佚并没有做出什么违反逻辑的举动,他只是拉近了和姜祎成之间的距离,似乎仅仅是不希望他的朋友因为他的异常言语而离开。   “好,我尽量避开‘那些’词。”姜祎成安慰他道,主动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她稍微有点儿明白了,简佚并不是完全的“精神病人”但也不是装的,他只是会对一些事物的联想产生应激,其中就包括“星际开发集团”。   然而让她没料到的是,当姜祎成伸手去拍简佚的肩时,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而直接向她抱过来。作为专职的星际探险家,星际开发集团给他在现实世界安排的身体都是较为高大的,而他现在比姜祎成高出一头,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还颇有些压迫感。   不过姜祎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的,我理解您。”   简佚抱着她停了几秒,而后才放开,略微偏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对不起。”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这个时候就该转移开话题避免戳别人的痛脚了。但是姜祎成打定主意要从成为简佚的朋友入手,获取她这位工作对象的信任,于是故意触及了一下儿这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话题:“您这是怎么了?是有人对您做了什么?”   她以为这两个问题又会让简佚发作,但是这回他只是有些迷茫地靠着书柜,轻声回答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姜祎成觉得很可能他两年前遭受了那九个集团顾问非法实验的虐待,其中就有舒钰。其实这么想起来,她还是简佚仇人之一曾经的配偶,如果简佚知道了这一点,大概就不会对姜祎成有什么好印象了。   “两年前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儿,在您从蓝珀回来之后。”姜祎成不得不在这上面闪烁其词,祁旻曾警告过她不能把集团顾问非法实验的事情随意外传,正好简佚也听不得那些具体的词,“但我之前并不知道,那件事儿也与您有关。”   简佚毫无征兆地靠着书柜蹲了下来,用手捂住了脸。姜祎成以为他又被刺激到甚至崩溃了,但他并没有,而只是轻声重复了一句:“我不太记得了。”然而他后面又有了新的内容,“我只知道……集团,”发出这两个音节似乎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高层的人来找我……他们给了我一种药……”   姜祎成没有料到,他竟然直接对她说了那些顾问在他身上做非法实验的事情。本来这部分的内容是她不能贸然探究的,可是事关舒钰的罪行,姜祎成无法在此时打断他的讲述:“那是什么‘药’?”   她以为简佚并不知道,但他对于这个问题却回答得非常坚定:“清神剂。”   也对,他曾经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职员,很可能熟知那些地府的违禁药品。   “您服用了清神剂?”姜祎成连忙问道。   然而简佚的回答却让她突然丢失了头绪:“清神剂……对我没有作用。清神剂让病人直接面对Meme,可我那时候已经没有‘病’了。”   他那时候已经没有“精神病”了,这怎么可能?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姜祎成的脑海中闪过,她不由得问道:“您从蓝珀回来的时候,就没有‘病’了?”   “对……”简佚稍微放下了手,微红的眼睛望向俯身看着他的姜祎成,“您其实能想到吧,如果我还有那种一般人以为的‘精神病’的话,又怎么可能能在卡谢社会生活呢?”   很明显,他现在患有的“精神病”不是一般人认为星际探险家大多都有的“精神病”。换句话说就是,典型的“精神病人”无法与任何逻辑正常的“人”交流,而简佚只是无法和太阳系人类交流,而对与卡谢人交流并无影响。甚至他并不是无法和所有太阳系人类交流,毕竟他跟姜祎成说话时可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的。比起一种逻辑思维的病变,他这更像是严重的应激——在遭遇能引发他应激的人和事物时,大脑保护性地进行自我封闭,用不受控制的胡言乱语排斥那个会引发他应激的东西。   往轻了说,这就是一种恐怖症①,只不过简佚的症状比那些普通的恐怖症患者要严重得多,而且会让他产生应激的事物也比一般的恐怖症患者要广泛得多。如果这真是一种恐怖症,那他几乎就相当于是“现代社会②恐怖症”了,但凡是跟现代人类社会沾边儿的他都有可能应激,因此和真正的“精神病人”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或者说……甚至显得更严重了?姜祎成突然想起来,云如旌曾经说过,他这次回到太阳系之后病情更严重了。这应当并不是因为他的“精神病”更严重了,而是因为他出现了恐怖症的表现——也就是说,简佚的恐怖症很可能是由那些集团顾问的非法实验引起的。   但是除了清神剂之外,那些集团顾问又做了什么呢?她能够想象舒钰有可能犯下这样的罪行,也是建立在她有可能认为清神剂可以辅助治疗“精神病人”的基础上。可是倘若简佚当时已经没有典型的“精神病人”症状,她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呢?姜祎成无法相信舒钰会出于恶的目的去作恶,她觉得这事儿真有必要向祁旻问清楚。   “您这样儿真是太难受了。”姜祎成向他伸出手,即使现在的姿势可能让简佚能觉得有安全感,她出于尊重还是要试图让对方站起来,“这就没办法治疗么?”   简佚只是拉住了她的手,握着她的手指,却没有丝毫想要站起来的意思,反而红着眼眶淡淡地说道:“我不指望了,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反正还有蓝珀的那些朋友,他们也会被同化,到那时候再说吧。”   姜祎成觉得也是,简佚和林辰乐不一样,他大概是不想当一个正常人的。曾经他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职员,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份风光的工作,但是他却在那时候患上了“精神病”。或许患病之后当星际探险家的日子,在他看来反而更好呢,至少他在“蓝珀”有真正的朋友,还做了在他自己看来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随即姜祎成便想到,倘若地府的高层要把卡谢文明作为派系斗争的棋子,很可能会影响到简佚那些卡谢人朋友的安危。他在卡谢文明的社会中是高阶层的“贵人”,他那些朋友即使不是掌权者也是靠近掌权者的社会上流人士,而一旦地府的派系斗争波及到“蓝珀”引发卡谢文明内部的动乱,他那些朋友怕是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她觉得简佚有权知道地府派系斗争的事情——在整个太阳系里,他可能是最应该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可是姜祎成此时却犹豫了。季连刚刚警告过她,而在她身上还挂着完全无辜的林辰乐。   而或许是因为姜祎成没有立刻回应,简佚又眼巴巴地问了一句:“到那时候……您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   注释:   ①恐怖症:指恐怖性神经症,对于特定环境、人或事物产生不合理的恐惧。其病因可能受多方面影响,其中一种解释是条件反射理论,即患者在遭受恐惧威胁刺激时把当时接触到的其他与威胁无关的刺激与恐惧建立了条件反射,因此在受到无关刺激时也会产生恐惧。但这种理论并不能解释所有的恐怖性神经症。   ②此处的“现代”指星际航行时代,前后文均同。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无法休假相比之下,……   他这句话差点儿没让姜祎成破防了。   姜祎成这时候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良心在痛。如果仅仅是有人利用卡谢文明进行派系斗争谋取私利,但那丧得不是她的良心,她并不在乎。可是姜祎成本人并不是置身事外的,她本来有充分的的理由支持卡谢文明和二橙的部族一样进行公民化,但就是因为她知道了派系斗争的存在才畏葸不前。从某种角度上讲,她也是为了私利——虽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威胁——而做出了违背人类社会朴素价值观的选择。   她其实并不稀罕当简佚的朋友,姜祎成来找简佚也不过是为了那一次性还完二百亿的地府虚拟旅游项目。但是她可以不在乎卡谢文明和简佚,却不能完全置自己的良心于不顾。   至少,她必须得告诉简佚实情。   姜祎成花了足有半分钟下定决心,然而当她刚要开口时,简佚却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老式的塑料文件夹:“对了,我觉得您可以看看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   由于简佚先转移话题了,姜祎成的一番心理建设就被她抛在脑后。她凑过去看了一眼那文件夹上的题目,该说意外还是“果真如此”呢,那本“书”的题目就是《独自旅行指南·系外篇》。   之前祁旻给她的关于C131107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资料里,记录了当时的陈简曾经在工会读书周活动上分享了这本书。但实际上这本《独自旅行指南》的正式出版名字叫《两人三百天——出太阳系日记》,是发在当时的星际航行爱好者杂志《驴游星海》上的超长投稿。而且它最特殊的一点是,这篇超长投稿从笔名来看,很可能是祁旻和安东写出来的。可能是因为里面祁旻的黑历史太多,才不得不以笔名进行了投稿。   这本旅行日记姜祎成简单翻过几页,她对这玩意儿大体上的印象就是没营养,连作者自己都说“我希望您读这本书的唯一目的是杀时间”。不过在兴致勃勃的简佚面前,她当然不会这么说。   “这可能是时间最长的业余星际航行记录,而且全程都是反冲驱动的。飞船行驶得那么慢,也不会离开地球太远,这样的旅行与其说是探索系外,不如说是从一个鲜少有人关注的角度回望太阳系①。”简佚轻轻抚摸着文件夹里被塑料薄膜保护的纸张——这是在星际航行时代罕见的纸质文件了,上面还有不少手写的标注,“能够花将近一年的时间,做这样一次极其安静的旅行,也只有在从前才能做到了吧。”   姜祎成知道他的意思是指现在太阳系里几乎所有地方都被空间站的信号探测区覆盖了,连奥尔特云外面都有黑洞发电站,而且现在普及的曲率驱动也使得飞船驾驶员不可能再在常规驱动的旅程上花那么多的时间。不过她倒是想吐槽一句,在这本旅行日记里“秋收”和“金田”相互吐槽,真的符合“极其安静”这样的评价么?   “如果像这样两个人一起的话,这确实是一段浪漫的旅行经历。”姜祎成只是如此说道。   “您也看过这本书?”简佚惊喜地问道。   姜祎成意识到自己看过这样一本偏门儿的旅行日记似乎有些奇怪,然而还是强行挽尊道:“我在做探险家之前是……”她跳过了“远航设计院”这样一个可能引发他应激的词,“也是做星际航行这方面的工作,也搜过一些相关的文字资料。”   “可您恐怕猜不出来作者是谁。”简佚卖了个关子,而后还没等她问就自己说出了答案,“这书是祁老师写的,您可能不认得,但她是类脑体的发明者。”   姜祎成简直太认得了,但她惊讶的是简佚会管祁旻叫“祁老师”。叫“老师”似乎是表达一种亲近的关系,可是实际上当时的普通研发员陈简应该和祁旻并没有任何交集——至少祁旻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   而关于祁旻,姜祎成知道她完全装不认识也不太可能,毕竟她可是刚刚受邀去参加了祁旻的女儿的婚礼。这虽然没有在社交平台发动态,但在那座地府“倒立大酒店”里这么隆重的一个仪式,网上搜宾客名单肯定能搜得到。   “是那位祁——祁总啊。”姜祎成避免了对祁旻直呼其名,“我倒是认得,她前几天还邀请我去在地府举办的婚礼。”   姜祎成观察着简佚,在她说出“地府”的时候对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见能让简佚产生应激的对象应该和地府没有太多关系。但这就有点儿奇怪了,他恐惧整个太阳系人类文明的现代化事物,却不恐惧位于其中最核心的地府,甚至他刚才说“类脑体”的时候也是非常之自然。   而简佚对她这句话的反应倒是惊讶了,睁大眼睛问道:“祁老师又结婚了?”   “没有,是她女儿的婚礼。”姜祎成连忙解释道。   “那就好。”简佚像是松了口气儿,语气中极其少见地染上了与世俗有关的兴趣,“我一直相信,哪怕等到宇宙毁于热寂,祁老师也会和安东先生在一起的。”   哦。   简佚也会嗑CP是她没想到的,而且他嗑谁不好,非得嗑祁旻和安东。姜祎成觉得那两位在各种意义上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可能唯一正常的就是他们确实感情很好。太阳系文明有一百多亿公民,可是所谓的“百年对象”又能有多少呢。   不过,姜祎成又有点儿酸地想起来了,季连——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曾经对她说过,祁旻和安东也离过婚,原因还是跟阿迷有关。这么一看,其实他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尤其是祁旻,封建大家长被成年的孩子“反噬”也算活该吧。   “您之前很关注他们两位?”姜祎成有些八啊卦心态地问道。   “关注么,谈不上。地球时代的研发部员工,应该都知道他们吧。”简佚虽然是这么说,但很明显他还是默默地嗑过不少内容的,“就像这本《独自旅行指南》发表之前,还曾经有传言说他们离婚了呢。后来才发现是祁老师找这个借口休了一年的假,带安东先生飞了一大圈儿。”   姜祎成刚刚自我安慰的内容,就在这儿直接被戳破了。这是什么毒狗粮,凭什么她千里迢迢飞到冥王星空间站,还是在给祁旻干正事儿的时候,都要被塞一嘴啊?   不过鉴于这是简佚少见的对人类社会感兴趣的部分,姜祎成还是不得不顺着他问道:“像祁总那样儿的人,想要休假还得找这种借口?”   听她这么问,简佚略有沉重地叹了口气:“在那个时候,研发部休假是非常困难的。我以前曾经十年都没有修过年假,每个月只休息一天,但因为在类脑体里感受不到生理的疲劳,这种状态也还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姜祎成已经理解了。“精神病人”所患的不是生理上的病变,而是意识体的疾病,这是目前科学还尚未能够解释的现象。但可以推测出,倘若生理上的长期疲劳会导致身体疾病,以意识体状态进行长期的工作及时感受不到疲劳,也会有其他一些东西被慢慢地改变。   姜祎成默默地再度拍了拍他的肩。   而简佚面对过去的遭遇却还算淡然:“我应该就是那时候渐渐患上‘精神病’的。后来调离了研发员岗位,却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之后的事情,已经不太记得了。我感觉……直到接触卡谢文明,我才清醒过来。”   结合简佚时间线来看,姜祎成觉得他的“精神病”就是在“蓝珀”被治好的。这种观点有些神秘学的影子,不过神秘学的存在也能说明,本身就是有一些凑巧的事情。某些方法可能治疗意识体罹患的“精神病”,而卡谢文明的某种宗教活动恰好就跟这种方法沾边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还有些问题是姜祎成不太理解的:“可是您当年感觉自己患了‘精神病’,没有跟您的家人说过么?如果能早点儿发现早点儿离开类脑体公司研发部,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的事情了。”   “家人?”简佚听到这个词不由得愣了一下儿,而后很平淡地说道,“我没有家人,亲子关系都是地球时代的事儿了。”   “可您难道没有对象儿么?”姜祎成忍不住问出了这个略有冒犯的问题。   简佚却有些奇怪地笑了:“看来您是从来没考虑过类脑体研发员的工作啊。研发员的招聘一直有些玄学的标准,最好是未婚女性,如果不是女性的话,至少未婚得满足才行。”   ————————————   注释:   ①事实上连“回望”都谈不上。太阳系奥尔特云半径约为1光年,即以光速运动也需要1年才能算是离开太阳系。如果驾驶1G加速度的飞船垂直半径飞行,则还没飞到奥尔特云内边界的时候就已达到无法忽视相对论效应的速度。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奇葩要求某位研发部……   还有这等奇怪的要求,姜祎成倒是真没了解过。   在她真正年轻的那是时代,十个人里至少有五个想在类脑体里工作——先不说赚多赚少,至少上班方便都不用通勤,相当于直接解决了交通和住房问题。不过在类脑体里工作,和在类脑体公司工作还是两码事儿。   一般人在类脑体工作也就是普通用户的权限,接触不到任何源码,但是类脑体公司的很多岗位都有建构师权限,是要完全进入①类脑体的。那种活儿虽然听起来炫酷,但实际上却不一定做得舒服,还会让人被迫产生对类脑体的依赖。   但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招研发员要优先未婚女性,这就让人不太能理解了。招女性倒说不定是有什么道理,但未婚是什么奇葩要求?难道结婚会影响研发员技术水平么,亦或者根本就是为了让研发员天天挂在线上每月只放一天假吧。   而且像当时的陈简这样儿,当研发员几十上百年了还得一直保持单身状态,类脑体公司研发部未免太没人性。单身者方便加班,而加班太多又耽误找对象促成了更长久的单身。尽管姜祎成不认为找对象是完整人生体验的必要部分,但“能谈恋爱而不谈”和“被工作单位压榨到没法谈恋爱”则完全是两回事儿。   但是这都已经是几十年之后,姜祎成也只能安慰他道:“要求未婚这过分了吧,当年的研发员就这么忍了?”   谁知简佚反倒并没有对这有多大的怨念:“其实也谈不上很过分,毕竟未婚只是对非女性研发员的要求。而且研发员也只是类脑体公司的一种岗位,满足不了要求的可以去别的部门。”   确实不可能是整个类脑体公司的工作岗位都有这种奇葩要求。而且姜祎成也知道即使是在内卷严重的地球时代中国,类脑体公司也不是所有部门都007②的,甚至还有不少部门十分尊重劳动法,被很多自媒体当作正面案例。   不过研发员未婚女性至少满足一条的这种奇葩要求,到底是怎么被提出来的?研发部的负责人就是祁旻,而且她那时候应该已经是个至少表面上的已婚异性恋人士了吧,这样看来祁旻果真是无论如何都跟“正常”不沾边儿。   “那么您呢?对您而言,在研发部工作大概是比婚姻自由更重要的?”姜祎成尝试问了一句。   “不算重要吧,一份工作而已。”简佚平和第说道,仿佛这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只是因为我那时候对婚姻自由也没什么兴趣。”   对于一般人而言,心仪的工作和正常谈恋爱结婚的机会,恐怕得权衡考虑很久才能做出选择。而放到这位前“精神病人”这儿,反而是两样儿都不在乎?该说什么呢,怪不得那么多研发员被压榨,却只有他一个人得脱离社会的“精神病”?   “说实在的,我甚至有点儿羡慕您这种态度。”姜祎成在干着普通工薪阶层工作的时候,每天都在和上涨的物价作斗争,而等到她终于走运一回当了会儿远航设计院院长,却又不仅要忙着发扬壮大远航设计院,还得担心集团CEO可能对她的合法配偶下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的欲啊望难以满足,即使在地球时代就有关于“躺平”的号召,但那也只能起到与内卷的现实对冲的作用,真正的“躺平”也很少能够见到。   “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么?我不太清楚。”简佚有些犹豫地说,“不过以后卡谢文明被同化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到蓝珀去,您也可以一起?”   “蓝珀”是肯定会被开发的,现在姜祎成就在做虚拟旅游的项目,同步就会有实体旅游项目,未来建造度假区发展商业,也会形成新的殖民地。如果没有卡谢文明的话,姜祎成现在估计最关心的可能就是,“蓝珀”殖民地到底是会成为地月圈的一部分还是归火星圈管辖,亦或者会形成独立的“蓝珀经济圈”?可是现实是那里有卡谢文明这个已经相对发达的系外起源文明了,倘若地府的派系斗争对其造成了严重的侵害,姜祎成不知道她自己还能不能有心情以旅游放松的态度再去“蓝珀”。   她再度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把地府派系斗争的事情告诉简佚。但转念想,即使告诉了又能怎样?一个“精神病人”,在集团里连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③都不是,他就算要告地府研究院和研发部也得经过法定代理人同意。而他们这些有“精神病”的星际探险家,法定代理人就是集团直属星际开发公司,而星际开发公司很明显是不会允许简佚去告地府研究院和研发部的。   当然,姜祎成虽然觉得自己的良心过不去,但要让她为了卡谢文明去告地府的高层,她肯定也是不干的。她觉得自己顶多能做到跟祁旻讲清楚,进一步可以尝试通过提前向大众曝光卡谢文明的存在,用舆论的力量迫使地府研究院推进卡谢文明成员的公民化,这也就是她能力的极限了。   似乎是看出了姜祎成的欲言又止,简佚微微挑眉问道:“您看起来好像……不太想去蓝珀?”   “并不是。”姜祎成决定转移话题,“我只是在想,那些人到底对您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完全记不得了。”简佚倒是很平和地说道,“而且只要不去想,就不会觉得难受。”   “您就没有想过,要去报复他们?”姜祎成试着问道。她知道简佚不太可能有机会去报复那九个集团顾问,但是舒钰毕竟也在其列。   “没有想过。”简佚微微蹙眉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儿冷硬,他又补充解释道,“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想离开太阳系。”   他的追求倒是一点儿没变。在他得“精神病”的时候,是因为精神上无法融入人类社会而被集团安排去当星际探险家,也就是合法地把他变相隔离了。而现在他没有典型的“精神病人”症状了,却还是主观上想要离开人类社会。   那么姜祎成接的项目,要让他配合地府建立虚拟“蓝珀”旅游的场景,或许也算是符合他本人的需求?毕竟现在的简佚完全不像典型的“精神病人”那样排斥地府。   姜祎成再度看了一眼那本装在文件夹里的《独自旅行指南》。如果他以前对祁旻那个研发部负责人还算颇为尊敬,那让简佚参与一下儿祁旻负责的项目,或许其实并不存在什么阻碍?   “说起来,想要到类似太阳系外的环境中,或许也用不着在现实世界真的飞到系外吧。”姜祎成以一种旁敲侧击的方式带入了她接手的虚拟旅游项目,“您要想真人去蓝珀,现在肯定是不太可能。但是在地府里构造一个蓝珀的场景,却还是有机会的。”   “在类脑体里?”简佚看上去对此并非完全没有兴趣,“这个工作量应该是很大的吧。”   “我听说正在筹划一个蓝珀虚拟旅游的项目。”姜祎成把自己从这个项目里择开了,“是祁总告诉我的,这个项目应该会由她直接负责。”   “祁老师么……”简佚并没有一下子就理解姜祎成的意思,“您似乎和她很熟?”   听起来莫名有种“我嗑的CP竟然是我朋友的熟人”的感觉,不过客观上姜祎成并不觉得自己跟祁旻有多熟,只能说祁旻这种人就是奇怪到跟完全不熟的人也能唠得起来吧。   “我怎么可能跟祁总‘很熟’呢,只是认识而已,跟我那个探险节目有关。”姜祎成笼统地解释道,又说,“您既然在地球时代就在祁总的部门工作,又对她这本《独自旅行指南》感兴趣,为什么不试着找她当面交流一下儿呢?”   对于这个问题,简佚的回答非常合理:“祁老师和安东先生对于当时我那样儿的研发员而言,本质上是附带了二次创作的人设。而至于真人,我是不太想直接见到她的。”   确实,就算真人原本就是配偶关系,嗑CP也算是对人设的二次创作,跟真人不是一个概念。不过他直接对祁旻评价“不太想直接见到她”,还是让姜祎成颇有种看戏的幸灾乐祸。祁旻当初那么压榨研发部的员工,她现在被曾经的下级不待见也是活该呢。   ————————————   注释:   ①这里详见前篇。对于初代商业化类脑体接口,普通用户连入时意识在自己的大脑和类脑体计算机之间高频振荡,而建构师权限的用户连入类脑体时意识会完全进入类脑体。由于当时类脑体的结构与个人的大脑存在差异且不能完全兼容,建构师的意识在类脑体中停留时间过长就会发生被同化的现象,使得意识离开类脑体回到大脑中之后反而产生不适。   ②007:指无休24小时待命,并不是真的可以从0点工作到0点,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③此处沿用我国《民法典》规定,“精神病人”属于不能完全辨认自己行为的成年人,应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第二百三十章 :蓝珀往事越沉溺之前的……   简佚目前没有直接去见祁旻的打算,姜祎成也不着急。她现在跟简佚相处得非常融洽,可以继续以朋友的方式聊天交流,等到对方完全信任她了,再详细说项目的事情也不迟。   老实讲,姜祎成压根儿没有料到自己做这个面值二百亿的项目会这么容易。不过实话说简佚能发现“蓝珀”这样一颗神奇的宜居行星,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在“蓝珀”上他奇迹般地康复了,因此现在姜祎成和他进行交流才能几乎没有逻辑上的阻碍。   可是到了现在,姜祎成也不止会关心自己能不能还完钱这件事儿了。她不能说自己对于卡谢文明和二橙部落的事情毫不在乎,特别是随着她跟简佚相处得更熟,就越来越能够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卡谢文明的吸引力。   在简佚的“私人领地”里,姜祎成听他讲了许多在“蓝珀”上发生的事情。   其实简佚的记忆并不是从他在“蓝珀”着陆,而就是从那个近虹足小城开始的。大概是因为他着陆的时候还处于“精神病人”的混乱状态,直到在近虹足逗留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长达几天甚至十几天——之后,才竟然逐渐地恢复了正常人类的神智。   奇特的是——据他所说——城里的卡谢居民并不害怕他那副全身包裹的防护服装扮。他稍早些的模糊的记忆中,自己在近虹足城里游荡,可能是闯进了某个庆典活动,还有当地居民上前跟他搭话呢。   而他的记忆逐渐清晰,是随着近虹足的代理城主,一位名字翻译过来是“翼海”的卡谢将士,试图和他进行交流而开始的。之后简佚了解到,翼海是卡谢帝国的一位戍边将军。因为这座近虹足城的附近发现了和传说中“堕神山”非常相似的陨星山,他正准备报告卡谢帝国的皇帝,却发现了简佚这位天外来客。   在简佚的描述中,那位翼海将军是一个挺好玩儿的人。“好玩儿”不是指他这个人性格幽默,而是因为这人有时候单纯得有点儿搞笑。而真正行驶管理近虹足权力的,则是翼海的军师,名字翻译过来是“风高原”——实际上可能翻译成“风峰”更好,卡谢语里的单词只有“山峰”,而表达“高原”的意思通常用“并联的山峰”这个词组,也可以省略直接统称为“山峰”,才引起了简佚当时的翻译差错。   风高原在近虹足的职位是军师,但实际上却是从皇城被临时调来的武官,有点像是地球古代的节度使。只是在卡谢帝国的制度当中,类似的“节度使”到边疆之后权力并不会高于原本的城主,而是充当中央对地方的支持。由此也可见,那位卡谢帝国的皇帝非常之自信,也给予了戍边官员充分的信任。   而当简佚在近虹足城里定居了两个本地年①之后,风高原就任满了八年回皇城去了,顺便带去了简佚提供的关于人类文明的资料。皇城派了下一任军师来近虹足,却不再是武官,而是皇城一位有名的学者,名字翻译过来叫“花野”。简佚对花野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但同时也颇为博学。他对于不同语言的翻译自有一套理论,甚至让来自先进得多的人类文明的简佚都有些不能理解——当然,简佚也不是什么语言学家就是了。   简佚不是很喜欢花野的性格,但是这位学者军师在汉-拉丁-卡谢语翻译方面给他提供了极为关键的帮助。现在简佚给姜祎成的语料库里,大部分汉-拉丁翻卡谢语的内容都是花野完成的。而且花野并没有在任满八个本地年之后就回到皇城,而是留在近虹足直到简佚的身体因为血氧仪泄露而报废。即使这位学者军师的性格严肃古板不讨人喜欢,简佚也不得不对他心怀敬佩。   在说起“蓝珀”的往事和故人时,简佚言语中并没有把他们当做“低等”文明的人,而是确确实实把他们当成帮助过自己的朋友。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外地人——或许相当于外地来的高阶层人士——移居到近虹足城,和本地的社会上流人士交朋友,渐渐地已经完全本地化了。并且他的一部分意识形态也受到了卡谢文明的影响,例如简佚在提及卡谢帝国的皇帝时相当谨慎,除了在一些与神话传说相关的事情上,他对姜祎成讲中央派遣官员的时候,主语都只称“皇城”而不称“皇帝”。   要说封建思想,那肯定是有点儿的,不过姜祎成能够理解。简佚的“精神病”是在近虹足城里逐渐康复的,之前作为星际探险家的记忆都完全模糊了,那就相当于他清晰有时序的记忆,就是从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研发员,直接跳到了近虹足的外来“贵人”。而在类脑体公司他一直处于非常封闭的社会环境中,甚少参加社交活动,相比之下反而是在近虹足城里才开始认识形形色色的人。   但与此同时,简佚又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卡谢人。   当他讲到卡谢文明的“隆冬节”实际上是相亲大会时,姜祎成好奇地问他作为“外星人”会不会更受欢迎,而简佚却有些诧异地回答道:“我怎么可能去隆冬节呢?我又不是卡谢人,您怎么能想得出来哪种事情。”   “哪种事情?”姜祎成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相亲大会又不会真的发生什么,“知好色则慕少艾②,思想是自由的啊,是您想歪了吧?”   “这虽然理论上是自由,但未免太猎奇了。”简佚诧异地笑道,“虽然太阳系人类当中也有跟海豚的,但那毕竟是极少数的奇葩。正常人都不会想到竟然还能跟另一个物种的个体谈恋爱吧。”   这么说倒也是。姜祎成没怎么见过卡谢人,听他讲这些往事,脑海中代入的也是人类的形象。可是卡谢人虽然外形跟人相似,本质上却是另一个物种了,甚至连生命起源都是完全独立的,比人跟海豚差得还远。人家卡谢文明的成员也是有正常世界观的人,不把另一个智慧种族放在自己的择偶对象当中,跟尊重和爱护来自另一个种族的朋友并不冲突。就算是OTS,也是在自我认知上转变成人类了之后,才会尝试跟天然人类搞对象。   然而简佚想了想却又说道:“不过‘听’他们谈恋爱,还挺有意思的。您知道他们一直传,翼海暗恋帝国的朝阳将军。他曾经也在皇城就职,就在朝阳将军麾下。近虹足城里流传了几篇翼海和朝阳将军的……故事,后来才发现那都是花野编的——花野竟然是这种人,真令人想象不到。”   姜祎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花野是哪种人?简佚作为研发员都会嗑上司的CP,那卡谢学者嗑同事的CP也属正常吧。   不过对于朝阳将军,她倒是有些好奇:“卡谢帝国的军队是男女混编的?”   “是啊,虽然不同性别还是有点区别,但官府的岗位基本都是混编的,毕竟也没有必要养两套班子。”简佚补充解释道,“不过为了表达体贴周到,官府给我安排的……仆人,都尽量找了男性。虽然我有时候也不太分得清就是了。”   姜祎成忍不住笑了出来:“您有认错过么?”   “认错么……我分不出男女的时候,通常都会用中性词称呼。”简佚无奈地说,“而且人家都知道我分不太清,也不会很介意的。”   姜祎成原本把卡谢文明想象成了和地球的古代中国一样辉煌的封建皇朝,然而在简佚的印象里,却都是些暗恋曾经上司的沙雕戍边将军、表面严肃私下写同人文的翻译学者,还有表面上看分不出男女的形形色色的卡谢普通人。这些故事确实很有意思,也从侧面体现了简佚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不光是卡谢文明的朋友,更是那些个体的卡谢人的朋友。   “唉,我真想再去一趟蓝珀。”姜祎成平和地说道,尽管这句话是试图再次引入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话题,但也包含了她内心真实的希望。   “您可以去呀——难道有什么阻碍?”简佚有些惊讶地问。   “地府研究院……”她说出这个词,观察到简佚并没有什么应激反应,才继续说道,“地府研究院已经接手了蓝珀,普通人想要去的话,还得申请审批。”   “而且,”她故意说了一句可能刺激到简佚的内容,“等到蓝珀被‘他们’开发之后,还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简佚能听得出来,她说的“他们”就是指星际开发集团。即使没有出现那个明确的词,姜祎成也看到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了。等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意识到姜祎成这句话的含义,即星际开发集团的开发必然会破坏卡谢文明的原状,他忍不住捏紧了手里夹着草稿纸的夹子。   即使塑料包材被捏碎露出的铁丝扎进了他的手指里,简佚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仿古式的书桌桌面。   姜祎成有意识地触发了简佚类似恐怖症的应激反应。对于这种近似心理操控的行为感到有些罪恶,但她说服了自己——这是她工作内容中必需的部分,至少也比祁旻他们想出来的给“精神病人”灌薄荷糖强吧?   ————————————   注释:   ①此处的本地年指“蓝珀”绕恒星公转一周的时间。设定一个“蓝珀”本地年时间约为0.8个地球年。   ②“知好色,则慕少艾”出自《孟子》,指人长大后懂得男女之情,会爱慕年轻美貌的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发病情况一言不合就……   “实在抱歉。”姜祎成立刻道歉道,但实际上却是半故意地对造成简佚更大得刺激,“但因为您是当事人,这些事情我觉得您应该得知道……”   简佚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夹子,因为使劲儿压迫了伤口,只有一点点血从伤口里渗出来,在草稿纸上洇湿了因子。姜祎成看到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逐渐沉浸于痛苦之中。   “您没事儿吧?”姜祎成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没、没事儿……”简佚松开了草稿纸的夹子,用流着血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亮……太亮了……可怕……看到太多……看不到了……必须离开……”   姜祎成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跟刚才提到集团时仅仅一瞬间的失态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不过简佚说出来的内容,倒是让她颇为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件出现在他的过度应激反应里,既能“看到太多”又能“看不到了”?   不过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她并没有在简佚精神不正常的时候再追问刺激他——姜祎成只是试图可控地触发他的应激反应,以此达到拉近心理距离的目的,而不是故意想要他体验更多的折磨。   因此她只是后退了一步,思考着是不是需要叫云如旌来。虽然之前林辰乐的手被玻璃杯割伤,是简佚用“古代”的方式对他的伤口进行了消毒,但是要是当她在场的时候允许简佚用那种办法处理自己的伤口,怕不是会被他的“保姆”责怪。   然而当姜祎成仅仅是做出后退动作时,却被简佚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他的手离开后,露出来的半边右脸看上去却仍然很正常,并没有想象中多么痛苦的表情,甚至还是很平静地闭着眼睛,只是眼角渗出了一点泪痕,“看不到了……太亮……带我走吧……求求您……”   这让姜祎成不禁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是应激那么简单,像是陷入了某种创伤性再体验①——很可能就是对于那些顾问在他身上进行的非法实验的再体验。   这应该……不算是她的问题吧?姜祎成忍不住迅速地在内心里撇清了自己的责任,而后不得不想到,即使简佚发病不能算到她的头上,任由甚至是诱导一个真诚地把她当作朋友的人发病,同样是丧良心的行为。   她想着应该尽快把情况告诉云如旌,但又怕自己强行挣开会加重简佚的症状,只好先安慰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好,我带您走——别害怕,我肯定会带您走的。”   “好多声音……好多人……看不到……”简佚抓着姜祎成的手腕,既没有拉近也没有推离,声音除了不成句之外甚至还称得上平和,“亮……看到太多……太亮了……必须离开……”   “好的、好的,咱们离开……”姜祎成尝试继续对他进行安慰——如果这是一种创伤性再体验,那么他自己就可以从这种状态恢复,而在这个时候叫来云如旌,反而可能更严重地刺激到他。   她尝试移动那只被简佚抓着的手,却不是抽离而是向着他的方向移过去,果然没有遭到抵触。姜祎成任由简佚的右手抓着她的右手,而平缓地把手放到了他右面的脸颊上,小心地擦掉了他眼角的泪痕。这一动作刻意地放缓了,以免让他产生任何有威胁性的联想。   “您睁开眼,这里不亮,很安全。”姜祎成轻声说道,“您在自己的家里,这里非常安全。”   “安全……不……很可怕……这里不安全……”简佚松开她的手腕,用手指去抓放在他脸上的手,“空间太大……没有位置……看不到了……很多颜色……”   空间太大,却没有位置;看不到,却有很多颜色。姜祎成不知道那些集团顾问到底是对他做了什么,才能形成这样缺乏逻辑的联想——缺乏逻辑,似乎是典型的“精神病人”症状?   然而简佚的“精神病”已经好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姜祎成突然想到了,他是在“蓝珀”康复的,那么如果能让他此时联想到“蓝珀”的事情,是不是会对他从再体验的场景中脱离有点儿帮助?   “我带您离开,您想去哪儿?去蓝珀么,咱们回到蓝珀好不好?”姜祎成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呆在室内,简佚这副身体的皮肤苍白而轻薄,碰一下就有点泛红了。   “蓝珀……我要回去……回到蓝珀……”这个刺激是有效的,简佚终于说出了一句有基本结构的话,“回不去了……没法离开……没法回去……”   他突然抽泣了一声,紧接着就流出了眼泪,还拉着姜祎成的手去抹自己的眼睛。   手指上沾到温热的眼泪,姜祎成犹豫一下儿却没有抽开手。她知道简佚的这种反应,说明他现在已经非常相信自己,于是便两只手一起捧着他的脸,用拇指去擦他的眼泪。   她对简佚向来是怜悯的,只是她之前也觉得这位发现了“蓝珀”并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的探险家不需要她的怜悯。而现在简佚真正地在她面前发病了,姜祎成才有些意识到,原来当一个精神健康的正常人相比于那些病人而言是多么幸福。她确实无法现象自己会因为一点小事儿而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到失去尊严,但是对于简佚而言却是随时都需要防备的隐患——他在没有“精神病”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躲开人群过着前现代式的生活,除了追求脱离现代社会逻辑的平静之外,想必也有为了避免在别人面前发病的原因吧?   “没事儿的,您肯定还能回到蓝珀。”姜祎成轻声说道,“您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想办法帮您的……”   当她用双手捧着简佚的脸时,姜祎成不禁不合时宜地想到,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正面注视一个人的面容。这样的近距离对视是在社交礼仪中被认为是非常不礼貌的,对于很多野生动物的本能而言,长时间直视眼睛代表着攻击的前兆。但是就像“微笑”的表情从表达恐惧和退让演化到表达愉悦一样,在人类社会中长时间对视除了挑衅之外,也衍生出了正面的含义。正如人们所说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②”,当注视着一个人的眼睛时,人们会产生能够透过眼睛注视到他们的意识当中的错觉。   但是如果仅仅能看到人们的眼睛,真的就能看到他们的内心深处么?至少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不可能的,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地府为了掩饰情感表达而锁定自己虚拟形象的表情了。就像现在,姜祎成直视着简佚的眼睛,却只是看到他除了流泪之外,面部肌肉活动所展现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对于和星际开发集团有关的东西都有恐怖症,仅凭面部表情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悲伤还是恐惧,亦或者只是对于无法回到“蓝珀”而感到遗憾?   看着简佚在她面前,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流泪,姜祎成不得不联想到这是否有可能跟地府里锁定面部表情的通道有关。他可能是曾经在地府工作的时间太长了,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当研发员,完全有可能是过了几十年没有现实世界身体的生活。习惯了想抑制住表情的时候就可以抑制住,以至于他在现实中甚至都可以这样抑制自己?这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至少不利于人的心理健康。   “您如果想哭的话,为什么不哭出来呢?”姜祎成安慰地引导他道,“没有必要抑制自己的表情,这里没有其他人。”她接着以略小的音量说道,其实也是说给她自己,“实话说,我并没有能力阻止他们对蓝珀进行开发,您也没有那个能力吧。可是无论如何,您都有表达悲伤的权利。”   “表达悲伤……只想回去……”简佚低声说了两个没有主语的破碎句子,而后突然就低下头,把脸埋在姜祎成肩上真的哭了起来。   ————————————   注释:   ①创伤性再体验:是创伤性应激障碍(PTSD)的核心症状之一,指发生严重的创伤事件后患者反复发生的创伤事件病理性重现。   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原本这种常用名言应该用不着注释,但是我手欠查了一下发现这句话还真是出处不明。中文搜索全都是来源于《孟子》的结果,但看了就知道是牵强附会。因为本人只能正常使用中文和英文,所以只简单搜了英文结果。存在两种对应的翻译(只看结构,冠词和复数等忽略):①Eyes are windows to the soul:几乎所有的名言网站都传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但是没有看到原文。②Eyes are windows of the soul:可以找到明确使用“of”的原文是在达芬奇的《Paragone of Poetry and Painting》中“the eye,which is called the window of the soul”,很明显也是引用,可能是化用或者单纯的意英互译问题导致跟常见的“to”用法不一样。由此可见至少在15世纪以前这句话就成为罗曼语族的常用名言了。一些名言网站认为最早表达类似意思的是《圣经》马太福音6:22-23“The eye is the lamp of the body”。   至于为什么要为了这个简单的句子写一堆,是因为类似的“一篇业余文章污染整个中文互联网”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给正常人查阅资料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心灵的窗户”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例子,但是也有影响相当不好的例子,如关于“我离开以后,你们就是我”那句话出自毛选的错误信息,就已经误导过大量的同志(这句话来自一篇怀念文章里的热评,句子本身有水平与是谁说的无关)。在自媒体时代这已经不仅是简单的命题作文编名言问题,而是存在大量的低水平写手进行不规范引用(即抄袭还不抄全)和自媒体爬虫式洗稿,使得低质量信息无限复制难以回溯其来源。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奇特发展事情的发展……   之后发生的事情……可以称得上是诡异。   姜祎成只是想取得她的“二百亿”的信任,甚至在私人交往方面还是把简佚当作她非常尊重的朋友。她的目标只是把简佚带到地府,让他参与到“蓝珀”虚拟旅游项目当中,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不可描述行为掺上半点儿关系。   但事实就是,她对简佚做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并且是在他精神并不太正常的情况下。   做完之后姜祎成立刻就后悔了,甚至有点儿想赶紧去查查主动与“精神病人”发生不可描述关系是否违反法律①。按道理来讲典型星际探险家的“精神病”不是能够通过脑电图、fMRI②等诊断出的精神疾病,地月圈的婚姻法也并没有特别规定“精神病人”属于不适合结婚的对象。姜祎成不知道这是因为官方并不认为这种非器质性的“精神病”会影响病人们的判断力,还是觉得不可能会有人能够跟“精神病人”发生关系而没有在这块作出特别规定。   但无论如何,如果她是得到了云如旌的保证、以相当于义工的身份接触简佚,那么至少在星际开发集团下属星际开发公司的规定中,这已经是足以吊销她的一切有关资格的严重违规行为了。   可是在另一方面,简佚已经没有“精神病”了。除去在被和星际开发集团有关的词语刺激到之外,他的各方面行为都很正常,甚至比起一般人还有着更为优秀的记忆力和叙事能力。他也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对于情感生活的观点,例如他之前还跟姜祎成说不同物种是不可能谈恋爱的,他从来没有去参加过卡谢社会的“隆冬节”。按道理讲,他完全可以拒绝姜祎成,何况简佚现在的这副身体足足比她高出一头,而且他若想反抗甚至都不用打得过姜祎成,只需要发出点儿声音把云如旌引来就行了。   然而简佚就是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甚至还非常地配合——如果他没有主动配合乃至暗示的话,姜祎成也不可能会想到要跟他发生不可描述关系啊!   只能说但愿这件事儿没有严重到违法的层面吧,姜祎成默默的想到。就在这时候她还躺在那张屏风后面的床上,那位已经康复的“精神病人”安静地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唯一的好消息是,简佚现在终于不应激了。或者说只要把他的注意力从跟集团有关的事儿上强行移开,他就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人可以主动去思考某个事物,但不能主动去不思考某个事物,因此在发生这种严重的恐怖症时,越是恐惧就越是思考,越是思考恐惧就越严重。而倘若直接用其他事物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反而能起到暂时缓解的效果。   姜祎成收回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抑制住不由自主产生的想问自己技术如何的冲动,而是十分友善地问道:“您好点儿了么?用不用我去给您倒杯水?”   之所以涉及到倒水,是因为简佚在不可描述的时候真的会叫出声来。这可能是一种特殊的癖好,但估计在这之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当然,这也在客观上给姜祎成带来了更多的麻烦。云如旌想必即使在一楼都有可能听得到,也就意味着那位“保姆”大概率是知道姜祎成的违规行为了。但他也没有进行阻止,甚至连给姜祎成发消息提醒都没有,可能是在取证,又或者是避免在这种时候对简佚进行刺激?   “不用了。”这位前“精神病人”的声音带着点儿沙哑,不过好在语气并没有显露出什么负面情绪。   这时候该说什么呢?姜祎成不由得想起,她“不小心”跟白沅发生了不可描述关系之后,曾经说“别往心里去”。   她是真的想告诉对方,虽然这可能不算小事儿,但也别往心里去了。可是白沅那小子一点儿都不领情,又跟炒CP的事情掺和到一起,似乎成了某种姜祎成利用合作关系谋取私利的罪证。相比之下,简佚可能更能够理解这种行为并不是见色起意,但这或许也会给他留下点儿心理阴影也说不准。   尤其是她好不容易才走运了一次,让简佚这么容易地就认同她作为他信任的朋友,如果因为发生不可描述关系之后处理不当而损害了他的信任,那姜祎成这一次性还完二百亿的机会可就真的打水漂了。更何况,在她心目中还有比个人还完债更重要的,卡谢文明的事儿,和集团顾问非法实验的事儿,前者关系到人类文明的未来,而后者关系到舒钰。   “您有哪里不舒服么?”姜祎成小心地挪动了一下儿,试图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松开她的意思。   “还好。”简佚只是小声回答道,隔了好几秒才又说道,“对不起,我不该逼迫您承诺带我去蓝珀。”   “您没有逼迫我——您只是提到想去蓝珀,这怎么能算逼迫呢?”姜祎成诧异地问道。实在不是她太有良心,而是简佚这奇怪的逻辑让她觉得惊讶。   “但是您怕我发病的情况更加严重,所以不得不答应了。”简佚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度道了一声歉,“对不起,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虽然这是事实,但他这样从内心不认同现代人类社会意识形态的人,言语中把“不正常”当做一种可以感到抱歉的事情,还是颇让人有种违和感。不知为何,在姜祎成的印象里简佚是“逃离”了现代社会,而不仅仅是“脱离”,前者更加强调他这是一种主动的选择,甚至是一种体面的决定,在离开之前还会安顿好自己养的宠物。   “您何必要说‘对不起’呢?”姜祎成忍不住说道,“我在见到您本人之前,就知道您不‘正常’了。我想对您而言,您也不觉得所谓的‘正常’就是正确的吧。”   “正确……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是真正正确的。”简佚轻声说道,“但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不正常——我其实是想变得正常的,这对您来说会不会有点儿奇怪?”   “奇怪是有一点儿,可那也只是刻板印象罢了。”姜祎成承认道,而后相当郑重——而且她也确实提前考虑过了——地说道:“您想知道两年前发生的事儿,想要再见到卡谢文明的朋友,我都可以尝试去帮您。”   只要他能先配合一下儿,让她还完二百亿的债。还完债之后虽然还是被掺和到地府的派系斗争,但那时候她也就摆脱了经济犯的嫌疑,相对而言不再这么束手束脚了。   “为什么呢?”简佚问出了一个很符合正常人逻辑的问题,“虽然我没什么经验,但我跟您一样也是‘公元人’,理论知识还是不缺乏的。对您来说我能有多大的吸引力呢,值得您为我做这些事情?”   “我想帮您当然不止是为了您本人。”姜祎成避重就轻地承认了一部分,“卡谢文明但凡是稍微了解就知道那是必须进行保护的。而两年前的事儿么——您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在两年前破产了的。在您身上发生过的事儿,目前看来也有可能跟让我破产的原因有关,相比于帮助您,我反而得感谢您给我提供了新的线索。”   紧接着,她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又对简佚安抚道:“不过您怎么就觉得,如果是单纯为了您本人,就不值得别人帮您做这些事儿呢?”   简佚没有抬头,使得姜祎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略微有些紊乱的呼吸和收紧的手臂来看,类似的话话对于脱离了现代人类社会的探险家而言也并非毫无作用。   这让姜祎成略微感到有些愧疚,弄得好像她欺骗了人家的感情似的。可实际上至少在姜祎成自己看来,为另一个人类个体做出这样的帮助行为,和所谓的性吸引力也没有多大关系。就像简佚的那些卡谢朋友一样,帮助他们口中的“至纯”并不是出于跟动物本能有关的原因啊。   过了一会儿——可能得有超过五分钟——简佚才又有些遮掩地轻声说道:“谢谢您。”   姜祎成原本都心理建设完毕了,给自己重复说她跟简佚发生不可描述关系只是简单而错误的安抚行为,然而被他这句道谢又说回了愧疚的边缘。   她暗暗觉得自己应该跟简佚坦白,她来找他的目的不是把他当成可以结交的朋友,而只是为完成一个价值二百亿带利息的项目——为了二百亿这么大的数额,恐怕太阳系文明99.9%的人都可以做得比她更绝,暂时放弃一切为人处世的原则把简佚哄高兴了。可是她又想到,假如她在这时候坦白,就意味着所有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毕竟为了二百亿来跟他交朋友还说得过去,但是明明是有求于他却在他发病的时候诱导他发生了不可描述关系,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过于过分。   在这个时候,对于还钱的渴望还是压制住了姜祎成的良心。她装作心安理得地接收了这句“谢谢”,而后转过头隔着碎发在简佚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儿。   “我应该谢谢您。”姜祎成温和地说出了也算是她心里话的内容,“没有您的话,我们谁也不会知道还有蓝珀这样一颗神奇的行星,更不可能见识到卡谢文明。我说这个也不只是因为您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而是因为能融入到卡谢社会当中的,大概也只有像您这样的人了。”   “无论如何,您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会尽力帮您,同样也是在帮我自己。”   ————————————   注释:   ①我国1984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当前办理强奸案件中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答》中提到:“明知妇女是精神病患者或者痴呆者(程度严重的)而与其发生性行为的,不管犯罪分子采取什么手段,都应以强啊奸罪论处。与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在未发病期间发生性行为,妇女本人同意的,不构成强啊奸罪。”但需要注意的是,该文件强调的是患者不具有性自卫能力,而对于本篇中带引号的“精神病人”前文已提到其并没有器质性病变(即没有医学意义上的精神病),推测并不认为属于一般人认为的不具有性自卫能力的范畴。例如普遍认为健康的成年人具有性自卫能力,如果该名成年人因受教育程度等原因限制缺乏自卫意识,则并不能因此反推到与之发生关系属于强啊奸。由此也要提醒,法律是可以保护普通公民的权益,但并不意味着个人可以完全放松指望发生任何事情都有机械降神来拯救自己;何况法律本身也是意识形态而非真理。   ②fMRI:功能性磁共振成象(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通过磁共振造影观察大脑皮层血流变化,由此侧面反应神经元的区域性兴奋情况。 第二百三十三章 :意识连通难道这就是……   如果说在不可描述之前,姜祎成还有点儿抱着“把简佚骗到地府之后就没她事儿了”的想法,那么在经历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她的良心的重量稍微增加了一些,足以压倒对于稍微参与地府派系斗争的担忧了。何况本身她也已经被地府高层认为是参加了祁旻那一派的,至少季连就这么觉得,而且看起来他跟他对象的母亲并不在同一派当中。   这其实有点儿诡异,一家人都能分属两派?或许在地球时代的历史上并不罕见,但考虑到祁旻可是其中一派的领袖人物,她的家人跟她持反对立场,确实是非常奇怪的现象。   不过这些事儿是明确不能告诉简佚的。在不可描述过之后,姜祎成安静地和他在一起躺了一会儿,谈论了一些关于“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话题之后,她才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准备暂时告别这里。   今天大约是没有机会再对简佚说“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事情了,而且现在姜祎成有重要的事情要找祁旻。首先是告知她卡谢文明的存在,即是地府的高层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了,姜祎成觉得她也应该去表明自己的态度;其次就是问简佚在并不是“精神病人”的状态下也被星际开发集团的高层顾问下手了的事情,倘若是这样,那么那些高层顾问多半儿是用了除高剂量清神剂之外的手段,而且他们的动机那可就不是想要找治疗“精神病人”的方法那么简单了。   并不是姜祎成想要报复舒钰离开她,而正是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在乎舒钰,所以格外在意她到底有没有堪称罪恶的动机。原本她是觉得——可以说是一厢情愿吧——舒钰他们在“精神病人”身上做非法实验,也只是为了找到治疗的有效手段,只是因为注定无法通过伦理审查而采取了违法的方式。他们造成的对那些探险家们的伤害,可以说是预料之外的,因此在姜祎成的观念里尚且可以被理解甚至是原谅。   但如果舒钰当时追求的不是治疗方法,而是折磨一个原本已经从“精神病”里康复出来的探险家,那么姜祎成对她的印象就会发生极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她所恐惧的,因此她必须要知道真相。   “我要先回去了。”姜祎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面对着简佚相当坦荡地说道,“您两年前的事儿,我要去问问知情者。您也知道,这种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还是——”简佚有些犹豫地把说了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可能有人会报复……那些人——很可怕。”   “不会的,我到地府去问,那些不法分子有本事在地府监听么?”姜祎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又为了合适地表达亲近,顺带地把手往上伸过去,理了理他额头和鬓角的碎发,“而且我要问的是地府的CTO,如果这都能被查出来遭到报复,那地府高层的内鬼也藏得太深了。”   “您要去问祁老师?她真的会关注这些么……”简佚的反应却让姜祎成有些惊讶——她今天惊讶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类脑体公司的‘老三位’都是做结构管理的,跟人有关的事情,大概还是问季先生比较可靠。”   “您是说……季连?”姜祎成确认道。   “是啊,模因监管所是从原先的管理部划分出来的。”简佚认真地解释道,“虽然模因监管所是模块化分组,有很多负责人,但季先生是应对内部反馈最迅速的——或者说,是唯一会无差别回复所有反馈信息的负责人。之前类脑体公司内部的各种问题,都是他的模块负责处理的。”   听起来倒是意料之中地认真负责,只是季连在类脑体公司内部的“声望”比祁旻要高,还是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姜祎成并不认可祁旻的人品,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重用姻亲关系人士的领导,更不像是会给自己不喜欢的亲戚放权的人。   “我认识他……”姜祎成思考了一下儿该怎么形容,最终还是直白地说道,“他已经亲自警告过我了,让我不要管地府的这些事情。”   “警告?您是参与到什么事情里了?我从来没听说过季先生会警告别人,毕竟您也不是模因监管所的职工。”简佚有些诧异地说道,“当然这是之前的情况了,不过从季先生的岗位来讲,他亲自去警告现实世界的人,还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姜祎成总觉得他的意思是,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网红,还不至于让地府高层的大人物“屈尊”去警告。   不过简佚随后又安慰她道:“不过也没关系,Meme是非常公正的,即使要跟季先生对着干……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后果。”   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事儿。姜祎成之前没想过跟季连对着干会有什么后果,听他这么说才意识到,除了法律上的后果之外,她可能还得防着地府高层整她。   “瞧您这么说的,我都有点儿怕了。”姜祎成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是有些事儿是必须得弄清楚的——对了,您听说过地府的派系斗争么?”   “派系?”简佚的反应显然是表现出他对此并不了解,甚至很可能这个词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类似于苏修大清洗之类的历史事件——并不奇怪,地球时代的研发员很多都是些只会专注于自己眼前工作的极客。   “呃,那些也没什么。”姜祎成没有再告诉他更多的信息。简佚毕竟表面上还是“精神病人”,而且实际上也不能说完全正常,让他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好处。   简佚似乎也看得出她的顾虑,而并没有再问派系的事情:“您下次什么时候来呢,我想再把资料整理一下儿。也许您去地府的话……也可以把那些资料直接传给研发部。”   姜祎成发现他其实还是在乎地府的,虽然他在星际开发集团当探险家已经很长时间,但因为这段时间患有“精神病”的缘故,他的自我认同大概还停留在之前当研发员的时候,潜意识地认为自己还是地府的员工。可是他为什么不回到地府呢,尤其是在星际开发集团的顾问折磨过他之后,简佚现在仍然怀疑那是集团授意的,这种情况下,想办法去地府寻求庇护不是更合理么?   “我觉得您也可以自己去地府一趟。”姜祎成说道,“您是发现蓝珀和卡谢文明的亲历者,您的一手资料肯定会对地府研究院的工作有很大帮助。”   简佚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观察姜祎成的表情,又像是仅仅在自己思考,而后过了大约十秒他才说道:“我不想回到地府。”   “为什么?”姜祎成追问道。本来她是会尽量避免这样的攻击性问题的,但在发生了不可描述事件之后,对于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其实已经掩饰不了了。   “地府……很亮。进入建构师身份之后,就像有很多人在脑袋里吵,但是却没有可以被解析的图形。”简佚如此回答道。   这让她想到简佚在发病的时候,他说的那些“太亮”、“看不到”、“很多颜色”,原本姜祎成以为那是一种恐怖的、由类似于PTSD的创伤再体验形成的画面,但现在看来那似乎是在地府当研发员时的感受?难道是地府研发员的经历对他造成了严重创伤么,可是为什么触发他创伤性再体验的刺激是与星际开发集团有关?   “您可以不进入建构师①身份。而且您现在已经不是地府研发部的员工,进入地府之后也应该没法再进入建构师身份了吧?”姜祎成提醒他道。   然而简佚的回答却让她大为震惊:“实际上并非如此,我们在类脑体里的时间太长,已经无法退出建构师权限了。”   这句话的内容让姜祎成完全无法理解:“什么叫……无法退出建构师权限?!”   简佚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不得不解释道:“意思就是……我们那些研发员在建构师状态下呆得太久,意识已经开始跟Meme连通了。之后除非彻底和类脑体断开,否则都会保持跟Meme连通的状态。”   姜祎成不太明白:“不是……难道您不能手动断开连通?”   “您没有明白,这种连通不是接通,而是客观上……连在一起了。”简佚试图找到一种合适的形容方式,“它是一种不可逆的变化,就像是……一种新的感觉。比如说听觉,不使用医学手段,您能断开自己的听觉么?”   他这么说姜祎成才稍微有点明白。一种新的感觉,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不过她并没有在类脑体公司工作过,也没有自己研究过类脑体。不过仅仅是根据逻辑推断,她就产生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也就是说,您得‘精神病’有可能是跟这种新的感觉有关?”姜祎成问道。   简佚愣了一下儿,而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有可能是这样。不过大家都在类脑体工作,有的人得了有的人没有。”他轻声说道,“大概多半儿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吧。”   如果“精神病人”是和长时间处于建构师状态有关的话,这个事情就更复杂了。   姜祎成不禁感到头疼,地府高层派系斗争,星际开发集团顾问非法实验,又有建构师状态产生“连通”……这些事儿,在她之前的一百多年生活里听都没听说过,甚至在她处于人生巅峰的远航设计院院长位置的时候都没了解过,现在却突然全都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有无法放弃的原因促使她去掺和这些事情。   怎么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算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倘若可以证明‘精神病’和您以前的工作有关,这也可以去申请职业工伤②了。”姜祎成又补充了一句。   简佚歪头看了看她,突然笑了起来:“这个角度我还从来没想过,或许真的能行呢,相当于又可以敲Meme一笔了。”   看来他是坚定地觉得他得“精神病”至少主要责任是他自己了。姜祎成感到有些无奈,但走职业工伤认定也的确是个办法,至少有可能给他一些补偿,也可以借此机会撺掇——不对,是劝说他回到地府去。   只是这一次恐怕不行了,她有很多问题要去问祁旻。事情得一件一件来办。   ————————————   注释:   ①建构师:详见前篇,指在类脑体中具有部分修改源码权限的状态。最初相关权限是由硬件(接口)决定的,前篇结局时权限管理已升级至直接由Meme控制。   ②此处指本文设定的职业工伤判定方法。现实中我国目前的职业病目录包括10类132种,精神类疾病不包含在其内。不排除未来可能增加职业性精神类疾病的认定,但是目前来看劳动者要保护自己的精神健康,仍然需要靠自己主动拒绝恶劣的工作环境。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回到地球遇到难事,……   离开简佚的“私人领地”,姜祎成还面临着向云如旌解释的问题。   不过在她下楼之后,坐在沙发上“待机”的云如旌站了起来,却只是对她问候道:“您出来了,姜博士。希望C131107没有对您造成伤害。”   “没有——当然没有。”姜祎成立刻否认道,看到对方一点儿奇怪的表情都没有,才稍微压下了自己的心虚。   她又突然想到,简佚已经没有“精神病”了,但是却还是对云如旌态度非常恶劣。难道他真的出现了某种认知上的障碍,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也会认为云如旌是AI?或者是,简佚在故意报复他,因为他是星际开发集团派来“教导”他的,这相当于就是一种监视。   “那么,非常感谢您来看望C131107。”云如旌用非常AI化的尊重语气说道,“请问您打算现在离开么?”   “呃……是的。”姜祎成回答道,又有些不忍心看着他在这儿被简佚报复,便稍微暗示了他一下儿,“我觉得……C131107,他的精神并不一直那么不正常。您不在现场的时候,他还是很正常的。或许您离他远一点儿,可能对他的康复更有效果?”   听她这么说,云如旌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由此也可见,他虽然曾经是AI,但现在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了。   “C131107对于我的帮助非常反感,这一点是我清楚的。”云如旌客观地说道,“您的建议很有道理,我会尝试在不接近他的情况下观察C131107的行为,以判断我的帮助是否对他产生了负面的作用。”   姜祎成不由得有点奇怪,他这么长时间也知道简佚反感他,难道就没有试试进行不接近他的对照,来分析自己教导“精神病人”的效果么?   本来她见云如旌不追究她睡了他的病人这种事儿,打算赶紧离开这儿免得这位“保姆”反悔。但是现在姜祎成忍不住想跟他掰扯一下儿了。   “云老师,我想问一下儿,您以前接触过其他‘精神病人’么?”姜祎成问了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   但是云如旌好像并没有理解这个问题中质疑他个人能力的成分,只是客观地回答道:“没有。帮助C131107是我以公民身份从事的第一份工作。”   姜祎成很想扶额,不过她忍住了。   而后她意识到,云如旌的这句话其实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旗鱼”空间站AI公民化事件,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儿了,如果当简佚的“保姆”是他的第一份工作,那就意味着云如旌其实已经做这份工作很长时间。现在简佚虽然正常了,但对于患“精神病”的那段时间并没有可靠的记忆,而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恰好可以向云如旌询问。   姜祎成连忙问道:“我想了解一下儿,两年前有人来找过C131107么?”   云如旌没有针对她这句话可能的潜在意思进行询问,只是直接回答道:“没有。自从C131107从上次探险旅程返回以来,您是他的第一位访客。”   这怎么可能?那些集团顾问总不可能是在地府找到的简佚,要是有人能明目张胆地在地府进行犯罪行为,那太阳系文明的问题可就太严重了。   “如果您怀疑之前有其他人接触过C131107,那么也是有可能的。”云如旌又补充道,“从上次旅程返回之后,C131107开始要求自由外出。我认为这对他的康复具有积极影响,因此并没有进行拒绝。”   说白了就是他也控制不住简佚呗。简佚一脚可以把他踹出去两三米,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么说起来,就是在简佚独自外出的时候被那九个集团顾问逮住了。姜祎成觉得这可以确定是属于云如旌的工作失误了,就算他控制不住简佚,也不能让一个“精神病人”自己出去面对可能存在的不轨分子。   姜祎成考虑了一下了要不要对云如旌说非法实验的事儿,毕竟那是跟他病人的病情直接相关的事情。不过祁旻提醒过这种事儿涉及到清神剂的滥用,肯定不能轻易外传。她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说。   “非常感谢您的……接待。”姜祎成在告别之前又习惯性地向他伸出手,果然又被云如旌喷了一遍消毒剂。   ——   在冥王星空间站也可以连入地府,但姜祎成还是决定回地球之后再去找祁旻。   在回程的路上飞船挂到自动驾驶模式,她想要趁这机会休息一会儿,却在闭上眼睛之后就忍不住去想这些事儿。越想就越觉得焦虑,这些大事儿怎么能让她插手呢?   有选择权意味着承担责任,倘若她当时能好好交远航设计院的保险不走舒钰的账户逃税,就不会发生之后的这些事儿了。卡谢文明的问题当然还会存在,但那就和她无关了;舒钰也很有可能参与非法实验的犯罪行为,但倘若她没有干出那些资本家的蠢事儿,她现在顶多是配偶被逮捕的远航设计院院长,事业可能因此受挫,但好歹也还能过保底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法改变,想得太多不如不想。姜祎成要转移一下儿自己的注意力,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本《独自旅行指南》。   作者——大概率是祁旻吧,对于自己的作品如此嘲讽的,很像是她的风格——所说的这本书唯一的用途是杀时间,而碰巧姜祎成现在就是想杀时间。另外她也想认真地看一下儿,这本在她粗略看来十分没有营养的游记,究竟是哪里吸引了当时的陈简让他对它念念不忘。   姜祎成把驾驶舱的座位稍微调整位置,让自己可以以一个看起来舒服的姿势①阅读顶部屏幕投射的文字。   她翻了几页,在感觉很无聊的情况下强迫自己读进去,在适应了作者的叙事节奏之后,竟然能够产生一点儿代入感了,而后很快就从中了解到,秋收——也就是祁旻——是一个在现实世界非常懒散的人,而且喜欢思考很多跟她毫不相关的事情。她会在旅行日记里写很多闲的没事儿时联想到的内容,甚至在有些时候会专门用一天时间写对于某个事件的评价,而且在后面的分析中还会对前面的想法进行反思和批判。   其实如果不去想这个人是祁旻的话,姜祎成甚至对她还是颇有点儿好感的。她并非不会被这种同时带有轻浮和极客气质的性格吸引,这种偏好在“公元人”当中也并不少见。   对于很多“公元人”而言,多数他们的同类人要么过于世俗老练要么过于沉稳谨慎,而星际航行时代出生的“新人”又让人觉得太年轻了,能够平衡世俗和纯真的性格也不算太常见。舒钰属于能够平衡世俗和纯真的另一种情况,她就是那种在明晰了人类社会的所有规则之后还能保持坦率和真诚,如果用一个恰当却略显奇怪的比喻,她就像是旧世界革命者的孑遗。   姜祎成有点儿觉得,最近她想起舒钰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了。   不过把舒钰和祁旻相比,恐怕是不明智的。人有多面性,这本旅行日记里表现出的祁旻,和真正面对姜祎成时的祁旻显然有很大差别。而真正的舒钰,似乎也不是她印象里那个会执着于住在地球表面的人,即使日常工作穿梭于星际开发集团的各个重要场所,也会在周末时特地回到地球去看一场园艺展览。   舒钰……她到底想对那些“精神病人”探险家做些什么,又实际上真的做了什么。姜祎成想要知道,但她也害怕得到她并不期待的答案。   直到海关控制塔发出提醒驾驶员开启AI副官自动停泊的警报,姜祎成才恍然从这本旅行日记里出来。挂上自动停泊进程之后,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本没营养的玩意儿确实是杀时间的一把好手。   把飞船停在中转空间站,姜祎成乘着她的穿梭机回到地球表面。   当穿梭机在她家的停机坪停稳时,姜祎成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点心虚——除了莫名其妙睡了工作对象之外,她还相当于是出轨了一次。   之前跟白沅不一样,那时候她好歹是暂时分手的单身状态,但现在她已经跟林辰乐复合了。至于简佚,姜祎成并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超出朋友之外的情感,或许顶多算是被扯进同样几件大事儿的同病相怜?但是精神没有出轨也不影响肉啊体出轨的事实,要是被林辰乐知道了,总感觉会对他造成心理伤害。   所以还是尽量别让他知道为好。姜祎成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儿自己的表情,而后回到了她的房子里。   进屋之后,姜祎成看到林辰乐正坐在一层下沉大厅的地面上,一边看着屏幕上放映的教学视频,一边捣鼓着地面上铺满的瓶瓶罐罐。   大概是因为他戴着耳机,没有听到姜祎成进门的声音。姜祎成就在门口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是正在学习现在流行的3D流体调酒——是一种利用类似流体画材料质地的饮品进行调酒的娱乐技术。   可能是他使用的流体饮料当中有几种带焦糖的,一股焦香的甜味从那边儿飘了过来。姜祎成闻到焦糖的味道,突然感觉到有些饿了。本来是打算在冥王星空间站吃个午饭的,但是因为“不小心”跟简佚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连午饭都忘了吃。   姜祎成换了鞋和外衣,直到她走到林辰乐身边时,她家的小男朋友才反应过来,摘掉耳机的时候差点儿碰倒正在加入色素的糖浆:“祎成,你回来了——要尝尝么,我试着调了流体酒……呃,看起来有点儿不好看,但是味道还可以呢。”   姜祎成看到他旁边放着的一排各不相同的失败品,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都是什么可怕的配色啊?”   “我想调一个‘蝴蝶石斛与石槽青苔’的主题嘛,但是这个效果……嘿……”林辰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是这里面没有加什么黑暗的配料,都只是些水果糖浆之类的东西,味道很正常的。”   蝴蝶石斛与石槽青苔,不就是玫红、灰色和青绿么?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配色吧。姜祎成忍住了笑,在饥饿的情况下还是拿了一杯稍微不那么奇葩的失败品喝了一口,发现味道的确很正常,甚至还算得上好喝。   看到她没有露出难喝的表情,林辰乐开心地笑了。这让姜祎成突然有些羡慕他,做一个简单的人或许也不错,至少可以很容易就感到快乐。   她也可以骗骗自己,让自己在面对复杂的任务之前先享受一下儿简单的快乐。   姜祎成对着家里对空气说道:“豆汁儿,给我准备一份午饭。我要吃烤江团②,配菜多放点儿菌类。”   ————————————   注释:   ①看起来舒服:由于飞船在行驶中会经历加速段、反向加速段和进入曲率驱动时的无模拟重力状态,船舱的模拟重力及其方向会发生变化。在按照飞船规定竖直方向设计的座椅上坐着,并不会一直都处于舒适的重力环境,甚至可能出现短时间相当于用安全带吊着自己的状态。   ②江团:指长吻鮠(Leiocassis longirostris),鲇形目鲿科鮠属。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奇葩关系某位阿迷的……   姜祎成在当地时间下午三点的时候补上了她今天的午饭,林辰乐虽然吃了午饭但还是愉快地蹭了她的烤江团。经过育种优化的立体养殖江团肉质细腻,鱼鳔也一如既往地非常厚实,烤得软糯入味之后十分美味,可惜一条鱼只有一条鱼鳔。   姜祎成把鱼鳔切成两半,分给了林辰乐一半。虽然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部分,但切一半分给另一个人,似乎已经成了姜祎成的习惯。   分食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要想到之前的“百年对象”,但是看着林辰乐像仓鼠一样把一大块鱼鳔塞进嘴里嚼的样子,还是让她感觉到了另一种类似的快乐。   不过这种快乐也就是持续了一会儿,吃完饭之后,姜祎成就准备上线到地府去问祁旻了。   这一次她去地府之前基本没有犹豫。或许是因为在姜祎成的印象里,祁旻一直是一个很闲的人,虽然是号称的地府CTO,但是每次看到她都要么在游乐要么在糖馆儿里。相比于这位地府的CTO,姜祎成更早认识的星际开发集团CEO杜雅琳虽然也浪,但日常还是工作很忙碌的。   但是这一次,当姜祎成的虚拟形象出现在那家祁旻挂名当老板的酒吧里时,控制着AI调酒师的管理员却只告诉了她一个加密的坐标,并没有明说祁旻在什么地方。   “这个坐标是在哪儿?”姜祎成问了一句,“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也不能贸然过去呀。”   “大概是办公室一类的地方吧,在地府的隐藏区域①。”酒吧管理员解释道,“直接走是走不过去的,不过老板给您开了传送权限,您直接传过去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种被大佬偏爱而得到特权的感觉?姜祎成默默地想到,这酒吧的管理员怕不是八啊卦她跟祁旻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吧……但那些也和她无关就是了。   而既然人家说是办公室而不是什么私密空间,姜祎成也就放心地直接传送了。只是在开启传送之前,还被弹出了一个提示框:“请等待对方确认——自动确认(5秒)”。   五秒之后,自动确认生效,姜祎成再睁开眼时,发现她面前是一堵彩色玻璃墙。   什么情况?姜祎成第一反应是她被祁旻捉弄了,因为这堵墙实在离她面前太近,只有不到三十厘米。而后她转过头,才发现这堵“墙”不是和旁边的墙壁封死的,而是一面影壁墙。   这还挺讲究,姜祎成想着,又留了个心眼儿,得先看看影壁墙那面儿在干什么,再考虑在什么样的时机过去找祁旻。   她听着那边儿有对话的声音,但是隔着墙听不太清楚——地府的模拟声音信号传导也是遵循物理规律的②。   因此姜祎成稍微走到影壁墙的一端,侧过头去看那边儿的情况,顺便也把那边儿的对话也听清楚了。   可以看得出来这彩色玻璃影壁墙的后面,确实是一个办公室。四周的墙壁除了这面彩色玻璃影壁墙之外,全都是铺满了黑白方格子的精神污染花纹。除了四面墙和一面影壁墙之外,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就没有多余的内容了,只有中央一张半月形的办公桌,里侧和外侧各有一把椅子。   祁旻当然坐在里侧的椅子上,而让姜祎成意外的是,坐在外侧的客人座椅上的,正是那位在火星四号空间站有一个区、顺便在区里开了个爬宠基地的林凝凇,打扮得跟现实中姜祎成见到他时几乎没有区别,都是穿着淡青色的长袍,留着一头浅棕色的中分长发。   祁旻既没有穿她那身赛博朋克的装扮,也没有穿极客式白大褂长外衣,而是穿着正常得——对她而言——不太正常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装马甲。   但是祁旻的言行举止可是跟她正式的工作服装一点儿不沾边儿,在姜祎成暗中观察的时候,她正在冲着对面儿的林凝凇大声呵斥:“……绝对不行!就这——”她“啪”地一声把桌面上3D投射的一份文件按灭,“扯淡的玩意儿,我就算敢收,人家安装接口的也特么给我退回来——不行就是不行,没法安就是没法安!”   林凝凇看上去像是被她吓到了,即使是在地府里,都反射性地做出了往椅子里缩的动作。但是他也没有因为对方恶劣的态度而放弃,努力据理力争道:“不是……祁老师,您可以帮我想想办法么?五号空间站的第一批商户,下个月就要开始入驻了——”   “嚯!”祁旻冷笑了一声,仿佛是从她眼睛里射出来两道寒光,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林凝凇吓得抬手去挡,“谁是五号空间站的所有者?是你自己的空间站要我们阴间人③按接口网络,你懒得去写一个能用的方案,还特么想让我们配合你?大资本家,想得倒美!”   她说话的语气极其不善,内容却让姜祎成觉得颇为惊吓。听这意思,林凝凇并不只是在每个火星经济圈的居住地都有一个区的地产,而是即将开放的火星五号空间站的所有者?   火星经济圈的那些不受地府管控的富人,虽然在跟地球对着干方面十分高调,但个人生活上却都是深居简出。姜祎成甚至没听说过任何一个超脱于地府管控之外的火星富豪的名字,但现在听祁旻这么说,林凝凇是来跟地府谈合作的,又是五号空间站的所有者,大概率并不只是某个火星富豪家族的成员,而是这个家族的领导者。   只是他的外表确实过于具有欺骗性,打扮得像是淡泊名利的世外之人,待人接物也很有礼貌。   “您也不能这么说吧,祁老师——”林凝凇略微抬高了声音,以保护自己的发言权不被完全剥夺,“我的方案已经给阿季审核过了,原本只是需要批准进行AI测试而已。您现在又说我的方案不行,那么您总该告诉我该如何去改吧?”   “呵,季连批准的你的方案,那你去找季连呗!”祁旻以更大的声音——甚至可能故意使用了调整音量的代码,“这破玩意儿写成这样儿,也就季连才有心情给慢慢儿看了——走吧走吧,别耽误我时间了!”   姜祎成莫名地注意到,林凝凇也管祁旻叫“祁老师”,可是他跟祁旻不像是什么直接的熟人,反而更像是通过季连才认识的。难道管祁旻叫“老师”并不是一种地球时代师生关系的亲切称呼,而是他们圈子里通用的固定叫法么?毕竟单纯地管CTO叫“老师”,也不太符合正常的社会人逻辑。   这时候祁旻突然看到了影壁墙后面露出头的姜祎成,立刻改变了颜色,像是如释重负地连忙对她招手道:“哎呦,大探险家来了!快过来快过来——”她接着很嫌弃地对林凝凇说道,“你赶紧回去重写吧,别耽误人家来找我!”   姜祎成此时很想说自己不着急,但是现在她是不是着急显然并不重要,祁旻说她着急她就着急,谁让她是祁旻临时找来的借口呢。没有办法,她只好从影壁墙后面走了出来,跟祁旻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林凝凇转过头看到姜祎成,立刻就认出她来了:“您好……姜祎成博士,没想到是您。”   他在叫出姜祎成的名字之前有明显的停顿,显然是调出了查询系统的缘故。   当然,这种查询系统能够查到的,也就是被查询者愿意放出来的信息,别人故意隐藏的信息是肯定查不到的。例如姜祎成没有隐藏自己的姓名和所属集团,但她并没有在公开名片上写自己的职业——在之前当远航设计院院长时就没有设定。因此林凝凇肯定能看到她的名字和自己选择的身份称呼,但是他肯定不能从那上面看到她是《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   但是林凝凇的下一句就提到了姜祎成的工作:“您是那位发现行星蓝珀本土文明的星际探险家,真是令人意外啊。”   姜祎成没想到火星上富豪家族的领导者还会知道自己的直播频道,而后她便意识到,林凝凇不一定知道宜居行星频道,但像这样掌控者火星经济圈命脉的大佬,大概率是会直到地府在筹划“蓝珀”旅游项目的——虚拟的,以及未来还会有现实的,那可是关系到一颗罕见宜居行星进行商业开发的大事业。   “你以前还见过她?”祁旻问了林凝凇一句,而后拍了一下儿手,“那好了,你肯定知道我们这位大探险家,她找我可是有大事儿。有点儿眼力见儿,快点儿走吧。”   她的说出的话内容已经非常不友善,但语气听起来却也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而且脸上也没有明显的表情。这让姜祎成觉得理所应当的诡异——在地府主动抑制自己的情感表达是正常的,不过看起来还是会有点儿奇怪。尤其是联想到简佚也会这样面无表情地哭,让姜祎成不禁怀疑这可能是类脑体公司研发部的某种传统?   “等等,”林凝凇没有放弃他的事情,或者说他可能是没有轻易相信祁旻的话,“祁老师,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无论如何,您至少也可以告诉我该怎么改这个方案吧?”   “没那个必要,你这方案多半儿不是自己写的,我告诉你有任何卵用么?”祁旻直接强词夺理道,丝毫没有对于她直接给了对方一个两头堵的强行拒绝感到有任何羞愧。   “我可能不太懂,可是我可以转述您的话给写方案的人。”林凝凇连忙说道,态度非常端正,“或者,我也可以带写方案的人来请教您?”   “不行——不可能!”祁旻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就问你,你走不走?我告诉你啊,今儿就算是季连来了,你该走还是得走!”   “哎哎,别激动啊……”姜祎成象征性地劝了她一句,但是内心里还是觉得林凝凇赶紧离开为好。   她不知道火星的寡头家族在地府是有怎样的话语权,但是就冲祁旻这个脾气,硬刚恐怕是不会太容易。   “祁老师——”林凝凇还想再争取一下儿,此时旁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是季连作为林凝凇的朋友,赶来当“救兵”了。然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却穿着一身自带柔光滤镜的白色连衣裙——原来是那位阿迷。   祁旻立刻在椅子上坐了下去,翘起二郎腿看着她闺女,一副“不想管了”的样子。   然而让姜祎成极为震惊的是,阿迷赶来确实是来当救兵的,而这位身为季连的“百年对象”的救兵,却亲切地抚摸着林凝凇的背。   一股云雾凭空在这个属于祁旻私人空间的办公室里出现,模糊了两人的身影。然而朦胧之间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两位当着祁旻和姜祎成的面儿,难舍难分地亲吻了好一会儿。   之后云雾就像来时那么突然地又散开了。   “嘁!”祁旻毫不掩饰地喝了一声倒彩。   然而阿迷就像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似的,十分平和淡定地说道:“不用勉强了,你最好休息一下儿。”   “用不着,我好得很。”祁旻冷笑了一声,把那份她认定了不合格的方案文件打开,又“啪”地一声拍灭在桌面上。   “是么,这样也好。”阿迷任由林凝凇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转过头对她这位轻灵俊秀的“小情人儿”笑了一下儿,“那咱们去百花街吧,小连还等着呢。”   林凝凇十分乖巧可爱——让姜祎成觉得尤为毁三观——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祁旻和姜祎成这边儿平和地告别道:“祁老师,姜博士,回见。”   而后这两位奇葩就拉着手消失在办公室虚拟的空气中。   姜祎成此时只想说——贵圈真乱。   所以,林凝凇所说的他跟季连关系很好,指的是他们共用一个对象么?所以他跟季连出去玩儿,其实是他跟阿迷和季连一起去……这算什么,threesome④?   不过虽然对于这明目张胆的threesome感到震惊,姜祎成更感到世界观受到威胁的是,林凝凇作为火星殖民地五号空间站的所有者,在这段三人关系里也不属于主动的那一方,甚至看上去像是无论什么都听阿迷的样子。不仅如此,此时的阿迷在祁旻面前也一点儿都没有显露出弱势,无论是提出让她休息的方式,还是在建议被拒绝之后的态度,都不像是面对——姜祎成想象中的——封建大家长,而反而有种上位者的气质。   而且有意思的是,祁旻之前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是被林凝凇烦得不行还没有办法,可见她跟林凝凇应该并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那么阿迷和林凝凇的关系,就有点儿值得研究了。   在姜祎成还在思考两人的关系时,祁旻已经一头栽在办公桌上,趴了好几秒才又抬起头,面无表情声音也语气平直地说道:“终于走了。他再不走,我就要疯了。”   姜祎成虽然正在努力修补自己的三观,但还是敏锐地发现了这件事儿里最重要的问题:“在火星殖民地安装地府接口网的事儿,也要归地府CTO来管么?”   “当然不归我管——我特么管丫干嘛?!”祁旻又开始以没有语气的声音大声骂街,“什么烂事儿都往管理部交,管理部到底是管类脑体的,还是管那些大资本家吃喝玩乐的保姆?!”   然后她又立刻收低音量,稍微加了一点儿语气说道:“抱歉,我有点儿激动了。那个,大探险家,你找我什么事儿?”   姜祎成虽然不知道她这故意抑制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是什么用意,但她也知道现在祁旻烦得要命,这时候跟她扯什么地府派系斗争和卡谢文明的公民化,那纯属就是往枪口儿上撞。   她连忙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你累了的话就先休息吧。”   “累?在类脑体里怎么可能感觉到累呢。”祁旻轻笑了一声,“实在见笑了。”而后她像是又反悔了一样,改口说道,“你既然没有要紧的事儿,就跟我去‘边界’呆一会儿吧。”   边界?姜祎成没理解这是指代什么场所,但即使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地方,倘若是跟这地府CTO一起去的,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吧?   不知为何,在看到祁旻被林凝凇烦得发疯,又被阿迷以某种上位者的姿态安抚了之后,她突然对祁旻的印象没有之前那么差了。或许是因为这让她产生了一种祁旻也不过是按章办事儿,而不是只手遮天的掌权者的错觉。   “行……啊。”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有些呆呆地向她伸出手,意思是方便她拉住自己进行同时传送。   然而祁旻只是在从座椅上站起来的同时打了个响指,办公室里突然从四面八方闪过极强的光。姜祎成立刻闭上眼——长期在现实世界生活,让她的条件反射建立在闭眼而不是切断视觉上——可是在不到半秒之后,她就不由自主地睁开眼,周围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完全的变换。   姜祎成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坪上,脚下的草湿润、整齐而茂密,但不是那种现实世界用割草机平过去的,而是由完全一样的草叶、完全一样的间距所组成的低信息量虚拟草坪⑤。而抬起头,可以看到自己站在一片几乎是纯蓝色的天空之下。在她刚觉得这里的天空没有云略微不自然的时候,头顶上就凭空出现了几片清澈而普通的云。   姜祎成回过头,看向应该在她旁边的祁旻,然而祁旻已经先她一步径直向着前面走了过去。姜祎成这才发现,草坪的一端仿佛无限延伸,但另一端却很快到达了边界。那一断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连接着草坪的是一片白色的海滩。   草坪和沙滩的交界处,立着一把浅灰色的长椅,看起来是木质的——或者说是设定为虚拟木质材料——款式很地球时代。   祁旻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她面前的大海。她身上原本工作化的白衬衫、灰色夹克和正装长裤的纹理逐渐幻化,变成了一身地球时代风格的格子衫和牛仔裤。   姜祎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而在她接近的时候祁旻甚至没有一点儿反应,只是十分平和宁静地看着远处的海面,没有多余的动作,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姜祎成不禁在心里嘀咕,难道这片平平无奇的海滩就是所谓的“边界”?祁旻所需要的休息方式,就是看着海面发呆么,这倒是有点儿……意料之外地可爱?   再一想,她竟然会觉得祁旻“可爱”,大概是脑袋抽风了吧。   然而祁旻并没有一直这样发呆下去,她仅仅这么静静地看海看了不到三分钟,就转过头以平和的语气——是具有语气的平和,而非没有语气的平直——说道:“以前我还没怎么觉得,现在看来季连那小子真是神人。但愿他结婚卸任不是永久性的,否则我真的要开始写第二篇‘独自旅行’了。”   ————————————   注释:   ①指不与公共区域直接连接的区域。这里补设定,前篇提到在地球时代祁旻负责构建了类脑体的虚拟物理系统,彼时类脑体的大部分区域都已符合三维空间的物理规律,然而仍有一些区域是不符合物理规律的,如当时的类脑体研发部建筑。之后Meme更新虚拟物理系统,把类脑体改为四维空间,把如研发部等建筑单设在四维空间中的独立三维空间泡内,消除了所有的奇异区域。   ②事实上如果仅仅是刚性障碍物挡在声音传导通道前且通道墙壁也为刚性,由于声波的衍射现象,站在障碍物后面是可以听清楚的。因此此处的重点应当在于影壁墙和周围墙壁均设置为吸音表面,体现了祁某象征性的隐私保护意识。   ③“地府”设定为通俗称法,而“阴间人”属于地府常驻居民的自嘲;此处是祁旻故意阴阳怪气。   ④Threesome:即3P。需要注意的是,threesome和3P的称法有不可描述含义,而不仅仅是三角关系。   ⑤此处的信息量显然与数据的格式有关。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次伪装不是真的季……   姜祎成没太理解祁旻是什么意思,但是后者只是伸手示意了一下儿,让姜祎成坐在她旁边。   “这儿是‘边界’。”祁旻平静地介绍道,“准确地说,是类脑体建构师的个人休息区。海岸是自动生成的场景之一,还有几种其他的场景。这个空间只在建构师进入休息状态的时候临时存在,可以邀请其他人进入。”   姜祎成对于地球时代类脑体公司的规定不太了解,想必作为员工还是有比普通用户多一点儿的特权的。不过她怀疑这种自动生成简单场景的个人休息区真的有必要么,如果是她工作累了想休息,恐怕巴不得去使用那些多种多样的休闲娱乐服务。   在她坐下之后,祁旻又平静地问道:“大探险家,你找我的事儿很着急么?”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过姜祎成还是按照字面意思回答道:“不算很着急。”   “那就好——跟那些破事儿掰扯,我可太难受了。”祁旻直白地说道,“你别介意,就像你自己也会觉得这些需要人面对面处理的都是些破事儿吧。”   姜祎成倒是同意这个观点,没法让AI进行判断而需要人来做决策的事儿,就意味着本身就是规则模糊,说到底还是人最开始出的岔子。不太政治正确地说,人力产生的不完美之处,就要用更多的人力来填补,可这也是大部分行业没有被AI取代的根本原因——说到底,宇宙这个大系统里也处处都藏着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①,这特么就是人生啊。   “那……要不我先回去,你在这儿休息吧。”姜祎成只是重复了她之前的观点。   “唉,我可没法儿自己在这儿休息。”祁旻笑着说道,“字面意思,就是现在没人来不断打扰我的时候,我自己会回到工作状态。”   这叫什么话?她已经是地府的CTO了,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自愿996,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球时代内卷怪么?   姜祎成憋了好几秒,也才说出来一句:“这也太忙了。”   “你应该没听明白,不是我自己想工作,而是我特么——”祁旻忍不住带上了脏字,而后又像是强迫自己一般改口道,“我没办法停下来,这是一种高强度工作的后遗症。”   “我确实没太明白。”姜祎成承认道。   祁旻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略微想了半秒就放弃了这个话题:“嗐,讲这些干嘛,还是说说你找我是来干什么的吧。”   姜祎成本来也对于地府高层的工作细节没什么兴趣,但在她刚想着该从哪里开口时,却突然想到祁旻来到这儿最开始说的话——季连结婚卸任?也就意味着现在祁旻做的是季连之前的工作,可是之前季连专门到现实世界警告姜祎成,言语之中却好像他跟祁旻不是一个派系的。   “我突然想好奇一下儿,季连——先生,”姜祎成强行压住违和感加上了敬称,“他是在什么部门工作?”   “他呀,他是管模因监管所的,你之前一直不知道么?”祁旻笑了出来,“现在知道也不晚,在你把内心里违法乱纪的想法跟他讲过之前……”   姜祎成很想说她到底有什么违法乱纪的想法,也跟她面前的这位模因监管所的常客没法儿比吧:“所以你这一直都是被他管着的?”   对于刻板印象里的大集团CTO,因为违法乱纪被女婿管着还是有点令人惊讶的,可是祁旻十分理所应当地回答道:“那可不。”   也就是说,季连跟祁旻确实不在同一派,而且更让人心里发虚的是,这也意味着姜祎成是被模因监管所警告了,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情况。   接着祁旻又说道:“其实也谈不上。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都不是一个部门的谈不上谁管谁。至于我跟安东总是进号子,那也因为我们俩自己作死,跟季连没关系。”   这话正着说是表明季连秉公无私,不会对亲属网开一面,可是姜祎成听着倒像是祁旻为自己辩解,不让阿迷跟季连结婚并不是因为有私人恩怨似的。   “咳,所以大探险家,季连是跟你说什么了么?”祁旻又问道。   “没有……”姜祎成反射性地否认道,然而她知道自己多半儿已经绑在祁旻这条船上了,还是把话说清楚了为好,“他确实来找过我,提到了蓝珀高等文明的事情。”   “跟虚拟旅游项目有关么,那个你不用管,我已经跟他讲过了。”祁旻不在意地说道,“他已经把所有工作都交接给我们了,跟现实对接相关的部分现在都归我管。”   姜祎成没想到地府的人办事儿这么快。季连到她家警告她才是不到四十八小时之前的事情,而在她的概念里,派系斗争折中利益错综复杂的事情,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谈拢的。   “这样……那应该就不关我事儿了。”姜祎成松了口气儿,而后却又说道,“不过考虑到卡谢文明成员的公民化,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事儿还要按原计划继续么?”   “卡什么文明?”祁旻挑眉问道,“等等——”她说着就陷入了面无表情的待机状态。   姜祎成在旁边看着她,祁旻足足过了五分多钟才又开口道:“之前蓝珀文明的保密版研究报告,里面提到的就是这个卡谢文明吧?那个发现了蓝珀的探险家已经跟他们进行接触却没有上报——这特么算什么事儿呀!而且大探险家,连你都没有第一时间上报?”   姜祎成惊讶道:“你之前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祁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坐了回去,“这问题可就大了,还有比二橙那几个部落更高等的文明,整个公民化策略都得改变。得先把季连找回来,让模因监管所直接跟那个探险家交涉……等等,好像解码出了之前那个C131107存在地府数据库里的资料,看样子还挺多的……”   “我已经……”姜祎成刚想说她已经跟简佚商量好了——算是吧,至少睡了等于成功了一半儿——但想了想却又闭嘴了。在地府里明目张胆地说自己睡了一个“精神病人”,岂不是纯粹给自己留罪证。   “大探险家,旅游项目的事儿你先不用管了。”祁旻接着说道,“债务我会提醒Meme帮你直接还完,这段时间我们肯定会很忙——唉,这么讲季连可真够倒霉的,刚开始休假就出了大事儿。”   “不是,季连……难道不知道卡谢文明的事情?”姜祎成突然抓住了重点,“可是他找我的时候,明明提到过……”   祁旻看向她,这个瞬间她的虚拟形象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而后她以毫无语气的声音说道:“那不是季连。”   “什……么?”姜祎成难以理解。   “季连不可能对我们隐瞒这种大事儿,何况他早就计划好结婚之后彻底离职休息一段时间。为了防止在他离职的时候突然出事儿,必须要把所有信息都和我们共享。”祁旻平静地说道,“季连在婚礼结束当天就把模因监管所的工作全部交接了,如果你见到的‘季连’是在那天之后,那他就不可能是季连本人。”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当时的“季连”警告她说自己不是结婚之后就会隐退的,而这显然和祁旻所说的季连把所有工作都交给其他人不符。鉴于祁旻更不可能会蒙她,那个找到现实世界她的家里的人,确实很可能不是季连。   “我知道季连长什么样儿——我是说,我知道他使用的形象。”姜祎成有些迷惑地说道,“在婚礼上大家都见过,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在地府用了现实世界其他人的形象②吧?”   “那不一定是真的身体,也有可能是仿生机器人。”祁旻叹了口气,“就跟之前所谓的莲娜伪装成安东去找你对象的麻烦一样。”   “但不是说那次实际上是季连伪装的?”姜祎成感觉到有点儿乱了。   “显然,如果这次是有人伪装成季连去找你,那么那次多半儿就不是季连伪装的了。”祁旻摊手道,“还有我记得之后又有一次,有人伪装成安东去找你被他逮了个正着,应该也不是季连。”   “不是他……难道真的是?”姜祎成没有说出来,如果不是季连的话,岂不是就相当于认定是叶莲娜伪装的了?但她确实觉得叶莲娜不是那种人。   “不可能是我、莲娜和周老师,我们仨是直接由Meme监控的。”祁旻否认了她的这种猜测,“有人要妨碍模因监管所的工作,这事儿可有点儿严重——我把安东叫来问问。”   姜祎成没有料到她第一个会怀疑安东,要知道安东可是她的“百年对象”啊。按照安东的说法,一百多年都不够真正地了解一个人,就只能说明这一百多年的恋爱也没什么进展。而且姜祎成不觉得是安东,否则他第二次自导自演的被抓包,那演技可就太离谱了。   祁旻坐在长椅上没有任何动作地呆了几秒,而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还没等姜祎成弄清楚她这是什么打算,只见长椅旁边凭空出现了另一个人,正是穿了一身条纹衬衫和长裤、打扮得十分家居的安东。   “我快不行了,怎么才能让小季回来……”安东扶着长椅转到正面,看到姜祎成却立刻后退了半步,差点儿在草坪上摔一跤,“姜祎成!哎呦我的乐乐啊,怎么在‘边界’也能看到姜祎成?!”   “我请人家来的,你讲话注意点儿。”祁旻开玩笑地说道。   “唉你可不知道,我已经连续超过二十四小时看那个宜居行星的录像了,这真不是人能干的活儿啊。”安东坐在祁旻的旁边以生无可恋的语气说,又对姜祎成补充了一句,“别见怪,没有针对的意思,但再好的节目连着看一天也遭不住啊。”   “你这才一天多,跟我以前连续工作一年没法比的好不好。”祁旻毫不在意地吹道,“而且看录像算啥呀,你有本事来试试我这个?”   “试个毛线,这是你的工作给我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说?”安东没好气儿地说道。   “什么叫我的工作?是你们宝贝小季撂挑子了,他的活儿分给咱们几个来做。”祁旻纠正他道,“要是较真儿地讲,谁跟他关系好就应该谁做。我跟他也就是普通同事,这活儿要是都给我那合理么?”   “得了吧,没听说过谁关系好就该谁做的,否则”安东挑眉道,“本来就是你和叶莲娜和周老师应该接的活儿,我分一部分出去已经属于是无偿帮助了,你还想咋样啊?”   “我跟莲娜和周老师都特么快疯了,你要是不帮忙良心过得去?”祁旻改口道,紧接着语气突然变得更加激烈,“再说是谁支持闺女跟季连结婚的?要不是你们当时反对我,季连现在能休假么?没有季连当苦力,这么多工作该怎么完成?我跟你讲,你对他仁慈,就是对我残忍啊,知道吗!你说吧,就现在说——你到底是哪一边儿的,让大探险家来做个见证!”   “我可去你的吧,谁能想到你们仨都禁不住小季一个人的工作量,还饶进去小半个研发部啊!”安东也立刻反驳道,言语逐渐刻薄,“合着你们平时干活儿就是划水来的,小季一结婚就露馅儿了吧?”   “呵,就光给你分一点儿看录像的工作,你就遭不住了,就这还有脸说我们?”祁旻直接上升到了人身攻击,“要说我们仨的功能能覆盖百分之七十五的季连,剩下百分之二十五得要两千个你才能干完吧?”   “好啊,合着我的功能才等于两千分之一个你是吧?”安东冷笑道,“那行,我还不干了呢,剩下的录像你自己找人看吧。帮你忙儿还帮出出仇来了,那我不帮总行了吧,去找小季说不定还能带我出去玩儿玩儿呢。”   “想得倒美,你以为季连带你玩儿真是为了玩儿呢?还不是在休息时间也要监视你一下儿。”祁旻也冷哼了一声,“不过监视你也没事儿是吧,反正你早就背叛革命,滑落到布尔乔亚的生活方式中了。”   “你说谁是布尔乔亚呢?!”安东略微提高了一点儿音量,“你们三个整天抽薄荷糖的糖鬼,跟东亚病夫一样,连布尔乔亚都不如,还好意思说别人?”   “哎,连抽薄荷糖都要管,我寻思着你不抽薄荷糖不也干不完活儿么?”祁旻抓着工作能力的事情不放了,“什么时候咱们发展到绝对平均主义了,一个不干活儿的都好意思骂辛勤工作的劳动者了?”   姜祎成看他们这已经从开始互相嘲讽发展成对骂了,感到十分尴尬的同时也想劝两句,可是还没等她开口,祁旻却又以另一种平常的语气问道:“你看完没有?都这么长时间了。”   “马上看完了……”安东面无表情地“暂停”了一会儿,“三十七小时二十三分之前,有人进入了姜祎成的住所,大概就是那个伪装的小季了。”   还没等姜祎成反应过来,祁旻就十分自然地接着说道:“那就肯定不可能是季连了,季连那会儿应该跟米米正在Pluto Studio玩儿呢吧。”   “这还真是很有意思……”安东以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平和态度说道,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是你么?”祁旻直接问出了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不是。”安东以另一种令人尴尬的方式给出了否定答案。   祁旻甚至根本没有追问,就转过身对姜祎成摊手道:“行了,也不是他。看来这事儿真的严重了。”   ————————————   注释:   ①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指若一个系统含有初等数论,则存在一个命题在该系统中既不能证明为真也不能证明为假。通常证明一个系统具有哥德尔不完备性是通过构造悖论,因此在原文中用此说明生活中处处可能出现逻辑悖论,而在原本的系统内无法解决。   需要注意的是,在处理非真非假命题时AI和真人并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设定弱AI在法律上不能担责,因此需要真人进行处理。例如在测试代码时,人可以判断一个模块运行中出现了悖论是无关紧要的而整段跳过,同样也可以写一个判断来跳过所有符合“无关紧要的悖论”条件的报错,但是后者作为一段代码显然不能担责。   ②由于人的相貌并不完全由基因决定,通过地府的形象定制现实世界身体是相对不太可能的,因此只能在地府设计和现实相似的虚拟形象以保持一个人现实和虚拟形象的一致。 第二百三十七章 :意识同步听到Mem……   “关于那个卡谢文明的事情,不能轻易做出决策。”安东又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直播里出现的二橙,本身就已经对我们造成了冲击。”祁旻接着解释道,“这个冲击尚且需要进行消化,原本打算是以建立蓝珀虚拟旅游的方式,但现在看来脚步需要放得更慢。”   “如果那个去警告你的人,意图是让你不要再管蓝珀文明的事情,那么他和模因监管所的目标是一致的。”安东连着她的话说,“因为能够在公共场合使用他人形象的仿生机器人——”   “——本身就是需要模因监管所批准的。”祁旻甚至直接接上了他的半句话,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断了这段诡异的对话,“等等,刚才是不是……”   “又出现同步了?”安东说完了她问句的后半句,有些痛苦地用手腕揉了揉额头,“看来这活儿我真的干不了……”   “也不……”祁旻突然停顿了一下儿,打了个响指从虚拟的空气中凭空抓出一个盒子,摇出来一个白色的糖块扔进嘴里,随后呼出了一串儿薄荷糖的白色烟雾,“来点儿吧?”   “我用不着。”安东坚定地拒绝道。   “得了吧,不靠清神剂肯定是不行的。”祁旻把盒子往身后一扔,虚拟的盒子又凭空消失了。   “这玩意儿上瘾的,你越依赖就越没法抵抗。”安东不赞同道。   “切。”祁旻摇了摇头,笑着对他说,“你知道同步不是光靠意志力就能抵抗的,就你这工作强度忍着还行,要放在技术岗位那肯定不到一周就得白给。”   “狗眼看人低。”安东笑骂了她一句,却突然又陷入了面无表情的沉默,而后松了口气儿道,“行了,我的活儿暂时不用干了。”   “喂,这不公平,凭什么啊!”祁旻立刻向她自己休息空间里的虚空抱怨道,仿佛抱怨的对象真的能听到她的话,但随之而来的又是短暂的沉默,而后她以有些遗憾的语气说道,“好吧,好吧……这还远没有达到我能力的极限。”   姜祎成听他们这番对话听得云山雾绕,唯一能够推测出来的是,大概是他们最近接手的季连的工作,导致他们在地府的意识活动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可以用薄荷糖进行抑制,但考虑到薄荷糖是低剂量清神剂,也就是地府里的虚拟毒啊品,他们这问题估计也挺严重。   可是这既然是以前季连的工作,为什么季连就没事儿?姜祎成甚至开始怀疑,他们口中的季连到底是不是个真人了。仔细想想,如果之前单独见季连的那两次都是别人伪装的,那她确实没有怎么见过季连。唯一可以确定是季连的两次,一次是在婚礼上离得很远,一次是在林辰乐被威胁后去找安东理论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上几句话。不过那次姜祎成听了季连和安东还有那位应该是安东父亲的大叔之间的对话,至少在对话中季连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而且连另外两个人对他也是普通的对待家人的态度。   不过祁旻并没有让姜祎成猜很久,她就像是必须得一直说话不能停下来似的又开口了,却换了一个跟季连和卡谢文明都毫不相干的话题:“大探险家,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为什么类脑体会把用户的权限限制得这么死,非类脑体公司职员不能在类脑体里停留超过十年。”   这个问题是姜祎成很早以前就想过的。从地府官方权利的角度,虽说叫作“虚拟世界”但实际上就是给用户提供服务的超级计算机集群,地府作为一个盈利机构当然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制定用户使用服务的规则,限制“死人”免费的居住时间,才能让“活人”进地府的通行证能卖得出去,这种盈利方式无可厚非①。而从社会道德的角度,地府这么做也是承担了相当重要的社会责任,如果不限制用户在地府停留的时间,那么人们都到地府享乐了,现实世界没人干活儿就都得玩儿完。   可是祁旻接下来的解释却是和这两方面都不沾边儿的:“这是因为类脑体并不是一片无主之地,而相当于是一个人的大脑,只不过比一般人的大脑要大得多。而每个人的大脑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因此直接把一个人大脑皮层的意识活动信号传给另一个人,理论上根本就解析不出来②。这也是类脑体里用户能够保持意识体独立性的关键,理论上他们应该不会受到类脑体本身活动的影响。”   “但是实际和理论是有偏差的,特别是当在类脑体里的人不断调用类脑体里的数据——你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数据。”祁旻接着说道,“用户每一次自己的意识活动,都在调用类脑体里的数据,也就意味着用户的意识数据跟类脑体本身进行交换。意识结构是可以进行学习的,进行数据交换的次数越多,互相能够解析的部分就越多,最终肯定会发生一个用户的意识竟然能够和类脑体部分同步③的情况,甚至是出现所谓的‘连通’现象。”   连通?这个词是简佚提到过的,姜祎成立刻意识到,现在祁旻所说的很可能就是导致他出现“精神病”的原因。而刚才祁旻和安东出现的,两个人以失去个人语言风格的方式互相“接话茬儿”,恐怕就是因为所谓的个人意识跟地府底层离得太近了,从而出现了意识活动的同步。   那这么说起来,难道所谓的同步就是“精神病”的最初表现?可是倘若祁旻是地府的发明者,那她在地府的时间可是比当初的陈简长得多的,为什么她手下的研发员都得病了,她自己反而没事儿?就算是因为作为领导自我保护更充分,那比陈简资历更深的研发员也多的是吧。   而祁旻接下来就解释了她这个疑惑:“调用不同的数据,意识活动发生不可控解析的效果也不一样。对于不涉及建构师工作的一般类脑体居民而言,经检在类脑体的正常生活十五年时,百分之四十六的人会发生心理学测试可以检测出的人格变化。而如果只生活十年,只有不到百分之二的人存在可以被检测出的人格改变,这已经低于在阳间生活发生心理疾病的概率,因此才会把正常情况下的生活年限设定在十年。”   “但是这个事儿对于建构师就不一样了。”祁旻接着说道,“跟类脑体的数据交流越接近底层,不可控解析的发生概率就越高。其实在意识发生同步之前,更早期的症状应该是人在回到自己的大脑里之后感到不适应,但是因为在二十一世纪中期就有很多岗位的工作完全在类脑体里进行了,早期的不适应症状经常被人忽略。”   “在出现不适应自己的大脑的症状之后,如果再继续高强度的工作,就会逐渐出现意识和类脑体的部分同步,也就是……间歇性地会和类脑体、和类脑体里其他发生同步的人,出现完全相同的意识活动。”祁旻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地说道,“就跟我俩刚才一样,那可不是所谓的默契。”   默契是值得羡慕的,但是意识同步即使是跟自己的“百年对象”,也会让人觉得可怕。尤其是那种意识到别人会知道自己的想法,进而意识到别人会知道自己知道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这可不是无限套娃那么简单,而是真实发生的意识活动。然而祁旻说这话的时候,却好像这对于她而言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清神剂可以抑制这种同步。”祁旻接着解释道,“事实上,清神剂就是强迫意识直接和类脑体的主意识同步,而不是和类脑体里的其他意识同步。这可以很好地防止其他人的意识活动干扰到自己的工作——对于其他人而言,同样是免除被你干扰的方式。”   可是直接和类脑体的主意识同步,不就相当于……直接和Meme同步?和Meme同步,会跟和其他人同步有什么区别么,难道是因为Meme是某种AI而非真人,才能够对自己的意识活动进行完全的控制而不干扰其他人的意识?   “和Meme同步,会是什么感觉?”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道。   “你没吸过薄荷糖么?”祁旻惊讶地问道。   姜祎成当然吸过薄荷糖,但那时候她只是觉得非常清醒,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最多是觉得心情平静,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原因。   不过祁旻并不需要她回答,就又继续说道:“因为Meme实在是太……庞大了,不是每个部分都是活跃的,服用清神剂之后你的一部分和Meme的一部分发生同步,基本上等于没有同步。这就相当于是主动抑制自己多余的意识活动,让自己专注到需要完成工作上面,从而延长自己的工作时间。”   “可是如果主动跟Meme同步而延长工作时间,岂不是加重了这种……不可控解析?”姜祎成不确定地问道。   “太对了。”祁旻猛地拍了一下儿手,差点儿把姜祎成吓一跳,“要么怎么说薄荷糖是‘毒啊品’呢?普通居民吸点儿倒无所谓,但是经常接触底层的建构师一旦吸上就会依赖。需要进行的连续工作时间越长,建构师们就会吸得越多,否则一旦清神剂的效果停下来,跟同事发生不可控的意识同步,可是会非常碍事儿的。”   “不光是这样儿为了防止跟同事发生同步,跟Meme同步本身就是一种很有吸引力的体验。”祁旻滔滔不绝地说道,“虽然一般情况下同步的部分都是不活跃的,但保不齐会赶上活跃的时候呢?这个时候就能体验到包罗万象无所不知的‘上帝视角’,在一个瞬间虚拟世界的一切尽在掌握,‘看’到奥尔特云外黑洞空间站的监控录像,‘看’见研究院原子力显微镜下的相分离结构……只要你吸得够多,就总会赶上这种好事儿的。甚至从理论上,只要吸得够多,你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的地方,而且,你还会‘听’到Meme的心声。”   不知为何,姜祎成觉得她的最后一句就像是带着魔法的咒语。“听到Meme的心声”,这是多么具有迷惑性的引诱,尽管对于现在绝大多数非地府保密单位的普通公民而言,正如姜祎成这样甚至并不能确定Meme是否是一个真人、是否具有自我意识。   但是,“听到Meme的心声”,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可是姜祎成怀疑它的可行性:“难道那些糖馆儿的都可以……”   “当然不是。”祁旻打断她道,“就普通薄荷糖那个剂量的清神剂,是不可能同步到Meme的活跃意识活动的。否则那么多人跟Meme同步,你考虑过Meme的体验么?就算是多人运动也得讲个基本法吧。”   多人运动,这话听着这么那么歪呢?虽说意识同步确实可能同步到一些不那么方便在公众面前介绍的方面,但那也得有个概率问题吧。   不过姜祎成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所以说,给‘精神病人’服用清神剂会造成痛苦,其实是因为他们和Meme同步了?”   她以为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是祁旻犹豫了好几秒才接着说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们关于这个现象的解释只能说是猜测,毕竟这个研究要想做是肯定通不过伦理审查的。”   是啊,包括舒钰在内的那九个星际开发集团高层顾问,就是因为做了这种违法的实验而遭受惩罚,被迫离开他们的家人到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即使是作为舒钰的对象,姜祎成都不觉得这惩罚很重,甚至还觉得偏轻了——毕竟是对原本就脆弱的“精神病人”进行多次连续的精神折磨,其效果之残忍不言而喻。   尤其是在认识简佚之后,姜祎成觉得虽说要研究某样事物是重要的,但保证一个人的安全和尊严其实更加重要。   “总之,对于干我们这行儿的人来说,磕薄荷糖是常规操作了。但是这玩意儿治标不治本,如果工作强度进一步提高,接触数据更接近底层,那发生不可控解析的程度就会加重。”祁旻接着回到了她对自己刚才和安东发生同步做出解释的话题上,“因此一般情况下,建构师持续高强度工作一两个小时就得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断掉清神剂的作用,让自己的意识独立活动。这也就是为什么要有‘边界’这样专门的休息空间,在这儿使用最简单的场景,尽量减少Meme的意识活动,让人可以专注于自身,恢复自己的独立性。”   原来是这样,姜祎成这才理解了,这个“边界”并不是给地府的职工娱乐放松的私人空间,而是类似于一个冥想的场所。的确,在地府并不会感觉到生理上的疲惫,因此需要克服的反而是来自意识不可控活动的干扰。   “就像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对你讲话么?”祁旻还没等她思考就说出了答案,“不停地念叨就是一种强化独立意识活动的方式,你就算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一样会跟你瞎扯的。之前跟安东对骂也是为了强行占用意识的不活跃部分,只不过在那时候我俩又都同时在看关于地府研究院的资料,因此对骂的内容基本没有过脑子,听起来可能有点儿没逻辑——实际上刚才骂了什么内容,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她这么一说,姜祎成才想起来还有安东这个人,然而当她转头去看原本坐在祁旻右边儿的安东时,却发现那边儿的长椅上空空如也。   “安东早就离开了。”祁旻还没等她发问就解释道,“我已经给模因监管所发了消息,现在模因监管所那边儿叫他去跟新月集团的人对接。季连那小子是铁了心要休假,怎么叫都不带理的。”   她停顿了一下儿又说道:“其实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破事儿,但这是最简单的念叨内容了。大探险家,你应该不会太介意吧?”   ————————————   注释:   ①免费提供基础服务,付费提供附加服务,现在看来是更先进(指盈利能力更高)的模式。尽管当前社会有人   ②这里涉及到重生者如何把意识转移到新身体大脑里的潜在设定:由于类脑体的模拟神经元相对可变而人脑相对不可变(事实上人脑可塑性也很强,因此只能说相对),意识可以从现实人脑传输到类脑体,但不能直接从类脑体传输到非本人的现实大脑。这里设定要把意识传输到新身体的大脑,则需要把新身体的大脑保持与类脑体连接,在培育过程中让意识同时存在于类脑体和发育中的大脑,才能在发育中塑造新身体大脑的结构,最终使得人离开类脑体后也可以适应新的大脑。这个过程在类脑体中表现为用户的学习,前文提到过姜是在类脑体中学习的飞船设计。   ③关于同步:这里涉及到人是否具有自由意志的问题,一些研究(Haynes et al,2007;这应该是比较早期关于自由意志的实验,后面还有很多新的)表明人脑在人认为自己做出决策之前就已经做出的决策,即意识活动发生在“意识(aware)”之前。而由于数据是无差别的,因此在这里描述不同人做出完全相同决策的原因为意识活动的“同步”,而不是意识本身发生了融合。 第二百三十八章 :治疗方法祁旻都没有……   “我倒是不介意……”姜祎成犹豫地说道,心里想的是她该不会把一些自己不能听的话也跟她讲了。   “介不介意都没事儿,现在清神剂已经起效了。”祁旻停下来安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又对她笑道,“我刚才吃的那玩意儿是剂量100×①的薄荷糖,为了防止意识直接穿了,就设计成了缓释的。”   “意识……穿了?”姜祎成只觉得听起来有点儿可怕。   “啊,就是意识直接跟Meme连通了。”祁旻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其实那也没啥。我曾经测试了一个技术不太成熟的体验项目,在里面发生事故就连通了。后来被Meme救回来,记忆丢失了一年多吧,也没啥太大的影响。”   彭来也因为不合规的实验丢失过记忆,可能这在他们研发部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姜祎成想到,简佚的“精神病”康复之后,也记不起来患病时发生的事情了。   “这跟那种‘精神病人’可能有点儿关系?”姜祎成犹豫地说出了她从简佚那儿听到的信息,“简佚——就是那个发现了蓝珀的探险家,你知道他曾经是研发部的,也体验过这种连通。”   “是么?我倒不太清楚。”祁旻歪了歪头,似乎很感兴趣,“你的猜想是,那种困扰学界二十多年的‘精神病’成因是意识与Meme连通?这确实也有可能,目前除了我自己之外,也还没听说过谁有过跟Meme完全连通的体验。”   “这种事情,在Meme那儿不会有记录么?”姜祎成问道。   “没有。”祁旻回答道,又解释了两句,“即使在类脑体里,Meme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否则还要我们干嘛?Meme没法给自己debug,而像是意识连通这种事情,就更难以通过常规的检测来发现了。”   姜祎成刚想问,那为什么祁旻发生连通的时候就被检测出来,还被Meme救回来了?而后她立刻意识到,祁旻是地府的CTO,时时刻刻都有人关注,而当初的陈简只是个小职员。   作为出生在地球时代的“公元人”,姜祎成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不是精神问题,而是身体出现问题。在地球时代也有不少普通用户因为意识停留在类脑体里时间过长,现实世界的身体出现血糖过低、血栓甚至是猝死。在那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失去现实世界身体的人被称为类脑体里的“死魂灵”②,因为当时还不能体外培育新的身体,他们就只能一直呆在类脑体里了。而对于当初只是个普通研发员的陈简,恐怕就和地球时代的“死魂灵”是一样的待遇。   “我查了一下儿,并不是所有‘精神病人’都曾在类脑体长期工作。”祁旻又说道,“但确实,曾经在类脑体长期工作的占其中六成以上。”   “其他的很可能是非典型的,或者……像简佚那样儿的才是非典型的。”姜祎成立刻说道。她突然觉得跟祁旻讨论简直太方便了,地府CTO可以随时访问地府的各个数据库,就跟带了个便携图书馆一样。   “我能查到C131107的诊断记录,他的症状属于典型的。”祁旻目光呆滞地看向远处的虚拟海面,此时她显然是在访问其他地方,“我可以试着调用模因监管所的监控,看看我当初连通时是什么情况……”   “你是从连通里恢复之后,都没研究过自己记忆丢失的那段时间?”姜祎成忍不住问道。这也太不把自己的精神健康当回事儿了吧?   “当然没有,我那时候正懵着呢,压根儿没工夫想别的。你想想,我好不容易从连通状态脱离,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嘛要自己戳自己意识体上的伤口?”祁旻摊手道,“反正后来我就跟安东逃班儿走了,开着一艘小破船在太阳系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儿,以消除Meme的影响。真别说,我在这期间还写了本儿书呢,当然跟你大探险家的经历肯定没法比。”   她没有要跟姜祎成安利那本名不副实的《独自旅行指南》的意思,姜祎成也没有提到自己真的读过那本只能用来杀时间的游记。但她认为祁旻的那次远离人类社会的旅行非常重要:“我想知道……当时Meme是怎么救了你的?”   “哦,其实就是培育了一副现实世界的新身体,然后把我连上了。等身体培育完成,我就能从类脑体脱离出去了,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祁旻不在意地说道,“说实在的,我还挺感谢当时那事儿,如果不是出现事故,我怕是得在类脑体里一直蹲着,连续蹲上个一百年也说不定呢。”   她这听上去倒是符合原理,可是那些“精神病人”也要经历从地府重生到新身体里的过程,他们为什么没有被治好呢?还是说简佚的“精神病”并不是所谓的连通引起的?   不过如果直接问当时的细节,恐怕会显得比较冒犯。毕竟就连祁旻这样满不在乎的人也说那是“意识体上的伤口”,有些事儿是不能跟外人讲的。于是姜祎成换了另一个角度问道:“其实我有点儿奇怪,你们以前没觉得‘精神病人’的病因是跟与Meme连通的经历有关么?”   “我们是指?”祁旻反问了主语,而后补充道,“还是实话跟你说吧,就我的工作性质来看,关于意识体疾病这类的研究是不能跟我讨论的。我离类脑体的底层实在太近了,像是那些‘精神病人’发病的细节,如果我知道了就有可能对类脑体底层结构产生影响,那是绝对要避免发生的。”   姜祎成能够理解,这就是所谓的心理暗示。而祁旻的工作中经常处于意识与Meme同步的状态,如果对她输入自己患有“精神病”的信号,意味着也同样会对Meme造成影响。但既然研发部的工作存在这么大的风险,有可能对Meme直接产生作用,那不是更应该注意研发部职员的精神健康么?   她没有问出来后面这个略显尖锐的问题,而祁旻继续说道:“一般情况下,跟意识体疾病有关的研究都归地府研究院来管。小王馨是那个部门的负责人,你是见过她的,不过她也忙疯了……她现在正接了我的班儿,做模因监管所的敏感信息审核。为了接上季连的工作,我们只能轮班倒。唉,再过不到四十八小时,就又是我的班儿了。”   “敏感信息审核?”姜祎成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是季连日常最主要的工作。其余的像是跟现实对接的项目审核,比如之前我跟林凝凇掰扯那些,对于季连来说都是休息了。”祁旻笼统地解释道,大概也是不想跟姜祎成讲得太准确,“等等,我找到那段监控了……哦,果然不允许访问。”   如果是基于避免间接对Meme产生影响的逻辑,确实不能允许祁旻看到当时“救”她的记录。然而姜祎成甚至怀疑,当时有可能就是给祁旻强迫使用了过量清神剂,就像人们发现的给“精神病人”服用清神剂虽然会造成痛苦却也能让他们暂时清醒一样。   但这又跟祁旻所说清神剂的原理不相符了。清神剂的功能应当是强迫人与Meme的意识部分同步,因此帮助人集中注意力。可是倘若给“精神病人”使用清神剂,不就相当于加重了他们和Meme连通的状态,按理来说会引起更严重的症状么?   “没关系,这恐怕是我不该问的。”姜祎成真诚地说道。   不知为何,在祁旻跟她念叨了这一大串儿地府和Meme的内幕之后,她对这位地府CTO的印象好多了。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她曾经也有过疑似“精神病人”的经历?人总是会同情弱者,就像姜祎成也会因为“精神病”而对简佚更宽容。祁旻的那些诡异的行为,在沾上了“精神病人”的标签之后,似乎也就显得没有那么扎眼了。   “你不是不该问,而是不该问我。”祁旻有些无奈地换了一条腿翘着,“对于在蓝珀发现文明这么大的事情,再怎么小心谨慎都是应该的,更不用说发现蓝珀文明的还是个‘精神病人’。但是我碰巧还真就没有这方面的权限,所以啊大探险家,你其实应该直接去问小王馨的。”   这是她第二次用“小王馨”这个昵称来称呼那位地府研究院的院长了。姜祎成分不出来这是一种讽刺还是真正的亲昵,涉及到派系斗争的事情,她听不出来祁旻是不是真心觉得她应该去找研究院派寻求帮助。   “这样……合适么?”姜祎成试探地问道,“毕竟地府研究院是从研发部分出去的……”   “怎么,因为我说了一句研究院是分出去的,你就瞧不起研究院了?”祁旻笑了出来,“还是说‘地府研究院’这个名字起得太不严肃了?那倒是真的,怎么能明面儿上叫‘地府’嘛,真成了阴间人了。”   姜祎成一时间没明白过来,祁旻是真的对地府研究院一点儿意见都没有,还是在故意试探她的态度?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祁旻就又说道:“小王馨那边儿已经去过了蓝珀,但是没有公开对于另外那个本土起源文明的研究,你因此产生了不信任感倒也是情理之中。关于这件事儿我还需要跟她好好谈谈,但是这不影响你去直接问她关于‘精神病人’的研究进展。因为是我让你去找她的,你完全不用担心她会敷衍你。大概在十一小时三十分钟后她会有空儿,但是再过五十九小时三十分钟就又进入她的工作时间了——我们目前是四个人每人轮值十二小时的排班,你可以按照现实世界的作息习惯来约。”   她这甚至都提出了非常具体的建议,让姜祎成忍不住问道:“然而……我听说地府研发部和研究院存在某种竞争关系?”   “竞争关系?”祁旻奇怪地问,“竞争什么,你当是商战剧啊。”   看她的反应好像真的没那回事儿,姜祎成才犹豫地实话实说道:“我听彭来和北冥他们说,研发部和研究院两边儿存在派系斗争。”   她简单地把彭来和北冥的那些“内幕”跟祁旻讲了两句,祁旻听得全神贯注,而后笑着评价道:“这种故事听听就完了,根本一点儿边儿都不沾的。”   她紧接着颇有兴趣地补充道:“派系斗争还算听起来靠谱儿的。之前他们还传我跟莲娜两情相悦,后来被‘别人’插足呢,把安东气得够呛。”   那是够离谱儿。不过姜祎成又想起来,那时候地府研发部应该还存在另外一些“纯爱党”,就像简佚那样儿嗑祁旻和安东的CP的,对于那些邪教CP也算是一种对冲了。   而现在看来根本不存在派系斗争,不牵扯利益的事情,问题一下子就简单多了。   姜祎成略微思考了一下儿,就直接说出了她认为最敏感的事情:“还有件事儿我必须要问明白。两年前的那些做非法实验的顾问,他们也找到了简佚,我想看看这方面的记录——这对于我跟简佚交流肯定有很大帮助。”   她没有直言简佚在那时候已经没有“精神病”,一方面是她并不完全相信简佚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稍微引一下儿,祁旻是不是还知道其他有关于“精神病”自然康复的案例。   而祁旻面无表情地查询了一下儿,却对姜祎成认真地说道:“大探险家,我不知道在公共场合引诱‘精神病人’服用薄荷糖是不是违法,但你跟‘精神病人’睡觉肯定是不太道德的。不过这也可以说是因为我们曾经劝你用薄荷糖,降低了你在这个项目里的道德标准。所以这件事儿如果他要起诉你的话,我可以出面为替你作证。”   “你是怎么……”姜祎成心虚地问出前半句,就想起来了,虽然简佚是肯定不会在网上传相关的消息,但云如旌可是知道的。作为星际开发集团的特殊教师,他肯定会在对简佚的记录上记一笔。   “哎呀,你也不用太慌。”祁旻恢复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故意摆摆手说道,“睡个把的精神病人,对于堂堂前远航设计院院长、现热门科普直播频道主持人一橙姐姐来说,根本不算事儿嘛。这个已经睡过了不是,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别的呀,男的腻了还有女的,说不定你还真就开创了某种类似于‘上啊床治疗法’呢。”   她这么一说,简直让姜祎成想立刻下线回到现实世界了。本来就担心自己睡了简佚的事儿会变成新的一条罪证,还想辩解一下儿简佚已经没有“精神病”了,可这却被祁旻以玩笑的态度说出来,反而让她的态度从畏惧变成了窘迫。   不过姜祎成也知道,法律上确实并没有规定正常人不能跟带引号的“精神病人”发生不可描述行为,而姜祎成对于简佚也谈不上具有类似于义工的管理关系,真要细究或许也究不出什么。只是社会道德层面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么做不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姜祎成尴尬地说道,“实在对不起。”   “嗐,你也没对不起我不是。”祁旻倒是很乐观地说道,“从那个‘保姆’的记录里来看,在被你睡过之后,C131107的状态更‘理性’了。不管怎么说,你这至少比强灌薄荷糖要好吧。论迹不论心,邪恶的初衷达成了善意的结果,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什么叫“邪恶的初衷”?姜祎成忍住了没有进行反驳。   虽然跟简佚睡觉的事情一下儿就被祁旻查到了,但好在没有影响到她对于“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原定计划,意味着姜祎成还有机会继续赚那二百亿还债钱。   只能说……多亏祁旻的道德水平不高。   ————————————   注释:   ①100×:指应当稀释100倍后使用。   ②详见前篇;设定这一现象最初在圣彼得堡区发现,现实中已“死”的人还在类脑体里产生费用,因此当时的用户引用果戈里小说命名为“死魂灵”。 第二百三十九章 :翻译事故分分钟被高……   最终姜祎成还是决定听从祁旻的建议,到时候去问问王馨关于“精神病人”的研究进展。   至于派系斗争的乌龙,只能说是印证了彭来不太靠谱儿的印象。但是北冥竟然也会相信这种小道消息,还是姜祎成没有料到的。但的确他们俩已经离开地府研发部太久了,从他们那儿听来的消息,肯定有很大的不准确性。   而对于“蓝珀”虚拟旅游项目,姜祎成有些惊讶于在知道了卡谢文明的存在之后,祁旻仍然认为她应当按照原计划联系简佚。   要知道这个项目最初的设计,只是为了让人们体验一颗系外宜居行星。像二橙的部族那样的低发展程度文明,也可以说是行星的一种特色。但是关于卡谢文明,即使是在一点儿人类学知识都没有人看来,那也是跟二橙的原始部落差距颇为明显的。特别是在简佚又详细讲了他在“蓝珀”的经历之后,姜祎成可以听得出来,那个在“蓝珀”有限的大陆面积上快速扩张的强盛帝国,其模因恐怕相比于太阳系人类文明都不输竞争力①。   贸然地把卡谢文明的模因引入到人类社会,真的是一件好事儿么?姜祎成非常怀疑,甚至她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因此酿成大错。   特别是卡谢文明还处于类似于封建的阶段,而人类社会声称消除封建残余甚至都不到五十年,直到现在还有人认为,火星经济圈的寡头家族模式就是最大的封建残余。别看林凝凇是一副地府大佬的小情人儿的模样,只有傻子才相信一个掌握着整个新建殖民地空间站、未来可以管理火星圈十分之一人口的人,会在利益面前也保持那副淡泊宁静的模样。   如果从“蓝珀”虚拟旅游项目引入卡谢文明的模因,导致太阳系文明封建复辟怎么办?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不少地球的明星学者都认为,火星圈的经济繁荣掩盖了封建复辟的苗头。   但是这些话她并没有跟祁旻说,而只是把简佚提供的资料传了一份给她。姜祎成知道自己的位置,说穿了她就是个打工的,那些操纵棋盘的事情,还是留给大佬们去考虑吧。何况她管远航设计院都能把设计院搞破产了,还是别掺和决策整个太阳系文明走向的事情。   从地府下线回到现实世界自己的家里,姜祎成在沙发上坐直了,又消化了一下儿祁旻告诉她的那些事情。然而在地府里感觉不到疲惫,到了现实世界却突然有点儿精神萎靡起来。   姜祎成揉了揉自己这副已经不算年轻的身体的脑袋,甚至有点儿觉得她还不如去坐牢算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先到花园里溜达一圈儿,然而刚走了两步就听林辰乐从二楼喊她:“祎成,你回来了?”   “怎么了?”姜祎成抬头问道,看见林辰乐穿着围裙,端着满满一个5L烧杯的浓缩水培培养液。   她只是以为自己的小男朋友又想搞什么手工,但林辰乐却少见地非常认真地说道:“刚才东非高等所给你发消息了,看来挺重要的,赶快看一下儿吧。”   高等所给她发消息,难道二橙出什么事儿了?姜祎成有些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先对他问了一句:“大概是什么内容?”   “是说蓝珀课题组对于二橙的文化理解有误,要告知你什么事情。”林辰乐讲得有些含糊,“那个邮件还挺长的,我也没点开就看了简略,反正是高等所发的嘛……”   听这内容好像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姜祎成怀疑他是看着高等所的名号大,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不过她还是在管家居AI要了一杯红茶之后,重新坐回沙发上打开了她的消息栏。   这一看不要紧,邮件的内容直接就把姜祎成惊呆了。   在高等所见二橙的时候,姜祎成还记得他送给自己一串玻璃珠子,还说她是“命定之人”。当时姜祎成对于这个蹩脚的翻译,只能结合二橙曾经是所谓的“圣子”,从而猜测这个词具有某种宗教的含义。   但是这封刚刚发给她的邮件,却明确地写了,在二橙的语言里“命定之人”的意思是“被神所指定的配偶”。   姜祎成连忙仔细地读了一遍他们对这个词的详细解释,要确认“配偶”确实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可怕的是,高等所的邮件里当真明确写出了“发生性啊关系”这个短语,而且还写到二橙认为他送给姜祎成的是某种定情信物,姜祎成答应送给他花等同于表示同意了。   看到这封邮件,姜祎成只想骂街:“蓝珀”课题组的人到底在干什么,才能连这种事情都没搞清楚就贸然让她去跟二橙接触?没搞清楚也就罢了,他们还有脸发邮件说需要她进行配合,这特么让她怎么配合?!   邮件里倒是写明了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清楚认识到“命定之人”意思的原因。说是因为在二橙的文化里这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对他们讲的时候解释得非常模糊,但是在姜祎成去过之后,二橙突然变得对这个概念非常热衷,才让课题组的人意识到不太对劲。   对此姜祎成只想说,他们知道是自己翻译失误,就直接跟二橙解释清楚好了。怎么着还真的借此机会要求别人出演二橙的配偶,是为了研究二橙部落的婚配方式不成?   她心里觉得来气,但是想到“蓝珀”课题组现在可是在地府研究院的核心关注点上,而她还得跟研究院院长王馨维持良好的关系。不能直接拒绝他们的请求,她得跟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好好谈谈。   因为被莫名其妙发了这种冒犯的邮件,姜祎成对柿原库季马也没什么礼貌,直接就发了通话申请。   在她意料之中地,柿原库季马不到十秒就接通了,语气非常友善:“您好,姜博士,您应该收到了我们的邮件吧?”   “我看到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祎成也没好意思直接对柿原库季马发作,只是克制地表达了不满,“这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我想对于类似翻译出现偏差的事情,您应该也有相应的处理方式吧?”   “实在是非常抱歉,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寄希望于您可以进行配合。”柿原库季马温和而诚恳地说道,但是话的内容就不怎么令人愉快了,“这对于二橙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而现在又是申请公民权的关键时期,如果您可以进行适当的配合,对于二橙申请公民权将会是极大的帮助。”   姜祎成很想骂人,她答应跟“蓝珀”课题组演戏当二橙的“命定之人”,确实是能给他们这些人类学家提供研究材料了,同时还能哄二橙高兴,对于关注“蓝珀”智慧生物公民化的群众也是一个噱头。看起来是三方满意的处理方式,可是她呢?凭什么因为他们这些人的翻译失误,平白又给她甩一口大锅,还是损害她个人名誉的那种?   不说别的,姜祎成作为一个靠名声吃饭的科普频道主持人,要是让公众知道她和“蓝珀”智慧生物搞对象,那她这辈子都别想脱离这个印象了!   这特么算什么事儿啊?!   “柿原博士,我很理解您为二橙着想的心情,但我觉得咱们合伙儿骗二橙,即使是为了推进申请公民权也并不合适。”姜祎成尽量用讲道理来掩盖自己对二橙并不够关心的事实,“别的不说,您知道我并非单身人士,在这种情况下还牵扯到二橙,这对他的心理和名誉都会有所损害。”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柿原库季马诚恳地说,“幸好您并没有公开已婚,而只是公开了跟那位深空引力先生的恋情,这件事儿还有周旋的余地——您不用担心,我们没有要利用您研究二橙部落婚恋习俗的意思,只是需要您在我们这里进行一些表演。对于二橙而言,他也并不会知道关于您私生活的任何信息。而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申请让Meme直接向深空引力先生出具您仅是从事科学研究的证明,希望这不会影响到您的私人关系。”   未免也太搞笑了,姜祎成诡异地意识到,她跟白沅是为了炒热度假装CP,而“蓝珀”课题组又在这基础上再让她假装二橙的“命定之人”——合着这还真是套娃啊?   “请恕我不能接受。”姜祎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相信关于这件翻译失误引起的事故,肯定还有其他更合适的解决方法。”   但是柿原库季马坚持说道:“姜博士,请先不要做出决定,我们可以为您提供其他帮助。您现在有时间到地府当面谈么?”   ————————————   注释:   ①尽管文化入侵往往是优势群体的模因侵入劣势群体,但某一模因的竞争力并不与其起源群体的相对地位直接相关,例如在中国相对于西方弱势的时期,仍有不少本身具有高优势度的汉语模因入侵英语,如著名的“long time no see”。 第二百四十章 :利益交换如果付钱的话……   姜祎成原本是想要直接拒绝的,她没有义务配合“蓝珀”课题组演戏。就算是他们能把她的名字加到共同第一作者里,也得看看他们搞人类学的文章对她有没有点儿用处呢。   可是姜祎成也知道,总归二橙是她带回来的,从朴素的社会道德来看,她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倘若因为她不配合妨碍到二橙申请公民权的流程,姜祎成在地府研究院那儿的信誉说不定也会受影响。   因此她还是同意了再跟柿原库季马商量商量,而对方十分大气地直接给她续了一个月的地府通行证。   再度回到地府和上次仅仅隔了不到一个小时,然而当她的意识在地府稳定的那一瞬间,还是感觉到仿佛一直绷紧而突然放松的清透和舒适。在地府里确实比现实世界中舒服太多了,这也是为什么人们都对回到地府趋之若鹜,甚至不惜购买价格高昂的通行证来短暂地体验“死人”的生活。   因为目前仍在使用祁旻给她的通行证,姜祎成出现在地府时还是在那间酒吧里。她刚从吧台的椅子上站起来,就收到了柿原库季马发来的消息,是一个坐标和一段话:“请您直接点击此坐标,您将被传送到类脑体公司研发部一区丙楼虚拟会议室。”   看到这个描述,姜祎成略微愣了一下儿,高等所是隶属于地府研究院的机构,却竟然在研发部约她见面?而后她立刻意识到,既然压根儿没有所谓的派系斗争,研究院的人借用曾经母机构的建筑也实属正常。   反而该感慨的是,无论是研究院还是研发部都真不愧是内部人士,动不动就要直接传送。   姜祎成点击了那个坐标链接,而后便看到眼前的场景突然切换到了光线明亮的室内。只不过跟她想象中严肃的会议室不太一样,这儿像是一间大客厅,在圆形的深蓝色虚拟玻璃茶几旁,围着一圈儿浅棕色的沙发,四周的墙壁完全透明,可以看到外面是在层云之上。   柿原库季马已经在等着她了,这位“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在地府的形象与现实世界如出一辙。看到姜祎成出现,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以地球时代的礼仪向她伸手:“姜博士,您好。”   姜祎成和他握了握手,本来想开门见山地强调自己的态度,然而转念想还是不要显得那么急躁为好。   两人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在沙发上就座了,茶几上凭空出现了一套玻璃茶具,两个杯子里自动满上了那种姜祎成在Pluto Studio和薄荷糖馆儿都见过的哪种泛着珍珠光泽的饮料。   “本来是应该由老师亲自跟您谈的,但是Meme突然召集了封闭会议,她和祁老师都去了。”柿原库季马的语气听起来也有些担忧,“祁老师也跟我们打过招呼了,不必担心,您参与蓝珀核心课题是经过她审核批准的。”   姜祎成不禁感到有点儿不爽,尽管她知道祁旻是地府CTO,但她又不是地府的常驻公民。姜祎成一个星际开发集团的员工,参与什么活动还需要地府CTO批准,这管得未免有点儿太宽了吧?   而且让她同时觉得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是,柿原库季马也管祁旻叫“祁老师”。似乎这个称呼真的是他们地府高层的专用称法,但是祁旻怎么看都跟教书育人沾不上边儿。   “我必须要先说明一下儿,”姜祎成并不意外对方会知道她参与了祁旻主导的“蓝珀”虚拟旅游项目,“我跟祁旻签的合同里面,并没有明确写过跟蓝珀本土文明有关的内容。”   “是的,您是一个非常遵守规则的人,这一点令我们尤为敬佩。”柿原库季马反而点出了姜祎成做得无可挑剔的方面。   根据《太阳系通用知识产权法》,姜祎成虽然是发现了二橙的人,但她并没有对于二橙所产生的知识产权的所有权。因此她可以接有关于“蓝珀”探险体验的项目,但其中不应当含有和二橙等智慧生物有关的内容,因为后者是否含有二橙来到地球之后再产生的知识产权,是根本说不清楚的。   姜祎成虽然迫切地想要赚钱,但她赚钱的方式还是很遵纪守法的。毕竟远航设计院破产,就是她打法律擦边儿球吃的亏。   “所以……您应该可以理解,我也不想在您的工作里面插一脚。”姜祎成以尽量平和的方式说道。   “我可以理解,参与蓝珀本土智慧生物公民化的进程,对于您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处的麻烦。”柿原库季马温和地说道,“不过我也从祁老师那里知道了,您参与虚拟旅游项目是为了还钱。那么,如果咱们能把您参与二橙公民化的事情变得对您有利,是不是就可以达成共识了呢?”   姜祎成觉得这有点儿好笑:“您这话说得,怎么像是要收买我一样?”   不过如果涉及到真实的利益,她确实有点儿动摇。说到底,姜祎成就是为了还债,哪怕冒着被起诉的风险睡了简佚,也是为了“蓝珀”虚拟旅游项目而获取他的信任,做了铤而走险的决策。同样地,如果柿原库季马可以支付足够的报酬,她当然也可以表演跟外星人谈恋爱。   毕竟她已经为了钱表演跟白沅谈恋爱了,二橙相比之下也就是麻烦一丁点儿而已。   柿原库季马也看得出来她的动摇,立刻转换了自己的劝说思路:“这也不能叫做‘收买’,我们需要您的帮助,为此付费是理所应当的。”   姜祎成心里盘算着,“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进展已经很迅速,但是谁不喜欢赚钱呢。况且“蓝珀”核心课题组是直接对地府研究院负责的,也是在Meme的直接监控之下,参与他们的项目,说不定还能为她还完债之后转行儿做些准备。   相比之下,费用倒并不非常重要,而且在她的印象里这种科研机构也不会出很多钱。姜祎成觉得只要他们答应支付多于跟白沅炒CP单次四分之一的价格,这个活儿她就可以接。   但是柿原库季马接下来的话,直接把姜祎成镇住了:“因为这件事儿确实对您有些冒犯,蓝珀核心课题组愿意以帮您还完所有债款作为报酬。”   嚯,这么大手笔?!   在震惊过后,姜祎成怀疑地问道:“您知道我欠了多少钱?”   “大约二百亿,这个数字是祁老师告诉我的。”柿原库季马坦诚地说道,“这个数字有多大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为您消除债务是Meme给出承诺。”   姜祎成难以相信,在怀疑之后又有些意识到,倘若柿原库季马认为她参与二橙的公民化进程就值二百亿,就意味着这肯定不止是让她表演一下儿所谓的“命定之人”那么简单。   “您这说的,我可有点儿害怕了。”姜祎成以半开玩笑的方式缓解了一下儿紧张的气氛,而后认真地说道,“不管是谁出这笔钱,我在做出决定之前,总得先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她本来以为柿原库季马会非常光明正大地拿出一份卖身合同,但这位地府研究院的头部课题组负责人却假咳了一下儿,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虚拟饮料,才以略低的音量说道:“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总之……需要您签署一份和二橙的结婚合同。”   结婚合同?姜祎成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这侵犯了她权利,而是——“为什么是以火星圈的婚姻制度?”   地月经济圈沿袭地球时代的婚姻法,结婚是双方亲自到特定地点登记,但凡结婚的都要遵守同一套规则。但是火星经济圈结婚是走合同制的,双方联网签字授权即可生效,有更大的自由度。   柿原库季马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懵了一秒,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之后,反而叹了口气:“二橙在地球申请公民权的民意调查,结果不是很理想。我们决定更换策略,先在火星经济圈申请二橙的公民权——火星殖民地的婚姻法没有要求具有特定公民身份,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条捷径。”   姜祎成明白了这个逻辑,就是因为火星殖民地婚姻法里没有写明婚姻双方必须是“地球、月球基地、火星殖民地及外行星空间站”的合法公民,而是比较笼统地写“太阳系”公民。这使得正在公民权申请流程中、具有“准公民”身份的二橙也有希望可以按照火星的婚姻法结婚,从而获得更多关于二橙与太阳系公民无本质差别的证据。   但是姜祎成并不明白:“在地球的民意调查结果不理想?”   二橙是从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出名的,而整个直播平台都是星际开发集团的下属机构,按理来说地球应该是二橙粉丝的主场啊?为什么在地球做二橙公民化的民意调查,结果还能不理想?   “结果不理想,是指最终折合有多少支持率?”她补充问道。   而柿原库季马给出了一个低得出乎预料的答案:“百分之六十五点七。” 第二百四十一章 :模因冲突不能被人们……   支持率才65.7%?   姜祎成无法理解,她本以为人们应该很支持吸纳无害的非人类物种公民,就像之前OTS和强AI一样。而且这不是对于“蓝珀”智慧生物的公民化申请,而是二橙个人的公民化申请——二橙在人类社会已经是个名人了,按理来说就算有的人顾忌“蓝珀”文明对人类产生影响,对于一个特定的个体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可是竟然综合起来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不认同二橙是太阳系公民,这完全超出了姜祎成的预期。   但柿原库季马对此给出了详细的解释:“这是用明调和暗调结果综合计算出来的支持率。在明调里明确写出了该调查与二橙的公民化有关,得到的总支持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八,这个结果是符合我们预期的。但是公众对于二橙有好感,并不意味着实际上对于二橙的模因能足够包容。”   姜祎成在心里算了一下儿,明调的结果高于98%,那么如果权重相等,暗调的结果就只有33%左右了。   “暗调的流程是怎么设计的?”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是质疑他们调查的方式。   这种涉及到公众人物的调查,设计两种调查流程只是为了排除类似名人效应的影响。按理来说,这两个调查的结果不应该相差过大,一个接近一百而另一个只有三分之一的支持率,这一般就属于是操作问题了。   而对此柿原库季马可以非常坦诚:“除了没有写明该调查与二橙有关之外,其他的内容和明调一样。”   姜祎成不禁蹙眉,这就说明大众实际上并不接受二橙,而只是接受出现在直播频道里的那个形象。   “这是为什么?”姜祎成怀疑地问道。   “显而易见,因为二橙的模因确实与人类社会相去甚远。”柿原库季马无奈而自嘲地笑了一下儿,“我甚至可以说,如果您像我们这样仔细研究过二橙的意识形态,恐怕也不会像刚见到他那样儿支持他成为人类社会的一员了。”   “什么意识形态?”姜祎成不禁问道。她还不知道除了封建余孽之外,还能有什么意识形态能让人这么讨厌。   “所有非现代社会的意识形态,都会让现在的人们感觉到不适。”柿原库季马解释道,“二橙其实在这方面已经有优势了,他很年轻,几乎还只是个孩子。对于公众而言,一张白纸肯定比上面乱七八糟得内容更能让人接受。”   “那为什么大家还不能接受?”姜祎成不明白了,他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因为即使只是个孩子,他的意识形态跟大众相抵触的地方也已经足够多了。”柿原库季马叹了口气,“姜博士,您大概可以想象,一个人没有契约和诚信的概念会是什么样的?”   没有契约和诚信的概念,姜祎成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想了十几秒才意识到,契约的概念也是建立在交易出现的基础上,这需要存在一个人口较多、较为稳定的社会。较为稳定才能保证契约可以被强制执行,而人口较多才使得不依托于亲缘关系的契约存在其必要性。   而二橙来自的那个基本上等同于原始社会,甚至可能谈不上是部落,而是纯粹靠亲缘关系凝聚成的族群①。他们很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契约的概念,如果想要获取非族群内成员掌握的资源,恐怕使用的方法不是交易,而是偷盗或者直接掠夺。   因此他才会管柿原库季马叫“首领”——在二橙的概念里,他必须要属于一个族群,而要让他服从另外一个个体,则那个个体的地位应当高于他。   姜祎成紧接着想到了,没有契约概念不光是会让大众无法接受二橙,甚至也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不是,如果二橙根本不能理解契约,那我怎么跟他签那个火星结婚合同?”   “这的确是不太合适的。”柿原库季马承认道,“实际上您是跟我们合作,而不是跟二橙……相关的事情我们会全权负责,绝对保证您的人身安全和名誉安全。”   名誉安全她倒是一直在考虑,可是“人身安全”是什么情况?姜祎成有点儿心慌:“您该不会——”   “不不,您不用在这方面担忧,我们肯定不会让您跟二橙发生什么近距离的‘接触’。”柿原库季马连忙摆手道,“我们需要您做的事情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依照火星经济圈法律签订合同,在公众面前展现二橙贴近于太阳系人类的一面;另一方面也希望您能尽量安抚二橙,引导他尽快接受我们的意识形态。”   哄孩子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姜祎成觉得有些事儿还是不能这么刻意操作:“在二橙面前演戏就算了,您想让我在公众面前演戏,这不是骗人么?而且就算不演这出戏,大家也都可以接受作为公众人物的二橙,那这戏到底还有什么作用?”   “应该说大家可以接受的,是出现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里的那个二橙。但是二橙要想取得公民权,可不能只依赖那些录像里的画面,他必须要再度面对公众的审视。而您的存在可以转移公众的注意力,让大家更多地看到二橙和我们的相似,而不是差异。”柿原库季马并不掩饰他的担忧,“不瞒您说,民意调查的结果昨天才出来,完全打乱了我们的公民权申请流程。原本这个时候,我们应当已经给二橙注册社交账号了——当然,原定计划中我们也打算找您合作,但绝对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姜祎成觉得他们的原定计划未免有些冒进,把二橙教育好了再申请公民权也晚不到哪儿去。不过她知道这是地府研究院综合考虑作出的决定,从逻辑上大概率是比她一个外行儿的想法要更为合适的。   “这个事儿我其实可以做。”她有些犹豫地说,“我对您一直是有一说一,能够对二橙取得公民权有利的事情,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肯定会倾向于帮忙。我也相信地府研究院可以保障我的基本权利。但是您应该也知道,我现在正在参与祁旻负责的蓝珀虚拟旅游项目,这个项目的报酬跟您的承诺完全一致,而对我来说显然是跟人类打交道更容易一些。”   柿原库季马立刻说道:“关于报酬的事情,您完全不必担心。只要在二橙申请公民权的流程走完,无论成功亦或者失败,Meme都会帮您消除所有债务。而如果在二橙申请公民权流程完成之前,您已经完成了跟祁老师合作的内容,则Meme会把您签订合同时的债款数额作为您的报酬赠送给您。如果您不想要钱的话,我们也可以帮您跟Meme申请其他要求。”   “那……好吧。”姜祎成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答应的冲动。虽说她自认为并没有那么爱钱,但那可是两百亿啊!为了两百亿跟非人类假结婚,不寒碜。   “非常感谢。”柿原库季马立刻说道,从沙发上站起来,再次主动对她伸过手。   姜祎成被他这种殷勤的态度搞得有点儿心慌,不得不加了一句:“不过我想先看看合作的合同。”   “没问题。”柿原库季马没有调出控制面板,而是伸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就把一份虚拟文件抓了出来,挥了一下儿传到姜祎成面前,“这是由老师和Meme共同起草的,但是因为临时有封闭会议,两位可能无法直接联系到。如果您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姜祎成没有料到,就她跟二橙假结婚这事儿竟然要Meme和地府研究院的“影子院长”亲自起草。   既然是Meme参与起草的,意味着这合同从理论上就不可能坑她。不过在柿原库季马面前,姜祎成还是完整地看了一遍合同的内容,而后不自觉地盯着末尾Meme的签名看了十几秒。   上次跟祁旻签的合同只是Meme署名,而这次的合同上竟然直接有Meme的签字。话说地府里的强人工智能也有“签名”这种东西么?起草的合同上有签名,是不是意味着Meme至少是在某个时期存在过现实世界的身体?   真是奇特啊,如果是在两年前,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欠了二百亿濒临进号子的情况下,因为某个系外起源文明而接触到地府以及整个太阳系文明的管理者。而让姜祎成感到更有些诡异的是,她发现人们不仅并不了解远在“蓝珀”的另一个独立起源文明,甚至也不够了解从地球时代以来就服务着太阳系一百二十亿公民的Meme。   合同没什么问题,她作为乙方的义务也都是明确的,姜祎成又看了看那个四个字母简简单单的签名,才对柿原库季马说道:“我看完了……那么就这样儿吧。”   ——————————   注释:   ①参考《枪炮、病菌与钢铁》;在对人类社会发展进行研究时,可以使用“族群→部落→酋长管辖地→国家”的分类方式。 第二百四十二章 :阴谋论者奇葩处处有……   姜祎成签了跟“蓝珀”核心课题组的合作,并复制了一份文件在自己的存储里归档。   “那具体到时间,我什么时候去签那个结婚合同?”她对柿原库季马问道。   “合同要在火星殖民地的领地上签署,虽然飞地①也可以,但是要对大众进行公开,还是本土比较好。”柿原库季马详细地解释道,“在去火星空间站之前,我们还得麻烦您最近两天来一次东非所,因为之前您答应了二橙要送给他一朵花。在我们分析过二橙接受到礼物之后的表现,才能安排具体关于结婚合同的事情。”   “行。”姜祎成干脆地答应道。她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乙方,既然签了合同,就会按照要求好好干。   “我已经向Meme提交了申请,来为您出具签署结婚合同仅为科研目的的证明。因为现在在进行封闭会议,Meme的回复可能会延迟。”柿原库季马态度非常友善地问道,“您先看看还有哪些亲友需要我们之间发送证明?当然我们也会把原件给您,您也可以自行发送。”   “我还是自己发送吧。”姜祎成连忙说道。如果白沅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这份证明,怕是要以为姜祎成无故违约了。   其实如果要公开根二橙签结婚合同,也就相当于必须终止跟白沅的合作。但是姜祎成已经考虑好了这一点,她现在还是跟“蓝珀”课题组的合作更着急,而在签了结婚合同之后她就能拿到5%的报酬了,这已经远远足够支付给白沅的违约金。她也相信,以白沅的能力肯定可以把炒CP解约伪装成正常的分手,甚至再赚一波流量。   “对了,我要送二橙的花,应该送哪种?”姜祎成又问道。   柿原库季马调出搜索页面浏览了一下儿,就把页面关掉了:“还是按照您自己的喜好来选择吧。”   “不用考虑寓意和……过敏源问题?”姜祎成问道。   “某种花的寓意在不同文化中存在差异,因此解释权在您。不过建议您也不要挑选了一些很离谱的植物,因为这回留存档案,至少看起来也得是符合人类认知的花才行。”柿原库季马稍微放松了语气,甚至开了一个小玩笑,“至于过敏源,我们会在您把花带到东非所之后对它进行检验,如有必要还会进一步地处理。这方面的问题您不必担心,我们会尽全力保证二橙的健康安全。”   “蓝珀”课题组对二橙有多看重,是姜祎成十分清楚的。相比之下,反而是她仅仅把二橙当作可以帮助自己赚钱的机会。   “我没有别的问题了。”姜祎成立刻说道。   柿原库季马对她微笑着说:“那么我们就等您来东非所了。祝您一切顺利。”   ——   姜祎成的意识回到自己家的沙发上,此时林辰乐已经让家居AI做好了晚饭。她午饭吃得太晚,现在倒是一点儿不饿,但还是走到餐厅坐在了椅子上。   林辰乐坐在她对面,随口问道:“祎成,地府研究院的人找你什么事儿?”   接了赚钱又轻松的新活儿原本是大好事儿一件,但考虑到这是她要跟一个外星人签结婚合同,算得上是侵犯现任对象的权利了。即使她是演戏,这对于林辰乐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高等所的人要找我帮一个忙儿。”她考虑了一下儿怎么说才能减少对林辰乐的伤害,“二橙申请公民权遇到了一些困难,他们现在决定要通过一些‘非常’的方法,向公众宣传二橙更接近于人类的一面。”   “什么是‘非常’的方法?”林辰乐好奇地问道。   “呃……”姜祎成尴尬地抓了抓鬓角的头发,“反正他们是说要找一个人跟二橙签结婚合同——就是按照你们火星的法律,相当于是如果二橙跟合法的太阳系公民结婚了,就意味着他可以符合太阳系公民的标准。”   她立刻又补充道:“当然,我知道这是侵犯私人权利的,尽管他们提出可以开仅为科研目的的证明,但不管怎么说面儿上结婚的记录肯定是会存在的,而且一时半会儿也不太可能离婚……”   姜祎成的本意是指她莫名其妙跟一个外星人假结婚,是侵犯了作为她实际上男朋友的林辰乐的权利,但是林辰乐像是完全理解错了:“这确实让人不太舒服,不过既然是为了帮助二橙,你肯定也答应了吧?”   “我……的确是答应了。”姜祎成没有料到,他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这事儿对他名誉的潜在损害一样,不过转念想其实她跟白沅炒CP已经损害林辰乐的名誉了,而现在只是从白沅换成二橙,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也有好处啊,不是么?你现在可以经常见到二橙了。”林辰乐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喜悦的神情,“不知道能不能给他拍照录像?真难想象二橙穿上研究院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姜祎成刚刚倒是忘了,林辰乐是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忠实观众,甚至还可能是二橙的颜粉呢。要知道“一橙的相片集”可是上传了不少从最新一期节目录像里截出来的二橙美图,甚至还有自己制作的二创图,在林辰乐这个号下面看二橙的,甚至比姜祎成和深空引力的CP粉都多。   “我到时候去问问能不能拍照回来给你看。”在合理范围内,姜祎成当然会满足她小男朋友的这种小愿望,“不过这种就算可以给个人看看,也肯定是不能往社交平台上发的。”   “那是当然,肯定要保护二橙的隐私呀。”林辰乐点头道,“我平时在发二创的时候,每次都强调二创圈地自萌,不要牵扯到人家高等所的正经工作。相比之下,在宜居行星下面看二橙的粉丝也都比较理智了,像是那种从别的地方看了加工过阴谋论的材料来的,我都直接拉黑了。”   “还有什么阴谋论?”姜祎成觉得有些好笑。   “那可不,现在有一些特别魔怔的人,说蓝珀人压根儿就不是独立起源的智慧生物,而是地球时代的飞行器带过去的‘人造人’。”林辰乐吸了一口鲜榨橙汁,像是在讲玩笑似地说道,“他们说这是一百多年前几个大国的布局,有说是冯·诺依曼探测器②,也有说是‘火种计划③’碰巧在蓝珀被唤醒了。”   这真就离谱儿。虽说冯·诺依曼探测器这个概念产生得早,但直到现在人类都没有相关的技术,可以把地球生物改造成真正能用的冯·诺依曼探针——否则还要星际探险家跑个什么劲儿,干脆直接无目的全覆盖地发射生命种子不就行了?至于火种计划,姜祎成完全想象不到地球时代的任何航天国家为什么要秘密启动类似于“火种计划”的东西,而且怎么就那么碰巧儿,“火种”就能在“蓝珀”这颗宜居行星着陆?   就更不用说,“蓝珀”生命的化学和生物学基础跟地球起源生物完全不同,因此从逻辑上就不可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当然,那些阴谋论者可能是觉得地府和各大集团蒙蔽了大众,骗大家说“蓝珀”人的生物学基础跟地球人类不一样,也肯定有人会相信这种说法——在地球时代就有,星际航行时代自然也少不了。   “能够信这种东西的人,我相信他们大概率也看不懂高等所发的科普宣传了。”姜祎成笑着揶揄了一句,而后问道,“按照这个逻辑,如果蓝珀有智慧生物真的是地球时代的‘阴谋’,那现在为什么还要重新把蓝珀上的智慧生物找回来当太阳系公民?”   “是啊,我也觉得这逻辑拧巴得很。”林辰乐说道,“可是这些阴谋论者就说是因为宜居行星是直播,偶然把那些蓝珀‘人造人’拍进去了,暴露了地球时代大国的阴谋。因此还有人说祎成你被集团威胁了,甚至说地府和集团接管了你的账号,来避免你泄露出二橙是‘人造人’的事实。别说还真有意思,有一篇阅读量很高的阴谋论文章,论证了深空引力是集团引导舆论的御用喉舌。你以前的男朋友都是素人,从蓝珀回来之后突然跟另一个探险圈网红主持人交往,就是被集团胁迫的证明。”   听到这儿,姜祎成差点儿把嘴里的柠檬水笑出来——深空引力是集团的御用喉舌?真不是她小瞧白沅,可是星际开发集团再怎么想潜移默化地引导舆论,也不至于做成一个看脸为主的节目吧?   “那要是我突然发几张二橙在东非高等所的照片,这些阴谋论者岂不是当场就得炸了?”姜祎成忍不住开玩笑道。   “可是不是说不让随便发照片的么?”林辰乐反而劝她,“那些搞阴谋论的没必要搭理吧,还是保护二橙的个人隐私比较重要。”   “嗐,我就是假设一下儿。”姜祎成笑着说道,“不过这要是被深空引力本人看见,估计得被以诽谤造谣来起诉了吧。”   “那倒不至于,像这种重度阴谋论没有多少市场的,也不会怎么妨碍到SKY那边儿吧。”林辰乐歪歪头说道,“不过换一个思路,也可以让SKY出面澄清,去对付那些搞阴谋论的?毕竟宜居行星是官方的科普频道不好发那些无关的消息,但是SKY没有这个约束。”   他竟然管深空引力叫“SKY”,还是让姜祎成颇有些违和。之前她只在社交平台上看那些狂热粉丝真心实意地叫“SKY”,除那之外就是深空引力的黑粉阴阳怪气这么叫了。也不知道林辰乐属于哪种,从正常人的角度,对于跟自己的对象炒CP的人,应该是阴阳怪气的那种吧?但是“一橙的相片集”也是每次都转姜祎成跟白沅的合照,而且语言里一点儿阴阳怪气的成分都没有。   不过姜祎成倒也不太在意,林辰乐到底是真心嗑CP还是对白沅阴阳怪气,因为她跟白沅的合作恐怕很快就要走到尽头了。平心而论,白沅还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而且无论再怎么说,跟人类炒CP总归是比跟外星人假结婚的接受度更高些。   “那些魔怔的人,就让他们继续魔怔去呗。”姜祎成笑着说道,“二橙要申请公民权——哪怕是特殊公民权——也都是要在公众面前出现的,到那时候相关的资料也要公开,他究竟是不是‘人造人’不也就一清二楚了么?”   “这倒是。”林辰乐再度点了点头,又带着些偷笑地说道,“而且祎成你还要跟二橙‘结婚’呢,那场面肯定很刺激吧?”   ————————————   注释   ①飞地:指不与行政区域主体接壤但属于该行政区域,在此处指在地球的火星殖民地大使馆。值得注意的是,当代的大使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飞地,本文中以“飞地”概括所有此类区域,是因为设定已弱化国家区分,身份上属于不同政治主体的公民常年混居。   ②冯·诺依曼探测器:是一个概念而非真实的设计;是以探测宇宙空间为目的的探测器,可利用任何周围的原材料进行自我复制,从而(在数学计算上)能够迅速扩散到宇宙空间中。从某种角度冯·诺依曼探测器具有生命体的特性,或者说被设计出来具有超强适应性的生命体是很好的冯·诺依曼探测器。   ③火种计划:电影《流浪地球》里应对地球毁灭的备用计划,其本义指保存和发射恢复用于人类文明的生物样本和信息。从实用价值上,火种计划的概念和1977年“旅行者”飞出太阳系时携带的《地球之音》唱片是基本相同的,都属于“被系外智慧文明捕捉到并破译的概率极小,以至于期望时间晚于人类发展到可以直接探测该系外文明的预期时间”之列。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送向日葵送什么其实……   最终还是林辰乐帮她挑选了送给二橙的花——重瓣向日葵。   在他思考了很久才说出这个词之后,姜祎成的第一反应就是:“因为梵高的《向日葵》么?”   那确实是少见的在整个人类社会都著名的花了,当然部分原因也是得益于欧洲静物油画的传统,不过《向日葵》确实是超越时代的艺术。   “是啊,《向日葵》。”林辰乐一脸愉快地说道,“代表着对生活的热爱,而且花朵大、颜色鲜艳,给二橙戴上一定会很好看的!”   姜祎成脑补了一下儿,向日葵的颜色确实可以衬二橙的肤色——至少从太阳系人类的角度是好看的。而且向日葵不像是玫瑰、百合、康乃馨那些具有社会较为认同的花语,相对来说解释空间更大一些。毕竟姜祎成可不希望自己送了二橙玫瑰,留档之后被未来的研究者花式嘲讽。   只是涉及到梵高的《向日葵》系列画作,还是不禁让她想到了画作的背景。她其实非常理解林辰乐为什么会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向日葵》,表达着对生活的热爱的,同时也在反映着生活对人的折磨。可是无论画家介绍向观众灌输多少梵高生前的痛苦,人们仍然只能从那些《向日葵》中看到浓烈的热情①,使用的所有的绘画技巧都是为了凸显那一束灿烂的向日葵。相比之下,强调梵高生前无人赏识失去友情的不幸,反而显得如同陈词滥调一般。   因为真正的热爱与生命力,怎么可能被生活的不幸所掩盖。   这是属于人类文明的热情,把它送给二橙并不只是代表姜祎成个人,也代表着人类文明对“蓝珀”本土起源文明的友善。   姜祎成当天晚上就让家居AI订购了一束向日葵鲜切花,第二天上午送到,而后她带着这束重瓣向日葵开着自己的穿梭机,直接就去了东非高等所。   在途中她给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发了消息,并且告诉他自己要送给二橙的是向日葵。   柿原库季马发来了通话申请,姜祎成在驾驶座上接起来问道:“柿原博士?”   “您已经在途中了吗?”柿原库季马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模糊,“实在是抱歉,课题组今日还没有上班。”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东非高等所跟她家所在的经度有三个小时的时差。她已经适应了在各个时区之间来回跑,却忘了“蓝珀”核心课题组不能按照她的习惯来安排工作。   “哦……非常抱歉,打扰您了。”姜祎成有些尴尬,“那我可以先到附近,等您准备好之后再通知我。”   “没有关系,我们全天都有人在值班。”柿原库季马立刻说道,“除了AI秘书之外,我也安排了课题组的人去接待您,只是二橙还需要准备一段时间。”   “您不用着急。”姜祎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出发太早,打扰您休息了。”   “也没有,我接到您消息的时候并不是在休息。”柿原库季马却如此说道,虽然语气听不太出来,但内容确实有点抱怨的含义,“我刚结束在地府的工作,因为工作的时间有点儿长了,下线之后略微有些不适而已。”   姜祎成知道他这就是抱怨一下儿自己太忙,本真也和她没有关系。但是联想到祁旻所说的意识同步现象,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是在做季连先生留下的工作?”   “啊……是啊。”柿原库季马的语气有些惊讶,“没想到您也知道这个……看来祁老师告诉您了不少事情。”   “呃,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姜祎成含糊地回答道。   她倒不是故意向柿原库季马展示自己跟祁旻很熟这件事儿——其实她也不觉得自己跟祁旻到底有多熟——而只是忍不住惊讶于模因监管所的工作因为少了一个重要的人,竟然会把地府研究院的高层都调过去压榨。   与此同时,她也是再度觉得季连离谱儿。如果祁旻没开玩笑的话,那他可就真的相当于是日常做着五个祁旻的工作量,而像是柿原库季马这些不熟悉他们工作的人,可能得要几十个才能顶上季连的活儿。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季连,却屡次三番被人冒充,还被祁旻等人怀疑他冒充安东。不光如此,季连作为阿迷的对象,还看着她找了火星殖民地的寡头之一林凝凇做情人,甚至还跟林凝凇关系不错……之前姜祎成没工夫考虑这些八啊卦,而现在突然想起来,只是觉得略微毁三观。   “在Meme的封闭会议结束之前,这段时间确实会比较忙碌。”柿原库季马有些疲惫地说道,“不过您也不用担心,二橙申请公民权的事情,在我这里具有最高的权限。地府的工作……还有其他人可以分担。”   姜祎成不禁有些怜悯,他们“蓝珀”核心课题组才是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相比之下她虽然是干着“玩儿命”的活儿再发现了二橙的族群,工作强度却也是跟他们比不了的,却还是拿着——对她而言——巨额的报酬。   不过转念想,二百亿对于他们这些地府研究院的大佬而言,估计也没什么特别的吸引力。他们能够调用的资源,是花钱根本买不到的。而且从事非盈利工作几十上百年的人,大约已经摒除那些世俗的欲啊望了吧②。   ——   姜祎成的穿梭机停在她上次停的老地方,只是这一次换了一个年轻姑娘模样的人来领她,然而这位一张口就直接揭晓了身份:“您好,姜祎成博士,我是蓝珀核心课题组的AI秘书。欢迎您的到来。”   “您好……”姜祎成有点儿惊讶,虽说她之前都猜测柿原库季马的身体是仿生机器人,但真正见到一个外观和动作与真人毫无差异的仿生机器人,还是略微惊叹了一下儿地府研究院的技术力。   “请您随我来。”AI秘书领着姜祎成来到了“蓝珀”核心课题组所在的区域。   这一次姜祎成没有被带到柿原库季马的办公室,而是被直接领到了休息区。这个时间点其实实验室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工作了,但休息区还仍然安静。   在姜祎成拿着她那束重瓣向日葵在沙发上坐下之后,操控着精美的仿真身体的AI秘书对她说道:“请您在此处稍等,柿原博士预计在十三分钟后到达……”她停顿了两秒,又重新说道,“接收到最新安排,请把您的向日葵给我,我将为您进行送检。”   在姜祎成把向日葵放在她手里之后,AI秘书面带得体微笑地说道:“请您在此稍后。”   嗬,这送样儿都是“全自动”的。   AI秘书离开之后,姜祎成也没有刻意去观察这“蓝珀”核心课题组的各个实验室。她在休息区呆了一会儿,想到接下来她会以二橙自认为的“命定之人”的身份去见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尴尬和违和。   就像简佚所说的,地球起源的人类跟卡谢人完全不是同一个物种,怎么可能谈恋爱呢?可是二橙为什么就觉得她是所谓的“命定之人”,难道这真的是因为他是“圣子”,从而觉得自己应该和非人的“神”结为伴侣?!   姜祎成又打开柿原库季马给她发送的最新研究报告看了几眼。   最新的进展是他们有从二橙口中问到了一些关于他的身份和他们族群制度的信息,其中就解释了“圣子”这回事儿。   报告中提到了,和“圣子”有关的事情对于二橙而言似乎是难以启齿的禁忌,研究人员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他的只言片语和无法完全破译的翻译当中总结出一点真相。   所谓的“圣子”,是二橙的族群对于首领的第二个儿子的专有称呼。圣子应当属于是天生的神职人员,或许在宗教意义上被认为是天然具有某种特殊能力的人,就像二橙对姜祎成说过的,他可以与神交流,引导族群迁徙的方向。   但是相应地,似乎二橙的族群也有规定,不允许圣子进行婚配。研究人员不能确定这个意思是指不允许圣子自行选择发生关系的对象,还是就完全不允许圣子和任何人发生关系。   按理来说,首领的儿子至少也不应该是被剥夺交啊配权的——要知道意识形态是被塑造的,族群的规则主要反映的应该是统治者的意识形态,而作为族群的首领总不应该想着让自己的直系后代绝种了吧?   但是在这方面,二橙并没有提供出更多的信息了。或许是因为他作为曾经的圣子而找到了“命定之人”,具有某种渎神的嫌疑吧。而除了关于圣子不能婚配的原因之外,他对于他曾经的首领的事情也是闭口不谈。从这两方面的禁忌或许可以看出,二橙似乎是知道他不应该和其他物种的智慧生物谈“恋爱”的——尽管在更大的概率上,二橙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太阳系人类意识形态里的“恋爱”③。   姜祎成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休息区的拐角处出现了柿原库季马的身影。   和她上次见到这位“蓝珀”核心课题组负责人一样,他穿着白色的工作套装,全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净整洁,只是袖口上别着的袖扣换了一对儿,款式同样简约,但却意味着他想必是有不少袖扣的收藏。   “公元人”还真是各有各的怪癖。   而柿原库季马手里拿着已经经过检验的向日葵,在走到姜祎成面前时并没有太多的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您好,姜博士,抱歉来晚了。这些向日葵上并没有检出已知对二橙有危害的化学物质,因此您直接从中选一朵送给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姜祎成随口问了一句有点儿傻的话:“一定是送一朵么?”   她本以为这种疑虑纯属没有必要的咬文嚼字,但柿原库季马却认真地说道:“既然您答应的是一朵,那就应当只送一朵。虽然目前我们还不太了解,但礼物的数量很可能具有不同的含义。”   “好的。”姜祎成表示她完全服从甲方的安排,接着又问道,“那么我就这么直接去见二橙?带着花去送给他就行了么?”   “在这方面您有充分的自由度。”柿原库季马友善地说道,“为适应课题组值班人员的安排,我们将二橙生物钟的睡眠时间调至了中午和午夜④,他现在处于接近模拟蓝珀的傍晚但仍然清醒的状态。您按照您的理解去和他交流即可,若有不妥的地方我会直接与您联络。”   看样子是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差姜祎成这“命定之人”进去送花了。   她从那一束重瓣向日葵中抽出了一朵,心里不禁想到,万一被二橙知道了她签结婚合同是出于纯粹利益考量……   算了,别想了,再怎么样责任也不在她而是在地府模因监管所、地府研究院和这个“蓝珀”核心课题组。她只是个干活儿的,别人要谴责也轮不到谴责她。   ————————————   注释:   ①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最著名的那一组《向日葵》由于使用了感光颜料,现在已经变色较为严重。原本的画作上并没有使用深褐色等低饱和低明度颜色。   ②此处是讽刺科研工作的工作性质对人的异化,并不是真的说科研工作者真的没有物欲了。   ③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稳定的配偶制的发展都是与私有制密切相关的。相比之下“爱情”的概念尽管出现得早,但在私有制婚姻的历史中大部分时间都不占主要地位。   ④前文提到过“蓝珀”的自转周期是660.3分钟,相当于11小时。考虑到地球生物的昼夜节律是由生理学控制的,可以推测具有自转形成昼夜区分的系外宜居行星上,独立起源的生物也会具有昼夜节律。而昼夜节律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改变,如11小时节律变为12小时节律,但从11小时变到24小时,则可以推测是很难完成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命定之人二橙的恋爱……   姜祎成被柿原库季马领着再次来到为二橙特制的房子地下。这一次她并没有直接到达顶层,而是被柿原库季马送到了房子的一层。   按照“蓝珀”课题组安排的时间表,这是二橙学习汉-拉丁语的时间。尽管课题组的人都已经提前知道姜祎成要来,但是考虑到不能让二橙觉得她的拜访是安排好的,还是没有对他的学习时间进行调整。   再走出电梯之前,柿原库季马先给姜祎成展示了二橙当前情况的监控,以便于她预先想好自己跟二橙见面时采取的态度。   监控上面,二橙正在以非常人类化的姿势坐在一把像是地球时代的学生椅似的座椅上,面前有一张跟那把椅子很匹配的桌子。而站在他对面从显示屏上指示拉丁字母的,大概就是“蓝珀”核心课题组专门担任教师的成员了。   然而让姜祎成惊讶的是,那位二橙的语言教师竟然跟刚才接待她的AI秘书长得一模一样,甚至着装都如出一辙。   “那位是?”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道。   “那应该是我们组的安德烈斯·奥尔松博士。”柿原库季马回答道,“按照排班表,他今天负责给二橙上语言课。”   姜祎成再度确认了一下,屏幕里人的确实是个姑娘,而不仅仅是打扮得像个姑娘①,或者说至少是女性的体型。   柿原库季马看得出来她的疑惑,便解释道:“安德烈斯是地府常驻居民,他现在是在操控着这台‘新月4.07’仿生机器人进行现实世界的授课。我们组有五台公用的‘新月4.07’,之前您应该也看到了,AI秘书临时操控了另外一台去接您。”   原来是公用的仿生机器人,而不是专门给AI秘书都配了一台仿生身体那么奢侈。不过姜祎成暗自觉得,一个搞人类学研究的课题组,配五台高端仿生机器人本身也显得有点儿多余了。毕竟这种仿照真人的机器人也没法完成需要专业机械臂完成的高精度实验操作,而对于意识在地府的普通科研人员临时操控一下儿,则是用普通的人形机器人就够了。   当然,她再一想,“蓝珀”智慧生物研究可是地府研究院的王馨院长全权负责的,而且还可能是这位“影子院长”近半个世纪以来第一个公开负责的课题。柿原库季马掌管的又是其中的“核心”课题组,那即使是为了哄他们自己人高兴,配上最高级的设备又不是不可以。   何况说到底,虽然这款“新月4.07”对于普通消费者而言是有点儿小贵,但对于东非高等所的经费来说估计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姜博士,我已经跟安德烈斯打了招呼,您现在随时都可以过去。”柿原库季马对她说道,“在二橙见到您之后,安德烈斯会主动暂停课程退出来。之后的发展也会由我们全程监控,您不必担心。”   “我明白。”姜祎成认真地回答道。虽然相比于她在宜居行星频道里的操作来说,这还真算不上事儿。   她手里拿着那朵盛开的重瓣向日葵,在电梯的控制面板里按响了一层的门铃。   “请进!”里面那位开着女性仿生机器人的奥尔松博士回应道。   于是柿原库季马后退了半步,让姜祎成从电梯门里出去。   当她迈出去之后,电梯门立刻在她身后关上了,以免二橙可能看见是有第四个人跟她一起来的。   二橙听见声音就向门口转过头去,看到姜祎成顿时在座椅上挣了一下儿像是要跳起来,但又像考虑到了什么,还是忍住了老老实实地做着,也没有开口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倒是那位违和感爆棚的安德烈斯·奥尔松博士,听到预期之中的来访者,便转过身对她打了招呼,用的是标准得毫无口音的汉-拉丁语:“您好,姜博士。”   “您好,奥尔松博士。”姜祎成也以尽量标准得汉-拉丁语问候道,“我来拜访二橙,抱歉打扰您上课了。”   “没关系。”安德烈斯·奥尔松转回去对二橙说道,此时打开了实时翻译系统,“二橙有客人,那么课程在此停止。再见,二橙。”   “再见,安……安德乐……斯。”二橙相当困难地发出了那个应该是来自某种地球时代北欧语言的单词。   安德烈斯·奥尔松对他点了点头,而后转向姜祎成伸出手跟她握了握,以非常标准的星际航行时代地月经济圈礼仪说道:“那么我先告辞了。姜博士,幸会。”   “幸会。”姜祎成有些尴尬地跟他握了手,直到这位语言学博士消失在电梯门里,她还在想着自己“公元人”的言行举止是不是会影响他们对二橙的教学效果。   不过二橙没有给她考虑自我纠正口音的时间,在“老师”离开之后,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跑到旁边客厅的沙发一侧,像是要请姜祎成就座。   姜祎成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然而二橙却没有按照太阳系人类的交往方式坐在她旁边,而是像上一次见面一样半跪地坐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尽管有点儿心理准备,但还是让姜祎成觉得有些惊讶。特别是柿原库季马告诉她,“命定之人”相当于是配偶关系,但是二橙跪在她面前,可无论如何都让她想象不到这到底是种怎样的配偶关系。   难道是因为在二橙族群的原始社会,男性求偶必须付出这种代价?可是按理来说,二橙都已经是所谓的“圣子”了。或许这只是一种特殊的礼仪吧,跪坐在他们的文化当中,也不一定是对上位者表达顺从的方式。   “二橙,这是我送给你的花。”姜祎成打开了实时翻译,主动把她的回礼拿到了二橙面前。   她本来想解释一下这是“重瓣向日葵”,向日葵是一种人类社会历史悠久的农作物,其种子可以用于榨油,并且它也是一种菊科植物,菊科是双子叶植物的第一大科……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二橙就把那朵重瓣向日葵从她手里拿走了,睁大的眼睛显露出他高兴的表情。   二橙小心地捧着这朵地球本土的花,抬起头望着姜祎成,原本吟唱般的声音也变化了语调,比起类似宗教歌曲反而更像流行唱法了:“谢谢!您真是我的命定之人!”   姜祎成猜得出来,这乍一听没来由句话,实际上意思大概是“您真的决定当我的命定之人”。只是二橙的语言里可能还没有发展出专门指代“决定”的词,在表达的时候还不能被翻译系统识别出这层意思。   因此姜祎成不由得感到心虚,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问他道:“你喜欢吗?”   “喜欢!”二橙高兴地说道。他花放到面前,稍微张开嘴像是要含住一片嫩黄的花瓣。   姜祎成连忙劝阻他道:“二橙,这个可不能吃啊……”   “是……”二橙连忙把脸从那朵体积颇大的重瓣向日葵旁边移开,目光躲闪地说道,“地球的花是不能吃的。对不起,我忘记了。”   姜祎成才意识到,他想要“花”原来是这个作用。难道二橙他们文化里的“定情信物”是食物?或者说不应该是随便什么食物,而是有特殊意义的食物。   她不知道柿原库季马他们对这一点是否清楚,不过大概率他们早就问清了二橙的食谱,也发表在文章当中了。但是姜祎成基本上没怎么看过那些学术论文——相比于她这次从“蓝珀”核心课题组挣到的钱,她对二橙的关心还是相当有限。   但是这并不代表姜祎成觉得自己应该自认理亏,事实上她现在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的安全和利益:“二橙,你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要让我当你的命定之人?”   二橙抬起头,那双蓝紫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因为您是命定之人啊。”   这是什么……回答?   姜祎成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二橙的逻辑混乱,而是实时翻译的错误。“命定之人”不仅仅是名词而是从句,它本身就已经解释了这个人为什么是姜祎成——因为她是被神安排的配偶啊!   这根本没法讲,二橙虽说被“蓝珀”核心课题组灌输了无神论的意识形态,但是文化当中的自然神宗教留下的逻辑却是没法被短时间改变的。   姜祎成换了一个问题:“那么……你喜欢我么?”   二橙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很奇怪,他犹豫了几秒才回答道:“我当然喜欢命定之人了。”   这又是在现代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里没法解释的事情。姜祎成怀疑他确实没有对于“喜欢”的概念,或者说没有自由恋爱的概念。   可这是奇怪的,如果说是卡谢帝国那样儿的封建社会,没有自由恋爱全是利益结合倒是正常的现象。可是二橙那样的原始族群,如果参考人类的发展历史的话,至少也是应该处于混交制到配偶制的过渡阶段,还不至于发展到完全没有自由求偶结合吧?   “那如果一个人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还会喜欢么?”姜祎成用了假设的句法,并且为了避免误解,没有直接用她自己而是虚构了一个第三人。   二橙呆呆地看着她,有些迷惑地说道:“正因为是神的旨意,我才会喜欢呀。我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命定之人呢?”   这好像……很有道理。姜祎成突然有些怀疑,二橙他们文化里的宗教到底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宗教,还是仅仅是一个宗教的说法。为什么这个解释听起来那么世俗化?   而且,如果“命定之人”在二橙的文化里就是指喜欢的人,那要是同时喜欢好几个人呢?这也是“神的旨意”可以解释的么,还是说二橙他们族群本来就是多配制的?   这倒是姜祎成之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或者说因为人类虽然不严格但终归是单配制动物②,似乎并没有人仔细地思考过二橙的文化里到底是不是单配制的婚姻制度。   按照简佚对于卡谢文明的介绍可以知道,现在的卡谢帝国是有类似于单配制的配偶制度。但是他那本纸质笔记里却写到过,卡谢人的生产生活单位是家族,由于是类似于卵生的繁殖方式,卡谢文明的男女青年都可以把自己的卵带回家族集体抚养。也就是说,很可能卡谢文明的男女青年只是在恋爱时保持单配制的配偶关系,而产生后代之后就各自回到各自的家族了。   从理论上讲,二橙的族群跟卡谢文明在这方面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毕竟他们本质上都是同一个物种,而文明发展程度的差异,还不足以完全改变一个物种的繁衍方式。   不过姜祎成当时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她直接就问出来了:“那如果你喜欢很多人呢?”   ————————————   注释:   ①除第二性征之外,从体型体态的差异也可以分辨男女。   ②根据进化规律,单配制的哺乳动物雌雄体型差异不明显。 第二百四十五章 :首领决定首领的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二橙歪了歪头看向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喜欢很多人?”   姜祎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说道:“比如说你先喜欢一个人,后来又喜欢第二个?”   二橙问道:“如果喜欢第二个人,那么不就不喜欢第一个人了吗?”   姜祎成不知道他这是什么逻辑,亦或者是因为“喜欢”这个词的翻译存在一定的误差。不过听这个意思,二橙在这方面的意识形态倒是跟太阳系人类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只要不是同时谈好几个,仅仅对象换得快严格来讲也没啥不行的。   “那也是。”姜祎成以赞同的态度结束了这个话题。   但是二橙似乎在这个问题上发现了更多的疑问:“人类可以有很多命定之人吗?”   姜祎成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从法律和道德的角度来讲……不能。”   她不知道翻译系统能不能准确地翻译出“法律”和“道德”,但她这话说给二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让柿原库季马他们听得明白,她需要表现出自己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坚定。   “所以,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二橙接着有些疑惑地问道。   啊,这是一个好问题。为了不暴露自己是假装跟二橙这个“外星人”谈恋爱,姜祎成含糊其辞地说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呃,找‘命定之人’的方式。”   二橙捧着那朵向日葵,再度把脸凑近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去闻那花的香味儿。不过从理论上讲,他这样其实闻不到地球上花的味道①。只是向日葵鲜艳的黄色花瓣,把他皮肤的浅橙色衬得颇为娇嫩——至少在人类审美的角度,他确实很好看。   而后他又抬起头,望着姜祎成说道:“我听从首领的安排,但是方式……我要问问首领。”   姜祎成才意识到,在二橙的观念里他是族群的成员,因此必须要听从“首领”的话。而“首领”不就是柿原库季马?那这不就死循环了,柿原库季马要研究二橙的婚恋风俗,而二橙却要服从“首领”的安排。那么之前二橙对于他的求偶倾向避而不谈,大概也是有不能在首领面前提出异议的原因吧。   她突然有点幸灾乐祸地想,正在监听他们对话的那位柿原博士,现在会是种怎样的心情。   但是二橙给“蓝珀”核心课题组的研究造成阻碍,也不应该是她愿意看到。说到底她既然签了合同拿了报酬,就得尽量给柿原库季马他们的研究行方便,毕竟她何时能拿到这笔巨额还债款,也取决于地府研究院什么时候能走完申请公民权的流程。   因此姜祎成换了个方式,接着问道:“那……你之前的方式是什么?你曾经的首领,是怎么规定的?”   二橙似乎是想了想,才回答道:“我曾经是圣子,圣子是不会有命定之人的。”   嗐,这么讲话是真的费劲。二橙似乎并不能理解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或者说他的逻辑比较具体,在语言中不指定对象的时候,他会直接理解为是对他自己的规定。   或许是因为二橙的语言中有类似虚拟语气②的部分,还没有录入翻译系统的语料库中?   姜祎成又换了一种问法,把话说得更具体了:“如果是对于另一个人,你曾经的首领会怎么规定?”   “另一个人……”二橙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另一个谁呢?”   看来还真是得特别具体才行。姜祎成想到二橙是他们首领的第二个儿子,因此成为了“圣子”,于是接着问道:“比如首领的另一个儿子?”   二橙似乎是认真地想了一下,终于完全明白过来她想要问什么了:“对于我曾经的首领,不同的孩子要遵守不同的规定。比如首领排行第三、第五和第七的孩子,就会和我们遇到的其他部族进行交换。他们会去新的部族寻找他们的命定之人。”   这个回答给出了比之前多得多的信息,姜祎成停顿了一下,试图等待柿原库季马的指示。但是那位“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没有在这里插话,多半儿是在暗示姜祎成按照她自己的逻辑去询问。   她暗暗想到,这下他们恐怕必须得给她挂个共同一作不可了。   至于二橙的回答本身,姜祎成对于这样的交换制度并不感到意外。在人数相对较少的群体里,一直在内部通婚恐怕不行。排行三、五、七的孩子都要送走,如果是指奇数序列的话,基本上要送走三分之一到一半③的孩子,那么他们人口的流动性还是挺大的。或者这也是二橙竟然能够把一个跟他完全不在同一个物种的个人当配偶的原因?   “排行第三、第五、第七的孩子,是指男孩子吗?”姜祎成顺着他的话问道。   “女孩子也要交换。”二橙认真地回答道,“只要是这个行列中的,都要交换到其他部族去。”   这倒是让姜祎成有点意外。按道理来讲如果是母系社会,那去男留女是正常操作,父系社会就反过来。不过她联想到简佚的纸质笔记里提到的,卡谢人是类似卵生的动物,没有明显的父系和母系区别,所以按照数列交换孩子倒也正常。   “只有首领的孩子需要交换吗?”姜祎成确认了一下。   她可以猜得到,大概率并不是只有首领要“扔”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孩子。为了巩固统治权,首领应当会倾向于留存自己的近亲属。   意料之中地,二橙回答道:“所有人的孩子都需要交换。”   这样反过来说,其实也就相当于是他们的族群阶级分化还不明显,首领相对于普通成员,在这方面也没有特权。   “算上女孩子,那么如果首领的第二个儿子排行第三,也会被送去交换吗?”姜祎成接着问道。   之前课题组已经问出来了,首领的第二个儿子天然是圣子,也就是族群最重要的神职人员。那么如果第二个儿子恰好是第三个或者第五个孩子,是会优先送去“和亲”还是留着当圣子?   对于这个问题,二橙有些迷惑地想了好久,才犹豫地回答道:“第二个儿子就是……第二个呀,怎么会是第三个孩子?”   “比如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子,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子,那么第二个儿子就是第三个孩子了?”姜祎成有些诧异地解释道。   既然二橙能够掌握奇数数列这种称得上是数学的东西,总不会不能理解这么简单的问题吧?   然而二橙却说道:“如果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子,那她就是第二个女儿,而不是第二个儿子了。”   所以说,“第X个”这个定语本身就是指孩子的出生序列,而不能指代其他的序列?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在二橙的语言里“第二个儿子”并不是指在儿子序列里的第二个,而是指在孩子序列的第二个且是男孩子。她怀疑二橙语言里的“儿子”也是一个组合词,应当是“男性+孩子”的组成,只是因为她没有多少语言学基础,听不出来二橙原始发音里这个词的区别。   但是“蓝珀”课题组确实问到了,第二个儿子会成为圣子。如果第二个孩子是女儿,难道她也会成为族群的圣子么?还是有另一个例如“圣女”的词,来称呼这种情况?   “那么第二个女儿会当圣子吗?”姜祎成直接问道。   “不会。”二橙停顿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吧,“但是首领第二个女儿会成为下一任首领。”   哦,所以首领还是女人。这样似乎也符合逻辑,虽然是卵生,但是相比于父系,还是母系更确定一些。对于主要靠亲缘关系凝聚的族群,上层建筑确实要保证亲缘关系是可以完全确定的。   不过这也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如果首领的第二个孩子是男孩子,不就没有孩子可以当下一任首领了?”   二橙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迷惑:“现在的首领没有第二个女儿,其他人也会有第二个女儿。整个部族都没有第二个女儿的情况,我还没有听说过。”   这么看起来,确实“首领”在二橙的族群里并没有明显的特权,因此这个位置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别争抢的香饽饽。   但是二橙却会完全服从首领,这一点也有点儿奇怪?不过姜祎成再一想,放在他在“蓝珀”的部落这其实并不奇怪,毕竟他以前的首领是他亲妈。而至于柿园库季马,虽然他也让二橙认同了他在在地球这个新“部族”的首领,但二橙服从他多半儿也只是因为柿原库季马并没有损害到他的利益,甚至还尽量事事都顺着他来。   “不过,如果有第二个女儿,就没有第二个儿子了。”姜祎成又从另一种情况问题道,“这样的话,是由其他人的第二个儿子来当圣子吗?”   二橙对于这个问题同样没有犹豫:“这是不可以的。圣子只能是首领的第二个儿子。”   “但是如果没有圣子,就不能和神沟通了?”姜祎成有些不太理解,难道这个神职岗位是可以空缺的?然而二橙也说过,神与圣子沟通,指引整个族群迁徙的方向,如果没有圣子,不就没人决定迁徙的方向了?   “世界上并没有神呀。”二橙非常理所应当地回答道,“这是现在的首领告诉我的。”   看来他对于虚拟语境的掌握还不是很……符合人类的方式。   姜祎成不得不再次把他带回曾经在“蓝珀”的虚拟语境:“但是之前你并不知道没有神。如果是在以前,没有圣子的时候怎么与神沟通呢?”   “每个人都可以跟神沟通。”二橙却如此回答道,“我之前认为不同的人可以和不同的神沟通,只有圣子可以和所有神沟通。没有圣子,神也会把真理告诉其他的人。不过难道不是没有神的吗?”   “确实是没有神。”姜祎成无奈地承认道。   不过从二橙的这番话里,她似乎感觉到所谓的“圣子”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实权人物。既然所有人都能跟他们的“神”沟通,那么圣子的岗位其实是冗余的,或者说是起到加强作用而不是行使基础功能。   但是族群的首领为什么会让自己的二儿子来做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活儿呢,特别是当圣子还不能找对象,不就相当于浪费了一个传递基因的机会?而且如果第二个孩子是女儿,她至少还能继续当下一任首领,这不就显得第二个孩子如果生出男孩儿就有很大劣势了么?   ————————————   注释:   ①嗅觉的进化是为了分辨环境中的化学物质,因此嗅觉对于有利的物质的感受才会发展成“香”,对于有害的物质的感受发展成“臭”。而鉴于地球起源生物和“蓝珀”起源生物具有不同的化学本质,“蓝珀”高等动物不太可能能够直接利用地球生物中储存的能量[1],并且高等所已对向日葵进行检测其中不含有对二橙有害的成分,因此从逻辑推断向日葵对他而言应该没有特殊的味道。   [1]但是较为低等的生命形式有可能突变出可以分解利用不同碳骨架的能力,例如已经发现了很多种可以分解塑料的微生物(而塑料作为历史较短的人造高分子,对于地球起源生物而言相当于是外来物质了)。前文提到姜在“蓝珀”生存时使用的复方菌剂也是基于此对工程菌进行突变形成的混合微生物制剂。   ②此处指实词之外的语法,例如印欧语系常见的变格等。不过从语言发展的角度,二橙的语言里很可能并没有此类语法,不能准确理解姜的问题更可能是因为其语言本身不能很好地处理非实指对象。   ③需要考虑到狩猎-采集社会的人不太可能生很多孩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 :质数序列“命定之人……   这些问题是不太可能直接从二橙这儿问到答案的,至于推断二橙族群的风俗需要的更多的资料,恐怕也只能由“蓝珀”课题组来获取了。   但是姜祎成还是想再问一句:“为什么首领要把第三个、第五个、第七个孩子送去交换?这相当于族群接近一半的人都是外来者了。”   “没有接近一半呀。”二橙解释道,“您可能不知道,所有在首领的家里孵化的孩子,都会算作首领的孩子。”   排序排的不是同胞而是同族的兄弟姐妹,这倒是姜祎成没想到的,不过这反而加深了她的疑问。   除了第一个和第二个之外,后面的孩子中奇数序列都要送去交换,这相当于孩子数量越多就越接近一半儿了。而送一半儿的年轻人去交换,意味着自己族群有一半儿的年轻人都是外来者。这样的族群可以达到稳定状态吗?至少从人类的角度,姜祎成觉得这是不太可能的。   姜祎成以为二橙是算数不好,或者没有理解极限的思想,于是解释道:“如果首领有二十个孩子,那么在第三、五、七之后,还有第九、十一、十三、十五、十七、十九。一共有个九孩子都会被送去交换,只比二十的一半少一个。”   “不是的。”二橙却纠正她道,“在第七个后面,就是第十一个了,然后是第十三个、第十七个和第十九个,这样会有七个孩子被送去交换。在我离开之前,曾经的首领有三十九个孩子了,其中十个要被送去交换。”   7之后是11、13、17、19,39以内有十个,说明这是个质数序列啊?这让姜祎成颇为惊讶,二橙的族群竟然已经掌握了质数的特性,这似乎说明他们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狩猎-采集族群那么简单?   为什么在七的后面是十一?”姜祎成尝试去问道,“第九个孩子不会去交换吗?”   “第九个孩子会留下,因为九不是一个孤独的数字。”二橙认真地解释道,“七、十一、十三、十七、十九,这些都是孤独的数字。排序是孤独的数字的孩子,部族里没有他们的命定之人。”   除了自身之外没有非一的因数,倒真是“孤独的数字”。看来二橙的部族确实掌握了不少数学,甚至发展出了基于数学的某种神秘主义。   而且按照质数序列送年轻人去交换,也是比较科学的。按照二橙的说法,应该是同族的孩子一起进行排序,那么大约也就是几十上百个年轻人。而一百以内有25个质数,而且质数的分布也比较均匀,意味着与相邻部族交换年轻人的时候,每一次都能交换到,数量差不多的新成员。同时,如果可以假设二橙族群中新生儿的出生间隔差不多,交换的时间间隔也相等,那么选择质数序列的孩子交换,也可以保证每次交换都不会卡在一个孩子正好成年的时候①,避免不同族群间换多换少的纠纷。   “那么第二个呢?按照‘孤独的数’的定义,二也是一个孤独的数吧?”姜祎成立刻问道。   “是啊。”二橙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因为有孤独的数的人,他们的命定之人不在部族里,所以第二个女儿会成为首领,第二个儿子会成为圣子。”   因为“孤独的数”的神秘力量,让人不能在自己的族群里找对象,那会成为干脆不能找对象的圣子还解释的通,可是首领呢?难道首领也不能找对象,只是自己养着家族里的所有孩子?   “第二个女儿会成为首领,那么她的命定之人也不在部族里吗?”姜祎成直接问道。   “是的,首领的命定之人,一定是部族的外来者。”二橙似乎是越来越习惯姜祎成的虚拟语境了,“把自己的‘孤独的数’送去交换,就会带来来自其他部族的‘孤独的数’,在那其中就会有首领的命定之人。”   这个逻辑倒是说得通,为了避免近亲结婚,当然是首领带头跟外来者搞对象了。而且这相当于是给第二个孩子开了后门,从某种神秘主义的角度,质数序列的孩子必须找其他族群的对象,但是没有规定这个“命定之人”必须是我方就和对方,事实上对于第二个孩子而言,这完全也可以是对方就和我方。   而且除了第一个孩子之外,第二个孩子留下也有助于照顾后面出生的族弟族妹,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她应该就已经发挥了类似首领的作用。再往后的第三个、第五个、第七个,是质数序列最密集的部分之一,相当于在培养了能干的老二之后,把她后面那些没什么用的弟弟妹妹送到其他部族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方便老二进行集权了。   “那么……为什么圣子不能有命定之人?”姜祎成又回到了二橙身上。   到底是什么让他舍弃了自己物种的审美,而竟然愿意起跟一个来自另一个恒星系的人谈所谓的恋爱?   “因为圣子要保持孤独的状态,才能更好地听到神的指引。”二橙解释道,“不过首领已经说过,世界上并没有神。所以我也可以找我的命定之人了,也就是您。”   虽说是这样,但二橙因为是带有“孤独的数”的“圣子”,不能在自己的物种里找对象,就另辟蹊径找外来物种的异性一样。或者说,原本他们的文化里并不知道“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人,因此对于超出二橙原先认知的外来者,就意外地绕过了“圣子”不能找的“命定之人”范围。   “你是因为什么,才觉得我是你的命定之人呢?”姜祎成不禁问了一句,又解释道,“如果我和你是相同的性别,这不就出问题了?”   谁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二橙的回答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啊……太阳系的人,不是只有一种性别吗?”   “不是啊,我们从来都要分男女的。”姜祎成诧异地解释道。到底是什么让二橙觉得地球人类男女不分,这也太过分了吧?   而且在姜祎成看来,地球天然人类的性别差异,可是要比卡谢人的性别差异更明显的②。   “啊……这是真的吗?”二橙看上去也非常惊讶,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可是教我汉-拉丁语的老师,他们都长得一模一样。我只能看得出来,您和他们是有区别的。”   姜祎成知道那是因为那些“蓝珀”课题组的工作人员开着相同型号的仿生机器人,不过那对二橙解释起来可就太麻烦了。   因此她只是说道:“太阳系人类也是大致可以分为男女两类的,例如我是女性,而首领——柿原库季马是男性。”   对此二橙只能表示惊讶:“原来首领是男性啊,首领为什么可以是男性?”   姜祎成此时很想知道,在全程监听他们对话的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此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但是对于太阳系人类的性别意识形态,姜祎成还是要略微接受一下儿:“在这里首领并不需要和部族的成员有亲缘关系,因此谁会成为‘首领’取决于他们的个人能力。”   其实不完全是靠个人能力,人际关系在现代人类社会也占有很大的一部分。这不单是指拉帮结派和走关系那种负面影响,事实上由于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广义上的“能力”。虽然除了处理人际关系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家伙肯定不配当“首领”,但在某些方面能力最高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最适合的领导者人选。   不过柿原库季马到底是怎么当上“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这也跟二橙并没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可能当首领吗?”二橙关心的点也不在个人能力评判的问题上。   “从理论上讲……是的。”姜祎成犹豫地回答道。她似乎应该对二橙进行暗示,让他老老实实听柿原库季马的,但是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在这里强调一下儿人类社会的机会平等似乎更为重要。   然而二橙却并没有表现出他也想当当“首领”的意愿,而是睁着大眼睛望着姜祎成问道:“您为什么不当首领呢?”   啊?LJ   姜祎成没有料到,自己也有被期望去当“首领”的一天——尽管这个期望是来自一个对人类社会知之甚少的“外星人”。   从她自己的角度,姜祎成是担任过类似于“首领”的角色的——尽管那是她自己花钱买的而非竞争获得,她也的确当过远航设计院的院长。掌握权力的感觉是不错,但她也没觉得在人类社会的一个组织里当“首领”就能比别人高到哪里去。星际航行时代现代社会的领导者,已经逐渐脱离了原先的特权阶级,而变成跟普通工作岗位相差不远的职位。   当然,不得不承认“特权”还是有保留的。领导者具有更高的收入,也有更高的社会认同的地位。但总体而言,这已经比地球时代特权者和普通人的差距小很多了。姜祎成倒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高层手握重权,而是很多普通人找不到工作。   可这些跟二橙同样没有关系。只不过想到二橙的意识形态跟太阳系人类的差异,就自动地会联想到人类社会现有的矛盾。   “我不想当‘首领’。”姜祎成想了好几秒才斟酌地说道,“柿原博士是很好的首领,不是吗?”   “是的,首领很好。”二橙乖巧地认同道。   至少在姜祎成面前,他实在是非常听话的。这让她不太能够想象到,二橙在意识形态跟太阳系人类发生冲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柿原库季马说他们没有诚信的观念,到底是种什么状态?   在某一时刻,她甚至突然想到,如果给那几万到十几万二橙的族人——包括他所在的族群,和跟他们进行交换的那几个文化类似的族群——给他们每人都找上对应的“首领”,是不是就能完全解决他们跟太阳系人类之间可能发生的矛盾了?   而后她意识到这是不可行的。如果是给他们每个人都找一个“首领”,其实跟给他们找“主人”也差不了多少。这可能是可以解决人类社会容纳二橙族人的问题,但绝对不能称之为以“公民化”的方式。即使是特殊公民,他们首先也应该是“公民”,而不是少数人豢养的宠物。   姜祎成不禁有些怀疑,通过先让他在法律上跟一个太阳系合法公民“结婚”,以此获得群众的认同,这种方法真的可行么?   ————————————   注释:   ①实际上没有姜想得这么好,因为除了首领家族之外其他家族也要送年轻人,对于首领家族交换时质数序列孩子的年龄是质数,意味着对其他家庭也许当时质数孩子的年龄序列也有可能是合数。因此可以推测,二橙族群设定送去交换的年轻人为质数序列,主要还是出于宗教方面的原因。   ②按照以上描述,卡谢人(指“蓝珀”智慧生物的物种)应当是较为严格的单配制动物,因此雌雄体型几乎没有差异。相比之下人类在原始社会的单配制并不严格,因此雌雄体型差异跟严格单配制的诸多鸟类相比较也会明显一点。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合作愉快希望能一直……   在姜祎成跟二橙聊了大概一个小时,同时给“蓝珀”课题组采集到了不少新数据之后,柿原库季马便把她召唤回“人类”的区域了。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这位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此时相当真诚地对她说道,尽管为此其实他们已经做出了付出高额报酬的承诺,“对于您今天与二橙的交流,我们会结合在蓝珀实地考察获得的资料进行分析。我已经把您加入了课题组的进度交流平台,链接已经发给您了,您可以随时查看最新的进展。”   “哦,好的。”姜祎成没想到他们这么不把她当外人。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毕竟她是选定的跟二橙假结婚的对象,相当于是他们进行社会科学实验的志愿者了。   “您今天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重要信息。”柿原库季马又说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参加下个月十一号的宇宙人类学会议?”   宇宙人类学?这个名称听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怪异。自从宇宙生物学在星际航行时代发展起来,很多领域也都新增了带“宇宙”二字的二级学科,但是“宇宙人类”,却让人有那么一点“非人”的感觉。   “我也不是专业人士,不方便凑这个热闹吧……”姜祎成有些犹豫地说道。   “您太谦虚了。作为一手材料的提供者,您为蓝珀智慧生物的研究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柿原库季马微笑着说,“我们也想邀请那位发现了蓝珀的探险家C131107参加会议,不知道您和他联系得怎么样了?”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参加”不是旁听学术会议,而是要参与到学术报告当中。或者即使不上台发言,也是要私下跟着“蓝珀”核心课题组,与其他宇宙人类学领域的研究者见面。   平心而论,她不觉得自己可以作为获得“蓝珀”智慧生物第一手材料的代表。对于二橙的研究是核心课题组主导的,而与卡谢文明的接触则由简佚一个人独立完成。她也就是偶然接了个直播探险的活儿,把“蓝珀”上存在智慧生物的事实引入了大众的视野。   荣誉应当归于简佚,但是姜祎成也知道,地府研究院想要请简佚参加什么学术会议,直接去请成功率恐怕不高。大概是因为从祁旻那儿听说了她在虚拟旅游项目里负责跟简佚联系,于是想要从她这里行个方便吧。   “您希望C131107做些什么呢?”姜祎成对于这件事儿还是要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因为他是星际开发集团下属开发公司的职员,而且‘精神病人’的身份还有些特殊,涉及到他本人的事情,大概还需要集团的授权。”   “授权的方面不必担心,地府研究院和星际开发集团一直都有良好的往来关系。”柿原库季马立刻说道,“本身蓝珀核心课题组就和星际开发集团有着密切的合作联系,老师也邀请了杜雅琳女士在课题组进行挂名。”   他的老师也就是那位“影子院长”王馨,邀请了杜雅琳在课题组挂名?然而王馨是叶莲娜的对象,而杜雅琳……真不是她对自己集团的领导者有恶意,实在是杜雅琳这人就真的不干人事儿。   像是她酷爱人啊妻的曹贼①行为就不提了,毕竟既然舒钰能持续地拒绝,也就说明了能被她抢到手的那些“人啊妻”归根结底还是不够坚定。但是无论如何,杜雅琳在阿迷和季连的婚礼上跟新娘眉来眼去,这总是跑不了的。像这种作为堂堂星际开发集团的CEO,却根本不在于自己的形象和名誉,还要拉上别人一起在众宾客云集的婚礼上搞绯闻的人,姜祎成实在无法对她的人品进行正面的评价。   就更别提,参加婚礼的时候似乎杜雅琳也跟叶莲娜有点儿暧昧。而作为叶莲娜的合法配偶的王馨,还邀请她参加地府研究院目前的热点项目,这是该说她真能完全公私分离呢,还是在暗中憋着给杜雅琳挖坑?   当然,作为人啊妻控的受害者,姜祎成是很乐意看到杜雅琳掉进坑里的。   “那我可以试着跟简佚——C131107谈谈。”姜祎成答应他道,“不过您也要有合理的预期,C131107多半儿是没有办法上台发言的。”   “这是当然。如果可以邀请到蓝珀的第一发现者,我们会把探险家本人的感受放在首位,不可能做出任何强人所难的安排。”柿原库季马立刻说道,“我们也完全可以保证,参加会议的无关人士不会直接与他接触。课题组仅仅希望可以借会议的名义创造一个比较宽松舒适的环境,能够和那位探险家进行对话。”   姜祎成心里想着,他们如果是单纯地以地府研究院的身份,那跟简佚倒也聊得起来。可是倘若对话之中提到了跟集团有关的事情,估计就得引起简佚发作了。这个风险还是不小,当代人谁能话里话外不沾点儿集团呢?毕竟星际航行时代的集团,就等同于地球时代的国家。   因此倘若她真的把简佚劝过来参加宇宙人类学会议了,得先给“蓝珀”核心课题组详细地约法三章一番才行。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关注跟二橙在火星上“结婚”的进度:“柿原博士,我想问一下儿,您打算什么时候安排二橙做前往火星殖民地的适应训练?”   虽说火星殖民地大部分居住面积都在空间站上,而空间站是有模拟重力的,跟地球环境相当。二橙进行了对地球环境的适应性训练,应付火星殖民地空间站也不是难事儿。但是除了在空间站内之外,让二橙安全地乘坐飞船也需要进行练习。即使在姜祎成把他带回太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坐过飞船了,但是以文明人的角度来看,那次旅行的经历实在是……惨不忍睹。   既然要把二橙当作公民看待,意味着把他关在减压舱的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够再次发生了。   “我们打算在本周四开始对二橙进行加速和失重状态的训练,但是因为时间关系,训练结果恐怕不可能做到完美。”柿原库季马承认道,“因为安排二橙在火星殖民地‘结婚’的计划是临时改动的,在这些细节上只能让二橙委屈一下儿了。”   倒也谈不上“委屈”,姜祎成心里想到,其实东非高等所已经对二橙够好的了。像是坐个穿梭机转飞船之类的,也就是短时间的加减速,即使是对地球时代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人类,只要不是高血压心脏病也都没啥问题。失重倒是问题大一些,但是二橙在来地球的路上已经比较充分地——被迫——体验了失重,因此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那我就放心了。”姜祎成对他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这一次主动对这位柿原库季马博士伸出手。   柿原库季马和她握了握手,再度表明了对她这次工作的满意态度:“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看来她这个新活儿接得还挺正确。不过姜祎成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儿:“对了……我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哦,您请讲。”柿原库季马没有明显的态度改变,似乎显露出他现在工作顺利心情也是不错。   “我想问问,我能不能留存几张二橙的在这里的生活照,给我对象看看?”姜祎成立刻又保证道,“他肯定不会上传到任何社交平台上,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啊,当然没有问题。”柿原库季马有些惊讶地说,“事实上,我们也在考虑跟星际开发集团直播平台进行对接,让二橙可以借着您的频道对大众进行宣传。不过……如果是深空引力先生,那可能就有点儿问题了。”   姜祎成明白,他是指二橙既然要跟她在火星领证,就得避免出现姜祎成一个人同时跟两个“对象”互动的情况。或者说,即使是她的时间线上深空引力和二橙有重叠,那也不能发生深空引力发二橙照片这种诡异的操作。   毕竟她自己时间线重叠,也就是之后可能被复盘出来挨顿骂。但如果深空引力发了二橙,之后姜祎成跟二橙在火星领证了,不就相当于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她跟深空引力和跟二橙两段“恋情”必有一假。   好吧,实际上两段都是假的。   而且姜祎成提到她的对象其实是指林辰乐而不是白沅,当然这个事儿还是不宜让柿原库季马知道——其实也无伤大雅,因为她跟白沅确实没什么,但是如果让更多与他们炒CP合作无关的人知道深空引力是炒作而非真的谈恋爱,恐怕对白沅的职业发展不好。姜祎成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人,即使有赚钱更快的项目,她也会保护之前合作者的权益。   “他肯定不会在社交平台上发二橙的照片。”姜祎成对这位柿原博士保证道,“其实您可以向平台提出增加对课题组的知识产权保护,要求对特定用户上传的照片进行AI审核,不允许上传二橙在这里的生活照②。”   “实不相瞒,我们一直在运行AI,对于网络上流传的与二橙有关的信息进行识别和分类。”柿原库季马平和地承认道。   这还算是在姜祎成的预料之中。虽然对于个人上传到公共空间的信息进行识别和屏蔽,这有点儿侵犯别人言论自由的嫌疑,但如果是上传了他人的隐私和侵犯别人知识产权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对于二橙的相关信息到底是属于地府研究院的知识产权,还是属于他自己这个公众人物,这还有的可以争论,可是无论属于谁,总归是不能让其他无关人士随意发表的。   “那就……没问题了?”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道。   “是的,我个人也很高兴二橙可以被您的男朋友喜欢。”柿原库季马说道,“我们的工作没有影响到您的私人关系,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是啊。”姜祎成有些尴尬地再度和他握了握手。   二橙当然不会影响到她和林辰乐的关系——毕竟林辰乐可是罕见的宜居行星频道狂热粉啊。可是至于她和白沅的合作关系么……姜祎成觉得她恐怕又要头疼一会儿了。   ————————————   注释:   ①此处需要解释曹贼梗,这个梗应该是从《三国演义》这本著名的同人著作及其后世二创衍生出来的,但是结合三国时期的社会意识形态,曹操其实谈不上爱好人啊妻。曹操有记载的夫人有14名,只有杜夫人一名是真的人啊妻(指与曹操发生关系时她还有丈夫),其他所谓的“人啊妻”都属于寡妇,而在当时娶寡妇是普遍存在的行为,不足以论证曹操对人啊妻具有偏好。当然,对于当代的纯玩梗行为,其实玩历史人物梗可能存在损害他人名誉的风险较小,个人认为是比玩当代名人梗更合适的做法。   ②在这里我认为可以使用类似于NeuralHash算法,即记录禁止库中的每张照片的hash,并对上传图片进行计算后比对其hash是否与禁止库中的hash匹配。这样被识别到而禁止上传的图像并不是所有二橙的照片,而仅是库中收录的不能上传的生活照。在这里顺便一提,从NeuralHash的github项目来看,这个项目原本的目的及最适合的用法就是防止图片被二传二改,至于苹果公司用这个项目对用户iCloud进行监视,只能说滥用技术的苹果公司属实不是东西。 第二百四十八章 :地球美白也算是来地……   幸好在开始头疼之前还能享受一段宁静的时光。   姜祎成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就把柿原库季马发给她的二橙生活照通过她家的内网传给林辰乐了。   坐在沙发上,林辰乐一张一张地仔细观摩了照片上二橙的样子,而后又找出来在宜居行星频道里截出来的图进行了一番比对,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似地惊讶地说道:“祎成,你看二橙好像变白了一点诶!”   姜祎成在茶几的桌面上把投射的图像拉过来,用手指圈了两个色块,拉近放在一起看了一眼,就说道:“没有吧,甚至现在的肤色明度①还比在蓝珀那时候低呢。”   “你这么机械地拉色块比对,肯定是不科学的呀。”林辰乐凑过去在两张照片上分别取了几个点,而后点了个人智能手环里自带的图像助手的“手动白平衡”,顿时两张照片整体的色彩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后他再把姜祎成选中的两个肤色色块拉到一起,可以看到在东非高等所的二橙的肤色,确实比他在“蓝珀”时候的肤色要亮一点儿了——不过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姜祎成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林辰乐,不是很相信他的眼睛有这么强的自动白平衡能力②:“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直接看啊。”林辰乐试图用可以被语言描述的方式解释道,“这张直播录像的截图是在野外天气很好的时候,阳光比较强烈,照在二橙脸上颜色会偏亮。而在东非高等所拍的照片是在室内,室内的光线比较柔和,对比度就不是很高,所以二橙的脸也会偏暗。但是你整体地去看就能看得出来,二橙现在这张照片还是比在蓝珀的时候白一点儿的。”   姜祎成努力地看了看,也只能看得出来他说的前两句话——在“蓝珀”的那张照片里,二橙的脸比在高等所更亮。至于肤色,其实看起来差不多,或者说因为大脑已经告诉她光线不同,因此完全比对不出来那张照片里的二橙肤色更浅。   “这能看得出来?”姜祎成不相信自己的硬件儿在某一方面不如林辰乐,“我觉得你是蒙出来的——茶几表面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荧幕,而且还有环境光的干扰,投射到茶几上的图片清晰度也不够吧?”   “环境光的干扰肯定也得算在里面,不过环境光对于这两张图的干扰也差不多,其实不太影响呀。”林辰乐却如此解释道。   姜祎成仍然不是很信,随手从自己的个人图库里拉出来几张肯定没有在社交平台发表过的照片,改了白平衡之后划给林辰乐看,测试一下儿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看得出来不同光线下物体颜色的深浅。   而让她意外的是,林辰乐的正确率可以达到80%以上,他看错的那两张图还是姜祎成改动白平衡过于离谱的。   她只好承认道:“看来你是真的能看出来。”   她不这么测试他,林辰乐原本还不知道姜祎成会在意自己的眼睛好不好使,此时不禁有点儿小得意:“那当然。祎成你看,人还是各有所长的吧。”   他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一点儿自己比大多数人强的地方,然而姜祎成却暗暗觉得,其实她家的小男朋友也不比一般人差到哪儿去。从她去火星时认识的那个ER姑娘杰姬·楚平口中,姜祎成已经知道了其实火星的年轻人到地球来留学门槛儿是不低的。而林辰乐都能到地球来读书,说明他本人至少是没有什么智力上的劣势,只是因为心理疾病耽误了正常的学习,虽然最后毕业了却找不到在地球上的好工作。虽说心理疾病也算是个人原因的一种,但姜祎成还是倾向于认为他是运气不好,甚至如果他病得再严重一点儿而没法正常学习,说不定休学一两年反而会有更多的机会。   不过真要这么说,也有一点儿对自由职业者的刻板偏见了。林辰乐现在经营“一橙的相片集”这个图站效果也不错,虽然看起来当职业粉丝不需要什么专业能力证书,但之所以这个原本普普通通的用户账号能变成宜居行星频道而二创名人,也是要归功于他用自己先天的大脑图像处理优势配合平时靠兴趣学习的摄影知识——当然他从姜祎成这儿得到的家居AI权限也占一份儿,毕竟相片集最初是靠放她历任前男友的侧颜照在社交平台的粉丝中出名的。   姜祎成其实想劝他两句,让他能够建立起自信,知道自己的其他方面也并不比他的大多数同龄人更“短”。但林辰乐说“各有所长”大约只是随口一提,他的关注点并没有放到自己身上:“祎成,所以二橙的肤色变白了一些,真是因为在高等所见不到阳光吗?”   “也不一定吧,蓝珀人也会被晒黑么?这种跟蓝珀生物学基础相关的问题,我还真不清楚。”姜祎成有些犹豫地回答道。   高能电磁波会对碳骨架为基础的生命形式造成损伤,这是一般人都可以理解的。但是她还记得在“蓝珀”的时候,二橙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时间长了就会稍微变暗,这似乎说明他们卡谢人具有比较强的短时改变肤色的能力。而既然已经可以短时改变肤色了,似乎就没有必要进行长作用的表皮色素代谢变化,让自己的肤色发生短时不可逆的改变。   不过姜祎成随即又想到,简佚曾经介绍过他的朋友们流行在脸上涂抹“防晒泥”,而且他确实也说过“野人”的肤色比卡谢帝国的文明人要深,说明这种长时间的肤色改变还是存在的。这么看来,也可能是因为卡谢人对于阳光中的短波长部分更为敏感,不仅有瞬时在小范围内改变肤色的能力,也会有改变色素代谢来加深肤色的保底方案。   但林辰乐不知道简佚的那些经历,只是继续猜测道:“不一定是被晒黑,也有可能是饮食导致的改变吧?二橙在地球能吃到的东西,肯定跟在蓝珀不太一样。唉,如果能开通地球到蓝珀的运输航线就好了,那样就能从蓝珀本土送一些新鲜食材给二橙,不至于让他天天吃人造的东西。”   “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姜祎成还是给她的新合作伙伴说了句公道话,“高等所的课题组研究二橙的天然食谱,也是非常专业的。而且地府研究院已经派队伍去蓝珀实地考察过了,对于当地的本土起源生物都有化学成分分析,基本上可以做到跟二橙天然食谱的成分完全吻合。”   “但是人造的食物,口感和味道什么的总会不一样吧?”林辰乐还是有点担心,“总是吃那种药片儿食物,多半儿也不会很高兴。”   “那倒也是……”姜祎成想了想,却还是说道,“不过在二橙他们的族群里,恐怕也不是每天都能吃饱的。而他到了地球来,别的不说起码饭量管够,也都是营养均衡的食物,这也不能说是比在蓝珀的时候更差嘛。”   “他们在蓝珀的时候,真的吃不饱么?”林辰乐有点不认同,“蓝珀上不是到处是食物么。像你做生存探险节目,对蓝珀不熟悉的星际探险家到那儿都能找到不少东西吃,二橙他们这些本地人找食物应该更容易吧?”   姜祎成不禁觉得太阳系社会的宇宙生物学科普还真是任重而道远,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那吃的算是‘食物’么?我是因为靠复方菌剂的工程菌分解碳骨架获得能量,但凡是比较疏松的碳骨架基本上都能利用,所以吃什么都一样了。但是二橙是蓝珀上的高等动物,他们能高效率消化的食物,种类也得是比较特化的③。而且从进化的角度,‘饱’的阈值本来就会高于一个人正常生活所需要的能量,这样才能促进人们积极寻找食物。”   “这么一想也真的是,反倒是现在每个人随时随地想吃就能吃得很饱,结果吃饱了之后就不想干别的事儿了。”林辰乐笑着说道,“总感觉现在的人类已经很难感觉到‘饿’了,其实我们在不断失去地球生物的野性吧?我有时候还挺想试试,每天都得到处找食物才有的吃,会是种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像是姜祎成这样出生在地球时代的中国的“公元人”也都是不曾体会到的。虽然地球时代还谈不上消除了所有的贫困,但是发达的化学工业和机械化的现代农业也已经使食物的获得变得非常容易,在彼时已经完成了资本主义革命的国家里,穷人面临的主要问题也不是吃饭了。   但是对于现代社会的人类而言,仅仅是吃饱也已经不可能让人感到快乐了。   “你要是想试的话,今天就可以试试。”姜祎成调侃他道,“我可以帮你把饭埋在花园儿里,到时候你就自己挖吧,挖不出来的话就只能饿着了。”   “啊?”林辰乐立刻就放弃了,“那不行的吧,我还是选择吃饱——对了,祎成咱们今天吃什么呢?我感觉已经好久没喝过冬阴功汤了。”   ——————————————   注释:   ①明度:指HSB色彩模式中的Brightness值;HSB分别为色相(Hue)、饱和度(Saturation)和明度(Brightness)。   ②事实上“自动白平衡”发生在人脑中,而眼睛(视网膜)输入的信号是非常粗糙的。人脑具有很强的图像处理能力,但这种能力高低也是因人而异,例如之前广为人知的“蓝黑-白金裙子”,就是体现了人脑进行白平衡能力的个体差异。   ③对于多种碳骨架结构都可以利用,由于其需要合成多种酶消耗更多能量,实际上并不一定是优势性状。尤其是对于广义上的动物而言,演化出高机动能力之后可以对食物进行更有效的摄取,从而使得食用不常见/难获得食物的能力成为冗余,使得该物种在演化中逐渐抛弃此类能力。另外,由于更为成功的真核生物进化支是基于同一套代谢途径(TCA、OXPHOS),所使用的能量通货和能量储存物质也相同,因此对于异养动物而言,显然是只存有与这套代谢途径匹配的能量获取方式最为经济[1]。对于“蓝珀”起源的生物系统,应当也是同理。   [1]但是这只能解释到动物对于糖、蛋白质和脂肪类食物的普遍选择(淀粉不在其列,因为多数肉食性动物不能很好地消化淀粉),而其实不能解释为什么多数动物不能消化纤维素。尽管纤维素遍地都是,但高等动物没有演化出高效利用纤维素的方式,可能的原因一方面是在消化酶方面的进化潜能不足以演化出高效纤维素酶,另一方面也相当于是植物与动物军备竞赛的结果,含有纤维素的植物组织被生产成难以发生化学反应的致密结构,使得消化含纤维素的组织十分鸡肋,没有足够的选择压使动物往利用纤维素的方向演化(很多草食性脊索动物可以利用消化道共生的微生物消化纤维素,但没有足够的选择压使他们和这些微生物的消化效率进化到和消化淀粉类似的程度,因此此类草食性脊索动物如有机会仍倾向于食用富含游离糖和淀粉的果实)。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二橙族群族群中从出……   这几天里见的人有点儿多,从东非高等所回来之后,姜祎成本想花点儿时间好好看看“蓝珀”课题组的研究成果,却没想到在她刚看了两页高等所所刊新发的关于二橙的综述,就收到了来自柿原库季马的最新研究进展。   研究报告是以邮件附件的形式发给她的,而邮件里特地注明了报告内整合了之前课题组对于二橙族群社会结构的研究成果,因此篇幅较长,建议选择性地阅读。不过正好在跟二橙聊过之后,姜祎成也对于他们部族的形态颇有兴趣,既然有整合过的资料不如都看了。   把研究报告通读了一遍之后,姜祎成不由得感叹专业人士果然就是专业人士。她和二橙对话获得了一些关于他们族群婚恋习俗的只言片语,而在不到一天之内,“蓝珀”核心课题组的研究人员们就以此为突破口,从二橙口中“套”到了二橙族群的年轻人们谈恋爱和结成配偶的几乎全部细节。   之前简佚的纸质笔记里也记载了,“蓝珀”智慧生物是卵生的,但是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也因为受到卡谢文明的意识形态影响,比较避讳提到那些关乎社会伦理学的部分。而“蓝珀”核心课题组在这方面就没有顾虑,直接把二橙的族人是怎么结合的写了个一清二楚。   二橙的族群确实如姜祎成所猜测的那样,是由几个大家族构成的。但是由于基因交流频繁,这种家族相比于真正的亲缘纽带,似乎更接近于一种单纯的生产关系。家族之内的年轻人会把他们的卵上交给族长,再由族长安排专人进行孵化和对幼儿进行养育。   而族群中首领,就是“核心家族”的族长。二橙提到过第二个女儿会成为下一任首领,这是一种说法,而实际上更符合逻辑的语序是,在现任首领继任后,家族里第二个出生的孩子是女孩儿,则这个家族将成为下一届的“核心家族”,这个排行第二的小姑娘也会成为下一任的族群首领。如果有多个家族的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儿,那么最先出生的那个会成为下一任首领。   由于首领是族群公正的代言人,并且需要掌握决定族群迁徙方向的重要决策权,因此首领必须要有一定的经验和知识。而让首领保持一个较高的知识水平,对二橙族群继任首领而言的最佳方法,莫过于来自现任首领言传身教。首领接任之后很快出生的孩子,刚出生就贴上了继任首领的标签,意味着现任首领有充足的时间把自己的经验都交给她的继任者。   之所以是排行第二而非第一,也是为了防止各个家族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当或者不当首领,而在首领继任前后对自己家族的卵动手脚。毕竟,原始社会的生产力完全来源于劳动人口,因此会筛选出能够最大程度保护新生儿健康的做法。而后面采用质数序列区分留在组内和换给其他族群的年轻人,可能更多的就是由质数性质启发的原始宗教含义了。   每一任的首领必须与来自其他族群的年轻人结为“命定之人”,而首领所在的核心家族也有优先挑选外族年轻人的权利。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每个家族成员的配偶都会是交换过来的外来者,因为每个年轻人成年——其实就是性成熟——的时候不一样,如果碰巧那年并没有进行交换,那么他们也可以在族群内的其他家族找对象。同样地,也有可能出现交换来的外族人并没有被族内新成年的年轻人分配完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家族会商议“认领”这些暂时单身的年轻人,让他们在名义上成为自己家族的成员。   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尽管亲缘关系凝聚的家族长期共同生活,通过高强度的通婚避免近亲结合,但其实家族内部的凝聚力也不完全是基于血缘关系的“亲亲①疏疏”,而偏向于更多是后天形成的利益共同体。新来的家庭成员也要遵守和其他家庭成员一样的规则,尽管他们不是这个家族里兄弟姐妹的近亲,但也仍然不能和其他人通婚,而要去在别的家族找他们的“命定之人”②。   而对于二橙族群的年轻人而言,跟自己喜欢的对象结为“命定之人”,还需要一套不算太复杂的流程。由于互相喜欢的年轻人要么是在交换时认识,要么是集体外出寻找食物的生产活动中萌生好感,因此在二橙的原始社会里倒是不存在什么盲婚哑嫁,“命定之人”在某种意义上讲确实是代表着自己的选择。既然是自己选的对象,也就不比给对方出什么难题了,二橙族群的年轻人“结婚”只需要互送礼物来回各两次,然后在族群聚会的时候当着所有族长的面儿唱一首固定的颂神歌,宣布对方是自己的命定之人就行了。   送礼物的规矩一般是,先送礼物的人要送饰物,而收到礼物的人回礼要送食物。根据核心课题组推测,这可能是通常情况下都是族群原生的年轻人追求外来的对象,而先送礼物的原生者送饰物这样非实用性而制作需要耗费劳动力的物品,可以表现出自己家族的生产力水平以及自己处于家族中的地位,也就是更偏向于展示自己的社会关系。而回礼的人属于外来者,对于外来者而言在新的族群里尚未建立什么社会关系,因此更重要的是表现自己的生产力水平,也就是获得食物的能力。   至于二橙想要花,从他之后的行为来看,应该是因为花在他们的文化中是一种功能特化的食物。可以猜测其中有一些原因,例如花是植物繁殖周期中的阶段性产物,而且相对难以保存。能够及时找到花并在它新鲜的时候带给自己的恋爱对象,需要采集者具有一定的经验和技术,这都是对于进入新族群后维持生活水平所必要的。因此互送礼物的仪式可以认为是族群成员和新成员之间的相互考察,在双方满意之后才会正式结为伴侣。   而关于年轻人和“命定之人”结为伴侣之后的事情,从记录里看得出来“蓝珀”核心课题组问得相当艰难。不过他们还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例如在家族里的年轻人找了对象之后,他们可以选择让“命定之人”加入自己原生的家族,或者去“命定之人”的家族里生活,或者甚至也可以在结为伴侣之后仍然各在各家,只保持繁殖行为意义上的关系。而且跟研究者们预想中的正相反,二橙族群超过半数都是跟“命定之人”分属两个家族的,这考虑到大约三分之一的是交换来没有原生家族的外来者不得不加入“命定之人”的家族,相当于超过四分之三的情况下,来自两个族群内家族的年轻人在结为伴侣之后都会“分居”在自己原先的家族里。   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还有二橙族群的文化冲突问题——没错,即使是这种原始狩猎-采集社会也是有文化冲突的。   由于不同族群的迁徙范围不同,可以预见这些族群也会形成各自略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而至于形成宗教这种上层建筑,就更有其随机性了。并且由于族群之间具有很强的人口流动性,对于外来者的管理和同化就显得非常重要。   从二橙的叙述中看来,至少他们这个族群里对外来者的同化大多是以强迫劳动的方式实现的。外来者尽管要么成为本族群年轻人的“命定之人”,要么成为族群里某个家族的新成员,但他们的配偶和新家人并不会因此对他们有多珍惜,而是会任由他们在与族群其他成员的相处之中被划分到最底层——从家族族长是所有年轻人的“母亲”这点可以窥见,二橙族群的地位划分是与社会关系密切相关的,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外来者自然成了地位最低的一类人。族群中“德高望重”的成员会欺负外来者,强迫他们进行首领分配的任务之外的劳动,而外来者不但不会反抗,反而主动讨好这些族群中有声望的人。这样一来,外来者就通过服从强迫劳动和讨好其他族人,从而跟族群中的其他人建立起“交情”,在这个过程中也就实现了同化和他们自身社会地位的升高。   关于那些被族群中有声望的人厌恶、没能和其他族人建立起良好社会关系的人,核心课题组也询问了二橙,不过得到的回答却非常模糊。报告中提到,这类人在二橙的叙述中是“走了”,或许是指离开了二橙的族群,或者干脆就是被重新“归还”到了原先的族群里。   研究者们也问了关于二橙族群送出去的年轻人在其他族群的情况,特别是当自己族群对新来的年轻人进行欺辱和强迫劳动的时候,不会担心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会在另一个族群被如此对待吗?而在这里,报告中记录了二橙对这个问题“不能够理解”,后面写着研究者的猜测,即二橙并不认为族群里高声望的成员对底层成员强迫劳动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二橙也提到,他曾见过那些以前被送到其他族群的人,他们都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虽然在太阳系人类来看,“圣子”作为交换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不一定能代表那些被交换的年轻人真实的态度,但从那些换了族群的人可以和他这个原族群的“圣子”自由攀谈的情况来看,至少他们在新族群的生活水平和社会地位也没有明显低于原先。这可能是因为在该类低生产力水平的智慧生物族群,强迫劳动就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很可能所有原生的年轻人都经历过被强迫劳动的时期,外来者只是多走了一遍这个流程。   同时除了强迫劳动之外,报告中提到二橙的族群里存在普遍的暴力滥用情况——对于太阳系人类而言是“滥用”,而对于那些原始族群的人来说就是普通的斗殴。由于缺乏交易行为更别提买卖劳动力的契约,各个家族内都处于赢者通吃的状态中③,暴力可以让个人获得超出族长分配额度的食物和工具,也可以用于强迫别人交出他们所特有的物品。   族群首领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限制族群内部发生的暴力行为。这和太阳系人类想象中的用武力镇压其他强权不同,而是通过梳理利益关系而达到的。二橙的族群发展出了较为复杂的数学,其中重要的应用就是在梳理关系上面④。在发生暴力冲突时,首领和其他家族的族长会找到冲突的双方,相互对照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用复杂的计数算出他们的辈分和出生次序,从而依照辈分和出生次序对他们所争执的物品进行分配。虽然这也是不符合现代人意识形态的,但只要能够解决冲突,减少族群内部发生的暴力事件,就相当于是节省了族群里的劳动力,这样对于生产生活有利的行为肯定会被选择下来。   不过报告中提到,像二橙这样的“圣子”是不参与此类梳理关系劝架活动的。尽管除了首领和其他家族的族长之外,也有“德高望重”的人会维护族群内的秩序,但按照二橙的表述,此类劝架行为都是由女性来做的。这是全篇报告中少见区分性别的地方,是因为女性控制着产卵的次序和时间,相对于男性而言对于自己亲属之间的血缘关系更可以确认。   但在首领和族长之外,女性成员的暴力行为并不比男性成员更少,这恐怕是因为族群中的普通女性成员也不会扮演“母亲”的角色,从而并不比普通男性成员拥有更多社会关系上的特权。一个家族中唯一的“母亲”就是族长,这和太阳系人类对于“母亲”的定义非常不同,让姜祎成暗暗觉得这很可能是又一个翻译失误⑤。   然而在看到了这么多和“命定之人”有关和无关的细节之后,姜祎成翻了半天也没翻到关于二橙族群的成员如何“入洞房”的内容。倒是有专门列出的一节是对于二橙性羞耻的描述,上面写了二橙拒绝和其他人讨论不可描述行为,这可能是由于二橙的“圣子”身份在传统观念里是不会和别人发生关系的,但另一部分原因应该也是由于二橙族群已经形成了性羞耻的意识形态。对于不可描述感到羞耻,可以很好地避免人们无时无刻都发生不可描述行为,避免因此产生多余的卵造成能量浪费,同时也防止了不可描述行为影响正常的合作生产——毕竟在远离驻扎地的未知环境里,要是队员里有小情侣决定来一炮,这发生危险的隐患可是不小呢。   所以看到最后,姜祎成有些惊讶地发现,尽管“蓝珀”核心课题组从二橙这儿套出来了不少研究材料,但是对于她接的这个新活儿最让人担心的部分,反而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好在柿原库季马已经保证了,他们并不需要姜祎成去帮助了解二橙的不可描述方式,因此也没什么要紧的?   虽然就姜祎成自己而言,她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总会有点八啊卦之心,还是对于这些涉及到搞颜色的方面有那么一丁点儿好奇的。   不知道搞颜色会不会是二橙意识形态中隐晦又重要的部分,反正在太阳系人类社会,这确实是促进文化产业发展的最强推动力之一。   ————————————   注释:   ①亲亲:指亲近/偏爱父母亲人,是中国古代儒家意识形态中的重要理念(《孟子·尽心上》,“亲亲,仁也”),反映了基于血缘关系亲疏有别的朴素情感。   ②这里体现了意识形态和理论的差异,或者说意识形态是对理论不必太过精确的拟合。即从理论上和外族通婚的模式是被自然选择出来的,但是新来的家庭成员不是其他族人的近亲,从选择的角度如果他们被允许与其他家族成员结合,那么并不会提高近亲通婚率且给家族成员更多的选择空间,应当是有利的模式。但是由于不能家族内通婚的意识形态已经被选择出来,而意识形态需要且必然具有相对稳定性,在此种意识形态下新来的家族成员并不会与族内其他成员通婚。这样尽管舍弃了部分可选择的配偶,但却维护了意识形态的自洽和稳定,因此是具有其适应性的。   ③在这里也特别提示,所谓的原始共产社会和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共产主义社会本质完全不同。前者是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导致的被迫平等(=社会生产力水平无法支持脱产阶级的形成),看似整体平等,但在缺乏执法主体的情况下,由于个体存在武力强弱差异,极易发生局部的不平等。例如在《枪炮、病菌和钢铁》中记录的一个新几内亚族群社会的例子,为了争夺配偶而杀死情敌、死者的亲属为报仇杀死杀人者,在此类“平等”的社会是家常便饭。   ④此处暗示了,二橙族群的出生人口数量比地球人类原始社会的族群为多,这是由于卵生可以更快地产生更多人口。但由于生产力水平限制,很多所有出生的人都活不到成年[1],因此在总成年人口不大的情况下,一个人出生排序的序数可以很大,从而需要日常使用更大的自然数。   [1]很多人活不到成年未必是因为疾病、饥饿或者意外事件,以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为对比,在二橙的族群中应当也会存在主动的杀婴行为以控制族群人口。   ⑤事实上未必,“母亲”这个词的起源被认为是来自人类最容易发出的音节,婴儿最先发出的音节形成了对母亲的称呼。以这个理论推导,由于卡谢人是卵生,卡谢人婴儿最先发出的音节,也是用于称呼扮演母亲角色的人——即族长——而非他们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 第二百五十章 :看脸之外嗑一路走来的……   看“蓝珀”核心课题组的研究报告看得有点儿懵,不过总归是对于二橙的意识形态有了基本的了解。   姜祎成原本想着自己应该抽空去再找一趟简佚,跟他谈谈能不能出席下个月宇宙人类学会议的事情。然而她第二天起来,才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认真看简佚给她关于卡谢帝国的资料,啥也没准备就再去找人家一趟有点儿说不过去,何况上次还发生了那种事情。   因此她思考了一下儿,还是决定要先去找白沅把终止合作的事情讲清楚。   之前跟柿原库季马说了,把她跟二橙结婚仅是从事科研工作的证明直接发给她,也是为了避免这玩意儿要是不经解释发给白沅会造成误会。毕竟白沅在她和林辰乐复合的那时候,可是曾经一怒之下要跟她解除合作关系的,虽说他那做法是损害自己的利益倒没有损害到姜祎成,但从中也可以充分看得出来,这位年轻人确实是不太擅长处理跟别人的合作。   从她最喜欢的地球时代生活用品——被子——里爬出来,姜祎成洗洗涮涮拾掇了拾掇,又和林辰乐一起吃了早餐,顺便告知了今天她得去找白沅一趟。   对此林辰乐的反应是:“要去跟SKY说和东非高等所合作的事情吗?的确要是跟二橙结婚的话,就得放弃SKY这个CP了。”   虽然CP只是利益合作,终止了这个活儿之后她和白沅还可以是私人关系上的朋友,倒也谈不上太伤感情。但是被林辰乐这么一说,姜祎成才想到,这虽然对她个人而言只是工作,但那些CP粉也有真情实感嗑他们谈恋爱的,因为利益关系终止了炒CP的事情,对于那些人来说哪怕不痛不痒也算是一种伤害吧?而且炒CP本来就是对观众的欺骗了,要是假的糖还不够甜,那未免有点儿消费欺诈的嫌疑。   不过姜祎成转念一想,她终止跟白沅炒CP是为了二橙的公民化进程,相比于给观众提供恋爱故事,帮助“蓝珀”智慧生物被太阳系人类接受,这件事业是更有价值的。即使观众们不会意识到她跟二橙“结婚”是舍己为人的行为,但为地府研究院工作还是会让她觉得更符合自己的职业追求。   “二橙公民化的事儿,毕竟还是更重要一些。”姜祎成这句说的也是她的真实想法,“只能希望CP粉不会因此感到不快吧。”   “CP粉肯定会伤心的,不过好在还没有嗑太长时间,情感没有那么深吧。”林辰乐客观地说道,“如果是那种一路走来的CP,分开了是真的会让人很难受。”   从这个角度也是,毕竟炒CP的时间不长,CP粉也都是从两人各自的粉丝群体里来的,那分开之后顶多了是累觉不爱,倒谈不上会因爱生恨的程度。   不过姜祎成还是调侃了一句:“怎么,你嗑过那种恋爱时间很长的CP?”   “啊?就……这应该是常识吧?”林辰乐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真能坚持几年十几年的CP,那就不一定只是炒的了。”姜祎成随口说了自己的理解,“那种要是分手了,确实会让人惋惜。”   “对啊,能坚持很长时间的,肯定不是单纯合作了吧。能嗑到真的CP,还是很不容易的呢。”林辰乐立刻赞同道,又有些犹豫地补充说,“当然,嗑的CP总归是人设而不是本人,如果本人想要分手,CP粉肯定是不应该管的。”   他这说法,让姜祎成不由得想起了简佚嗑祁旻和安东CP的事情。简佚大概就是抱着这种心态嗑CP的,因为祁旻和安东大概率是真的——地府CTO犯不着给自己立这么奇怪的人设——而在知道嗑的CP是真的的前提下,还能够明确自己嗑的是二创而不是真人,也算是理智的做法了。只是大家都知道这是正确心态,但实际上有的人在实践中就自动跑偏了。   毕竟早在地球时代,嗑CP这种行为就逐渐在生理年轻者中出现。本质上这是一种“外包的恋爱”,大众没有时间精力和金钱谈真正恋爱,或者是自己的条件找不到梦想中的对象①,就会转而倾向于消费一些对于恋爱的替代品,例如嗑一些自己心目中“完美情侣”的CP。   当然在地球时代被认为是“替代品”的东西,现在看来有不少都是比真正谈恋爱更好的服务。不过如果站在“基于性选择的交啊配是人类的基本需求”的角度,嗑CP这种恋爱外包的行为,多少也是体现了现代化带给人们的无奈。   “说起来,‘相片集’也算是我的CP粉了吧?”姜祎成突然开玩笑道,“没觉得这样会很奇怪么?”   “没有啊,二创的事儿,怎么能跟谈恋爱混为一谈?”林辰乐喝了一勺碗里的粥,“而且我是个图站,还是以图为主的,也就算是CP的颜粉吧。我从来不引导别的CP粉去看什么细节,也不会写什么小作文,有糖就嗑没有就传图呗。”   “没想到我还有颜粉……”姜祎成颇有些自恋地摸了摸下巴。   然而却被林辰乐认真地纠正道:“不是的,我是说SKY的颜粉。”   “啊这,不太对吧?”姜祎成装作不满地“抱怨”道,“你是我的男朋友啊,难道我长得不如深空引力好看?”   实际上这还真是事实,姜祎成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毕竟她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而白沅恰恰是因为长得好看又有契机才能火。宜居行星频道的忠实观众大多是冲着探险的“玩儿命”内容和姜祎成的言行风格去的,而深空引力频道的狂热粉大概多半儿都是因为脸才入坑的吧。   可是林辰乐却说道:“诶,我只是SKY的颜粉,但我可是你忠实的两年老粉啊,这可比颜粉强多了呀!”   姜祎成不禁觉得他是故意避开了关于她和白沅到底谁颜值更高的尴尬问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回答确实让人心里非常舒坦。   “那还差不多。”姜祎成满意地伸手摸了一把她小男朋友的脑袋,而后又笑道,“那你这嗑CP的标准,其实就是看脸呗。”   “那可不,我这是图站啊,不看脸看内脏②吗?”林辰乐又喝了一勺粥,却在某一刻之后流露出了些许犹豫,“其实我嗑CP也不只是看脸啊,比如说……舒钰博士。”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到舒钰。   尽管在知道了舒钰不是主动抛弃她之后,姜祎成已经可以平和地想到那个名字,但是在并非必要的场合突然提起,还是会让她感到……不太适应。   她不喜欢叫自己对象的大名,这是从地球时代就形成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和舒钰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她们之间甚至不用称呼就可以明白对方在叫自己,而且确实日常生活中也没有别的人了。姜祎成曾经管给舒钰起过各种昵称,都是随口而来的,甚至是出自在路上看到的广告、工作中遇到的新问题……仔细想想那也是很搞笑,整个太阳系里有几个人会一时兴起就管自己对象叫“1.155”呢?   然而那种生活已经不复存在了,而且林辰乐算得上是她和舒钰的结束的见证者。   “她呀……”姜祎成努力维持住了自己闲聊的不在意语气,“那都是……两年以前的事儿了。”   她想要避开这个话题,可是林辰乐这次似乎并没有看出姜祎成内心的窘迫:“我最开始看宜居行星的时候也不知道,但后来看了更多的资料和这里的监控录像……舒钰博士确实是一个很……令人敬佩的人。”   他的语言十分真诚。姜祎成原本想把这个话题引开,但在听到“令人敬佩”四个字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舒钰不止是她曾经的配偶,她也是一个能够让无关者为之动容的人。林辰乐敬佩舒钰,这件事儿本身可以与她无关。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姜祎成却竟然放松了下来。说到底,她实际上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复杂历史给林辰乐这个“死忠粉”造成了压力。   “她的确是。”姜祎成平和地回答道。   “我之前以为……”林辰乐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你即使要找新的对象,也会找像她那样的人。”   这让姜祎成突然无法回应。   按照常理来推测,她确实不像是找对象只看脸的人。但是可能只有姜祎成自己知道,在得知舒钰不辞而别且无法挽回之后,她从没有想过应该找什么样儿的对象——她从来没想过再找对象。   至于姜祎成真的找了对象,而且可以说是很快就找了新对象,其实根本就不是正经的谈恋爱吧。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魅力,而事实证明她的个人魅力倒也还行,身为直播平台官方科普频道之一的主持人,顶着名人光环钓几个素人小帅哥儿还是挺容易。   至于现在,她钓到的最后一个小帅哥儿真的提到了她得择偶观问题,却让姜祎成不由得有些愧疚。说到底她对于林辰乐的认识改变,也是在他帮她找到了舒钰之后,如果不是那盘老式录音带,姜祎成大概也不会把林辰乐和其他那些她丝毫不关心的男人们区分开,从而意识到他也是一个命运与自己交织的独立个体。   但姜祎成总不能在林辰乐面前承认,她一改性取向找男朋友就是纯为了证明自己,而只是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那我两年前已经破产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到那个社会阶层的对象儿。”   ——   吃早餐的时候提到舒钰,多少有点儿影响了姜祎成这一天的心态。   她不知道林辰乐对于舒钰是种什么态度,但也能想得到,舒钰在他眼里肯定是跟之后的那些月抛男朋友完全不同的。这不是说林辰乐嫉妒舒钰或者如何,而是指他对舒钰也像是对姜祎成一样,是以有一点儿崇拜的态度去寻找她,并且认为她是和姜祎成最为相配的人。   或许这就是他嗑的“时间很长”的CP呢?至少对于她这位两年老粉而言,舒钰是比白沅合适得太多的配偶吧。   不过即使如此,姜祎成也没法再把舒钰找回来了,而且她马上就要去见白沅,跟他谈终止合作的事情。   姜祎成提前给白沅发了消息,但没有提出终止炒CP,只是说她有正经事儿要找他谈谈。白沅一分钟之内就回复了,表示今天他一直在家,姜祎成可以直接去。   尽管在地府以虚拟形象谈话也算是面谈,但姜祎成没有选择约在地府见面,除了出于“公元人”与地球至上主义者的个人倾向之外,也是因为不想让关于炒CP的讨论轻易被地府研究院的AI爬虫捕捉到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她跟白沅还得好好商量一下儿CP“分手”应该怎么处理,要是用着别人给的通行证在地府为了私事儿逗留太长时间,总归也是不好。   于是姜祎成又开着穿梭机去了那座漂浮的机械岛,低空飞过的时候还看到了北冥的深海养殖场的地上建筑,有些惊讶地发现深海养殖场地上部分组成了一个“水”字。   之前多次来这儿,她也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地面特征。不得不说,在有导航的情况下,穿梭机驾驶员确实已经不怎么在意降落点附近地面的样子了。其实这样的倾向在地球时代就有,只是星际航行时代发展得更明显,大家已经都变得完全不看地标了。甚至有开长途客船的驾驶员,走了十年的地球-火星线,却也不知道近轨道中转站有几个分区。   穿梭机降落在白沅家的停机坪,今天这里的天气还好,虽然仍然处于高纬度,但可比之前下大雪要适宜外出多了。   姜祎成从穿梭机里跳下来,没有看到白沅来这儿“迎接”还是有些意外。不过也不能指望自己的合作者次次都来接她,姜祎成独自走到白沅的房子门前,在门口的摄像头识别了姜祎成之后,延续了默认名称“小助手”的家居AI欢迎她道:“欢迎光临,请您稍等。”   白沅虽然给了她在室内调用家居AI的权限,但并不意味着她能随便进门。或者说,即使是对于法律上的配偶,家居AI也可以提供两种锁门状态,一种是普通地带上门只要有权限就能随意进出,另一种则相当于主动在室内拉上“门闩”,即使有“钥匙”也不能从外面打开。像白沅这样严格保护自己个人隐私的公众人物,多半儿是已经习惯了用后一种锁门法,这样即使把权限给了别的人,也不会出现在意料之外的时候被人打扰的情况。   不过即使如此,白沅也没有让姜祎成等多久。还没过去二十秒,家居AI“小助手”就从门前的麦克风对姜祎成说道:“请进。”   门在她面前自动开了,姜祎成进了屋,按照惯例换拖鞋顺便脱掉象征性的外衣。   这时候还是没看到白沅的影子,让姜祎成觉得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而是仅仅惊讶于白沅这样好面子的地球至上主义者,之前都是礼数周全恨不得还没等穿梭机降落就在等着了,这次竟然直到她进屋都没出现。   姜祎成心里嘀咕了两句,趿着白沅家的拖鞋往里走,却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她意料之外的客人。   这位意外来客穿着地球时代的棒球衫和牛仔裤,留着一头扎了马尾的黑色长卷发,然而从头颈部明显的接口可以看得出只是仿生机器人。不过从这仿生机器人的面部特制来看,姜祎成还是能认得出来,“他”的原型应当是安东,那位地府CTO的“百年对象”。   这只需要看一眼,就要把姜祎成整成PTSD了——这他妈算什么,有不可能是季连也不可能是叶莲娜的人冒充安东,不光去威胁了林辰乐,现在又来威胁白沅了?   未免过于魔幻。   ————————————   注释:   ①青年人的择偶标准不合理提高,这是信息爆炸所导致的后果。上世纪的教科书《进化心理学》中就已收录一个例子,由于广告中的完美女性形象传播广泛,可以导致该地区男性对于“美女”的标准提升,从而造成对该地区女性的压力。随处可见的广告中的美女让人产生认知偏差,认为周围环境中美女很多,从而使人潜意识提高择偶标准,反而难以找到对象。同时由于人类的审美偏向“平均脸”,频繁出现的异性形象也会造成人们认为“周围异性都是如此”的认知偏差,从而对人们的审美造成引导和改变。这与ACG文化圈里形成的只喜欢纸片人不喜欢真人的偏好是一样的道理。   ②“看看内脏”梗,此梗融合了“kkp”梗和“内脏”和“内在”谐音梗。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分手约定不要违约金……   白沅和这位不速之客坐在沙发上,表情并不是很愉快,似乎在姜祎成进屋之前的谈话就进行得不太顺利,想来肯定也不会是什么符合他心意的内容。   在姜祎成走到客厅之后,白沅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而后“安东”也站起来了,在他开口前先开口说道:“正主儿来了啊,那我先走了呗?”   “什……么,您到底是谁?”姜祎成颇有些戒备地问道。   “啊?这是什么记性——你怕不是觉得我现在是被别人假装的吧?”安东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是本人,现在接了模因监管所的活儿,给深空引力送证明来了。”   姜祎成没有料到,模因监管所还会派人亲自到“阳间”当面送证明,而且她不是拒绝了柿原库季马说要自己发送证明的么?就算非得要官方来送,也不至于让地府CTO的对象亲自送吧,这滥用人力资源的行为真的是Meme授权的么?   不过她又想到,现在并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证明这个仿生机器人的真实控制者就是安东本人,虽说口音和语言习惯倒是对得上,但上次去找林辰乐的那个听起来也完全没有问题。本来大家确认仿生机器人身份,都是建立在地府操控仿生机器人必然通过Meme监管的基础上,因此对机器人代表本人有天然的信任。但是上次有人冒充安东都没有触发模因监管所的警告,在地府有人冒充安东也没有触发警告,只能说模因监管所可能是给那个冒充者开了后门儿,而现在就更不能确定是安东了。   “嗐,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左右都是模因监管所授意,是不是我本人有什么区别?”安东直接替她分析了。   这倒……也是。姜祎成感到有些头疼,她真没想过模因监管所的人会这么闲——不是说在季连休假之后,地府的高层都忙得要命么?   “那……那行吧。”姜祎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本来想自己跟白沅讲清楚二橙申请公民权的重要性再提终止合作的事情,结果这位这么一来直接把她的计划都打乱了。   可是那能怎么办,也不能不让人家走吧?她只好说道:“您走好。”   然而还没等安东反应,白沅却先阻止道:“等等,这事儿总得跟我说清楚吧?什么叫‘仅为科研目的’?就这些文件——”他指了指茶几桌面上投射的文档,“地府研究院凭什么要求这种事情?”   “哎呀,我没给您讲明白么,这是人家——”安东用手指示了姜祎成,“自己跟东非高等所签的合作项目,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负责把文件送到而已。”   “但是地府都不审核的么,这种事儿——怎么能为了科研目的,让人类去跟蓝珀人结婚?这是违反人权的吧?!”白沅很不快地问道。   “您有任何异议,可以去跟模因监管所反馈,我又管不了这些。”安东非常自然地摊手道。   姜祎成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头疼白沅对于地府CTO的合法配偶也毫不尊重,还是该头疼这位祁旻的“百年对象”完美复制了她本人玩世不恭的态度。   “您不是地府的……”白沅起了个头儿,却想不起来安东到底是什么职位了,只好改口道,“您是代表模因监管所来找我的,就应该有责任解释为什么这样侵犯人权的合同能够通过模因监管所的审核吧?”   “我都已经讲了,我这就是借着帮忙儿的机会到阳间玩儿一趟。”安东理所当然地说道,“所有这些文件都不是我出的,您就算跟我提反对意见,我也无权干涉Meme通过的文件。”   以送证明的借口到现实世界玩儿,倒真是安东能干得出来的事儿。甚至姜祎成毫不怀疑,如果这档事儿能让祁旻来做,那她说不定会跟自己对象抢这个机会,而且估计安东在不务正业方面也抢不过她。   但是白沅显然不知道这对地府高层著名的不务正业情侣是个什么人性,反而不相信地说道:“那您总能向Meme反应一下儿吧?就算是——当事人自己签了合同,这种疑似侵犯人权的事情,其他人也可以提出异议啊。”   “嗐,您还不明白么,就是因为Meme召集其他人开封闭会议去了,现在正处于Meme主动管理最弱的时候,我这才有机会从地府溜出来呀?”安东的语气听上去一点儿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封闭会议结束之前,除非是紧急事件否则反馈之后Meme都不会立刻处理。大概每二十三小时有一小时的集中处理时间,您也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再反馈。”   他又对姜祎成说道:“对了,因为卡谢文明的事儿,小季已经被迫结束休假了。现在他也被叫去开封闭会议,估计后面还有事情要你配合。”   姜祎成没料到他会在白沅面前直接说出卡谢文明,然而看白沅的样子似乎也并不知道这个词有什么重要的含义。   “我知道……我肯定会配合地府的工作。”姜祎成只是谨慎地回答道。   “那就没什么了,我先走了。”安东直接决定道,转身和白沅握了握手,“很高兴认识您,有机会下次跟您谈谈让我爸去体验一下儿太空城市探险的事儿。另外作为过来人劝您一句,年轻人,有些问题就交给有能力的人去操心吧,别把自己掺和进去了。”   还没等白沅反应过来,他就又跟姜祎成握了握手:“虽然是为科研目的结婚,但还是恭喜了。”   而后安东就走出了白沅的屋子,大概是到外面享受得之不易的“阳间”体验了。   姜祎成看向白沅,只觉得刚才这短短几分钟涉及到太多内情和无力吐槽的事儿,有些一言难尽。   倒是白沅先开口了:“他真的是……地府CTO的……”   “应该是吧。”姜祎成觉得如果是别人冒充,还不至于要在外人面前提到卡谢文明和Meme召集封闭会议的事儿。   “那你……”白沅微微眯起眼睛,“真的要跟那个二橙结婚?”   “都说了是纯科研目的,只是面儿上签合同而已啊。”姜祎成连忙解释道,“而且这种事儿你要是觉得侵犯人权,也应该先跟我讲,讲不通再去直接怼地府高层的人吧?你也知道那位是地府CTO的对象儿。”   “他们这些人真是奇怪。”白沅不太愉快地说道,“所以为了科研目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姜祎成找了个地方坐下,很有耐心但同时也避重就轻地解释道:“二橙要申请特殊公民权,东非高等所的课题组先做了一个民意调查,结果是地球公民很多人在不知道问卷指的是二橙的情况下,认为问卷里这种意识形态是不能接受的。这就给二橙的公民化进程造成了阻碍,因此研究二橙的课题组想要利用火星经济圈的婚姻法进行一定的操作来给二橙‘造势’。具体的方法就是,因为火星经济圈婚姻法没有指代特定地区的公民,所以二橙这种情况也可以结婚,这样就可以找个人跟他假结婚,以此作为二橙公民化合法的证据之一。”   她当然不会告诉白沅,在二橙看来她真的是所谓的“命定之人”,甚至她还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蓝珀”核心课题组对二橙族群婚姻习俗的研究。这些事儿涉及到利用二橙——准特殊公民——的情感,最好还是不要让无关人士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非要找你?”白沅瞬间就抓住了关键,“他们地府研究院那么多人,凭什么要让无关人士‘献身’?”   姜祎成也有办法解释:“那我毕竟是做宜居行星频道的,是把二橙带回太阳系的那个人呀。我已经是公众人物了,要是想争取舆论支持,让我来做这个肯定最合适。”   “所以你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白沅不爽地问道。   “答应了。”姜祎成想了想又说道,“你放心,东非高等所会给我不少报酬,我付得起咱们炒CP合作的违约金。”   她这么一说,白沅反而有点儿生气了:“谁要你那违约金?!我是怕你被地府卖了,谁像你似的只能看得到钱?”   这倒是姜祎成没有想到的,她反正是觉得违约交钱天经地义①,从来没想过白沅并不打算收。由此她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白沅还真是年轻,年纪轻轻就赚了这么多钱,才意识不到钱的重要性。   不过现在对她而言钱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她只需要还完二百亿的债,不需要再赚二百亿以备“不时之需”——姜祎成觉得她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犯经济罪了。   “但是我该给的钱肯定还是得给的。”姜祎成实诚地说道,“这事儿一码归一码,咱们虽然关系没破裂,但合作因为其他原因终止了,经济损失还是要补偿。”   “我没想那些。”白沅坐在沙发上嘟囔道。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刚才那位说什么封闭会议,地府是出大事儿了么?”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开封闭会议,即使封闭对她而言影响最大的还是直接和祁旻对接,但这个消息却是柿原库季马告诉她的。可见这事儿对于祁旻而言也算得上是突然发生,以至于她并没有提前安排自己的其他工作。   但是到底是多大的事儿……姜祎成也感觉不出来。甚至她感觉不到什么紧张的气氛,柿原库季马表现出来的是对于上司有事儿离岗之后常规事务分摊给下属的烦躁,而安东就更谈不上有什么担忧了,人家还指着这个机会到现实世界来玩儿呢。   “应该也不是什么能影响地府稳定的大事儿吧。”姜祎成猜测道,“或许是每年或者每几年集中处理事务?封闭会议看样子也开不了多久,别的不说,模因监管所的高层总不可能被长时间占用着。”   “地府的事儿,反正也跟咱们没啥关系。”白沅只是略不信任地说了一句。   姜祎成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地府的事儿当然跟“活人”有关系,但具体到祁旻那些高层的事儿,还是他们不应该去随便管的。就像安东对白沅说的,这些事儿就该让有能力的人去管,无关人士瞎掺和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其实说到底,她觉得舒钰也就是把瞎掺和把自己搭进去了——她跟舒钰在一起一百好几十年了,舒钰是不是能拿“精神病人”做非法实验的人,她还不清楚么?多半儿还是星际开发集团高层的其他顾问拉着她一起的,而舒钰这人就跟她一样,从前对于违法的事儿没有什么敏感性。   怪不得舒钰也怪不得她,毕竟她俩一百多年来大部分时间都是社会中遵纪守法的小老百姓,就算能接触到一些违法的事儿,也不过是小偷小摸、钻小空子而已。但是现在作为公众人物,姜祎成知道她得谨言慎行了。   “地府的事儿,咱别掺和就完了。”姜祎成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合作终止上,“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说结束炒CP的事儿,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原因——唉,实在是非常抱歉。”   “那能怎么样?”白沅不太痛快地嘀咕道,“我还能妨碍地府研究院的工作不成?”   他又解释了一句:“我刚才那也不是非要人家给个解释,但是那位来找我的态度也太随便了吧?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侵犯人权啊,还说得不痛不痒的,合着不是他对象被迫跟一外星人结婚就没关系了呗。”   “那他们俩就是这样儿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姜祎成只能安慰了他一句。   年轻人的意识形态还是很单纯的,没有理解到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在能力可控范围内,就是喜欢逗别人玩儿。说到底,如果那个仿生机器人的操控者真的是安东,那他应该也没有什么恶意。   不过有一点白沅倒是说得对,如果是地府研究院要求让祁旻来做这个损害自己名誉的事儿,那安东怕不是早就开始骂街了——人都是这样儿的,石头没砸到自己头上就不会喊疼。当然,地府研究院也不可能要求他们的老领导来干这个事儿就是了,而且模因监管所大概也会防着他们,不会让祁旻这样儿的人在地府掌权的同时还能在现实世界拥有号召力。   “他们俩在之前那个婚礼上,确实是够过分的。”白沅也说道,“反正地府的高层真是够混乱,幸亏有Meme管着这些人。”   “那些先不提,你打算怎么办?”姜祎成问道,“CP不能继续了,总得有个‘分手’的方式。”   “你打算怎么‘分手’?”白沅却反问她道。   “我倾向于好聚好散的那种安排,就简单地说相处融洽但是不合适,以后还是朋友。”姜祎成说了她自己的想法,“这样在‘分手’之后,我还可以继续带你一把,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什么叫带我一把?”白沅问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等我还完钱退出直播平台,还能帮你申请编制么?”姜祎成解释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对你来讲是个机会啊。”   “我至于么,还要抢你的饭碗?”白沅不太高兴地反问道。   “那怎么了,我如果能提前还完钱,也不打算一辈子都做这种‘玩儿命’的工作。”姜祎成却平和地说道,“正好你想有一个编内工作,我可以跟平台商量商量,说不定能走内推更容易录用。”   白沅犹豫了一下儿,却还是有些傲娇地说道:“用不着。而且等你还完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到时候说不定我都已经换工作了。”   “没有吧,我应该在这几年之内就能还完钱了。”姜祎成笼统地说道,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现在有两个活儿都是得到Meme帮她还完所有债务的承诺。   可是她不说不代表白沅猜不到,他略微想了一下儿就说道:“合着你能答应跟外星人结婚,是因为地府研究院答应了会给你很多钱?”   “那怎么能这么说,二橙公民化的事情本来就是重要的,而且二橙是我带到这儿来的,我要帮忙儿哪是纯为了钱?”姜祎成被说中之后,还是要面儿上辩解两句,却忍不住自己先笑场了,“总之也不是我主动要的报酬,人家愿意给我还能拒绝么。”   听她这么说,白沅有点儿被气笑了:“你瞧瞧,姜前辈,连地府研究院都知道你只喜欢钱了。”   ————————————   注释:   ①法律在制定时会倾向于允许但不强制追加合理的违约金,例如当代的《民法典》中规定“约定的违约金低于造成的损失的,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可以根据当事人的请求予以增加”。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互揭其短分手的正确……   “我当然喜欢钱,但也谈不上只喜欢钱啊。”姜祎成还是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都已经打算好还完钱就改行,不做这种‘玩儿命’的高薪工作了。”   她又说道:“还是先计划一下儿怎么和平分手吧,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白沅犹豫了一下儿,才说道:“要是现在假装和平分手,之后地府研究院马上就让你跟二橙签结婚合同,那你岂不是要被骂了?”   “挨骂免不了吧,毕竟这个时间线确实没什么富余。但是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群体,其实也不关注这些。”姜祎成客观地说,“而至于你那边儿,你的粉丝骂我倒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他们不骂你不就结了?”   “那、那不行吧,怎么能让他们骂你?”白沅有些纠结地嘀咕了一句,“那些脑残粉儿骂得可难听了。”   他管自己的粉丝叫“脑残粉儿”,真是有点儿“端起碗吃粉丝经济肉,放下筷子骂粉丝经济娘①”那味儿了。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谁愿意自己的社交账号绑着一个不定时炸弹呢?但是这话由白沅来说可有点儿讽刺,毕竟他也是借着粉丝经济的东风上来的人,如果没有看脸为主、搞个人崇拜的狂热粉丝,深空引力频道也火不起来呀。   “你要是不想让他们骂我,那也行啊。”姜祎成提供了另一种思路,“你也可以宣布你把我甩了,到时候肯定就变成宜居行星频道的粉丝骂你,至少你的粉丝犯不着骂我了。而且这也有好处,宜居行星频道的脑残粉儿比较少,他们就算骂你也相对来说容易清理。”   姜祎成只是开个玩笑,她一个前辈又是曾经当过远航设计院院长的,总不能在这种小事儿上还欺负新人。和平分手是最好的,这样就算有人会挨骂,骂她也比骂深空引力好——毕竟她手拿钱办事儿,照顾一下儿甲方是天经地义嘛。   但是白沅却真的思考了一下儿,说道:“这样也行啊,反正要是你的粉丝骂我,跟我那些脑残粉儿对骂起来,多重置几个骂得狠的账号,对谁都是好事儿。就是……你让我发动态甩了你,是不是有点儿下你自己的面子?”   “嗐,算了吧,我说着玩儿的。”姜祎成连忙说道,“哪能把分手搞成这样儿?咱们要是在公众面前撕破脸了,那以后都不好来往。而要是和平分手,以后还有合作机会——哎,我可不是惦记着以后还要从你这儿赚钱啊,只是说咱们好歹合作一场,关系也处得挺好,要是明面儿上闹僵了,不觉得人格分裂么?”   听她这么说,白沅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也是。但那些脑残粉儿要是骂你,就只能勤举报了。”   “也不至于吧,他们大概不敢到宜居行星的账号底下骂。”姜祎成耸了耸肩,“平台的检测AI和真人管理员可不是吃素的。”   “那应该什么时候宣布分手合适……”白沅从沙发上坐直了,在茶几投射的控制面板上打开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主页,“上次堆雪人的动态反映很好,在没有直播的时候还引发了一个涨粉数的小峰值,如果现在就发动态宣布分手,那未免显得太仓促了,反倒引人怀疑。你跟地府研究院谈的,是什么时候去跟二橙‘结婚’来着?”   “这个星期四才会给二橙进行加速和失重适应训练,要是去火星殖民地,起码也得下周了吧。”姜祎成说道,“时间倒不算很紧。”   “一周的时间,已经很紧了好不好?正常人怎么可能前两天还甜甜蜜蜜,一周之内就分手再找,紧接着就结婚了?”白沅捋了一把自己额前的卷发,“真让人头疼,这事儿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么……”   “再提前的我也不知道啊。”姜祎成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了两句,“本来也是蓝珀课题组的失误,导致二橙公民化的进程需要改动。我是去救急的,这也不完全是为了钱。”   “是是是,不是为了钱。”白沅作为一个“新人”,以这种语气哄了她这个“公元人”还是有点儿喜感,“那二橙也愿意跟你‘结婚’?人家本来是蓝珀上无忧无虑的一个自由的原始人,地府研究院要让他一上来就跟人类结婚,也是强人所难的事儿吧。”   姜祎成没有说是二橙先“看上”了她这种事儿,只是讪讪地笑了两声:“他基本上还是个孩子,能懂得什么?只要高等所的人是为他好,我也能够认同这种做法。”   “什么叫‘为他好’?难道硬把一个外星人和一个地球人撮合在一起,就是为他好了么?”白沅一边翻着自己的动态一边吐槽了一句,而后像是找到了什么,把那一页的内容划给了姜祎成,说道,“既然是处不下去和平分手,就可以找找有什么理由可以用。我觉得生活习惯可以是一个切入点,比如说我喜欢晚上不睡白天不起,这一点在动态里已经被很多粉丝调侃过了。”   姜祎成看了一眼他发过来的那条动态,是半年前的,以照片为主内容是他在吃涮锅。而动态上标着的当地时间,是凌晨1:32。   “就是夜里吃个夜宵而已,这用来当分手理由不太好吧?”姜祎成不得不说道。   事实上她的生活习惯更不规律,因为之前当飞船设计师的时候在空间站工作,本来就是没有自然昼夜交替的,曲率飞船试车的时候要用加速器补高能粒子让发动机稳定②,也无法预测需要持续的时间。因此她早就习惯了随时调整自己的生物钟,忙的时候压缩一点儿睡觉的时间,闲的时候补回来就完了。   然而白沅却说道:“你觉得作息不规律也没关系,可是也有人觉得不行啊。因为生活习惯有冲突分手的很多吧。”   “那倒是,无论什么鸡毛蒜皮儿的小事儿,都可以导致分手呢。”姜祎成笑道。   “这也是鸡毛蒜皮儿?”白沅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反过来,要是你想晚上熬夜白天睡懒觉,结果你对象不乐意非要早上把你叫起来,难道这样就能处得下去?”   姜祎成仔细思考了一下儿,其实之前她跟舒钰在一起这么多年,舒钰还是有一段时间比较“养生”的。但是姜祎成可从来不在乎什么早睡早起作息规律,因此被大早上薅起来不爽也不是没有过。可是之后怎么样了呢,好像是舒钰没法把她叫起来就不叫了。生活习惯有一点点差异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平时让她多睡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有重要的事儿的时候姜祎成也会自动调整到正常作息。   “我亲测处得下去,没有任何问题。”姜祎成如此回答道。   白沅打量了她一眼,蹙了蹙眉却还是说道:“那你假装忍不了,总可以吧?因为忍不了自己对象正餐不吃、大半夜吃夜宵,处不下去了和平分手,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他又问道:“你有什么不好的习惯,也让我发个对应的呗?或者让我先发,你再发一个对应的回应,相当于既证明确实是双方都想分手,又在坏习惯上各打五十大板,也不落谁的面子。”   姜祎成想了想,她的习惯里面称得上“坏”的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但是称得上“怪”的还是不少。例如她作为“公元人”非要把卧室温度调低然后盖上被子睡觉,而且要把自己的日常用品都放在明面儿上还不允许别人收拾,另外她的穿衣风格也被很多人吐槽过很多次了。这些虽然姜祎成自己觉得不是什么问题,但客观上她也知道是有别人对此不太能够习惯的。   “你可以吐槽我晚上盖被子睡觉。”姜祎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   “盖什么?”白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被子?你真的会用那玩意儿?”   “盖被子怎么了,被子多舒服啊。”姜祎成意外地说,“你可以试试,真的,柔软又暖和。”   “明明室温可以往上调整到适应人睡眠状态的温度③,为什么还要用那些玩意儿?”白沅不太理解地说道,“而且那种你不觉得不卫生么,衣服什么的每天换一次,但那玩意儿同样是在身上,你也不可能每天洗一次吧?”   他这么一说,姜祎成才想到还有这种问题。但确实在地球时代大家都是这样儿,衣服可以经常换,但是被子总不至于一两天换一次,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卫生的地方。   “你衣服是在身上穿着,可是被子又不是直接穿着的,还是有区别的啊。”姜祎成稍微替被子这一地球时代的文化“精华”争辩了两句,“而且被子不能经常洗,但被套可以经常洗,跟衣服和床单也都一样吧。”   “只洗被套,里面的芯不洗的吗?”白沅惊讶道,“虽然只有被套接触皮肤,但是人掉的皮肤碎屑什么的,一样可以透过去掉进芯里啊。”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芯不洗又能怎么样呢,原本也不可能有多脏,而且就算里面有少量的皮肤碎屑,也不会与人直接接触啊。说到底这是一个剂量问题,本来被套就拦了大部分的灰尘和皮肤碎屑,进入里面的比例就很低,而里面的如果要透过来重新接触人的皮肤,比例就是低上乘低,基本等于没有了。   但是她要是跟白沅争被子到底干不干净,未免太没有“公元人”的风度。因此姜祎成只是退了一步说道:“行行,那每天都洗被子芯不就结了。就算是被子芯不能暴力甩干只能烘干,那也可以多准备几套、十几套的,轮流着盖不也一样。”   “那……那样也行。”白沅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只要保证干净,有这种被子倒也无所谓。不过被子只能盖在身上,头部不会觉得冷么?”   “不会啊,习惯了就好了吧。”姜祎成对此只能如此回答,“而且你穿衣服不也得露出头来么?”   “你们公元人真是奇怪。”白沅小声吐槽了一句,而后说回了原先的正事儿,“那我就写接受不了你盖被子的习惯了——这个真的很奇葩,大家肯定都会相信的。”   姜祎成心想那可未必,就算现在很多地球时代出生的人也不盖被子了,但应该还是能够理解盖被子的习惯吧?也就是他们这些没经历过“被子时代”的年轻人,才会觉得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你先写吧,到时候你发了我再发个回应。这样之后等一天再发和平分手的动态,也不至于太突兀。”姜祎成说道。   白沅点了一下头,迟疑了一下儿却又微微蹙眉问道:“哎,姜前辈,你真的不介意大家知道你每天要盖被子吗?”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姜祎成真有点儿诧异了,“我小的时候大家都盖被子睡觉,这习惯延续下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可能会显得你很……古板。”白沅试图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有点儿那种跟不上时代的感觉。”   姜祎成没觉得自己盖个被子就能“跟不上时代”了,而且不盖被子都是多少年前就流行起来的了,相反地盖被子才能叫做是可以形成新流行的“复古”风格吧?不过仔细一想,她确实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可以打得了广告的被子品牌,自己家里更换的被子也都是从固定渠道订的。现在确实不流行被子了,但她觉得还不至于会被别人认为是奇怪。   “没事儿,他们觉得我跟不上时代就跟不上呗。”姜祎成只是说道,“时代是什么好东西,非得让我跟上?”   她抱着对于被子的执念,坐在沙发上看着白沅写完了他的那篇吐槽自己CP晚上盖被子的“小作文”。其实白沅虽然跟她争论的时候说被子“不卫生”,又提什么“皮肤碎屑”,但真的写起来还是很笔下留情的,只是捏造了姜祎成晚上一定要盖被子,让他觉得主观上不太舒服的感觉。这样写倒没有任何引发别人嫌姜祎成的意思,反而是显得有点儿搞笑,让多数正常的粉丝同情他的同时,也只是觉得这种矛盾还是笑点大于怒点。   而白沅这篇“小作文”发了之后,下面留言的画风也还算是和谐,多数粉丝对此也就是调侃一下儿,甚至还有人说他这是秀恩爱喂狗粮。只有个别“毒唯”真情实感地骂姜祎成,不过也基本上都被其他人反驳了。看得出来经过这么多次互动对于魔怔粉丝的清洗,剩下的人大多是对姜祎成这个官方科普频道主持人比较尊敬的。即使从入行时间上姜祎成算不上是白沅的前辈,但从年龄和算上以前当飞船设计师的经历,多数人还是承认了她的“前辈”地位。   “看吧,反应还不错。”白沅有点儿小骄傲地说道,“经过我多日以来的努力,那些严重的脑残粉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姜祎成不得不承认,他在经营人设和筛选粉丝方面还是颇有天赋。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能够下定那个决心,宁愿洗掉最有可能为他投入大量不理智消费的脑残粉,也要管好自己的粉丝群体来争取入编的机会。   ————————————   注释:   ①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形容90年代后形成的自由主义和新自由主义思潮中有人享受改革红利但骂政府的现象。这句话本身的含义是偏向反啊动的,“肉”归根结底是劳动人民的劳动成果而非精英所凭空变出,没有谁是人民群众的“娘”,因此判断“骂”得对不对还是应该看内容,而不是直接用此类逻辑堵别人的嘴。   ②这里是指用高能粒子对撞形成短暂存在的微型黑洞。具体原理由于现实中尚不存在曲率飞船,故在这里只能脑补。   ③睡眠状态下人的生理活动水平降低,产热也会相应降低。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外出活动阳间的无聊……   “那现在该我写你了。”姜祎成打开写字板的应用,随手起了个头儿。   “哎,别着急。”白沅却劝她道,“我刚发了你就发,这也太刻意了吧?”   “我先写出来在你这儿通过了,什么时候合适什么时候再发呗。”姜祎成说道。   “这样可以,但还不够。你现在写的,跟过了一会儿再写的能一样么?”白沅解释道,“按照正常的逻辑,你看到这篇小作文的时候都已经是事情发酵一段时间了,到那时候的高赞的留言,跟现在的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姜祎成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现在写回应是单纯对深空引力吐槽她的回应,但是如果等到过了几个小时再发,实际上就相当于是对深空引力的吐槽和前排高赞评论的回应了。而输入的内容不同,处理出来的输出也会有差异,她现在只能看到一个粉丝争论的开头儿,其实写了也是白写。   “你这也太讲究了。”姜祎成只好把写字板划开,向后靠在沙发垫上问道,“那现在趁着空闲,把违约金的事儿谈妥了吧?”   给钱原本是令人快乐的事情,但现在白沅反而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只是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我说了用不着违约金。”   “违约给钱天经地义,咱们也都是熟人了,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吧?”姜祎成没有任何要占这个便宜的打算,于是故意激了他一句,“而且钱的事儿容易理清楚,人情可就理不清楚了,还是说你就打算塞给我这个人情,憋着以后让我无偿给你办事儿呢?”   她这么一说,白沅果然不乐意了:“你这是——小人之心!我不收你的钱,难道还得罪你了不成?”   “那不管怎么说,我违的约,不赔钱心里不踏实。”姜祎成实话实说道,“而且不好听的话也得先讲明白了,现在咱们讨论结束炒CP的合作,把违约赔偿商量好了,这次谈话具有法律效益。如果你现在不要违约金,那过了这个村儿可也没有这个店儿了。”   “没这个店儿就没这个店儿呗。”白沅不爽地说,“合着你刚接了地府研究院的活儿,就要跟以前的合作者撇清关系了?”   唉,姜祎成也知道从白沅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有这个嫌疑。高等所给的钱比他更多,以至于姜祎成连支付法律允许范围内的违约金都不在乎了。但她也是为了给白沅一个公平的结果,本来人家找她合作就是开了高价,结果她有了新活儿就要“跳槽”,没法再跟他合作了,就只能在经济上进行补偿。   不过她又一想,白沅不想现在提违约赔偿,那就过两天再说呗。毕竟姜祎成接的新活儿是有那么伟光正的目标,他现在觉得面子重要,不能管为实现“蓝珀”智慧生物公民化而“献身”的“勇士”要违约金,这个思路也是十分正常的。但是只要他脑子没坏,等过一晚上琢磨过来味儿,就得知道他应该要违约金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姜祎成帮助二橙申请公民权成功了也是她的荣誉,而这荣誉是白沅一点儿沾不上的,因此他犯不着损失自己的利益。   “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姜祎成靠在沙发背上问了他一句。   “我本来就打算今天休息的呀。”白沅摊手道,“如果你非得干点儿什么,那咱们不如到外面转转?”   姜祎成觉得这有没事儿闲得的嫌疑,不过仔细一想她现在确实也不太想干活儿。跟“蓝珀”核心课题组的合作步入正轨了,但之后她还得去想办法请简佚参加宇宙人类学会议,在面前一堆事儿的时候,人反而会想要摸鱼。   “行啊。”她答应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最近这边儿有什么新东西?”   “新东西?你才来过几次,老地方都没去过吧。”白沅作为本地人当然要夸本地,虽然他其实也才搬到这座漂浮岛不久,“之前下雪开了季节性滑雪场,正好可以去玩玩儿。如果嫌冷的话,现在还有MR①节,应该有挺多人去的。”   “这岛有多少居民,还有MR节?”姜祎成有点惊讶。   “有一百多万人呢——我们这儿从天上看面积也不小吧?”白沅有点不服气,不过还是解释道,“其实这是新月集团的MR节,只是这次轮到在岛上办了而已。”   相比于现实世界,姜祎成还是更喜欢在地府的感觉,因此对于MR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虚拟世界的可能性要比混合现实多得多,事实上,她总觉得MR节这种东西就是给新生的年轻人准备的。要是真的想浪,还是得去地府。   不过MR节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低消费。虚拟技术除了是为了创造现实中不可能的体验之外,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降低成本。例如在地球时代,人们可以通过MR技术实现对于改变家居装修的尝试,这可比真的装修发现不满意再拆掉要省钱多了。而在星际航行时代,MR节也可以让人们体验到一种“模拟地府”的生活,而不必去支付高额的通行证费用。   虽然现在姜祎成有地府通行证,白沅也支付得起去地府消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去MR节玩儿“消费降级”,不过既然是新月集团级别的MR节,去去倒也无妨。   ——   MR节的开办地址距离白沅家还有点儿距离,或者说这座漂浮船岛的城市规划十分有序,给大型活动预留的机动场地都远离居民区,以免活动产生的噪音污染干扰其他城市居民。   然而这个距离对于姜祎成而言有点儿不尴不尬,按她的习惯这么远是不太愿意乘地面交通工具的,而开穿梭机又觉得太近了。不过白沅倒是很习惯地拉着她去坐了城铁。   进了城铁站姜祎成才发现,这座机械漂浮岛的城铁系统确实跟陆地不太一样。   陆地上的城铁要么是高架,要么是在地下,从地球时代就有了的交通系统,一百多年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人类客观上能够承受的加速度有限,无论是高架还是地下,城铁又需要一路上停靠多站,提速的空间着实不大。   但是在这漂浮岛就不太一样了。为了维持浮力——当然也是为了省材料——岛地面以下的主体是空心的,这就给建造复杂的交通系统留了足够的空间。因此这里的城铁停靠站台的数目远小于陆地城市的城铁,还会设立许多机动线路,甚至从白沅家所在的街区到MR节只需要在中间停一站,最高速度相比于陆地城市的城铁可以提升四倍以上。   当然,虽然陆地城市的城铁速度提不起来,但因为陆地城市面积大,居民喜欢开飞行器出行,因此也没有多麻烦。而且漂浮岛的城铁并不是特例,空间站殖民地的轨道交通也是类似的情况,都是因为居住空间完全为人造产物,建设复杂的铁路管道反而比空出来规划航线更方便。   从白沅家到MR节,路程加上走路都不到半个小时。姜祎成和白沅从城铁站出来,就看到了挂着LED仿霓虹灯的牌子“月荧映辉,天光万色”。   “看起来,这一届MR节的主题是色彩光影?”姜祎成随口问了一句。   “其实就是CER吧。”白沅回答道,“反正我是挺有兴趣的。”   姜祎成对于很多亚文化缩写都不太关注:“CER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赛博地球复古(Cyber Earth Retro)啊,你没见过么?”白沅有点儿惊讶,“现在特别流行的风格,就是那种荧光色拼接,很炫丽的感觉。”   姜祎成想起来,之前她上白沅的直播频道时白沅给她化的妆也是用了荧光色,而且在地府祁旻和安东最常用的装扮也是戴着一堆仿霓虹灯管儿的。她还以为那是赛博朋克风格,没想到现在都有“赛博ER”这个词了。不过也是,单纯的赛博装饰还谈不上“朋克”,但是扯到“ER”上面则是姜祎成没有想到的。   但新月集团也的确是地球至上主义意识形态的最大输出源,只不过他们输出的是一种温和的地球至上主义,相比于严格定义下的“ER”还是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尽管如此,姜祎成还是有点儿想吐槽:“这带‘ER’的主题也能过审么?”   “为什么不能?CER又不是ER,只是一种艺术风格而已啊。”白沅不认同地说道,“而且即使是ER又怎么样呢,难道作为地球人,在地球上都不能搞Earth Retro了?”   ————————————   注释:   ①MR:混合现实(Mixed Reality),介于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AR)和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VR)之间的实现方式,用户可以同时感受到虚拟信号和现实信号。 第二百五十四章 :虚拟形象奇怪的游客……   姜祎成对于ER没什么意见,对于她今天才听说的CER就更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作为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员,她对于新月集团还是很有好感的,只是做官方直播频道主持人要讲究政治正确,像是类似于地球复古的可能被扣沙文主义帽子的意识形态,习惯性地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是既然他们要参加的是MR节,又没人认得出来她是谁,所以参与一下赛博地球复古主题的狂欢节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在进入MR节的棚顶入口处,AI管理员给每个游客发放一次性的电子隐形眼镜并检查佩戴情况。参加MR节是必须要佩戴相应设备的,不光是为了保证游客本人的体验,也是要对其他游客表示尊重。戴上电子隐形眼镜之后,人们看到其他人的形象都是虚拟的,就像地球时代漫展的cosplay,只不过这种利用AI拟合的虚拟形象显然要比漫展上穿着的服装要“真实”得多①。而既然别人已经精心准备了虚拟形象,就得要求参加MR节的其他人要“看”到的是人家准备好的虚拟形象,而不是真人或许不修边幅的样子。   当然,对于那些没有特别准备与本次MR节主题相符的虚拟形象的人,也可以直接使用地府的虚拟形象,或者在MR节主办方提供的预设形象里选一个。其实这种神经网络生成的预设形象数量理论上是无穷尽的,因此并不用担心会跟别人撞脸,那些只是来玩儿而没有特别准备的游客往往也都凑合了。   不过轮到姜祎成的时候,她并没有去摇一个随机生成的预设形象,而是在自己的模型库里翻了翻,就找到了一个觉得还算满意的模型。   之后她把脸靠近AI管理员的操作窗口,让激光探测器测量她的眼部参数,而后机械臂就把合适型号的一次性电子隐形眼镜戴到她的眼睛上并调整了位置。   并没有人物形态的AI管理员对她问候道:“欢迎光临,姜祎成博士,您的门票已由他人代付。新月集团致力于保存我们文明的点滴痕迹,很高兴为您服务。”   姜祎成通过安全检查进入了棚顶,而后看到从旁边的门走进来的白沅——呃,应该说是白沅选择的虚拟形象。   白沅看起来也是用了自己制作的虚拟形象,否则不至于这么鬼畜。他的虚拟形象是一个全身裹着绷带的木乃伊,只露了一只银白色大得奇特的眼睛,嘴部绷带的缝隙稍大,然而就像是没有脸颊一样,张嘴时下颌都快掉下来了。要说他的形象CER风格相符的地方,可能仅仅在于这木乃伊的头顶上戴着晶莹剔透的王冠,小臂上穿着许多五彩缤纷的手镯,由于颜色明度调得很高,这些玩意儿就像是能发光一样,比真实的钻石还闪亮。   而白沅看到姜祎成的形象,甚至比姜祎成看到他这木乃伊的样子更惊讶。   姜祎成现在使用的虚拟形象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一团正在不断运动并变幻光彩的流体,围绕着应该是她头部的一团#000000黑色②空间——或者说应该是个毫无反光的大洞,悬浮着飘在空中,并且时不时地释放出日珥般的环流。而位于她头部的那个黑洞,在正面看还是有“眼睛”的,只不过这“眼睛”不是一双而是……一群。黑洞里漂浮着一群亮粉色的眼睛,有三只较大的漂浮在表面,而其余的小眼睛在黑洞里一边眨着眼一边无规则运动,但是和大眼睛一样都有目光追随和聚焦的动作。   如果说白沅的虚拟形象只是鬼畜,那姜祎成这个可就有点儿恐怖了。尽管流体的颜色十分明亮美丽,但衬托着的这个黑洞和一群眼睛显得更加诡异,甚至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姜……姜前辈……”白沅也被她这一群眼睛看得有点发毛,“你就打算……这样?”   姜祎成抬手摸了摸头,对应着她的虚拟形象伸出段日珥般的水环,又连接到了包裹着群眼黑洞的流体上。   “应该还好吧,流体仿真用的是传统的粒子算法③,肢体运动是用磁力进行模拟的。”姜祎成的声音倒是没有进行什么奇怪的修饰。   “模型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不觉得长着一群眼睛很奇怪么?”白沅欲言又止地问道。   “这有啥可奇怪的,后面还有更奇怪的呢。”姜祎成笑了两声,“你不也是弄了个木乃伊的模型,就这还说我呢?”   “我好歹还是个人形呢,你就一团儿水还飘着……”白沅嘀咕了一句,跟在这团被明亮流体包裹的群眼黑洞往前面走了。   MR节是在一个黑色棚顶中举办,中央有圆形的轮演展示台,而四周分散成道路,道路的两侧都是各种主题与内容的摊位。虽然大多数普通居民都是来玩儿个热闹,但MR节的这种形式也能够养活不少虚拟现实结合和各种亚文化的爱好者。   既然是经营摊位,就少不了相应的特色食物。而与一般狂欢节不同的是,MR节的食物也不是完全“真实”的。   当然,吃进嘴里的东西肯定不可能只是投影,但除了确实具有实体之外,食物从外观到味道,却都可以起到“欺骗”的效果。外观容易理解,既然可以给人做虚拟形象,当然也可以给食物做虚拟模型,而至于虚拟与现实混合的味道,则需要除了电子隐形眼镜之外的方法来实现。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通过游客大脑里连接到地府的接口芯片,直接传递信号产生虚拟味觉。这样只需要保证信号的发放能够与游客品尝食物实体的动作在时间上对应,就完全可以覆盖掉食物实体本身的味觉刺激,而让食物尝起来完全是被设定的“虚假”味道。因此,采用这种直接通过地府信号覆盖真实信号④方法制造“虚假”味道的食物,实体往往是一些没什么味道的东西,例如面团子、白凉粉等等。   而姜祎成和白沅逛游着就到了一个摊位上,那个摊位似乎是以热带植物为主题的,在售卖外观如蕨类植物蜷曲芽的青汁糕。   这种点心的成本很少,因此价格也很便宜。姜祎成给她自己和白沅都买了一块,顺便问了一句这玩意儿的口味。   谁知那位坐在摊位里头顶着一大束凤梨的男士却回答道:“味道和口感都是随机的,请您在开始食用时打开这个链接。”   “随机……”姜祎成接过来青汁糕,随附的说明书在付款时也一并发到了她的手环里,在公共显示屏上投射出来,可以看到说明书上列出了这种青汁糕的所有口味,“提拉米苏、奥利奥、杏仁豆腐、蔓越莓蛋挞、豌豆黄……这后面还有咸味儿的,四喜丸子、椒麻鸡、蒲烧鳗鱼、红柳烤串……怎么还有油炸臭豆腐?”   “这些都是地球时代广受欢迎的小吃,绝对无雷。”这位头顶大凤梨的男士强力推荐道,“大胆尝试吧。”   白沅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同时打开了通过地府释放随机味觉体验的链接,从他的脸色来看,味道至少在正常的范围内。而对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网红探险家深空引力而言,“正常”的标准已经很能让人接受了。   姜祎成也咬了一口,幸好随机到了甜口儿的风味,这个味道结合口感似乎是芒果舒芙蕾,嚼起来十分蓬松,的确是不错的。至于做成蕨类植物蜷曲芽样子的青汁糕尝起来却是芒果舒芙蕾,这样的违和感对于星际航行时代的太阳系公民而言恐怕已经习惯了。   “怎么样,还不错?”凤梨头男士问道。   “挺好的。”姜祎成把嘴里的青汁糕咽下去才说道,“不过这些味道似乎跟青汁都没什么关系啊?”   “它们叫‘青汁糕’,是因为里面加了青汁。”凤梨头男士解释道,“在养生的同时也能体验到丰富的味道,可以让我们更亲近地球生物圈。”   姜祎成没有太理解他这个逻辑,不过还是微笑着道了声谢,拿着还没吃完的青汁糕和白沅离开了。她其实想试试,如果没有虚拟的味觉体验覆盖真实的味觉,这玩意儿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然而还没等她尝试,白沅突然看着她惊讶道:“姜前辈,你吃下去的青汁糕又复原了?!”   ————————————   注释:   ①相当于通过场景内的摄像头捕捉游客动作,通过AI提取动作信息之后再生成相应的虚拟形象动作,同时对于每一副隐形眼镜的位置和方向信息进行计算后投射。   ②指十六进制颜色码,RGB值均为0时为纯黑色,此处用于强调颜色之黑。   ③指SPH(光滑粒子流体动力学)法,基本思想为用一群质点的动力学对流体的动力学进行近似。   ④前文提到由于人脑的个体差异,脑编码的信息本身无法被直接解码,因此味觉信号需要在地府转换成虚拟体验,再由人的意识主动进行获取。 第二百五十五章 :表演吃饭艺术可以冷……   姜祎成反射性地看向她手里的青汁糕,并没有变化啊?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现实世界还是要遵守质能守恒定律的。   然而白沅却有点害怕地指了指她肩部的位置。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这个模型的特效。   被咬下来的那块青汁糕虽然在事实上被机械分散后进入了姜祎成的胃里,但对于她虚拟形象的特效而言,却是在进入那个长着一群眼睛的黑洞之后又完整地出现在了水球里,被水流带着在黑洞周围环绕,甚至时而穿过黑洞而出现在水球的另一面。   “嗐,这是模型的特效罢了。你再看这个——”姜祎成把剩下的青汁糕都吃了进去,而后另外两块青汁糕出现在了水流中,跟之前的那块拼合在一起,成了完整的一个蜷曲芽在她的“体内”飘着,“通过记录在进食时候的食物外观信息,可以在吃下去之后再完整地拼回去。”   “噫,好奇怪……”白沅有点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吃进去的东西都会显示在这个……水团儿里面,你不觉得很诡异么?”   “这有什么的?”姜祎成笑着说道,“之前很多电影里有那种史莱姆怪物,吃进去的东西都可以看得到。我当初做这个模型的灵感就是参考了那些,都是老梗儿了。”   “还有那种可怕的东西?你们公元人真是奇葩。”白沅蹙眉道。   “怎么可怕了?”姜祎成奇怪地笑道,“那都是些面向儿童的动画电影啊,像果冻一样的怪物不是很可爱么?”   “那……那也是得像果冻啊!”白沅又像是膈应地看了看她“脸”上的那些眼睛,“果冻哪有这么多眼睛,还有这诡异的水团儿……你为啥要专门做这种奇怪的模型?”   “我上辈子是做广告的①,日常就是搞这些。”姜祎成倒没有卖什么关子,“对于那些已经过了知识产权期限②的模型,我就把它们都下载回来留着,这不就用上了么。”   对此白沅只能评价道:“那么多年前的模型,现在用还能适配,也真不容易。”   姜祎成解释道:“其实已经不适配了,技术和细节设计也落伍了很多,不过我之前没事儿的时候把其中比较喜欢的都拿来改了改。这件儿算是改得很成功的了。”   “所以说你还是喜欢这种……奇怪的设计?”白沅表示敬谢不敏,“真实奇怪的审美。”   “能直观地看到自己都吃了什么,难道不好么?”姜祎成不是很理解,甚至想要再多玩玩儿这个功能,“哎,那边儿有卖拐棍儿糖的,还能变色呢……”   她买两根儿荧光色的糖,给了白沅一根儿,把自己的咬了一口嚼碎咽下去,立刻就有一块被咬断的糖出现在了变幻光色的水流之中。姜祎成伸出手,那块虚拟的糖甚至顺着她手臂的水环流了出去,在应该是她手的末端绕了一圈儿,又像是被吸引了一样加速直奔向她头部的黑洞,并重新从另一边冲了出来。   “哎呀,你别故意给我看呀……”白沅捂住他那绷带之中露出的唯一一只银白色的眼睛。   “你瞧——”姜祎成又咬了一口那根糖,另一块糖出现在水流中,与上一块拼合在了一起,“无论咬得多碎,都能拼得回去。也是多亏了现在MR节分配的算力足够,在我上辈子的时候这里可是经常出bug的。”   白沅恐怕都有些后悔了,不该跟姜祎成提议要来MR节。真是想不到在合作的正事儿里一本正经的姜祎成前辈,到了狂欢节上之后却这么孩子气。   “如果不连续吃同一个,比如说先吃一口这个,再吃一口别的,那还能拼得回去么?”白沅也有些好奇了。   “这得看分配给我的缓存空间有多大了。”姜祎成摊手道,“理论上只要缓存足够,每吃一样儿都可以被记录下来,改变次序并不影响结果。”   她又在另一个摊位买了一条花香熏鱼,先咬了一口拐棍儿糖,又咬了一口熏鱼,重复两次之后,就能看得出来拐棍儿糖跟拐棍儿糖拼在了一起,而熏鱼的头身尾也暗指正确的方式连接上了。   “啊呵呵……”白沅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尽管对于这模型“创意”的实现效果有所认同,但还是止不住觉得这玩意儿着实诡异。   “不止是这些性状稳定的固体,凝胶状的食物也可以实现复形,其形态会因为流体的作用而发生相应的改变。”姜祎成解释道,“当然,完全无定型的液体就不太行了,否则就会分散在流体里,影响模型外观。不过如果原本是固体,在吃的过程中转化为液体,这种情况是可以复形的,跟普通的固体没有什么区别。”   她说着就从另一个摊位上买了两支LED棒棒糖,递给白沅一支之后,演示性地舔了一口自己的糖。隐约间可以看见,从那飘着一群眼睛的黑洞里飞出来了一个发着荧光的糖壳。   “好……奇怪。”白沅本来已经接受了这种设定,但是看到舔出来形状的糖壳,还是感觉到一阵诡异。   “别说,这糖还挺好吃,冰酒味儿的。”姜祎成笑着说道。   白沅也配合地尝了一口,然而刚通过地府接收到味觉体验就蹙起了眉:“什么……这根本不是糖,就是酒吧?”   “啊,忘了你不喝酒了。”姜祎成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咱们去那边儿看看。”   这恐怕是姜祎成第一次跟白沅一起纯为了玩儿而玩儿,终于让白沅见识到了,原来“公元人”在真正玩儿起来的时候也是毫无拘束的。   越靠近中心,人流的密度就越大。为了防止同伴走丢在这一片光影变幻的模型人当中,姜祎成习惯性地拉住了白沅的手腕,却没料到这位大探险家深空引力顺势就挽住了她的手臂。在离得近的时候,水团模型延伸出的环流绕过幻彩木乃伊的胳膊,在他的肩颈部都形成了一些更细的环流。   看得出来,这模型在设计时是考虑到两人同游的。这让姜祎成心跳加快了半秒,她原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想到,却还是想起来了,类似的模型她做过两个。这是液流体的,代表水,而另一个是气流体的,代表火。姜祎成从前更习惯穿的是火球状的气流体,而液流体则是给舒钰准备的。当她们接近的时候,火和水的环流缠绕在一起,会产生局部的彩色蒸汽特效。两人各吃一半的食物,也可以在交融的界面拼合在一起,那才是这套模型完整的效果。   其实姜祎成在选择这个液流体模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她跟舒钰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了,制作这种好玩儿的模型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娱乐,在主动去考虑舒钰的事情时,甚至都不会想起来她们还有这套模型。但是当她回望自己的过去,却发现每个部分都离不开那个人的影子。   现在看着MR节缤纷变幻的光影,总觉得……突然有些伤感呢。   不过姜祎成的伤感只是持续了几秒,就被前面一声夸张的惊呼打断了。   “哇哦!”一只红蓝相间发着光的直立九尾狐发出了女声,“您的装扮——好特别啊!”   白沅有点儿被惊到,挽着姜祎成往后退了半步。   这位穿着九尾狐模型的姑娘颇为热情地问道:“这是什么电影里的组合,邪神和神使吗?”   “呃,只是原创的。”姜祎成有些尴尬地回答道。说白沅的木乃伊是“神使”倒也还算合理,但关键为什么她是“邪神”啊?这个液流体模型的用色已经很明亮欢快了,在她看来只是眼睛多了一点而已。   “哇哦!”九尾狐姑娘再度夸张地感叹了一下,“这些小点心——好可爱啊!所以这是模型自带的还是?”   面对赞美自己劳动成果的人,姜祎成还是很友善的:“是吃下去的点心在流体里复形的。”   “好棒啊,我可以请您吃小蛋糕吗?”九尾狐姑娘立刻问道。   因为她的夸张语气,周围已经有好奇的游客停下来看他们了。姜祎成只是觉得有点儿好笑,和她上辈子做广告交互模型时一样,大家对于奇怪的设计还是颇有兴趣的。   “行啊。”她答应道。   于是那个九尾狐姑娘就买了一盒不同颜色的星空纸杯蛋糕,拿了一个递给姜祎成。   变幻光泽的水形成的环流托着“祭品”,把它送到漂浮着一群眼睛的黑洞旁边,随着黑洞的吞噬,“残骸”又出现在了水流中,并最终拼合成了和原先一模一样的小蛋糕。   “好可爱啊!”九尾狐姑娘拍手称赞道,“请问,我可以给您拍一段视频吗?”   ————————————   注释:   ①这里涉及到广告可以实现与观看者进行交互,这是一个比较老的点子了,不再赘述。   ②目前我国外观设计专利的保护期限为15年。 第二百五十六章 :欺骗味觉不靠地府作……   姜祎成一时间没太理解,这位九尾狐姑娘便解释道:“我是视频号‘奇闻异见’的工作人员,主要是向粉丝推出一些有趣的短视频。您留下社交平台账号,这样平台和我们收取收益百分之五十的费用,其余百分之五十会直接转给您。”   “奇闻异见”她好像有点儿印象,虽然姜祎成自己对于刷短视频不怎么感兴趣,但这个领域倒是产生过不少流行梗,作为名人她自然也有所了解。既然有不少人喜欢,意味着他们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也算是对姜祎成建模能力的一种肯定吧。   但是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给“奇闻异见”的工作人员留社交账号的,即使留了他们大概率也不敢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姜祎成,这可是牵扯到对直播平台官方频道侵权的事情啊。   “抱歉,这个模型是私用的,就不上传到社交平台来盈利了。”姜祎成礼貌地拒绝道。   “哎?”九尾狐姑娘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遭到拒绝,毕竟这位水系“邪神”吃小蛋糕的时候可是神情自若,看起来并不畏惧在陌生人面前表演,“其实这也不算是商用,而且您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出名呢!”   姜祎成心想,她直播在系外行星“玩儿命”还不够出名么,还得把她个人一点儿小爱好搭上?   “不用了。”姜祎成对她笑了笑,为了快速结束话题,她把之前刚给白沅买的还没拆封的蒸汽布丁夺过来,塞进了那九尾狐姑娘毛茸茸的爪子里,“来,我请您吃布丁呀,回见!”   而后趁着那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姜祎成立刻拉着白沅走了。   直到走出去了二十多步,白沅才有些不满地把手腕从她手里抽出来:“姜前辈,你这是干嘛呀?”   “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咱俩的真实身份,分手还不分不成了?”姜祎成反问道。   “不是说那个——你干嘛要把我的布丁给她?”白沅的幻彩绷带木乃伊抱着手臂问道,那原本诡异的一只大眼睛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那我再给你买一个?”姜祎成尝试问道。   白沅看了一眼刚刚走过的路,也找不到之前卖蒸汽布丁的摊位了,于是突然找到了理由:“看不到摊位了,也许人家也已经去逛街了呢。那布丁我还一口没吃呢!”   “你要是吃了,我也不至于会给别人。”姜祎成无奈地说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觉得布丁能够体现模型的效果才买的,她还以为白沅不喜欢吃呢。   “那……你把你的给我尝尝吧。”白沅强行说道。   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她吃剩下的东西再给别人总觉得不好。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蒸汽只是投影特效,味道也是虚拟体验。   她还是把自己已经吃了一半儿的布丁给了白沅,后者只是吸了一小口就还给了她。   “如果一块布丁没吃完整,你这个水团儿里面会怎么显示?”白沅接着问道。   “就是缺一块儿啊,这种程度还是可以识别的。”姜祎成回答道,为了演示而把剩下的布丁吃了下去。   布丁在水流之中拼合在了一起,虽然是缺了一块,但因为本身是有弹性的软质物体,看起来倒不明显。   白沅似乎有点儿高兴,又拉着她去逛别的地方了。   即使单从食物这个角度评价,这场MR节还是颇有可圈可点之处的。特别是一个以“地球本味”为主题的摊位,声称他们的产品可以不通过地府传入虚拟体验而改变食物尝起来的味道。   姜祎成原以为是什么噱头,而且她吃这么些东西并不是为了味道,而只是好不容易穿一次带进食特效的模型想要好好用一下儿。不过白沅倒是对“地球本味”这个题目颇有兴趣——年轻的地球至上主义者,对于带“地球”的概念恐怕会都有兴趣吧。   被白沅拉到摊位前,看摊的那位穿着——相比于满大街不是人的“不明生物”而言——还算合理的巴洛克法式服装,看到有人前来且交了钱,就递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个小碗。   姜祎成接过碗,看那里面盛着粘稠的液体,倒是没有加什么特效。   “请您先服用这碗‘引剂’,再用清水漱口。”巴洛克“女士”指导道。带引号是因为,确实听不出来这个声音到底是男是女。   在姜祎成犹豫了两秒的时候,白沅直接就把碗里的粘稠液体喝了下去,而后忍不住咳了两声。然而看到姜祎成怀疑的眼神,他还是勉强竖了个大拇指表示“可以”。   就算再诡异,怕也是赶不上在系外宜居行星那些独立起源生物体那种非食物的味道和口感。姜祎成小心地尝了一口,发现这玩意儿是苦的,口感就像是半凝不凝的酸奶。不过好在这一小碗也就是半口的量,基本上刚入口就没了,又喝了一大口清水,倒也没有造成什么难以下咽的尴尬。   而后那位巴洛克“女士”递给了姜祎成和白沅一人一块鱼子挞①,但并没有附带任何链接。   姜祎成闻了闻这块儿鱼子挞,好像就是普通的鱼子挞,而且由于没有附带虚拟味觉体验的链接,从正常逻辑的角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味道。   然而当她尝了一口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挞皮里的鱼子酱有一股浓烈的甜味,几乎完全盖住了原本腌制形成的咸鲜味。   白沅尝了之后也惊讶道:“这鱼子酱是甜的?”   “这是因为您之前服用的‘引剂’里含有甜味感受器抑制剂,堵塞了甜味感受器之后再被清水去除,使得之后品尝的食物味道都会偏甜②。”巴洛克“女士”解释道,“与甜味抑制剂对应地,也有咸味、酸味、苦味和鲜味抑制剂等。将这些味觉抑制剂按一定比例混合,就可以制造出虚假的味觉。而且这对于有复杂味道的食物更为有效,就像鱼子酱里原本被咸掩盖的甜味,可以被去除甜味抑制剂的过程更加激发出来,甚至掩盖了咸味。”   这其实不算什么新奇的发明,对于姜祎成这个“公元人”而言,自然也知道在地球时代就有人利用能够与味觉感受器发生作用的天然成分改变食物味道了。例如对于洋蓟素利用,欧洲人食用洋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   不过白沅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不免惊讶好奇:“那还有别的配方么?我想试试让食物变咸的。”   巴洛克“女士”从一个瓶子里挤了两小碗粘稠的液体,递给姜祎成和白沅。在他们喝了含有味觉抑制剂的“引剂”又喝清水冲掉抑制剂之后,给了他们一人一块榴莲挞。   “果然是咸了,像肉罐头一样的味道。”白沅尝了之后惊讶道,“怎么感觉……有点恶心。”   那大概是因为榴莲本身就有含硫化合物的臭味,配合着重咸重鲜的味道和软烂的口感,很容易让人联想腐败的肉类。   “唉,早知道就准备芒果挞了。”巴洛克“女士”托着腮叹了口气。   “还有酸味和苦味吧?”白沅又问道。   “以酸味或苦味为主调的引剂,未免过于黑暗料理了。”巴洛克“女士”说道,“虽然是有,但我劝您不要尝试。不过您可以尝尝这个,高分子缓释材料加上复合配方,边吃边变味儿。”   姜祎成还没吃完榴莲挞,就又和白沅一起被塞了新的小碗。她喝了这半口粘稠的液体,确实感觉味道比之前的要复杂一些,而后没有喝水而是直接吃了“巴洛克”女士给的速食瑶柱,边嚼边尝出来了不同的味道,从咸鲜的海产品到甜中带咸再到酸中带甜再到苦中带酸……在她快要被酸得遭不住了的时候,又经过了浓郁得像是干嚼谷氨酸钠一般的鲜味,渐渐回到了已经变淡了的咸味上。   “好神奇啊,您这些引剂可以单买吗?”白沅问道。   “如果您对于我们‘地球本味’主题店铺感兴趣,可以购买我们的引剂配方,而配制引剂需要的药品,在网络购物平台均可以买到。”巴洛克“女士”回答道。   看这态度,似乎也是不着急营利的,现成的不卖还得让人家回去自己买了自己配。不过来参加MR节的大多还是为了自己玩儿,摆摊展示也是玩儿的一种,能不能赚钱倒在其次。   白沅转向姜祎成,用眼神表示这是给她一个付钱请客充面子的好机会。   然而还没等姜祎成跟这位巴洛克“女士”下订单,就听到隔了一条路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在他们身后,一个摊位几乎被撞翻了,引发了短暂的虚拟形象显示穿模bug。   ————————————   注释:   ①鱼子挞:指挞皮中加鱼子酱馅料的食物。参考前文曾提到地球时代的高价食材都已实现量产而变得平价,此处的鱼子酱应当也是使用价格较高的鲟鱼卵,即黑鱼子酱。   ②参考洋蓟素可以使水越喝越甜。需要注意的是,神秘果由于含有一种糖蛋白神秘果蛋白/Miraculin能够激活甜味感受器,也可以使酸味食物尝起来变甜,这与洋蓟素的原理并不相同。 第二百五十七章 :意外冲突大庭广众之……   “卧槽,这什么情况?!”那位巴洛克“女士”被吓得跳起来后退了一大步,连这个“地球本味”的摊位也不顾了。   姜祎成没料到连MR节这种到处都是监控的地方也会出乱子,本想拉着白沅离远点儿,却听到一个有点儿熟悉的名字:“我跟你说……你这是要天打雷劈①的!”   白沅也听出来了:“这不是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就直接从被破坏的摊位里扔了出来。姜祎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是安东——或者说应该是安东操控的仿生机器人——穿着地球时代的棒球衫和牛仔裤,跟周围人花里胡哨的打扮颇为不同。   而后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个仿生机器人,从被撞得稀碎的摊位残骸里跳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西装,乍一看还以为是季连,抬脚便踹在安东的膝盖上,力量之大甚至把仿生机器人的机械关节踩脱了。   “天打雷劈,也轮不到我呢。”这人又一脚踩在安东的肩上,俯身看着他冷笑道,“我看您就不该出来,现在祁旻可没法来救您了吧?”   “你这是……自找麻烦……”因为之后就被踩在仿生机器人胸颈接合处的发声器上,安东的后四个字是挤出来的。   姜祎成完全没想到,像安东这样身份的人,出一趟地府都能被人蹲点儿了。至于他到MR节游玩倒是意料之中,毕竟这岛上大型活动也就这么几样儿。   而这个在公共场合打人的家伙,看着也是颇为眼熟。乍一看像是季连,可作为目睹了那场婚礼上“神仙打架”的当事人,姜祎成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就是那位跟阿迷有不正当关系的祁旻和安东的养子。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在“阳间”的公共场合打他养父?要说昔日家人反目成仇,要趁着安东独自行动暗算他一下儿那还说得过去,可是在MR节上大庭广众之下殴打他人,这得直接进号子了吧?!   但是此时情况来不及多想,毕竟这是打人的进行时,姜祎成作为熟人连忙上前制止道:“您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么?”   祁道看到了姜祎成和她旁边的白沅,倒是暂时停下了,但是脚上还是用力踩着安东的脖子。安东这个仿生机器人右臂的传动装置大概已经故障了,只有左手抓着他的脚,试图把自己的发声器从他脚下拯救出来。   “路人甲,路人乙,离远点儿别碍事儿。我这是为了清君侧。”祁道轻笑了一声,语气暗含着某种歇斯底里,“不过,这模型有点儿意思。”   姜祎成对于他们这些地府的高层能够同时看见模型和真实形象并不意外,而他管自己和白沅叫“路人甲”、“路人乙”,倒也符合这位危险人物给她留下的印象。   然而安东此时却勉强扒着那只踩住他发声器的脚,挤出了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清君侧……先得把你清了……”   听他这么说,祁道突然抬起脚又重重地踩下去,这脚明显是冲着安东的脸去的。   虽然是仿生机器人定制的头部,但被人踹脸还是有损尊严,幸好安东快速地偏过头去,这一脚踹在了他的右肩上,可以看到棒球衫下面仿生机器人的肩关节都被踩变形了。   周围的游客恐怕都以及几十上百年没见过打架斗殴了,此时围在道路两旁却没人敢上前劝阻。尤其是这能把机器人的关节踩变形的力量,就连姜祎成也不敢直接动手。而且这两位都是开着仿生机器人,挨打可以切断痛觉信号,按理来说只要不伤及其他游客,危害性倒也不大。   “您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给您太难看吧?”祁道再次踩住安东颈下的发声器,不让他出声的同时用言语羞辱道,“六十多年了,您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呢?白瞎了这么好的仿生机器人,它如果有自我意识的话,被迫顶着您的脸出门怕是要羞愧得自毁了吧?”   安东说不出来话,只是用仿生机器人的眼睛看着他。然而在现实世界确实不是地府里那样不用动作就可以调用建构师权限,只要踩住发声器的机械结构,他甚至没法跟祁道对喷。   “咱们还是离远点儿吧……”白沅拉了拉姜祎成的袖子。   不过就在周围游客都不知所措时,MR节的AI管理员起了作用。终于赶到的安保机器人伸出上下两支机械臂,在给祁道的仿生机器人通过高能脉冲摧毁控制系统的同时,也把他整个身体牢牢钳住了。   周围的游客松了口气,而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安保机器人随之而来的解释并非出自MR节AI管理员,而是直接出自地府模因监管所:“涉事人员为模因监管所职工,系违反规定私用仿生机器人造成此次恶性斗殴事件。相关职工现已被逮捕并起诉,给您带来不便十分抱歉。模因监管所为您服务,欢迎所有人的监督。”   “模因监管所?模因监管所还能出事儿?”   “当场就逮捕了?那另一个呢?”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而姜祎成还是上前去查看安东的情况:“安东先生……你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安东躺在地上用还能使的左手摸了摸仿生机器人颈部和躯干的接口,又撑着地想要坐起来。   “都这样儿,就别起来了吧。”姜祎成忍不住说道。肩关节断了一个,肘关节断了一个,膝关节也断了一个,基本上等于半边儿都废了,这仿生机器人也没法儿用了。   “要不您回地府,新月集团应该会处理这副机器的。”白沅也有些不忍心地劝道。   “不……”安东却竟然用一只手撑着地,强行站了起来,“为什么要回地府,这不是——”他用唯一还能使的左手使劲儿掰了一下儿左腿的膝盖,机械关节发出了“嘎嘣”一声,“——还能用呢么?”   仿生机器人腿上套的复古牛仔裤已经撕破了一块儿,露出里面并没有做仿生化表面的机械结构。而在众人惊诧的瞩目中,安东又用这只左手抓着右臂使劲儿往上推,生生把肩关节也接上了。   肘关节大约是损坏得太厉害实在接不上,他就这么吊着右手的小臂,无所谓地用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的发型:“只剩下一只手,其实还行了。”   “不至于吧……”白沅目瞪口呆地小声吐槽道。   然而这位地府CTO的“百年对象”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幸亏模因监管所的人没有要我上线,否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就白费了么——这次我还得把旻的那份儿也玩儿过来呢。”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他也是模因监管所的“常客”,平时都是不允许出地府的。而现在大约是因为Meme召开封闭会议,才有机会借着通知深空引力的名义到“阳间”来,如此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这副仿生机器人身体了。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安东又对周围零星还想围观的游客说道,“只是很普通的地府职工出游而已。”   然而这周围倒了好几个摊子,要想不引人注意,还是得尽快离开才行。姜祎成有些无奈地对他提议道:“你这还是赶紧离开这儿,找个修理站修修吧。”   “也是,你们知道这狂欢节场地里哪儿能修机器身体么?”安东问道。   白沅调出自己的手环投影看了一眼地图,又看了看安东现在这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狼狈样子,不得不说道:“还是我们带您去吧。”   姜祎成和白沅带着一位断胳膊瘸腿的仿生安东离开了“案发现场”。距离围观的好事群众十几米远之后,姜祎成才有些小心地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儿?那位应该是……”   “祁道么,呵,意料之中吧。”安东的语气倒是不太在意,“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子肯定会埋伏一把,没想到……下手还真狠。”   他现在开着的这个仿生机器人说是要修理,但从关节的扭曲程度来看,大概率在他用完之后也是直接报废了。   姜祎成明智地没有去试探他们家庭不合的秘辛,只是从常人的角度问道:“但他在公共场合打人,不是立刻就被监控拍到了么?”   “谁知道呢,我看他是发了疯了。”安东耸了耸肩,“这下儿就算是米米也不可能保他了吧。”   白沅不像姜祎成,对于这种昔日养子反目成仇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儿?还有之前在婚礼上……他不是您儿子么?”   姜祎成本以为安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谁知道他只是沉默地走了两步,而后却相当认真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俩?我们其实啥也没做。我就不用说了,就算是旻,在那次事故之后,她就被模因监管所密切监视了,根本不可能搞出什么大事儿来。而且从那时候起,这小子已经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六十三年了。”   “什么事故?”姜祎成连忙问道。   然而对于这个追问,安东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移话题道:“那个啊……对了,你们有见过什么比较新奇的食物么?倒立大酒店又该到上新季了。”   ————————————   注释:   ①“天打雷劈”常用于对“不孝”的威胁。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分组聚会拜访朋(p……   在MR节遇到安东和祁道发生“冲突”,对于姜祎成而言似乎只能算是个小插曲。之后她和白沅跟这位地府CTO的百年对象逛了一会儿,却在不到一小时之后安东就被地府那边儿叫回去了。   在他脱离这副仿生机器人身体之前,还跟姜祎成和白沅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地抱怨了一句:“我看阳间的MR节也不过如此嘛,等等怎么突然——”   他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仿生机器人就被强行下线,而后被新月集团的安保机器人拖走了。   至于安东之前提到的“事故”是什么,姜祎成自然是没有问出来的。只是她想起来之前冒充季连的人跟她提到过,祁旻和安东曾经离婚过一段时间,是因为安东曾经在祁旻和阿迷的争论中支持了阿迷。   尽管那本《独自旅行指南》的故事表明了其实祁旻和安东的“离婚”只是她强行请假出去旅游的借口而已,但祁旻本人也确实承认安东支持过阿迷的“布尔乔亚”行为。所以那次“事故”是否与这有关?但是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事故”才能让祁旻和安东的养子跟他们反目成仇乃至消失六十多年,姜祎成实在感到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不过仔细想来,其实这些别人家的事儿都跟她没太大关系了。她现在既然已经跟白沅谈妥炒CP分手的事儿,后续的工作就是循序渐进,至于地府高层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跟她平头百姓也没啥牵连。   离开MR节之后,白沅还想留姜祎成在他家吃饭。但因为MR节上吃下去的面团子实在够多了,姜祎成有点儿担心再在这儿大吃大喝对消化系统伤害太大,于是就告别了白沅开着穿梭机回去了。   接下来她准备再去找一趟简佚。上次取得了颇大的进展,但她还没有挑明是地府的虚拟旅游项目需要他提供第一手体验。而在这之外,还有柿原库季马想邀请他去参加宇宙人类学会议的事儿,这可以作为一个要求简佚进入地府的理由——毕竟如果是他自己想要帮忙儿,兴许这困难就克服过去了呢。   姜祎成又看了一眼柿原库季马发给她的备忘录,宇宙人类学会议在下个月十一号,距离现在已经不到两个星期了。她要想以此为借口带简佚去地府,顺便再卖给“蓝珀”核心课题组一个人情,那恐怕也得赶紧有所动作了。   回到自己家里,姜祎成查了些关于宇宙人类学会议的资料,了解到这是每年一届的重要学术会议,而除了面向公众的正式大会议之外,大会议之前的科学家分组聚会反而更为重要。   倒不是说这个领域的科研人员有什么公众见不得的东西,分组聚会的主要目的也不在于私下“串供”,而是更加细分领域地组织交流,特别是可以给研究冷门课题或者新进入领域的科研人员接触领域带头人的机会。   简佚是不太需要见什么带头人的,不过姜祎成却想到,如果要带他去参加聚会,那肯定是人越少越好。大会议的人太多了容易刺激到他,能参加分组聚会反而更佳,而且说起来分组聚会的含金量并不低,如果她能带简佚去分组聚会,这个人情的分量可一点儿都不会减少。   这简直太合适了,姜祎成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儿,就给柿原库季马发了邮件。   “柿原博士,您好:   “我了解了宇宙人类学会议的会程,认为C131107参加分组聚会可能对专业领域研究者展开研究更有帮助。不知道‘蓝珀’课题组方面对此有什么计划?   “祝好   “姜祎成”   按照正确格式发邮件,在星际航行时代也属于是一种施加社交压力的方式,这个意思就是“我有充分的思考,需要严肃地对待”。   果然,柿原库季马直接回复表示了认同。   “姜博士,您好:   “我十分认同您的观点。只是本课题组参与的分组聚会将在三天后开始,我原本认为这个时间对于您而言不够充足。如果您认为值得一试,可以参考附件中的分组聚会安排。   “期待您的尽快回复。   “谢谢   “柿原库季马”   三天后……这个时间确实有点儿紧了,不过她反正也要去找简佚,也就是问一句的事儿。如果简佚表示不愿意参加,她也不能逼迫人家。   姜祎成打开附件的分组聚会安排扫了一遍,多半儿是因为“蓝珀”核心课题组风头太盛,分组聚会直接就是在东非科学园开办的。受邀参加的有几个课题组的代表,其中就有欧罗巴课题组的彭来,还有几个不是一线科研人员的专家,姜祎成并不认得。   不过这些人跟她的关系也不大,像她和简佚这样儿的都得算是志愿者,而如何接待和引导志愿者也都有明文规定①,不可能出现去了被当猴儿看的情况。   于是她实话实说地给柿原库季马回了邮件。   “柿原博士,您好:   “我可以尽快去与C131107见面并进行询问,但他能否出席需要充分考虑其本人的意愿。以我上次拜访的所见,C131107的精神状态比我预期中的正常许多,我可以把分组聚会安排直接与他讨论,以确定这是否是可以被接受的。   “祝好   “姜祎成”   而回复她的是直接的通话申请,姜祎成同意了之后,便听到那边儿柿原库季马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姜博士,所以说您真的认为C131107可以参加三天后的分组聚会?”   她没料到这事儿似乎对于这位地府研究院的核心人物还有些重要,只是非常谨慎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可以试试看。无论是大会议还是分组聚会,他都很有可能会拒绝出席。”   “我刚接到来自老师通知,说那位探险家C131107曾接触过蓝珀的另一个文明分支。”柿原库季马有些急切地说道,“如此一来,他的经验对于蓝珀高等生物社会的研究而言就变得极为重要。很可惜当初星际开发集团并没有从他的记录里提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如果他本人能来的话……”   姜祎成有些意外,“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现在才收到关于卡谢文明存在的通知?或者不如说,她以为王馨等人已经准备把卡谢文明的存在彻底瞒住了,却没想到隔了不到一天柿原库季马这边儿却还是收到了消息。   “即使这件事儿意义重大,我也不能强迫C131107出席或是怎样。”姜祎成谨慎地回应道。尽管实际上她确实可以强迫甚至做了更违反道德的事儿,但在这位柿原博士面前还是得维持住自己守法好公民的形象。   “哦不,另一个分支并不是我们研究的重点,我本来也没有指望那位星际探险家可以出席会议。”柿原库季马连忙解释道,“不过有另一个分之的资料作为旁证,对于二橙族群的研究还是非常有利的。只是……这次分组聚会将会有地月伦理审查委员会的专家参加,如果您有时间,我希望您能和这位专家先见一面,以讨论邀请C131107配合研究工作的细节。”   姜祎成没有料到,她就是给地府研究高等所和简佚搭个桥,还能牵扯到实验伦理的事情。严格地说,她去看望简佚顺便谈一下儿跟他相关的科研进展,也算不上是“实验”吧?然而考虑到柿原库季马说了分组聚会有伦理审查委员会的人参加,这方面确实还是得小心一下儿。   只是她本以为参加分组聚会比正式大会议更容易,没想到反而更麻烦了。   自己提出来的建议,总不好自己再吞回去,姜祎成只好说道:“可以,那么我去哪儿跟那位专家见面?”   “如果您不介意,貌丹(Maung Than)博士现在就在研发部一区丙楼虚拟会议室。”柿原库季马给她发了个链接,“在三个小时之内,您都可以过来。”   好么,敢情都准备好了。或者说,柿原库季马那边儿已经针对卡谢文明的新消息做出了反应,否则他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重新启动伦理审查。   姜祎成看了一眼,那位貌丹博士就是分组聚会参会者列表里在“蓝珀”核心课题组之下的第一位,估计是负责他们伦理审查的重要人物。这么一看,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倒是一点儿不防着她,也不怕姜祎成直接跟审查委员会的人吐槽他们搞错了“命定之人”的含义还让她假装跟二橙结婚的事儿。   那怎么办呢,就去一趟吧。   ————————————   注释:   ①参考当前研究机构均有设立学术伦理审查委员会(IRB,Institutional Review Board),此处设定星际航行时代学术伦理审查权已从研究机构移交给独立的伦理审查机构。应设立专门的法律对此进行规定,例如我国卫计委于2016年推出《涉及人的生物医学研究伦理审查办法》,规定从事人的生物医学研究工作的医疗卫生机构必须设立伦理委员会。 第二百五十九章 :正常逻辑我们甚至可……   姜祎成跟林辰乐说了一声,就上线去地府了。从柿原库季马的链接点进去,她直接就到了那个之前曾去过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柿原库季马正面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他旁边坐着另一个打扮差不多的青年女子,大概也是高等所的科研人员。而背对着姜祎成的沙发上也坐着一个人,从背部骨架①来看面对着柿原库季马的是一位女士,多半儿就是那位貌丹博士了。   看到姜祎成到了,柿原库季马和那位青年女子先站了起来,而后背对着她的那位也站起来转过身。   “这位是姜祎成博士,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柿原库季马对他的客人介绍道。   “您好。”这位貌丹博士梳着很长的一条辫子,在地府的虚拟形象还戴着地球时代的眼镜。她和姜祎成握了握手:“我是玛·貌丹②,地月伦理审查联合委员会委员。”   她的语气和用词都很官方,让姜祎成拿不准她对于“蓝珀”高等生物研究牵扯到卡谢文明是什么态度。   “这位您应该认识,是欧罗巴课题组的负责人彭来博士。”柿原库季马又介绍了他旁边的青年女子。   姜祎成有些惊讶,没想到彭来在地府是这样一个十分……正常的形象。不过也是,她虽然在地府研究院工作却不是地府常驻居民,虚拟形象就是意思一下儿,作为明星科学家也不能太标新立异。   “咳。”彭来故作严肃地跟姜祎成握了握手,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对她wink③了一下儿。   柿原库季马请姜祎成坐下,而后从茶几上召唤出刚才他们正在讨论的文件,简单介绍道:“我正在请貌丹博士和彭博士对二橙申请公民权的进展进行评估。因为申请公民权不属于科研活动,之前没有经过伦理审查委员会的正式审查,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认为要做一个私下的审查。”   “我个人认为,既然在提交申请后需要经过地月和火星委员会的审查,那么在提交申请之前进行私下审查是不必要的。”这位貌丹博士不太给面子地说道。   虽然语言上是讲“不必要”,但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怀疑柿原库季马要私下跟她搞人际关系,以求伦理审查委员会给二橙的公民权审查放水。可是要知道申请公民权可不止要在伦理审查方面通过,还有多的是的部门同意才行,只“贿赂”她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大用吧?   “貌丹博士,您误会了。”柿原库季马解释道,“我们十分清楚您只会负责这次宇宙人类学会议的审查,因此才请您对我们其他的工作进行评估。并且关于非天然人类的公民化,我也请来彭博士作为亲历者,希望同样可以了解她的想法。”   彭来看上去非常放松,托着腮看了看貌丹。而貌丹转过头又打量了姜祎成一番,才公事公办地说道:“您的资料我之前已经全部阅览完毕。不过既然如此,我想先听听彭博士的意见。”   彭来放下手臂,语气平常地说道:“我认为程序上没有什么问题。唯一需要关注的地方,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蓝珀核心课题组要安排二橙和姜博士在火星殖民地签结婚合同。不过既然姜博士能够在此出席,意味着核心课题组并未对她隐瞒,那么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杜·貌丹④,您认为呢?”   貌丹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跟对柿原库季马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在这个迂回申请的策略方面,我也同意您的观点。不过关于申请公民权这件事情本身,我认为还有可以商榷的地方。”   申请公民权本身还需要商榷?姜祎成有点儿不明白,这不是地府研究院从二橙到太阳系就已经决定的事儿么,地府研究院决定就相当于Meme都已经通过了,伦理审查委员会那边儿还能不通过?   “貌丹博士?”柿原库季马看上去也不是非常愉快。   然而貌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头对姜祎成问道:“姜博士,我想再听听您的意见——请不要意外,伦理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反映,有时候非专业人士的意见是更为重要的。”   姜祎成有些尴尬,她不太想表示对这位貌丹博士的不同意,但是也不得不实话实说道:“我认为二橙申请公民权是正确的。二橙个人对于太阳系文明并无威胁,而且他现在已经在地球了,其实跟之前获得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申请公民权是类似的情况。”   “我也如此认为。”貌丹有些出乎意料地先同意了她的观点,但接下来却说道,“但我同时也觉得,现在地府研究院推进申请公民权是一种冒进。特别是之前的考察队尚且没有对蓝珀上的所有文明分支调查清楚,导致最近出现存在另一个文明分支的消息突然曝出,想必也是打乱了贵组的计划吧?”   她的最后一句是对柿原库季马问的,而这位柿原博士作为地府研究院的大人物,在审查他们的人员面前也得老实回答:“我们目前没有收到Meme要求改变方向的消息,因此对于蓝珀文明的研究仍然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柿原博士,我需要提醒您一句。”貌丹平静地说道,“伦理审查委员会审查的对象包括Meme本人,因此来自Meme的指令并不能作为贵组操作合规的证据。”   审查的对象包括Meme本“人”?姜祎成还从没听说过,话说Meme该怎么接受审查?Meme真的是“人”么?   柿原库季马对此也有些意外,不得不掩饰地半开玩笑道:“貌丹博士,伦理审查委员应该不会把Meme的决策扣下吧?”   “然而事实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多次了。”貌丹的语气中不禁带上了些许无奈,“只是之前的情况是Meme以个人名义提交的方案,而且是被火星伦理委员会否决,您这边大概并不知晓。而这一次牵扯到系外独立起源文明,即使地月伦理委员能够偏袒Meme,火星方面也只会更加严格。”   “另外,”她接着说道,“我希望您可以参考一下这位姜博士的语言顺序:对于太阳系文明的无害是大前提,在这个基础上才有可能讨论是否可以通过公民权。这才是正常人的逻辑,而不是说看到一个出成果的机会就去做,为了做课题而凑伦理学依据。”   她说完这番话之后,柿原库季马半天都没有回应,彭来也沉默地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   话有些过了,可是姜祎成也知道她恰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研究智慧生物是高等所的工作,他们的日常行为逻辑就是“找方向-做课题-出成果”,这不是单纯为了拿经费或者出名声,而是这个行业的意识形态。   一般人在这件事儿上考虑的首位,都是这个外来生物是否安全,再考虑将其认定为智慧生物给他申请公民权是否必要。但是在高等所的研究者看来,他们根本不考虑不给二橙申请公民权的情况。因为只有首先承认了他们是文明并且要与他们交流,才能引出后面成立课题组进行研究。因此对于高等所的众人而言,给二橙申请公民权就是必然,如此便成了先有结论后有推导。   但是她前面说的,Meme以个人名义提交的方案被火星伦理委员会否决,又是什么情况?Meme应该不会犯这样思维定势的错误吧,而且Meme到底是怎么才能以“个人”名义提交方案,难道Meme真是个“人”么?   只是因为柿原库季马和彭来都被这位貌丹博士震住,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姜祎成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出疑问。   过了十几秒,彭来才谨慎地开口道:“确实,我们欧罗巴课题组也有这个问题,只是不像蓝珀核心课题组这样明显。”   貌丹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请不要介意,虽然这个问题是广泛存在的,但欧罗巴独立起源生物存在的风险,相比于蓝珀独立起源生物还是低得多。”   “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重新评估——或者说重点评估二橙对于人类社会的风险?”柿原库季马叹了口气说道,“这一点上,我们需要再跟老师和Meme进行讨论。”   但貌丹却紧接着问道:“其实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贵组对于此事能否通过审查尚有担忧,为什么Meme不能亲自召集伦理委员会,而是让您单独找我来谈?”   ————————————   注释:   ①对于曾经从事建模工作的人而言,性别导致的骨架差异看上去很明显。当然不排除现实中有人因为体质差异或者发育阶段激素水平原因偏离均值,但是在地府进行虚拟形象构建的时候还是会在标准体型的基础上进行修改。   ②玛·貌丹:Ma Maung Than,缅甸语“玛/Ma”是对年轻女子的称呼,在这里是对自己的谦称。   ③wink:眨单眼示意。   ④杜:Daw,是对年长女子的称呼。 第二百六十章 :伦理委员果真是油盐不……   此言一出,真是在座皆惊诧了——或者不管别人是否惊诧,至少姜祎成是惊诧了。   还能要求Meme亲自来谈的么?先不说这事儿究竟有多重要,就是Meme真的能够参与“谈话”么?不光是姜祎成,恐怕人类社会有一半以上的公民都会认为,Meme就像这个名称一样是人类模因的集合体。而人类模因的集合体,也会有自己的“观点”吗?   但是柿原库季马好像一点儿都没有惊讶,只是平和地解释道:“Meme在进行封闭会议,我们目前尚未得知何时才能结束。”   “哦……原来是这样。”貌丹停顿了一下儿,只是说道,“这也就说明,在封闭会议之后Meme的决定也有可能改变。”   “我想应该不太可能。”柿原库季马立刻反驳道。他显然对于貌丹的屡次质疑并不感到愉快。   “您不必紧张,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貌丹很不给面子地说,又转向姜祎成问道,“以及这位姜博士,关于您与星际开发集团的‘精神病人’有关的计划,具体来讲是什么?”   好么,怼完了柿原库季马,该到她了。   姜祎成心说她这也不算是研究,而且行为也都合法,总不至于还得额外要伦理委员会批准吧?   但是在这位堪称严厉的貌丹博士面前,她还是回答道:“我只是想请蓝珀的发现者C131107出席分组聚会,之后的安排也要由课题组方面决定。”   “那么,您只是要去请他?”貌丹问道,“您打算用什么方式建立和他之间的沟通渠道?”   姜祎成没太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直接过去?”   “嗯……我是说,您知道‘精神病人’是难以与之沟通的吧?”貌丹直白地问道。   “我知道,但是C131107和那些病人不同,他具有正常的逻辑思维和沟通能力。”姜祎成诚实地解释道,“我与C131107的交流也会受到一对一特殊教师的监督。”   “明白了。这个问题略有冒犯,还请见谅。”貌丹推了一下她地球时代风格的眼镜,“只是我听说过一些传闻,两年前在星际开发集团,有八名总部顾问团队成员曾经在未经伦理委员会批准的情况下,对‘精神病人’进行实验。”   姜祎成没料到她会知道舒钰的案子,不过由于貌丹是地月伦理委员会的委员,知道这种恶性啊事件倒也不稀奇。而她在这里坦荡地讲出来,也是因为在座的其他三位都是利益相关,不会拿这种事儿造谣或者因此尝试自己造清神剂做非法实验的人。   可是她说“八名总部顾问团队成员”,这跟瓦格纳告诉她的并不相符。也有可能是貌丹记错了或者听错了,可她没来由地觉得这个数字有问题。   姜祎成犹豫了两秒,还是问道:“貌丹博士,您说有八名顾问参与了那个非法实验?”   “是有八名顾问,不过这个名单没有对我们公开,而且在那起恶性啊事件之后,星际开发集团的顾问团队就直接解散了。”貌丹略微眯了眯眼睛,“看来您知道那件事儿?”   姜祎成避开了自己是犯罪者之一的前配偶这个事实,只是说道:“C131107可能是那件事儿的受害者。”   貌丹沉默了片刻,而后却否认道:“您多虑了,他并不在受害者之列。”而后她又看着姜祎成说道,“如果您的计划就是直接去邀请C131107参会,那我并没有其他意见。”   姜祎成知道她单纯去拜访简佚没什么可牵扯到伦理审查的,但是难道两年前去找简佚的不是那些顾问?这不可能吧,因为就连林凝凇都说了当时去询问他的是星际开发集团的高层,而像林凝凇那样的大佬,又是火星经济圈跟他们利益无关,根本没有理由在姜祎成这儿胡诌。   但是她忍住了没有在这里当面问貌丹。归根结底,她并不想让柿原库季马和彭来知道自己跟两年前那个非法实验的案子还有关系——尽管面儿上都说配偶犯罪与本人无关,但实际上大家的内心里还是会“连坐”的。   而就算这事儿如果柿原库季马和彭来动用他们在地府研究院系统里的资源仔细去查,也有可能查得到她,但那也总比姜祎成自己摊了要好。   “看起来您的所有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答。”貌丹又转向柿原库季马说道,“那么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这次谈话就可以结束了?”   “嗯,貌丹博士,非常……感谢。”柿原库季马抿了抿唇,还是站起来和她握了握手。   “非常感谢,杜·貌丹。”彭来礼节性地微笑道,“欢迎您以后去欧罗巴游玩。”   “非常感谢。”姜祎成也和貌丹握了握手,而后这位貌丹博士就在虚拟场景的空气中消失了。   彭来长呼了一口气,抓了抓自己在地府里十分普通的发型:“唉,跟伦理委员会的人打交道真难。”   “您之前跟貌丹博士打过交道么?”柿原库季马问道。   “嗯,我很早就认识她了。”彭来回答道,“杜·貌丹在OTS公民化的时候就在伦理委员会工作。”   那怪不得了,行业中的老资历,面对学界大佬也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幸好有祎成在。”彭来又带些揶揄地说,“有一个‘正常人’的模板,不至于让杜·貌丹对我们无话可说。”   不过在姜祎成看来,对于二橙申请公民权的事情,貌丹也没有提出什么可行的建议,甚至是直接甩锅给了Meme。   “麻烦了,姜博士。”柿原库季马调整好情绪,对姜祎成和彭来微笑道,“或许您两位熟人还有话要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姜祎成确实有事儿要问彭来,而彭来跟柿原库季马也显然不是很熟,于是谈话就在这里结束了。   用地府研发部的链接传送出去,目的地是在旧北京区的一个虫洞交通站①。   姜祎成跟彭来也就没什么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对了,彭博士,您有那位貌丹博士的联系方式么?”   “有……倒是有。”彭来有些不太理解地问道,“不过找她干嘛?他们伦理委员会的人向来是油盐不进,也只会看正式提交的方案。其实杜·貌丹能看了柿原库季马给她的这些资料,已经是在我意料之外了。”   “我想问点儿事情。”姜祎成含糊地说道,“跟蓝珀的研究也没什么关系。”   彭来只是略微想了两秒就猜到了:“集团顾问非法实验的事儿?”而后她就说道,“这我确实没听说过,还是伦理委员会在这方面消息灵通一些……要问也无妨,不过我怀疑杜·貌丹是不会告诉你的。”   彭来直接给她发了貌丹的个人主页,上面有社交账号和住址。   “对了,一橙,你怎么又跟蓝珀核心课题组搭上了?”彭来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要坚定站在王馨院长那一派了么?”   尽管有些不满于她一开始信了彭来和北冥的鬼话纠结了那么长时间,姜祎成还是没好意思戳穿派系斗争只是无聊的职员八啊卦的事实:“嗐,我就干活儿拿钱而已。”   “也是,大家都是干活儿拿钱。”彭来认同地点了点头,“那你着急找杜·貌丹,就先去吧?”   ——   姜祎成告别了彭来,却没有着急下线,而是翻了一眼那位貌丹博士的社交账号。她的社交账号人际关系很简单,不过发的动态倒不少,几秒前就发了个动态,定位是在地府旧北京区的百花街。   这真是太妙了。   姜祎成连忙买了去百花街的虫洞通行证,从交通站虚拟的虫洞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在百花街了。   百花街是地球时代旧北京区最古老的商业街,目前已经成为地府的网红集中打卡区之一。无论是有真材实料还是仅为哗众取宠的新品牌或者新产品,但凡是想出名的都会在百花街上新,接受众人的称赞或吐槽。   因此百花街的人流量也是不小,不过现在距离貌丹离开会议室并没有多久,而她肯定也是从虫洞交通站走的,正常人逛街的时候也不会走得太快,可以推断此时并没有走出多远。   姜祎成一边走着一边左右张望了一番,很快就看见了一个相似的人影。只是她又仔细看了好几眼才确认,那位没戴眼镜又把长辫子盘起来插了好几对儿荧光色钗子的女士,果真是那位貌丹博士?   光看这打扮,根本想象不出她在柿原库季马和彭来面前是多么严肃。姜祎成对于貌丹都敢暗讽Meme的个性实在有些发怵,但还是走上前去打了招呼:“貌丹博士?”   貌丹闻声转头看见是她,态度却意外的平和:“哦,是您啊,有什么事儿吗?”   ————————————   注释:   ①虫洞交通站:虚拟世界的公共传送位点,传送被设计成虫洞样式,详见前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保留怀疑怀疑Mem……   她这温和的语气,还真让姜祎成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本来想借口偶遇的,此时也略显尴尬,姜祎成实话实说道:“我想问问您,关于那个星际开发集团顾问非法实验的案子。”   “您怀疑C131107也是受害者之一?”貌丹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是的。”姜祎成干脆全都挑明了,“我上次去看望他的时候,那位探险家告诉我曾有人对他做了一些……实验。并且之前我向火星的林凝凇先生询问时,他也证实了有我们集团的高层去问过C131107的事情。”   “林凝凇么?”貌丹挑眉道,“没想到您还认识他。”不过她没有纠结于这些人际关系,“地月伦理委员会的记录里并没有C131107这个编号。那起非法实验案件在我们这边儿受到了很大的重视,我不觉得留档的记录会有什么偏差。”   “那么您觉得C131107并没有受害?”姜祎成有点难以理解。虽说也有可能是那些人渣顾问找了简佚但没对他下手,可是如果真的没下手,简佚为什么要蒙她?   “姜博士,我并不怀疑林凝凇或者那位探险家的说法,只是关于这件事儿我也了解不多。”貌丹平和地说道,“地月伦理审查委员会不是地府的机构,我们隶属于新月集团,不是所有的信息都可以从Meme那边儿共享到的。而且,即使是地府的机构,互相之间也有诸多不透明之处。”   这一点姜祎成还是知道的。即使是如祁旻这样的地府CTO,也有很多信息是禁止她访问的。要说在星际航行时代能够畅通获得所有联网信息的,恐怕整个太阳系就只有Meme了吧。   “但是我想……听听您的见解。”姜祎成使用了之前貌丹用过的句式,“还有,您说犯罪者是八名顾问,但是我在集团的同事告诉我,因为此事消失无踪的有九个人。”   “哦?”貌丹似乎对这一点反而更感兴趣,“受害者因为是‘精神病人’而难以辨别,但是对犯罪者的记录不太可能出错。姜博士,您确定您听到的说法是九个人么?”   “我可以确定。”姜祎成肯定地回答道。   “说实话,我也对于这个案件的后续处理方式存在疑虑。”貌丹轻缓地说道,“直到现在都没有法律条文明确规定‘精神病人’的含义,因此当时判的也仅仅是研究项目未获得审查批准擅自开展①。而且‘精神病’无法进行伤情认定,犯罪者并没有受到刑事处罚。”   “没有刑事处罚?”姜祎成惊讶道。也就是说舒钰遭受的确实是私刑?可是这样的恶□□件都没有刑事处罚,难道不会引起业内人士强烈反对么?   “按照法律判决是没有,不过实际上的惩罚还是存在的。”貌丹解释道,“据说是那八个顾问认罪态度良好,而且自愿签了协议,脱离原先的社会关系,一百年内不能从事与地府和精神疾病相关的工作。因此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   脱离原先的社会关系不一定会如何,但是一百年内不能从事与地府相关的工作,在星际航行时代等同于失业一百年了。这样的结果倒也称得上是“惩罚”,但跟大众意识形态里的“同态复仇”未免差得有点儿远——如果不是听了舒钰的那盘磁带,姜祎成也会这么觉得。   然而事实上,舒钰是遭受了折磨,无论是私刑还是什么,都不止是地月伦理审查委员会档案里的这么简单。可是貌丹又提到了“自愿”?舒钰在犯罪之后自愿接受同等痛苦的惩罚,那倒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姜祎成反而有些释然了。认为舒钰是在犯罪之后自愿接受刑罚,这个想法总比让她承认自己的百年对象是个对弱者下手还不悔改的人渣要好。   但是对于貌丹而言,这样的处理方式似乎并不足够:“出了这种事情,原本地月和火星的委员会都应当跟踪。但是Meme那边儿跟当时的负责人签了保证书,后续就完全没有消息了,留档的信息也不全面。我们甚至无法看到那八个人的名单,如果他们之后再提交伦理审查的申请,也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他们不都不能再做精神疾病研究了么?”姜祎成问道。一百年的限制,对于也不过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地府而言,相当于是“半个永远”了。   “精神疾病是禁止了,可是动物实验没禁呢。”貌丹摊手道,“还有例如传统医学的医师,不用接触地府的,也没禁呀。况且您说消失的有九个人,而档案里只有八个,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伏法,我们又怎么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这么一说,感觉确实有些隐患。不过姜祎成很快就意识到并非如此:“这方面应该不用担心吧,就算委员会没有相关信息,那无论是八个还是九个人,也都被Meme记住了。伦理审查也得先过Meme那一关,要是他们从事那些擦边儿工作,模因监管所就先查出来了。”   这是非常正常的星际航行时代公民逻辑,但貌丹却轻笑了一声说道:“姜博士,您可以完全相信Meme,但是我们作为伦理审查委员的职责,就是连对Meme都得保留怀疑。”   她紧接着说:“例如我现在对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设置了屏蔽周围的其他人,同样也屏蔽了Meme——当然,是不是真的屏蔽了,也得看Meme的自觉。”   屏蔽了Meme,就相当于Meme承诺永远不对这些谈话的记录进行审核吧。其实从理论上,大多数发生在地府里的对话,都是被“屏蔽”的,因为Meme的算力终究有限,也不可能把大部分在地府发生的事情都过一遍。   “需要这样严格么?”姜祎成讪讪地笑了笑,“如果连Meme都不信任,那岂不是谁都不可信了。”   “跟工作无关的人,在私下里的交谈当然是可信的。”貌丹却是笑着说道,“但是跟工作有关的嘛……即使对方是Meme,我们也会自觉地离远一点儿。”   姜祎成明白了:“您之前对柿原博士那种态度,也是因为这个吧。”   “是啊。”貌丹对此坦然承认道,“因为我的工作小方向是人类伦理,我不会跟从事人类学研究的科研工作者产生任何私交。不光是为了避免发生渎职,也是因为——如您所见——从事一个行业太久的人,在处理相关事务的时候逻辑都会变得跟正常人不一样。跟他们进行接触,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判断。”   这话说得有点儿绝情,可也确实是事实。柿原库季马在申请公民权方面的确冒进了,不过姜祎成还是忍不住想到,倘若被这位貌丹博士骂过之后他回去改了计划,不需要自己跟二橙假结婚,那岂不是她的报酬也泡汤了?   嗐,这倒不至于,姜祎成又意识到,她可是跟“蓝珀”核心课题组签了合同的,因为甲方而不能完成签署火星结婚合同,在公民权申请结果出来之后,他们照样得给姜祎成二百亿加利息。   不跟那两个地府研究院的课题组负责人在一起的时候,这位貌丹博士倒是温和而放松。她看姜祎成似乎没有别的问题,却反而问了她一句:“对了,姜博士,因为工作缘故我也看了不少您的节目剪辑,您之前好像是在远航设计院工作?我记得‘紫金’级飞船就是您设计的吧,那个型号我特别喜欢。当年我可是贷了十年工资的款,专门买了一艘呢。”   这让姜祎成再度有些惊讶——自从掺和到地府高层的事儿之后,她惊讶的次数相比于从前显著增加了。要说有人喜欢她设计的曲率飞船,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奇事儿,但有人为了买一艘飞船贷了十年工资,这种事儿姜祎成还是极少听说。   “没想到您那么喜欢紫金级。”姜祎成说道。   “那可不,我住在地表,工作单位也在地表,但是每周都要跑一趟深空,就是为了遛遛我家的宝贝儿。”貌丹颇有兴致地说道,“其实别的型号我也喜欢,比如说‘热寂’级——热寂真是太棒了!”   “热寂”级是远航设计院为超长距离航线特别设计的唯一一款曲率飞船,星际开发集团直属星际开发公司订购了所有批次的产品,不过仍有少量飞船流入二手交易市场。   “其实热寂也是——”姜祎成有些自傲地想要展示一下儿自己的成就。   “热寂也是您的作品,我当然知道。”貌丹立刻接着说道,“我其实最想要的就是热寂,谁不喜欢太空中的移动堡垒呢?但它的二手市场保有量真是太小了,因此特别贵。而紫金作为轻型飞船更合适,而且还有现货。”   “其实对于私人使用来说,还是‘晨昏星’更合适。”姜祎成略带违心地说道。她在任时是看不上“晨昏星”这种简化了很多功能的超轻型飞船的,但是开始做宜居行星频道之后很快就真香了。   “晨昏星也不错,就是有点儿小了。”出乎意料,貌丹对于飞船的审美倒是跟姜祎成很相符,“当然,它的市场评价是很不错的。您设计的飞船显然都十分优秀。”   ————————————   注释:   ①参考我国《涉及人的生物医学研究伦理审查办法》第四十七条。 第二百六十二章 :真人人治原来Mem……   姜祎成和这位貌丹博士意外地在飞船爱好方面投缘,于是顺便在百花街上找了个水吧继续聊了会儿。   在抓着姜祎成连着问了四个型号的飞船基本参数和驾驶体验之后,貌丹感慨了一句:“说实在的,我还挺羡慕那些职业探险家,能开到一手的新型号,还可以赚点儿工资。”   “也不能这么讲吧,得了‘精神病’恐怕更难受。”姜祎成说道。   “那确实。”貌丹作为伦理审查委员,对于“精神病人”也有比普通人更为具体的认识,“其实能开得了飞船的,都算是情况比较好的了。大约百分之五的人不能理解星际探险的工作内容,也就完全没办法工作——而且甚至我们也不能说,他们真的就是不‘能’理解,或者说还可能是不愿意去理解呢。”   “不愿意理解,就是不想去工作?”姜祎成有些好奇。   “谁知道呢,虽然这被称为‘星际航行时代’,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星际航行的。而且不喜欢摆在自己面前的工作,即使对于健康人而言也十分正常。”貌丹托着腮笑道,“您该不会以为我是愿意做伦理审查的吧?”   在地府研发部会议室里,她跟柿原库季马和彭来横眉冷对,确实称得上是“敬业”了,但是也确实看不出她对这份工作是喜爱和享受的态度。   但貌丹立刻却又补充道:“当然,这已经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了。在转行三十多年之后还能得到这份工作,我应该感谢命运。”   “不过如果命运再对您好一点儿,兴许买一艘紫金级就用不着十年的工资了。”姜祎成打趣道。   “我没有那么贪心。”貌丹摊手道,“在新月集团,估计只有不到万分之一的人能过上那种人上人的日子,又凭什么认为那样的机会能落到我头上呢?”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说道,“当然,姜博士您是过过那种生活的,自然会觉得成为人上人不太困难。”   要不是姜祎成知道貌丹并不了解她现在经济的窘迫,恐怕都要把这理解成一种讽刺了。   “嗐,我也知道之前那是全凭运气罢了。”姜祎成只是摆了摆手,“您在地月委员会,应该接触过不少地府研究院的大佬,相较之下他们才是真的人上人啊。”   “那确实。”貌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儿,忍不住笑道,“不过就算是地府的大佬,在伦理审查程序面前该改也得改。之前有一个事儿——只是当时不是我,而是我一个同事——他遇到Meme提交方案,看到开头有一处错误就直接给拒了。结果就在委员会的公共办公区,他竟然跟Meme吵起来了。您应该没见过Meme发火是什么样儿的吧?那场面简直太搞笑了,我能记得这事儿一百年。”   在Meme发火的时候觉得搞笑?与其说这个心态离谱,不如说能跟Meme吵起来就已经过于难以置信了。姜祎成不禁觉得,这听起来这么跟她认知里的Meme不太一样呢?   “Meme还会……跟人吵架?”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才问出来。   “为什么不会?”貌丹吸了一口虚拟的爆珠番石榴果茶,在爆珠还跳跃着的时候就把茶咽了下去,“Meme未必跟大众想象中的那样儿,是个好脾气的人。”   Meme……是人?姜祎成忍住了没有直接问出这个不礼貌的问题,而用了更为委婉的方式:“Meme也具有跟咱们普通人一样的……人格吗?”   “为什么没有?”貌丹挑眉道,“如果‘普通’和‘不普通’是按收入来区分的,那Meme跟普通人也没什么本质区别吧。”   姜祎成不太理解,她以为像貌丹这样直接接触过Meme人格化一面的人,怎么着也会对Meme的非人因素有些惊讶。然而她说得好像Meme这个太阳系文明模因的集合体,跟其他个体的人没什么区别一样,未免显得有点儿刻意。   “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Meme是某种强人工智能。”姜祎成客观地说道。   “人不就是强‘人工’智能么?”貌丹有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Meme的模因是太阳系社会的总和,从理论上讲,Meme比一般人都要更‘人’。”   这个角度倒是姜祎成没想过的,一般人恐怕会认为,如果某个“人”总和了太阳系文明的几乎所有信息,就会变得“非人”。但是同时这个“人”也内化了人类社会的几乎所有模因,从定义上讲,也确实会比一般人拥有更丰富的意识形态。   问题是,人类社会互相矛盾的意识形态,如果被同一个个体所内化,岂不是要人格分裂了?   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还是以闲聊的口吻问道:“其实我一直有点儿好奇,Meme是天然人类么?”   “毫无疑问呀。”貌丹挑眉道,“在地球时代也没有非天然人类吧?”   然而姜祎成之前一直以为,Meme就是由地府超级计算机——类脑体——产生的第一个非天然人类。不过具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也不甚了解。从前姜祎成对这个不感兴趣,而现在想了解一下儿,却发现基本上找不到什么可靠的资料了。   “所以,Meme确实是一个真人?”姜祎成有点犹豫地问。   “那当然,否则呢?不说别的,你敢让一个AI来管理地府这么重要的机构吗?”貌丹奇怪地问道,“我知道在例如机械制造方面,AI确实比人可靠。但是对于治理人类社会的管理员而言,总得先保证她具有完全人类的意识形态吧?”   姜祎成严重怀疑,她提到“机械制造”就是指自己曾经做的飞船设计师工作。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远航设计院工作的时候,姜祎成关系最密切的“同事”也确实是AI居多——作为飞船设计师刚入职就有配套的AI助手,在车间里调配的也都是AI工人,之后当了远航设计院院长,更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她的AI秘书。也是因为以前的工作就要跟AI打交道,姜祎成当了星际探险家之后出航只有AI陪着,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习惯的地方。   “唉,可是如果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真人来当地府的管理员,不就成了‘人治’了么?”姜祎成忍不住说道。   法治和人治,如果放在地球时代应该是略有些尖锐的政治话题了。然而此时听她提到“人治”,貌丹却只是有些奇怪地笑道:“要按定义来说,那确实是属于‘人治’了。可是认为‘人治’比不了传统的法治,这个结论似乎下得略显武断了。”   这话乍一听是有点儿可笑的。人治作为落后的社会形态,怎么可能比得过人类文明进入现代之后才逐渐能够实现的法治呢?然而姜祎成稍一思考,却意识到这个判断确实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   在地球时代,人治的主要缺陷就在于统治者个人的意志并不能代表群众的意志,这甚至延伸到脱离了人治社会之后,法治社会的法制①也总是被认为是反映了统治阶级的意志②。根据地球时代种种令人咋舌的恶性案件来看,这可不算是普罗大众的被害妄想。但在实际操作中,平民百姓却又提不出一种更好的社会管理方式,以取代原先反映了统治阶级意志的法制。   但如果统治者个人能够代表群众的意志,又会是种怎样的情况呢?人治社会的根本缺陷在于,统治者个人并非全知全能的神,也不能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但是倘若存在一个能反映全体公民的利益的、全知全能的“神”呢?   如果貌丹是支持人治的,那么她所认为的这个全知全能的统治者显然就是Meme了。而由于Meme实际上就是连接着所有太阳系公民的地府网络本身,其天然地拥有——在太阳系文明的范畴内——全知全能的特性。姜祎成不得不承认,Meme可以克服人治社会的缺陷,从而看上去可以使人治淘汰“传统”的法治,成为星际航行时代更有优势的社会管理模式。   而且在实际操作中,似乎已经是这样了。   姜祎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如果是Meme的话,人治似乎确实更合适。”   即使实际中有其他机构对Meme进行监督,但对于平民百姓而言,那些监督机构反而更加不值得信任。人们更加信任作为全体人类模因总和的Meme,而不是监督机构那些各有偏离的职员。   “不过,”她又补充了一句,“人治社会的统治者具有七情六欲,这一点还是有点儿奇怪吧?”   对此貌丹只是开玩笑地说道:“那还能让Meme‘六尘不染,六根清净’了不成?太阳系文明公民总不能全都立地成佛了。”   ————————————   注释:   ①法制指“法律制度”,法治指基于法律制度(而非个人意志)而进行管理和约束的社会形态。即存在法制是法治的基础,但存在法制的社会也可以是人治的。   ②目前法理学常认为“法体现的不是一般的统治阶级意志,而是被奉为法律的统治阶级意志,即统治阶级的国家意志”。 第二百六十三章 :隔离观察见面相对不……   无论如何,姜祎成是得到伦理委员会貌丹博士的“首肯”,意味着她去请简佚参加宇宙人类学分组聚会总没有问题。   因为时间已经很紧,她从地府下线之后就立刻开着飞船去了冥王星空间站。   找到简佚和云如旌住的房子已经是轻车熟路,而在到达之后,姜祎成自然又是被那位曾经是一座小型空间站AI管理员的“保姆”教师消毒了一番。   只不过这次被喷消毒水的地点不是在进屋出了门厅之后,而是在刚进门时。看上去云如旌接到姜祎成的消息之后,就在门外等着了。   “姜博士,您好。”云如旌以他AI的语气说道,“按照您的建议,我正在对C131107进行无干扰观察。”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她上次委婉地提醒过云如旌,面儿上是说怀疑他的帮助对简佚起到了反效果,实际上是为了让他离简佚远点儿免得被打。然而没想到云如旌真的参考了这个建议,就干脆不进屋了。   不过姜祎成也知道,现在的房子里都有很多摄像头,除了在外面看监控之外,也有家居AI一直在线①,如果仅仅是观察则并不需要一对一特殊教师进屋。   “很抱歉打扰您的工作了。”姜祎成礼节性地道歉道。   然而云如旌却说:“您的来访并非打扰,而是本次观察的重要环节。有理由认为,与您进行交流可以对C131107的病情起到缓解作用。”   那是因为简佚现在并没有狭义上的“精神病”……姜祎成有些无奈地在心里补充道,然而这个事情跟云如旌也不太能够解释清楚。何况他是专业人士,按照星际开发集团的标准诊断简佚有“精神病”,这个判断本身也是不容姜祎成插手的②。   “那我就进去了?”姜祎成有些犹豫地问。   “是的。”云如旌回答道,“为验证您之前的猜想,此次请您独自去见C131107。”   看来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怕姜祎成跟他的病人打起来了。这让姜祎成不禁想到,恐怕多半儿是因为她跟简佚发生了不可描述关系。通常情况下,人们会认为发生了不可描述关系的人会更加宽容,但其实倒也有例外的情况——毕竟人类的不可描述行为并不完全是利用本能享乐,而还具有其他意识形态方面的意义。   但不管是本能还是意识形态,姜祎成都没有要跟简佚打一架的意思,并且简佚只要不受到关于集体的刺激,大概率也不可能发病到打人。反倒是云如旌在来客人的时候都坚持不进屋,让姜祎成略微惊讶了一下儿。   进门之后可以发现,简佚这座房子的内部并没有因为云如旌的暂时离开而发生什么变化,门口依然放着自动清洁器,看样子在云如旌离开之后,简佚也并没有从二楼下来“侵占”原先的公共区域。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儿,姜祎成就从已经停下的自动扶梯上了二楼。在她走到那间简佚的“私人领地”之前,走廊里最后一间房子的门就打开了。简佚拿着一根看不出是什么的长杆探出头,看到是姜祎成便连忙把手里的武器放下来。   “您怎么来了?”简佚看了一眼她身后,大概是为了确认云如旌没有跟着,又解释了一句现在的情况,“AI暂时离开了这栋房子,于是我把所有的摄像头都敲了。”   这在姜祎成的意料之中,简佚确实讨厌云如旌,无论是因为把他当成了监视他的AI,亦或者只是出于对集团的反感。不过他能神色如常地把云如旌称为“AI”,体现出云如旌单纯的存在倒不至于会对他产生精神刺激,因此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有的可谈。   为了保障那位一对一特殊教师的人身安全,姜祎成还是提了一句:“那位……实际上并不是AI吧。”   “嗯,他只是以前是个AI。”简佚并不在意地答应道,而后把手里的武器靠在屋里的墙壁上,走出来带上了门,“既然他不在,咱们就可以到大厅里去了。”   姜祎成有些没反应过来,跟着他从静止的扶梯走下去,才犹豫地问:“您知道那位之前的经历?”   “是啊,虽然他是——”话还没说到一半,简佚便停下来用手捂住了眼睛,声音陡然颤抖起来,“不……对不起……不要说……那个词……”   姜祎成立刻意识到,由于云如旌的过往经历免不了涉及星际开发集团,因此只要提起他的身份,就会引起简佚的应激。如此一来,倒不如直接把他默认为不是真人的AI来得方便。   而且客观上,倘若一个人的信息随时都有可能唤起自己的异常反应,而他偏偏还总是在身边晃悠,恐怕这种情况任谁都不会感到很高兴——虽然简佚对云如旌的态度,确实也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不过站在简佚的角度想,他因为对集团相关事物的恐怖症而设法赶走云如旌,肯定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对他拳打脚踢的。而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天然人类,在被自己的教育对象无理相向几次之后,恐怕早就会申请换人了。也只有云如旌这么固执地认为身体的伤害并不重要,坚持要继续这份近乎徒劳无功的工作。这样他自己也很疼,简佚也很头疼。   “好的,我们不谈那个……”姜祎成拍了拍他的肩,试图起到一点儿安慰的作用,但她也知道最好的办法还是转移注意力,于是果断地从背后抱住简佚的腰,轻声安抚道,“他是什么并不重要——那条SD直线还好么?”   她感觉到简佚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儿,停顿了许久才平静下语气,勉强地带了点儿自我暗示的轻松:“挺好的,我给它铺了加热垫,这边订购饲料鼠也很方便。”   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真的变得稍微轻快了一些:“对了,我还没有仔细问过它的情况——那个基因叫琉璃体么?”   姜祎成并不隐瞒,直接把林凝凇从他之前培育的加州王蛇里分离出这个蓝绿体色基因的实情告诉了简佚。   而后她又补充道:“那位林凝凇先生原本也准备好了给您相应的知识产权补偿,现在我也可以替您跟他提一下儿。”   “那倒不用。”简佚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这个基因是人家分离出来的,他出售那些蛇并没有什么问题。何况您也说了,那位……林凝凇先生,曾经试图联系过我,是我自己拒绝了的。”   “那不一样吧,当时您的……状态,还不太正常。”姜祎成提醒他道。   虽然林凝凇算是尽到了联系原培育者的义务,但那个时候简佚因为“精神病”没法对于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损进行判断,而在他恢复正常——或者说“半正常”——之后再索取收益,也是合理合法的。何况对于林凝凇那种身份的人而言,联系简佚和接待姜祎成拜访的时间,恐怕要比这点儿卖蛇种的收益值钱得多。   “那也不用了。”简佚还是摇了摇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姜祎成笑了笑,“不过这些小事儿还让您替我操心,实在是麻烦了。”   他这么一说,又让姜祎成的良心有点儿受到质问。毕竟她帮助简佚争取合法权益,本质上是为了“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报酬。为了那二百亿,她甚至可以把简佚捧在手心里带回自己家好好供着,但要是再接受当事人的感激,总归是心里有点儿过不去。   不过她倒是有办法稍微减轻这种感觉——让简佚也感觉到他也帮了她的忙就好了。   那显然不是直接告诉他二百亿项目的真相,而是这次邀请他参加宇宙人类学会议分组聚会的任务,她可以稍微透露一下儿实情,让简佚知道这也算是还了这个小人情了。   正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有来有往互相帮助才是维持良好关系的真谛③。   ————————————   注释:   ①可以认为在设定时代,家居AI已经成为如网线、暖气管道这样的建筑标配设备,业主可以不主动使用或手动将其关闭,但并不影响其存在。   ②此处涉及到临床行为是否应当根据前沿研究而改动。目前广泛认为临床治疗应当主要按照医学指南进行,偏离指南的行为例如参考前沿研究的治疗方式,需要在患者明确知晓并同意的情况下进行[1]。而此处姜对于简佚并不是“精神病”的判断只是一个外行对现象的发现,甚至不是专业研究,因此自然不应对云进行干扰。   [1]这里推荐大家了解一下陆巍事件。作为实验室研究方向与疾病密切相关的非专业人士,在此建议远离论文治病,除非是参加合规且有保障的临床试验。   ③这涉及到心理学上的富兰克林效应,即相比于帮助过自己的人,人们会认为其曾经帮助过的人更加亲密/有更好的印象,并有更高概率为帮助过的人提供第二次帮助。 第二百六十四章 :花染甜糕人类与卡谢……   “您知道地府研究院……”姜祎成观察了一下简佚的状态还算正常,才继续说道,“他们在研究蓝珀的文明,因此也想跟蓝珀的发现者见一面。听说我跟您认识,所以就找到我了。”   “地府研究院么……”简佚犹豫了片刻,却是说道,“如果他们是想做那个……二橙方面的研究,那我可能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姜祎成知道,对于卡谢文明而言,二橙他们就是“野人”。因此她也对“蓝珀”核心课题组邀请简佚参会有些质疑,不过谁让柿原库季马要求了呢,她作为要跟他们拿二百亿报酬的合作者,当然要在这些小事儿上配合他们。   “蓝珀课题组大概只是想请您介绍一下儿当地的地理环境。”姜祎成解释道。   “也对,他们应该还觉得我是精神病人吧。”简佚平和地笑了笑,看起来倒是对于这种误解并没什么意见。   姜祎成默认他答应出席聚会了,于是接着说道:“如果您答应去的话,我会在大概五十六小时之后来这儿接您。”   “哦……”简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好啊……谢谢……”   他又解释道:“我是说,没想到您会打算来接我……”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他是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的专业探险家,在飞船上度过的时间比在空间站的家里多得多。在社会刻板印象里,开飞船就像是星际探险家的本能一样,而且也是他们仅剩的“价值”了①。一般人恐怕都不会主动提出,要专门去为了接一个星际探险家而开着飞船跑一趟。   “不用这么意外吧,”姜祎成开玩笑道,“我跟您一样也是星际探险家啊。”   听她这么说,简佚有些惊讶地愣了一下儿,而后又亲切地笑了起来,这让姜祎成多少感到有些愧疚。   不过她的愧疚没有延续多久,因为简佚的思维立刻又跳跃到了别处:“对了,现在AI不在,我请您吃花染糕吧!”   他说着就拉起姜祎成往应该是正压②厨房的地方走,而那扇本应是为了防止空气中细菌污染而保持常闭的门现在正敞开着,想必里面的相对无菌环境也已经被破坏,正压也无法继续维持。   姜祎成不禁想到,要是让云如旌回来看到了估计会很头疼。不过转念想,那位自我认知仍然是AI管家的特殊教师,估计也不会产生“头疼”这种情绪吧。   而进到厨房里面,就看到那些自动化烹饪机器人都被手动关闭了,一些厨具被从传送系统里拆了出来,摆在中间一张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桌子上。看得出来,在云如旌从房子里撤出这么短的时间里,简佚已经成功地占领了这里。   “两个小时之前我把花染糕放进冰箱里定型,现在应该已经好了。”简佚拉开“冰箱”,姜祎成才意识到那是用一个接着厨房制冰机的箱子改造的。   对于现代房屋由家居AI控制的自动烹饪系统而言,传统的合页开门式冰箱已经不合适了。一方面是合页开门对于机械臂和传送系统而言并不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地球时代的冰箱实在太小,已经无法满足星际航行时代人们家里的食材储存需求。   因此在现代的房屋设计中,冷库取代了冰箱。冷库即是自动化厨房的冷区,一般有-80℃、-20℃和0~4℃三个区,除了具有储藏功能之外,也可以安装相关的烹饪模块进行相应温度的烹饪操作。当然,除了冷区之外也有热区,例如很多人会设置40℃区用于制作酵母的发酵食品,而很多食材的解冻和预处理也是在热区完成的。   而现在简佚已经关闭了自动化厨房的传送系统,食物不能自己从冷区热区里传送出来,自然得找个方便的地方存放。   简佚从自制“冰”箱的冰里拿出一个玻璃盒子,打开之后看到里面是果冻一样的凝胶,分成三层,上下两层都是无色,而中间那层却是蓝紫色的,还飘着无色透明的花瓣。   “在近虹足那边儿,人们往水胶果的煮汁里加入花瓣染色,然后冷却成型做成花染糕。”简佚小心翼翼地用刀在盒子里把这道甜品切成小块,“因为当地的昼夜温差很大,用不着冰镇就能很快凝结。而在咱们这里,就得用冰镇一下儿了。”   姜祎成有些惊讶:“这是用蓝珀植物做的么?”   “那当然不是,咱们也不能吃蓝珀植物呀。”简佚连忙解释道,“这是用吉利丁粉做的,用食用色素染色,花瓣是煮过的茶叶。只是做成花染糕的样子而已,实际上是很安全的人类食物。”   听到“人类食物”这个词,姜祎成有点儿莫名地想笑。而后却又意识到,在发生了与“蓝珀”本土起源智慧生物的接触之后,在正式用语中恐怕也会出现“人类”这个曾经被认为是多余的前缀了。   简佚在玻璃盒子里把这用“人类”食材仿制的花染糕切成立方体,而后在盘子里把盒子倒扣过了。   他递给姜祎成一双筷子,语气中颇有些期待:“您尝尝吧。”   这不就是果冻么?姜祎成默默地用筷子叉了一块,尝了一口才发现,虽然只是普通的果冻口感,但上中下三层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果味,充当花瓣的茶叶煮得透明稀软,但也带着明显的乌龙茶味道。四种味道配合在一起,倒也算得上丰富了。   “真不错。”姜祎成称赞道。   “其实这个配方,也是我根据花染糕的配方牵强附会的。”简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花染糕的上中下层是用三种水果调味的。上层是‘金卵’,是一种长在屋顶上藤蔓的果实,下层是‘白草蜗’,是一种地面上藤蔓的果实,而中层是用了时令的树生果实。因此我也用了类似生长环境的地球水果,上层用了葡萄,下层用了草莓,中层用的是苹果。”   尝起来只是很普通的水果,没想到这个组合还有取自不同生长环境的缘由。但其实想想也知道,果实长在什么高度其实和其味道并没有必然关联,这大概也只是卡谢人们奇怪的讲究罢了。   不过吃了甜品,姜祎成才想到一个问题:“现在您这里厨房的自动功能都关闭了,日常吃饭也要自己做么?”   “是啊,不过其实跟自动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需要手动往设备里面填装食材而已。”简佚坦然地笑道,“如果要用以前地球时代的办法做饭,我大概得花不少时间才能重新学会。”   如此看来,简佚其实并非存在复古主义的意识形态,也没有对于现代技术的排斥。他日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厨房做饭还把自动烹饪和传送系统拆了,其实只是为了避开家居AI的监控。   一般人恐怕都无法理解,让家居AI当生活中的帮手有什么不好?然而在稍微了解了简佚的经历后,姜祎成可以明白,家居AI和云如旌的存在就是无时无刻提醒着,他在被星际开发集团监视着,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或许还会回来。   姜祎成其实很想告诉他,曾经对“精神病人”做非法实验的那些人已经受到惩罚,而他在这栋房子里其实非常安全。云如旌不会来伤害他,反而是来保护他的,甚至对于他而言最安全的方式,便是时刻保持自己在特殊教师的视线范围内。   但她也知道,简佚对于星际开发集团有某种恐怖症。她如果跟他说集团的好话,只会引起简佚反感。   姜祎成有些走神地想到,或许提议让新月集团的机构接手简佚的“治疗”反而会更有效?他已经对自己的集团产生严重的不信任,那或许换个主体才是最合适的办法。然而简佚是星际开发集团直属开发公司的探险家,是正儿八经的集团职工,如果为了治疗而把工作身份都扔了③,那也不太能说得过去……   她正溜着号儿,发现自己筷子上叉着的花染糕吃完了,于是就去叉下一块。谁知此时盘子里已经只剩下一块了,简佚的筷子还比她快了半步。   “您吃吧。”简佚立刻收回了筷子,“我去泡点儿茶。”   “啊……不用了吧。”姜祎成有点尴尬。   其实去别人家里喝饮料是很正常的,但那是建立在饮料都由家居AI准备的情况上,主人说是泡茶,实际上就是亲自去把茶拿过来以表礼节。而像简佚这样真需要自己动手泡的,还是让人颇有些不好意思。   简佚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她。正当姜祎成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婉拒的时候,她的手环碰巧震动了起来。   “啊,抱歉,得看一眼新消息。”姜祎成说着,连忙把手环投射到大厅的茶几上,看到消息提示却不禁蹙眉,“还是条紧急消息……”   ————————————   注释:   ①在资本主义体系中,劳动者的“价值”被认为是由其劳动力所决定,这是对劳动者异化的体现。   ②保持内部气压大于外部,以防止外部污染区的空气进入内部,在现实中是超净间常见的技术。   ③参考前文所述,工作是星际航行时代公民身份认同的主要来源,跳槽到另一集团可类比为地球时代的换国籍。 第二百六十五章 :陪同登录怎么又有她……   陌生人发来的紧急消息,意味着是经过了模因监管所审核的,被认为可以打着“紧急”标签而直接发送到另一个的账号。   姜祎成把手环的消息面板投射到桌面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发消息的用户名是“祁道”。   能够通过姜祎成设定的层层屏蔽机制给她发消息的,大概率就是她认识的那个“祁道”了。姜祎成点开,消息只有一行字:“请尽快到地府会面。”后面是带链接的地府坐标地址。   直接甩通行证的,确实是地府高层的风格。然而姜祎成不知道祁道能找她有什么事儿,尤其是她跟那位地府CTO曾经的养子只见过两面,而这两次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简佚看到姜祎成的神色有些纠结,便问了一句:“您有急事儿么?”   “倒也不是……”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搭理这位跟祁旻和安东反目成仇的不正常人士,转念想起祁道也是地球时代的人①,或许简佚在研发部工作的时候还知道他。   于是姜祎成问道:“其实这事儿我想问您一下儿,您知道祁总的养子么?”   简佚想了几秒,才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听说过是有那么个人,但在研发部工作基本上不会见到他。据说那位是直接对Meme负责的,祁老师只是让我们研发部的人躲着他点儿。”   这个回答让姜祎成有些难以置信。她本以为祁道也就是地府CTO家里不听管教的孩子之一,没想到那位曾经也是手握实权的人物。想来也是,在阿迷的婚礼上他能跟祁旻安东打得有来有回,说明祁道也掌握着地府建构师权限。   “直接对Meme负责的,是在什么部门?”她连忙问道。   谁知对于这个问题,简佚也答不上来了:“这我就不知道了,他跟我们不在同一个系统里面。”   看来跟祁旻确实也没有上下级的关系。这倒是符合逻辑,毕竟如果祁旻这么反感她这个养子,大概也不会让他在自己的公司里担任要职。   不过即使如此,那个祁道也曾经是Meme的直接下属,而且现在他这消息能通过模因监管所的审核,说明至少对于姜祎成而言是安全的。跟地府的高层也算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姜祎成也算是明白了,祁旻虽然是CTO但并没有她想象中只手遮天的权力,而跟她关系差劲的养子也可以在地府担任重要职位。总之这紧急消息看上去是公事,又是在地府会面没有任何法律风险,那她还是去一趟为好。   “那位发消息让我去一趟地府。”姜祎成直说道,“不知道您这里的通讯虫洞带宽能不能借我用一下儿?”   “带宽您可以随便用,而且我的通行证里还有陪同时长。”简佚立刻说道。   姜祎成有些意外于他竟然也有地府通行证,甚至还有陪同时长。而后意识到简佚是“无法交流”的星际探险家,星际开发集团巴不得他们经常去地府逗留,以便提取他们关于新发现天体的经验,为此当然也给陪同者留了额度——毕竟“精神病人”很多时候都是不能独自进行活动的嘛。   “我也有通行证,用自己的就行。”姜祎成连忙说道。   “没关系,您用我的陪同时长比较方便,我的通行证优先级还是比较高的。”简佚说出了客观的事从实,“而且您如果用您的通行证在我这里登录,也有可能被识别为异常情况。”   这倒也是,虽然星际开发集团教育部鼓励探险家登录地府,但姜祎成的消费行为却是受到法院重点监视的。她在别处登录多半儿会触发异常情况识别,既然如此倒还不如用简佚的陪同时长,自己主动报备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要用您的陪同时长,恐怕需要您一起登录的。”   “精神病人”最难对付的一点就是他们会极力避免进入地府,在现实世界可能得等到身体报废才会短暂地在地府中转,进入他们的下一副体外培养身体。而虽然简佚已经不是“精神病人”,但据他所说,他进入地府也还会出现跟Meme“连通”的情况,这感觉恐怕不会非常令人舒适。   何况如果简佚这么容易就答应进入地府了,那姜祎成跟祁旻合作的项目岂不是直接完成了?毕竟如果他能直接意识同步到Meme,那就省了手动提取经历那一步了。只是进入地府之后被Meme“逮住”强迫提取在“蓝珀”着陆的第一手经历,这恐怕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但是简佚却答应得很痛快:“那我就跟您一起进地府吧。虽然还是有点儿怕跟Meme连通,但也不能因此一直躲着不去。”   他原来是抱着这种心态,倒是让姜祎成觉得自己之前想方设法骗简佚去地府显得有些可笑。无论是对“精神病人”还是单纯的恐怖症患者,只要被贴上了“异常”的标签,就会被其他正常人以“异常”的眼光看待,越看越觉得不正常,越觉得不正常就越不愿意接近,导致这些患者更加脱离社会——这也算是一种求仁得仁②了。   “也好,但是……您会觉得很难受吧。”姜祎成还是提醒他道。   “作为人类生活在太阳系文明,难道不是本来就有很多难受的事情么?”简佚半开玩笑地摊手道,“既然您有急事儿,我当然应该帮忙。”   姜祎成有些愧疚地点了点头,心里对于自己的任务这么容易就意外地完成了而感到强烈地不安,相比之下祁道找她甚至都不算事儿了。   简佚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奇怪的小设备,长按唤醒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条拆掉了腕带的智能手环。他把手环的桌面投射到厨房桌子上,快速地点了两下儿,便对姜祎成说道:“您的ID是多少?我要把陪同者的通行证授权给您。”   姜祎成给他输入了自己的ID,却有些嘀咕这样做是否合规。“精神病人”进入地府的陪同者应该是他们的一对一特殊教师,在这里也就是云如旌。但多半儿是为了防止特殊教师强迫病人进入地府,陪同的权限仍然掌握在病人本人手里,而现在倒是方便简佚给姜祎成“公器私用”了。   好在这事儿是简佚主动提出的,硬要追责大概也不能怪到她头上——她又不是专业人士,不能要求她对于“精神病人”管理方面的规则完全知晓。   姜祎成观察了一下儿,简佚对于自己即将长时间进入地府面色如常,于是她也稍微放心地把祁道发的地府坐标复制过来,粘贴到了简佚发给她的临时通行证链接并点了下去……   ——   短暂的意识传输之后,姜祎成出现在地府的某家咖啡厅里,面前的棕色仿木质材料桌子上放着一块盛在白瓷盘子里的红丝绒蛋糕。   可能是陪同通行证的参数问题,又或者是因为冥王星空间站的通讯虫洞毕竟有点儿延迟,姜祎成上线的位置与座椅发生了部分重合,也就导致了轻微的穿模。不过在虚拟物理系统刷新的时候,她就被虚拟质量更大的座椅弹了起来,有些尴尬地调整好自己的坐姿。   姜祎成抬起头,看到坐在她对面的正是那位地府CTO曾经的养子,穿着一身黑西装,甚至连领带都是纯黑的。   “抱歉,发坐标的时候没考虑到你的模型厚度。”祁道以完全听不出来有任何歉意的语气说道,“本来想调整一下儿,没想到你来得挺快。”   姜祎成很想吐槽,他跟祁旻关系不好是因为存在生态位竞争③么?但考虑到现在简佚跟着她一起进了地府,最好不要在这位身上浪费时间,还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啊,没什么。”祁道转了一下儿手中的叉子,“只是想澄清一下儿,上次在那个MR节上发生的事儿,可不是我先挑起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不了解的事儿我劝你别管。”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正合她意,然而姜祎成还是有点儿警惕的,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儿问道:“我不太明白,您专门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别多管闲事儿?”   而在她意料之外地,祁道却理所应当地说道:“那当然。另外,如果遇到你不得不管的情况,也得考虑到我可是受害者啊。”   ————————————   注释:   ①在星际航行时代传统亲子关系被社会化抚养代替,因此可以推断祁道是在地球时代出生的。   ②求仁得仁:出自《论语》:“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伯夷叔齐因为反对周武王,不食周粟直至饿死,因此这里“求仁得仁”的本意是坚持自己的理念而得到自己认同(但他人不一定认同)的结果。对于原意的“仁”而言是表示褒义,而扩展到其他理念则不一定表示褒义。   ③生态位:指一个种群在生态系统中占据的时空位置及其与其他种群的相互作用。在这里用于讽刺祁道的行为模式与祁旻相似。 第二百六十六章 :父母祸害祁某人的本……   姜祎成心想,祁道是受害者跟她有什么关系?既然地府根本没有什么派系斗争,她跟祁旻就是公事公办,这位就算跟祁旻有仇也犯不着找她吧。   然而既然已经来了,姜祎成只好耐着性子说道:“好,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么?”祁道却接着反问道,凭空抓起一份虚拟文件划到她面前。   姜祎成以为是什么重要的证据,仔细一看却是一页地球时代论坛的快照,主体是一篇匿名写的“小作文”,打着“父母皆祸害①”的标签,题目写着:“不是亲生的就可以当狗养吗?!”   不用看内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姜祎成还是扫了一眼,差点儿没笑出来。   “……好容易轮到带我出去,找了个巨远的森林公园,不开车就非得倒三趟公交去,到地方只呆了40分钟,来回加起来4小时。还有名义上带我出去玩,实际上就是出门买菜。好不容易买完了,上车接到他们家大宝贝的电话,于是开着车直接走了。我给他打电话一直占线,半个多小时才打通……”   “……我看还有人纠结两条鸡腿没自己份的,你们也好意思抱怨。在他们家比如说有8只大闸蟹,他们三口每人吃两只,还剩下两只,一只给大宝贝,一只给我的好妈妈。我长这么大一次蟹黄都没吃过,每次都吃大宝贝不想要的腿……”   “……从来记不住生日这种事情就不提了,问题是他们连我的年龄都记不住!还有因为我上初中是大宝贝办的,他们甚至记不住我已经上初中了,心血来潮去接我放学却去了小学,等半天没人又把我骂了一顿……”   仔细品味一下儿,这好像是有点儿惨。但是姜祎成实在太久没见过这种地球时代的生活痕迹,突然见到这种古老的记述,只是觉得有些搞笑。   而后拉到下面,热评都是各种“抱抱”,还有不少人安慰说自己亲生的父母也这样,实在是天下烂人太多。也有个别人提出虽然父母垃圾,但是“大宝贝”给楼主办小升初其实还不错,然后在回复里跟反驳的人对喷了几十楼。   热评区末尾有一位叫“秋收”的网友被人工精选,内容是:“还在这抱怨啊,差不多得了[尬笑]②”。   这条被公开处刑的留言大概率就是祁旻本人了,而下面确实也有大量的网友骂她。不过祁旻除了那句“差不多得了”之外一条也没回过,多半儿是懒得搭理他们。   姜祎成并不意外于祁旻的冷血,毕竟她自己也说了,祁道原本是她闺女阿迷捡回来做实验的,她和安东只是把他从阿迷手里“救”出来而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然而祁道过了一百多年,却似乎仍然对此感到十分怨恨:“所以你看明白了吧?这种人还能指望她干点儿什么好事儿呢,趁早远离吧。”   姜祎成有些诧异,先不说祁旻的人品如何也影响不了她这白纸黑字的合同,这篇“小作文”里写的基本都是安东干的“恶”事,又跟祁旻有什么关系?难道她在留言里阴阳怪气一句,也值得这么痛恨么。   她又快速浏览了一遍原文,才有些想笑地问道:“我看这里面跟祁旻好像也没多大关系啊?”   祁道立刻挑眉说道:“怎么没关系,这不都是她教的么?”   这么说也有道理,姜祎成同样是“公元人”也就不装外宾了,像这原文里的情况虽然看起来是安东作恶,但实际上也证明安东好歹还管他吃饭和基本娱乐活动的。而祁旻连出场都没有,说白了就是连管都不管了,显然行为更恶劣。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百八十年前发生的事儿了,来找她又有什么用?难道他还指望通过把祁旻的项目搅黄了,来让她幡然悔悟?姜祎成实属是无奈了,暗暗觉得这位果然不是亲生的,一点儿也没遗传到祁旻的智商。   “我对您的经历深表同情,但实话实说,因为个人经历的差异,并非每个人都能对别人童年的不幸感同身受。”姜祎成尽量诚恳地说道,“而且我接祁旻的活儿完全是为了赚钱,这笔钱对我而言很重要。”   谁知祁道歪了歪头,却冷笑道:“哦,你真以为Meme许诺给你还完债款,是因为祁旻?”   姜祎成不由得蹙眉,看来祁道这回来找她,真是有点儿重要的事情要说。她其实本来就不认为是祁旻主动提出要帮她这个大忙的——之前她一直以为这是Meme本人的意愿。然而如果祁道这么说,那说明或许其中还有其他缘由?   “具体是因为什么或者因为谁,这应该与我无关。”姜祎成只是谨慎地说道。   “不不不。”祁道却轻笑了一声,“与你的关系大了。”   一瞬间姜祎成的脑中闪过那个名字,可为什么会是——   “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儿?”姜祎成不由得警惕道。   远航设计院破产的直接原因是舒钰消失,而这涉及到清神剂源码泄露的严重问题,就连祁旻都对姜祎成这半个当事人讳莫如深。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祁道喝了一口他面前杯子里看颜色像是抹茶拿铁的饮料,“可这就奇怪了呀,祁旻对你对象做了那种事情,你竟然还能跟她合作?”   姜祎成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些细节——简佚说他在职的时候,祁道的工作是直接对Meme负责,很可能他曾经在地府的权限高于祁旻。后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六十多年都没有回到地府,多半儿也与高层的权力纠葛有关。   “如果是他们自愿选择并经Meme通过的惩罚方式,那我在原则上并不反对。”姜祎成谨慎地说道。   祁道看着她,虚拟的脸上浮现出虚假的微笑。而后他在原本已经开启了屏蔽的情况下,以更轻的声音说道:“舒钰是无辜的。”   “什么?”简单的六个字,却让姜祎成感到难以理解。   这好像是打开了姜祎成思潮的闸门。这个可能性早就在她脑海中徘徊许久,只是她之前总会劝自己说她们不会这么倒霉,被人诬陷天降横祸这种极小概率事件,不可能真的在她们头上发生……   “她是无辜的,有八个人参与了非法实验,我看过了案宗。”祁道平静地说道,“舒钰并没有参与清神剂的滥用,因此并不在罪犯之列。”   八个人,跟貌丹博士所说的对上了。   “可是为什么——”姜祎成愣愣地问道。   “是她举报了那八个人,然而她也是知情者。”祁道只是简单地回答道。   姜祎成瞬间就明白了,那种令人极度痛苦的折磨方式,不是为了惩罚,而是某种对人的精神进行操控的手段。或许是为了把清神剂的源码从他们脑中除去,又或许就是因为还没有达到那种精度,因此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副作用和后遗症。   可是他们怎么敢——如果舒钰真的是无辜的,如果她真的是举报者而不是参与者——这简直是灭绝人性!   “这……这怎么可能呢?”姜祎成感觉到自己的音色有些改变了——在地府里没有运动神经形成的肌肉记忆,当意识体对虚拟的本体感觉和控制系统掌控不足时,就会发生言行举止的轻微改变。“如果她是无辜的,Meme怎么可能会批准?”   祁道轻笑道:“是啊,Meme怎么可能会批准呢,你想想。”   Meme没有批准……Meme可以监控到地府的每个角落,但对现实世界并没有这样的控制能力。有些事情即使事后会被追责,但当时仍然可以脱离Meme的控制而在现实世界发生。而对于在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往后完全避免的方式,莫过于限制其无法离开地府……   “您是说,是祁旻……”姜祎成很难继续说完这半句话了。   “她从地球时代就是这样啊,并不怎么令人意外吧。”祁道淡淡地笑道。   姜祎成很难想象他还能笑得出来,然而她也知道刚刚自己嘲笑他童年时来自家庭的阴影,大概跟他现在嘲笑自己一样。   祁旻……她对待她的养子的方式称不上是恶,但也远远不是善,她只是……不在乎。就像她不在乎舒钰,无论她到底是犯罪者还是举报犯罪的无辜人士,只要她接触了清神剂源码的秘密,就“应该”被处理。   姜祎成感觉到混乱,她知道或许祁旻是对的,毕竟那可是地府的“毒啊品”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辜的人知道了清神剂的源码,就被卷入了这个事件。她作为地府CTO需要维护地府的公共安全,这也关系到全体太阳系公民的安全。   但是舒钰真的是因为举报犯罪——她怎么能?!   ————————————   注释:   ①父母皆祸害:以控诉父母为目的于2008年创立的豆瓣小组,疑似于2019年被雪藏。因此原文的标签显然是文艺复兴现象(即曾经的流行语被重新发掘再流行)。   ②尬笑:即著名的流汗黄豆emoji。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打断同步全靠祁某人……   “可是现在……”姜祎成已经难以组织自己的语言,“舒钰,她在哪儿?”   在愤怒的情感爆发的时候,她还维持着一点儿理智,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只听他一个人的说法,凡事都要讲证据。   而且如果舒钰真是无辜的,那她就不是所谓的危险人物,不应该被强制送到别处远离之前的亲友同事。   “这种事儿,我可不能在这儿告诉你啊。”祁道看了一眼周围,把声音不必要地压得更低了,“你真的想知道么?”   “当然。”姜祎成连忙说道,“可以在线下。”   “线下不好,现实世界的危险太多了。”祁道停顿了一下说道,“要保证你我的安全,我把实情告诉你,必须在Meme的保护之下。”   姜祎成理解这一点,他曾经是直接对Meme负责的,当然会认为Meme能够提供最完善的保护。而且事实上,姜祎成知道一旦自己被发现掺和到这件事儿里,可能也会被地府研发部的人追责而陷入危险。   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舒钰,如果她真是无辜的……必须要讨回公道。   “对了,有个办法。”祁道想了想,接着小声说道,“你吃一颗薄荷糖,我通过意识同步把实情告诉你。”   还能这样?姜祎成意识到,既然薄荷糖这种低剂量的清神剂可以把用户的意识同步到Meme不活跃的部分,那在理论上也确实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把两个用户同步到一起。并且在“边界”的时候,祁旻和安东就是出现了两个用户的意识同步,虽然不是通过薄荷糖,但原理上是一样的。   只是如果要通过薄荷糖进行同步,那应该还需要一些其他的操作。姜祎成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但还是确认道:“您有办法这样……跟我同步?”   “这方面你不用担心。”祁道笑了一声说道,“我为Meme工作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了。”   他伸手在虚拟的空气中抓了一下儿,再张开手掌时,手心里便多了一颗薄荷糖。   “就在这儿?”姜祎成此时却有些犹豫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全都告诉你也不会费多少时间。”祁道解释道。   姜祎成从他手里拿起那颗薄荷糖。她其实并没有多么排斥这种虚拟世界的精神药品,以前也曾经接触过。可现在如果吃了这颗薄荷糖,就意味着她将要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许这会导致她自己也被祁旻以非法手段“处理”——即使她本人不能脱离模因监管所的控制而离开地府,也还有人可以替她完成这个“工作”。   甚至姜祎成突然意识到,祁旻雇佣自己用打法律擦边球的方式诱骗“精神病人”进入地府,着本身已经体现了她对于社会道德的藐视。或许在祁旻看来,为了达成目的而做这种事情根本“无伤大雅”。   可是她作为舒钰的配偶,有权知道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姜祎成把那颗薄荷糖靠近口鼻,一股平和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愤怒和焦虑的情绪顿时消散了,愉悦和平静取而代之,她在理性上知道这只是清神剂的作用,但仍然感觉到异常的安心……   “住手!”外力突然把薄荷糖从她手指间打掉,虚拟的薄荷糖瞬间化为烟雾消散在空气中,而紧接着一只手捂住了姜祎成的口鼻——在这并不会影响呼吸,因为在地府的“死人”也不需要呼吸。   而后她看到对面的祁道被两个巨大的黑色环柱形夹在了中间,这黑色物体似乎设定了过高的虚拟质量,直接把他压趴在了咖啡厅的桌子上。   咖啡厅里的其他人发出了几声惊呼,而后AI服务员得到指令开始疏散客人。   祁旻捂着姜祎成的脸,拍了拍她的后背:“大探险家,你没事儿吧?别担心,我马上让你下线——”   姜祎成反射性地感到恐惧,挣扎了一下儿却立刻被按住了。祁旻似乎是想要把她强制下线到现实世界,她立刻就感觉到了视野出现了延迟①,意识在地府和现实世界身体之间的震荡频率在降低……   好在地府的底层逻辑设置了下线保护,即在发生事故时预留足够的存储空间,优先维持用户的上线状态,同时阻止任何将用户踢下线的操作。姜祎成立刻触发了报错,使得祁旻没有办法通过管理员权限把她强制下线②。   “这特么——”祁旻抬起手,隔空用那两个黑色环柱体把祁道拎了起来,“你丫到底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呢。”祁道十分温柔和蔼地笑道,“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服用清神剂。”   祁旻立刻放开了姜祎成,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椅子上坐好:“哦抱歉,你先喝点儿水——”而后又用那环柱体把祁道夹得更紧了,“老实点儿!你丫不会以为,这次还能逃得过去吧?”   “我亲爱的祁老师,您骂我的时候,不正是在骂自己么?”祁道虽然被头下脚上地拎在空中,中分发型过长的黑发垂在脸前模样颇为狼狈,说话却仍然不受影响,“不得不说,您真是一位实事求是的好妈妈呀。”   “是啊,我这不为民除害来了么。”祁旻冷笑了一声,“说说看吧,你把我们的大探险家找来干嘛,该不会只是为了鉴赏地府的连锁咖啡厅吧?”   “我是为了纠正一个错误,一个您之后肯定会后悔的决定。”祁道平和而确定地说道。   “那我也要纠正一个错误,一个当初阻止了米米剖开你脑子的决定。”祁旻冷笑道。   不知道她是想吓唬一下祁道还是动真格的,空中真的出现了一把地球时代的手持电锯,打开了电源往祁道虚拟形象的脑袋上靠过去。   眼看着开动的电锯就要碰到祁道的脑袋,甚至他顺滑的黑发都被锯齿带起来的风吹动了,此时一道玻璃墙阻挡了这吓人的电锯,另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祁道旁边。   “祁老师,别吓唬他了。”季连收起玻璃墙,电锯和锁着祁道的黑色环柱体也一并消失了,“不管怎么说,小道也并没有对姜博士做什么。”   而让姜祎成颇为惊讶的是,祁道从空中落下平稳地站在地上,却像变脸似地顿时在季连面前作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躲在他姐夫身后畏惧地看向祁旻。   “没事儿的,祁老师就是吓吓你罢了。”季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而后对祁旻和姜祎成说,“实在是抱歉,我会给他安排足够的工作,这样他应该不会有时间再出来恶作剧了。”   “最好是这样,否则我也不保证下次遇到会发生什么。”祁旻冷漠地说道。   在得到了她的同意之后,季连带着祁道传送离开了这间咖啡厅。   姜祎成有些溜号儿地莫名觉得,比起祁旻和安东而言,确实季连更像是祁道的家长。而且虽然祁旻说是小时候阿迷还想拿祁道做实验,而她和安东正义地进行的阻止,但从现在的表现来看祁道明显与阿迷和季连更亲近。不得不说,祁旻实在是把她的人性吹得太过了,为了衬托自己的高尚不惜贬低自己的闺女。   而且对于舒钰……姜祎成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她之前已经接受了这个人对舒钰做出不人道的折磨,是因为之前一直认为舒钰是犯罪者的同伙。可是倘若她真是无辜的,甚至是主动举报了犯罪行为,那祁旻做出这种决定就实在让她在情感上无法接受。   但是在理性上,姜祎成也知道或许这也是必须要做的。在可以进行意识传输、知识记忆容量空前扩大的星际航行时代,有些东西知道就意味着危险。即使可以确定舒钰本身并没有危害他人的意愿,如果不“处理”她,未来也可能出现有人利用她进行犯罪的情况。何况站在祁旻的角度,她并无法区分舒钰本人到底有没有潜在的危害。   姜祎成正在想着,便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祁旻在刚刚祁道的位置坐下,翘着二郎腿对她问道:“对了,大探险家,你就这么直接把C131107带进地府了,真是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姜祎成抑制住自己排斥的情感,知道如果想知道真相恐怕不能直接问祁旻,而白纸黑字合同的工作还是要继续。   于是她只好实事求是道:“是那位祁道先生约我在地府见面,而当时我在C131107的家里,就使用他通行证的陪同时长上线了。”   “我去,竟然就这么容易?”祁旻的反应跟她预料中的一样,“不过反正都一样,二百亿基本上可以给你了,当然如果你愿意帮我们做些善后工作的话——”   善……善后?!姜祎成立刻紧张地问道:“等等,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   注释:   ①人类从外界获得信息的约80%来自视觉,在环境改变时会首先注意到视觉信号的变化。   ②可以推测这是发现“死魂灵”(详见前篇)之后对类脑体底层逻辑的重要改动之一。 第二百六十八章 :提取记忆这么轻松就……   “啊?什么‘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祁旻歪头道,“我那儿好好地开着会,突然警报说C131107上线了,于是就直接被Meme拉过去对他的记忆进行提取——”   “这是怎么提取的?”姜祎成连忙问道。她此时非常害怕,祁旻他们是用了什么伤害性的手段在短时间提取简佚的记忆数据,毕竟从理论上即使是Meme都无法对地府其他用户的意识数据进行解析。   “嗐,‘提取’也就是一个说法,实际上就是把他带到蓝珀地表的模型场景里,唤起对于第一次着陆和后续探索过程的回忆,实时进行记录和分析。”祁旻有些不明所以地解释道,“相当于在保持意识和Meme同步的情况下,带他快速地在模型里逛了一圈儿——哎,这不是类脑体建构的常识么?”   姜祎成松了口气儿,她知道祁旻没必要在这上面骗她。即使祁旻的道德值得怀疑,但在地府里也还有Meme进行直接控制,她干不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   “不是吧,大探险家,你难道以为我们会强迫C131107?”祁旻半开玩笑地说道,“根本没那个必要,Meme可以安抚任何进入地府的人。而其他那些精神病人,只要他们愿意进入地府和Meme同步,病情多半儿也可以得到改善。”   “等会儿,”姜祎成突然意识到不对,“跟Meme同步和服用清神剂是同一个操作吧?也就是说,你们原本就打算给他喂清神剂?!”   这让她重新感到愤怒,联想起之前叶莲娜还说可以让她用薄荷糖对付不肯就范的“精神病人”——姜祎成感到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不道德的。   “唉,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祁旻无奈地解释道,“维持同步只需要薄荷糖那个剂量的清神剂就够了,确实会让那些病人感到难受。但如果只是和Meme的不活跃部分同步,则仅仅也就是难受而已。就像如果你是乙醛脱氢酶突变体,那喝点儿酒一样会难受。而高剂量的清神剂才是违法的,否则那些酒吧和糖馆儿也别想开了。”   是这样么?姜祎成感到有点混乱,但她渐渐想起来了,之前祁旻确实已经跟她解释过了。虽然清神剂的剂量严格来说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认为高于界限就有危害而低于界限就没问题,但把薄荷糖和那些非法实验划等号确实过于草率。   说到底她还是关心则乱了……如果舒钰真是无辜的,那她也应当起诉地府研发部,而不是上升到祁旻个人的道德品性,而延伸到她参与的其他工作上面。   “那么……C131107,他的记忆体验已经提取完了?”姜祎成关闭了自己的情感表达,而对祁旻问道。   “当然提取完了。”祁旻回答道,又意识到了什么而补充了一句,“就是因为C131107突然上线,我是忙着弄蓝珀的事儿,才没有注意到你被那小子逮住了。”   看来祁道还是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不过姜祎成对此倒也没有很意外,毕竟祁道刚刚在地球上某个机械岛的MR节会场揍了安东一顿,尽管是打着所谓的“清君侧”名号,但很明显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①的。   “对于这次见面,我暂时没看出他有什么违反法律的行为。”姜祎成只是就事论事地说道。   “呵,他越狱这个行为本身就违反法律了。”祁旻却冷笑了一声,随手生成了一颗薄荷糖放在面前吸了一口,“虽然吧,大探险家,我相信就他那点儿本事,也不足以对你有什么危害。”   可这只是让姜祎成感到震惊:“在地府还能越狱?”   地府的一切不都可以被Meme完全掌控么?如果都有人可以在地府越狱,意味着地府也不是完全安全的了?   “他的权限跟季连是一样的,只有Meme能控制得住。就像刚才,我也只有在Meme授权的情况下才能控制得了他,季连一来就能给解了。”祁旻摊手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提取C131107记忆的时候,Meme的注意力不在他那儿,就被他溜出来了呗。”   这听上去似乎也有道理,但姜祎成有点儿麻了:“不是,既然他之前都已经违法了,为什么还要给他这么高的权限?”   “那谁知道啊对不对,这是Meme的决定。”祁旻轻笑了一声,但还是做出了客观的解释,“虽然那小子就该遭雷劈,但他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或者说,至少Meme判断他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祁道的存在确实是有价值的,姜祎成默默地想到。地府高层藐视道德的决策,需要有反抗者的声音来对此进行约束。不过现在看来,约束的力度并不够大。   “没什么问题了吧,那你欠的债我就帮你还清了。”祁旻又说道,“然后我想想……还有蓝珀核心课题组那边儿的事儿。跟外星智慧生物结婚么,真是个好想法啊大探险家,祝你成功。”   这让姜祎成不合时宜地感到尴尬,不过她并没有在祁旻面前进行解释。   可是祁旻似乎对这种二橙申请公民权的奇特方式产生了一点儿兴趣:“不过你是怎么想的,觉得蓝珀虚拟旅游项目完不成了,所以要找第二个甲方去寻摸那二百亿?”   姜祎成有点儿懵了:“不是你把我的情况告诉那位柿原博士的么?”   “是啊,可我只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你真的同意了这个奇葩的计划。”祁旻耸了耸肩,看得让人想把鞋拍她脸上。   你说说这是人话么?姜祎成刚才的强烈情绪已经快被这位地府CTO的诡异操作气没了,只好说道:“轻松赚二百亿的活儿,为什么不接?”   “但是搞不好你就得跟二橙当两口子了。”祁旻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可得想明白啊,大探险家,万一按照他们的文化一旦结婚了就不能离呢。”   真别说,搞不好二橙的文化里根本没有“离婚”这种概念。在如此低生产力水平的社会中,人的寿命本来也没多长,性成熟之后都忙着干活儿和繁殖了,哪有搞那些情感纠纷的闲工夫?   但说实在的,姜祎成现在也觉得这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了。太阳系文明不可能容忍不许离婚的意识形态存在,而即使在二橙走完申请流程之后不能马上离婚,姜祎成也觉得并无所谓。说不好听的,她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婚姻被祁旻违反社会道德的处理方式给毁了,现在根本没心情考虑再按照自己意愿结婚的问题。把这些事儿弄完之后,她肯定要跟两年前的决策和执行者死磕到底。   “哎,不会是真的吧。”祁旻面无表情地停顿了好几秒,而后却不禁蹙起眉,“好像二橙他们的文化里还真没有离婚……只有丧偶。大探险家,虽说这二百亿赚得轻松,但风险还是不小的。”   姜祎成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这个。对方是堂堂地府CTO,果真会在乎她这个普通合作者的安全?何况她跟自己的合作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我只是表面上签火星经济圈的结婚合同,不会有什么涉及事实婚姻的内容。”姜祎成解释道。   “对你而言只是表面签合同,可对二橙来说可未必吧?”祁旻一下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虽然这是为了申请公民权的权宜之计,但你会答应这么欺骗那个小可怜儿,还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我看错你了”的错觉?然而从违反道德方面,恐怕她这位地府CTO才是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吧!   但还没等姜祎成反驳,祁旻便正色道:“好了,不扯闲篇儿了。大探险家,你来跟我去接一趟C131107吧,毕竟他是你带来的,你好歹也得给他带回去。”   “蓝珀旅游项目后续不需要他了?”姜祎成问道。为了只“使用”一次的探险家花二百亿联系,该说这真不愧是Meme署名的项目。   “还会需要他来几次,不过Meme跟他已经商量好了。”祁旻无所谓地说,“既然他确实没有那种精神病,那他随时都能进入地府……不过你们星际开发集团那边儿大概也得到消息了,说不定会因此取消掉他作为星际探险家的编制。”   星际探险家是提供给那些没法做正常社会工作的精神或心理疾病病人的,算是一种对弱者的特殊照顾,但老实讲那种工作也是正常人难以忍受的。毕竟在地月经济圈,就算没工作光吃社会福利都能活着,就算活得不痛快也比在一片虚无中开飞船来得好些。   “你不用担心C131107的工作,蓝珀这个项目够他吃半个世纪了。”祁旻说了一句,就伸手去碰姜祎成的手腕,“走了,大探险家。”   ————————————   注释:   ①参考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打架斗殴行为属于违法但不属于犯罪,处理方式通常是行政拘留。行政拘留不属于刑事处罚,执行地点也不是监狱,因此后文中的“越狱”只是一种大众的通俗称法。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进行治疗Meme亲……   姜祎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传送到了一个新场景里。   场景的配色让她感到有些熟悉,毫无污染的蔚蓝色天空,玫瑰色的沙土地,地表长着稀疏而模糊的植被,远处分布着几何体形状的高大植物——毫无疑问是“蓝珀”,或者说是“蓝珀”的印象式场景模型。   姜祎成上辈子在广告公司工作过,也算是当过半个建构师了,知道简化对于用户体验的提取和植入都非常重要。场景的细节会吸引用户的注意力,这样就会对核心的体验造成“污染”。而这样通过颜色、材质和几何形状的分布,就能够唤起亲历者对于“蓝珀”类稀树草原环境的回忆,不得不说还是很讲究的。   而在这印象化的场景里也有具象的模型。再离她们不远处的玫瑰色沙地上,有些突兀地摆放着一套竹制桌椅,四把扶手椅围绕着方桌,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简佚和另一个面对而坐,看上去神态正常。   姜祎成终于完全放心了,看来地府研发部的人还是比较靠谱儿的,没有完全收到祁旻的影响。   而那位坐在简佚对面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仙气飘飘的姑娘,显然就是祁旻的闺女阿迷。她一边对简佚说着什么,一边抬起右手在空中画圈,虚拟的紫砂茶壶随着她的动作,一圈圈地把茶轻柔地倒在形态奇特的悬浮茶宠上。   姜祎成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套茶宠似乎是比例进行调整的太阳系八大行星加冥王星①演示模型。这九个主要天体围着并不存在的中心旋转着,而被人们所关注的几个卫星和空间站像飞虫一样绕着它们转圈儿,阿迷一直让紫砂茶壶在空中画圈,就是为了给正在公转的地球浇茶。   阿迷肯定看到有人来了,但却是简佚先站起来向姜祎成和祁旻示意。   “我把你们的大探险家带来了。”祁旻开口仍然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顺便拉了姜祎成一把让她坐在阿迷左侧的竹椅上,自己绕过去坐在右侧。   简佚看向姜祎成眨了眨眼,然而并没有开口。   而阿迷倒是对姜祎成温和地笑着说道:“非常感谢您,姜博士。”   她倒尽了壶中的最后一滴水,而后紫砂材质的茶壶轻轻地落回了桌上。姜祎成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在喝茶,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都没有水。   “我需要再花一点儿时间在封闭会议上达成共识,然后再去细化蓝珀的虚拟旅游场景。”阿迷轻柔地说道,“不过如果您想看看初版的模型,我可以给您开一个临时传送门。”   姜祎成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说话,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不……用了,谢谢。”   “卡谢帝国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我期待与他们进行直接对话。”阿迷接着说道。   姜祎成不太明白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人类文明与卡谢文明进行首次接触,那简佚已经完成了,对话也对了不少到多少次。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阿迷又说道,“对于大多数人,事情都需要一件一件地完成。”   “意思是,大探险家你把C131107带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祁旻托着下巴“翻译”道。   “这是一种说法。”阿迷补充道,“这位公民的精神受到过某种在文献库中未有记载的损伤。我在尝试用温和的方式对他进行治疗,但是疗程之中还需要周围人的照顾,避免让他接触到刺激。”   “这位公民”这个称呼颇有些奇怪,而此时阿迷的语气也颇有些非人之感。不过在知道地府研发部成员多少都会与Meme同步之后,姜祎成对于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再度看向简佚,然而简佚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并没有作出解释。   “我想,他的特殊教师应当有权了解这种治疗?”姜祎成忍不住提醒了他们一句。   “是的,他已经收到了诊断结果和治疗记录。”阿迷温和地回答道。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停顿了下来。而后桌上的紫砂茶壶打开了壶盖,冒着热气的滚水凭空出现而倒入壶中,茶香顿时盈溢开来。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刚刚她用水浇茶宠而后没有立刻补水,是在进行某种特定的过程②。   紫砂壶给在座四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茶水。姜祎成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幸好只是普通的茶,而不是什么“蓝珀”本土植物的浸汁。   四人默默地喝了杯中的茶,而后祁旻先站起来说道:“行了,基本上没别的事儿了。大探险家和这位……公民,你们先回去吧。”   姜祎成和简佚于是也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按照地球时代的礼仪和她握手表示告别。而阿迷还坐在竹椅上,看着面前滴着水的太阳系行星茶宠,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这位地府CTO的闺女也真是奇奇怪怪,姜祎成心想,但那并不关她任何事情。   ——   姜祎成下线之后再睁开眼睛,顿时感到有些头晕,眼前出现了一些幻觉般的光影。她从厨房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简佚也在揉着自己的眼睛。   “您怎么样?”姜祎成连忙问道。虽说是不能抛开剂量谈毒性,但“公元人”总归是对类似精神药品的东西有所警惕,就更别提简佚的意识能够跟Meme“连通”了。   “没事儿,可能是接口太久没有使用了,出现了一点儿噪声。”简佚解释道,“在意识进入类脑体的时候,大脑会错误地把噪声当作信号进行分析,就会有幻视现象。”   这么听上去,进入地府本身并没有对他的精神造成伤害。   “啊……感觉到能够访问的内容瞬间减少了好多。”他紧接着说道,语气却没有显露出多么遗憾,反而有些如释重负,“跟Meme连通的时候,仿佛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   这大概就是他在地府的时候一言不发的原因。跟太阳系最庞大的的意识体连通到一起,这种事儿在别人看来颇为可怕,而对于当事人而言似乎倒也还好。   “可是您之后还需要到地府去。”姜祎成不禁说道。   “他们认为Meme可以治好我。”简佚认真地说,“我也想试试。”   姜祎成暗暗觉得,他的思想现在应该还在受到和Meme连通的影响。在地府里让普通用户同意Meme的观点,实在是太容易了。   虽然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无论在哪儿都很容易同意Meme的观点。   姜祎成又问道:“我想确认一下儿,Meme是如何治疗您的?”   “Meme在保持连通状态的情况下带我‘回到’了近虹足小镇,当然我知道这来源于我自己的记忆,但在连通的状态下Meme如同是我的引导者。”简佚平和地回答道,“不知道这样治疗的原理是什么,但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姜祎成虽然基于地府的建构功能做过不少模型,但对于意识体相关的研究基本上没什么了解。这种事儿只要简佚自己觉得靠谱儿,那她也没有理由去反对什么。   何况,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二百亿的欠款已经还完了,意味着她事实上已经“自由”了?   等等……姜祎成立刻打开自己的手环,在桌面上便看到了灶神星银行发来的通知:“灶神星银行提醒您,您的账户于标准时间2186年9月27日13:25还款19,226,194,343.92元,剩余欠款0元。详情查询请点击以下链接。”   这一瞬间她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还完了?虽然祁旻说工作完成给她报酬就已经说了两遍,但真正看到银行的通知,这感觉还是颇有些不真实……   所以说,她现在其实可以不用再搭理任何人,没必要管祁旻到底靠不靠谱儿,没必要小心翼翼地看着简佚,更没必要开着飞船去荒无人烟的破行星上做什么玩儿命的探险直播——她不用再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工作给自己“赎身”了,她自由了!   甚至在某个时刻,姜祎成想直接从这间屋子里冲出去,不在乎简佚和云如旌会有什么反应,直接去开上自己的飞船就跑,回到自己家里什么都不管了。   但是姜祎成忍住了。她意识到即使她自己自由了,却仍然有人需要被解放。舒钰,如果她真是无辜的,那么必须要有人替她讨回公道。为此姜祎成还需要获得更多的消息,最起码的,她得知道舒钰现在在哪儿。   而谁会知道舒钰在哪儿呢,甚至经手过这个案件的伦理委员会成员都对此一无所知。她显然不能去问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不过姜祎成立刻就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案——简佚要去地府继续配合“蓝珀”虚拟旅游项目的构建,顺便还会被Meme进行治疗,因此他能够与Meme进行直接的交流,而通过“连通”进行的交流是无法被其他人监听的……   姜祎成立刻意识到,即使还完了债,她也要和简佚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她可以作为简佚的朋友陪他一起去接受治疗,说不定还能暗示他在连通的时候向Meme询问情况。   ————————————   注释:   ①冥王星是矮行星,但因为设定中冥王星已配备殖民空间站,所以通常的太阳系行星模型都会加上冥王星。   ②即“醒茶”,指先用热水清洗并湿润茶叶,放置一段时间后再进行冲泡。 第二百七十章 :获得自由好日子还在后……   “您在看什么?”简佚很快就发现了姜祎成的走神儿。   姜祎成连忙把手环的投射关掉,掩饰了一下儿自己兴奋的情绪:“咳……工作的事儿罢了。”   “您还有事儿要办么。”简佚立刻说道,“确实已经在我这里呆的时间过长了,那么……我就等您三天之后来接我了?其实既然Meme已经认定我不再是精神病人,我自己开飞船过去或许也行。”   “可别介。”姜祎成连忙拒绝,而后意识到不能在他面前提跟集团有关的事情,只好强行解释了一下儿,“您的飞船要过海关还麻烦。”   真实的原因,明显是简佚如果自己开着飞船到地月中转站,肯定会遇到和星际开发集团相关的信息,那时候他再一发病就不好办了。把星际探险家都安置在人烟稀少的外行星空间站①,也是防止他们对公共安全造成危害。   “那好吧。”简佚站起来,又从他的自制“冰”箱里拿出了另一个盒子递给姜祎成,“这是我做的蛋黄酥,您带回去吃吧。”   按照地球时代的礼仪,此时大概应该推拒一番。但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下,材料已经几乎完全不值钱了,手工的工艺也比不上流水线生产的,赠送食物完全是一份心意。因此姜祎成也就道谢着接了过来,只是有点儿诧异蛋黄酥为什么要放在0~4℃里保存。   大概是因为马上就又要为了宇宙人类学会议见面,这次朋友间的告别非常干脆利落。而姜祎成离开房子之后,又跟云如旌简单交代了一下儿。   “地府研究院提供了C131107并非患有精神类疾病的诊断证明,令人惊异的是,该证明的署名为Meme。”云如旌即使自认为是AI,也对现在的情况颇有些好奇了,“请问您是否知晓相关的信息?”   “我并不知道Meme的诊断依据。”姜祎成只是说道,“但我也认为……他并没有大众认知中的那种‘精神病’。”   云如旌略微沉默了片刻,少见地带上了犹豫的语气:“我想征求您的意见,您认为我是否应该尝试与C131107进行普通人之间的交流?”   普通人之间,意味着不是以辅导者面对病人的身份进行交流。看得出来,云如旌就算自认为作为AI对于自己的工作没有偏好,他和简佚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位同伴还是有感情的。   但是他对于简佚而言也有危险——或者不如说,简佚对他的危险更大。   “诊断说他不是‘精神病人’,也不代表他就没有那些症状了。”姜祎成只好委婉地劝道,“地府那边儿只是给出了判断,也没有给任何医疗建议,所以我觉得您还是应该继续您现在的治疗计划。”   云如旌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字面之下的意思。姜祎成还是觉得,就算他对这个同伴有感情,也还是尽快换个工作为好。   ——   在飞船驾驶舱里,姜祎成一路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等到飞船在中转站停稳了,出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简佚给她的蛋黄酥,于是便带着那个盒子一起上了穿梭机,直接回到了自己家。   从穿梭机上下来,姜祎成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她现在已经无债一身轻,但这事儿恐怕不能直接告诉林辰乐。   倒不是她还怀疑林辰乐的人品,而是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已经解放,就肯定会怀疑她为什么还要跟地府那些危险分子就和。以他对于舒钰的事儿的了解,肯定会多少猜到姜祎成的后续计划,到那时无论他是想要阻止还是支持,恐怕都会很麻烦。   因此姜祎成调整了一下儿自己的表情,作出一副和她印象中符合还债心情的阴郁模样,拿着那个蛋黄酥的盒子走进自己家的大门。   林辰乐碰巧就在一层的大厅里,正在大屏幕上投影着自己的社交账号和图片编辑软件,应该是在经营他这个宜居行星频道的图站。   他转头看到姜祎成的神色,不禁吓了一跳:“祎成?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没有。”姜祎成看到他就莫名有点儿想笑,只好借着把盒子放在茶几上的动作转过身。   “这是什——”林辰乐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又似乎是害怕让她此时的心情更差,连忙小心翼翼地缩回手。   姜祎成差点儿真的笑出来,不得不假咳了一声。   虽然忍住了笑,但也装不下去了,便直接把那盒子打开,说道:“这是简佚自己做的点心,送了我一盒。”   “哇,是蛋黄酥啊。”林辰乐拿了一只出来,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简佚先生真厉害,各种地球时代的东西都会做。然而现在我们这些新人,基本上都没学过那些手艺了。”   “嗐,他本身就是公元人嘛。”姜祎成解释道。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得精神病呢。”林辰乐感慨道,“其实他也是非常热爱生活的吧。”   姜祎成没有告诉他,其实简佚的“精神病”在跟卡谢文明接触的时候就好了,而只是说道:“大概是以前在地府工作,压力太大了。”   让家居AI用混合鲜果汁泡了果茶,姜祎成和林辰乐就着饮料把整整一盒蛋黄酥都吃了。   吃完了之后,她才说道:“果茶太甜了,和点心一起吃反而有点儿腻。”   “那你也没少吃呀。”林辰乐笑她道,又想到了什么,却仍然以轻松的语气问道,“对了祎成,去冥王星这趟还顺利么?”   姜祎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后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回家时为什么一脸不高兴。不禁觉得她家的小男友未免敏感过头了,不得不编了个故事搪塞过去:“挺顺利啊,怎么了?——哦,就是回来的时候,接到银行的通知有点儿不爽。”   “银行,唉……”林辰乐这么一说,神情也略有些消沉,“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去找个赚钱的工作,这样至少可以不用你付生活费了。”   姜祎成连忙说道:“那真没必要,就咱们这点儿生活费,相比于二百亿真是九牛一毛。”   “说得也是。”林辰乐却还是小声说道,“其实我有时候真羡慕SKY,毕竟他能赚那么多钱……”   这话单放着没什么,但是跟前一句连起来就有点儿嫉妒那味儿了。姜祎成觉得有点儿好笑,之前都是白沅把林辰乐当作假想敌,没想到她家的小男友也会酸一下儿大名鼎鼎的深空引力。   “他赚粉丝的钱,而粉丝都是劳动人民啊。赚劳动人民的钱,心里能踏实么?”姜祎成开玩笑道,“我还是老老实实赚集团的钱吧。”   “是么?我看SKY接广告,也是赚大公司的钱啊。”林辰乐问道。   “你做图站的还不懂这个?”姜祎成半开玩笑地回答道,“那些品牌会给他广告费,还不是因为粉丝有购买力么。本质上还是粉丝的钱,甚至被品牌赚了个差价。”   “要这么说,那粉丝直接给钱反倒更好了?”林辰乐也开玩笑道。   “从某种角度,确实是这样。”姜祎成随意地说,“就像在以前的时候,付费观看反而比看一堆广告让人觉得更加良心。付费好歹是明码标价,而广告是在用模因侵占用户的大脑。”   “所以宜居行星频道要付费了么?”林辰乐笑着问道。   “那倒不会。”姜祎成也忍不住笑了,“我又没有想钱想疯了,而且直播平台也不会答应。”   然而她却又意识到,自己现在虽然还要为了舒钰的事儿跟地府高层就和,但其实已经不用再做那“玩儿命”的活儿了。可是对于林辰乐而言,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却又有着特殊的意义。尽管不管他怎么认为,姜祎成都会离开直播平台,但此时她还是想知道林辰乐的想法。   “对了,你说假如我不做宜居行星了,会怎么样?”姜祎成试探地问道。   林辰乐有些迷惑地看了看她,突然像是知道了什么:“祎成,难道你找到赚钱更快的方法了?”   “啊,不是——我只是说假设。”姜祎成连忙说道。   “那如果有更好的工作,放弃宜居行星频道也是值得的。”林辰乐客观地说,“虽说是官方的科普频道,但做探险直播那么艰苦还有危险,有其他机会当然要选择更好的。”   虽然之前早已经决定还完债就辞职,但听到林辰乐这么说,姜祎成还是感到安心了。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能带给每个人快乐。   ————————————   注释:   ①外行星:即轨道在小行星外的太阳系行星。此处并不是说内行星对于星际殖民而言有什么优势,相反从经济角度考虑,并没有以单纯居住为目的建造环绕其他行星的空间站的理由。而这里之所以用内外行星区分,是因为内行星中有火星殖民地这一非经济目的驱动形成的殖民空间站群,而外行星通常建造了科研或工业目的的空间站。 第二百七十一章 :学术会议就是带“精……   姜祎成在家休息了两天,过了一遍柿原库季马发给她的展示流程①,就又开着飞船去冥王星空间站接简佚了。   这次当她走到简佚家门前时,发现他已经穿着正常人的衣服准备好出门了,甚至还带了个像模像样的单肩旅行包。   鉴于不少商品的广告都是通过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的直播平台进行宣传的,这些现代社会的工业品多少会引发关于集团的联想。然而此时简佚穿戴着这些东西,却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姜祎成觉得他这种对于集团的恐怖症总不可能通过一次治疗就完全康复了,但也要避免主动在他面前提起集团,正当好奇的时候简佚却主动说道:“我提前吃了薄荷糖,然后维持着半上线的待机状态。这样即使见到……那些东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他竟然主动服用薄荷糖?姜祎成颇为惊讶,而后却又想到,简佚当年在地府研发部工作,多半儿也是经常靠薄荷糖撑着上班的。清神剂的滥用已经颇有一段历史了。   “这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姜祎成还是有些担心。   “从理论上讲,应该没什么。”简佚宽慰她道,“Meme一直都在关注着我,这种‘特权’可是健康人得不到的。”   他这么说倒也是,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蓝珀”,恐怕也不可能有此殊荣让Meme亲自对他进行治疗。然而这也暗示了一个事实,即类似来源不明的非器质性精神疾病其实都是有医可治的,只是一般人都没有让Meme亲自进行缓解治疗的机会。   姜祎成也就安心地把简佚带上了自己的飞船。   进入驾驶舱后,简佚就对这艘“晨昏星”级飞船表现出了好奇:“这艘飞船看起来好……小。”   “晨昏星级,它是轻型飞船,专为短途旅行设计的。”姜祎成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作为一名自诩硬核的飞船设计师,这样的轻型飞船被她自认为是对于市场的妥协。   然而简佚却甚至有些欣赏地说道:“看起来有点小,但是内部空间很宽阔。我好像在您的节目里看到过,外形和内部有点反差。”   姜祎成有些意外他的偏好是这种平庸的设计,但也想到之前她还在任时,销售部门的反馈就是看似为星际探险家设计的长途用重型飞船,反而出现了更多的不适应情况。而且她不久前偶然还见过今年远航设计院的报表,不得不承认,在那个销售部门出身的瓦格纳接手之后,飞船生产的产能匹配程度和售后反馈都比之前更好了。   “我记得晨昏星级今年有新的衍生型号,如果您的飞船达到了更换年限,可以向……他们提这个要求。”姜祎成稍有不慎就提到了星际开发公司。   “是吗?”简佚有些犹豫地嘀咕,“可是我以后可能不会在做星际探险了,如果现在申请换飞船,不是故意占便宜么……”   姜祎成有些意外于他占星际开发公司的便宜还要犹豫——薅工作单位的羊毛这难道不是正常行为?何况飞船超出年限申请更换,是完全符合集团规定的。   “如果您想体验一下,我这次可以把它借给您开。”姜祎成又说道。   简佚显然有点心动,可最终还是说道:“不用了,我看太阳系的导航图可能会有点危险。”   ——   一路上没有出任何事情,姜祎成带着这位太阳系文明著名的“精神病人”来到了东非高等所,穿着仿生身体的AI秘书把他们带到了会议室。   可能是为了防止突然见到陌生人对简佚造成刺激,此时会议室空无一人,但饮料、点心和茶具都已经准备完毕。   大致看过坐席安排之后,姜祎成发现这次分组聚会的参会者甚至比柿原库季马发给她的名单里还少,而且只有十个左右来自其他课题组的研究者。其余的人要么是“蓝珀”核心课题组成员,要么研究方向也与“蓝珀”有关,多半儿也属于“蓝珀”大课题组。   当然除了科研工作者之外,还有伦理委员会的貌丹博士。   姜祎成和简佚的座位被安排在会议室后门旁边,而貌丹博士坐在第一排左侧,正好是离他们对角线最远的位置。也不知道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不过把简佚放到后门边上应该是为了方便他中途若有不适可以出门,而貌丹博士在第一个多半是按照姓氏自动排列的②。   因为实际上简佚并不需要适应环境,姜祎成在他们就座之后就告知“蓝珀”核心课题组,准备完毕可以入场了。   不多时,那位柿原库季马博士带着另外两名课题组成员走进了会议室。姜祎成注意到他的样貌和之前略有差别,生理年龄偏大,然而四肢更加消瘦,肤色也颇为苍白。看来他之前使用的多半是个性化定做的仿生机械,而参加线下正式会议还是“屈尊”唤醒了自己真正的身体。   看到姜祎成和简佚,核心课题组的人并没有贸然上前招呼,以避免惊扰了“精神病人”。   而简佚却犹豫地看了看姜祎成,看样子他倒是不排斥接触地府研究院的人,甚至还有点想和他们认识一下。于是姜祎成就带着他走到了第一排的主办方坐席。   看到他们从后排过来,那位柿原博士表情显露出有些意外,但语言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简先生,姜博士,欢迎您来到我们东非高等所。”他和姜祎成握手之后,等简佚主动伸手才和他握了手,“您好,我是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柿原库季马。”   “您好,柿原博士。”简佚非常“正常”地和他握了手,让另外两个核心课题组成员面露惊讶。   而后柿原库季马介绍了另外两位,分别是负责“蓝珀”语言学的安德烈斯·奥尔松博士,和负责“蓝珀”高等动物生物学的印杨加·德拉米尼博士。   两位陌生人并没有与简佚握手,只是点头示意。而后柿原库季马给姜祎成传了一条新的备忘,就请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回到最后一排之后,姜祎成把那条备忘调出来给简佚看了一眼,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告知她什么时候进行茶歇。他们显然不能要求简佚在“蓝珀”课题组报告时上台演讲,因此请他来参会主要是在茶歇时见一面发现者真人。   但简佚对此倒是有点惊讶:“不用我讲蓝珀发现的报告么?我还做了近虹足周边地图模型呢……”   这让姜祎成不禁有些尴尬。核心课题组原本安排的是让“精神病人”发现者露个脸,没想到简佚作为地府研发部的前“社畜”自觉地干了展示者该干的活儿。   不过简佚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其他参会者就开始入场了。姜祎成看到貌丹博士走进了门,被柿原库季马等人逮住问候,不禁想上前去问问两年前的非法实验案子。然而这次她要负责看着简佚,想想还是算了。   “蓝珀”核心课题组在第三个进行报告,之后就是茶歇了。而在前两个报告之中,还有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欧罗巴课题组,报告人就是彭来本人。如果不是因为欧罗巴冰壳下面的那些动物严格来说并不怎么“智慧”,恐怕现在二橙所拥有的这些关注就不会全部属于他了。   然而现在既然有了二橙,欧罗巴的小可怜们自然也就成了陪衬,就连彭来本人都要转方向去研究“蓝珀”智慧生命了。   姜祎成正默默地想着,突然听到简佚在她旁边小声问道:“这位欧罗巴的研究者是叫彭来么?”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当年在研发部的时候,陈简还是彭来值得记下来随时看的朋友。虽然对于彭来而言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可是简佚没有患“精神病”这数十年的记忆,当年的人际关系对他而言或许还十分清晰。   “她是叫彭来,高等所的明星科学家,我和她的社交账号还互关了呢。”姜祎成没有表露出自己知道这些过去的痕迹,“您也听说过她?”   “这个名字好像挺常见的,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叫彭来……她还欠我一万七千多块钱呢。”简佚轻声嘀咕道。   姜祎成差点儿没笑出来。之前看那本留在陨星山上的纸质笔记,以为简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蓝珀”旅行者,然而随着了解才发现,他也会关注工作单位领导的八啊卦,还会把别人欠他的钱记很长时间。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恐怕要不回来了吧。”姜祎成有些好笑地说道。   “也是。”简佚也笑着说道,“其实就是吃饭AA忘了转账的那点儿小钱,不过那位经常忘记就积少成多了。”   以彭来OTS分给人际关系这块儿的储存空间,确实不太容易记得欠别人饭钱的事情。   姜祎成没忍住笑了一声,还是明示了真相:“这位彭来博士以前也在地府研发部工作过,说不定跟您的朋友是同一个人呢。”   ————————————   注释:   ①展示流程:在现实中学术会议通常使用幻灯片,但随着更多人使用视频和其他的一些交互方式,因此此处使用“流程”以概括。   ②貌丹博士姓氏空缺,因此在某些排法中会在首位。 第二百七十二章 :智能研究分组交流就……   简佚认真地看了看正在前面声情并茂地念幻灯片的彭来,而后犹豫地说道:“她看起来不是很像,虽然口音差不多……”   彭来在正式场合确实和私下里有点儿差别。也不知道是OTS的习惯就是如此,还是在她成了明星科学家之后被迫在别人面前进行表演。   而在彭来的报告讲完了之后,到了例行的提问环节,坐在第一排的貌丹博士突然发言了:“彭博士,我想知道您是如何确认欧罗巴盲蜥没有自我意识的?”   “我们对二百三十七个个体进行了重复三次的红外镜子测试①,结果均为阴性。”彭来谨慎地回答道。   “但是我们知道,一个物种是否‘智慧’,并不取决于其是否具有自我意识?”貌丹接着问道。   “是这样没错,因此在本实验中得出的结论只是欧罗巴盲蜥没有自我意识,而至于对其智力的测量数值是由其他实验得出的。”彭来回答道。   “那么,您是否检测过欧罗巴的其他本土动物是否具有自我意识?”貌丹又问道。   彭来把她的幻灯片往前翻了几页,手势放大了其中一张表格:“在2179年前的普测中,我们检测了欧罗巴一百二十种大动物的智力,其中欧罗巴盲蜥、巨尾盲蜥和八角蜥是三种智力最高的动物。对于这三个物种的个体,我们都进行了镜子测试。”   “也就是说,您认为对于其他智力较低的物种进行自我意识的测试,是并不重要的?”貌丹继续问道。   “我认为……从神经科学的角度,研究相对低智力物种的自我认知能力,是对于非地球起源物种意识形成非常重要的方向。”彭来斟酌地回答道,“但是由于我们是在进行宇宙人类学的命题,关注重点应当在于那些智力水平较高的物种。”   貌丹显然还有反对的意见,但在彭来使劲儿对她眨了眨眼睛之后,她还是说道:“这确实是主流的观点。”   在来自伦理委员会的专家提出了刁钻问题之后,其他人的问题就显得温和多了。有不少人在发现了“蓝珀”文明之后,仍然对于欧罗巴智慧生物颇有兴趣,甚至还有“蓝珀”课题组的成员是彭来的粉丝。   而在彭来的报告完成之后,轮到了柿原库季马。他上台的时候和彭来握了一下儿手,看上去关系不错。   柿原库季马的报告内容姜祎成已经在之前那些文章和资料里看过了,然而简佚此时却听得更加认真,还用手环投射在桌面上做了简单的笔记。   “您在蓝珀的时候,没有研究过这些么?”姜祎成不禁问道。   “我很少接触那些……其他文明的人。”她注意到简佚避免了在公共场合用“野人”这个词,尽管周围的其他参会者应该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即使是在近虹足,人们也觉得到野外游荡是不安全的。军队会经常在城外巡逻,驱赶野兽和其他东西。”   想想也是,对于一个来自太阳系文明的探险家而言,显然是辉煌的卡谢文明更有吸引力。而相比之下,二橙的文明甚至称作是“文明”都有些勉强。   “这些相比于卡谢文明,那肯定是差得远了。”姜祎成感慨地说道。   也不知道地府会如何安排与卡谢文明的正式接触,不过要纠结这个也是Meme的事情了。   “发展程度确实有很大差别。”简佚客观地说道,“在扩张过程中发现的其他文明国家,通常都会被帝国军队所‘升华’。但是也有一些处于发展早期的族群……军队里的一些人,并不认同他们也可以被‘升华’。”   这话说得已经算是委婉,实际上就是因为二橙这些族群的文明程度太低,导致卡谢帝国并不会把他们识别为“人”了呗。   其实这也难怪。太阳系人类之所以会直接把二橙他们当作公民候选,是因为作为一个生物学基础与地球人类完全不同的物种,他们能够具有这样的文明程度已经十分难得②。可是对于卡谢人而言,那些和他们生活在同一颗行星上的“野人”和他们具有相同的生物学基础,但在文明程度上却有巨大的差别。这确实会造成一种错觉,让卡谢文明背景的人误以为那些“野人”是他们进化的歧路。   不过相比之下,姜祎成倒是更好奇简佚所说的“升华”。之前他曾提到过这是一种同化,而非单纯的武力征服。   “军队去‘升华’其他文明,意味着其实还要先战胜他们吧。”姜祎成问道,“那么不认同那些低发展程度的族群能够被‘升华’,这个意思是根本就没有去攻打他们,还是说战胜了但发现同化不了?”   简佚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犹豫,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在一些宗教里他们被认为是魔鬼,因此在其他的近虹足地区,驻军可能会选择清除那些……人。”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太过冷酷,他又补充道:“我也跟您讲过,卡谢文明是多个文明的融合体,在一些文化里人们的祖先曾经和‘那些人’发生过严重的冲突,他们抱有仇恨的态度其实不难理解。”   确实,远离边疆的人看待文明之外的事物可能会有滤镜,但是对于那些生活在文明与荒野交界的人们而言,“野人”的存在是对自己人身安全的威胁。在太阳系文明的各个文化支之中,也有不少关于野人的传说。   因为在场的参会者大多都对“蓝珀”课题组的研究了解不少,柿原库季马的报告并不长,而之后提问的踊跃程度显著高于前面的欧罗巴课题组。   其中就有人提到,为什么二橙文明的发现者不是“蓝珀”的发现者?之前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的探险家在“蓝珀”的同一个地点着陆,而且还在那儿呆了十五年。就算他是“精神病人”无法被常人理解,但也具有记录能力,总不至于在“蓝珀”十五年都没有遇到当地的智慧生物。   这个问题也是公众当中颇为常见的疑惑,但在宇宙人类学会议这个档口问出来,就隐约有一点儿质疑的意思了。联想到这段时间甚嚣尘上的“冯·诺依曼探测器论③”,即使在座的都是些专业人士,也免不了会觉得之前公开的C131107记录里没有智慧生命相关的内容,是因为星际开发集团压了消息。   柿原库季马以轻松的语气回答道:“这确实是很多人关心的问题。不过我想说的是,那位星际开发集团的探险家无论是真的没有遇到过当地本土智慧生物,还是遇到了但没有进行记录,都是取决于他的真实经历或者个人想法。因为那位探险家并非研究宇宙人类学的专业人士,我们大可不必以专业人士的观念去要求人家。”   然而另一位参会者却直接挑明了问道:“柿原博士,我想确定一下,星际开发集团确实没有刻意压下蓝珀本土文明的消息么?”   “哦,您是这样想的么?”柿原库季马停顿了一下儿,故意给那个不太礼貌的提问者制造了些许尴尬,“客观地说,我并不能代表星际开发集团,但是就我个人的观点来说,星际开发集团并没有理由去隐瞒蓝珀文明的消息。”他紧接着又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没有给别人留任何反驳的时间,“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应该不至于会相信地球时代我们曾经发射过什么类似于冯·诺依曼探测器的东西吧?”   正好坐在第四排最右侧的彭来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儿,从她这个身高的鹤立鸡群程度而言,确实是嘲讽效果拉满。她和姜祎成一样星际开发集团的职工,而且还是在场的科研工作者中并非直属于地府的少数派,自然会支持柿原库季马对质疑集团的搞事情问题进行反驳。   而在彭来笑了之后,其他人也零零星星地笑了几声,维持了分组聚会轻松愉快的氛围。   柿原库季马又说道:“今天有幸邀请了那位蓝珀的发现者本人到场,如果您还有疑问可以在茶歇时来找我们——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提交给那位探险家的任何问题,都需要先经过今天在值伦理委员貌丹博士的审核。”   ——————————   注释:   ①镜子测试指在动物体表只有通过才可以看到的部位进行标记,而后根据动物是否会通过镜子发现标记作出反应来判断其是否有自我认知能力。此处强调红外,是因为欧罗巴冰壳无法透过可见光,推测如果冰壳下有生命存在,其通过潮汐作用产生的热获取能量。   ②考虑到如果生命起源是随机过程,那么存在两个物理距离相距如此近的LUCA[1],其后代进化出的复杂程度又如此接近,其实是极小概率事件了。   [1]LUCA:the last universal common ancestor,即(地球起源的)所有生物物种的共同祖先。按照这个定义,其他行星独立起源的生物具有另一个LUCA。   ③请回顾第二百四十二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会议茶歇在学术会议……   柿原库季马这么一说,在宣布茶歇之后立刻就被人围住了。起码有七八个人直接找到了他,这还是提前审核过提问的呢,后面找貌丹临时审核的更是不胜数。   姜祎成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简佚,发现他表现得十分镇定,不仅不像是对于星际开发集团有恐怖症的样子,甚至都不像是档案记载的那个有点儿自闭内向的陈简。   她很快意识到,简佚此时正在被Meme“关注”着,地府超算集群的那个无所不包的意识体正在和他同步,强迫他此时处于平静的状态。   “您觉得这样可以么?”姜祎成对他问道,“蓝珀核心课题组的人,大概是要让您接受采访。”   “没有问题,只要不是每个问题我都必须回答。”简佚平和地说道,“其实Meme现在知道我所知的全部信息了……他们可以去问Meme,但Meme也不会对于那些我不想在这里公布的细节做出回答。”   在和Meme连通的状态下,简佚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代表着Meme的决定。这不禁让人感到有些错位,在姜祎成的印象里,Meme的决定应当是一些例如是否要建新的黑洞发电站这样关乎太阳系文明发展的大事儿,而不是一个人在学术聚会上是否要回答一个问题——相比之下,这也太无关紧要了。   不过既然有Meme看着,姜祎成也就不用担心简佚的精神健康了。她让简佚在后排等一会儿,自己到前面去找到了柿原库季马。   “柿原博士,简佚——C131107,已经准备好了。”她压低声音告知道。   “非常感谢。”柿原库季马对她点了点头,而后向围着他的人群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家熟悉的,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姜祎成博士。”   对着这些学界大佬们,姜祎成有些尴尬地以公式化的方式笑了一下儿,然后就被好几个人上来握手了。   “您好您好,幸会幸会。”   “您那期直播录像我看了好几遍,拍得太棒了!”   “您制作陶罐的后续视频给了我们组不少启发。”   “我是蓝珀宜居化课题组的负责人,了解到您也参与了蓝珀虚拟旅游的项目,欢迎您和我们组合作。”   “一橙姐姐,我关注你半年多了,能跟我合个影吗?”   呃,怎么还出现了一个宜居行星频道粉丝?   柿原库季马轻咳了一声,那位生理年龄已过中年的参会者才自我介绍了一句,以证明他真的不是乱入:“我是蓝珀食品组的付梓轩①。”   食品组不属于“蓝珀”核心课题组,但也算是合作密切的同事,柿原库季马跟他解释了一句:“付博士,我们后面也安排了集体合影环节。”   “好贴心呀,不过我想跟一橙——姜博士单独合影一下儿,应该也可以吧?”付梓轩坚持地说道。   柿原库季马有点无奈地挑了挑眉,考虑到茶歇本来就是休息的时间,还是妥协道:“那姜博士,或许我们可以先去和简佚先生谈谈?”   他俨然已经把姜祎成当成了简佚的临时监护人,对此姜祎成似乎也无法否认:“嗯,您去吧。”   “蓝珀”核心课题组的负责人带着好几名学界大佬去找简佚了,而这位研究蓝珀食物的付梓轩博士愉快地独占了姜祎成。他把手环的两个镜头摘下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拍摄,拉着她摆了个剪刀手:“耶!②”   姜祎成也跟着比了剪刀手——虽然现在也有不少人热衷于拍纪念式的3D照片,但这个手势总有种地球时代的感觉。   这位付梓轩博士“耶”了好几次,才走过去把镜头捡起来安回手环上,然后颇为兴奋地对姜祎成说道:“一橙姐姐,你真的太棒了!这张照片我可以发社交平台吗?”   “您发吧……”姜祎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是在出航回程的海关中转站经常“偶遇”粉丝,却没想到参加学术会议也会遇到。   “太好了——你看我拍得不错吧?”他把手环投射到桌面上,照片确实拍得挺好,“而且你今天穿的深棕色正装真是太有品位了,我现在发送然后艾特‘一橙的相片集’,他们肯定没见过打扮这么帅的一橙姐姐……”   别的不说,姜祎成默默地想到,至少“相片集”是见过的。甚至她今天穿的这身衣服还是林辰乐趁着品牌促销给她订的,据说是今年的新款改良西装,可以上时尚杂志的智商税。姜祎成之前不怎么关心林辰乐作图站能赚多少钱,而在查了这套衣服的售价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二创做得好也是能赚些钱的。   然而被粉丝在无关的学术会议上乱夸一通,让姜祎成还是有点儿尴尬,便主动把话题往正事儿上拉了拉:“那个……付博士,您是研究蓝珀食品的?二橙现在每天吃的饭,就是您的课题组研究出来的?”   “是啊!”付梓轩立刻说道,“我们研究了二橙的组织液和消化道内容物成分,配制出了几种药片和汤剂,然后再根据二橙的反馈进行改良。王馨院长他们考察队前几天从蓝珀回来,我们对带回的生物标本进行了参考,跟之前还原出的成分非常相似!”   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袋鱿鱼干似的东西:“一橙姐姐,你要尝尝么?这是我们根据蓝珀活根干的口感和味道制作的人类食物,将在正式的宇宙人类学大会上向公众发布!”   姜祎成禁不住这样的热情,拿了一根放进嘴里试着咬了一下儿。口感倒是很像比较潮湿的鱿鱼丝,但是味道真是又甜又辣,还有股奇怪的汽油味儿。   “怎么样,还可以吧?”付梓轩笑着说道,“我推荐大众都可以尝尝这种仿制的活根干,这样人们就会知道,我们跟二橙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姜祎成默默地想到,如果公众真的吃了这玩意儿,恐怕反而会觉得“蓝珀”人无法理解吧?都是仿制“蓝珀”食物,食品组的人真应该跟简佚学学。   “对了,刚才宜居组的负责人邀请你去合作,那你要愿意的话,也可以跟我们组合作呀!”付梓轩接着又说道,“宜居组研究怎么让蓝珀地球化,而我们研究怎么让地球蓝珀化——从食用作物种植的角度。未来会有很多蓝珀人移居到太阳系,这项研究的前景非常好呢!”   虽然这位是有点儿激动了,但“蓝珀”与人类文明的融合过程倒是大有可为。食品方面姜祎成不太在行,然而从太阳系到“蓝珀”之间有这么长的距离,无论是进行星际殖民还是商业运输,都需要开发一条超长途航线。大吨位长途曲率驱动涉及到诸多技术问题,其中就有可能要用到姜祎成在还没当远航设计院院长的时候发的一个专利,《一个在曲率驱动状态下利用空间曲率产生模拟重力的方法》。   这个技术应用在小型短距离飞船上是颇不值当的。容纳小飞船的空间泡可以具有很大的曲率,速度会比大型飞船快得多,在太阳系内航行距离本来就如此之近的情况下,曲率驱动也就是。而一方面越小的飞船越难以保持其内部曲率的一致,另一方面对于短时间航行,即使是普通乘客都可以曲率驱动状态短时间的失重,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通过调整内部空间曲率而产生模拟重力。   其实她还是有一点儿想回到远航设计院,但一想到莫里茨·瓦格纳会成为她的上司,姜祎成就觉得……还是算了吧。   借着宇宙人类学分组聚会的机会,她就和这位付梓轩博士聊了几句,顺便关注了他的社交账号。   然而正当付梓轩兴高采烈地介绍他们课题组将要推出的系列仿制“蓝珀”零食的时候,那位伦理委员会的貌丹博士突然走到了姜祎成身旁:“姜博士,您跟我来一下。”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心想她这次就是来旁听的,怎么还会跟伦理审查扯上关系?   付梓轩也有点儿懵,对于“蓝珀”大课题组而言,被伦理审查找上门多半儿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他并没有阻止貌丹带走他的“偶像”,只是对姜祎成说了一句:“那一橙姐姐——姜博士,咱们到时候线上再聊!”   姜祎成有些忐忑地跟着貌丹走到会议室的最后面。后面的空间虽然大,但因为茶点和饮料都放在两侧,因此后面反而没有多少人。   貌丹顺路拿了两杯热可可,在给了姜祎成一杯之后,却以相当谨慎的语气问道:“姜博士,那位发现了蓝珀的探险家,他的精神病是已经康复了么?”   ————————————   注释:   ①名字梗,同音“zi xuan”如“子轩/紫萱/梓轩/梓萱”属于00后常见名。   ②此处是语音控制拍照,并不是故意装嫩。 第二百七十四章 :盗用方案人在火星坐……   “理论上是这样。”姜祎成有些迟疑,但还是如实说道,“他之前被认为患有那种精神病,可能是误诊。”   “这难道说,之前几十年都是误诊么?”貌丹感到惊讶。   “应该不是。”姜祎成回答道,“根据他自己的说法,精神病是在蓝珀的时候恢复的。”   “这倒是很神奇,自然疗法可能对现代精神病有帮助作用,这种案例之前也有报道。”貌丹客观地说,然而随后又提到了云如旌,“我看了他的特殊教师的报告,最新的诊断结果显示他患有非典型的‘现代社会恐怖症’。”   这跟姜祎成推测的差不多,简佚会对星际开发集团产生异常的应激反应,这在比较新的精神疾病指南中确实被归类到“现代社会恐怖症”。这种症状常被与“精神病”混淆,但前者是有明确刺激物的,而后者则是对几乎任何刺激都无法正确识别和反应。   “那应该是引用了地府的诊断结果。”姜祎成解释道。   “是的——这么说来,您知道是谁出具了这个诊断结果?”貌丹接着问道。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显示出她现在并不是在和姜祎成闲聊,而是想要获得一些重要的信息。   姜祎成拿不准她该不该说,但考虑到这是在学术会议上,对方又是伦理审查委员,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是我把C131107带到地府检查的,当时对接的是地府分管研发部的CTO祁旻。”   “地府的研发部?”貌丹微微蹙眉,“这是什么部门?”   姜祎成有些诧异她竟然不知道地府研发部:“就是原先地球时代类脑体公司的研发部,后来分出了地府研究院。”   “还有这回事儿啊,我一直都在集团工作,地府的事情还真不清楚。”貌丹嘀咕了一句,“不过原类脑体公司的CTO,不应该是Meme兼任的吗?”   “不是吧,地府的CTO是个真人。”姜祎成解释道,又连忙补充,“当然Meme也是真人,但不是那么的……真——您明白就好。”   貌丹又喝了一口热可可,声音更轻了一些:“不管是什么部门的人负责的,这个诊断多少都有点儿问题。”   姜祎成心下一激灵,连忙问道:“什么问题?”   貌丹端着杯子走到会议室角落的地方,在这个位置基本上不可能有任何参会者听到她们的对话。而后她把声音再度压低了一些:“您还记得我提到过,Meme曾经有方案被火星伦理委员会否决了,那个项目叫做《基于类脑体内意识同步的条件反射加强方法》。”   姜祎成不太了解类脑体意识层面的技术,只是问道:“这个怎么了?”   “这个技术开发的项目,里面的很多实验涉及到清神剂的使用。就连Meme都认为它不可能通过地月委员会的审查,才直接提交了火星那边儿。”貌丹以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道,“但是我看了那个特殊教师的报告,您对接的这位星际探险家的非典型恐怖症症状,和那个《加强方法》里有点儿相似。”   “您读过那个被毙掉的项目?”姜祎成惊讶道。   “没有,但这事儿在火星委员会私下里流传得很广,我们也略有耳闻。”貌丹的声音稍微放大了一些,以便姜祎成能够听得清楚,“火星委员会那边儿认为这显露了Meme计划对火星经济圈职工进行意识操控,因此也导致那个时候有很多火星圈的高层人士反对Meme。”   这些仅仅涉及Meme的言论,被其他参会者听到倒无可厚非。至于Meme本人可以随时从监控中抓取到大众的议论,这倒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Meme并不在乎。   “那是在什么时候?”姜祎成问道。   “六十多年之前……大概是二二年,或者二三年。”貌丹说道,“火星殖民地刚成立不久。”   姜祎成还记得,火星殖民地刚建成的时候引发了地球的民族主义①思潮,一些地球公民组织宣称拥护Meme成为地球的领袖。而在那个时期,火星的高层也屡次表达对Meme和将地球作为人类文明中心的反对,同时被地球人攻击为“封建复辟”。   但是因为火星殖民地终究还是得连入地府网络,这场意识形态争端最终的结果,还是火星经济圈的大寡头们对Meme低头了,而地月经济圈接受了火星经济圈分裂出去的事实。   不可否认,当时确实有一段混乱的时期,而Meme在这个时期提交审核的项目,也的确有可能存在被别人滥用的风险。   “您是觉得,火星圈有人盗用了这个技术?”姜祎成问道,“但是这个研发项目当时并没有进行呀。”   “嗯……”貌丹犹豫地说道,“虽然没有通过审查,但是Meme的方案是不太可能失败的。”   也就是说,Meme已经实现了这个《加强方法》,过伦理审查只是为了进行验证实验,以及让这个技术合法化。   “不是,这不离谱儿吗?”姜祎成忍不住说道,“如果那些火星人可以看到完整的技术细节,那他们不是可以随便去做任何没有被通过的项目?”   “所以后续完善的法律规定,伦理审查委员不能从事相关研究。”貌丹叹了口气,“但是在那个时候大概是没有类似法律的,很多伦理审查委员同时也在科研机构任职。”   “所以,可以认为就是火星人在C131107身上用了那种《加强方法》?”姜祎成恼火地说道,“这也跟您说的非法实验案子受害者里没有查到他相符了,集团的人是接触不到火星伦理委员会的文件的。”   “姜博士,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目前还尚未有确凿证据。”貌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又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也有原籍火星圈的参会者,咱们还是要谨言慎行。”   “这件事儿需要上报给Meme。”姜祎成对她说道。   “当然,这可能是一起和之前的清神剂滥用非常相似的恶性案件。”貌丹点了点头,却又宽慰她道,“我知道C131107是您的朋友,但您也不必太过担忧。在蓝珀本土文明被发现之后,他作为蓝珀的发现者已经引起公众的重视,Meme会对他进行全方位的保护。”   这话是没错,可是Meme也没阻止姜祎成跟他发生不可描述关系,可见这种“保护”也是有局限性的。   可如果是火星圈的人,而不是星际开发集团的高层顾问做出了伤害简佚的事情……姜祎成在感到异常气愤的同时,却也不禁奇怪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毕竟两年前无论是卡谢文明还是二橙的部族都没有被公之于众,简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精神病人”探险家,并没有任何惹到火星经济圈的事情。   除非,他们选择简佚并不是有什么私仇,而是跟那些滥用清神剂的集团顾问一样,是把他当做了实验用的小白鼠。   “或许还可能有其他受害者。”姜祎成压低声音,有些急切地说道,“如果那些火星人是为了进行研究,那么还可能有其他人已经受害,或者即将受害。”   “如果他们是进行实验,确实很可能有多个受害者。”貌丹却迟疑道,“但按照您的说法,这事儿至少在两年前就发生了,可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其他的报案记录。同一时期的滥用清神剂事件已经早就处理过了,而C131107的情况如果还是有组织的非法实验,那么当时Meme对此毫无察觉其实是不太可能的。”   她这么一说倒也是。集团的那些顾问做出来的糟心事儿,两年前刚发生不久就被截破了,也是因为在短时期内有多个“精神病人”报告病情加重,并发生异常的行为改变。而如果这个《基于类脑体内意识同步的条件反射加强方法》的盗用事件也是为了实验研究,那么除非是他们就试了简佚一个人,否则有多个类似症状的病人在同时期产生,肯定会被Meme筛查出来并引起关注。   “那如果不是为了研究,难道是跟他有私仇么?”姜祎成惊讶地问道。   这位伦理委员会的貌丹博士摇了摇头:“这我哪可能知道——倒是您作为C131107的朋友,对于这种事情应该更清楚吧?”   她接着说道:“现在只是怀疑存在《加强办法》的盗用,还不能肯定是火星那边出了问题。这样吧,我回去就写报告直接呈递给Meme,您回去也再问一下,万一C131107还记得什么。”   姜祎成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热可可掩饰自己观察的视线。在会议室的右侧,简佚正在柿原库季马的陪同下回答那些宇宙人类学研究者的问题。   在Meme的安抚和保护之下,他现在的言行举止中看不到曾经遭受折磨的痕迹。然而在Meme注视不到的地方,犯罪者或许还在活动。   ————————————   注释:   ①民族主义这个词存在翻译问题,本身指“nationalis/m(国家、国民主义)”,而与“ethnic(汉语中的“民族”)”无关。 第二百七十五章 :摩天餐厅(高浓度剧……   貌丹博士在跟她说了这个重要的消息之后,就回到前排自己的座位旁边,一边看墙上投射的研究课题海报,一边吃着茶歇的点心,似乎只是作为伦理委员来凑热闹的。   姜祎成有些难以平复心情,在后排把杯子里的热可可喝完,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第一反应认为这是火星经济圈的人搞的鬼,确实是有些先入为主了。事实上除了火星经济圈伦理审查委员会的人之外,也有其他人可能接触到那份方案。   尽管那个时候还没有法律规定委员不能在相关科研机构任职,但伦理审查委员的选拔是有硬性标准的。不能说那些成为委员的人有多么正直高尚,但至少也是清楚地知道类似非法实验的危害。尤其是当时他们还因此反对Meme,那就更没有道理在几十年后把那些玩意儿应用到无辜的人身上。   除非是作为火星人存在对地月圈公民的仇恨。但无论是火星独立还是地球至上的意识形态,在社交平台上骂骂仗倒还正常,真的下黑手可就太离谱儿了吧?   何况是对简佚一个星际探险家下黑手。他不光无权无势,甚至都连正常人也不如,而且也不是住在地球表面的“ER狂徒”。如果不是无差别伤害,火星人没道理会单挑出来恨他;而如果是无差别伤害,那又为什么两年都没见有别的受害者?   简佚这几十年里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甚至他认不认识火星经济圈的人都难说——毕竟在他患“精神病”的时候,火星殖民地好像还没建起来。相比之下,他跟地月圈的人有过节的概率倒是高一些。   而且,姜祎成不无阴暗地想到,进行涉及清神剂的私刑操作,在地月圈可是有先例的。   既然那八个集团高层顾问没对简佚下手,那么下手的就是别的什么人。   姜祎成喝掉沉积成可可酱的杯底,默默地猜测了一种简佚之所以会受害的可能性。那些集团顾问找到过他,虽然没对他下手,但难保他因此会知道一些清神剂的秘密。而那个负责清除威胁的人,就顺带着给他来了一轮《加强办法》,让他对星际开发集团产生恐惧,从而永远无法回归人类社会泄露清神剂的秘密——因为简佚已经被认为是“精神病人”,即使他再出现其他精神症状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毕竟为了清除威胁,某个人可是会把报案者跟犯罪者一起“处理”了呢,是吧?   姜祎成没有忘记祁道跟她说的那些话。她不觉得作为Meme的直接下属,祁道会无聊到专门叫她去地府,只为了说些——对他自己而言——无关紧要的事实。   他故意提到舒钰,或许是想借她的手去反对某些事物,或者反对某个人。但如果舒钰真是那样无辜受害,而简佚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当了《加强办法》的试验品,那么姜祎成并不介意在这件事儿上被人当枪使。   ——   与此同时,在地球表面的另一处。   泰晤士河畔,人们将地球时代的“伦敦眼”等比例放大,修建了一座摩天轮餐厅。每个座舱都自带小型仓库和自动化厨房,让客人在半空中自行点餐享用,远离尘世喧嚣。   在舱门接近地面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色改良西装的青年男子走进了座舱,象征性地脱下夹克挂在衣架上,而后来到餐桌前。   餐桌前坐着一位女士,戴着当前呈现出茶色的液晶墨镜①,穿着休闲款式的米色亚麻衫和仿牛仔布花色的长裤,留着一头末尾染了紫色的齐肩卷发。   “不好意思来晚了。”青年男子走到餐桌边坐下,看到桌上除了餐具之外空空如也,有些惊讶道,“还等我一起吃饭吗,你人真好。”   “我人确实不错。”紫发女人温和地微笑道,“不过现在桌上没有菜,是因为我已经吃完让AI收拾了。”   “啊?”黑西装的男青年歪了歪头,露出颈部的接缝,显示他正在使用的是一副仿生机器人身体,“可我还没吃饭的呀——要不来点儿甜品如何?”   “我推荐这里的蓝莓芝士挞。”紫发女人微笑着说道,“不过我想你既然用的是机器人身体,吃芝士挞和吃馒头好像没有本质的区别。”   “干嘛嘴这么毒,舒博士?”黑西装的男青年摊手道,“为了来见你,我可是‘借’了萨哈罗娃的后门溜出来呢。”   紫发女人笑了笑,用手环在桌面上投射出一份文件划给他,上面写着《系外行星“蓝珀”生态保护区》。   “你写完了?”男青年惊讶地点开看了两页,“你这工作效率神了啊,舒博士。这么复杂的玩意儿,就是给我一个星期也写不明白。”   “只要你是套用我的模型,一个星期再怎么样都能写完了。”紫发女人无奈地转了一下儿手里的筷子,“补一下儿基础知识吧,小祁总,你也不能一直靠‘偶然失误’完成工作啊。”   “为什么不行?咱们不是好朋友么?”男青年对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而且我可以付给你报酬。”   “那你不如直接把我介绍给Meme。”紫发女人开玩笑道,“好朋友总不能当中间商赚差价吧。”   她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又淡淡地说道:“近一个月里我感觉好一些了。即使在不服药的时候,也比较可以忍受……集团的事情。”   她说到“集团”的时候,面部的表情诡异地抽搐了一下儿,看上去痛苦中带着些许惊恐。   “药不能停啊。”男青年向她伸出手,“发给我吧,我给你激活。”   紫发女人把一个文本文件发给了他,男青年打开之后进行了一番删改,而后另存为了类脑体执行格式并启动。   紫发女人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她闭上眼,面容趋于平静。   过了十几秒,她睁开眼:“似乎剂量降低了不少?”   男青年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因为改成缓释的了……我可能之后都没办法来给你送药了。”   “为什么?”紫发女人有些诧异。   “我干的这些事儿很快就会被模因监管所的人知道,然后我估计得进号子了。”男青年可怜巴巴地说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又接着说道,“这次的药可以维持一个月左右,在这之后你应该能好一点儿。如果不行的话,去地府买点儿合法的薄荷糖也就凑合了。”   紫发女人抬起手揉了揉前额,而后开玩笑地说道:“如果擅自改源码按照贩毒的量刑来,那这些药怕不是会让你被判上几百年。”   “确实啊。”男青年叹了口气,却又笑道,“不过我跟祁老师当狱友,肯定会把模因监管所那帮人烦死,说不定就会把我放出来了呢?”   此时AI控制的机器人给他们的餐桌上送来了甜品,并不是蓝莓芝士挞,而是两碟生海胆。   “噫,怎么是这玩意儿?”男青年嫌弃地蹙眉道。   “培养的海胆黄,没什么怪味儿。”紫发女人用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而后又随口问道,“对了,我想好奇一下儿,你为什么要管你母亲叫祁老师?”   “大家都这么叫。”男青年回答道。   “可她是你母亲呀?”紫发女人有些惊讶。   “是啊,所以呢?”男青年挑眉。   紫发女人又吃了一口海胆,而后接着问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让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恨她?”   这个问题听上去似乎有些冒犯,但是男青年却面色如常地回答道:“我并不恨她。”   他没有等对方再问,便接着解释道:“但是她恨我,这我总没有办法啊。”   “她为什么恨你?”紫发女人问道,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以后都不能在线下见面了,应该可以说说那些不适合让Meme听到的内容,满足一下儿好朋友的好奇心吧?”   “她恨我的原因你难道猜不到么?”男青年摊手道,“我破坏了她心目中她的完美闺女的形象,而她不会恨她的大宝贝,就恨我了呗。”   “这样啊。”紫发女人停顿了一下儿,又平和地说道,“那我倒觉得她也是为你好,毕竟这可是第三者插足的行为……”   穿黑西装的男青年不禁蹙眉:“舒博士,你要是非得提这些,那我这儿还攒着好些能让你非常生气的消息呢。”   紫发女人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都有什么消息?”   “我劝你不要好奇,否则刚才的药就白吃了。”男青年干巴巴地说道。   紫发女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摘下墨镜低头用手捂住了眼睛,声音颤抖地挤出几个字:“你还是……别说了。”   男青年叹了口气,重新打开刚才的执行文件,又改了几个字。   ————————————   注释:   ①液晶墨镜:可以通过改变电场控制镜片的显色,在这里配合智能手环对于环境刺激进行预先识别,起到及时切断视觉信号的作用。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冲动消费没钱时舍不……   宇宙人类学会议的分组聚会顺利地结束了。   姜祎成把简佚送回了冥王星空间站,回程的路上飞船的反应堆开启了检修提醒。之前她已经买了包月检修套餐,但考虑到现在已经还清了债不再受到消费限制,姜祎成还是忍不住想报复性消费一把。   最近出了一款小型家用穿梭机,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虽然姜祎成家里已经有很多穿梭机了,但她的穿梭机都是飞船配套的。如果平时在地表和地月轨道活动开某一架过多,那架穿梭机里程数超限报废了。   而如果日常在近地开专门的家用穿梭机,就可以不用经常动飞船配套的穿梭机了。虽说姜祎成一直是不认可穿梭机有什么收藏价值的,但为了保证她飞船的配件原装完整,买一架专门日常使用的穿梭机还是有点儿意义。   之前她没有单买一架穿梭机,主要是因为价格上面负担不起,而且那些商用穿梭机单体太大售价太贵——还真是真是设计师不懂生活。而新出的这款“草蛉”级就相对便宜,虽然比起商业穿梭机它的反应堆和内部空间小了很多,也少了一些附加功能,但那些玩意儿对于日常使用而言也确实可有可无。   姜祎成看了一眼自己卡里的数额,算了一下儿即使买一架“草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买还附赠一年的检修。于是她打开了远航设计院的网站,却看到首页上就贴着一张公告,上面写着“草蛉”级已无现货,需要进行预定,再等着排队生产。   姜祎成之前从没在个人客户渠道买过飞行器,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现货的情况。本来想买个穿梭机也就是临时起意,可是看到无现货反而突然变得更想要了。点进去看了一眼,“草蛉”级的生产队列已经排到明年了。对于深思熟虑的购买者而言等上几个月倒也无妨,但对于姜祎成这样的冲动消费来说,这时间太长了实在不爽。   她稍微思考了几秒,就给远航设计院销售部客服发了通话咨询。   因为经常做飞船检修,姜祎成即使破产了也还有远航设计院的VIP,可以跳过AI分流优先配给人工客服。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儿,VIP在购买穿梭机的时候有什么优惠吗?”姜祎成直接地问道。   “对于不同的型号,我们有不同的VIP折扣比例和赠送服务。”客服问道,“请问您是要购买哪个型号的穿梭机?”   “草蛉级。”姜祎成紧接着说道,“我看到草蛉级没有现货了,那VIP客户可以插队么?”   “非常抱歉女士,我们是不能提供插队服务的。”客服说道,“如果您着急使用草蛉级,可以考虑二手市场的租赁服务。”   姜祎成心想,她就是为了冲动消费才买穿梭机的,如果租的话就没有那种体验了。   转念一琢磨,就像简佚在离开星际探险家岗位之前可以申请换一艘飞船,她在离开宜居行星频道之前也可以再利用一下儿自己这个身份——薅集团的羊毛,不磕碜。   “嗯……您知道,我是集团科普直播‘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主持人,如果可以在两周内拿到草蛉级的话,它就可以在下次的节目中出镜了。”姜祎成明示道。   然而这位客服却说道:“哦,原来是姜院长啊。您知道两年前因为您出的事儿,我们被客户那边儿骂得狗血淋头,还因此被降薪了。您觉得我现在很想给您行这个方便么?”   姜祎成心里“咯噔”一下儿。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违法行为除了让自己破产之外,也给远航设计院的职工们造成了损失。但是因为天降馅儿饼把她自己的债还完了,她就开始飘了,没想起来其他人无辜受到的牵连可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然而那个客服很快却又笑道:“啊,您不会信了吧?我开玩笑的哈哈,当时以为要丢饭碗了,没想到只是被骂了一顿而已。不过怎么说也是我们这些客服替您挨骂了,吓您一下儿没关系吧?那个,既然是姜院长要买穿梭机,那我就直接转交到上面了,您等一下儿——”   姜祎成还没从他这态度的180°大转变反应过来,听到“转交到上面”连忙拒绝道:“哎哎,不用了——喂?”   那边儿短暂地没有声音了,而后大概过了十几秒,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重新从她的驾驶舱环绕音响里传来:“哦,是姜博士?”   “瓦格纳先生。”姜祎成不禁扶额。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这位继任院长,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自己更有当管理者的才能。但是她也是确实不愿意在所谓的金牌销售手底下当差——强迫自己去将就客户的事儿,她上辈子已经忍够了①。   当然,如果她不回到远航设计院,其实也不用太在意莫里茨·瓦格纳是什么出身。不过他似乎还想调查集团高层那九个顾问的去向,这倒是个麻烦。   “听说您想买一架草蛉级穿梭机?”瓦格纳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点点自傲,“不瞒您说,这是我们目前开拓中低收入市场的一次尝试,没想到您也对这样的小型穿梭机感兴趣。”   “大的有了,不就想要小的了么。”姜祎成有些口是心非地说。   在某种意义上开硬核派的大飞行器确实很装X,但她也没有往收入水平那方面想。何况某些高端型号的小型穿梭机可是比中大型贵得多的,这其实和地球时代的跑车类似。   “原来是这样。但是现在草蛉级预定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不如我送您一架吧。”瓦格纳笑着说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来拿?或者我也可以请人给您开过去。”   他倒是大方,然而姜祎成也清楚,这对于莫里茨·瓦格纳而言确实没多少钱。他可是能为了调查同事失就买了远航设计院49%股份的人,虽然是靠内部价,但也是罕见的有钱人了。   不过姜祎成今儿个还就想花自己的钱了:“那倒不用,穿梭机我还是能买得起的。”   “不是我客气,只是我们确实不能破例给VIP客户提供插队服务。”瓦格纳解释道,“而把计划外生产的穿梭机送给您当礼物,入账时也容易处理。”   姜祎成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销售人员的操作,反正在她当院长的时候为了避税……咳,不提也罢。   “那我把钱直接打给您吧。”姜祎成说道。   “不用了,您就算给我钱,这架草蛉级也只能算赠与。”瓦格纳拒绝道,又开了句玩笑,“当然,您如果非得给我钱倒也不是不行。”   他这么一说,姜祎成就不想给了。莫里茨·瓦格纳这样的有钱人,她至于还要给人家捐钱么?   “那我也就不推托了,谢谢您。”姜祎成直接道谢了一句。   “不客气。如果您留下的不是一个烂摊子的话,我说不定会送您一艘新飞船呢。”瓦格纳直白地说道,“那么您是打算自取,还是需要配送?”   姜祎成现在也认识到了,在她当院长的这段时间里,确实对远航设计院的管理没有什么正面影响。不过她还是明白,瓦格纳这么说也只是开玩笑而已。   “自取吧,我直接到第一车间去取呗?”姜祎成问道。   “好啊。”瓦格纳应了一句,“我让机库那边给您激活反应堆了。”   通话结束,虽然没买到“草蛉”级获得消费的久违快感,但白得了一架穿梭机反而赚了。   姜祎成心情愉快地开着她的“晨昏星”级飞船,以曲率驱动方式来到了远航设计院第一车间空间站附近。   第一车间是远航设计院最早的空间站,在早期的流水线被淘汰之后,它就被改造成了实验室和仓库。现在它正漂浮在第四车间——也就是新建的环形加速度——的中间,却因为内外两圈自转速度不一致②而看上去有些滑稽,姜祎成曾经的办公室就在那儿。   从舷窗里看上去,那两个套在一起的大环似乎和她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然而把飞船停进机库之后,她才发现这里其实已经有不少的变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机库的墙壁重新刷了一遍涂层。   姜祎成在任期间已经有不少人提出要把员工使用的机库重新装修,但因为第一车间的建成时间太早,之前的制造商已经改制成为集团的全资子公司,不承认之前合同里写的单次维修费用上限。而姜祎成当时是一个坚决不肯多花钱的人,也不愿意去找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杜雅琳告状,于是一直拖着。   结果没想到机库还没来得及修,她自己就“下课”了。现在看到重刷的涂层,甚至反射性地感到有些高兴。   ————————————   注释:   ①这里指姜祎成上一世在广告公司工作,可以参考著名设计师梗“五彩斑斓的黑色”。   ②离心力模拟重力g=ω1?r1=ω2?r2,因此在保持一定重力常数时半径越大角速度越小。 第二百七十七章 :征友消息到底是谁这……   -从机库坐电梯往上——模拟重力的相反方向,也就是向着环装空间站的内侧——大约一百米,就到了仓库层。   姜祎成从电梯出来,刚要伸手唤醒这里的辅助AI,却看见一个梳大背头戴金框眼镜的家伙出现在自己面前。   “您好,瓦格纳先生。”她在心里吐槽,这位继任院长平时真闲啊,不用亲自下车间就是有时间管别的事儿。   “姜博士,没想到您来得挺快。”莫里茨·瓦格纳轻声笑了笑,“送给您的草蛉级已经从货梯运送到外层机库了。”   穿梭机已经送到她的飞船那边儿了,那她还跑上来干嘛?   “麻烦您了,我马上下去。”姜祎成立刻说道。   她转身往回走,瓦格纳才慢悠悠地说道:“您不用急着去看,穿梭机就在那儿跑不了。”   看来这位是找她有事儿。地球时代有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莫里茨·瓦格纳白送她一架现在正热销的“草蛉”级,大概也不是完全无偿的。   所以还真不如坚持自己花钱买了。姜祎成心里这么想,但她跟这位远航设计院的继任院长也算是有点儿交情,还是转过身问道:“您是找我有事儿么?”   “嗯,从某种意义上,是的。”瓦格纳却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反而挂起一副职业化的微笑,“不如到您的办公室来,咱们先喝杯茶?”   “您的办公室”?这个用词让姜祎成愣了一下儿,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原来的办公室。姜祎成想起来了,最开始在第二空间站见到瓦格纳,他说过在每个空间站都修了一个和她的办公室一模一样的房间。而第一空间站这个“原装”的办公室,显然现在也归他使用了。   然而拿人家的终究手短,姜祎成也只能答应跟着他去喝茶了。   和瓦格纳从仓库来到实验办公区,姜祎成心里琢磨了一下儿。一开始是她突发奇想要买“草蛉”级才会联系到莫里茨·瓦格纳,那么这位精明的现任院长显然不能预知到姜祎成要用他的人情,也就说明他送穿梭机和找她有事儿属于临时起意,不太可能是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情。既然如此,她能帮就帮了,没必要计较。   来到那间熟悉的房间,滑动门自动向两侧分开,姜祎成一眼望进去,看到穹顶旁的陈列架上摆着的还是那套她的曲率引擎模型,不禁松了口气儿。   看来莫里茨·瓦格纳获得的奖杯也不够摆满所有办公室陈列架的嘛,姜祎成有点儿酸地想到。当然她实际上也明白,就算奖杯不够摆人家也可以换别的摆设,而留着她这套曲率引擎模型其实是一种对前任的尊重。   “这套曲率引擎模型很有品位。”瓦格纳说道,“但如果您想带走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不用了,这玩意儿想再造一套也容易。”姜祎成只是如此回答。   她是飞船设计师出身,自然做过很多建模。而这种直接把数字模型3D打印出来的工艺品,其实没有什么稀缺性。只是这套模型是用的铜锌合金镀铑①,看起来比那些普通的工业设计用模型更加闪亮。   从前她把自己设计的每个曲率引擎都打印一个这样的模型,镀上漂亮的铑层,摆在办公室的陈列架上,这属于自己对自己工作的认可和激励。然而现在她不干这行儿了,如果把这套模型拿回家里摆着,反而会有种顾影自怜的感觉。   “确实对于您而言,它们能在真正的飞船上运行才更重要。”瓦格纳感叹了一句。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挺有道理。这也是为什么姜祎成并不会把奖杯摆在陈列架上,而摆了一排便宜的模型。   “请坐。”瓦格纳对她说了一声,而后打了个响指。   桌面的自动热饮机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姜祎成坐在莫里茨·瓦格纳的对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差点儿没吐出来。   她依稀记得上次到第二空间站的院长办公室,喝的就是普通的绿茶,然而这次的茶是甜的,还有股很重的酸味儿,尝起来不知道加了多少种辅料。   而莫里茨·瓦格纳面色平常地喝了一口,看上去对此颇为享受。   姜祎成放下茶杯,平和地问道:“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瓦格纳放下了杯子敲了敲桌面,显示出他的手环办公模式的投影。他点开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3D照片。   3D照片划到了姜祎成面前,这内容让她顿时惊住了。   这张3D照片的内容是一张老式2D相片,就是怀旧主题景区都会提供的那种,由笨重的地球时代照相机拍摄的。而2D相片的内容,看上去是在一个玻璃房子里,巨大的落地窗的外面似乎是高空,地面上的一条河流像丝带一样蜿蜒。   窗前站着一个穿着米色上衣和仿牛仔长裤的女人,柔软的卷发搭在肩上,末端染了紫色。即使她脸上带着茶色的墨镜,姜祎成也完全能认得出来,她就是舒钰!   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混杂着不安卷上心头,姜祎成连忙问道:“这是在哪儿?”   “等等……”她突然发现了什么,立刻把图片放大,在舒钰墨镜的反光里,她看到了一个人拿着单反相机……   “这人是谁?!”姜祎成不禁蹙起眉,她自认为不是那种在分手之后还要管前任找对象的人——主要是从前她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但舒钰这种情况,她很难不担心有人会对她造成伤害。“这个清晰度……有办法进行AI识别么?”   “不用AI识别。”莫里茨·瓦格纳说道,调出了另一个窗口,“这是发布者的社交账号。”   姜祎成心情不太美好地拉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的热度还是很高的,每条动态下面都有很多人留言。又看了一眼主页:“这特么是个男的?!”   还有什么事儿是比自己对象找了个男人更令人生气的么?但考虑到坐在她对面的莫里茨·瓦格纳也是男的,姜祎成还是抑制住了当场骂街。   而且她也意识到,她自己在离婚之后也找了男朋友,还特么找了好几任,如果舒钰知道的话估计早就气得把桌子都砸了。   “您先别急,看看他这条动态发的是什么。”瓦格纳劝道。   姜祎成揉了揉眉心,翻回去看到那条发了舒钰照片的动态,上面写着:“帮我的好朋友找对象啦~”   哦,原来只是好朋友……等等,找对象?!   “这……”姜祎成强行把“特么”咽下去,“也行?!这人谁啊,凭什么管别人找对象?”   “哦?您不是已经跟舒博士分开了么,怎么还会管人家另觅新欢?”瓦格纳好笑地看着她。   “别说风凉话了。”姜祎成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已经跟舒钰离婚两年了,虽然在得知舒钰是无辜的之后,她决定不惜自己的安全去向Meme查明真相,但她一直以为这是出于一个正常人的责任感——当了一百多年的配偶,就算最后分开了,舒钰也还是她的亲人,她出了什么事儿必须要管。   而且如果舒钰两年前是被祁旻用了私刑,那肯定会对她的身心健康造成影响。她当然会关心舒钰的健康和安全,包括要防止地府研发部的人再接触到她。假如舒钰要找别人谈恋爱,姜祎成确实没有立场去阻止,但她必须得确认那个人的背景是安全的,而不是什么不知道哪儿来的“好朋友”网上找来的家伙。   对,就是这样。   “这必须得管管。”姜祎成义正辞严地说,“两年前顾问失踪的事情还没查清,现在舒钰如果在网上找不明人士,可能会受到二次伤害。”   瓦格纳看起来好像没太理解她这个逻辑,但还是说道:“我不知道……这张照片也是我的AI今天刚识别到的,非常令人惊讶,之前那么久都一无所获。”   姜祎成知道,他大概用了跟林辰乐当时差不多的方法,但是因为他是跟集团高层顾问有过交集的人,所以就直接被屏蔽了。但今天他却能爬取这张照片,是因为对于集团相关人士的屏蔽解除了,还是仅仅因为这是另一个账号发的?   “这个人之前发过她的照片么?”姜祎成一边往下翻以前的动态一边问道。   “没发过。”瓦格纳托着腮说道,“当然,也可能之前是直接把和顾问团队相关的人屏蔽了,这张新发的还没来得及屏而已。”   “得联系一下儿这个人——您应该已经试过了?”姜祎成抬起头问道。   “无法发送消息,意料之中。”瓦格纳给出了并不令人惊讶的回答。   “的确,我也没法给他发送消息。”姜祎成试了一下儿,叹了口气却又说道,“不过他的日常互动量这么高,应该可以从别人那儿问出来是谁吧。”   ——————————   注释:   ①铜锌合金镀铑:铜锌合金即黄铜;铑(Rh),原子序数45,铂系元素,具有抗氧化耐腐蚀的特点,其镀膜稳定且反射率高。 第二百七十八章 :地府内幕太阳系文明……   对于姜祎成的这个建议,坐在她对面的莫里茨·瓦格纳却轻笑了一声,伸手往下拉到了一条之前的图片动态:“姜博士,您看这位觉得眼熟么?”   姜祎成从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一张两人合照的动态,文字部分就是两个“[爱心][爱心]”,直截了当地表明该条动态就是撒狗粮的。然而要说这合照里的两个人,姜祎成简直太熟悉了:其中那个留着顺滑的黑色长发、穿着白裙子仙气飘飘的一看就是那位地府CTO的女儿阿迷,而在她身边的男伴穿着休闲款式的深蓝色长风衣,竟然是祁道。   这……只能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祁道肯定是知道点儿什么之前才会找她在地府见面,但姜祎成没料到他竟然知道舒钰的明确位置,甚至还跟她有相当密切的接触。原本还奇怪他作为祁旻不听管教的养子为什么要帮自己,但如果他其实是为了帮舒钰,这事儿也就能说得通了。   虽然不知道舒钰是怎么和祁道认识的,但如果他对舒钰没有恶意,也完全是值得进行合作的人选。   “看起来您似乎知道这人是谁?”莫里茨·瓦格纳试探地问道。   姜祎成有些奇怪,随即意识到他并不认识祁道。虽然他在阿迷的婚礼上跟祁旻和安东打了一架,但那是在倒立大酒店的大厅里发生的,而当时婚礼的场地是在室外的平台上。祁道恐怕也不敢当着那么多社会各界的宾客跟地府CTO打起来。   “他是……呃,地府CTO的养子。”姜祎成没有明说祁道是Meme的直属手下这种事情。   “地府CTO?”莫里茨·瓦格纳却像是不太理解,而后反应过来,“您是说地府类脑体公司的CTO么,就是在之前那个婚礼上新娘的母亲。”   姜祎成有些意外,按照祁旻的身份,她怎么听都应该是个非常有名的人啊。而且倘若瓦格纳对她不了解,又为什么要专门去想办法参加她女儿阿迷的婚礼?   “哦,等等,”这位继任院长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诧地说道,“这个人是CTO的养子,而他旁边的是CTO的女儿?所以这是……”   “不光是出轨,而且是乱啊伦。”姜祎成替他说了出来。   “还有这种事情?”莫里茨·瓦格纳极其少见地绷不住了,“而且这样明目张胆地发在很多人关注的账号上。”   而且下面还有很多人在那儿祝福,姜祎成在心里吐槽道。而往下拉看留言中的热评,竟然又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Martian林-凝凇爬行基地”回复道:“哇你们怎么又去看菲比①逆行了,来火星玩不好嘛~”   虽然林凝凇的社交账号没有透露他火星寡头的身份,这条下面仍然有很多人追捧。还有人羡慕他们有钱人的友谊,能经常见面一起享受生活。   嗯,确实是一起享受“生活”的“友谊”呢。   在“Martian林-凝凇爬行基地”的留言下面,祁道也进行了亲切的回复:“回程就去你家蹭饭[斜眼笑]”   而姜祎成立刻又意识到,这下面留言说邀请他们来玩并被回复了的,很可能都是……她粗略数了一下儿,起码有二十多条,其中还特么有杜雅琳。   麻了。厉害了阿迷,她真是个神人。   姜祎成不禁想起来,祁旻曾经说过她闺女就算谈一百多个对象都不带管的。然而这已经不是会不会管的问题了吧,火星经济圈的大寡头,星际开发集团的CEO,这还能管得起么?!   “这下面有杜雅琳女士的留言呢。”莫里茨·瓦格纳也发现了。   虽然杜雅琳是个爱好人妻的屑女人,姜祎成还是决定维护一下儿自己集团的名誉,没有透露集团CEO也跟阿迷有一腿的事实:“是啊……作为集团的CEO,她跟地府高层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舒博士离开之后的人际关系圈子,真是有些让人意外。”瓦格纳似乎没往奇怪的方向去想。   然而他这么一说,却让姜祎成有些担心了。舒钰该不会也和阿迷……不,如果是这样的话,祁道就没必要给她征友了。   而且,他凭什么给舒钰征友啊?姜祎成又反应过来了,就算他自己的对象私生活乱得一比,也犯不着给别人的对象找情人吧?   哦,现在舒钰已经不是她的对象了……但是祁道凭什么管人家的私事儿?而且他明知道舒钰是因为掺和到清神剂滥用的案件里而被无辜地牵连,甚至还被用了私刑——尽管或许那种处理方式为了消除源码泄露的风险,但仍然属于私刑。在舒钰没有恢复名誉并且得到赔偿之前,给她找什么无关紧要的对象,这不是添堵么!   大概是看出来了姜祎成内心的不忿儿,瓦格纳又说道:“既然舒博士已经找到了,我想您应该会打算去问清楚吧?”   姜祎成反应过来,这位专门为了调查顾问失踪而买了远航设计院49%股份的继任院长,其实对于两年前的清神剂滥用案还知之甚少。而且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儿,至少现在还不宜透露给他。   “对于我个人而言,能确认舒钰的安全已经足够了。”姜祎成不太给面子地回答道,“至于其他的八个人,跟我的关系并不大。”   “这我明白。”莫里茨·瓦格纳停顿了一下儿,语气认真了些许,“对于集团阻止我调查的事情,其危险性我也是明白的。但是既然舒博士现在看来是在过着正常的生活,而且还和地府的高层有联系,那您从地府的关系去找到她本人应该也可行。”   姜祎成的确打算这么做,她回去就要联系祁道。上次在地府见面是被祁旻打断了,而这次她要约在线下见面,总不可能再被打断了吧?   但是为了防止莫里茨·瓦格纳也被掺和到这件事儿里,她不能在这儿明说:“既然舒钰已经确认安全,也进入了新的生活,这好像不是我应该去管的了。”   “没想到您是这样……大度的人。”她的这位继任者有些“惊讶”地说道。   姜祎成知道,他肯定不会真的相信自己会心态平静地看着舒钰网上征友。但是她变着法儿表明这事儿不宜外人掺和,这位精明的现任院长恐怕也不是意识不到。   她诚恳地道谢道:“瓦格纳先生,非常感谢您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既然具有同样的目标,当然要分享情报。”莫里茨·瓦格纳和她握了握手。   “也谢谢您送给我的草蛉级。”姜祎成补充道。   “那是小礼物而已,您喜欢就好。”瓦格纳又说道,“其实AI识别到这张照片就是在不到两个小时之前,我原本也想找个机会和您见一面。”   “非常感谢您。”姜祎成再度说了一次,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那么我就带着您的礼物告辞了。”   ——   从远航设计院第一车间离开,姜祎成把“晨昏星”级开到地球中转站自己买的机库区域里,让它和她其他那些宝贝飞船呆在一起,而后把新到手的“草蛉”级小型穿梭机从它的机库里开了出来②。   按照姜祎成的审美,“草蛉”级实在太迷你了。但是不得不承认它确实适合日常驾驶,内部空间的布局清晰简洁,不用特别地磨合就可以开得很顺手。   莫里茨·瓦格纳,可能是远航设计院有史以来最懂客户的一任院长。   姜祎成开着“草蛉”级从中转站出来,切线进入地球大气层,感觉到这架小家伙儿即使机身很轻也没有抖得非常厉害,那么在气动布局上应该是下了功夫的。姜祎成的专业方向是曲率驱动,对于流体力学了解不多,但她也知道这肯定不是那位瓦格纳院长自己负责的。   在姜祎成离开远航设计院之前,她还牵头启动了一个《对于小物体的外置空间泡发射装置》的项目,其目的就是利用外置装置发射类似穿梭机的小型飞行器,这样一来穿梭机不需要安装曲率引擎,就可以进入曲率驱动状态。   这可以解决现在的曲率驱动飞船因为质量过大而难以在行星表面着陆的问题。而结合“草蛉”级的试水之作来看,瓦格纳应该是在把她留下的项目继续推进的。   怎么越想越觉得莫里茨·瓦格纳接手远航设计院是件好事儿了呢?姜祎成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不过无论如何,他成功地找到了舒钰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也证实了祁道确实知道其中内幕,这对于姜祎成而言还是莫大的帮助。   接下来就是继续找祁道问清楚了。   ————————————   注释:   ①菲比:Phoebe,土星的卫星之一,公转方向与土星自转相反。   ②由此可知,中转站的机库其实是零重力区域。为避免克服重力做功的情况,曲率驱动飞船通常不在行星表面或者空间站模拟重力区域停靠。 第二百七十九章 :生态科普普及地球文……   莫里茨·瓦格纳把这架“草蛉”级白送给她,倒是给了姜祎成跟林辰乐解释这穿梭机来源的好理由。   当姜祎成从穿梭机里出来时,林辰乐就颇为好奇地凑过来问道:“哇,这是草蛉级么?”   “是啊。”姜祎成有些奇怪,“很有名吗?”   “这是新出的穿梭机呀,还是家用型的,讨论热度很高呢。”林辰乐高兴地说道,“你知道我在家没事儿就在社交平台上挂着,看到很多名人都订购了——SKY也订购了一架,你没看他前两天的动态?”   姜祎成完全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能出圈儿,不禁有点儿酸,不就是一架小穿梭机么?而且白沅买它干嘛,他平时又不喜欢飞,驾照才是C级的。哦,对啊,这种小穿梭机确实适合驾照C级的外行儿来开。   “话说草蛉级不是断货了么,你怎么买到的呀?”林辰乐接着问道。   “这……不是我买的,是现任远航设计院院长送的。”姜祎成解释道,模棱两可地说,“就当是公关礼物①了。”   “那这公关礼物可够贵的啊。”林辰乐惊叹了一句,而后开心地问道,“那祎成你下次直播,就会开这架草蛉级了?”   下次直播——对啊,还有下次呢。姜祎成虽然是拿平台工资的,但也不是想辞职就能立刻辞职,下次的直播已经定好了,她得做完才能走人。或者就得交违约金,而且这可不是白沅那样儿随便能免得了的。   虽然违约金咬咬牙倒也交得起,但姜祎成说实话并不排斥最后做一次宜居行星生存探险。就算这份工作不是她自己喜欢的,好歹也在直播平台干了两年,也有那么多观众一直看她的节目,是该做个体面的道别。   “嗯,下次直播就带它了。”姜祎成点了点头。   “哎,祎成,你下次准备去哪儿呀?”林辰乐又问道。   事实上她还没准备……按理来说,现在准备已经有点儿晚了,就更别提如果要当做告别的最后一期节目,各方面安排都得斟酌一下儿。   好烦啊。姜祎成再度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想到她还要去找祁道问清楚舒钰现在的情况,还要弄清楚简佚的“现代社会恐怖症”可能是那个什么《加强办法》的结果,以及她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揭露祁旻等人的私刑去还舒钰清白——算了,直播的重要性毕竟比不过清神剂滥用案件,还是再拖拖时间吧。   “下次直播么,我还在想呢。”姜祎成含糊了过去,又转移话题道,“现在几点了?我都有点儿饿了。”   她今天跑了好几个当地时间不同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该吃哪顿饭了。   林辰乐连忙说道:“快下午五点半了,咱们正好吃晚饭去吧。”   ——   家居AI豆汁儿今天做的是四菜一汤的家常套餐,不过这次的饭后水果倒是有点儿新奇。   “这是什么?”林辰乐从盘子里拿起一枚乍一看像树莓仔细一看又像草莓的果子,果实外面被一层红色的种子包裹着。他尝了一口:“有点儿甜,但不是很甜。”   而后他又拿起另外一串长得有点儿像葡萄的果子看了看:“这个是葡萄么?”   姜祎成本来想观察一下儿他作为出生在星际航行时代的“新人”会如何看待这些不是水果的“水果”,但看到他接下来要把仙人掌果直接往嘴里塞,还是忍不住了。   “这个你要直接这么啃,待会儿可能得在显微镜下面挑舌头里的刺儿。”姜祎成把那看似光滑的绿色果子从他手里拿下来,对家居AI问道,“豆汁儿,为什么要给我们上仙人掌果?”   “现在本地区正在举办地球生态科普节,这些是举办方送来的野生水果。”小姑娘的声音回答道,“具体怎么样,您尝尝看?”   尝尝是可以,但这玩意儿着实不能抱有太高的期望。   姜祎成拿起陶瓷刀,把那仙人掌果一切两半儿,露出里面红色的果肉和黑色的籽。   “这不是火龙果么?”林辰乐立刻伸勺挖了一口,直接把这颗仙人掌果挖去了一半儿。他吃进嘴里嚼了一下儿,却忍不住蹙眉道:“这个籽儿也太硬了吧!”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吃火龙果,而不是它这个亲戚。”姜祎成笑着解释道,拿起两颗那种草莓似的红色果子吃下去,“这个是蛇莓吧,其实是外面草地上会长的杂草。只不过城市绿化里的蛇莓不会长这么大。”   “那这个呢?”林辰乐拿起那串长得挺小但颜色颇为好看的“葡萄”问道。   “这个……应该是野葡萄②。”姜祎成仔细想了想才说道,“山里长得比较多,这个尝起来应该挺酸的。其实原来的野生果子里也有真正能当水果的,像是树莓那些,比这玩意儿好吃多了。”   “现在平常吃的树莓也都是经过基因改造,工业化种植的吧?”林辰乐揪了一颗蓝紫色的野葡萄尝了尝,“确实好酸。”   姜祎成被他这样子逗笑了一下儿,才又随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搞什么生态科普节?兰科花展不才办完么。”   “应该是因为二橙吧。”林辰乐的回答让她十分意外,“因为二橙要成为公民了,二橙的族人也要加入太阳系文明,所以现在兴起了很多介绍地球物种的科普活动。”   姜祎成没有太明白这个逻辑:“是太阳系文明要吸纳二橙他们,为什么要反过来做咱们的科普?”   “嗐,那不是因为在将要给蓝珀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大家突然发现自己都对地球不太了解嘛。”林辰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像蛇莓虽然在外面草地里就可以长,我却也不认得呀。”   这倒是真的,在星际航行时代人们对于地球原生物种的关注的确减少了。但事实上随着城市化发展,大多数人在地球时代晚期就已经不怎么关心其他物种了。而且现在随着人们更多地适应太空航行和空间站生活,受到地球原始生态系统的影响也比古代靠天吃饭的时候小得多。   虽然作为“公元人”姜祎成多少对自己的少年时期有些怀念,却也不得不承认,当代的太阳系公民其实已经不需要掌握很多在地球时代属于常识的东西。   然而当太阳系文明和“蓝珀”本土起源的文明进行融合,在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之中想必会构建出新的常识——她突然间有点儿害怕了,融合“蓝珀”文明,尤其是其中最强大的卡谢文明,对于太阳系文明而言真的是好事儿么?   人类已经越来越失去其起源行星地球的特色,随着文化中现代的、技术的成分越来越多,物种的、自然的成分也就越来越少。然而“蓝珀”的智慧生命或许会将这部分文化填补上,他们比太阳系人类更关心自然和生态,因此或许在百年之后,“人类”对于自然的普遍认知将被“蓝珀”占据。   算了,那些不是她该考虑的,还是留给Meme去应对吧。姜祎成抓了抓头发,又吃了几颗蛇莓,两个仙人掌果,而对那串野葡萄是一点儿没碰。   ——   吃完晚饭之后,姜祎成直接给祁道发了消息:“我想和您在线下见一面,聊一聊上次没聊完的事情。”   而后她又觉得不太具体,于是附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至于祁道可能把她的住址泄露给粉丝,这一点姜祎成倒是不担心。既然他是Meme的直属手下,就连祁旻都贴牌认证过他在地府的权限比她还高,那祁道就没必要在这种小事儿上耍姜祎成玩儿。   发完之后,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回信,又让家居AI煮了一壶奶茶加了咖啡冻喝。   然而姜祎成得到的回信,却不是来自祁道,而是来自那个用户名是“秋收QiuShou”的人:“大探险家,你给祁道发消息干嘛?幸好他已经被逮捕了,否则就你这样瞎搞肯定出事。”   看到“被逮捕”三个字,姜祎成心里“咯噔”了一下儿,不由得愣了好几秒。随即便是难以忽视的不安,姜祎成想了半天才回复道:“他是因为什么被逮捕的?”   她本以为祁旻会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或者直接在她这儿大骂一顿自己讨厌的养子。但这回祁旻倒是改了她不靠谱儿打哈哈的作风,直接发了个链接给她,下一句写着:“你来地府吧,我跟你详细讲讲。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拜托你。”   看起来这是要跟她坦白了,舒钰的事儿,还有简佚的事儿……可是祁旻还要拜托她什么——在她知道真相之后,他们觉得还有什么事儿是她会答应去替他们做的?   ————————————   注释:   ①公关礼物:常称为“PR(public relations)礼物”,即品牌方把商品无偿提供给自媒体创作者用于测评的创作,属于产品宣传的一种形式。   ②野葡萄:即蛇葡萄(Ampelopsis sinica),葡萄科蛇葡萄属植物。 第二百八十章 :犯法行为祁旻讲述犯罪……   在点下祁旻的链接之前,姜祎成先跟林辰乐嘱咐了一声:“我要去地府半点儿事儿,如果我一个小时之内没下线,你就给我发个通话申请吧。”   “没问题。”林辰乐放下手里的热风枪,却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卡一个小时呀,之后有什么事儿么?”   “其实没什么。”姜祎成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糊弄了过去,“就是那边儿总是拖时间,到点儿了如果有人叫我,就有理由离开了。”   “哦,那你放心吧。”林辰乐愉快地答应了一声,又转过头捣鼓不知道什么手工艺品了。   姜祎成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开了祁旻发来的链接。   这次在地府上线的地点并不是祁旻的那家酒吧,也不是她的办公室。姜祎成睁眼便看到她面前挂着一个黑底白字的大牌子,上面写着“类脑体空间模因监管所”。   看到这十个字姜祎成就感到一阵不妙,她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直接进局子了?而后才反应过来,祁旻提到祁道已经被逮捕了,说明他现在人在局子里,而她叫自己过来估计也与此有关。   姜祎成转过头,看到祁旻站在她旁边,披着白大褂一样的外套,穿着看起来颇有些严肃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   然而她开口还是那副不着调儿的语气:“大探险家,瞧见没,违法犯罪就是这个下场。”   “他干了什么了?”姜祎成索性直接问道。   “这事儿挺复杂的,反正……就是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祁旻耸了耸肩,一抬手从空气中抓起一杯带气泡的茶色饮料,又往里面放了一颗薄荷糖。   浓郁的橙色蒸汽从杯子里冒出来,与此同时杯中的饮料也被从液面开始染成青色。祁旻喝了一口,又对姜祎成晃了晃杯子:“来一杯么?”   “不了。”姜祎成干巴巴地拒绝道。   她本想问一句就这样在模因监管所门前谈论犯法的事情是否合适,然而又意识到虚拟世界的模因监管所显然不是毫无防护地开在大街上。即使是在门口也属于这里的语音隔离范围,区域之外的行人是不会听到的。   “祁道犯的事儿,跟薄荷糖的关系很大。”祁旻慢悠悠地说道,“当然,大探险家,你对清神剂应该也很熟悉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有歧义?说得跟她有什么吸薄荷糖的不良嗜好似的。   “你的意思是,他非法售卖薄荷糖?”姜祎成问道。   “不是售卖,而是滥用——没错,又是滥用清神剂的案子,我真就跟这玩意儿干上了①。”祁旻吐槽了一句,继续说道,“本来这种事儿肯定是不能随便往出说的,但因为祁道干的事儿毕竟跟你有关,所以还是告诉你一声吧。”   “什么事儿跟我有关?”姜祎成心里的不安加重了。   “你先别急,反正现在时间多的是,咱们先回顾一下儿历史吧。”祁旻喝完了杯子里的饮料,把杯子往身后一扔,虚拟的玻璃杯就消失在虚拟的空气中,“你还记得二二、二三年的时候么?那时候有个流行词,Meme主义,你还记得是怎么来的么?”   姜祎成感到莫名奇妙。“Meme主义”并不是什么流行词那么简单,它是在当时被认为是地月经济圈和火星经济圈矛盾最严重的时期,在地月经济圈所产生的民族主义思潮。那时候部分地球的极端民族主义者认为火星殖民地是“封建复辟”,从而要求Meme担任地月经济圈的领袖,并称为“太阳系人类总统”。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诡异。但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奇怪,姜祎成本人在当时虽然没有参加那些集会游行,却也是主动参加了——实际上是违法的——公投,支持让Meme来当“太阳系人类总统”的。   而至于激起地月圈和火星圈冲突升级的实际导火索,她也是刚刚从貌丹博士那儿听到。是因为Meme提出了那个《基于类脑体意识同步的条件反射》的研发方案,使那些火星寡头们以为Meme要操控火星人的意识,从而引发了他们对Meme的强烈反对。   “我那个时候只是星际开发集团的一个小职工而已。”姜祎成如此回答道。   “那你多少也见过了吧?”祁旻没等她回答,又继续说道,“总之那事儿闹挺大的,不瞒你说,我就是那个时候进得号子。”   啊?姜祎成没料到她竟然真的会对自己说她的黑历史,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   但祁旻似乎并不需要她接,只是语气平常地说道:“我那时候的判断有点儿失误——嗐,我经常判断失误,这也正常,谁不是呢?总之,我当时想搞外包革命②,就是把火星的反对者的意识形态引入给Meme,激发跟地球Meme主义更激烈的冲突。”   “这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么?”姜祎成脱口而出道。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嘛,不‘热闹’还怎么革命?”祁旻说这话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而且我觉得这个想法不无道理啊,火星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叫嚣着反Meme,而地球人关起门拥护Meme叫嚣着反火星,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事儿,让两方的意识形态直接面对面开干不好么?况且意识形态冲突又不是人的冲突,就算Meme消化不了也不会影响其他人。”   Meme自己跟自己产生意识形态冲突,要比其他个人之间有意识形态冲突要严重多了,好不好?姜祎成觉得她真是个反社会分子,万一Meme出点儿什么事儿,那太阳系文明别说是倒退多少年,就是直接分裂了也说不准。   “如果真是这样,幸亏你还没实施就进号子了。”姜祎成颇有些愤怒地评价道。   “实施嘛,其实我倒是实施了一点儿,但是不多。”祁旻讪讪地笑了笑,“你知道清神剂滥用的案子这么久了,应该也调查过。2122年Meme向火星伦理委员会提交了一个研究方案,是一种利用意识同步快速形成牢固条件反射的方法。”   这就是那个什么《加强办法》吧,姜祎成没有刻意调查,但还是被貌丹博士直接告知了。   “这跟清神剂有什么关系?”姜祎成问道。   “形成类脑体的意识同步就是通过清神剂,跟之前我跟你讲的薄荷糖原理是一回事儿。”祁旻回答道。   “可是——”姜祎成有点儿不明白。   “是啊,薄荷糖可以把其他用户跟Meme不活跃的部分同步,那通过类似的办法也就能跟Meme的活跃部分同步——我怎么感觉这块儿上次也跟你讲过?”祁旻摊手道,“所以你有什么不懂的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姜祎成蹙眉道:“麻烦你仔细讲讲。”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么?跟Meme不活跃的部分同步,就会受到情绪的抑制,而跟活跃的部分同步,不受控的思维活动就会被激活。”祁旻理所当然地说道,“同理,跟愉快的部分同步就会变得愉快,跟悲伤的部分同步就会变得悲伤。按照那个条件反射形成办法的原理,只要在受到一个刺激的时候,跟正在思考另一个事件的Meme同步,就可以产生这两者之间的强联系。”   她接着说道:“而把这个原理反过来,应该也没有问题。既然可以通过Meme把一个联系‘印’给普通用户,也就可以反过来通过普通用户把一个联系‘印’给Meme——当然,从理论上讲需要更强的同步,更高剂量的清神剂,所以我试了一下儿。”   “你失败了?”姜祎成推导了出来。   “那是当然。”祁旻听起来并不以此为耻,“你不是听我说过了么,二三年初的时候,我跟Meme连通了——啊,加班过度只是表面说法,实际上是我拿自己做实验失败了。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Meme把我治好了,然后我带着安东溜号儿去旅游了三百天,回来我俩就进号子了。”   原来是这样……等会儿,这跟安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也进去了?   祁旻似乎是看到了她的疑问,摊手道:“你是觉得安东冤了么?确实,我讲了半天他根本啥也没干,但是Meme不信我能怎么办啊。”   姜祎成忍不住捋了一把自己的脸。按理来说不应该呀,就他们算是配偶关系经常一起活动,Meme也应该查证之后再判。   但这不是重点,姜祎成尝试把话题拉回正规:“这又跟祁道有什么关系?”   ————————————   注释:   ①详见前篇,清神剂/薄荷糖的滥用自类脑体虚拟世界商业化开始就存在了。   ②这里是讽刺。参考齐泽克2017年发表的演讲《为官僚社会主义声辩》,其中提到西马主义者存在认为革命主体可以“外包”的错误认知。 第二百八十一章 :案件真相论不靠谱行……   “你别着急,快说到了。”祁旻摆了摆手,“我不是因为这事儿进去了么,在号子里我就想,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按理来说如果通过清神剂形成强条件反射是可行的,那么我的实验应该也没问题。所以你猜怎么着,我又研究了一下儿Meme的方案,我发现这个方法本身就有问题。”   这倒是有意思了。绝大多数人都像貌丹博士一样,认为Meme的方案通常都能实现。但也不能因此说祁旻不自量力,她毕竟是负责地府研发部的CTO,Meme错了而祁旻对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生的可能。   “是什么问题?”姜祎成问道。   “这事儿还是跟量有关。”祁旻解释道,“按照理论,意识同步可以让两个个体之间暂时地相互解析一定范围内的意识活动,问题就在于这个‘一定范围’。Meme的意识体比普通人庞大得多,还记得你那位探险家朋友么,他在和Meme连通的时候并不能体验到鸟瞰太阳系的奥妙,而只是感觉到非常混乱。”   姜祎成没见过简佚在地府连通状态下发病的样子,但是在现实世界他自己的家里,那个发病状态确实比起单纯的恐惧更像是混乱。   “但是你和Meme连通了就没事儿?”姜祎成问道。   “什么叫‘没事儿’?”祁旻装作不高兴地抱起手臂,“我没有经历长时间的混乱,也是因为Meme控制住了和我连通的部分。那是需要在Meme有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   “Meme还能……无意识?”姜祎成感到有些诡异,在Meme无意识的情况下,地府不就成了法外之地了?   “不是Meme本身是否醒着,而是如果你跟Meme活跃的部分同步了,那么需要她把注意力放在你这儿,你解析到的东西才会是符合逻辑的。”祁旻停顿了一下儿,又说道,“潜意识①和表意识的区别,你明白吧?如果Meme的注意力在别处,你就同步到了她的潜意识,然后就被极其复杂跳跃的信息绕晕了。而只有当你同步到表意识的时候,才能和Meme共享一般意义上的‘体验’。”   她这样解释姜祎成就明白了,说白了跟她之前猜想的是一回事儿,连通究竟是痛苦还是治愈,取决于Meme有没有主动关照被连通的人。   “可是要这么讲,那个《加强办法》也没问题啊。”姜祎成突然有点儿奇怪,“在Meme无意识的时候实现不了,意味着在Meme有意识的时候不就可以实现了?”   “如果每个人的强条件反射都得需要Meme自己去‘印’,那这个技术还有什么意义么?”祁旻却如此反问道。   姜祎成猛地被她问住了,而后才意识到她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这个《加强办法》原本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减少二次犯罪率。”祁旻直接地回答道。   这倒是姜祎成没想到的,受到那时候的地球民族主义影响,她先入为主地觉得这就是Meme用来对付火星人的刑罚。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按照这个技术的名字,它只是一种直接建立条件反射的方式,并不一定会给人造成精神上的痛苦。而在一定时间范围内地给犯罪者植入“远离犯罪”的反射,也不失为一种保底的方式②。   “本来Meme模因监管所的主要工作就是‘教化’犯人,也就是通过意识同步给他们建立‘犯罪是错误’的联系。而研发这个技术只是为了省点儿事儿,试图清神剂取代Meme自己的工作。”祁旻接着说道,“所以如果用了清神剂还需要Meme亲自关注,就根本省不了事儿了,这个技术自然就没用了。”   姜祎成之前并不知道在模因监管所Meme还会跟犯人同步,虽说是为了教化,但这待遇听起来也未免有点儿“豪华”。   “所以因为这个办法本来就不能省事儿,Meme没有把它应用到模因监管所?”姜祎成问道。   “当然不是,这个直接形成条件反射的研究方案在火星伦理委员会那边儿被否了,Meme根本没有机会进行实验发现问题。”祁旻摊手道,“所以才会有祁道的事儿。”   “等等,为什么Meme会听火星人的话?”姜祎成感到有点儿不快。Meme的这个实验方案用到的所有材料都是地府自带的,而志愿者也可以从地月经济圈招募,为什么要看火星人的眼色?   “啊,大探险家,你这么说我可有点儿害怕了。”祁旻干笑了两声,“没有通过伦理审查的方案,因为负责人是Meme就能继续进行实验?幸亏你研究的是飞船而不是人。”   姜祎成意识到她的想法偏激了。就算Meme是人类模因的集成体,也不能超脱于法律之外行事。或许有例如貌丹博士的一部分人支持以Meme作为全知全能君主的“人治”,但太阳系文明实际上的政体并非如此。   而且,火星经济圈也不是地月经济圈的敌人,Meme在六十多年前拒绝了地球狂热民族主义者拥护其成为“人类总统”的诉求,大概也是为了维持火星圈和地月圈的统一。   “好吧,我的错。”姜祎成又问道,“所以祁道是又重复了这个有问题的研究?”   “算是吧。”祁旻再度耸了耸肩,“这就要说起两年前的清神剂滥用案子了。虽然我和莲娜、周老师都没有发现任何跟那几个星际开发集团的人勾结的证据,但就是因为有六十三年前的前科,我们还是被模因监管所重点监视了。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我们几个听话的良民容易监管,可某些胆大包天的疯子没那么容易看住。”   听到她管自己叫“良民”,姜祎成只觉得搞笑。先不说最开始想通过清神剂搞“革命”扰乱Meme思维的就是祁旻,就冲她对舒钰等人施加私刑的事儿,她的个人评价也只能在“冷酷的正义”和“冷酷的邪恶”中二选一了。毕竟她也说了,非法实验案子被发现之后她就被重点监视了,那么她去对那些嫌疑人做任何事情,可都没有经过模因监管所授权。   等会儿,怎么感觉这逻辑似乎不对……   “我说祁道是疯子,这可不是个人恩怨。”祁旻继续说道,“也不能怪我没有提醒模因监管所,要知道那事儿已经过去六十三年了,鬼能想得起来还有这个‘印’条件反射的技术呀?祁道那完蛋玩意儿,六十多年都没在我们面前露面过,一回来就搞了个大的。”   “他到底做了什么?”姜祎成紧紧地蹙起眉。她其实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那未免过于离谱。   “你知道那个技术本来就是为了防止二次犯罪,所以那小子就给参与非法实验的每个人都来了一下儿呗。”祁旻抱着手臂冷笑道,“丫连文献都懒得查,也不问问做过相关研究的前人,上来就直接用了,真不怪他会进号子。”   “难道真的是……”姜祎成完全无法相信。   如果真的是祁道对舒钰实施了某种可怕的私刑,那她还会跟祁道成为朋友?!   “大探险家,你也别生气。事情已经发生,咱这儿也补救不了,只能让Meme善后了。”祁旻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肩。   姜祎成甩开她的手,蹙眉问道:“是祁道对舒钰做了那些事儿?”   “哪些事儿?”祁旻问了一句,而后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你之前就知道?大探险家,你怎么回事儿,你什么都知道了但就是不说?”   姜祎成原本是站在质问者的角度,被她这么一问反而懵了:“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她受过折磨,谁能想到这也是清神剂的作用?!”   “可是你知道她出现了精神异常症状,而不是简单地被罚款加隔离了。”祁旻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不对,你那个百年对象其实没犯法。所以她并没有被罚款,而只是暂时脱离了原先的社会关系,让她尽快把看到的清神剂源码忘掉。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个案子其实不允许我们这些重点监视对象查看。”   姜祎成不禁想骂街,她既然啥也不知道,那在当时被自己质问的时候,还特么说得言之凿凿的?!   ————————————   注释:   ①潜意识:按照弗洛伊德的定义,指“已经发生但并未达到意识状态的心理活动过程”,本质上仍是一种意识活动。   ②需要注意的是阅读本文务必不能将意识/精神神化成所谓的“灵魂”。现实世界的身体和地府的意识都是广义上的物质,对意识数据进行有限的修改,是和当代的改变激素水平(如化学阉割)类似的抑制二次犯罪方法。 第二百八十二章 :偶然失误实际上是“……   费了半天劲才压下心里的火气,姜祎成问道:“为什么这么严重的案子,才只是罚款加隔离而已?”   “你觉得严重吧?我也觉得严重,但在法律上好像不怎么严重。”祁旻摊手道,“我也是刚知道,他们这个非法实验并不是未经批准的‘实验’,而是售卖正规注册的薄荷糖制品。法律没有规定精神病人不能自己买地府的非处方药品,也没有明确规定薄荷糖的源码不能改动——没错,他们是直接从薄荷糖上改出了高剂量的清神剂,这个过程非常复杂,其中还用到了一个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的漏洞。”   竟然是这样……姜祎成忍不住说道:“可这不是太不公平了么!”   “确实不公平,他们明摆着就是用精神病人做非法实验,但是除了薄荷糖源码有点知识产权问题之外,其余部分竟然是合法的。”祁旻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们星际开发集团的高层顾问,不光能发现类脑体的漏洞,还对法律现存的漏洞了如指掌。”   哪个集团没有阴险又道德败坏的人,这说得好像这是她的错似的。姜祎成抿了抿唇,又问道:“你就直接说吧,舒钰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你得去问Meme,或者直接问祁道。”祁旻“无辜”地回答道。   话题回到祁道身上,姜祎成不禁感到一阵无力。他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这种事情,他明知道舒钰是无辜的……   哦,是啊,舒钰毫无疑问是无辜的,但他在给她用那个《加强办法》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玩意儿的实际效果和实验预期完全不匹配啊。舒钰那样遵纪守法的人,肯定是非常配合他这个Meme的直属手下,结果就被他坑了。   可要这么说,祁道确实也不是故意的。他是为了断绝清神剂源码泄露的可能性以防万一,如果他用的是靠谱儿的方法,说不定还是功德一件。   当然,无论效果怎样,他未经批准就在人身上使用未经验证的意识技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违法行为了,因此他被模因监管所逮住了真是不冤。只是他现在似乎是舒钰的朋友,并且大概也只有他完全清楚舒钰这两年的情况了。   姜祎成突然意识到,如果说舒钰两年前是被施用了高剂量清神剂,导致了意识混乱的痛苦,那她不就相当于是跟Meme连通了么?这应当和简佚的“现代社会恐怖症”一样,那岂不是意味着舒钰也有可能存在严重的精神问题?   她刚想开口问,突然模因监管所的大门打开了,走出来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其中一个对祁旻说道:“祁博士,该您了。”   “怎么还有我的事儿?”祁旻抱怨了一句,步子上却是干脆利落地跟着进去了。   而另一个黑制服走到姜祎成面前,对她相当礼貌地说道:“您好,姜祎成博士,嫌疑人祁道申请与您见面,获得了Meme的批准。您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和我一起进去吧。”   姜祎成对于祁道要见她其实并不太意外,但她反而想知道祁旻单独进去是干什么的:“我想问一下儿,为什么祁旻先进去了?”   “哦,祁博士还没有‘进去’,模因监管所只是怀疑她可能是帮助犯,现在请她去隔离室单独询问。”这位工作人员似乎误解了她的用词。   “帮助犯?她不是一直在Meme的重点关照之下么?”姜祎成问道。   “因此可以认为她的嫌疑比较小。”工作人员平和地解释道,“如果您知道任何可能与此案有关的信息,也请提供给我们。”   这么一看,模因监管所倒真是独立于地府研发部,对于地府的CTO都一点儿也不偏袒。然而倘若Meme都信任了祁旻,而模因监管所的人还揪着她不放,那听上去未免也有点儿……滑稽。   但对于姜祎成而言,还是舒钰更重要:“我可以现在就去见祁道么?”   “当然可以,请随我来。”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伸手示意了一下儿,就带着姜祎成向大门走去。   走进大门之后,姜祎成才发现模因监管所内部的空间与外部不是连续的。大门连接的一小段走廊,在门外看是通向内部,而在门内看却是在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心。而球形空间的“外壳”,就是一整面一个挨着一个的隔离室,多数是空着的没有正面的墙,少数被墙挡住的是有犯人的“号子”,还有极个别没有正墙却里面有人的,是在进行询问或者审讯。   星际航行时代没有那些吉不吉利的讲究,隔离间统一设计,可以有各种用途,即使是来这儿当证人或者提供信息,也可以在隔离间和工作人员交流。同时在地府,模因监管所也不会对犯人进行人身羞辱——归到模因监管所管理的通常是不具有认知或者道德缺陷的政治|犯和经济犯,而自然犯①则会由现实世界的司法机构处理。   走廊的尽头有一面控制台,工作人员在上面输入了隔离室的编号,就有一条传送带从那个隔离室伸了过来。姜祎成刚迈步上去,便发现传送带的重力方向与走廊并不一致,而是垂直于传送石平面的。   工作人员带着她来到了审问祁道的隔离室,此时隔离室还没有被墙封上变成“号子”,但祁道已经被限制了行为。此时他正站在一个六面封死的透明盒子里,抱着手臂跟外面的另一位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这动作说实话跟祁旻还真有点儿神似。   “姜博士,你可算来了。”祁道看到姜祎成顿时眼睛一亮,“怎么样,你已经想好该怎么把我保出去了?”   姜祎成一听这话不禁心头火气,他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在舒钰身上用那破烂技术的混蛋,还有脸让受害者的家属——前家属——把他保出去?!   “舒钰在哪儿?”姜祎成沉住气问道。   “啊,这个么,等我到线下肯定想办法让你们见一面……”祁道闪烁其词道。   “甭废话,舒钰她人在哪儿?”姜祎成的语气变得很不妙了。   祁道像是才意识到对方不打算救他,有些难以开口地解释道:“哎,这个你现在知道了也没好处。舒博士现在还没法见你,她的情况要比其他那些人复杂得多……”   “你最好老实说清楚。”姜祎成冷着脸说道。   “实在对不起,姜博士。”祁道叹了口气,这才老实交代道,“我没想到‘同步钢印②’会失败,更没想到失败的效果会这么离谱儿。而且在其他八个人身上只是普通的失败,而在舒博士那儿因为某些失误,造成了更加严重的后果。”   “什么后果?”姜祎成立刻追问道。   “怎么说呢……本来按照预测,清神剂会把意识同步的概念和实际的刺激结合起来,就像现实中给人播放非法行医的描述,而意识同步那边儿告诉他们那是错的,那他们就会形成一个强反射,再想起来非法行医就会坚定地认为那是错的。”祁道详细地解释道,“但是实际上出了点儿小状况,跟Meme意识同步的信息让人无法识别,并且引发了更多的联想,使得接受了‘同步钢印’的人建立了错误的反射,只要一想到相关的概念就会再度体验到那些无法识别的信息,然后就……相当于病了。”   这确实是和简佚的“现代社会恐怖症”一样了,姜祎成接着问道:“会刺激到舒钰的概念都有什么?”   “当然有清神剂源码,不过那个太复杂了,通常也不会出现。”祁道先是说了一句无伤大雅的废话,而后尴尬地赔笑道,“但是别的就有点儿要命了,比如说所有九个人都变得对星际开发集团‘过敏’。而舒博士……她主动要求我增加了剂量,因此情况更加严重。而且她‘过敏’的不止是星际开发,还有……你。”   “我?!”姜祎成十分震惊,“为什么?!”   “啥为什么,你该对此感到高兴!”此时祁道反而突然硬气了,“在意识混乱的时候第一反应要去抓住的,是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物。另外八个人一心想着他们集团和自己的事业,只有舒博士在事业之前,第一反应是想到了你。”   ————————————   注释:   ①自然犯:指明显违反伦理道德的犯罪,普通人不需要对法律有所了解即可知道是犯罪行为,例如杀人强|奸等。根据设定可知,在地府无法进行杀人强|奸等暴力犯罪行为,因此地府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自然犯。现实世界存在自然犯,设定量刑标准与地球时代类似,不废除死刑,但死刑仅可用于少数几种自然犯。   ②钢印:出自“思想钢印”,是刘慈欣《地球往事三部曲》(即《三体》)第二部 中出现的概念。因为祁道是地球时代出生的,可以推测他很可能看过这个系列。 第二百八十三章 :幕后黑手原来是你小……   听到他这么说,姜祎成不由得愣了一下儿,但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或许对旁人而言很有趣,即使舒钰已经离开她两年了,但听到自己在她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时,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仿佛事情就该是这样,因为事情从来也都是这样。   也正是因为这样,姜祎成才要想尽办法去找到舒钰,确保她的安全——就算她不再是自己的法定配偶也一样。   “她对我‘过敏’,这有办法治疗么?”姜祎成问道,又忍不住说,“当然,在她康复之前,我不会去给她造成二次伤害。但她变成这样儿是因为你的违法操作,总不能就这么算了。而且她的事业、她的生活,都因为你的失误而被毁了,这些你怎么赔偿?”   “我实在抱歉。”祁道语气中的愧疚不像是假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把舒博士当朋友的,我也希望能尽快治好她。现在看来稍微高剂量的清神剂可以控制‘同步钢印’患者的情绪,这也是清神剂本来的药效。但是这样看来,舒博士之后可能要长期服用清神剂了——那其实没啥,你知道祁老师每天就靠那玩意儿续命,她不也活得好好的?”   这特么也算“活得好好”?而且地府CTO的消费水平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么。姜祎成很想以不文明的方式骂他一顿,但考虑到她不在的两年里,是祁道想办法帮舒钰维持住了正常的生活,他虽然是个愚蠢的疯子,但倒也不是那么邪恶。   “而且Meme会监控她的病情,你不用担心清神剂吃多了出什么问题。”祁道又补充道,“舒博士冒着风险举报犯罪是见义勇为行为,这两年里Meme一直在关注她的治疗。”   听他这么说,姜祎成才稍微放心了。舒钰牺牲自己做出了贡献,就应该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   但进行治疗只能说是对造成伤害的补救,舒钰因此损失的那些东西也得找补回来。姜祎成说道:“就算有Meme治疗,她在集团总部的工作也回不来了,还因为这事儿被迫远离自己的家到别处生活。这些你打算怎么赔?”   “其实Meme向星际开发集团申请了恢复她的职位,但她现在还没法回到工作岗位。”祁道停顿了一下儿,才继续说道,“而至于经济补偿……我从一开始就跟她提了,但舒博士没有要,她换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姜祎成在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已经明白了。   “她向Meme申请,给你提供一个还完债务的工作,这是完全合法合规的。”祁道有些无奈地说,“我本来可以给你弄个简单点儿的活儿,没想到被祁老师他们截胡了。”   姜祎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之前用那种损害祁旻等人形象的方式妨碍她跟祁旻合作。   “你想给我弄个什么活儿?”姜祎成有些不爽地问。   “呃……我还没想好。”祁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本来我觉得不着急啊,舒博士那儿还在治疗,等她治得差不多了再让你还完债,这样还省的你有闲工夫了就会去找舒博士。”   姜祎成气得想骂街:你特么说得好听,她没闲工夫的时候可是在做“玩儿命”的工作!虽说她违法漏税活该被债催,但既然是舒钰用她的补偿换来的机会,凭什么要让她白做了两年探险直播,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   “你……”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还是直白地说道,“不是我说,你还是干点儿能力范围内的事儿吧。”   “确实。”祁道坦然地承认了。   姜祎成突然懂了,他的母亲是地府CTO,祁道估计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到了他头上的天花板会一直存在。他对于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毫无心理压力,这在某种角度上其实也是一种优势。   “我这进号子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祁道平静地说道,“但是必须要安排好其他人,尤其是舒博士。我可以把她现在的住址告诉你,但你绝对不能在她自己觉得可以见面之前去找她。”   “我怎么确定她什么时候恢复到可以见面?”姜祎成问道。   祁道理所当然地说:“你不需要知道。如果她觉得可以见你了,自然会去找你。”   哦,这倒也是。在知道舒钰可能身不由己之前,姜祎成也从来没想要竭尽全力去找舒钰——如果离开是她深思熟虑的选择,那就算找到了人也无济于事。而现在也一样,如果舒钰在治好了“过敏”之后不来找她,那她找上门去也没什么大用。   “那,我该怎么帮她?”姜祎成问道。   “你在这上面好像帮不上什么忙。”祁道诚实地说,“因此我找你来只是跟你交代一下儿舒博士的事儿,以免当我不在的时候你无意间找到了她,对她的病情造成危害。”   也有道理。不过,姜祎成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你上次为什么声称,可以通过薄荷糖告诉我舒钰在哪儿?”   “呃……那个嘛,那时候我其实没想告诉你舒博士的事儿,那是因为别的。”祁道讪讪地笑了笑,“我跟你讲真话,你不会生气吧?”   姜祎成蹙眉,这“真话”得惹人生气到什么程度,才会问得出来这种问题?   “我劝你别说废话。”姜祎成直白地回复道。   “行……”祁道停顿了一下儿,像是意识到这是他坦白的最后机会,才叹了口气说道,“我那时候其实是想给你也打个‘同步钢印’。”   姜祎成惊到了,她是觉得祁道这人有图谋不轨的嫌疑,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想着下这种黑手。   “你别误会,我已经掌握好清神剂的量了,如果是给你也就是轻轻地来一点儿,不可能变得跟舒博士那样儿。”祁道连忙又解释道,“而且你本来就受到Meme的关照,就算是有点儿症状,压制住也是轻轻松松的。”   确实令人生气,不过实际上他没来得及动手,而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事情搞明白。姜祎成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手?就是为了防止我去找舒钰?”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祁道无奈地说,“姜博士,要我说这事儿也怨你自己,谁让你非得跟祁老师他们搞到一起呢?”   他继续说道:“在那个行星蓝珀上发现的文明,可能会对太阳系文明造成严重的冲击。起源完全不同的文化流入太阳系的模因池,所带来的结果是完全无法预测的,谁都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好是坏。在没法确保不会对咱们自己的文明造成不妙的影响之前,必须要防止大量引入蓝珀文明的模因。”   姜祎成对此并不认同:“你也说了不知道是好是坏,那说不准本来会是好的结果呢?”   “你敢把筹码压在不确定的事儿上么?何况筹码可是整体太阳系文明呢。”祁道反问道,“姜博士,你不会不知道引入蓝珀文明会对人类造成多大的影响吧。”   “我不觉得让二橙一个人成为太阳系公民,会对太阳系造成什么损害。”姜祎成蹙眉道。   然而祁道却摆了摆手:“二橙?那个原始人么,那倒不至于。像那种程度的‘文明’,来一千个都不可能在人类的模因池里掀起什么浪花儿。但是卡谢帝国可就不一定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   姜祎成愣了一下儿,才有些心虚地反驳道:“现在只有二橙的公民化,而卡谢帝国还远在蓝珀呢,我们完全可以不允许他们获得太阳系的公民权。”   “到时候允不允许他们获得公民权,根本不是你我可以说了算的了。”祁道耸了耸肩,“正因为还暂时达不到‘公民’的标准,那些原始人才需要‘申请’公民权。而对于‘真正’的公民,公民权只不过是个证儿而已。”   姜祎成琢磨了一下儿,才问道:“你是担心如果不承认他们是公民,那些卡谢帝国的人会武力反对太阳系?那是完全没胜算的,只用拉一船氢弹去他们就得没了。”   “所以你其实是希望卡谢帝国没了?”祁道惊讶地说。   什么玩意儿?姜祎成蹙眉道:“我是说,他们不可能愚蠢到跟太阳系对着干。”   “是啊,所以他们必然会获得太阳系公民权呀。”祁道摊手道。   这是什么逻辑?姜祎成纠正道:“他们想和太阳系融合,不代表太阳系就要答应啊!”   “但是太阳系肯定会答应呀。”祁道说,这回跟上了解释,“要么接受,要么毁灭。而大多数人都不可能下定那个毁灭他们的决心,相当于只能选择接受了。”   这话乍一听有点儿二极管,但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如果一个物种具有人的智力,具有人的思维方式,社会结构和文明程度也和人类相似,那他们就是人。人类的标准已经从物种的意义解脱了,太阳系文明不可能为了防止卡谢文明的融合,而把自我认知这么重要的东西退回到落后的形态。   那么确实就只有两个选项,要么留下,要么去除。并且大多数人即使知道了卡谢文明可能带来模因的冲击,恐怕也不可能干脆利落地做出后一个选择。 第二百八十四章 :保卫模因为了正义的……   实在很难做出决定。   姜祎成感到混乱,然而却又想到这事儿似乎不该她劳神:“不是,你说卡谢文明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负责做的只有蓝珀虚拟旅游和二橙的公民化——你别告诉我连虚拟旅游都不行。”   “这两个项目确实没什么,但是……”祁道似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算了,还是告诉你吧,Meme开封闭会议,就是为了筹划跟卡谢帝国的融合。”   什么?姜祎成完全没料到会这么快,但仔细一想也是,卡谢文明的存在是瞒不住的,即使Meme不筹划文明融合的事宜,公众也会自发组织与卡谢文明进行接触。   “那Meme已经做出的决策,你觉得能干涉得了?”姜祎成问道。   “我没想干涉,我只是想让他们暂缓计划,留点儿时间进行思考再做决策。”祁道平静地说道,“但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姜祎成捋了一把自己的脸,却又说道:“这事儿确实重要,但是你往谁身上下手,也不至于来找我啊。我在文明融合这件事儿里,根本只是做点儿无足轻重的宣传工作。”   祁道看着她突然笑了:“姜博士,你的确是误入的外行儿,但并不是无足轻重。Meme需要以合适的方式把卡谢文明公之于众,你的直播频道的最好的媒介。”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眯起眼睛说道,“祁老师今天就会告知你相关的安排。”   用她的直播,把卡谢文明公之于众么……这确实是最符合逻辑一贯性的计划,既然是宜居行星生存频道报道了二橙的文明,那她再去一次“蓝珀”,重新“发现”卡谢文明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借着二橙所带起来的热度和由此产生的热对系外文明的热情,人们对于卡谢文明的预期接受度也会更高。   然而如果这样,也就意味着她默认同意了和卡谢文明融合的决定。倒不是姜祎成不想接受卡谢人,或者甚至想毁灭他们,只是这事儿确实像祁道所说的那样,她不能拿太阳系人类文明的未来去堵文明融合产生好结果的概率。   毕竟在人类自己的历史上,所谓的“融合”往往伴随都着腥风血雨,有任何问题解决不好,都会埋下无穷的后患。   “我可以拒绝。”姜祎成说道,“这事儿他们完全可以找别人来做,虽然宜居行星频道最合适,但系外科普也不是只此一家。”   “你要拒绝怕是不太容易。作为直播平台的编内主持人,你做什么节目得服从平台的安排。就算你现在提交辞职申请,也得等下次直播完了再走。”祁道替她详细分析道,“当然你也可以强行辞职交违约金,相当于是跟平台闹掰了,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也就是跟你们集团的高层闹不痛快。而且如果你这样拒绝进行卡谢文明的直播,也就等同于你向公众表达了拒绝和卡谢文明融合的观点,对你来说其实和支持融合完全是一回事儿。”   他说得不错,如果Meme把这个选择放到她面前,她作为一个并不掌握什么实权的普通公民其实选哪个都一样。那还不如同意做这个直播,毕竟这是她的工作,对她个人而言只有好处,而且最重要的是,做出这个选择不需要承担心理压力。   “那我应该会答应做这个直播吧。”姜祎成承认道。   “但按照我原本的计划,你根本就不用做这个选择了。”祁道却说道,“我会用一个小毛病把你送进医院,让你在一两个月内没法工作,他们就会找别人做这个项目。重新找人也需要时间,能拖一点儿是一点儿啊。”   姜祎成不禁有些无语,这就是他的计划么?虽然还算是具有可行性,但预期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   不过就她来看,大概也想不到什么好计划了。   “那你的计划失败了,之后打算怎么样?”姜祎成问道。   “我哪知道?”祁道理所当然地反问,“本来这就不可能失败的,我压根儿没准备过plan B。谁知道祁老师竟然会特地去找你,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这特么是人话么?姜祎成无奈地说:“你这想象力有点儿丰富,祁旻只是针对你而已。”   “唉,真是失败。”祁道摊手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讨人厌的正人君子,你说她怎么就不出轨呢。”   真是奇了个大葩,还有儿子盼娘出轨的。他就算跟祁旻过不去,也咒点儿合情合理的吧,咒人出轨是什么操作?有任何杀伤力么?   不过再一想也是,祁旻就是站在道德的角度批判他跟自己姐姐有一腿,那他想要抓到祁旻的道德缺陷也是情理之中。而且万一诅咒成了,就可以顺带打安东的脸,等于是一石二鸟了。   “你还是算了吧。”姜祎成实话实说道,“而且祁旻指责你的私生活也没啥问题吧,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给自己姐姐当小三儿也不是啥好事儿。”   祁道听了不禁蹙眉,沉默了两秒才说道:“你跟舒博士真是一对儿。”   “谢谢夸奖。”姜祎成回应道。   “唉,我真是命苦。”祁道半开玩笑地感慨了一句,他刚要说什么,突然姜祎成接到了一个通话申请。   “稍等一下儿。”姜祎成对他说了一句,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象征性地和关着祁道的透明盒子保持了距离。   “宝贝儿,有什么事儿?”她知道这是林辰乐打来的,虽然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要跟他说两句。   “祎成,那个……收物业费了,要不你那边交一下儿?”林辰乐使用了一个正常生活事件作为借口。   “哦,好。”姜祎成暗示他道,“这事儿也不急,等我回去再交吧。”   “那……那没事儿了。”林辰乐说道,“嗯。”   他听起来还是有点儿紧张,但现在并没有人监视姜祎成的通话。   通话简短地结束了,祁道问了一句:“不会是你那个小男朋友吧?”   “他只是个普通人,跟清神剂和卡谢文明的事儿都完全无关。”姜祎成有些警惕于他的关注。   “我知道,胆子挺小的一个孩子,很容易就被吓懵了。”祁道笑着说道。   姜祎成突然想到了:“等会儿,那时候是你扮成安东去吓他?!”   “是啊,我演得不错吧?”祁道得意地说,“虽然之后在地府我还演过连哥,但其实我还是演他演得最像。”   姜祎成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他这个行为实在滑稽。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挑拨她和祁旻合作要以怀疑出轨转移财产这种奇怪的方式——祁道找不到祁旻道德败坏的证据,就捏造他老娘道德败坏的谣言。   “你就这么演,他们不恨你才怪。”姜祎成说道。   “这事儿你管不着。”祁道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了,我能说的都给你说了,你也别在这儿耗着了。那个……舒博士的地址,我直接发给你吧,反正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姜祎成立刻收到了一条来自祁道的消息,上面写着一个地球上的经纬坐标。   没想到舒钰还在地月经济圈,甚至还住在地球表面。不过这也正常,地球表面其实并不比那些殖民空间站更拥挤,而且祁道需要定期线下去给她送清神剂缓解病情,她不能住在太偏远得地方。   “我不会贸然去找她。”姜祎成承诺道。   “也不要去通过任何方式给她发匿名消息,更不要给她打钱——她现在一点儿也不缺钱。”祁道补充道,“你应该知道,你无论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她,舒博士都能猜出来是你。她这‘过敏’如果发作的时候没有服用清神剂缓解,是可能发生危险的。”   姜祎成明白,这也是为什么祁道说她其实帮不上忙。她如果真的想让舒钰过得好,就应该离她远远的——其实如果舒钰真的对她不在乎了,这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在一般情况下,对一个人的恐怖症总比对某个工作的恐怖症容易解决,因为只要逃得远远的,永远见不到那个人就完全没事儿了。但要命的地方在于,这个人偏偏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   “我明白了。”姜祎成点了点头,最终还是以轻声的音量说道,“谢谢。”   “对不起。”祁道也相应地对她道歉了。   之后姜祎成就离开了隔离室,工作人员在相隔十米左右的地方站着,看样子可能是在待机做别的事情。   看到姜祎成出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后做出了“请”的动作:“祁博士的询问已经结束,她在模因监管所门外等您。”   “好的,谢谢您。”姜祎成又问了一句,“我想知道,祁道会被判多少年?”   “这个我暂时说不准。”工作人员回答道,“不过六十三年前的祁博士等人直到现在还未被释放。”   而祁道这事儿,判的年头恐怕只长不短。姜祎成叹了口气,她其实不太理解,虽说祁道是为了Meme的安全,但为此伤害了那么多人,甚至把自己也折腾进去了,这真的值得么? 第二百八十五章 :陪同坐牢祁某无辜受……   然而还没等姜祎成跟着监督的工作人员离开,就看到传送带上有另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男子一路小跑过来。   从装束来看,他显然任职于模因监管所,但看面容能认得出来,这人是季连。   季连看起来颇有些着急,但却没有使用地府建构师的瞬移权限,应该是模因监管所的内部规则不允许瞬移——否则要“劫狱”不就太容易了。   而他路过姜祎成旁边的时候,只是说了句“您好”,便急忙跑到关着祁道的隔离室了。   季连进入隔离室的范围挥了一下手,关着祁道的透明盒子就消失了,而祁道也是瞬间变脸,可怜巴巴地抱着“家长”的脖子哭起来:“哥,你终于来了,呜……”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季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同事们也就是一时生气,你在这儿呆几天,等谅解书过了审应该就可以保外执行①了——他们没有骂你吧?”   “他们不理我,呜……”祁道眼泪汪汪地说,“哥……我会不会被开除……”   “不会开除的。当然你如果不想干了也可以啊,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养着你。”季连安慰他道,“或许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也好,等这事儿过去我们再想办法带你去线下。”   姜祎成在不远处听得目瞪口呆,这还真就是徇私枉法啊?而且季连还真是绿帽子王,跟阿迷的一众情人处得关系特好,还像家长一样带着她这个乱啊伦的弟弟……这么一想,她甚至有点儿理解为什么祁旻当初那么反对阿迷和他结婚了。   “哥……凭什么祁老师可以在外面……”祁道还得寸进尺了,“你能不能让她也进来蹲两天……”   离谱,还带这样儿的吗?如果祁旻真的犯法了,那是该给她加刑。但她现在已经从号子里出来,只是限制不能离开地府,这还能把她重新逮进号子里么?姜祎成倾向于认为祁旻没掺和祁道的案子,毕竟她没有任何道理帮他。而且祁道的说法也证明了,舒钰等人被施以《加强办法》跟祁旻无关。   “这个没问题,不过你可能会被祁老师骂。”季连的回答更加离谱,“我跟大爷商量一下儿,他会理解的。”   “那就好了……”祁道瞬间就止住了哭,“哥,你太好了!”   “行了,你没事儿就好。”季连松开他,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隔离室的同事们你也都认识,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他们讲。他们生气归生气,对你还是很照顾的。”   姜祎成听着他们这明目张胆的公权私用操作,然后便被旁边的工作人员提醒了:“姜博士,咱们该离开了。”   “哦。”她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季连和祁道这兄友弟恭的场景,才跟着那位工作人员走上了传送带。   祁旻正在大门口等着呢,一看到姜祎成就问道:“大探险家,刚才季连过去了,你看见没?”   “看见了……但他没跟我说话。”姜祎成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告诉她即将面临莫须有罪名的牢狱之灾。   “他肯定会把那小子保出来,唉,没辙了。”祁旻叹了口气,“把那小子留再地府是保护他了,要是哪次能在线下逮住他,我绝对给他扔到奥尔特云去。”   然而祁道被扔到奥尔特云八字没一撇儿,而祁旻要被拉去陪他坐牢可是近在眼前了。   姜祎成还是提醒她道:“我刚才听他们说,要把你逮进去蹲两天。”   她以为祁旻听了会极其生气,谁知这位地府CTO听后只是笑了一下儿:“那正常得很。你难道不知道么,我现在实际上还在模因监管所的直接控制下。他们放我出来,是因为我在号子里就坚决不干活儿。而他们如果跟Meme商量好了要给我放两天假,就完全可以把我召回去关着。”   这听上去……怎么感觉好惨呢。   但一想到她是因为可能导致Meme发生意识形态冲突的非法实验进去的,顿时又觉得没什么了。虽说祁旻是地府的元老,但她能干出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事儿,只能说是有欠教育。   “不说我了,大探险家,Meme让我跟你商量个事儿。”祁旻又以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你不是马上要做下一期直播的么,这次Meme出了策划案,要安排你去蓝珀一趟,为大家展示一下儿辉煌的卡谢文明。”   果然和祁道所说的一模一样。而之前姜祎成已经明白了,这事儿她只能答应。   “行。”姜祎成干脆地点头道。   “那肯定行啊,这可是百年一遇的好机会,作为太阳系文明的代表去和另一个文明的元首见面!”祁旻夸张地说道,“真不是蒙你,大探险家,你将成为新时代的领头羊啊!”   她说得好听,姜祎成不禁想到,如果文明融合的结果是好的,她确实会获得很高的赞誉。但是如果卡谢人在太阳系引发了混乱,120亿人一人一句能把她骂到自闭。   不过左右也无法阻止人们对卡谢文明的了解,如果她不拒绝去做这趟直播,那即使后来引发了不妙的结果,她也有理由把责任推给Meme——也就是推给整个太阳系文明的所有人。   所以也没关系……吧。   “好吧,把策划案给我看看?”姜祎成问道。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祁旻吐槽了一句,直接划给她了一份文件,又解释道,“待会儿模因监管所可能又把我叫进去询问,我先在这儿等着了,你不介意吧?”   她介意管什么用啊?姜祎成有点儿意识到,祁旻在地府的权力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什么权力。   仔细一想,确实也没什么人听说过祁旻的名号。而且不光是她自己之前不知道地府有什么研发部,就连貌丹博士那样经常跟地府研究院打交道的伦理委员,也对于这个部门不甚了解。   但是祁旻却真的能够作为Meme的代理人,负责对接Meme本人署名的项目……这又有些奇怪。   姜祎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沉下心读这份策划案。   策划案的补充材料很多,但正文写得很简单,就是需要以访问二橙的族群为借口,在姜祎成之前的落点着陆,然后往南走接近近虹足小镇,“偶遇”卡谢文明的人。因为已经有完善的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直播主持人可以快速跟近虹足小镇的人解释清太阳系文明的事情,然后作为来自另一个文明的使者要求与卡谢帝国的元首见面。   姜祎成粗略看了一遍,就忍不住问道:“这逻辑有问题吧?既然是为了访问二橙族群去的,就等于说默认我并不知道卡谢文明的存在,那在遇到卡谢人之后开始用翻译系统该怎么解释?”   “啊,你觉得观众在看到卡谢人的时候,还会在乎那些么?”祁旻歪头问道,“剧本符合逻辑最好,但它本质上的目的是为了带给观众某种体验。而这样偶遇再展开了解的故事,显然是要比前面放一堆复杂的背景介绍,然后按部就班地等着那边儿领导接待好得多。”   这么说倒也是,而且看这期直播的观众,应该也有这是带剧本的心理预期。在地府研究院的考察队已经去过一次且发了不少文章之后,业余的科普频道主持人再去“探险”,大概也“探”不到什么新鲜玩意儿。   但即使知道是剧本,估计在卡谢文明突然出现的时候,太阳系文明的观众们也都会被吓一跳吧。   “不过这里面为什么有两个主持人?”姜祎成接着问道。   “主持人甲是你,乙是我。”祁旻炫耀地说,“怎么样,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舌战群儒,才把这个机会要到手的。”   然而对此姜祎成只想问:“这里面为什么还有你?”   祁旻拍了拍模因监管所的门框,不满地说道:“怎么就不能有我了?本质上这就是到你的节目里当嘉宾而已,我走个后门儿无伤大雅吧?”   姜祎成是真的感觉到有点儿头疼了——然而在虚拟世界头难道不是不会疼么?   “你不是不能离开地府么?”姜祎成问道。   “所以说我要这个机会费了半天劲啊!”祁旻拍了拍她的肩,“只不过我虽然能离开地府了,但也只能离开一点儿——我没有活人的身体,现在培育也来不及适应性训练了,因此得用仿生机械身体跟着你去。”   她接着又说道:“而且按我的意思,你干脆也用仿生身体吧。用活人的身体就还得带着人类的食物,节目效果会大打折扣。”   对于这一点,姜祎成少见地完全认同了她。仿生身体虽然总归还是没有生物学的身体用起来舒服,但对于在系外行星的长期活动可方便多了,补充能量全靠换电池,不需要随身携带食物。   至于操控仿生身体,那其实是和在地府操控虚拟身体一样的。由于意识不可解析,使用者需要在地府做出动作,然后通过动作捕捉把信号传达给机械身体。同时遍布全身的传感器网也会将接受信号传回地府,通过物理定律系统反馈到使用者身上。   总结起来,感觉就像是穿着一层无厚度的壳,而这层壳是和几十光年外的一副人形仿生机械同步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正确位置要站着即将……   “地府研究院会给你定制一副适合在蓝珀使用的仿生身体,费用由星际开发集团支付。”祁旻抱着手臂说道,“另外还得给你准备一套仿生身体适应性训练课程,可能需要一个星期吧。明天就可以上第一节 课了。”   姜祎成有些惊讶:“时间这么紧?”   “那可不?”祁旻挑眉道,“你之前最长连续使用仿生身体有过多长时间?”   对于有自己身体的人,谁没事儿在现实世界开仿生身体啊?何况“活人”呆在地府可是要交钱的,在地府控制仿生身体多此一举,而且还会产生不少没有意义的费用。   “我没怎么用过那玩意儿。”姜祎成诚实地回答道。   “所以说要进行训练啊,其实不难,习惯就好了。”祁旻说道,“另外,比起普通的仿生身体,蓝珀版本要对化学感受器系统①进行一定的调整,需要使用者参与。”   那些其实都没问题,但是姜祎成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有必要这么快就去蓝珀直播么,我还有别的事儿——我是说,二橙的公民化流程还没走完呢!”   “那种形式主义的事儿,什么时候做不成?”祁旻摊手道,“在这个恒星系里,绝大多数人都会更关心卡谢文明的情况。”   “但是地府研究院那边儿也和我签了合同……”姜祎成不太好意思直接说,按照柿原库季马的计划,还需要她跟二橙假结婚呢。   “哦,大探险家,合着你还想要那二百亿呢。”祁旻笑了一声,摇头道,“然而你想想啊,在卡谢文明被公之于众之后,你还会在乎那二百亿么?”   姜祎成知道,太阳系人类社会通过她的直播频道为媒介接触到“蓝珀”本土的卡谢文明,这是比二百亿块钱重要得多的大事件。无论其产生的结果如何,都足以让她被载入人类文明的史册。   而且在得知她的还款机会是用舒钰的受害补偿换来的之后,其实姜祎成也不是很想再赚地府研究院的二百亿了——失去巨额财产,应当是她偷税漏税的惩罚。   但是就事论事,在她看来二百亿还真不是个小数目:“就算卡谢文明公布刺激经济,导致通货膨胀,这个数额也……”   “唉,你不明白么,货币只是货币而已。”祁旻一摆手说,“而在新的风口产生之时,能不能起飞取决于你站在哪儿②。”   这话说得,好像那些做出了重要贡献的大佬,都成了借风而飞的猪了。但也不得不说,星际航行时代从地球时代划分出来,和基于地府的意识转移技术密切相关。地府虚拟世界的出现完全重塑了人类社会的秩序,因此甚至导致了“星际航行”这个名字的产生——它来源于地府商业化发展初期的反对者,将虚拟世界建立之后的未来称为“星际航行的没落”③。而被多次引用之后“星际航行没落的时期”变成了“星际航行没落时代”,到后来曲率驱动技术出现,反而真的变成“星际航行时代”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融合卡谢文明可不一定能形成像地府虚拟世界这样有利的结果。   姜祎成问道:“可要是形成不了风口,反而引发了混乱呢?”   “那货币不是贬值得更快?”祁旻反问道,“而且混乱也是一种‘风口’啊,对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你要站在正确的位置上。”   姜祎成心说,这只能说是对她个人利益而言最有利的位置,怎么能说是“正确”的?正确应该是在预测到了后果之后,站在对太阳系人类文明更有利的位置上,而不是为了她的个人利益。   姜祎成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但她就算再自私,也不可能拿人类文明的未来做赌注为自己谋私利。   可是就像祁道说的,后果是无法预测的,而且她本质上并没有选择。太阳系人类文明的命运,自简佚接触到“蓝珀”卡谢文明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   “唉,行吧。”姜祎成最终还是妥协了,“我明天什么时候来适应性训练?”   “我想想,即使加急了,制造你的仿生身体也需要十几个小时……你大概二十小时之后来吧,上线的时候最好让你的真身体处于失重状态,以免对重力感应信号产生干扰。”祁旻说道,“正好你是咱们有名的大探险家,失重环境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   在星际航行时代,失重环境对于很多人都不是什么难题。就更别提在意识进入地府之后,现实世界身体处于失重状态跟躺在自己家床上其实也没有本质区别。但这一点用不着她强调。   ——   姜祎成没有跟祁旻多说什么,确认了一遍策划书没有什么无法实现的问题,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在地表区域下线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一想到她新接的这个活儿就觉得头疼。   从手环的消息栏找到了祁道发的那个坐标,刚要查找具体位置,她的手却又停住了。   姜祎成意识到,如果她知道了舒钰的位置,恐怕很难不去找她。即使知道不能主动过去,她现在经常开着穿梭机到处飞,如果路过那个地方,她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过去。   她从沙发上起身,看到林辰乐从楼上下来。   “祎成,你回来了!”他看见姜祎成醒过来,连忙问道,“事儿办成了么?”   姜祎成这才突然想到,还有林辰乐呢。如果太阳系文明即将迎来大变动,她至少应该为这个年轻人考虑一下儿。虽然他可能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林辰乐确实一直都在帮助自己。   “嗯……我下次直播要再去一次蓝珀。”姜祎成犹豫地说道,“有特别的安排。”   “地府研究院给你授权了?那真是太好了。”林辰乐高兴地说,“可以带二橙一起去么?”   “二橙……带不了,他还要申请公民权呢。”姜祎成不得不敷衍了一句。   二橙注定会被“新发现”的卡谢帝国压一头,对于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那些老粉丝而言,这恐怕是会一时间有点儿难以接受。   “哦,我还以为地府研究院会让二橙到蓝珀去举行婚礼呢。”林辰乐却如此说道。   还有假结婚的事儿,姜祎成还是选择先跟他提了一句:“签结婚合同的事儿可能有变动,或许申请公民权不需要这个环节了。”   “那这是个好事儿呀。”林辰乐说道,又补充解释了一下,“就算是为了帮他而假装结婚,对二橙来说也会是种伤害吧。”   他真是非常善良,但太阳系人类社会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善良。姜祎成不禁又有些担忧,即使卡谢文明被大众承认为人类社会的一部分,二橙的族群到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境况?   但面对林辰乐,她还是勉强笑了笑:“这些就不用担心了,地府研究院他们是专业人士。”   “说得也是。”林辰乐又笑了笑说道,“那得赶紧准备去蓝珀的安排了吧。”   “这次我要穿着仿生身体去,地府那边儿会安排好。”姜祎成说道,“肯定会比我自己做的节目安全很多。”   “仿生身体,也就是说可以直接‘吃’二橙的食物了?”林辰乐惊喜地说,“终于不用‘三天不喝水,七天不吃饭’了。”   他对于即将第二次去“蓝珀”直播的态度显然是期待的,但这也是建立在林辰乐并不知道卡谢文明存在的基础上。可是姜祎成不能现在就告诉他——不是怕他泄露出去,而是不想把她限制的心理压力转嫁给林辰乐。   尽管她自己其实也没有选择,只能按照甲方的策划书准备下一次直播。   ————————————   注释:   ①化学感受器:对于人类而言,化学感受器主要有味觉感受器、嗅觉感受器,及动脉和胃肠道感受器。在此处主要指味觉和嗅觉,即适应“蓝珀”环境的仿生身体需要识别“蓝珀”本土食物的化学信号,并按照一定映射规则将其转化成人类可以识别的信号。举例来讲,“蓝珀”本土的植物果实对人来说真实的味道可能是酸苦的(取决于其中的可溶性物质种类),但由于按照进化规律果实应该是甜的[1],仿生身体需要将“蓝珀”果实的化学信号映射到“甜”味。   [1]这里指果实对动物而言是良好的食物,因此动物会进化出对果实的化学信号感到愉悦的机制,即认为果实尝起来是甜的。   ②参考互联网行业的流行语,“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据说这句话最早出现在海尔集团创始人张瑞敏2006年的演讲《真诚的价值及其制约》,原文为:“有一句俗话叫做‘台风来了,连猪都会飞’。”在本文中引用,侧面表达了祁旻对包括她自己在内的类脑体公司元老的认知,即某人创造历史主要取决于偶然因素,而非个人能力或努力。   ③这种思想的产生很早,表现效果较为明确的文艺作品,参考刘慈欣短篇《不能共存的节日》。然而也有部分人认为,“机械飞升”是文明扩张过程中优先选择的方向。 第二百八十七章 :适应训练仿生身体真……   第二天,姜祎成按照策划书的安排,去接受“蓝珀”版仿生身体的适应性训练课程。   为了让现实世界的身体保持在失重状态,她把穿梭机开到大气层外,选了一条近地轨道让飞船绕地球做匀速圆周运动,而后才挂到自动模式,用安全带把自己的身体绑在驾驶座上,点开地府通行证的链接。   姜祎成上线到地府,出现在祁旻那个酒吧的吧台旁。她有些溜号儿地想到,祁旻作为地府的CTO自己不喝酒却要经营一家酒吧,还真是有些奇怪。   而她一转头就看到了祁旻,正在往看起来似乎是可乐的饮料里加薄荷糖。   “大探险家,你来了啊。”祁旻摇了摇她手里正在不断产生绿色气体的杯子,凭空拉出一面显示屏拽到姜祎成面前,“仿生机器人测试车间的监控,你看看咱这时间拿捏得多准,给你造的新身体刚好测试完。”   姜祎成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便被画面中那个“女人”的相貌惊得一激灵。即使是知道了这就是按照她的模样制造的,在第三视角看到“自己”正在任人摆布还是有点儿诡异。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造出来,而且外表跟本人一模一样……”她不由得感叹道。   “这有什么难的?”祁旻笑着说道,“而且也就是看着像而已。新月4.07统一的标准身高是一米七五,比你应该矮一点儿吧。”   “但这个五官……”姜祎成说道。   “脸很容易做的。”祁旻摊手,“毕竟你长得跟其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区别,脸型稍微捏一下儿,再在标准五官库里找出来相似的调整一下儿就行了。”   这是在说她长得大众脸么①?就算是大众脸,她的身体也是人体培养部门随机出来的,又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但是细节上肯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你脸上不对称的地方,仿生机器人就不会有。所以它会长得比你好看一点儿。”祁旻说道,“当然如果要故意把它做得跟你一样,甚至比你稍微难看一点儿也没问题。不过鉴于这副仿生身体日后会送进博物馆收藏,我们还是决定要做得比真人好看。”   说白了不就是机械加工没必要还原真人的瑕疵么,这话好像说得这机器人能比她真人好看多少似的!姜祎成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百年一遇的女神,但是个人都不会高兴别人说流水线制造的仿生脑袋比她真人长得好看吧。   虽然……所谓的“真人”的身体其实也是制造出来的,并不能代表她本人的个性。   “那我什么时候‘上机’?”姜祎成问道。   “现在就行——给你看监控只是为了展示一下儿,给你用的仿生身体可都是最好的型号。”祁旻打了个响指,就把她们两人切换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到了。”   姜祎成抬眼一看,这青草地、湛蓝的天空和大海,似乎是祁旻的“边界”,也就是她个人的休息区。   然而祁旻的下一句话就否定了这个猜想:“这是Meme的边界——对,Meme不需要边界,只是所有在原来研发部挂牌的人手一个而已。封闭会议是在这儿开的,所以现在我就借用了这个地方。”   “呃,所以是你给我做适应性训练?”姜祎成问道。   “那怎么可能,我都六十多年没出过地府了。”祁旻奇怪地说,“你该不会忘了吧,我一样得做适应性训练。”   对啊,还有这茬儿。姜祎成只是没料到祁旻是真的六十多年没出过地府——连操控仿生身体都没有过。   Meme的边界没有那把长椅,祁旻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草地,地面上就出现了一张悬空的板子,而后从中间分开变成了两张。   “躺上去吧,大探险家。”祁旻指了指右边的板子,自己躺在了左边。   姜祎成看到板子的测沿升起了透明的隔膜,把祁旻的身体固定在了中央。然而当她自己躺在板子上时,却还没等看到隔膜升起来就失去了视力。   视力在下一秒就回来了,然而她——重新——睁开眼,却看到了和“边界”毫不相干的浅蓝色天花板。   “您好,姜祎成博士,欢迎来到画面机械制造中心。”一个大概率是AI的声音在环境中响起,“新月集团致力于保存我们文明的点滴痕迹,很高兴为您服务。”   “新月”系列仿生机器人,当然是新月集团的出品。   姜祎成尝试操控仿生身体坐起来——这其实和在地府操控虚拟形象是一样的感觉,仿生机器人身体和在地府一样没有脊髓反射,所有操作都需要有意识地进行②。   但是操控仿生机器人需要比在地府凑合移动自己的虚拟形象麻烦得多的操作,虚拟形象不确定的动作还可以糊弄过去,而在现实世界是完全不能“穿模”的,物理规律也不可能对新手网开一面。好在现在的仿生机器人都安装了强制平衡插件,会在使用者失去平衡的时候接管身体,以免使用者真的在现实世界摔个大马趴。   不过当姜祎成尝试从控制面板开启强制平衡的时候,就发现这副仿生身体没有强制平衡插件。   “为什么不能开强制平衡呀?”姜祎成对AI问道。   “您好,这是定制的新月4.07仿生机器人,没有安装强制平衡插件。”AI回答道。   姜祎成刚想问为什么不安装的强制平衡插件,就意识到这是为了适应“蓝珀”探险环境而特制的仿生身体,可能需要完成一些不属于仿生机器人常规操作的动作,自然不能简单地靠辅助插件修正。   而且她做适应性训练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根据AI的提示,她首先要进行站姿和坐姿的记录。坐倒是没什么问题,然而当她操控这副仿真身体站起来的时候,确实感觉到重心不稳差点儿摔一跤。   由于材质存在差异,仿生机器人比真人的身体重不少,不同肢体的力矩比例也和真人不同。例如真人的高级中枢长在头部,还带着视听嗅觉器官和保护组织,整个脑袋本身就有差不多5kg重,相当于正常人走路时都抬着一个大锤子,时不时地摇晃一下儿。而仿生机器人的头部除了摄像头和一些传感器,就只有外面那层壳上带着五官之类的装饰物,走起路来感觉肯定会和真人有所区别。   而且不光存在质量分布的差别。真人身体的眼睛长在头上,前庭器官③也在头部。而仿生机器人的陀螺仪传感器通常都是安装在躯干部分的,头部也会再安装一个,但就会出现头身两处的陀螺仪传感器都给中枢发送信号的情况,对于不适应的人来说还真是很容易造成晕动症。   不过好在姜祎成是强行适应过各种重力常数环境的人了,也穿过各式各样奇怪的防护服,操控这副仿真身体做出规定动作并没有什么问题,也就用了一二三四……五个小时吧。   ——   五个小时啊!   当姜祎成开着这副高级玩意儿完成最后一个入水动作后,她从池子里爬上来,就算意识在地府感觉不到疲惫,也觉得自己快要解离了。   她真的没看错吧,今天的课程叫“基础动作训练”啊?   姜祎成本以为也就是走跑跳之类的常规动作,没想到还有举重、投掷、跨栏、游泳……举重是为了让使用者适应仿生机器人肢体的张力,投掷和游泳是野外生存中常见的运动技能,跨栏也可以说是适应翻越障碍的动作。然而把蹬自行车放在适应性训练里,是要让她带着自行车到“蓝珀”骑么?   还有精密操作,让她开着仿真身体在触屏上不出错地手写1到500,姜祎成差点儿没把屏幕砸了。她们这是要去探险又不是考察,在“蓝珀”也用不着记笔记啊,就算要记不是还有无人机呢么?   而到最后进行高空入水训练的时候,姜祎成已经麻木了。在脑袋里听到AI的声音说她这次入水时头、背部压力传感器的数值终于合格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意识到今天的课程终于结束了。   ————————————   注释:   ①尽管大众脸≠平均脸,但从曝光效应[1]的角度,人们确实会对群体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五官具有较高的评价。换言之,真正“大众”的大众脸其实是属于社会普遍审美中比较好看的。   [1]曝光效应:指人们偏好熟悉的事物,因此增加曝光次数可以提高某人/物在受众中的评价;广告投放在一定程度上基于这一现象。   ②不止没有脊髓反射,按照设定可知地府意识体的信息相当于高级中枢(大脑皮层),甚至没有小脑来对于高级中枢的运动指令进行处理。   ③前庭器官:指椭圆囊、球囊和半规管,位于内耳,系平衡器官。 第二百八十八章 :邀请做客这才是真·……   “您已完成今日的适应性训练,训练报告将在稍后发送。”新月集团画面机械制造中心的AI对姜祎成说道,“您将于六十分钟后自动下机,或者您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手动下机。”   “等等,我想问一下……”姜祎成捋了一把自己仿生身体头发上的水,“祁旻在哪儿?”   她这么长时间都在自己进行训练,还没见到那位地府CTO呢。然而既然祁旻要跟着她一起去“蓝珀”,按道理来说就一样得接受这些在她看来其实没太大必要的训练项目。   “祁旻博士的适应性训练课程正在模因监管所成员的监视下进行。”AI回答道,又接着说道,“祁旻博士已完成今日的适应性训练,请问您是否要申请和她见面?”   祁旻好不容易进一次仿生身体,做适应性训练都要模因监管所的“条子”看着,旁人见个面都要申请,还真是——活该,但也有点儿可怜。   “申请需要什么条件?”姜祎成问道。   “需要——”AI刚开始回答她的问题,就被另一句话抢先了,“祁旻博士已申请与您见面,请您跟随训练室地面的指引前往。”   其实在姜祎成看来,她完全没必要在现实世界跟祁旻见面。模因监管所现在只是不让祁旻在现实世界随意活动,到地府里这位研发部的CTO就自由多了。但是祁旻要在线下见她倒也没什么问题。   姜祎成跟着地面上的投影离开了训练室,沿着不知道在哪儿的走廊走了大概三四十米,地面的箭头指向了一扇贴着“高危禁入”的门。在她走到门前时,门开了,里面是不到两平方米的隔离间。姜祎成走进去,待外面的门关上之后,里面的门才打开了。   屋里跟之前姜祎成做适应性训练的训练室没什么不同,然而那个跟地府里的祁旻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机器人漂浮在池子的水面上,手腕和肩关节却都挂着醒目的红色链子。   池子旁边站着两个蓝色制服的人——说是人,但其实姜祎成能看得出来他们也是操控着仿生机器人的地府居民,大概是模因监管所的看守者。   出乎姜祎成意料的是,这两个人的形象她还都认得。那位女士是姜祎成去薄荷糖馆儿找祁旻的时候见过的,名字叫朱劭琼,在远航设计院得名之前就曾经参与过第一代“远航”曲率发动机的开发,算起来是星际航行行业的老前辈了。而那位男士稍微难以辨认一些,但姜祎成也看得出来,他的形象是之前在地府见到的那位穿红色夹克的中年男子的年轻版本,似乎是安东的父亲。   “哎,大探险家来了。”祁旻想要从池子里跳出来,立刻触发了警报,被肩部和手腕缩紧的链子拉得趴在池边,“我去,这是干嘛……又没有别人,给我解开不行么?”   “报警是按所里的规定设的,你动作别太大不就得了。”朱劭琼抱着手臂说道,语气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   从薄荷糖馆儿的情状来看,她应该跟祁旻的关系相当不错。然而作为模因监管所的工作人员,这位倒是没有一点儿给祁旻放水的意思。   “你这纯粹是憋着让人家笑话我。”祁旻抱怨了一句,以缓慢的动作从池子里爬了上来,甩了一下儿头发上的水。   “您好,又见面了。”那个叫朱劭琼的姑娘对姜祎成点了点头。   “您好,咱们之前也见过。”另一位也对姜祎成打招呼道,“我叫祁志光。”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然而祁旻却直接介绍道:“如你所见,大探险家,她是我妈,他是我爸——我作为类脑体发明者的特权,出去放风可以让亲家长看着,怎么样,不错吧?”   姜祎成只觉得无力吐槽。她作为堂堂地府CTO,还被模因监管所重点监视不让离开地府,就已经够惨了吧。好容易出一趟门还得有人看着,甚至看着她的人还是她地球时代的家长,这还能再丢人点儿么?   而且她一直以为是安东的父亲的那位红夹克大叔,实际上是祁旻的父亲。这么一看好像显得祁旻的人缘更不行了,就连她亲爹都跟安东更亲。   跟两位模因监管所的成员握了握手,姜祎成直接对祁旻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有事儿,特别重要的事儿。”祁旻立刻说道,“那个……我都这么久没出来过了,怎么也得上哪儿去玩玩儿。但是如你所见,号子的人不让我自由活动,得让你写个申请书。让我想想,你就申请邀请我去你家做客,怎么样?”   姜祎成心说,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儿,却让她专门写申请来邀请,这从逻辑上合理么?不过想到祁旻被关在地府这么多年,确实也有点儿可怜……还是帮她一次吧。   申请书的格式祁旻都已经准备好了,直接发到姜祎成的手环里。   她把空填上之后,问这应该交给什么单位,祁旻却回答道:“不用交给谁,给我看一眼就行了。”而后补充道,“Meme会从我这儿来审阅这份申请——好了,通过了。”   “那你自己填上不就行了?”姜祎成有点儿无语。   “自己填的怎么行?‘程序正义’是最重要的。”祁旻“正直”地说道,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只有在进行法律裁判的情形下才会使用“程序正义”这个词。   她有扭头对那两位看着她的“家长”说道:“您二位也要去咱们大探险家家里做客么?”   那个叫朱劭琼的姑娘——星际航行时代的“姑娘”已经跟真实年龄没什么关系了——有些无奈地说:“我们是到这儿来看着你的,总不能让你自己溜了吧?”   她又转头对姜祎成礼貌地说道:“实在抱歉,叨扰了①。”   “没事儿……”姜祎成有些尴尬地嘀咕了一句。   然而那位叫祁志光的男青年却又对祁旻说道:“瞧人家都不乐意你去呢,乐乐,你还是早点儿回自己家吧,安东那儿还等着呢。”   “嘿,凭什么呀?”祁旻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家好儿子在封闭会议的时候自己溜出来玩儿了,到我这儿就不行了?觉得不公平,你们有本事把他也放出来呀!”   她说这话面儿上是抱怨他们对自己和安东区别对待,实际上显然是要激这两位模因监管所的工作人员,试图让他们一个不注意把安东也放了。   然而身为祁旻她老爹,祁志光直接点出了她的心思:“你还想让安东出来呢,怎么着还想溜号儿三百多天环游太阳系?那种好事儿不可能发生第二次了,你还是老老实实上班儿吧。”   这么一听,似乎这两位也并不知道祁旻六十三年前被禁止离开地府的真实原因。又或者其实Meme不让她离开地府,除了为防止她在现实世界搞事情之外,实际上还是想留着她没日没夜地干活儿?   然而如果Meme这么缺人干活儿,又为什么要允许季连借着结婚的由头休假呢——虽然实际上似乎季连也没休成假。   唉,在地府工作可真够心累的。原先姜祎成还羡慕地府常驻居民可以没有时限地呆在美好的虚拟世界,但如果是以连续工作为代价,她还是觉得在现实中工作更好一点儿。   ——   申请书上写着要请祁旻去自己家做客,但姜祎成没想到祁旻还真就严格按照书面上的内容行事,只到是她家做客了。   新月集团下属画面机械制造中心,坐落在澳洲大陆的中部地区,是一座完全与外部封闭的“陆上孤岛”。由于常年降水量小,这里的空气十分干燥清洁,因此通过固定通风口进入内部的空气不用经过复杂的处理,非常适合建造精密仪器工厂。   为了隔绝外部含有沙尘的空气,画面机械制造中心的内部停机坪具有唯一的出入口,是经过地下很长的一段U型管之后通往地面。飞行器进入时需要去除表面的灰尘,因此入口处装有可以中和表面静电的导线刷,而后附着力下降的灰尘会在风淋室中被去除大部分,剩余带进来的灰也可以在U型管的底部沉积,就不会上升进入“路上孤岛”的里面。   姜祎成——或者说姜祎成操控着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机器人——坐在画面机械制造中心公务穿梭机的客舱里,祁旻和朱邵琼、祁志光坐在她对面。   要让她说,祁旻的这两位家长可真称得上大公无私了,即使是模因监管所批准了的出行,他们也要一个坐在祁旻的一边看着,并且把她的两只手锁在一起扣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画面中心的公务穿梭机给客人提供了点心和饮料,然而祁旻的手被锁着,愣是连拿起杯子喝水都做不到。就在这种条件下,她还是一副乐观样子地对姜祎成说道:“哎,大探险家,能把那杯咖啡冻奶茶拿起来喂我一口么?”   还没等姜祎成反应,朱邵琼倒先说道:“你现在这是仿生身体,喝奶茶也只是换个容器,相当于浪费了。”   “你管呢,我就要喝。”祁旻不爽地怼了她老娘,“本来就是这儿主动提供的,要浪费也不赖我。况且我都六十多年没喝过‘真’的奶茶了,你不让我喝可太过分了啊!”   “‘真’的奶茶,多半儿并没有虚拟的好喝。”祁志光说了客观的事实,“一方面是现实世界的产品多有不完美之处,另一方面你这仿生机器人的化学感受系统还没有经过调试,说不定输出的信号甚至有股怪味儿。”   “怪味儿我也认了。”祁旻接着对姜祎成问道,“大探险家,你尝尝这奶茶有怪味儿么?”   姜祎成还并没有喝过这里提供的饮料。一想到仿生机器人没法消化这些食物,“食管”是直接连接到废物箱的,那些食物咽下去之后都会混合在一起在废物箱里呆上好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她觉得这实在有点儿恶心。   虽然再一想,其实真人的身体不也一样么?甚至在消化系统把食物进行分解处理并吸收其中的一些物质之后,剩余的部分还会更恶心一点儿。   “我现在不想尝。”姜祎成直言道。   “别啊,你就尝一口,哪怕口述一下儿是什么味道也行。”祁旻劝她道,又转头劝她老娘,“那你帮我尝尝呗,好嘛好嘛?”   她说“好嘛”的语气真有点儿肉麻,仿佛是地球时代真正的小姑娘在央求她的妈妈——哦对,祁旻在地球时代那会儿,也确实曾经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吧。但是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地球时代了。   “甜的。”朱邵琼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是甜的,台式奶茶不都是甜的么。问题在于,它具体是什么味道的?”祁旻接着问道。   “有奶味儿,红茶味儿。里面的咖啡冻有咖啡味儿。”朱邵琼“客观”地说道,“已经很具体了。”   “行吧。”祁旻放弃了说服她老娘,又转向她老爹,“哎,要不你来尝尝?”   “不尝。”祁志光直接拒绝道,而后补充了一长串,“说真的,乐乐,你还是应该回家去。你已经出来够久的了,就算是做训练,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离开地府,总该满意了吧?别的不说,安东和米米还在那儿等着呢——”   “哎呦,行了行了。”祁旻打断他道,“不尝了,反正到调试化学感受系统的时候,有的是机会尝现实世界的食物。”   她说完之后就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似乎是想要强制自己进入休息状态。   姜祎成看着她暗暗想到,这一百多年都跟自己家长一起过了,也真不是什么好事儿。那些之前放弃了地球时代原生家庭的“公元人”,也时长在社交平台发表言论,羡慕那些没放弃的还能跟曾经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一起生活,但实际上真正回到地球时代家庭的人比例却相当低。   而且祁旻和她父母这样倒还算好的,至少没有像祁旻跟她自己的养子那样……不过这事儿也是奇怪,祁旻的家长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人,那他们在地球时代又是为什么能容忍祁旻和安东“虐待”祁道?虽然严格来说倒也谈不上真的虐待,但就冲他们对阿迷和对祁道的态度差那么多,实在也不是一种健康的教育方式。   嗐,想那些干嘛呢,人家家里的事儿又和她无关——各扫门前雪,这也是一种“公元人”的常见想法呢,姜祎成有些溜号儿地想到。   ————————————   注释:   ①“叨扰”通常表示感谢招待,但在这里取本意“打扰”,并不是错误用法。 第二百八十九章 :嗅觉偏差趁着在地球……   坐在公务穿梭机里的一路上祁旻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俨然是被关在地府太久了。然而当她下了穿梭机来到姜祎成家的停机坪,反而显得有些畏缩了。   “呃,大探险家,你家这儿从经纬度上来讲,不应该属于沙漠么?”祁旻有些不确定地问。   “这儿在地球时代是戈壁,然而经过了气候改造,现在这里的水系和降雨量都跟沿海地区没什么区别了。”姜祎成意外地解释道。   “还有这事儿,这是什么时候弄的?”祁旻惊讶地说,“没想到在我蹲号子的这些年里,外面的变化还挺大的。”   然而姜祎成不得不纠正她道:“北纬三十度气候改造计划实行时还是二十一世纪呢,那时候你还没被关进模因监管所吧?”   “啊?”对此祁旻一片茫然。   姜祎成有些明白了,她对于现实世界的不熟悉,其实并不是来源于在地府关的时间太长了。事实上就算在地府呆着,人们接受现实世界的重大变化的信息甚至更加方便,不会造成接受信息滞后的现象。而她现在甚至连地球表面的很多地区经过了气候改造都不知道,只能说明祁旻在地球时代结束不久就很少关心现实世界的事儿了。   姜祎成不禁想到,她就是日复一日地在地府研发部进行高强度的工作,因为在地府也感觉不到疲惫,“边界”休息区的存在也让这种状态得以维持。于是祁旻就这样处于对现实世界半脱离的状态,可能得有一百多年了。   不能说她可怜——堂堂地府CTO哪轮得到她去可怜?但姜祎成还是觉得,就算地府的生活确实美好,人也遭不住被这么“使用”。   不过祁旻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脱离,反而饶有兴致地用仿生身体的鞋,摩挲着姜祎成家停机坪上供自动停泊识别的白色漆线:“阳间人真有意思,就原先那些气候适宜的地方还不够你们住的?”   姜祎成顿时觉得她怜悯祁旻纯粹是个错误,这位地府CTO怕不是自己选择了脱离现实世界,还觉得这样挺好呢。   她伸手示意客人往自己家的大门走,顺便回答了祁旻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人要想住大点儿的面积,就得原来不合适的地方建新的城市么。”   “可是那些戈壁生态系统的其他物种怎么办?”祁旻“正义”地说道,“你们这是破坏了人家赖以生存的家园啊。”   姜祎成心说,她都一百年没听说过“阳间”的环境改造了,还有心思管这些环境保护的事儿?然而对于正经的问题,还是正经的回答道:“气候改造计划只是在戈壁建了绿洲城市,城市之外的部分自然形成斑块①,外面还是原本的戈壁环境。”   “这样啊,那你们阳间人还挺好心的。”祁旻说道,“不过依我看,强行保留原本的生态系统也不可取。毕竟地球说穿了也就是人类的居住地之一,为了其他物种压缩自己的生存空间,是得不偿失了。”   她这直接从保护戈壁物种跳到反环保主义,真是让姜祎成忍不住想吐槽。   祁旻又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姜祎成家的主建筑说道:“哎,大探险家,想不到你还挺讲生活质量的。这房子是自己设计的,还是请的设计师?”   在任何一个工业社会,包括星际航行时代的太阳系人类文明,个人化的都会比标准化的贵不少。多凝结的劳动力意味着更高的价值②,自然也就意味着更高的价格。   然而严格地讲,她这座房子既不是自己设计的,也不是专业设计师的作品。这是舒钰设计的,是她选定的外观结构,而室内的装潢布局也无处不留着她的设计痕迹。   舒钰的确是一个讲究生活质量的人。   不过姜祎成不会跟外人讲这些,只是说道:“是自己设计的,谈不上多么专业。”   “那确实,跟我设计的反引力倒影楼③没法比呀。”祁旻立刻大言不惭道。   姜祎成对于她这顺杆子就上的说话方式已经免疫了,只是给这三位客人开了门,对家居AI说道:“豆汁儿,给客人们泡一壶茶。”   她在路上已经发消息通知了林辰乐。为了避免再把他带进地府的这些是非里,姜祎成让他在这段时间出门一趟,在外面多呆一会儿。因此现在并没有人在家。   不过祁旻却随口问道:“诶,你的现任对象儿不在家么,该不会已经分了吧?”   “没分。”姜祎成无奈地回答道,“他有事儿出门了。”   “哦,明白,是不想让咱们见呢。”祁旻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走进门弯抬手想接机器人送来的茶水,却再次触发了警报。   家居机器人自动后退了,茶也喝不成,祁旻再度对跟着她的两人抱怨道:“我说还能不能行了,到人家家里做客总得喝口水吧?”   “申请书上可没写要喝水,触发警报也是自动的,跟我们这儿没关系啊。”祁志光无辜地解释道。   “唉。”祁旻叹了口气,又看向姜祎成,似乎想让她再填一份申请书专门批准她喝水,然而最终还是没开口。   姜祎成不禁觉得模因监管所对她太苛刻了,之前安东被放出来,还是在MR节玩儿了一圈儿呢。而后又想到,祁旻是之前她搞“外包革命”的主谋,安东只是被她连累的,地府处置他们俩的标准自然不一样。   不过除了祁旻之外,另外两位倒是可以喝茶。姜祎成请客人坐到一层大厅的沙发上,让家居AI准备了点心。   今天随机到的茶是茉莉花茶,而点心则是山楂羹、豌豆黄和杏仁豆腐,碰巧都属于地球时代的中式风格。那两位模因监管所的成员在通过仿生机器人身体品尝了之后,都纷纷称赞现在现实世界的家居AI真是方便。   然而姜祎成自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却感觉有点儿怪怪的,再喝一口越咂摸越觉得这味儿不对。尝起来确实是苦的,也有很重的茉莉花味儿,但这回甘却像是汽油一样有种刺激性味道,甚至越喝越恶心了。   “豆汁儿,检查一下仓库的茶叶。”姜祎成不得不对她的家居AI小声说道。虽然客人都是开着仿生身体,倒不至于喝出什么问题,但作为主人上了这种茶未免太丢面子。   然而那位叫朱劭琼的姑娘却主动解释道:“您尝着有怪味儿,可能是因为新出厂的机子嗅觉系统的映射有点儿问题④,不是茶坏了的缘故。”   “哦,原来是这样。”姜祎成笑了笑,“那我这台机子的嗅觉映射偏差有点儿大。”   “这算啥,等到把化学感受系统调校到蓝珀模式之后,咱们尝地球上的食物味道估计会变得极其离谱儿。”祁旻趁机插话道,“所以趁着还没出发的这几天,赶紧多吃点儿咱人类社会的美食吧,到了蓝珀可没啥好果子给咱俩吃。”   然而事实上,在姜祎成味觉正常的情况下,就已经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吃过不少“蓝珀”本土生物组织了。例如那种地面上小动物的跳跃足,那味儿也是没谁了,但还不是她星际探险家职业生涯中最离谱的呢。   她不禁觉得,如果不是祁旻也要跟着去,说不准她自己做接触卡谢文明的直播,都不会用仿生身体。卡谢人给她他们当地的食物,只要吃不死人的她也都可以尝尝。   这也不全是为了挣钱作践自己,事实上姜祎成还是挺愿意向卡谢文明的成员表达友善的。谁让他们是简佚的记录和口述里,那样文明而有趣的人呢。确实就像祁道所说的,卡谢人是真正的“人”。   “得了吧,人家难道还能给你吃坏果子?”朱劭琼抬手戳了她闺女的脑袋,“你是作为人类文明的代表跟人家接触,给我注意着点儿人类的形象啊,别把我们的老脸都丢尽了。”   “哎,可别介,我算什么代表啊,就一打杂的。”祁旻趁机开玩笑道,“真的代表咱们人类文明,还得看大探险家呀。日后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就成了太阳系人类文明的文化代表之一了,那可是怎么说……太阳系人类文明,与蓝珀人类文明之间的桥梁。”   本来是非常严肃重大的责任,被她这么屡次三番地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出来,反而让姜祎成有些脱敏了。   她只是坐在沙发上,又喝了一口带着汽油味儿的茉莉花茶,捡起一块豌豆黄尝了一口,尝出了淡淡的香油味儿。   ——   祁旻没有在姜祎成家里呆太久。因为她的手一直被绑着,也没法喝水也没法吃东西,就在姜祎成家里逛了好几圈,对各种东西都进行了一番点评,然后就被朱劭琼和祁志光送回画面机械制造中心了。似乎按照模因监管所的规定,她不能在画面机械中心之外从仿生身体退出。   姜祎成也是跟着他们回去的,她呆在自己家里,差点儿都忘了自己还穿着仿生机器人身体——这也说明适应性训练确实有效,她现在甚至都感觉不出来这仿生身体跟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区别了。   而后在画面机械中心的训练室里,姜祎成退出了仿生机器人的操控,注意力回到祁旻借的Meme的“边界”空间。而后再从“边界”出来回到祁旻在地府的酒吧,再在那里下线,意识回到现实世界。   再度睁开她现实世界真人身体的眼睛,姜祎成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自己的穿梭机里,穿梭机还飘在近地轨道上。   她给自己身上的驾驶座安全带调整了松紧度,设置了自动导航到家,顺便给林辰乐发了个消息,告诉他祁旻他们已经走了,自己正在回家路上。   刚给林辰乐发完消息,姜祎成却又收到了来自白沅的通话请求。   她接起来,有些奇怪地问道:“喂,怎么了?”   “姜前辈,你还记得咱们‘分手’的事儿么?”白沅说道,“我之前发了吐槽你的小作文,你现在还没回应呢。”   啊,还有这事儿……姜祎成感到很不好意思,最近她的事情太多,竟然把自己跟深空引力和平分手的事儿给忘了。   “呃,抱歉我忘了,马上就发。”姜祎成连忙说道。   “你不用跟我抱歉,反正这事儿本来就是迁就你的。”白沅有些口是心非地说,“毕竟是你要跟二橙签结婚合同,分手晚了影响的也是你自己。”   对了,之前要“分手”是因为她要跟二橙“结婚”,然而现在“蓝珀”核心课题组已经不会着急推进二橙的公民化进程了,因此她也不用跟二橙“结婚”了。   那也就不用再拿宜居行星频道和深空引力频道的名誉冒险,去在短时间内以相对草率的理由分手。而且在姜祎成作为公开接触卡谢文明的第一人将其对公众曝光之时,将会是她有生以来最受人瞩目的时候,这个热度如果能让白沅蹭一口,也算是她作为地球时代的前辈提携新人了。   但是具体的原因不能告诉白沅,在卡谢文明正式出现在直播里之前,任何与此无关的人都不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个,其实咱们可以先不用‘分手’。”姜祎成隐晦地解释道,“二橙申请公民权那边儿可能有新的安排,我多半儿不用和他签结婚合同了。”   “是么?”白沅的语气听起来明显变得轻快了,“这样太好了——不过我之前已经发了小作文吐槽你,让大家都以为你是个每天盖被子睡觉的老古董……”   什么叫“每天盖被子睡觉的老古董”?盖被子睡觉有错么?!姜祎成有些不忿儿又无奈地说:“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我确实是每天盖着被子睡觉。”   “那……我可以去你的下一次直播么?”白沅小声问道。   姜祎成觉得了然,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事业发展的,然而这次去“蓝珀”肯定是带不了他:“下次恐怕不行,直播平台给我安排了任务,下次宜居行星频道要再去蓝珀。”   “哦,是官方的任务,好吧。”白沅认同道,“不过我觉得CP的事儿还是得保持一点儿热度,否则那些粉丝又该猜咱们是不是分手了……”   这倒是,然而这些在之前对她而言还颇为重要的赚钱手艺,现在姜祎成已经不太在乎了。说得严重些,人类文明的未来就被绑定在她的宜居行星频道上,相比之下什么人设崩塌都是无所谓的事儿了。   “这方面你是专业人士,就由你来安排吧。”姜祎成对他说道,“而且是因为我的缘故出现这些变动,我这儿就不收钱了。”   她说完这话之后,对面儿好几秒没有回应。在姜祎成差点儿以为自己的信号断了的时候,白沅终于以不太愉快的语气回复了:“钱钱钱,姜前辈,你就知道钱。”   ————————————   注释:   ①斑块:生态学概念,指自然系统中不同于周围环境且内部相对均质的区域。   ②按照劳动价值论;需要注意的是,在这里“劳动力”指劳动能力,而非日常语境中指的劳动人口。这个误用常见于各种对于雇佣劳动的误解,雇主购买的商品是“劳动能力”,而如果按照“劳动人口”理解就变成买卖人口和强迫劳动了。   ③反引力倒影楼:即祁旻送给安东的倒立大酒店,见第一百八十七章。   ④“味道”是包括味觉、嗅觉和刺激感的多种感觉的组合,相对而言味觉是很单调的,仅有酸甜苦咸鲜五种[1]。而嗅觉更为复杂,在很多情况下食物的风味更多地取决于其所产生的嗅觉信号,例如在这里如果没有嗅觉,花茶尝起来就是苦水而已。   [1]G蛋白耦连受体(GPCRs)T1R家族的T1R1/T1R3被认为是鲜味的受体,能够对谷氨酸产生反应;另外同家族的T1R2/T1R3被认为是甜味受体。 第二百九十章 :鼻后嗅觉“蓝珀”食物……   第二天的适应性训练内容跟第一天差不多,无非是新增了一些更难的训练项目。   而从第三天开始,就要调试化学感受系统了。   姜祎成这一次没有把自己真人的身体留在绕地球公转的穿梭机上,而是开着穿梭机直接去了画面机械制造中心在地球同步轨道上的空间站。   接到通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没想到新月集团下属的机械制造中心还有空间站。   按照人们对新月集团的刻板印象,他们那些地球至上主义者但凡可以在地表完成的事情都不会上太空。当然,姜祎成知道新月集团的人不都是地球至上主义者,或者说其实所谓的某某主义占整体的比例都是很少的。不过对于一个都能费那个劲在地球环境里造封闭“陆上孤岛”①的机械制造中心而言,他们终究还是有克服不了行星表面环境的时候,还真是颇有些令人唏嘘。   无法不承认,在进入了星际航行时代之后,地球表面已经无法满足人类工业技术所需要的环境了。生产力的进步,使得人类必将走向深空。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这画面机械制造中心的空间站外观上普普通通,乍一看就像是星际开发集团下属某个分公司的小车间。经典到烂大街的“(X)”形设计,让人怀疑画面机械制造中心就是从哪个星际开发集团下面的公司买了一座多余小型空间站——要知道对于星际开发集团的人而言,多造了几座空间站也并不是什么罕见事儿。   哦,那又是另一种刻板印象了。   姜祎成把穿梭机停进机库里,从舱门出来便看到有虚拟形象投影的引导AI已经等着她了。   “您好,姜祎成博士,欢迎来到画面机械制造中心。”AI说道,“新月集团致力于保存我们文明的点滴痕迹,很高兴为您服务。”   新月集团的AI一定要加“保存文明点滴”的这句话,这可不是其他集团的人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即使星际开发集团和新月集团的合作密切,两方的职工也早就习惯了大量混居,姜祎成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一句,“保存我们文明的点滴痕迹”,说得好像太阳系人类文明会突然没了似的。   然而她却又想到,倘若和卡谢文明融合,太阳系文明确实很有可能会突然变得面目全非,那从模因进化的角度其实就等于是“没了”。   意识到太阳系文明可能“没了”,这让她不禁产生了某种错乱感。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不正确的,但却无法选择不去做,因为“不做”的选择也大概率会带来同样不正确的结果。   而且要命的是,周围的其他人对于文明所面临的风险一无所知,甚至还期待着对于“蓝珀”的生命进行更多的了解和曝光。   不过很快她就强行说服了自己:风险从发现卡谢文明的那一瞬间就产生了,而真正发现卡谢文明的是简佚。这事儿本质上与她无关,因此想得再多都不会有任何用处。   ——   姜祎成跟着引导AI先是来到了更衣室,按照规定把她身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再穿上2nm高分子半透膜②制成的连体衣。   按理来说这个孔径材质的衣服穿起来都会很闷,但幸好这连体衣的材质非常薄,而且内衬带有细软的合成纤维,可以在皮肤之间形成空气层。体表的水分和气体分子能够通过半透膜和外界发生交换,也就是具有“公元人”们所追求的“透气”感。   半透膜连体衣的作用和在系外行星环境中的防护服一样,是为了在系外起源生物环境里保护人体,同时避免体表沾上环境中的系外起源微生物而带回到地球环境中。尽管系外起源生命的遗传物质必然与地球起源的脱氧核糖核酸不同,但那些微生物却仍然有可能适应地球的环境,甚至突变出能够利用地球上常见有机化合物产能的基因,从而对地球造成物种入侵。   而要穿上这样防护级别的连体衣,意味着今天姜祎成需要接触到来自“蓝珀”的生物组织——也就是地府研究院考察队带回来的“蓝珀”食物样本。   换上连体衣之后又戴上头套,姜祎成被AI领着去消毒室进行了一番消毒,而后用风淋把连体衣表面吹干净,才能够进入今天的训练室中。   出乎意料地,她刚进门就看到不远处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穿灰色训练服的人——或者说仿生机器人——显然是祁旻。   祁旻今天仍旧被链子锁着,就算是坐在摆满了食物样本的桌子旁,也没办法伸手去拿任何东西。朱劭琼和祁志光坐在祁旻的两侧,而她的对面另有两把椅子,一把是空的,另一把上面坐着姜祎成的仿生身体。   看到“自己”就坐在眼前,这感觉还是颇有些诡异。   “来了,大探险家。”祁旻跟她打了声招呼,神情很是期待,“今天的食物很是丰盛啊。”   要让她的本体来吃饭,至少比做那适应性训练轻松多了。然而姜祎成走近往桌上看了一眼,顿时就不太想吃了——桌上的确放着一盘一盘切好的“食物”样本,但从那些玩意儿的颜色来看,都是“蓝珀”本土动植物的组织块,对于人类而言很难说是能吃的东西。   “呃,这些是蓝珀食物?”姜祎成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对应的正常食物呢……”   “在建立人类食物到蓝珀食物的虚拟映射之前,得先录入蓝珀食物的准确信息。”祁旻被迫板正地坐在椅子上,仍然愉快地说道,“当然,因为仿生身体的化学感受器终究不是真的,这部分需要由你作为真正的‘活人’来完成。”   姜祎成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了,合着祁旻不用吃这些外星不明生物,只用看着自己吃啊!   “姜博士,您不用担心,这些东西不需要咽下去。”朱劭琼补充解释了一句。   也就是还得要她来尝呗。姜祎成在空椅子上坐下,点开了桌上显示的“开始记录”链接。   即使是“活人”,脑机接口的芯片也是时刻与地府连接的,因此才可以把嗅觉和味觉体验传输到地府。姜祎成点开链接之后记录就开始了,而后桌面的提示让她按照顺序尝食物样本。   姜祎成用筷子夹起第一个盘子里的那块深蓝色的东西,放到面前闻了一下儿,没有什么明显的味道,使劲闻有股奇怪的塑料味儿。   “你得放进嘴里嚼一下儿才行。”祁旻对她说道。   “不是只用调试嗅觉么,味觉就那么几种还需要个性化调试?”姜祎成问道。   “就算只用记嗅觉,放那儿闻跟嚼着还是有区别的。”祁旻说道,“你没听说过有‘鼻后嗅觉’么?”   鼻后嗅觉③……大概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人的口腔后部和鼻腔是连通的,咀嚼产生的化学分子可以扩散到鼻腔触发嗅觉感受器。这也是为什么食物的“味道”常是味觉和嗅觉信号的结合体,而不是简单闻一口再吃一口这种分离的信号可以代替的。   姜祎成夹着那块深蓝色非常湿润的材料,放进嘴里的一瞬间舌头就感到又甜又咸,还有点儿苦。像这种含水量高的系外起源生物材料,在她做生存直播的时候都是得尽量挤干再吃的。勉强嚼了一下儿,一股氯味儿冲到鼻腔里,她便连忙吐了出来。   “什么味儿的?难吃么?是一般难吃,还是特别难吃?”祁旻好奇地问道。   姜祎成拿起旁边装着漱口水的杯子含了一口漱了漱,把染了蓝色的漱口水吐到水槽里:“你看看成分表不就知道了。”   这些“蓝珀”带回来的生物组织,都已经进行了化学成分分析,可以推测得出大致是什么味道。只不过因为每个人味嗅觉信号在高级中枢的处理过程有所差异——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个人口味不同”——才会需要仿生身体的使用者亲自来调试。   “成分表那就没意思了。”祁旻的手被绑在桌面上,做不了手部动作却强行抒情的样子颇有点儿搞笑,“我也想要‘活人’的身体呀,可以有人的体温,有心跳,闻得到花香,看得到天空的颜色④,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姜祎成听得莫名其妙,仿生身体的散热效果其实不好,核心温度甚至比真人还高。至于嗅觉和视觉,现在她们使用的高端仿生身体,在感官方面的精度其实和真人也不相上下了。   祁旻看她没反应,大概是意识到姜祎成不懂这句台词,于是又说道:“唉,你不懂这种感觉。对于我们这些地府的老人来说,越接近Meme,就越会向往自由⑤。”   ————————————   注释:   ①这里的“费劲”指放着地球轨道上几乎真空的空间不用,要在地球表面设法保持周围空气的干燥清洁以隔绝污染。   ②2nm半透膜能透过直径2nm以下的颗粒,即可以透过水、二氧化碳等小分子,而不能透过蛋白质、核酸链等大分子。   ③“鼻后嗅觉”这个词似乎更常见于咖啡等饮料的品鉴。   ④此处是祁旻玩老梗,化用电影《画皮》的台词。考虑到姜祎成比祁旻年轻20~40岁,她不知道祁旻玩的梗是正常现象。   ⑤在这里稍微提示一下,这句话表面上暗示Meme束缚了如祁旻这样的地府工作人员,使其相比于虚拟世界的美好生活而更向往现实世界的自由。然而考虑到祁旻与Meme连通时共享到Meme的感受,这句话实际上是反映了Meme本身在向往自由。同理祁旻玩④中的老梗,也在一定程度上是Meme意识形态的反映。 第二百九十一章 :正经食物都不是给人……   祁旻的不自由是姜祎成——自认为——能够理解的,但对于这一点她也爱莫能助。   其实姜祎成隐约能想得到,就算祁旻在六十三年前没有做出“外包革命”的蠢事儿,她现在也不太可能跟其他普通人过一样的“阴间十年,阳间三十年”日子。她确实距离Meme太近了,已经和Meme连通的人,恐怕模因监管所是不可能把她放到外面去的。   毕竟,维护Meme的安全,是维持太阳系人类社会秩序的重要一环。   而当姜祎成的牙龈都快被漱口水泡白了的时候,她终于把桌面上的“蓝珀”食物样本都尝了一遍。   数据记录完成,训练室的AI控制着家政机器人,倾斜桌面把剩余的餐具和垃圾扫除到黄色垃圾袋①内,并用特制消毒剂和无纺布清洁桌面后一并装入垃圾袋进行密封。   姜祎成有些意外,对于这些好不容易获得的“蓝珀”生物组织,这么轻易就扔了,还真是大手笔呢。   “该吃正经饭了吧?”祁旻期待地问道。   “饭可谈不上,就是一堆食材和调料。”作为模因监管所工作人员的祁志光幸灾乐祸地说。   姜祎成有点儿意识到祁旻是随谁了。   她按照指示用安全带把自己的身体绑在椅子上,而后意识进入地府,再进入了她的仿生机器人身体。   家政机器人送来了另外一组盘子,里面装着的确实不是什么成品菜肴,而是跟“蓝珀”食物样本组没什么区别的食材小块。有肉类、海鲜、水果、蔬菜、谷物,还有很多姜祎成并不太能够区分的调料——现在人们购买的成品调料大多已经是粉末了,这样以原本形态出现的花椒大料等等还是颇为难得。   AI指示她操控仿生身体按照顺序品尝这些食物,而所谓的“品尝”是需要把这些玩意儿咽下去的。   如果说水果和蔬菜直接吃倒也清爽,煮熟的海鲜自带调味还算可以,那么毫无盐味儿的白煮肉块就真的不太能吃,而干吃调料则是别提有多恶心了。   但唯一让姜祎成感到欣慰的是,祁旻比她还惨。她可以自己选择对那些恶心的食物夹一块小的,然而祁旻是被绑在椅子上,让家政机器人直接把调料碎块往她嘴里塞。   可即使如此,她在吃着这些称不上食物只能说食材的东西,仍然能够愉快地评价:“这花椒味儿好冲啊,如果是真人的身体吃一口,怕是整个嘴都得麻了吧②。”   “哎,对了,我们在这儿就只尝这些食材么,真正的烹饪可比这些玩意儿复杂多了。”祁旻接着又说道,“例如美拉德反应,在这些低温白煮的食物上肯定是发生不了的。”   “着什么急,后面那些酱料就是模拟各种反应的。”朱劭琼说道。   姜祎成已经尝到最后两排颜色各异的酱料了,用筷子沾一点儿到仿生身体的舌头上,味道却是颇为奇怪。   而对于感觉奇怪的味道,就需要对化学感受系统进行微调,以使得仿生机器人输入到地府的信号和真人身体接收的信号相似。姜祎成感觉到那一点儿酱料在她嘴里的味道发生了变化,从奇怪的化工味儿慢慢变成了带着烤面包香气的甜面酱。   虽然最后的味道好像是对了,但这个过程实在让人有点儿恶心。姜祎成在各个称得上“宜居”的系外行星尝过各种严格来说对于人类不能吃的东西,但因为对于味道没有预估,硬塞不能吃的东西并没什么感觉,可是对于这些看起来像正常的地球食材却在仿生身体尝起来具有奇怪的味道,还是让她觉得有点儿恶心。   至于祁旻那边儿,家政机器人往她嘴里挤了酱料,她一边咂摸着一边说道:“不对,不对,这味儿还是不对——哎,怎么又下一个了,上一个味儿还没调对呢!”   然而训练室AI判断仿生机器人的化学感受系统的输出到底对不对,是根据监测到的高级中枢信号。当高级中枢产生了对于这个味道“熟悉”的信号,就说明味道恰到好处,调试完成了,并不是使用者自己说“不对”就算不对的。   而如果是让使用者手动调,难免会出现因为人对于烹饪的认知不足产生偏差的情况。作为一个地球时代出生的人,姜祎成可是知道在没有家居AI的年代,学习烹饪的新手就算是打个汤,也会经常出现盐多了加水、水多了加盐的操作。而为了不让化学感受系统的调试还需要来回调好几次,还是由AI按照标准化流程进行判断为好。   ——   化学感受系统的调试终于结束了。   姜祎成换回自己的真人身体里,只觉得嘴里还带着那种漱口水略带辛辣的味道。   “适应性训练的进度比预料中的快。”祁旻全程都没能离开绑着她的椅子,“我估计化学感受系统今天回去他们再检查一遍就可以了,明天应该没机会再品尝真实食物了。”   她一副惋惜的语气,好像这些玩意儿真的好吃似的。姜祎成从自己的座椅上站起来,看着她的仿生身体被家政机器人拉起来,从口中抽出了一整个清洁袋。清洁袋是套在废物箱内侧的,里面咀嚼并和人工唾液混合过的食物碎片已经团成了一团,看上去别提有多恶心了。   那位叫朱劭琼的姑娘从椅子上站起来,按住了祁旻的肩也要从她嘴里掏清洁袋,那场面实在太……姜祎成连忙转过了头。   不过相比于为了这个适应性训练而造成的“蓝珀”生物样品消耗,浪费这点儿地球食材也谈不上什么。   “大探险家,你转什么头呀!”祁旻喊她道,“清空‘机器胃’可是咱们这次探险必须要掌握的技能,我现在没法儿学,就得靠你了。”   姜祎成有点儿好笑:“怎么,到时候你还真敢让我帮你换清洁袋?”   在地球时代,绝大多数“公元人”连做个胃镜都会害怕,人类排斥别人接触自己的消化道是印在本能里的。   然而祁旻却说道:“那有什么的,仿生身体完全可以把痛觉暂时关了。到时候别说是从我嘴里掏垃圾袋儿,你就是把我胳膊腿儿卸下来都没事儿。”   嗐,这倒也是。姜祎成不禁想起来当时在MR节上,祁道能把安东打成那样儿,多半也是因为后者关了仿生身体的痛觉。反正打坏了赔呗,就算是报废了要赔新的,对他而言也就是花点儿小钱而已。   “乐乐啊,你还能指着人家给你换清洁袋儿呢?”祁志光忍不住开口道。   “那有本事你们帮我放开,让我自己来啊?”祁旻立刻呛了回去。   平心而论,换清洁袋是仿生身体已经完全自动化的操作,完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既可以由使用者自己命令,也可以外部输入指令,启动之后清洁袋就会在废物箱里密封好,带着套环从充当食管的软材质管道升上来。套环会卡在仿生机器人的口腔后部,让清洁袋自动脱出,操作者只需要把手伸进嘴里掏出来就行。然后再把新的清洁袋,或者清空并洗干净的清洁袋套在口腔后部的套环上,检测套好之后仿生机器人闭上嘴,就把套着清洁袋的套环重新咽下去卡在废物箱口,之后再送入的食物碎片会把清洁袋进行复位。   “你看着点儿,别到时候让你来真不会了。”朱劭琼戳了祁旻的脑袋一下儿,“不是我说,你这倒霉孩子从小手就不灵。”   她们的相处方式看起来十分正常,然而祁旻却可以跟她自己的闺女一起去玩情侣游戏……不知道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什么叫‘倒霉孩子’?你这是存心让大探险家笑话我。”祁旻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姜祎成看着也不禁觉得有点儿好笑,一百多岁的“孩子”不少见,然而一百多岁孩子的“家长”,则可谓是地球时代的特色。   在星际航行时代,虽然那些按照计划从体外培养出生的“新人”时常被称作“孩子”,但他们却是没有“家长”的孩子。他们的引导者是整个社会,当然特别地受到各自集团的“老人”的关照。但这本质上是因为人们认为他们是无助的、是被选择的,是社会替他们决定了他们的出生,因此社会应该给予他们相应的补偿。   而地球时代的真“家长”们,对待自己的“孩子”就往往没有那种补偿的心理。是他们通过原始的方式给予他们的“孩子”生命,因此在地球时代“孩子”被认为需要对此报以感恩,而“家长”也乐意为他们提供庇护来换取自己的权威。这确实是和现在的“老人”与“新人”之间相当不同的意识形态。   不过要是让姜祎成来选,她可是既不愿意当“孩子”,也不愿意当“家长”。   ————————————   注释:   ①习惯上生物安全垃圾袋的颜色为黄色。   ②花椒中含有的酰胺类物质具有刺激性,可导致局部神经麻痹。一些种类的花椒粉直接大量服用可导致呼吸麻痹,因此在我国古代也有用花椒自杀的记载。 第二百九十二章 :工作之外与阿迷的直……   在化学感受系统调试完毕后,姜祎成开着她的穿梭机离开了这座新月集团画面机械制造中心的附属空间站。   回到自己家里之后,她本想找点儿休闲娱乐的事情做,让自己暂时忘掉即将到来的曝光卡谢文明的“蓝珀”之行,然而刚坐到沙发上却又接到了一条消息——因为掺和到了地府高层的事情里,现在能越过姜祎成的陌生人屏蔽而给她发消息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看了一眼对方的用户名,只有一个字叫“谜”。这么看来,应该是阿迷了。   姜祎成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其实她到现在还不知道阿迷在地府是什么职位。但在此之前她甚至并没有想到这一点,阿迷的出现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她就应该在那儿,在各种重要的场合和谈话中参与一下,但又不是作为事件的主角而似乎是旁观者。   不过这种奇怪的感觉也就发生了一瞬间,下一秒姜祎成就由对这个人感到习以为常了。   只是阿迷也的确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虽然姜祎成知道了和她有关的各种毁三观的事情,最严重的莫过于她很可能真的谈了一百个对象,并且其中有季连这样的地府模因监管所实权人物、林凝凇这样的火星大寡头,甚至还有最令人咋舌的,星际开发集团因为爱好人啊妻风评一塌糊涂的CEO杜雅琳……怎么说呢,或许该感叹那位阿迷的个人魅力超乎寻常呢,还是该吐槽她的口味确实不挑?考虑到那位阿迷还跟自己的弟弟祁道有一腿,甚至曾经跟祁旻一起去玩地府Pluto Studio的沉浸式情侣游戏,很难说她在某些方面的爱好是不是非常符合社会道德。   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阿迷的言行举止令人如沐春风,姜祎成对她的整体印象一直都还不错。即使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知道了阿迷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姜祎成仍然觉得她是个正常人。   点开这条消息,里面那位叫“谜”的用户对她写道:“姜博士,我想请您来地府做客,不知您是否方便?”   姜祎成心说她约等于刚从地府下线不久——操控仿生身体的时候相当于是在线上——刚到家就发邀请让她再去地府?得亏是有包月通行证,否则这钱花得可就太不值了。   而且阿迷要请她做客,先不说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强调“地府”呢?这不怪姜祎成有点敏感,实在是听说祁旻在地府关了六十多年之后,她不得不推导觉得跟祁旻“外包革命”扯上关系的人也都被模因监管所看着不让离开地府。   但是她还是应下了这个邀请,给“谜”回复道:“好的,请问您在地府的什么坐标?”   阿迷几乎是在她发送消息的那一刻就回复了——也可能不是“回复”而只是碰巧同时发了而已:“您到地府的任意位置即可,我会去找您。”   姜祎成又发了个“好的”,而后点开了祁旻最初发给她的地府通行证链接。   她出现在那个已经过于熟悉的酒吧吧台的椅子上,刚想站起身,转头的瞬间就看到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显然是阿迷。   “您好……”姜祎成有些意外于她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了——对于跟地府模因监管所有渊源的人,姜祎成知道他们有特殊的办法获取特定用户的位置信息——不过又想到着多半儿是人家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儿。毕竟这是祁旻送给她的通行证,初始地点就是这间酒吧。   仔细一想,祁旻之所以要买这间酒吧,大概也是为了做点儿跟“阳间”人对接的工作。至于这种“工作”到底合不合法律以及地府的社会道德,这就不便再继续深究了。   “有幸与您单独见面。”阿迷伸出手——那是一只姿态优雅的手,隐约可以显露出过人的虚拟形象控制精度——与姜祎成握了握。   “我也很高兴……能见到您。”姜祎成有些犹豫地回答道,隐约觉得这次会面的基调有点儿奇怪。   “哦,您不必担心我是别人扮演的。”阿迷对她微笑了一下儿。   她没有说出任何缘由,却让姜祎成莫名感到非常信任。似乎只要是阿迷所说的话,她都潜意识地觉得没有必要去验证真伪。   不过现在确实不用担心谁是别人冒充的了,毕竟那个会冒充别人的家伙已经落网了,现在还被关在模因监管所——甚至还借此想要求把“无辜”的祁旻抓回去一起蹲着。   “您请我来是想谈什么呢?”姜祎成有些试探地问道,她不知道阿迷是否与曝光卡谢文明的直播方案有关,也不知道这些事儿是否适合跟她谈论。   “其实我没有想跟您谈工作的意思,而且您刚完成今天的适应性训练,应该也有些累了吧。”阿迷温和地说道,又解释了一句,“现在我的语音屏蔽了周围的其他人,我想您应该也不介意?”   这个意思就是让姜祎成也开启环境屏蔽。她马上打开了屏蔽——卡谢文明的事情当然不能让酒吧里其他无关的客人知道。   而对于阿迷知道她刚完成适应性训练,姜祎成也没有感觉到多么意外。即使不知道这位地府CTO的女儿在与系外文明的接触之事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姜祎成也知道她大概率不可能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您想跟我谈谈工作以外的事情?”姜祎成平和地问道。   “嗯。”阿迷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说实话,在您蓝珀的那一期节目之前,我并没有怎么关注过您的频道。当然,其实我不怎么看直播。但您的蓝珀之行真是非常令人惊叹,我在看了那一期之后,又补了很多您之前的节目。”   这么说来,阿迷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她的粉丝?所以今天这是粉丝见面的邀请么?   “您见笑,我能够去那些系外宜居行星做节目,也是基于直播平台向地府研究院申请的授权。”姜祎成实话实说道。   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节目固然是“玩儿命”,但能一直“玩儿命”的人在太阳系的总量还是不少的。姜祎成能获得这个直播平台官方科普探险频道的工作,归根结底还是地府和星际开发集团给的机会。而要深究下去,本质上其实是舒钰用她自己的经济赔偿换来的。   “可是您确实也有能让观众喜欢的魅力呢。”阿迷微笑着说道,语音和语调都令人十分舒适,“其实我在您的直播节目之前,也对您本人略有耳闻。星际开发集团的远航设计院,虽然在大众眼中只是跟日常生活没什么关联的一个部门,但对于我们整个的太阳系社会而言,却是一直在保障着进行星际航行的交通工具。而您是在远航设计院任职时间第三长的院长。”   是么?姜祎成甚至都没关注过,竟然还有比哪个院长呆的时间长这个角度。   姜祎成知道,所谓的远航设计院院长表面上只不过是个职位,而她对于之前的院长是什么作风也略有耳闻。   远航设计院虽说是造飞船的,产出整个太阳系需要用到的曲率引擎,但从制度上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盈利机构。而那些当上院长的人,大概也只能分成两种,一种是就正常地为了更高的工资和更多的自由①往上爬的,另一种是自诩看不上那些工资和私权,带着某种“中二病”气质为了改革远航设计院往上爬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在成为远航设计院院之后,都多少会有些滥用私权的行为——包括姜祎成自己,她虽然主观上不是为了自己赚大钱,却做了本质上是逃税的事情。如果她不是远航设计院院长,这种事儿恐怕是她在普通飞船设计师的职位上干一辈子都干不出来的。   而那些相比于姜祎成没有做出这么严重的违法操作的院长,其目的可能更加“邪恶”。比如常见的那些任职五六年就退休的院长,大多是要在退休之前捞一笔钱。这其实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也无可厚非,谁都觉得辛辛苦苦工作了三十年,退休回地府享乐的时候可以多带点儿钱。绝大多数普通人在现实世界玩儿也玩儿得不痛快,还不如带着工作的收益回地府享乐十年,而且地府虚拟物品的物价又便宜,到时候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而那些为了赚钱当院长的人,就算是偷税或者公钱私用之类的,也贪不了多少——个人消费娱乐需要的花销,可是比扩建远航设计院车间低得太多了②。所以其实从这个道理,如果姜祎成偷税漏税不是为了发展远航设计院而是留着自己用,那她也不可能漏了那么多以至于可能被判蹲“不定期③”的号子。   “我任职的时间确实挺长的……但在某种程度上,这反而是对我们集团的损害。”姜祎成自我调侃道。   “我知道您是为了远航设计院好,为了自己所爱的事业,总会有人做出头脑发热的事情。”阿迷却这样安慰她道。   她没有否定姜祎成的行为是错误的,但她也直接点明了姜祎成是为了远航设计院。远航设计院虽然是星际开发集团的一部分,但她相比于集团的利益,其实更在乎远航设计院。阿迷似乎是认可了这种正当性——虽然其他的很多人都不这么认为。   紧接着,阿迷又说道:“相比之下,您对于宜居行星频道的感情就没这么深了。”   “您也知道,我做这个工作只是为了还债。”姜祎成实诚地直说道。虽然作为公众人物还是应该掩饰一下儿,但她觉得对阿迷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弄那些虚的。   “这确实不是一份能令人愉悦的工作,而且您也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但您仍然可以让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喜欢。”阿迷微笑着说道。   一想到要还二百亿的债,还有什么“愉悦”不“愉悦”的呢?姜祎成接受这份直播工作的时候,已经恨不得对直播平台感恩戴德了,只求能把她的观众老爷们伺候好了,让她不至于最终要去蹲大牢。   这也证明了只要一个人自己想办,很多事儿并不是她办不到的。姜祎成在当飞船设计师的时候,甚至连远航设计院买自己产品的客户都懒得搭理,以“硬核”自称故意不满足客户反馈的一些需求,那时候她也没料到自己还能有一天要在直播里对着镜头吃外星虫子,只为了迎合观众们对于她这节目的某种刻板印象。   “我很高兴有观众喜欢我。”姜祎成对此只是如此评价。被观众喜欢对她来说谈不上是什么荣誉,但至少也是她努力的回报。   “我觉得,您也不用以为观众喜欢看您的节目是为了那些极限操作。”阿迷带了点儿个人观点,“虽然从解构的角度,有人喜欢您是因为系外宜居行星的新奇,有人是因为外星探险的科普,有人是冲着主持人敢吃各种奇怪的东西去的。但解构太多就没意思了,您的观众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喜欢的也都是您。”   姜祎成无意识地点了一下儿头,而后才发现自己差点儿被她完全说服了。   她不禁有些奇怪地问:“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阿迷没有立刻回答。她把左手放在吧台的台面上,在抬手的同时手的下方就出现了一个虚拟的玻璃杯子,而后她的右手空握,在空中做出了一个倒水的姿势,红褐色的透明液体就从她的右手处流下来,形成一道优美的水弧滑入杯中。而后阿迷的左手往杯子里做了一个放的姿势,一块淡蓝色的冰和一片新鲜柠檬落进了那红褐色的透明饮料里。   她把杯子从台面上拿起来,原处仍然有一个杯子。在拿的过程中两杯饮料处于静止的穿模状态,而在它们的边界④分离之后,因为各自的受力和分子无规则运动不同而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您要来一杯么,薄荷柠檬红茶?”阿迷微笑着问道。   姜祎成听到“薄荷”两个字,反射性地拒绝:“我不用了。”   “啊,这里面加的只是普通的薄荷调味冰块儿。”阿迷笑着解释道。   姜祎成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她觉得这也不能怪她误会,毕竟阿迷的亲娘、地府研发部的CTO祁旻——不管她到底在地府有多大权力——可是个糖不离手的重度依赖症。虽说姜祎成后来知道了是工作性质原因,要用清神剂对抗和Meme的意识同步,但客观上祁旻这帮人都吸薄荷糖。而作为她的女儿,姜祎成原本也不认为阿迷就像她表面上那样冰清玉洁的。   “那就……谢谢您了。”姜祎成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红茶。   柠檬的酸混合着红茶的涩,再加上薄荷的清冷味道,对于酒吧的环境而言略显突兀——或者说,像是给那些过度沉醉酒吧气氛的人“醒酒”⑤的。   “我从来不吸薄荷糖。”阿迷平和地说道,“或者说,我从地球时代就是薄荷糖合法化的反对者了——当然,您也知道其实不存在真正的‘薄荷糖合法化’过程,这种精神类药物从发明之初就是合法的,也没有变得非法过。”   姜祎成没有料到她会以平常态度的语气跟自己聊这个——清神剂这样严肃的事情,也可以当作闲聊的主题么?   而后她立刻意识到,阿迷或许并不只是在和她“闲聊”。她的立场似乎和她母亲祁旻并不完全一致,这或许是她要找到自己的原因。   姜祎成知道她应该主动避免掺和到地府高层的更多事情里,但是坐在阿迷旁边的时候,她感觉到很难开口绕开话题。   “我觉得如果吸薄荷糖的人都去专卖的糖馆儿,不影响到地府的其他普通居民,应该也还好吧。”姜祎成只是模棱两可地评价道。   “您喜欢吸薄荷糖的那种感觉么?”阿迷问道,“那是种什么样儿的感觉?”   这个问题让姜祎成一时间有点儿懵了。她确实体验过薄荷糖,不过那是在几十年前了吧。地府有那么多好玩儿的东西,薄荷糖对她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实际上,在了解了薄荷糖的作用原理之后,现在看来它对于那些不从事高强度工作或者娱乐的人而言,应该都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至少对于姜祎成自己,她之前在远航设计院的车间做实验,大部分时间是处于无聊却又走不开的情况中,她不需要特别地集中注意力。而在地府的大部分居民都是暂时居住、不需要上班工作的,他们吸薄荷糖也就是为了找个刺激,就算是去泡糖馆儿,也没有那些地府建构师岗位的职工那么大的瘾。   “我只吸过一两次……记不清了。”姜祎成回答道,又反问了一句,“您难道完全没吸过么?”   她不是很相信作为祁旻的女儿,阿迷能完全没尝过薄荷糖的味道。况且她说从地球时代就反对薄荷糖合法,意味着她很早就接触到薄荷糖这个概念了,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批知道什么是“薄荷糖”的人。这么长时间里,随时都有机会,她能完全地一次都没吸过,这种概率可太低了。   “完全没吸过。”阿迷认真地回答道。   姜祎成略微歪了一下儿头,把自己额前不太听话的虚拟头发捋到一边儿去:“我想知道,既然您完全没吸过,又为什么会反对薄荷糖?——我也反对薄荷糖对大众无限制地销售,但是一个人要反对什么合法存在的东西,她一般都会出于研究目的地体验一下儿。”   “这在您看来确实会有些奇怪。我不能吸薄荷糖,这是某种……技术上的问题。”阿迷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儿,才继续说道,“不过我反对薄荷糖合法,并不是因为我不能吸薄荷糖,您应该可以理解这一点吧?薄荷糖的危害是有目共睹的。”   姜祎成说实话并没太觉得薄荷糖的危害“有目共睹”。虽然在薄荷糖馆儿里也确实是群魔乱舞,但事实上这种让人兴奋迷乱的场无论在地府还是现实世界都多得是了。有的人就是喜欢这种随波逐流、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感觉,认为这是一种对精神得放纵,只要不影响别人这其实还算正常。   而她所知的薄荷糖真正的危害,是让例如地府研发部和其他建构师岗位的职员能够超出自己精神极限的高强度工作。这不是他们自己可以选择的,而是工作性质让他们被迫对薄荷糖产生依赖。但相比于整个地府的居民,那些需要在工作中使用薄荷糖的人毕竟还是极少数。   “我想您应该知道,祁——您母亲多少也促使了地府研发部里薄荷糖的使用,而且她本人平时也吸了不少。”姜祎成说出了这句不太礼貌的话。但她说的时候并没有犹豫,在潜意识里她知道阿迷不会介意。   “确实,最初是她写了清神剂的源码。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对源码进行了包装,制作了最初的薄荷糖模型,假使直接在原类脑体研发部推广清神剂,引发的后果会更加严重。”阿迷平和地回答道,仿佛这说的不是她自己亲娘的事情。   不过姜祎成仔细想想,其实始作俑者是不是她亲娘都无所谓了。在地球时代,人们常说要公正评价某个人、某件事儿需要等到五十年之后。而最初制造薄荷糖已经是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事情,早就超过了“为尊者讳”的期限。   “所以说,您对于薄荷糖的反对意见,没有得到她的支持?”姜祎成有些试探地问。   “显然如此。”阿迷温和地回答道,语气中隐约带着一丝善良的怜悯,“她无法戒除薄荷糖——不光是她,大量原研发部和现在地府研究院的成员都对薄荷糖有高度的依赖。为此周晓姗教授专门开了一家薄荷糖馆儿,我想您应该也进去看过,大部分到那里娱乐的都是地府研究院的成员。”   这倒是姜祎成没想到的,而如果是这样那确实就完全能解释了。   工作中服用薄荷糖和Meme同步,跟下班之后突然脱离的感觉恐怕会有巨大的落差。肯定会有不少人因为恐惧脱离同步状态的混乱和无助感,而宁愿继续工作也不下班。同时那些职工又因为单身的缘故缺乏社交,就更容易不仅对薄荷糖,甚至对工作岗位都产生依赖⑥。   因此就需要一个缓冲地带,让职工可以在该下班的时候缓一下儿再回到没有薄荷糖的业余生活里。所以地府CTO开了个酒吧给那些轻度依赖的职工放松,地府COO开了个糖馆儿让重度依赖的人也有地方可去。这也算是——职工福利的一种?   然而看这样子,祁旻和那位周晓姗教授开这两个娱乐场所并没有多久。如果薄荷糖馆儿能早点儿开,让那些薄荷糖依赖的职工有个从高强度工作过渡到正常生活的空间,或许当时的陈简就不至于会干活儿干到把自己的意识跟Meme连通了。   当然,那就不会有发现了“蓝珀”和卡谢文明的简佚。虽然从逻辑的角度,“蓝珀”和卡谢文明就在那儿,即使不是简佚也会有别人发现。但如果是别人,那个卡谢帝国的近虹足小镇上的人们或许也就不会有简佚这样的朋友,陨星山上也就不会有被称为“至纯之墓”的棺椁了。   “所以我不太明白,您是反对公开经营薄荷糖馆儿么,还是?”姜祎成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是。”阿迷对于这个问题,却平静地说出了更为激进的主张,“我是希望彻底禁用薄荷糖,让研发部和研究院的职工完全脱离清神剂依赖。”   ————————————   注释:   ①由于文明社会没有绝对的自由,从社会契约的角度公民让渡部分个人的自由以建立公认的社会规则。但客观上存在阶级/阶层差异,高阶级/阶层的人拥有更多的权利,即更多的自由。法律和社会意识形态上的平等不代表实际掌握的权利的平等,一些人享有更多的自由,其本身是侵占了其他人为社会整体让渡的自由。   ②这是资本主义发展的趋势,资本周转的“死劳动”比例越来越高,“活劳动”/劳动者的剩余价值比例更低。相比于总资产的增加,劳动者的工资占比越来越低,消费能力相比之下反而下降。而劳动者的消费水平决定了市场上商品的定价,这就导致高收入群体能够消费的数额也因此发生占比的下降。因此在当今现实世界里有一种说法,能力不足的富二代宁愿去挥霍消费也不要投资创业,因为个人的消费极限相比于大资本的周转量而言已经不足一提。   ③不定期:请见第八十三章。   ④从建模角度,这里相当于是物体的碰撞体积的边界;碰撞体积不一定和模型的外观看上去一致。   ⑤“醒酒”:前文提到过在地府虚拟世界,酒精只是带给人一种体验,仅有短时作用,因此不需要真正的醒酒。这里的“醒酒”是指让兴奋的客人主观上冷静下来。   ⑥这属于进一步的“异化”,把人的价值完全简化成在工作岗位上的价值,自我认同完全围绕工作展开。在这里强调的是,异化的过程不一定是“痛苦”的,也可以是如原文中所述这样的逃避工作之外的痛苦。当社会环境被塑造成只有在工作时才会平静且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劳动者也可能会自发地进行更严重的异化。但同样需要注意的是,这只是一个叙述而非价值判断,站在个人的角度显然更令人舒适愉悦/更能满足人类本能需求的选择被认为是更“好”的;为了批判异化而吹嘘资本主义之前虚假的田园牧歌显然更不可取。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记忆游戏原来是阿迷……   “我在某种程度上赞同您的观点。”姜祎成诚恳地说道,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诚恳,“但是……在这上面我多半儿帮不了您。”   “没关系。”阿迷微笑道,语气略微轻快了一点儿。   姜祎成注意到她当前虚拟形象的眼睛虽然是浅棕色的,其中却带着细小的蓝绿色花纹。那花纹似乎是在流动着,使得她的眼睛看上去尤为动人。   社会高层人士的爱好、风格和个性千奇百怪,但总有唯一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至少外表上的——精致。即使虚拟形象的设计平平无奇,细节处也要做到完美。   当然,阿迷的虚拟形象显然和“平平无奇”并不沾边儿。她无论何时都能保持温柔优雅,跟祁旻和安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哦,这么说起来的话,祁旻似乎并不太符合所谓“社会高层人士”的共同点?很难说她那赛博朋克装束的一头仿霓虹灯管有什么精致细节的地方,光是靠近她都快被那玩意儿闪瞎了。而且仔细一想,叶莲娜——作为名义上的地府COO——也不是什么追求细节的人啊,还有那位脸上大红字写着“治病救人”的周晓姗教授……她们这三位确实跟刻板印象里的精英阶层有点儿很难忽视的区别。   “您赞同我的观点,这已经是对我足够的鼓励了。”阿迷用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姜祎成对她虚拟形象有些稍不礼貌的“欣赏”,“对我来说,获得别人直接的赞同确实很难。”   姜祎成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即使不知道阿迷在地府是担任什么职位,在她的脑海里也一直觉得对于地府CTO的女儿来说,她的生活和事业极大概率是非常顺利的。   虽然表面上是说星际航行时代的“新人”没有家庭关系,“老人”除配偶之外的家庭关系也不具有法律意义了,因此说这是一个公平的新时代,但实际上个人连带的社会关系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消除了的,而且从人类本性的角度这也不太具有消除的必要①。先不说现在祁旻还剩下多少实权,至少在地球时代她应该是名副其实的类脑体公司研发部负责人吧?而阿迷也是在地球时代出生的“公元人”,对于玩儿“公元人”走关系的那套应该并不陌生。   处在她现在这个身份上,获得别人的吹捧按道理应该挺容易的。何况阿迷还是地府模因监管所某实权人物、火星经济圈某寡头、星际开发集团某CEO等人共有的对象……姜祎成可并不相信,那些人在跟阿迷谈恋爱的时候会一直否定她的观点。   “说实在话,我很难想象别人会不赞同您的观点。”姜祎成略带恭维地说道。   “该怎么说呢……在很多时候,我个人的观点都会和我给别人留下的印象不太符合。”阿迷平和地笑道,“而且我也能够意识到,我自己的一些观点很可能是完全错误的。”   “例如什么,想要完全禁止薄荷糖么?”姜祎成有些诧异地问。   事实上她在得知了那些建构师类岗位的职工对于清神剂的依赖之后,反而更加希望能完全禁止清神剂的使用了。那玩意儿虽然是缓解职工们跟Meme和同事意识同步所带来副作用的有效方法,但如果是以同步程度加深甚至最终导致连通为代价,那真的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且姜祎成也不禁觉得,祁旻最初发明这那玩意儿的源码就是为了更加重地压榨类脑体公司研发部她自己的手下们。否则她发明那玩意儿干嘛,难道是为了整出来一个地府特有的毒啊品,来“丰富”大家的业余生活?要知道地球时代那些现实世界的毒啊品,也有不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剥削士兵和工人而广泛推行的②。   虽然现在如果突然把清神剂全部禁用了,那些已经因为意识同步程度过高或者干脆直接连通的建构师一时间会非常难受,但姜祎成觉得应该找到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而不是用更高剂量的清神剂在那儿“续命”。何况还有舒钰——难道就真的让她为了缓解那个什么《加强办法》的效果,以后永远与清神剂为伍?万一她弄不好,跟Meme产生永久性的连通了那可怎么办呢!   “这个主张不能说是完全错误,但客观地讲,它基本上是无法实现的。”阿迷平静温柔地回答道,仿佛在被否定的不是她自己——从地球时代以来一百多年——的主张一样。   “真的无法实现么?我是说,既然在地府里这一切都是数据的调用,那把清神剂的源码禁用了其实就可以完全杜绝传播?”姜祎成忍不住说道。   她知道这样简单的禁用显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阿迷对此也很快就以温和的语气反驳道:“如果说只是禁用清神剂源码那确实容易,但是原本就需要清神剂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呢?那其中可是有我的母亲,还有……您的舒钰博士。”   姜祎成并不意外她知道舒钰的事儿——这其实有点儿奇怪是不是?祁旻之前都不知道舒钰的确切情况,甚至不知道她是无辜受牵连的,然而阿迷现在却默认了对话的双方都知道舒钰的情况。   “我想那些问题应该可以找别的办法解决吧?”姜祎成有些犹豫地说,“地府超级计算机是被发明出来的,它所对人造成的影响也应该是有解决办法的。”   尽管姜祎成自己知道这个逻辑并不正确,用人类自己创造出的工具伤人,产生无法治疗的后果的情况实在太多了。但是她必须要这么说,因为她无法接受会出现那样的事实——舒钰有可能离开薄荷糖就再也没法正常生活了。   而且一想到这个事实就让她感到气愤。原本她只是对滥用已经被祁旻证明失败了的《加强办法》的祁道生气,而现在她又不禁开始对发明了清神剂的祁旻生气。   归根结底,如果祁旻不压榨手下的职工、不发明这种丧人性的地府精神药品,后面那些事儿就不可能会发生了。包括星际开发集团高层顾问做非法实验的事儿,包括舒钰被祁道施用《加强办法》操作过度的事儿,也包括她自己六十三年前试图用清神剂向Meme引入“外包革命”的事儿。   换言之,如果在地球时代她能有点儿人性,她甚至就能挽救她自己,不至于身为地府CTO、传说中的类脑体公司元老级人物,而现在却被模因监管所当年自己的下属关在地府不能出去。   姜祎成见阿迷并没有立刻回复自己,便带着点儿情绪地又加了两句:“而且那些造成了严重后果的人,不应该为此负责么?我不是特指谁,但是祁总……既然清神剂的源码是她发明的。”   阿迷并没有对于这个针对她母亲的控诉做任何辩解,却略带些惊讶地说道:“您在是说我母亲么,您管她叫‘祁总’?”   姜祎成顿时懵了,难道不是么?   虽然后来发现舒钰的录音带里称呼的“祁总”不是祁旻而是祁道,但管CTO叫总工程师……好吧,意思确实是有点儿差距,但很多单位都这么混用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至少她说“祁总”的时候,地府别的人也都能听明白。   看到姜祎成迷惑的表情,阿迷忍不住笑着解释道:“这个称法对我来说挺奇怪的,毕竟在曾经的研发部里,他们都管她叫‘祁老师’。”   然而姜祎成对此有点儿不太理解:“但我觉得,相比于叫‘祁总’,外人叫‘祁老师’显得有点儿奇怪了吧?”   “是啊,不过一般不都是直接叫‘博士’的么?”阿迷轻快地笑道,“就像我叫您也是称呼‘姜博士’,也没有叫‘姜院长’呀。当然如果是您叫我的话……我想想,您跟我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吧,就和他们一样叫我‘阿迷’好了。”   “阿迷……”姜祎成反射性地脱口而出,而后突然感到有些惊讶,“您说年龄,是指……总共的年龄?”   “是啊,我应该比您年长一些,但大概不超过十岁吧。”阿迷温和地说道,“这是纯粹推测出来的,我可没有偷偷查您的档案。”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阿迷是祁旻的大女儿,意味着她也是在地球时代类脑体刚发明不久那会儿长大的,而且和她自己一样是当时的中国人。按理来说她们应该享有很多一样的人生经历,但姜祎成却又想到,在那个时候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屁孩儿,而阿迷人家可是类脑体公司CTO的女儿,那可是妥妥的富二代啊。   “我那时候……应该也没机会认识您吧。”姜祎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如果您都是上的虚拟小学、虚拟中学③,那确实大概率不会见到我。”阿迷却如此说道。   虚拟小学?姜祎成已经快要完全不记得了,她当时按道理应该上的是虚拟小学吧,毕竟那个时候已经完全没必要送小孩子去上实体学校了。   然而阿迷竟然在地球时代不是上的虚拟学校么?她可不光是个普通的富二代,而是类脑体CTO的女儿啊。还是说就是因为是富二代,才接受了所谓“贵族学校”的教育,要在现实世界进行?   “这种感觉有点儿奇妙。”阿迷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也许我在地球时代曾偶然看到过您呢,但那时候我肯定不会知道,我看到的是在一百多年之后将要代表人类与卡谢文明进行正式接触的那个人。”   能有这么精准的预测,大概谁也做不到吧。但是姜祎成默默地想到,当时在阿迷周围的人,她大概都能预测到他们的未来,毕竟他们当时可是站在类脑体的风口上,就像祁旻所说的……   等等,难道她之前说的站在风口上的猪,所指的那些人里也包含她自己么?姜祎成觉得那大概不会吧,毕竟祁旻是类脑体的发明者,这可不是单纯在风口上站着那么简单啊。但话又说回来,哪个飞起来的人所做的事儿真的简单呢,可别的没能起飞的人也未必都是蠢货呀。   “偶然因素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姜祎成只是如此评价道。   “您这话说得不错。”阿迷温和地笑了笑,拿起自己的那杯薄荷柠檬红茶和她碰了一下儿,“所以要在此祝您好运呢。”   “谢谢,祝我好运。”姜祎成半开玩笑地接受了。她知道接触卡谢文明的结果早已在简佚发现他们的那一刻就决定了,现在祝她好运……也就仅仅是祝她个人走运而已。   姜祎成喝了一口涩中带酸还冒凉气儿的饮料,又想起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叫来喝茶是为了什么:“对了,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嗯……其实没什么事儿。”阿迷停顿了一下儿,略带关切地问道,“是您还有别的安排么?”   一般这种情况姜祎成都会吐槽一句“没事儿找我干嘛”然后直接走人,但面对阿迷她还是颇有耐心,甚至觉得在这儿呆着也没什么坏处:“没什么安排,只是我以为您找我是和去蓝珀的安排或者别的什么事儿有关。”   “那些事儿么,一般我都是不会直接插手的。”阿迷微笑着说道,她优雅地摇着玻璃杯子,仿佛杯子里的不是红茶而是地球时代高档的红酒,但姜祎成也知道她这其实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动作,“我请您来就是为了跟你聊聊天儿,或许也算是帮您放松一下儿?”   “那我应该谢谢您?”姜祎成开了句玩笑,而后诚恳地说道,“不过我确实很高兴认识您——再次认识您。”   “或许可以说是,更加深入地认识您?”阿迷把这句话的尾音调了起来,而后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椅子上站起来颇有些兴致勃勃地说,“我想请您体验一下儿我最近的作品,绝对是超棒的。”   “啊……啊?”姜祎成有点儿没明白。   “哦,您应该还不知道呢,之前Pluto Studio推出的双人游戏《地球人的一生》就是我的作品。”阿迷愉快地说道,“您觉得那个游戏怎么样?”   这是完全出乎姜祎成的意料之外了,那个被称为丧心病狂、玩了必分手的“出轨模拟器”合着是她做的?虽然姜祎成当时是跟白沅一起玩儿得,一门心思只想着赢所以压根儿没管那些虚拟的诱惑,但回忆起来那流程未免是有点儿过分。   而且阿迷可是跟她老娘一起去玩过的——姜祎成想起来了,当时她们还搞了一些令围观者惊叹的骚操作来着。姜祎成在围观的时候还觉得祁旻的思路变态,现在看来原来作为创作者的阿迷更变态。   “那游戏很……好玩儿。”姜祎成只得如此评价。   “您不会是觉得它影响不好吧?可是让那些笃信自己对象儿忠贞不渝的人们,看到他们亲密关系的实质,这不应该是件好事儿么?”阿迷笑着说道。   姜祎成刚想说“论迹不论心”,却又意识到对于阿迷而言,她已经连“迹”都不在乎了。人家可是有一百个对象儿呢,季连作为真正和她结婚——哦,只是办了婚礼,并没有法律上的关系——的那个人,头上的绿帽子真是一顶、一顶又一顶……   “只能说有些人的意志实在不坚定吧。明明只是游戏而已,却连在游戏里都不能把持住自己,输了也是正常的。”姜祎成如此评价道。   “这么说倒也对,如果把自己的亲密关系当成游戏来玩儿,有确定的目标,那坚持不下去的纯粹是个人能力不足了。”阿迷平和地笑道,“不过也有的人觉得跟很多人一起谈恋爱更有意思,那这个目标就不太适用了。”   这显然是指她自己。姜祎成没料到,她还真是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不像那些遮遮掩掩的传统海王,养鱼还要自称是不忍心拒绝他们。   而且就冲阿迷谈的那些对象,她大概也不会好意思说是不忍心拒绝他们之类的——哦,倒是可以说不能轻易拒绝,怕他们之间打起来。毕竟如果火星圈的寡头跟星际开发集团的CEO打起来,那场面可能是会非常难看的。   “如果您的设计理念是这样,那倒是很有意思。”姜祎成笑了笑说道。   “那就再试试我的这个新游戏?”阿迷眨了一下儿眼,对她伸出了手,“提前您告知一下儿,这个游戏可比《地球人的一生》自由度高得多,它会是您自己意识的投射。”   ——   姜祎成还没来得及问,在她碰到阿迷的手的那一刻,她眼前的场景就蓦地变换了。   地球时代。   雨天,某个街道。   空气中弥漫着天空般的蓝色,湖水般的蓝绿色,奇特的、应该不来自于自然景观的紫色,和一缕一缕的、很淡的黄色。   各种颜色在空中飘着,像凝结成了丝带的雾。雾带中的一点点黄色逐渐聚集在一起,周围围绕了一片、一片的紫色。紫色像小鱼一样在黄色的亮点周围环绕,随着绕的圈数越来越多,它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半径越来越小……   而后紫色包裹着黄色快速地攒动着,在半空中“嗖”地飞了下来,打在青灰色形成的地面上,而后溅起了一个影子。   是一个人影。深紫色的长风衣,上面戴着一枚金黄色的胸针,胸针像是羽毛一样,尾尖随着空气的流动而柔软地晃着,具有奇怪的轻盈感。   姜祎成有些诧异,她在离得这么远的情况下都能看得清那枚胸针,却看不清其他任何的细节。   在人影沉降之后,周遭的景观很快也跟着沉降下来稳定了。街道中间是马路,两侧公交站的站牌,上面用红字漆着公交车的路数。   虽然看不清,但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这一切如此熟悉。   姜祎成踌躇地走了两步,感觉到雨点落在自己的脸上。   下雨了,所以这个“游戏”的第一个任务是躲雨么?   还没等她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雨就越下越大了。周围刚刚清晰起来的景观很快变得模糊,姜祎成连忙往车站的站亭跑去。   她跑了好一会儿——虽然之前能够看得清站亭下面紫衣人的胸针,但她一开始的“出生点”确实离车站挺远。   等到终于躲到站亭下面之后,姜祎成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   她穿着什么呢?姜祎成看了看自己身上:棒球衫,深蓝色的,红色的标志,写着她自己高中的名字——虽然姜祎成上的是虚拟学校,但高中也有专门的校服,用于参加学校下线的正式活动,。   对了,阿迷说这个游戏带有她自己意识的投射。   所以她现在是一个在车站躲雨的高中生么?姜祎成转过头,看到车站的广告牌上反射地映出了她的镜像。   她现在留着高中生一般的马尾辫儿,但这恰恰说明这个“姜祎成”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高中时代的自己。她还记得自己中学时代在现实中一直留着带有很传统的、厚刘海儿的齐耳短发,然而在虚拟世界的形象却每个月必换发型。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的反映,那她现在应该是在高中以后,或许是大学,或许是本科毕业后?姜祎成渐渐地想起来了——或者说一些东西从她的潜意识来到了表意识中——这是在她从事她的第一份工作的时候,在附近一个小破公司管网站。而她身上穿着高中的运动校服,也是因为她每天就呆在办公室里不用社交,而且高中的校服之前上虚拟学校都没怎么穿过,上班的时候穿穿正好。   而现在她离开公司,到外面来干嘛呢?姜祎成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拿着的袋子——她什么时候拿了个袋子?   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两杯奶茶。把小票拿起来看了看,两杯都是一模一样的茶冻奶青④,上面的折扣显示这是第二杯半价。   为了第二杯半价而一个人喝两杯奶茶,这是她姜祎成没错了。   姜祎成擦了一把自己头发上的水,想要拿一杯用吸管扎开先喝一口,用冰镇的饮料压一压这冰冷的秋雨——啊,外面越冷越要喝冰的,有什么问题么?   然而当她想要先把袋子放到车站的椅子上时,转头却看到了那个同样在等车的紫衣人。   紫色的长风衣,胸前别着金色的胸针,这装扮她之前确实没见过,但这个人的模样却让她感到再熟悉不过——她每一次重生的模样,都深深地刻在姜祎成的记忆里。   舒钰?   她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舒钰穿着这件衣服。她不记得她们买过这样奇特的胸针,看上去挺贵的样子。而且她明明看着自己淋着雨跑到车站,为什么一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等等,这是根据她自己的意识映射到场景的游戏,所以按照记忆推断,这时候舒钰应该还不认识她。所以这是要重新攻略自己对象的游戏么?   姜祎成有些忐忑地想着,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雨天太凉了,她这样在外面站下去怕是会感冒。而这趟公交车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来。   好在她地球时代的常识终于回归正位了,等公交车可以看导航,导航APP会标出下一辆公交车预计到达的时间。姜祎成拿出手机——那个时候还有手机呢——打开导航看了一眼,下一趟车可能要20分钟才能到。   雨天嘛,路况很差。   但是这时候可以打车,姜祎成看到后面的红绿灯处就有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她确实应该打车走了免得感冒。游戏通常都是有健康值设定的,而且在虚拟的故事里打车又不是真的花她自己的钱。但如果这个游戏的目标是攻略舒钰……   姜祎成正想着,就看到舒钰对来车的方向伸出手挥了挥。她连忙转过头,原来是红绿灯放行了,那辆出租车开了过来。   诶?她还在纠结要不要撇下不认识她的虚拟舒钰自己走掉呢,没想到舒钰却想先撇了她走了?   姜祎成心里不禁嘀咕,这个“舒钰”有点儿OOC⑤了啊,真正的舒钰本人怎么可能撇下她走掉?就算是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好吧,如果不认识她,那确实不太可能为了她一个陌生人错过一辆好不容易看到的出租车。舒钰是个大好人(在姜祎成眼中),但也不是圣母玛利亚。   于是此时“避免感冒”和“跟紧舒钰”的目标就重合了,在穿着紫色长风衣的舒钰上了车即将关门时,姜祎成突然两步小跑过去拉住了出租车的右后车门:“等……等等,我想问一下儿您能不能拼车,多带我一个人?”   ————————————   注释:   ①这里涉及到对于“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句话的理解。人不能脱离其社会关系存在,是一个对于客观现象的陈述而不存在价值评判。判断是否有去除其中某一种社会关系的必要,并不是由这个陈述可以推导出来的(不过需要强调的是,原文中为姜的个人观点,不代表全文所宣传的观点)。   ②除早期人们对于精神药品没有准确认知时的应用之外,近现代也有许多故意将精神药品添加到特定人群食物中的例子。如二战时期德国生产的“Scho-Ka-Kola”巧克力,其中含有高剂量咖啡啊因,主要提供给纳粹德国国防军。   ③虚拟小学、虚拟中学:类脑体商业化初期在类脑体中由现实世界公立学校开办的虚拟学校,详见前篇。   ④奶青:即四季青奶茶。四季青茶并不是四季青(即冬青)做的茶,而是乌龙茶的一种,属于半发酵茶。   ⑤OOC:Out of character,脱离人物设定。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完美爱人是玩家自己……   舒钰停下了拉门的手,刚想开口就被司机师傅抢了先:“去哪儿?”   “去……”姜祎成试图回忆起来自己那个时候住的位置,在感觉到记忆一片空白之后才意识到,反正这是个映射了她记忆场景的游戏又不是真的,她记忆里没有的信息自然不能判定她回答错误。   “我要去那个,一二三路的四五六广场①。”姜祎成面不改色地说,又对舒钰问道,“您要去哪儿?”   “四五六广场?唉,也行吧。”穿着紫色长风衣的舒钰主动往里挪了一个身位②,让姜祎成先坐近车里,“师傅,那我也去四五六广场好了。”   “真是太谢谢您了。”姜祎成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运动校服坐进车里,收到了后视镜里司机师傅蹙眉的表情。   不过好歹是蹭上车了,也得亏是在游戏里,可以随便厚脸皮不怕真的社死。   出租车起步开始计价了,姜祎成坐在车里渐渐觉得暖和起来。地球时代的交通工具内部空间闭塞狭窄,她捋了一把自己水淋淋的头发,想伸伸腿都被副驾驶座椅挡着。   “您本来是要去哪儿?”姜祎成对旁边的舒钰问道,又解释了一句,“如果绕路的话,我可以把车费全付了。”   “没事儿。”舒钰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我只是想晚上找个地方吃饭。”   姜祎成在想“四五六广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是想着看这个时间点应该找个地方吃晚饭了,一个人吃购物广场的美食城也不错——这毕竟是个地球时代背景的游戏,可以好好地怀旧体验一把。   而既然“四五六广场”这个名词是她创造出来的,意味着她当时所想也就这样投射在了这个游戏里。   “哦……正好我也要吃晚饭。”姜祎成如此回应道。   “你就一个人么?”舒钰问道,又补充解释了一句,“我是十中高一的化学老师,我叫舒钰。”   “舒老师好!”姜祎成开玩笑地打了声招呼,而后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一个人买两杯奶茶,很奇怪么?”   “这倒不是……”舒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袋子,而后接着问,“你是哪个年级的?”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她是把自己当学生了——也不奇怪,毕竟她穿着运动校服出现在学校周围,又是在放学下班的时间点。   “舒老师,我都高中毕业好多年了。”姜祎成“委屈”地说道,“只是偶尔出门穿一下儿以前的校服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舒钰笑了一下儿,“不好意思。”   “舒老师是新来十中的么?”姜祎成借机找话题问道,“我的工作单位就在学校附近。”   “是啊,这学期刚来。”舒钰回答道。   这是姜祎成记得很清楚的,因为在她们在一起之后,她还经常给舒钰讲之前学校里捕风捉影的传闻,以至于舒钰的同事们都对她能够这么快了解学校的“风俗”而感到惊讶。   “果然巧了,我也是今年才到这边儿工作的。”姜祎成说道。   “但是你以前在这边儿上学,应该很熟悉了吧?”舒钰有些好奇地问。   “也没有,我一直上的虚拟学校。”姜祎成笑了笑,“没想到毕业之后找的工作却是线下的。”   “是因为一直上虚拟学校,下雨天都不记得带伞了?”舒钰开了个玩笑。   “嗐……”姜祎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抓出了一手水。   舒钰从长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抽了一张递给她:“先擦擦吧。”   “谢……谢谢。”姜祎成有些尴尬地接过来。   她想起来了自己和舒钰第一次见面,确实有第二杯半价的奶茶,确实在出租车上,也确实这么尴尬。大概在舒钰对她的第一印象里,姜祎成是个逃掉晚自习结果淋了一身雨的高中生吧。   总而言之,姜祎成还是用那张纸勉强把自己马尾辫的发梢擦干了。   而后她从纸袋子里拿了一杯奶茶出来:“舒老师,你喝奶茶么?”   “这算是你请我的?”舒钰挑眉问道。   “当然。”姜祎成把奶茶和吸管塞到她手里,“这不是……马上到教师节了么。”   教师节,因为舒钰的第一份工作是高中教师,在她们在一起的第一个三十年里,每年的教师节都是重要的节日。姜祎成对于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事儿,记忆的细节越来越清晰了。   “谢谢。”舒钰忍不住笑了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祎成——示补旁的祎,成功的成。”姜祎成回答道。   “这个祎字,还挺少见的。”舒钰笑着说,“不过我越来越觉得你看着眼熟,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样子……”   很久以前么,确实是很久以前了。   因为这是姜祎成自己脑海中记忆的映射啊。   即使知道眼前这个舒钰只是映射了她脑海中舒钰的形象的AI,姜祎成还是不忍心在她面前演戏了:“确实咱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只不过不是在以前,而是在以后。”   “舒钰是从地球时代就和我在一起一百多年的法定配偶,但你不是。”姜祎成无奈而略带苦涩地笑道,“你只是一个AI。”   ——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场景就消散了,仿佛是一滴水晕开了纸上没有干的水墨画。紫色的长风衣融化分散成十数条飘带,围绕着中心融成一个小球的金胸针。   阿迷从一片蓝色的晕染中走出来,有些惊讶地说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您这个游戏就是为了让玩家体验一把过去的恋爱经历?”姜祎成问道。   “并不是。”阿迷无奈地笑了笑,“我的设计是为玩家量身定做一次完美的恋爱体验。”   “这……完美么?”姜祎成有些诧异,“我觉得‘完美’通常是达不到的标准,而这个——明显是曾经发生过的。”   “我这里定义的‘完美’是指对于玩家个人量身定做的,能够满足她当时对于爱人的所有渴望。”阿迷停顿了一下儿,才轻声说道,“然而现在看来,您心目中完美的爱人,就是舒钰博士?”   姜祎成一时间难以回答。   以这样的方式揭露了自己的内心所想,实在有些令人难堪。尤其是在她和舒钰已经处于离婚状态的情况下,此时更无法坦荡地承认这个结论。   “您不必太过在意。”阿迷又很快地说道,“我说这个映射是实时的,也就意味着您‘现在’认为舒钰博士是您最想要的人,这不代表您的‘过去’和‘未来’。换言之,这也可能属于是一种执念。”   这个说法确实更给她多留了一点儿面子。但是姜祎成仍然明白,无论阿迷怎么解释,她在一个投射完美恋爱经历的游戏里毫不犹豫地投射了她和舒钰的过去,意味着她现在仍然没办法放下。   这让姜祎成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即使对象是阿迷。   “一般人玩这个游戏会投射出什么场景?”姜祎成问道。   “我还不知道,您是这个游戏的第一位玩家。”阿迷回答道。   “为什么,您没有自己先试试么?”姜祎成怀疑地问。   “我?”阿迷微笑着说道,语气十分坦荡,“我喜欢的类型太多了,很难完成一个单线程的故事。”   对此姜祎成想了好几秒,才有些诧异地问道:“您没有过特别偏好的类型么?”   阿迷并没有思考——或者是她思考得太快了——就说道:“算是有吧。嗯,我带您看看。”   她说着,飘散在她们周围的颜色就开始重新凝结了,变换到了一间办公室的场景。   办公室很大,同时也很空旷,一整面墙都是玻璃,映出了室外地球时代城市的大街。即使已经推广了类脑体虚拟世界,此时的道路上仍有不少车辆。   显而易见,阿迷意识的映射要比姜祎成的清晰得多,所有的细节和透视关系都与现实无二。甚至姜祎成一时间难以相信这是临时构建的沉浸式游戏场景,而不是精心复原的地球时代建模。   办公室中间的桌子面对着门,桌上除了一台电脑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姜祎成和阿迷从玻璃墙外飘进室内,她们现在在这个游戏场景里没有碰撞体积,也不会触发与NPC的交互。   “您在哪儿?”姜祎成问道。这办公室里好像并没有别人。   而站在她身边的阿迷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虚拟形象同时发生了变化。身高矮了一些,柔顺微卷的长发变成了一头略有些凌乱羊毛卷,身上的白色连衣裙也化为了日常的休闲装。但她的面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就是比现在年轻了几岁,回成了一个没有做过头发拉直的十六七岁的地球时代小姑娘。   没想到阿迷的偏好这么早就形成了,这个时候她看起来还未成年呢吧?   姜祎成在一旁等着看阿迷最喜欢的类型,然而等到办公室的门开了,出现的却是一张在她意料之外的脸。   ————————————   注释:   ①这里的“广场”指“plaza”,即购物中心。   ②出于安全考虑,出租车的左后侧车门通常不开。 第二百九十五章 :特殊喜好啊,这…………   一个留酒红色长卷发、穿着深蓝色短款立领旗袍的女人走进了办公室。她大概已经不是年轻姑娘了,但看上去仍然堪称美艳,戴着一套华丽的翡翠首饰,涂着正红色亮丽的口红,然而这些鲜艳的颜色仿佛一点儿都没有掩盖住美貌的光辉。   可是姜祎成简直无力吐槽,这特么不是杜雅琳么?!   还是说,现在的杜雅琳用的是阿迷在地球时代喜欢的人的模样……那倒也不是没可能,但是杜雅琳那样肆意妄为的人,难道会为了某个人去仿造她喜欢的容貌?   看到办公室里年轻的阿迷,这个看上去和杜雅琳一模一样的女人露出了些许意外的表情:“哦,是小迷啊……祁旻不在么?”   阿迷看着她,目光停了两秒,而后才回答道:“我妈妈在研发部。”   “那我在会议室等一会儿吧。”深蓝色旗袍的女人说道。   “您找我妈妈有什么事儿?”阿迷却如此问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蓝旗袍女人似乎是考虑了一下生意上的重要事情要不要对小姑娘说,然而还是说道:“远航计划,是曲率驱动发动机的研发项目,我想争取类脑体公司的投资。”   “我个人非常喜欢远航计划。”阿迷轻声说道,“但您知道,我妈妈通常不会赞同把钱投给扩建类脑体之外的项目。”   “是这样么。”蓝旗袍女人似乎有些犹豫,她大概有些意识到了小姑娘的话外之意,“我想或许有别的办法……”   “没关系,我可以说服她。”阿迷向她走过去,蓝旗袍女人后退了半步,却没有再躲。   她抬起戴着翡翠镯子的手,抚过阿迷面前的一缕卷发。   ——   场景消散了。   阿迷的形象从羊毛卷的小姑娘变成了长卷发穿白裙子的青年女子,走回到姜祎成的旁边。   姜祎成感觉非常麻木:“那人是谁?”   “她确实是杜雅琳。”阿迷平和地回答道,“星际开发集团就是从‘远航’发动机的研制起源的。”   姜祎成一时间有一万个槽不知该如何去吐。   阿迷最喜欢的类型不是跟她结婚——办了婚礼——的季连,这是在姜祎成意料之中的,但即使是林凝凇都比杜雅琳那种人啊妻爱好者听起来靠谱吧?   而且她是不是记错了,杜雅琳特么的不是祁旻的高中同学吗?!   “我想知道,”姜祎成干巴巴地问,“杜雅琳应该是你母亲的高中同学吧?”   “是的。”阿迷微笑道,“所以您觉得这挺奇怪的吧。”   这岂止是可以用“奇怪”形容的,这特么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你当时知道杜雅琳是你母亲的高中同学?”姜祎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知道。”阿迷点了点头。   “那……祁旻当时知道么?”姜祎成简直无语。   ——   对此,阿迷的回答是一个新的场景。   另一座写字楼,看起来似乎是顶层的房间,视角飘进房间内部,是一件会议室。有人在做报告,长桌的两侧坐着很多人,右手第一位是穿着黑色带银线绣纹的长款旗袍的杜雅琳。   正在所有人都认真听着报告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开了,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冲了进来,一把就把杜雅琳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她一个大耳帖子。   别说是当时的其他人,就连围观的姜祎成都被惊到了,杜雅琳从闯入者手里挣脱开,而后她旁边可能是秘书或者下属的男士才拦在她身前,把那名闯入者隔开。   有人的第一反应是拿手机,然而杜雅琳却连忙说道:“没事儿,大家不要报警……”   “不,你现在就给我报警!”这位戴墨镜的闯入者声音一听就是祁旻,她指着那个要打电话的人说道,“真特么太好了,我还没来得及报案呢!”   “祁旻,你淡定点儿。”杜雅琳示意挡着她的下属让开,上前一步到祁旻面前,立刻又被在另一边脸上印了个大耳帖子,“嘶——”   “妈的,贱人!”祁旻把墨镜从脸上撸下来,一把拍在会议室的实木桌面上,树脂的镜片都生生拍裂了,“你特么不勾引别人就活不了是吧?!”   听到“祁旻”这个名字,在场的人大概多少都意识到了,这位就是“远航计划”最大的投资者类脑体公司的三位创始人之一。“远航计划”的成员有的十分震惊,有的面露担忧,而其他关系较远的人,还有一副看热闹的心态要拿手机拍照的,被旁边的人制止了。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勾引的是你老婆一样。”杜雅琳还不怕死地耸肩道。   “你特么——”祁旻伸手就要再给她第三个大耳帖子,然而杜雅琳的下属先一步挡住了她,没办法祁旻只好收回了手,却又抄起桌上不知谁喝剩下的红茶,直接泼了杜雅琳和她的下属两个茶水淋透,“给我闭嘴!”   “没事儿,小李,你先躲开吧。”杜雅琳拍了拍那位“舍生取义”的下属,直面祁旻无奈地说,“我说祁旻,你至于这么生气么?你闺女是什么样儿的人,难道你自己都不清楚?”   “你特么放屁!”祁旻气愤地骂道,但这次并没有再动手。   “好好好,就当我是放屁。”杜雅琳抬起那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梳了梳自己沾了茶水的酒红色头发,“那你今天是来找我干什么的,你要撤回给远航计划的投资么?”   “呵,类脑体公司投资远航计划,特么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祁旻骂道,“别在我们脸前显摆你那点儿破事儿,杜雅琳,你以为类脑体公司真的由一个小姑娘当家做主么?!”   “哦,你隐含的意思是,我不该去找小迷,而应该直接去找你么?”杜雅琳“无辜”地说。   “你特么——”祁旻气得又想上手,然而考虑到对方已经制止了上前劝架的人,坦坦荡荡地面对她的威胁,终于还只是推倒了一把会议室的椅子。   “要不你给我个机会,我今天晚上就去找你好不好?”杜雅琳还故意继续说道。   祁旻这下大概真忍不住了,刚要再扇她一巴掌,会议室的门却又被暴力推开了,叶莲娜·安德烈耶夫娜·萨哈罗娃用带着东欧腔的英语赶来救场:“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   场景消散了。   阿迷和姜祎成所站的地方,重新回到了一片蓝紫色的云雾。   在无力吐槽之外,姜祎成有点儿理清楚了,星际开发集团就是从设计第一代“远航”曲率发动机的“远航计划”开始在人类文明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而这其实要归功于杜雅琳的牵头。而杜雅琳大概也是早就看准了未来地府虚拟世界的发展,决定要去跟类脑体公司绑在一起,为此不惜……呃,勾引了她高中同学的女儿阿迷。   其实从决策的角度,杜雅琳是非常有远见的。现在也许人们已经把星际航行和曲率驱动当成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但在地球时代的当时,虽然很多人都听说过曲率驱动,但却很少人相信那玩意儿能够在百年内实现,而愿意孤注一掷去投资和实现的更是凤毛麟角。   从这个角度,或许真的可以说没有杜雅琳就没有今天的星际航行——虽然也可能有其他人补上这个历史中的重要位置,但或许“星际航行时代”就不叫这个名字了。   可是就算她是为了造福全人类的技术发展,也不能跟一个未成年小姑娘勾搭到一起吧?!而且这看起来似乎是阿迷先勾搭她的……姜祎成有点儿理解了,之前安东曾经跟祁旻说,是他们家闺女把季连带歪了,现在看来阿迷还真是从小就歪得很。   但即使知道她的思想相当异端,姜祎成也无法对眼前这个宁静温雅的姑娘产生一点儿厌恶感。相反,阿迷如此坦荡地揭露自己的黑历史,甚至让姜祎成有点儿感叹于她的真实。   “所以远航计划真的是?”姜祎成问道。   “不是的,类脑体公司会投资远航计划,是在那之前就决定了的。”阿迷平和地回答道。   “所以你是故意的?”姜祎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就因为你看上了……杜雅琳?”   “是啊。”阿迷对她微笑着说道,所使用的语气仿佛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甚至是值得提倡的事情,“如你所见,我对于具有领导者气质的年长女性有着特殊的喜好。”   然而这个“年长”也太特么长了吧?喜欢姐姐是很常见的爱好,其实舒钰也比姜祎成年纪大一些,但她仍然完全无法理解,喜欢自己母亲的高中同学是种什么可怕的癖好?而且是杜雅琳这种人,如果姜祎成没理解错的话,她甚至还在祁旻面前说“今天晚上就去找你”,这真的没问题吗?!   哦,对于认识杜雅琳的人而言,她这样好像没什么超出预期的。人啊妻爱好者嘛,相比于未成年的小姑娘,当然是别人的老婆更香了,呵呵!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众情人打得好!……   不过抛开阿迷和她母亲差点儿共用了一个情人之外,这些地球时代的往事其实并没有非常重要。   就像祁旻所说的,曾经的类脑体公司决定投资“远航计划”的确也不可能是仅仅因为一个小姑娘被忽悠的心血来潮。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姜祎成问道。   “啊,是你问我对于恋爱对象的偏好是什么样儿的呀?”阿迷似乎是有些奇怪地反问道。   “咱们还是说正题吧。”姜祎成有点儿无奈,“您专门约我过来,总不是为了回忆往事的吧。”   就算是要测试一个新制作的游戏,她也还有多得是比姜祎成更合适的人选。何况严格地讲,这个虚拟体验流程并不像一个恋爱游戏,它的自由度太高了——或者说,它取材于玩家自身的东西太多了。   一个恋爱游戏没有预设的剧情,得需要在玩家进入游戏之后根据意识投射生成剧情,这本身就太容易翻车了。而根据之前《地球人的一生》那个游戏的成功——成为著名的分手游戏也算是一种成功吧——阿迷作为资深制作者,对剧情的把控不会这么薄弱。   因此相比于找个人试玩游戏,姜祎成更认为她就是要把自己叫来谈地球时代的事情。   可是阿迷的回答却完全否定了她的猜测:“并不是为了回忆往事,而是特地来带您进入一段美好的恋爱体验。”   “也就是单纯让我测试这个游戏?”姜祎成有些诧异。   “并不是,我的意思是真实的恋爱体验。”阿迷坦荡地回答道。   姜祎成想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这游戏场景里除了她自己之外,就是制作者阿迷了。那“真实”的恋爱体验,意思是阿迷作为制作者跟她谈?!   她的第一反应是阿迷怎么可能对自己感兴趣,毕竟她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舒钰的关系,而且在离婚之后还有N任男朋友。而后姜祎成意识到,这位地府CTO的女儿可是从十几岁时就“潜规则”了她老娘的高中同学,这口味和道德标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   “您为什么想跟我……”姜祎成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平心而论,在她眼中阿迷确实条件优越,但姜祎成并不会把所有身边魅力达到触发阈值的人都往那个方向去想。而且个人喜好这玩意儿就是这么迷惑,尽管客观上知道阿迷在大多数人眼中都颇有魅力,但她是属于姜祎成认为可以深交的朋友类型,而不是谈恋爱的对象。   而如果是从交朋友的角度,那阿迷无疑是极好的。   “您很有吸引力,不是么?我的喜好很广泛,而且在这个游戏中,我可以方便地投您所好。”阿迷毫不掩饰地说,“不过现在看来,对您来说还是舒钰博士比较重要。这也没关系。”   还真是喜好广泛,就这么直接承认了……姜祎成感到无奈,但她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我应该不是什么少见的类型吧,您如果想找个这样的对象,也不用专门找我?”   毕竟她曾经是被杜雅琳觊觎过法定配偶的,现在还承担了要和祁旻一起去“蓝珀”与卡谢文明进行第一次公开接触的重要任务。本着不能给正事儿添乱的原则,阿迷没必要非得在这个当口约她。   “的确,不过我找您还有别的原因。”阿迷平和地微笑道,“我希望您能完全信任我,这样可以消除一些隐患。”   信任?姜祎成不太明白,她只是一个按合同干活儿的,能有啥信不信任?换言之,她才是希望被甲方信任的那个人吧。   不过这时候她的理解能力也及时跟上了。考虑到已知阿迷的情人都是些火星经济圈寡头、星际开发集团CEO、地府模因监管所实权人物等等,姜祎成突然意识到了,她找自己多半儿是因为——祁旻之前也说过——自己将站在时代的风口上。   无论卡谢文明的模因涌入会对太阳系文明造成什么影响,姜祎成作为代表人类与卡谢人接触的使者,都会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因此她也成为了阿迷“勾引”的对象。   但姜祎成并不怀疑阿迷这么做是为了收集各行各业的大佬或者割韭菜:“我应该不会有什么……隐患吧?”   “虽然我完全信任您的人品,但您的记录看上去并不怎么安全。”阿迷坦诚地说道,“因此对我来说,如果您能完全信任我,发生任何事情都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样会让我们都安全很多。”   姜祎成曾经把远航设计院搞破产了,这记录确实不太“安全”。现在想想,她对于自己当时的无知不得不感到羞愧,但另一方面舒钰那样儿的“人精”都没意识到她们漏税操作的危险性,其实两个人纯属半斤八两吧。   但是为了防止她瞎搞,需要她发生任何事儿都第一时间告诉阿迷,这可能说明阿迷也是在模因监管所工作?然而单纯为了工作就要跟那么多人谈恋爱,这听上去就太……好吧,人家的喜好广泛,乐在其中也未尝可知呢。   “我想知道,您跟杜雅琳,还有火星的林凝凇先生他们谈恋爱,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姜祎成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阿迷坦荡地回答道,“当然,我也不是跟每个处于重要位置上的人都保持亲密关系。按照目前的模型,有约十分之一的人和我保持密切联系,就足以消除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隐患了。”   这么说来,合着阿迷是个人形报警器,跟那些行业大佬们谈恋爱就是为了排查风险?那两年前她怎么没能阻止远航设计院的破产啊……姜祎成觉得自己着实倒霉,好不容易当一次院长就碰到了阿迷不到5%检测不出来的概率。   不过这显然主要是怪她自己。   而且如果只是十分之一的行业大佬成为阿迷的情人,那这个人数倒也不算太多,应该没有上百个那么夸张。但是每十个人里就能挑出来一个与之谈恋爱,这不得不说也真是有点儿厉害。   姜祎成又默默地想到,她这也算是以一己之力把火星经济圈的大寡头们和地月经济圈的集团高层拉到了同一个社交圈子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为太阳系文明的统一和稳定做了不小的贡献。真不知道那些地球至上主义者和火星独立支持者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儿。   “然而这么多人告诉您各种事儿,您平时不会觉得累么?”姜祎成问道。   “还好,我已经习惯了。”阿迷温和地笑道,“其实很多时候都是阿连帮我看着的,我还有别的事儿。”   嚯,合着季连不止是头上一摞绿帽,还得替她掌管后宫呢……怪不得季连跟林凝凇、杜雅琳他们混得关系好,为了让他们能把潜在风险告诉他,这关系就必须得好。   季连可真是个人才。   “您放心吧。”姜祎成诚恳地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严格依照策划书上的安排。在蓝珀上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也会先问问祁旻再做出决定。”   “问她好像没什么用呢。”阿迷笑着说,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无奈,“相反,到时候如果她做出什么不靠谱儿的事儿,我还得指望您拉住她。”   这说得可是十分真实了。姜祎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到了“蓝珀”之后和地府连接的带宽有限,祁旻肯定会开始放飞自我。   “那我……尽量直接通知您吧。”姜祎成说道,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一定要拒绝跟您谈恋爱,只是——”   “您误会了,是我不想继续对您下手,因为您心里想着的只有舒钰博士。”阿迷也十分坦诚地说,“否则只要我想,恐怕您也没办法拒绝我。”   如果是以《地球人的一生》里那种水平的勾引再加上投其所好,确实会让人很难拒绝,大概稀里糊涂就谈了。但是姜祎成自认为意志坚定,如果让她预先知道游戏里的攻略对象是阿迷,那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中招的。而如果预先以为是AI,走完恋爱流程之后才知道是真人,那可能真难保不会把游戏内容带到真人身上。   但如果是阿迷的话,姜祎成觉得还是不太可能。不说别的,她可不想跟杜雅琳共有同一个情人。   然而阿迷的下一句话,就让姜祎成再次感到三观尽毁:“毕竟就连我母亲,那时候也没能拒绝得了。”   啥,祁旻?!   姜祎成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麻了,毕竟早就知道阿迷跟她弟弟祁道乱啊伦,但是要说祁旻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啊!哦,对啊,倘若她们之间真的只是普通“公元人”的母慈子孝,也不至于会一起去玩带有各种过线亲密动作的情侣游戏……   “您这样做我着实不能理解。”姜祎成仅仅是如此说道。   “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没有和她在现实世界发生过关系。而且在那个时候,我把她带到恋爱游戏里是为了救她①。”阿迷平和地说,“您不要误会,我举着个例子不是要宣传离经叛道,而是单纯地证明极少有人能抵抗我构建场景的情绪渲染力。”   “祁旻不是您的亲生母亲?”姜祎成对于她说的第一点更为惊讶。   姜祎成之前还以为祁旻对祁道远不及对阿迷,主要就是因为祁道不是亲生的。但如果阿迷也不是亲生的,那她这区别对待的意义在哪儿?   “确实不是。”阿迷微笑着说,“知道了这一点,是不是让您觉得可以接受了?”   这么一想,不是亲生的女儿,又是在虚拟场景里,的确稍微可以接受了?只是祁旻这多少也沾点儿乱啊伦了,倒还好意思骂祁道。   姜祎成觉得阿迷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道德来评判了,毕竟她是为了排除风险才跟那些各界大佬保持亲密关系。从这个角度,她跟祁旻……其实也没那么令人意外。   不过即使不考虑阿迷的道德感,姜祎成还是有一个大槽不知该不该吐:“所以说,您父亲知道……么?”   “嗯,”阿迷的语气温和而平淡,“他知道的时候赏了我一个大耳刮子。”   对此,姜祎成只能说:打得好!   ————————————   注释:   ①在第二百三十八章提到过祁旻发生意识连通之后被“救”回来即是用了这个方法,把患者带入到虚假场景扮演并相信自己的虚假身份,使其在一段时间内不再调用之前发生连通的数据,这部分数据通过意识活动的随机性被去除(因为长期记忆没有主动的遗忘机制)。至于选择恋爱剧情就是阿迷本人的恶趣味了。这段内容是祁旻不会告诉姜祎成的,阿迷也不会明说,因此放在注释里。 第二百九十七章 :所谓谣言计划提前,……   和阿迷聊完了她的情史之后,姜祎成转过天做完适应性训练再见到祁旻,全程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严格来讲,她如果是被阿迷“骗”的,其实也谈不上出轨吧。   “今天所有的训练内容就都结束了,再休息三十六小时,模因监管所的人会把你我的仿生身体送到中转空间站,到时候咱们从空间站直接上飞船。”祁旻面色如常地讲了出发前的安排。   然而姜祎成一想到她在沉浸式游戏里和她闺女发生过不可描述关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需要带的东西他们会准备好。”祁旻接着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仿生身体的备用零件儿会多一些,还有更换的电源。要开直播平台准备的飞船,这事儿你还记得吧?我的驾照早吊销了,所以你提前熟悉一下儿。”   “等等,这么快就要出发么?”姜祎成终于反应过来了。   “没办法呀,卡谢帝国的存在快盖不住了。”祁旻摊手道,“我说大探险家,你都不看社交平台的么?有几个业余爱好者发了个曲率探测器过去,模糊地看到蓝珀表面有疑似城市的图像了。这事儿引发轩然大波了已经,好些人要求地府研究院出来‘辟谣’,问题它也不是谣言呀。”   姜祎成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事儿,或者说她并不是很喜欢看跟星际探险相关的事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个因为破产被迫做“玩儿命”行业还债的人,在工作之外大概率是不想再看“玩儿命”相关的事儿了。   “我确实没太关注……”姜祎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承认道。作为拿钱干活儿的乙方,她对于工作没有“热情”这应该算是个缺点。   “唉,其实你不掺和还算挺好的,就怕你一下场被当做官方辟谣,后面直接打脸。”祁旻摊手道,“人家地府研究院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咱就别去混淆视听了。”   这倒确实,有时候冷处理反而是最优选择。何况就算要引导舆论,这事儿也轮不到姜祎成去做。作为公众人物要谨言慎行,她还是清楚的。   不过她发言怎么能叫“混淆视听”呢?姜祎成心里暗暗觉得,现在对于卡谢文明的研究地府研究院恐怕远赶不上简佚在那儿呆的十五年,而她看了简佚的一手资料,怎么说也算得上有点儿专业了。   “说到专业,咱们出发之前是不是得再过一遍C131107的资料?”姜祎成问道,“资料太多了不太可能记得住,但是对于着陆之后可能接触到的当地居民还是应该有些了解。”   “这个嘛,按照原定方案是不用。”祁旻却说道,“咱们只是公开卡谢帝国,给大众一个感性的认识,细节的东西也不归科普频道讲。”   她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却被链子扯着只能稍微抬起身,连翘个二郎腿都没办法。   然而祁旻仍然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继续说道:“而且按照咱们这个剧本的逻辑,咱俩可是‘偶然发现’了除二橙族群之外的蓝珀本土居民。那要是事无巨细都了解还认识接洽的人是谁,不就直接穿帮了么?”   姜祎成倒是想说,之前否定了要提前介绍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的时候,不是说讲故事注重体验而不要太强调逻辑么,现在又怕穿帮了?这真是薛定谔①的穿帮呢。   “那行吧,反正C131107的资料里没有配图,以非专业人士对不熟悉物种的外貌细节识别能力,咱们多半儿也认不出来当地的那些人。”姜祎成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毕竟连在“蓝珀”呆了十几年的简佚都有时候认不清周围人是男是女,她俩四舍五入等于只见过二橙一个“蓝珀”人,多半儿看那些卡谢文明的居民只能靠服装来区分了。   哦,可能靠服装都区分不了。根据“蓝珀”核心课题组发表的一篇关于二橙视力的文章,“蓝珀”居民眼睛的可识别光波长范围比人类偏蓝一些,因此他们其实是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紫外视觉②的,而看红色的东西可能就不太灵光③——这也与“蓝珀”本土植物在地球人类看来都比较偏蓝紫色相符。因此在服装上面,如果有些东西使用“超紫色”画上或者纹上的,那姜祎成和祁旻就显然不可能看到。   强行给仿生机器人加上紫外视觉也不是不行,但是硬件上能识别了,“软件”也能分析得了啊。人脑的“软件”本身就没那块,数据输入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析。而且就算她们俩能解析了,数以亿计的观众也看不明白,所以没那个必要。   “哎,你这话说的很对,管他们谁是谁呢,统一认不出来就完了。”祁旻赞同道,“咱们过去了就是客人,一方面是要尊重当地文化,另一方面也是考验一下儿卡谢帝国的待客之道。要是他们直接上来就表示反对太阳系入侵,那后面就是氢|弹伺候,不关咱的事儿了。”   好家伙,还真要“氢|弹伺候”啊?虽然知道如果卡谢文明的人对太阳系文明抱有恶意,那在接触之后留着他们就是隐患,但要说直接对“蓝珀”发氢|弹,姜祎成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也是建立在卡谢人友善地招待了简佚,留下先入为主的好印象的基础上。   “我想问一下儿,如果咱们这次接触不成功,Meme真的会决定往蓝珀发氢|弹?”姜祎成小心地问道。   “社交平台上还有法西斯说要对二橙文明发射黑洞进行‘黑暗森林’打击④,不过显然还是氢|弹靠谱儿。”祁旻语气里似乎是并不怎么在乎的意思,“但是要明确一个说法,如果要发氢|弹也不是Meme能决定的,这种大事儿还是得全民公投。”   姜祎成并不太清楚那些高层是怎么做出重大决策的,不过全民公投听起来也太次了吧?绝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蓝珀”起源文明会对太阳系造成什么影响,这种事儿要是全民公投,等于是让非专业人士来干预专业人士的工作。   “全民公投岂不是非常糟糕?在这件事儿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外行儿了。”姜祎成发表了她的看法。   “嗐,你以为全民公投是过三分之二就发射的那种?”祁旻却说道,“就算Meme是智障,咱们太阳系的其他人也不全是智障啊。能进行公投的,意味着公投结果已经进行过预测,基本等于是板上钉钉了。换句话说,公投是确认意见的方式而不是征求意见的方式,也可以说是一种宣传手段。”   这个说法怎么感觉跟《太阳系联合宪|法》颇有点儿出入……姜祎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深究为好,尤其是考虑到祁旻可是一个六十三年前因为搞“外包革命”进了号子,到现在都没被在名义上放出来的人。   “总归是不太可能发射氢|弹了呗。”姜祎成只是说道。   “你要这么想也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嘛。”祁旻笑着说道,内容却让姜祎成完全莫名其妙,“Meme不就是要整合所有人的观点么,如果大家都想得一样,那就用不着Meme了。”   从这个角度倒也没错,但姜祎成完全不觉得那些单纯因为接触的时候当地人招待不好,就想对“蓝珀”进行“黑暗森林打击”或者发射氢|弹的人会是什么正常人。   可是如果卡谢文明未来显露出对太阳系文明的危害,确实也需要一种方式将他们“无害化”以及时止损——倘若是引发了太阳系文明的意识形态动荡之后,还得有人收拾残局吧。如果不能对“蓝珀”智慧动物进行人道毁灭,那还能用什么办法在减少对太阳系公民的精神伤害⑤的情况下消除“蓝珀”的危害呢?   唉,与其考虑这些不如先默认卡谢文明会给太阳系带来好的影响吧。至于也有不小的概率会产生危害,那就不是她姜祎成一个平民百姓能操心的事儿了。   ——   适应性训练结束之后,姜祎成下线又查了一下直播平台安排使用的飞船参数。   官方安排的这艘飞船是一艘“紫金”级,也是在曲率飞船总量很小的个人买家市场卖得最好的型号。那位地月伦理委员会的貌丹博士就攒钱买了一艘,并且这个型号的飞船直到现在,每年都有挺多的产量。   而即将载着姜祎成和祁旻的仿生身体去“蓝珀”的这艘“紫金”级,是一艘去年刚生产出来的新船,就是基础配置,没有经过什么改造,现在也还没有超过六年的加强检修年限,用远航设计院维修部门的“黑话”来说,就是一艘“白板儿”。   “白板儿”对于驾驶员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它里面各种配置都是标准化的,按照正常方式该怎么开就怎么开,不用管别的。而坏处是这种“白板儿”正如这艘直播平台的飞船,通常都是些非星际航行组织名下的公用飞船,平时在单位的机库里停着,也没有资深的驾驶员经常开经常检查,万一在生产的时候就有什么问题,交付以后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知道。   要是平时开着在太阳系里转转也就罢了,这次可是要去二十多光年外的地方,姜祎成还是给直播平台负责她自己频道的科普区管理发了消息,申请在出航之前试驾一下儿这艘“紫金”级。   管理员很快就回复了——毕竟她现在可是科普频道的大红人嘛:“姜博士,您好,这次为您匹配的‘紫金’级飞船是不提供试驾的。如果您是对于飞船的状况有疑问,可以通过以下[链接]查阅这艘飞船的近期检修报告。”   姜祎成点开看了一眼,检修是一周前刚在远航设计院第二车间做的,多半儿就是为了这次出航准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么其实就用不着试驾了。作为远航设计院的前任院长,相比于什么二手交易平台,姜祎成还是比较相信自己设计院的工程师。   但是直播平台提供的飞船不让试驾,就有点儿奇怪了吧?像姜祎成这样的老手只是想确认一下飞船状况还行,但是对于那些对飞船不熟悉的新手,要开一个之前没开过的新型号还不让试驾,岂不是很危险?   姜祎成对管理员回复道:“请问为什么不能提供试驾?”   管理员的回复慢了大概三四分钟:“这是根据地府模因监管所的要求。这次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节目安排的飞船,在启航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非常抱歉,但是平台会严格检查飞船情况,全力保证您的安全。”   模因监管所还管这个,未免管得有点儿宽了。   姜祎成只是有点儿奇怪,于是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模因监管所会对试驾有要求?”   管理员这次很快就回复了:“模因监管所要求飞船不能提供试驾,是因为您的搭档祁旻博士是模因监管所的服刑人员。地府方面特别说明了,您和祁旻博士从进入飞船和飞船启航的过程需要平台的全程监控。”   说白了,就是防止姜祎成提前进入飞船搞小动作,试图把祁旻放出去呗。   管理员接着又回复了一段话:“平台给您配备的飞船将会被预设航线,除紧急情况外不能改变航线。这也是地府模因监管所的要求,对此我们十分抱歉。”   姜祎成回复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完全可以理解,毕竟祁旻还没被放出来。而且那位危险分子六十三年前因为搞“外包革命”的时候出实验事故,被Meme治好后就是开了艘飞船出去逛游了三百多天,美其名曰是星际旅行,但仔细一想就知道她那主要是怕被逮捕。   结果最终祁旻还是被逮捕了,还拉着自己的“百年对象”一起。安东可是真够倒霉,如果祁旻没有拉着他一起去飞那三百天,说不定他也不会一起蹲号子蹲到现在。   关掉了对话页面,姜祎成又看了一遍那艘“紫金”级的资料,再次确认了几个关键参数没有问题,就把自己手环的投射关掉了。   她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挥了挥手,落地窗升了上去,姜祎成走出去来到院子里。此时林辰乐蹲在花园的土地上,正在颇有性质地裁剪之前在兰科花展上买的富菌丝腐生培养基。   姜祎成突然想起舒钰,之前她也是这么有打理花园的闲情逸致。不像姜祎成自己,如果让她管院子估计会让家居AI把地犁一遍,统一种上重瓣棣棠之类茂密的开花灌木,或者甚至直接种油菜花、二月兰之类一年生的草。   她很难确认自己的想法。如果可以选择,姜祎成当然会选跟舒钰复合,但那是不能寄托百分之百希望的。而且她之前已经决定要通过这层关系帮林辰乐一把了,现在又要反悔去追求真爱,这样也不是事儿。   唉,话说回来,还不知道在曝光卡谢文明之后会掀起什么风波呢。兴许到那时候她已经跟祁旻一起进号子了,根本没得选。   而在姜祎成沉默的时候,林辰乐已经发现她来了,稍微侧过身扭头问她道:“祎成,工作的事儿弄完了?”   “弄完了。”姜祎成只是回答道,“安排提前了两天,现在的计划是我后天就要出发去蓝珀了。”   “这么快呀,需要准备什么吗?”林辰乐笑着问道,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再补充了一句,“哦对,这次是平台安排的,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他还不知道卡谢文明的存在,也许他看了社交平台那些“谣言”,但出于对姜祎成的信任而相信那只是谣言而已。   那么就这样吧。姜祎成意识到,无论是否做这期节目,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   注释:   ①薛定谔的猫思想实验是在1935年提出的,约在2010年代开始成为被广泛传播的梗/流行词。并且由于该思想实验强调观测引发状态坍缩,被很多情况下误读为意识导致波函数坍缩,从而相比于单纯的“不确定”更倾向于指代“因为双标(个人意志)而不确定”的事物。   ②在地球上,一些膜翅目、鳞翅目的昆虫具有紫外视觉,即它们具有会对紫外波长的光产生响应的视锥细胞。同时在许多植物的花冠上具有紫外线斑纹。人类的视网膜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对紫外线反映,但通常情况下角膜和晶状体回吸收进入眼睛的大部分紫外线。   ③这可能只是进化上的偶然因素导致红色视觉丢失。较好的色觉不属于陆地高营养级动物的特征,考虑到“蓝珀”本土智慧动物可能与人类具有相似的进化历史,卡谢人的祖先在进化中很可能发生色觉的丢失,他们的色觉应当与人类相似。   ④这个主张属于对“黑暗森林打击”概念的误用。首先说明“黑暗森林”只是科幻概念,不属于社会科学理论,其次在原著中的“黑暗森林打击”是暗处的高等文明针对暴露坐标的文明进行的毁灭目的打击,而“黑暗森林”状态建立在不同文明之间无法进行有效交流的“猜疑链”基础上。对于可以进行交流的情况(如原著里地球和三体文明的情形,三体对地球的措施是侵略/殖民而非毁灭),“黑暗森林打击”是不必要且不经济的,因此按照逻辑并不会发生。   ⑤这与反对虐待动物同理,不是认为非人动物具有和人类等同的权利,而是虐待动物的行为会对其他人类产生精神影响从而造成危害。因此要规范牲畜屠宰和伴侣动物的无害化处理,而不是因为“非人动物没有人权”这句正确的废话直接忽视对他人造成的精神影响。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启航之时二刷“蓝珀……   姜祎成在家歇了一天,没有对任何人说阿迷找过她的事情。   到了该出航的时候,她从地府通行证的链接上线,然后再打开意识对仿生身体的投射,再睁眼时就“出现”在同步轨道中转空间站的休息室里了。   一个AI操控的仿生机器人——比较常见且便宜的那种——先是询问了姜祎成的状况,确认正常之后就引导着她,走进了显示着“非请勿入”的门里面。   姜祎成跟着AI引导者从员工通道来到了空间站的内部机库。此时这里现在是被直播平台和地府模因监管所征用了,有好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便宜仿生机器人,多半儿就是模因监管所的工作人员。   她看到那些工作人员绑着形态特殊的腰带,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腰带上别着的是他们的配枪。   模因监管所是有武装的,这应该是星际航行时代太阳系公民的常识,但日常生活中大家通常都想不起来。这也难怪,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认为当量低于氢|弹的玩意儿能对地球人造成什么威胁了。   换言之,如果想解除恐怖分子的武装,直接把他们的意识强制上线就完了,进入地府之后没有任何人能抵抗得了Meme。而如果那些人是没有脑机接口芯片连接到地府的,那就更加好办,一个氢|弹怼下去,人质和无关人士都被保护性上线了,恐怖分子直接灰飞烟灭。   当然,即使现实世界有拒绝连入地府的恐怖分子,多半儿也不会直接用氢|弹。虽然在22世纪太阳系还没出现过什么现实世界的恐怖组织,但各个集团都对这种事儿都有预案。例如在地球表面的街道上发生恐怖袭击,集团的安保部可以紧急调用周边部门的公用交通工具,人为制造交通事故将人质和恐怖分子都送到地府的安全区域。至于事后要对人质进行赔偿——反正总归都要赔的①,在事情闹大之前结束,反而能少赔一点儿。   因此,枪这种给个人配备的武器现在已经十分罕见,甚至姜祎成觉得她自从上次“出生”之后都还没见过。相比于实用性,在她看来这玩意儿对于模因监管所的工作人员而言主要还是起到装饰作用。   AI引导员把她带到了那艘即将陪着她和祁旻一起去“蓝珀”的“紫金”级飞船舱门下方,姜祎成正要从梯子爬上去,却被旁边的黑制服工作人员叫住:“姜博士,您先稍等。祁博士马上就到了。”   姜祎成转过身,看到机库的另一扇门开了,两个黑制服的工作人员左右扶着一个不透明的长方体金属箱子走了进来。   他们走到舱门前才停下来。打开了箱子,里面赫然就是祁旻的仿生身体,被红色的安全链绑了个结实。   姜祎成以为这是先把祁旻的身体运到这儿再让她上线,然而在工作人员解开仿生身体上的安全链时,“它”竟然没有经过唤醒就直接说话了:“您这还能再麻烦点儿么,我自己能走非得推着过来?”   “嗨,大探险家。”她转过头对姜祎成问候了一句,“祝咱俩旅程顺利。”   “祝顺利。”姜祎成礼节性地回复了一句。   在安全链完全解开之后,祁旻从金属箱子里跳出来,伸了伸仿生身体的胳膊腿儿:“感觉还不错。”   “姜博士,祁博士,这是您两位的配枪。”旁边一个黑制服的工作人员递给她们一人一条配着电磁霰弹枪的腰带。   “哎,这个好。”祁旻立刻把接回来,在她要把枪从上面取下来的时候,周围的工作人员立刻对她举起了枪。   “啊?”祁旻连忙撒手了,有点委屈地说,“我就看看——再说都不能在这儿试一下儿,怎么能确认我会使这玩意儿呢?”   姜祎成也忍不住说道:“我想问一下儿,这艘飞船已经配备了激光制导的自卫导|弹②,我们为什么还要带随身的武器?”   “携带配枪是星际航行的传统③,并且蓝珀表面存在多种危险因素,配枪可以保证您能够完成这次直播。”工作人员颇为严肃地解释道。   听他这么说,姜祎成差点儿以为“蓝珀”危险到她们没有武装就活不下来的程度了。实际上简佚在那儿呆了十五年,别说是配枪,连仿生身体都没有,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也想起来了,地球时代确实有这个传统,只不过那时候飞行器载荷卡得严,一般是带手|枪。而这次他们直接给整了两把电磁霰弹枪,这“安全性”显然是比地球时代高多了。   那位工作人员又对祁旻说了一句:“祁博士,您要特别注意,若非必要情况严禁开枪。”   “我怎么可能乱开枪,我是那样儿的人么?”祁旻“委屈”地抱怨他们的不信任④。   对此那位工作人员并没有回答,只是通过遥控打开了“紫金”级的舱门。   祁旻在众人的监督之下进入了驾驶舱,而后姜祎成也进去了。舱门又被遥控关上了,飞船原本就已经开启的控制系统被唤醒,直接进入了自动导航模式。   ——   “唉!太棒了这飞船,我六十三年前做那次伟大的航行的时候,开的飞船比这可小多了。”祁旻坐在副驾驶座上,满意地从两侧的冰箱里掏出一瓶饮料吸了一口,“不过我那艘的飞船其实也不差,还有那么大个儿的矢量发动机呢!”   姜祎成忙着检查飞船反应堆参数,看了她一眼就说道:“把安全带系上。”   “为啥呀?”祁旻扭头看她,在1G加速度的反冲驱动状态下,驾驶舱的模拟重力方向十分稳定。   “飞船出机库要转向,你想贴墙上么?”姜祎成无奈地问道。   “好吧。”祁旻“听话”地系上了安全带,却又开始伸手在控制面板上划拉起来。   她把音乐播放器打开了,搜索切换到了汉语版的《国际歌》上,跟着唱起来。   姜祎成本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但又想到自己可是要带着她直播的,怎么说也得让她别这么放飞自我。   她不得不对祁旻说道:“到时候开了直播你得注意点儿啊。如果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咱俩都得进去。”   姜祎成说完这句就后悔了——祁旻已经进去了,那她还在乎什么,可不得把她姜祎成也弄进去么!   但是这回祁旻还是比较顾全大局,颇有些认真地问:“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么?”   “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吧?”姜祎成有些无奈,她可是模因监管所的常客,不过除了危险言论之外,还有别的方面需要注意,“还有,在观众面前你还是不要叫我‘大探险家’。就算是调侃,影响也不好。”   “那我应该叫什么?”祁旻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随大流叫你‘一橙姐姐’,也太跌我辈分儿了吧?不说别的,我闺女都比你年纪大,不如我管你叫‘一橙闺女’如何?”   姜祎成简直想直接给她从舱门踹出去,在正事儿上还想着占人便宜?!   “你就叫我‘一橙’,这也不跌您辈分儿吧?”姜祎成不太爽地说。   “好吧,一橙。”祁旻无所谓地答应道,“咱星际航行时代确实也不兴辈分儿了。”   怎么说得好像她吃亏了似的?姜祎成懒得管这些,确认了飞船状态确实没问题之后,就把驾驶座的显示屏切到了侧舷摄像头的页面。   “紫金”级飞船载着穿仿生机器人身体的宜居行星生存频道主持人和嘉宾,在地球轨道周围的太空中调整了姿态,进入了曲率驱动状态。   这将是姜祎成第二次前往“蓝珀”,希望不会是最后一次吧。   ————————————   注释:   ①由设定可知该太阳系社会是高度责任化的,所有公民均隶属于某个集团,且几乎所有物品均能追责到具体个人或部门。因此如果有恐怖分子,其极大概率是某一集团的员工,且必然使用了物权属于某集团部门或其员工的物品作为武器,因此被卷入事件的无辜群众必然能追责并获得赔偿。   ②相比于通常认为更适合动力系统为电能驱动飞行器的激光武器,这里设定使用导|弹,是因为激光武器需要安装较大的独立模块,而导|弹可以自带动力和瞄准控制系统,较为适合在民用飞行器上携带。并且曲率驱动飞船即使要使用武器也最多使用一两次(发现危险打一炮就跑了,进入曲率驱动状态后敌方不可能赶上),因此携带低于5枚导弹足以。   ③这里指近现代航天员携带手|枪的传统。航天员配枪是为避免着陆后受到野生动物的威胁。据称该传统来源于1965年苏联航天员返回舱落地位置估算出现偏差,导致两名航天员被迫在针叶林中求生。   ④事实上祁旻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有枪支滥用的前科,见前篇番外。 第二百九十九章 :开始直播一次史无前……   进去曲率驱动状态之后,姜祎成没有管祁旻,而是自己又捋了一遍简佚记录的卡谢帝国资料。   说她爱岗敬业也好,怕自己名誉受损也罢,姜祎成还是干不出来放着资料不看就直接出镜的事儿。至于祁旻,她似乎作为直播界的外行儿更是应该好好准备,但此时却乐得清闲,在飞船里玩儿各种各样的东西。   但是姜祎成看资料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除了有那位名叫“花野”的卡谢学者帮忙的巨量翻译材料之外,简佚在那十五年里为卡谢帝国写了相当于一本百科全书的容量的基本情况介绍,但他毕竟不是专业学科学史或者分类学的,在文本安排的条理方面真是无法恭维。姜祎成对这里面任意一段话都读得懂,但段与段之间往往找不到什么明显的联系,就像是有顺序的词条被拆开打乱再重组了,读起来非常费劲。而且常常好几千字都没有一张配图或者表格,让人难以抓住重点。   本着知识有一点儿总比没有好的原则,姜祎成硬着头皮往下看下去,甚至还发现了几个校对AI都没识别出来的错别字。大概是简佚当时编写的时候自造了太多专有名词,校对时疯狂点“跳过”导致的。   就这样一直到她们抵达“蓝珀”的同步轨道,姜祎成在看资料,祁旻在玩儿她自己的。在开始直播之前,她们需要最后检查一次自己的仿生身体①,确认无误后就要进入穿梭机了。   “紫金,停止模拟重力。”姜祎成对这艘“紫金”级飞船命令道。   “已开启飞船制动。”AI副官回答道,同时飞船开始向模拟重力的旋转相反方向加速制动。   姜祎成拉着舱壁上的扶手,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惯性飘走。在制动结束之后,她开启磁力鞋的电源,磁力鞋把这副仿生身体稳定到了被规定为“地面”的舱壁上。   “旋转制动的感觉好奇怪呀。”祁旻轻快地感叹道。   她这对于任何一个宜居行星频道的老观众而言,恐怕都会被认为是一副“没什么见识”的模样。姜祎成心里不禁有些嘀咕,该怎么介绍这位地府名义上的元老——虽然实际上似乎已经不剩下什么实权了——才能既不落她面子又能让观众们觉得名副其实呢?   “检查一下儿仿生身体吧,咱们该开启直播了。”姜祎成对她说道,“这次可能得有几千万人看着呢。”   “那可不止,这可是‘第二颗有文明起源的行星’,至少也得有上亿人吧。”祁旻纠正她道,突然又抬手摸了摸自己仿生材料制作的、和真人身体触感一致的脸颊,“哎呀呀,这么一说我要社恐发作了②!大探险家,我可以打退堂鼓么?”   就她这还社恐?那不社恐得是多么可怕的标准哟。姜祎成忍不住说道:“别开玩笑了。您是不在乎,到时候在观众面前说出什么有的没的,只会损害我的名誉。”   “哎,你可别冤枉我,我和你之间清清白白,哪知道你那些‘有的没的’?”祁旻故意曲解道,又终于以正常人的方式说,“你就放心吧,祎成,我的一言一行都在Meme的监控之下,怎么可能在你的节目里败坏你的名誉。”   她是在Meme的监控之下没错,但是她叫这声“祎成”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姜祎成不禁觉得,宜居行星频道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观众们,怕不是会据此“怀疑”她和祁旻有一腿,到时候解都解释不清。   但是要专门起个别的外号让祁旻叫也不合适,也不能让她一个地府CTO管自己叫“姜博士”。   姜祎成很难理解现在她自己是种什么心态,但归根结底还是要保证直播正常进行。她在失重状态下直起身,通过内部指令让仿生身体进入快速检修。   祁旻那边儿也进行了快速检修,理所应当地没有任何问题。   “都OK了。”祁旻抬起穿着磁力鞋的左脚蹬了一下儿没有铁磁性膜覆盖的舱壁,把她自己从舱壁上拔了起来,慢悠悠地飘到跟随无人机的摄像头面前,踩到旁边的舱壁上固定住自己,“就等你开机了。”   不得不说,虽然她之前已经六十多年没离开过地府了,但由于适应性训练的成果斐然,此时祁旻的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   那就开始吧。   飞船携带的便携虫洞一直连接着网络。姜祎成打开了无人机的自动跟随,而后在地府直接登上直播平台自己的账号,开启了这次将与另一个“人类”接触的、史无前例的直播。   “来自地球、火星、月球基地以及小行星带的朋友们,你们好呀!”姜祎成站在画面偏右的位置,对着镜头挂上了她在工作时的职业微笑,“这里是祎成的宜居行星生存直播。”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赶上了赶上了!!!!!   弹幕:一橙我爱你[心][心][心]   弹幕:蓝珀[钻石]蓝珀[钻石]蓝珀[钻石]   弹幕[黄色]:大家注意弹幕礼仪,请勿刷屏   弹幕:今天好多人!!!   姜祎成也有点被惊到了,这次直播的观众实在太多,弹幕刷得过快导致她都快看不清内容了。   “今天和往常不同,这是一次探索式的拜访而非生存挑战。我即将着陆在蓝珀表面,带大家亲眼见证二橙族群的真实生活场景。”姜祎成按照原定安排的解说词介绍道,“同时这次还邀请了一位嘉宾与我同行——就是在我旁边的这位,来自地府的祁旻博士。”   弹幕:哇是小姐姐[心]   弹幕:真的蓝珀!!!超激动!!!   弹幕:妹妹头的可爱小姐姐~   弹幕[红色]:二橙们我是你们的xp粉啊[斜眼笑]   弹幕:地府居民也可以上探险直播厉害了   弹幕[蓝色]:前面红字,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弹幕:我要看pljj贴贴!!!!!   弹幕:深空引力痛失CP[斜眼笑]   弹幕:一橙换得真快[笑哭]   弹幕[绿色]:前面蓝字,人可以,至少应该试试[害羞]   “咳……”姜祎成有点不太自然地解释道,“大家不要想歪,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人家可是有夫之妇。”   弹幕:有↗妇↘之↗妇↘   弹幕:可惜了可惜了23333   弹幕:别乱发弹幕了,那位是真的大佬[笑哭]   弹幕[黄色]:字幕是“有夫之妇”,前面还搁着yy呢?   弹幕:地府专人跟随,可见对二橙的重视~   弹幕:啊这我打错个字就变yy了可还行……   弹幕:地府居民冒头[砸]   弹幕:地府居民+1   弹幕:特意上地府看直播的火星公民+1   弹幕:感觉这次直播地府方面宣传力度好大   弹幕:前面为了看直播上地府的真壕啊[捂脸]   “呃……大家好,我叫祁旻。”祁旻真正在镜头前,语气倒是出乎意料地克制,但是内容可就不能完全保证了,“我也算是祎成的粉丝。关于我们是怎么认识的稍微说一下儿,其实是祎成上回第一次来蓝珀的时候,我发了一条约她去地府玩儿的弹幕……”   “咳。”姜祎成再度轻咳了一声,制止祁旻继续说会引起歧义的内容,“简单地说,我们是因为对星际航行的共同兴趣认识的。大家可能不太了解,祁旻曾经在2123年破过业余星际航行爱好者航行时间的记录,并且根据当时的经历写了一本游记。到时候我会把链接放在频道里,大家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儿。”   弹幕:原来是先驱啊[玫瑰]   弹幕[红色]:小姐姐年纪应该不小了[斜眼笑]   弹幕:六十多年前就可以玩星际航行的有钱人[柠檬][柠檬][柠檬]   弹幕:那么多公元人年纪大有什么问题吗???   弹幕:业余爱好者六十年后上专业节目,梦想成真的励志系列[鼓掌][鼓掌][鼓掌]   弹幕[红字]:朋友别那么敏感嘛我的xp是年纪大的[害羞]   弹幕:星辰大海爱好者~   弹幕:红字和前面xp粉是同一个人,这xp跨度有点大啊[笑哭]   姜祎成明智地没有去理会弹幕里关于“xp”的歪楼。这种事儿想也是越禁止越带歪,而且正是因为她明面儿上的CP的异性,观众里才会无顾忌地开同性的玩笑——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要是舒钰误会了咋办?   “大家应该看过这期节目的介绍,这次我们降落在蓝珀表面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为了更好地给大家展示蓝珀本土智慧物种的生活,我们定制了能够适配蓝珀本土环境的仿生机器人,以减少由真人身体不适应而造成的障碍。”姜祎成接着介绍道,“这次使用的仿生机器人身体是新月4.07。仿生机器人爱好者对它肯定不陌生,这是目前高端仿生机器人的顶尖型号之一。”   弹幕:这次恰到贵饭了!!!   弹幕:真的好精致,i了i了   弹幕:应该是直播平台安排的吧[捂脸]   弹幕:超想买一台,但是得把我家卖了才能买得起[笑哭]   弹幕:哪次恰饭不是平台安排的[笑哭]   弹幕:只有我的关注点在一橙姐姐又双叒叕换飞船了么[斜眼笑]   对了,还有飞船。   “这次我们是直接使用了直播平台的飞船,这艘飞船是一艘紫金级。”姜祎成介绍道,作为设计者还是谦虚了一下,“它属于是中规中矩的中轻型飞船,适合用作星际产业单位的公用船,个人家用的话除非是发烧友否则不太推荐。”   弹幕:懂了,飞船不是恰饭[斜眼笑]   弹幕:飞船太贵了,但是最近出的草蛉级穿梭机不错[举手]   弹幕:一橙是作为飞船设计师的客观评价,跟恰不恰饭没关系[哈哈]   “哎,谦虚啥呀,紫金级不就是祎成设计的么?”祁旻直接给她揭底了,“不过大家不要可为了祎成买飞船呀,远航设计院是没有提成这一说的,而且祎成已经不在设计院工作了。”   弹幕:给大佬跪了_(:з」∠)_   弹幕:反正也买不起[柠檬][柠檬][柠檬]   弹幕:给大佬跪了_(:з」∠)_   弹幕:给大佬跪了_('π`」∠)_   弹幕:前面的咋还吐血了呢hhhhh   “好了,不说那些题外话,现在就跟着我们一起进入机库吧。”姜祎成对着无人机的镜头招了招手,无人机跟随姜祎成和祁旻飘到了通往机库的过渡减压舱门口。   减压舱打开舱门,两个人和无人机飘了进去,密封之后开始放气直至压力接近真空。而后打开另一边的舱门,就进入了这艘“紫金”级的机库。   机库里那架“紫金”级原配穿梭机被束缚带约束在中央,看起来是自从买了之后就没怎么开过。不过在出发之前它的性能状态都经过全面检修,外壳上因静电附着的灰尘也清扫一空了,此时看上去崭新干净。   姜祎成打开穿梭机舱门,自己坐进了驾驶座里,让祁旻坐在副驾驶,把无人机固定在了驾驶舱的左侧③。   “现在我们已经坐在穿梭机里了。”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笑着说道,“在这里顺便提醒一下儿,现在大家日常乘坐跨大气层穿梭机也很多,要注意系好安全带。”   “好了,一切就绪,我们出发吧。”   ————————————   注释:   ①姜祎成以往的直播安排是在从飞船出发前先睡一觉(见第一章),是因为真人的身体需要睡眠,而直播适合从个人生物钟的上午开始以保证第一天的直播时长。仿生机器人身体不需要休息,因此可以随时开始;并且在意识处于地府的情况下人已经脱离生理上的昼夜节律。   ②祁旻在地球时代时害怕正式社交场合,见前篇。   ③以往固定在驾驶舱右侧是因为右侧副驾驶没人,现在副驾驶有人因此要把镜头放在左侧正对姜祎成自己。 第三百章 :爱好自由个人隐私不宜透露……   穿梭机离开了“紫金”级飞船的机库,进入预设的降落轨道。   因为仿生身体并没有头盔无法通过电磁扣固定,姜祎成先伸手帮祁旻把她头部的安全带扣上,再扣上了自己的安全带。   弹幕:一橙姐姐真贴心i了   弹幕:头部安全带确实一般都不会用23333   弹幕:专业探险家照顾嘉宾是正常的吧?   弹幕:大家不要乱嗑cp[心][心][心]   嚯,还有嗑她跟祁旻的CP的,姜祎成不禁在心里吐槽,这嗑得不牙碜么?   “这次直播属于特殊情况,我们没有佩戴头盔,所以不能用电磁扣固定头部。大家在乘坐穿梭机进入大气层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安全防护。商业客运穿梭机应该不会出现较大的颠簸,但是如果要进行系外行星旅游,乘坐像这样的小型穿梭机时还是要系上头部安全带。”姜祎成对着镜头说道,“在没有头盔的情况下,像这样的四根带子虽然有点滑稽,但却可以有效防止颈椎骨折。”   弹幕:这辈子不可能去得起系外旅游[捂脸]   弹幕:真人身体的话确实戴头盔比较好   弹幕:头部安全带好可爱233333   “我觉得我现在是一具木乃伊,哈哈哈。”祁旻的头被固定在副驾驶座椅靠背上没法转过来,却竟然通过手动调整座椅角度把脸转向了镜头,“这像不像电椅?”   姜祎成直接把她的座椅转了回去:“像是这样的操作,在着陆过程中是绝对要避免的。”   弹幕:hhhhhhhhh   弹幕:现成的错误示范[哈哈]   弹幕:第一次知道驾驶舱的座椅可以平着旋转……   弹幕:一橙和嘉宾姐姐真是好朋友[笑哭]   “对了,还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无论是乘坐飞船还是穿梭机,都要先做好自己的安全防护再帮助别人。”姜祎成又补充了一句,“像是我刚才给祁旻系安全带是作为专业人士,普通乘客看到旁边的人没有系上安全带应该语言提醒,千万不要在穿梭机颠簸时贸然离座。”   弹幕:安全第一[举手]   弹幕:如果旁边的人失去意识了呢?   弹幕:进入对流层之后真的超容易磕脑袋……   弹幕[黄色]:前面的,旁边人失去意识应该通知乘务员!   弹幕:都说了不能在穿梭机开的时候去地府,总有人不听[捂脸]①   “在降落过程中,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期节目的基本情况。”姜祎成把话题拉回到节目本身,“这次我和我们的嘉宾祁旻博士,将穿着仿生身体在蓝珀表面‘生活’十五个标准日,也就是大约三十个蓝珀本地日。仿生身体是电能驱动,按照计划需要每二十四小时换一次蓄电池。因此这次直播和以往有很大的区别,可以说是基本没有什么生存方面的难度。”   “关注过二橙文化研究的朋友们应该知道,地府研究院已经派遣过考察队登陆蓝珀进行考察。而我们这次着陆的预定地点将位于考察队起始地点的南边1.3公里处,也就是上次节目里出镜过的那座山的东面。”她继续介绍道,“这次我们将重点探索着陆点以南的区域——毕竟北面已经被官方的考察队探索过了嘛。除了可能接触到正在迁徙的二橙族群之外,我们还将有可能见到其他蓝珀智慧个体的族群,相信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弹幕:走官方没走过的路,抢发官方没来得及发的文章!   弹幕:一橙姐姐是真·民科[斜眼笑]   弹幕:考察队都没去过的地方会不会不安全?   弹幕:一橙怎么也算官科吧,毕竟是一橙博士啊[笑哭]   弹幕:一橙姐姐之前去的地方都是没有考察队去过的啊[汗]   弹幕:不是同一个学科的博士吧[哈哈]   “之前那个二橙的xp党呢?”祁旻看不到屏幕,但还是在那儿说着些不着调的内容,“地球那个二橙是没戏了,但这次我们见到别的‘二橙’,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儿呀。”   弹幕:公开处刑hhhh   弹幕:快来个人把那老姐艾特出来[斜眼笑]   弹幕:其实如果真能的话我也[害羞]   弹幕:为啥是老姐不是老哥?   弹幕:前面的穿上衣服吧[衬衫][裤子][皮鞋]   姜祎成不禁觉得现在的网友什么奇人都有,还真有能冲外星人的……而且二橙本人的公民化都没完成呢,某些人就能想跟“蓝珀”上其他二创的同类发生不可描述关系了——话说以他们的身体结构,真的能跟人类发生不可描述关系么?   “看到有些朋友对二橙有‘特别’的喜爱,这个事情怎么说呢,”姜祎成还是引导了一下儿弹幕的内容,“我觉得大家对于二橙和其他蓝珀智慧个体的喜爱,应该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比如说喜欢某个蓝珀智慧个体,想和TA建立恋爱关系,这个事情应该是当事人自己的选择。我支持天然人类和蓝珀智慧个体谈恋爱,但是个人隐私的事儿就没必要在公共场合广而告之了。”   弹幕:高情商:个人隐私;低情商:裤子穿上   弹幕:确实应该尊重二橙和他的族人[对]   弹幕:前面的别玩烂梗了,别人这么说你乐意?   弹幕:原则问题ghs很难不4001②   “这次节目受到了太阳系各个经济体成员的广泛关注,地府研究院的蓝珀核心课题组也可能有人在看着咱们呢。”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提醒道,“大家注意一下儿自己的语言啊,这可是可能会被录屏留档的。”   弹幕:哇塞我上电视了[酷]   弹幕:蓝珀核心课题组还招人么?想去!!!   弹幕[紫色]:@八瓶酸奶只舔盖我爱你[心][心][心]   弹幕:地球与蓝珀友谊千秋万代[烟花][烟花]   弹幕:表白去别处吧,这是正式场合……   弹幕:为什么用地球代表,我火星不服[狗]   “既然要录屏留档,好歹给我个正脸啊!”祁旻十分“配合”地抱怨道,“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祎成这是不是虐待嘉宾?”   “就这一会儿工夫,马上落地了。到时候镜头怼你脸拍都行。”姜祎成无奈地说道。   她其实知道祁旻是帮她带话题,避免观众在弹幕里的讨论主题越来越歪。但是刚才突然插了一句“xp”的不也是祁旻自己么,她这算什么,知道自己不该多嘴连忙补救一下儿?   “是么是么?那我得好好化个妆。”祁旻脑袋被固定着只能面朝前方,然而却还是笑得十分开心,“不过仿生身体好像不能化妆……没事儿,幸好咱的风格就是自然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留着齐刘海儿的妹妹头,又从刘海儿处被安全带绑在座椅靠背上,以这么一个形象说出这番话来,还是颇有点儿反差的搞笑。   弹幕:小姐姐好可爱[哈哈]   弹幕:嘉宾姐姐ID多少呀,想关注[害羞]   弹幕:@SolarBOWL捉到了,二橙控和姐控集成体   弹幕:完了姐妹,录屏留档了[滑稽]   弹幕:恭喜社死[烟花][烟花][烟花]   祁旻似乎是余光瞄到了姜祎成正在注意屏幕上飘着的弹幕,于是接着说道:“祎成,你说咱们到地方见到其他‘二橙’之后,他们会更喜欢谁呢?你想想,万一我长得很符合他们的审美呢,有人看上我可咋办啊?”   “那不太可能。”姜祎成虽然知道她这是作为嘉宾故意问一些愚蠢的问题活跃气氛,但对于祁旻这过于自恋的表述还是颇感无奈,“虽然人类和蓝珀智慧物种外貌结构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在之前没有接触过人类的蓝珀本地人看来,人类的相貌差异并不会非常明显。也就是说,因为对人类不熟悉,他们会觉得人类长得都差不多,而和他们自己相差很远,估计会觉得咱俩都长得很奇怪。”   “哦,对哈,估计咱们看那些‘二橙’也都长得差不多。”祁旻顺着她说道,“但是二橙可算是长在人类的审美点上了,却不知道咱们人类的长相是不是也符合他们的审美标准呢?”   “根据地府蓝珀核心课题组发表的基于二橙本人的择偶倾向研究,人类在二橙看来不属于非常美貌的,但也谈不上丑。”姜祎成解释道,“其实由于咱们地球起源人类和蓝珀智慧物种具有身体结构和生活方式的诸多共同点,双方对于‘美’的定义也是有相似的。例如脸的两侧要对称,这对于两侧对称生物而言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个体健康水平。”   弹幕:吓得我赶紧照镜子……才想起来是在地府里没有镜子[酷]   弹幕:这么说我长得蛮帅啊   弹幕:前面注意对称只是基本要求[滑稽]   ————————————   注释:   ①由于身体健康的异常会被植入芯片监控提前识别并发出警报,默认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失去意识是因为意识进入了地府。这里设定穿梭机行驶的时候禁止乘客登上地府,也是因为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身体容易在颠簸中受伤。   ②4001,即“4000+”,谐音“死全家”。 第三百零一章 :美食节目仿生身体就是……   降落的过程中通过闲扯的方式多少介绍了些基本情况,而当穿梭机着陆之后,真正的探索就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开始了。   姜祎成从驾驶舱的舱门翻出来,而后回头扶了一把祁旻。   而祁旻脚一沾地就张开手臂感叹起来:“哇,这就是站在另一颗宜居行星土地上的感受啊!地球人成功登陆蓝珀!”   弹幕:就一个字,爽[酷]   弹幕:2333一橙已经见怪不怪了   弹幕:我也好想去_(:з」∠)_   “因为蓝珀本地人并不知道,咱们这算是‘非法登陆’吧。”姜祎成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通过这种方式暗示了宜居行星频道对于这里本土居民的态度——承认他们的主权。   别看“主权”就两个字,实际上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中,先发国家在对待后发国家的时候,真正承认其主权的情况寥寥无几。而宜居行星频道在面向太阳系文明全体公民的直播中表露出“蓝珀”人应当拥有对“蓝珀”的主权,这也是一种先礼后兵的态度。   当然,在姜祎成的角度,她希望直到最后都不会用到“兵”。   “所以现在要尽快找到他们,跟他们补一下儿着陆申请了?”祁旻配合地问道,“那咱们是直接去找,还是带着补给去?”   所谓的补给,就是她们两人仿生身体的可更换电源。现在已经完全充满了,每一块蓄电池都可以供给仿生身体至少48小时的活动,耗尽电能后送回穿梭机通过聚变反应堆充电。   姜祎成通过手势输入了几个指令,把穿梭机货舱的舱门从外面打开了。她从里面拉出两个背包,扔给祁旻一个:“以防万一,还是背两块儿电池走吧。”   “不需要留个人看家什么的么?”祁旻问道。   “这里的野生动物对穿梭机没什么威胁。”姜祎成解释道,“飞船的AI副官会一直关注穿梭机的情况,当判断可能有威胁的时候就会发出指令让它升空。”   “那我就跟着你一起,背井离乡深入蓝珀了。”祁旻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万一发生什么危险,祎成你可要保护我这个业余爱好者呀!”   对此姜祎成即使在观众面前,也直言不讳地回应道:“只要你不作就没事儿。你如果故意瞎搞那我也来不及救你,就只能帮你写个事故报告了。”   弹幕:怕了怕了[狗]   弹幕:确实有点危险啊,尤其是可能遇到很多当地人……   弹幕:一橙耿直girl[滑稽]   弹幕:说危险是开玩笑吧,仿生身体又不是真的[捂脸]   弹幕:为啥那么多人都没注意到一橙她们带着配枪呢[问号]   弹幕:前面的,仿生身体有多贵你知道么?   观众们显然不知道,这次直播内容的实际规划和他们想象中的相去甚远。或许一般人都觉得两位探险者遇到最大的危险可能是本地的大型猎食者,但实际上真正能威胁到她们的恐怕应该是卡谢帝国的军队。   虽然卡谢军队即使人数再多也不太可能敌得过“紫金”级上的自卫导弹,但他们无论是用冷兵器还是比较低端的热武器,血虐只有两杆枪的两个外星人也绰绰有余了。   万一她们跟卡谢文明成员的见面不太顺利从而发生武装冲突,接下来估计真得滚回地府写事故报告了。   因此这次见面还真是需要小心,最好是互相都给对方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   姜祎成和祁旻一路往南①走,很快就走到了那片之前在第一次“蓝珀”生存挑战时见到的蓝色“树”林前。   那些“树”和地球的木本维管植物一样具有坚实的主干,在顶部以分支的方式长着许多宽大的“叶片”,几乎完全遮蔽了阳光。而它们的主干上离地大约两米左右的位置长着几簇淡绿色的结构,似乎是这些“植物”的生殖器官。   从远处可以看到一些飞行的小动物,但在姜祎成和祁旻走近之后,它们就因为害怕未知的大型动物而暂时躲避起来了。   “祎成你看,这好像是一些花儿呢。”祁旻跨过丛杂乱的似乎是占据灌木生态位的“草”,走到一棵“树”底下,伸手扯断了一根淡绿色的结构。   弹幕:wo好疼……   弹幕:幻肢狠狠地痛了[滑稽]   弹幕[绿色]:这样太不爱护环境了吧[狗]   弹幕:嚯~   弹幕:绿字是有什么毛病吗,在生存节目里当环保小标兵?   弹幕:加了狗头的是友军啊[笑哭]   姜祎成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根淡绿色的结构确实像是为了吸引传播生殖细胞的小动物而特化的花,但它不像地球的花通常是辐射对称,而是两侧对称的。剥开“花瓣”之后,里面有两条似乎是“花柱”的东西,此时软踏踏地耷拉着,大概是在祁旻把它们揪下来的时候就死亡了。   姜祎成依稀记得,在适应性训练调试化学感受器系统的时候,这玩意儿似乎就在“蓝珀”食物的样本中。   “蓝珀本土植物的花,里面应该有吸引小动物的营养物质。”姜祎成对祁旻说道,“或许本地人会把它们当作食物来源也说不定。”   “那我先尝尝。”祁旻果断从这朵“花”里薅出一根“花柱”,一边咬着一边还说道,“还挺有韧劲儿的,像放冷的油条。”   弹幕:放冷的油条,这很公元人[哈哈]   弹幕:直接上嘴可还行?   弹幕:仿生身体没关系的~   弹幕:真的变成美食节目了[笑哭]   弹幕:好家伙仿生身体真方便,连煮熟都省了[捂脸]   “呃……大家不要学这个操作,这是因为我们用的仿生身体,无论吃下去什么都只是储存起来而已。”姜祎成扶额,不得不对观众提醒道,“蓝珀起源生命与地球生命具有不同的化学基础,如果未来参加蓝珀旅游,也需要注意不能随便吃这里的本土动植物。”   “还有,”姜祎成又补充道,“大家如果是在地球的保护区活动,也得注意不要采摘或者捕捉野生动植物进行食用。一方面是保护珍稀物种,另一方面即使是共同起源的生物,也不是任何一种都适合咱们的真人身体消化。”   弹幕:雀实,正经饭不吃非要吃野味的纯作死[举手]   弹幕:支持一橙,正确环保[点赞]   弹幕:家住大兴安岭,然而只喜欢看直播,甚至不想出门更别说吃野味_(:з」∠)_   “嗯,挺好吃,有点儿像是那种芒果干儿,再泡了水的感觉。”祁旻评价道,薅起另一根递给姜祎成,“你也尝尝?”   姜祎成接过来放进嘴里咬了一下儿,口感确实很像“放冷的油条”,或者说是爆汁的橡皮糖,牙咬下去的时候切不断,但却割破的地方却渗出了不少汁液。仔细一尝,汁液是类似于热带水果的那种甜,还带点儿咸味儿,散发着清新的芒果香味儿——当然,这些是仿生身体模拟出的味道。   不得不说,在把化学感受器系统调试到“蓝珀模式”之后,这些本地植物尝起来确实不错,可比姜祎成第一次来的时候用自己的地球舌头尝“水煮酸笋”好多了。   “尝起来是甜的,看来应该确实是本土植物的花或者果实。”姜祎成把这口“蓝珀芒果”咽下去之后,又对着无人机的镜头说道,“不过大家还记得么,这是仿生身体为了模拟蓝珀本土智慧物种的体验,经过复杂的映射而得出的味嗅觉信号,完全不能代表这个……花的真实味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尝这个是甜的,不是因为它本身对于人类而言尝起来是甜的,而是根据推测二橙他们尝这个会觉得甜。”   弹幕:所以到底是不是甜的?   弹幕:不管不管反正没钱真的去蓝珀,对我来说就是甜的[吐舌头]   弹幕[黄色]:是因为按照人类的理解,吸引动物来吃的花蜜和果实应该是甜的,所以把这个味道当作“甜味”   弹幕:黄字是正解~   “但这个如果是花的话,它为什么会是甜的呢?”祁旻对姜祎成问道,“如果小动物直接把它本体都吃了,不就没法帮它传粉了么?”   姜祎成稍微想了一下儿,才明白了:“这可能是因为它的组织并不是甜的,而是皮层的腺体里里面包含着类似花蜜的物质,受力时花蜜会从表层的孔中渗出来。小动物为了获得花蜜,就会在表层长时间停留并且活动,有助于带走更多的生殖细胞②。”   “哎,竟然答出来了。”祁旻笑眯眯地说道,“祎成你的地球植物学学得不错嘛,都能融会贯通了。”   弹幕:《反客为主》   弹幕:嘉宾姐姐有丶逗[哈哈]   弹幕:这么对专业人士说话就有点没礼貌了吧[汗]   弹幕:为什么一定是花而不是果实?   弹幕:前面说没礼貌的先去查查嘉宾是谁吧[捂脸]   姜祎成看到了屏幕上飘过对祁旻质疑的弹幕。本来按照祁旻的意思,是不想让观众知道她是地府CTO,以免让大家觉得这位宜居行星生存频道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嘉宾是地府派来监视姜祎成的。但是面对观众的质疑,还是稍微透露一下儿祁旻的背景为好。   “学得不错也比不了您。”姜祎成以开玩笑的方式介绍道,“您地球时代的生物学博士,肯定比我一个造飞船的专业呀。”   “嗐,在新兴的蓝珀生物学方面,咱俩都是外行儿。”祁旻摆了摆手,又对着镜头说道,“要说专业还得靠大家呀,哪位朋友对蓝珀生物学感兴趣的,可以去申请地府研究院蓝珀课题组的研究生课程呢!”   弹幕:出现了,硬核广告23333   弹幕:骗人我申请但是被刷了[大哭]   弹幕:等我三年后退休去地府就试试~   弹幕:申请被刷了+1   弹幕:申请课程被刷不可能吧,课程是不带学位的啊[捂脸]③   弹幕[紫色]:地府研究院的课程可以听慕课④,不限名额,而且是不用去地府就可以听哒~   弹幕:前面广告举报了→_→   正好奇地看向屏幕的祁旻,看到这条弹幕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后弹幕的偏题立刻就随之开始了。   弹幕:笑死,介绍地府研究院的慕课是广告?   弹幕:笑死,上期还有说一橙介绍高等所是打广告的[斜眼笑]   弹幕:笑死,他们怎么不把自己家政府的通知当广告[斜眼笑]   弹幕:别说我们办公室这真有把美国政府的大选通知当广告的[捂脸]   弹幕:我已经把政府拉黑了,老是投票太烦人了[笑哭]   弹幕:美国政府还存在啊,好久没收到消息了……   弹幕:前面的不建议拉黑政府,超过五年不回复你可能就已经被销国籍了!   弹幕:我们政府P都不发[捂脸]   弹幕:销国籍不正好,每年发那仨瓜俩枣还一堆破事儿[摊手]   如果这放在地球时代,绝对就是政治敏感了。但是在星际航行时代,几乎已经没人在意地球国家政府的事情。很多地球居民都放弃了国籍,并不是因为当无国籍人士有什么好处,而只是因为留着国籍没什么大用。   姜祎成没有管弹幕讨论里的这种偏题,而是对祁旻说道:“咱们采摘一些这种植物的花吧,这样之后见到本地人可以送给他们当做礼物。”   “嗯,对对,咱们按照本地的习俗来送礼,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祁旻也点头道。   “大家如果看过几篇蓝珀课题组发表的论文,应该会知道,二橙的族群里人们会赠送采摘的时令花朵作为表达善意的礼物。”姜祎成给观众们介绍道,“送花的通常是一个族群的外来者,这恰好符合我们现在的身份。”   “跟本地人搞好关系当然是最重要的。”祁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旁边那棵“树”底下伸手摘了好几根淡绿色的“花”,“正好赶上这种树开花,那就多摘点儿吧,就算送不出去还可以路上吃。”   弹幕:吃货实锤了hhhhh   弹幕:这花长得像香蕉[香蕉]   弹幕:别说还真的好像开口的香蕉[捂脸]   弹幕:[芒果]味的[香蕉],好想吃[心]   弹幕:吃的方式也很像哈哈哈   弹幕:这说明宇宙中万物都是有相通之处[狗]   “哎呀,这里面长虫了。”祁旻突然拿了一朵“花”给姜祎成看,又直接伸到了镜头前面。   屏幕立刻被蓝绿色的“花药”占据了,可以清晰地看到表面光滑的圆柱体上整齐地长着暗蓝色的菱形,大概就是分泌甜味物质的腺体。而其中一些腺体的正中央长了深紫色的点,仔细看还能看到半透明的腺体里蜷缩着一团白色的东西,显然是一些寄生生物。   弹幕:啊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狗]   弹幕:这眼睛不能要了[大哭]   弹幕:高能预警都来不及啊[笑哭]   姜祎成连忙把她的手从镜头跟前拉开了:“祁旻你别吓观众啊——这只是长在花药里的小虫子而已,像是地球上无花果、杨梅之类的水果也会长的,大家不用担心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祁旻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用仿生身体小拇指的指甲盖挑破了其中一个腺体,把那白色的小虫子从里面扥了出来。弹幕里顿时一片哀嚎,有人发彩色弹幕挡住“高能”画面,其余人纷纷吐槽这次的嘉宾比一橙姐姐还“硬核”。   然而此时姜祎成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远处仿佛有一个影子正在向她们靠近……   ————————————   注释:   ①行星磁场由自转形成,方向与自转垂直。而按照推理,“蓝珀”应当有行星磁场抵抗恒星风对大气层的轰击,才能形成狭义宜居环境。   ②由此体现之前姜祎成认为这个“芯”是“花柱(花的雌蕊)”是错误的,实际上应当是“花药(花的雄蕊)”[1]。雌蕊只需要接收少量生殖细胞,不存在需要小动物停留较长时间、身体与植物组织充分结合的情况。   [1]雌蕊和雄蕊的区分是按照产生大配子还是小配子。   ③这里侧面体现了地府研究院的收入来源之一,即能够授予学位的课程需要在地府进行,因此除尚未重新“出生”的地府居民之外,想通过兼职项目获得学位的人需要先进入地府,从而支付高昂的地府通行证费用。   ④慕课: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MOOC)。 第三百零二章 :朝阳将军这就是卡谢人……   从余光里,似乎看到相隔不到二十米的“灌木”中有圆形的绿色物体在闪烁。姜祎成警惕地转过头,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那是一双相距很近①的幽绿色大眼睛,圆形的瞳孔已经锁定了她们。   植物的枝条掩盖了长着这对大眼睛的动物,但姜祎成能隐约看到,这只动物的躯体极其庞大,可能至少有两米长,此时正趴伏在低矮的植物中,恐怕是处于伏击的姿势。显而易见,此时的姜祎成和祁旻就是它的猎物。   而这只大动物在姜祎成看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猎物发现了。在姜祎成惊愕的直视之下,这只猎食者从“灌木”中腾了出来。姜祎成完全来不及看清这玩意儿到底长什么样子,脑中只想到她们这次直播真是出师不利,仅存的理智让她扔下手里的采集物去拽腰带上挂着的霰弹|枪。然而刹那间那动物已经扑到她们面前,而她根本来不及把保险栓拉开——   “砰!”   一道黑影闪过,那只大动物的运动轨迹偏离了,飞射出一片扇形的血,而后重重地倒在蓝紫色的低矮植物叶片中。   姜祎成反射性地向着那黑影射来的方向望去,逆着光她看到远处有一个很高的影子,像是某种奇特的长着很多对手臂的怪物。而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应该是个骑在本土坐骑动物背上的卡谢猎手。   确认来者是人之后,姜祎成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倒在地上被一箭射穿脑袋的大动物。从地球人的标准来看,它长得面目凶恶,凸出的上颚上长着三颗大牙,中间那颗特别长就像一把匕首。而它的躯体上长着粗糙的毛,在灰白的底色上形成了某种类似于扭曲的二叉分枝的花纹,应该是防止被猎物察觉的保护色。   而那一箭射杀了这猛兽的猎手,正骑着坐骑向这边走来,用卡谢语对她们喊道:“嘿!为了偷人家的花芒果都不要命了?”   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直接翻译出了那猎手的话,内容让姜祎成和祁旻都有些惊讶。对方似乎是把她们当成了本地人,而“花芒果”大概是简佚根据这种植物产蜜花药的味道自造的俗称。不过,“偷”?难道这些植物是当地人种植的?   “啊……对不起,我们不是很清楚……”姜祎成无措又有些尴尬地说道,松开手里的霰弹|枪,又不敢贸然举手怕引起对方的误解。   “您两位似乎不是——”猎手从坐骑上跳下来,把类似于弩的武器挂在鞍子旁边。   离得近了,可以看到这位卡谢猎手身材颀长优雅,头上戴着款式简约的布帽子,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儿留在脑后又附加了许多装饰物,身上穿着紧身而厚实的浅灰色骑行装,脸上涂着一层淡绿色的东西,大概就是简佚所记录的、在卡谢帝国达官显贵们当中流行的“防晒泥”。   根据防晒泥的图案区别,姜祎成分辨出这位猎手是一个女人——按照简佚提供的资料,防晒泥的装点具有男女差别,女性会在双眼下方用不同于底色的颜色画两道,而男性会在额头到鼻子的部分画一道。但这也不是礼法上的规定,而只是附近这座近虹足小镇的流行妆容。   “您好……”祁旻面对这位真“蓝珀”人也不敢随便套近乎了。   “您两位是太阳系人?”这位卡谢猎手有些犹豫地问,似乎是对她们“奇怪”的外貌感到疑惑。   “是、是啊。”姜祎成先反应过来了,“您知道太阳系?我们是从太阳系来的。”   “欢迎。”卡谢猎手抬起右手,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嘴唇——也许没有碰到,只是靠近了而已,这大概是他们行礼的方式,“请问您两位之中,谁是至纯?”   “至纯”是近虹足的卡谢朋友们对简佚的美称,姜祎成考虑到直播那边儿上亿观众还在看着,在回答的时候稍微解释了一下儿:“至纯是太阳系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人,但是他这次没有前来。我的名字叫姜祎成。”   “我叫祁旻。”祁旻也跟着自我介绍道,“这么说来,您之前见过……至纯?”   “没有,我在他离开后才来此任职。”卡谢猎手回答道,“我是近虹足现任的军师,我叫云河。”   云河,这名字感觉有点儿熟悉……姜祎成猛然间意识到,“云河”不就是那位被之前的军师花野写进八|卦同人小说里的朝阳将军么?据说是这座近虹足小镇戍边将军翼海的暗恋对象。以她的职位怎么会到这种边疆小城任职,还是说被卡谢皇帝贬斥了?   但是关于她从简佚那儿了解到的近虹足小镇八|卦,显然是不能在直播里说出来的。而且对方也没有跟她们解释自己身份的意图,大概也和身份尴尬有关。   “我想您应该有武器吧,但是花芒果开放的时节会吸引小型动物,引来捕食它们的猛兽,这里不太安全。”云河接着说道。   她似乎没有太在意姜祎成和祁旻的存在,走到那猛兽的尸体旁抽出一把匕首,从它的上颚里挖出中间那颗最大的牙,而后用匕首尖端剔出一个眼儿,用一截绳子穿上,绑在她那根“麻花辫儿”的末梢。   姜祎成这在发现,她那根本不是什么装饰颇多的“麻花辫儿”,而是几十上百个相似的牙穿成的一长串儿链子,俨然都是她本人的战利品。   云河一甩辫子,上面猛兽的门牙发出瓷制风铃般清脆悠远的响声。她把匕首插回长靴的刀鞘里,直起身看向姜祎成和祁旻的时候,那从容帅气的模样让姜祎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近虹足当地的人对于他们翼海将军迷恋朝阳将军的传闻笃信不疑。   即使是作为外星人,姜祎成都能感觉得到,这位云河将军是真的好看。   简直不用想都知道,此时直播的弹幕里怕不是已经被花痴内容各种刷屏了。   对了,还有直播。姜祎成以防万一还是先解释了一下儿:“对了……这个东西,”她指了指无人机,“是一个记录仪,就是……可以把实时发生的内容记录下来,并传给太阳系的其他人看到。”   “至纯曾经给近虹足的人介绍过,是可以把镜面里映像记录下来的技术。”云河并没有表露出出奇的惊讶。   “不止是记录……它会让很远之外的其他人看到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姜祎成补充强调了一句,“这种形式叫直播。”   “看上去很有趣。”云河对此也没有太意外,不过她显然对这两个外来者很有兴趣,“如果您愿意,请到我的营地休息片刻。不过营地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您需要男性仆人的话,就需要回到近虹足才有了。”   她提到“男性仆人”大概是因为之前一直给简佚安排男性服务人员的惯性。按照简佚对卡谢文化的记载,他们其实是很少讲究男女区别的,但是出于对客人的尊重,还是给他安排了统一性别的随侍服务人员。   但为了避免观众想歪,姜祎成还是连忙解释道:“我们俩都是女人,不需要男性仆人。”   “哦……非常抱歉,我不是很……”云河的语气听上去是犹豫了,虽然卡谢人表达尴尬的音调和地球人略有不同,“您太阳系人和我们长得不太一样。”   说“不太一样”是太委婉了,姜祎成知道,她的意思显然是想表达地球人类在她看来都长得一模一样,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不过这位云河将军能不能分得清姜祎成和祁旻呢,姜祎成看了一眼祁旻,她也就是发型跟自己有明显区别了。   “您是觉得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么?那正常,您看习惯了就能区分出来了。”祁旻却直接对云河说道。   “啊,是的。”云河看向她,眼睛微微睁大了,这似乎是一个愉快的表情,“不过如果只有您两位,我应该是能区分的。您能再说一遍您的名字么?”   “我叫姜祎成。”姜祎成放慢速度说道。对于识别出来的人名,翻译系统大概会选择直接音译,因此也不用解释到底是哪几个字。   “我叫祁旻。”祁旻也重复了一遍。   云河试图念出来这两个词语,但是很快就放弃了:“您的名字有办法进行意译吗?就像至纯的名字是‘简’一样。”   姜祎成有些惊讶,他们甚至可以对太阳系汉-拉丁语的名字进行意译?而后意识到这其实不算奇怪,就不说来源印欧语系的人名了,至少汉语人名使用的字大多是能够直接解释的。然而他们管简佚叫“简”,这一点还是有些奇特。事实上简佚的姓名原本就是陈简,说他叫“简”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的卡谢朋友们留下的文件中却称呼他为“简佚”。   说起来,好像私下里简佚也并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   “我的名字是‘祎’和‘成’两个字,‘祎’的意思大概是‘美好’,‘成’是个动词……表示完成。”姜祎成有些尴尬地解释了一下自己名字的含义。   “名字里还有动词,这也太奇怪了。”云河忍不住笑了两声,卡谢语的音调本身就偏高,她笑的声音倒是和地球人类颇有些相似,“不过我明白了,祎成。”   翻译系统很快就通过识别语义,把姜祎成人名的翻译固定了下来。   “我的名字是‘旻’,意思是秋季的天空。”祁旻也跟着说道。   “秋季的?原来太阳系人的名字里还可以有定语。”云河如此评价道,“好的,旻,我记住了。”她又接着问道,“所以太阳系人的名字一般只有一个意象么?‘简’、‘祎成’、‘旻’都是这样。”   意象?姜祎成有点儿明白了,像是简佚提到过的“翼海”、“风高原”、“花野”这样的名字,都是由两个名词构成的。这大概就是卡谢帝国典型的人名结构了。   “也不是,太阳系文明使用融合语言,我们这三个名字都来自于汉语,是其中的一种语言。”姜祎成解释道,“汉语的名字一般有一到三个字,多数人的名字是一个或者两个字,还有一个或者两个字的姓——这里的‘字’就是指一个音节。所以说,即使是汉语的名字也不一定只有一个意象。”   “真复杂呀。”云河直率地评价道,“我现在只用记得您两位的名字就好了。那么——”她突然看到了什么,连忙喊了一句,“给我回来,你这小魔鬼!”   这位卡谢将军跑过去拉住了她的坐骑,姜祎成才发现在她们谈话的时候,那只长得像鸵鸟、具有深紫色被毛的动物正在偷偷地啃她和祁旻采摘的“花芒果”。   被主人拽着脖子上的绳子,那只风鸟——简佚的笔记里曾花了不少篇幅介绍这种骑乘用的家畜——还在从容不迫地咽下最后一根食物,而后瞪着无辜的蓝色大眼睛看向它的主人,又看向了祁旻手里还拿着的另外一根花芒果。   祁旻“从善如流”地抬起手,让那身高远超两米的大家伙叼走了她手里的植物花药:“给它吃吧,它长得真可爱。”   云河无奈地拍了一下儿那只风鸟灰蓝色不完全硬化的喙,不得不对两位客人解释道:“这是皇城农技师们的育种场地,并不归近虹足官府管理。这些花芒果看起来很普通,但是里面种着改良品种的红虫,就是为了防止近虹足的人随意采摘才种在了这么远的地方。”   这么说来,祁旻看到的那些腺体里白色的虫子,就是他们要培育的“红虫”吧。不知道这些“红虫”是用来干什么的,还需要皇帝任命的农技师直接负责。   “啊,对不起,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摘了……”祁旻并没有多少愧疚的样子。   “确实,摘下来之后里面的红虫也羽化不了了。”云河也没有任何懊悔或者责备的意思,反而从地上捡起一根花芒果剥开咬了一口,“那咱们就把这些吃了吧——对了,您太阳系人也可以吃我们这里的食物吗?”   ————————————   注释:   ①长在脸部前端相距较近的一对眼睛具有较好的立体视觉,这在平原地区是捕食者的特征。 第三百零三章 :卡谢科学风鸟、红虫养……   这位现任近虹足城的军师倒是对“太阳系人”一点儿也不稀奇。姜祎成和祁旻对视了一眼,才尽量明白地回答道:“我们原本是不能吃这里的食物,但是我们现在使用的并不是……自然情况下的身体。为了到这里来,我们换了机械——无生命的假身体。”   “就是改造的另一种形式的身体,只是外表上和您之前的模样一样么?”云河对此没有任何理解上的障碍,她一边帮姜祎成和祁旻捡起地上散落的花芒果一边接着说道,“不瞒您说,我对这种技术挺有兴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您更为发达的太阳系看看。”   “那肯定的,太阳系地方大得很,您不光自己可以来,也可以带您的家人朋友们一起。”祁旻在姜祎成之前就如此回应道。   姜祎成有些意外,她会在面向整个人类文明的直播节目里做出这种绝对倾向性的邀请。要知道对于公众而言,这还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卡谢文明成员。不过转念想,对于云河这样理解迅速语言清晰的外星人,恐怕没人能够否认她的“文明”程度。   “好呀,那可谢谢您了。”云河直起身对她颔了颔首,大概是表示肯定和致敬的意思,“我看过社稷学院的文献,您太阳系人有叫做‘飞船’的交通工具,可以飞得比光的速度更快。”   事实上任何东西在平直时空中都不可能运动得比光速更快,但是姜祎成显然是没法在这里三言两句解释清楚相对论和时空弯曲的。相比之下,她反而对于云河知道光有速度这回事儿更加震惊。   “您知道光有多快?”姜祎成忍不住问了一句。   云河转头看向她,以轻快的语气说道:“光速按照我们的单位制是每秒七十五万卡里,这是至纯给出的数据。之前社稷学院也测过光速,测出来是大约一百万卡里,大概是因为误差比较大,就直接取整了。”   姜祎成刚想吐槽这七十五万跟一百万相差三分之一呢也能取整,而后意识到卡谢帝国使用八进制,这应当与他们一共有八根手指有关①。   “社稷学院,就是您这里的大学么?”祁旻好奇地问道。   “社稷学院不在这里,这里是近虹足——也就是边疆。”云河回答道,“社稷学院是皇城的学术部门,培育红虫的农技师也是社稷学院的。”   姜祎成明白了,这大概就相当于官方组织的科研机构。   云河把地上最后一根花芒果捡起来,扔进姜祎成拿着的背包里,而后拍了拍她的风鸟的脑袋:“把东西挂在它的鞍子上吧,省得拿着了。”   姜祎成看了看这只风鸟,虽然它长得很高骨架子也大,但仔细一看其实是挺瘦的。躯干部分占体积最大的是一双蓬松的翅膀,但它的翅膀上长的并不是地球鸟类那样的羽毛,而是一根一根针一样的鳞片。   “它长得真漂亮。”祁旻把背包挂在鞍子顶端的内钩上,小心地伸手摸了摸那反射出彩色光泽的毛鳞片,“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莓子,是我自己的风鸟。”云河用手指理了理大风鸟翅膀的末端,看得出来她很得意自己的坐骑,“我到近虹足就把它带来了,正好可以让它放放风。”   “莓子,名字也很可爱。”祁旻抬起手,试图去摸它的喙。莓子并没有躲开或者攻击她,只是在她的手靠近的时候闭上了那一侧的眼睛。   “您可要小心,不要对任何风鸟都这么亲近。”云河提醒她道,“军队的风鸟都是掺着肉喂的,很容易攻击陌生人。”   “哎呀,害怕。”祁旻立刻缩回了手。   云河拽着莓子的喙,不让它回头去啄装着花芒果的背包,而后拉着它往树林外面走:“咱们走吧,到营地还有一两卡里的距离呢。”   “您的……猎物,不带着吗?”姜祎成指了指地上的猛兽尸体问道。   云河看了一眼那满头是血的动物,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动物皮毛,其他部分也没什么用了。您如果有用的话也可以带着,但估计得拉个车来才行。”   姜祎成和祁旻连忙表示她们也拿这玩意儿没什么用。说实话,姜祎成看到它只是觉得庆幸,她上次做生存挑战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这种猛兽。   ——   于是两个从太阳系来的探险者,就跟着这位卡谢帝国的云河将军一起,前往她在野外临时搭建的营地。   一路上无人机都在持续进行直播,而云河也没有太在意这个在她们身后跟随的小玩意儿——作为卡谢帝国的朝阳将军,她恐怕早就习惯了在别人的关注下生活。   当然,这一路上姜祎成是没法和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进行互动的,并且她实际上也无暇顾及无人机的屏幕了。即便是看了不少简佚的资料,当她真正见到一个卡谢文明成员的时候,姜祎成也立刻发现了从云河身上能得到比资料多得多的信息。而且不光是一些事实和结论,更是真正接触到一个新文明时的感性认识。   相应地,云河很快就跟她们熟悉了,也并不避讳谈起自己之前在皇城任职的情况:“我是皇城四向之一的朝阳将军,但是您也看得出来,这里不是帝国的朝阳军区。”   “朝阳军区?”祁旻边走边问了一句。   “就是字面意思,负责朝阳方向的。”云河回答道,“您太阳系应该也是分四个方向的吧,朝阳夕阳,冬阳夏阳?”   由此可见祁旻是确实没看资料。朝阳、夕阳、夏阳、冬阳分别对应按照“蓝珀”地磁场的东、西、南、北。因为自转轴与公转平面不完全垂直,“蓝珀”的非赤道地区也具有四季,因此会有“冬阳”和“夏阳”的区别。   “我们管它叫‘东、西、南、北’。”姜祎成解释道。   “那个发音,我发不太出来。”云河笑着说道。   现在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已经可以正确识别她的语调和感情色彩了。   “也就是说,您负责整个帝国的四个大军区之一?”祁旻惊讶地问道。   “确实是这样。”云河语气平静地点头道。   姜祎成——以及直播的观众们——都以为她要对于卡谢帝国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亲自救了她们的事实惊讶一番,或者至少也得恭维两句,但祁旻的关注点却完全在另一个方向:“那您到这儿来了,您的军队怎么办呀?”   “虽说是四大军区,但四支军队其实也是轮流工作,干十一年休三年,现在是我们休息的时间。”云河解释道,“而且也只有我调任到这里了,其他人还在皇城招募和训练新兵。”   她能把主帅摸鱼说得这么光明正大,不得不说是与某位挂名地府CTO人士颇有些神似。   “您是主动调任到这儿的?”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道,“是因为什么?”   “这个先不提……”云河犹豫了一下儿,翻译系统正确识别了她的语气词,而后她稍微靠近姜祎成压低声音说道,“前面就是我的营地了,您能让您的‘直播’缺席片刻么?”   原来她一直知道挂着直播的事情。虽然云河可能还不太理解“直播”的具体操作,但后面那个飞着的小家伙儿一直在记录她们的言行,这一点这位朝阳将军还是十分清楚的。   正好姜祎成也借此机会与她的观众互动一下儿。   她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招了招手让无人机飞到自己面前,而后快速瞄了一眼弹幕的大致内容。   现在观众的大部队已经过了刚看见云河时的震惊劲儿,多数人大概明白了卡谢帝国是远超太阳系人类预期的发达文明,而少数人甚至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次直播就是打着二橙族群的旗号,实际上就是为了介绍卡谢文明的。   弹幕:小莓子时刻准备着偷吃背包里的果子[滑稽]   弹幕[紫色]:云河将军[色]云河将军[色]   弹幕:没开声音还以为字幕里是chao阳23333   弹幕:前面紫字别给太阳系人丢脸了[汗]   弹幕:啥啥军队的听不懂,我只想撸莓子_(:з」∠)_   弹幕:一橙这期绝笔是剧本(跪求给云河将军加戏   弹幕:莓子的毛看着就很硬啊[捂脸]   弹幕:哎一橙看过来了   弹幕[黄色]:云河看我了   弹幕[黄色]:她看我了她看我了她看我了   弹幕[黄色]:aaaaaaaaaaaaaawsl!!!!!   弹幕:三人正面同框!截图干嘛,愣着啊!   弹幕:一橙频道的xp越来越不对劲了[捂脸]   弹幕:偷偷地说,嘉宾姐姐跟云河将军好有cp感(防杠:朋友cp没有ky的意思   弹幕:在科普频道脱衣服的是有什么毛病吗,你当人家大将军没有配偶???   弹幕:正式场合ghs4001[举手]   云河虽然也看得到弹幕,但她没有翻译系统,显然不可能看得懂上面的内容。不过当她从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脸的时候,还是十分自然地转了一下儿头,让镜头可以从侧门照到她脑后那根由猛兽大牙穿成的麻花辫儿。   其实她的“头发”——其实是头上长着的柔软膜状组织,承担和头发类似的功能——本身并不长,甚至算得上很短,被拢在脑后在末端打了一个孔用金属扣子别着,上面穿着那串儿战利品组成的麻花辫儿。在简佚的记录里并没有提到类似的习俗,姜祎成猜测这多半儿是她个人的爱好,也是张扬个性的一种方式。   弹幕:awsl!!!!!!   弹幕:云河将军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弹幕:截图回去仿发型[心]   弹幕:(公元人已经不是很懂现在的xp了   弹幕:想要云河将军狠狠地渣我[大哭][大哭]   弹幕:要录屏留档的啊朋友们[捂脸]   “这位朋友说得对啊,发弹幕是会录屏留档的,即使没显示在屏幕上,记录里也会保留信息。”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提醒道,“这期节目真的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总之我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信息值得告诉大家,就是希望大家一定要注意一下儿咱们‘太阳系人’的形象。”   弹幕:高情商:没有更多信息;低情商:急着跟云河贴贴懒得和你们说[滑稽]   弹幕:一橙百脸懵圈.jpg   弹幕:@一橙的相片集大佬想要同款假辫子[害羞]   弹幕:确实不要再开黄腔了[警告][警告][警告]   弹幕:前面的未经允许不要仿别人的原创饰品啊……   LJ   别说,姜祎成还真怕林辰乐给整出个“云河将军同款假麻花辫儿”,卡谢帝国现在还没有在程序上加入太阳系文明,设计专利是没有法律保护的。   不过那都是细节了。姜祎成对着镜头说道:“现在我们要接近云河将军的营地了。为了保护她的个人隐私,咱们就不跟随拍摄了。我先让无人机带大家到周围转转,欣赏一下儿蓝珀的自然景观。之后咱们跟随云河将军进入城市,就看不到这些野外景色了。”   她通过联网的仿生身体直接给飞船发布了指令,让“紫金”级的AI副官控制无人机在距离自己五十米以外五百米以内的半球区域做自由活动。   观众们的眼睛和耳朵不由分说就被带走了。祁旻拉着风鸟莓子翅膀的毛尖,半开玩笑地说道:“看来是云河将军的营地太乱,不想让别人看见呀。”   “当然。”云河对此理所当然地承认道,“我亲自到这里巡逻花芒果试验林,就是为了一个人呆着想干什么都行。在近虹足给翼海当军师,我都快烦死了。”   ————————————   注释:   ①由此可计算:卡谢文明的“750,000,000”等于127,926,272。代入光速299,792,458m/s可知,1卡米≈2.34米(国际单位制)。 第三百零四章 :糖基食物散发着权贵阶……   虽然说的是一个人很随便,营地应该很乱,但真正走到的时候,却只是看到一个虽然简单但称得上整洁的生活区:一个用金属钉子固定在地面的灰色圆顶帐篷,旁边一辆装着各种工具和补给品的车大概是给风鸟拉的,前面有还有一口锅夹在挖出来的简易坑灶①上。   “非常简陋,只是能够在这里热些饭菜。”云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忘记了,您两位大概是不用吃饭的吧。”   “蓝珀”自转一周大约等于地球日的二分之一,然而按照卡谢帝国上层社会的习惯,一天仍然是要吃两顿饭的。正餐是晚午餐,早餐一般吃得比较少。而对于穷人而言,一天吃一顿饭已经足够了,两天一顿都是常有的事儿。   “我们不需要吃您这儿的饭,不过也能吃得了。”祁旻蹲下仔细地观察着架在火堆上锅外侧的花纹,“如果您带的饭吃不完了,可以给我们来点儿。”   “明白了,您是想尝尝吧。”云河笑了笑,把莓子拉到旁边的两轮车后面栓起来,防止它靠近火堆和帐篷。   她从车上的箱子里拿出了两个深蓝色的广口瓶子,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刮掉上面蜡质的密封层,而后掀开锅盖,拔出塞子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锅里。   姜祎成本以为这是她自带的饮用水,然而看到锅里颜色浅绿的透明液体中混合着许许多多金黄色的方块和蓝色的长条,才意识到这是密封的汤状菜肴。   “这是罐头么?”祁旻说出了地球人类对于高温杀菌后的密封食品的称呼。   “罐子的头?”云河不解地歪了歪头,“这是我们军队里常用的速食瓶,就是食物在高温环境下装瓶密封。我知道您太阳系人有冷冻的设备,那样保存食物更方便。”   她从箱子里拿出三个碗和一个长条的盒子,先把碗递给姜祎成和祁旻,而后打开盒子,从里面拿了两个金属的勺子分别递给她们俩,又拿出一柄大长勺扔进锅里。   姜祎成观察到勺柄的末端刻着一个两侧对称的花纹,有点儿像是某种动物的脸。   “那是我家族的标志。”云河并不掩饰地解释道,“红嘴地鹰,是我曾经的姓氏。”   那个动物的名字中的“鹰”大概是简佚根据“蓝珀”本土动物的形态强行匹配的,不过提到姓氏,姜祎成不禁想到她在资料里见到卡谢人的名字好像都是没有姓的:“您现在不使用姓氏了吗?”   “是的,在合并到卡谢帝国之后,我们不再使用姓氏了。”云河平和地回答道,对于被强大的敌人征服这个事实似乎并没有什么抵触。   姜祎成不由得十分惊讶,传说中的朝阳将军竟然不是卡谢帝国的原生公民?   “卡谢帝国不让您保留姓氏么?”祁旻更是直白地问了出来。   “为什么要保留?”云河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那个表情大概跟地球人类蹙眉是一个意思,“在加入卡谢帝国之后被允许脱去姓氏,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一种荣誉。当然,对于我的家族而言,这是理所应当的。”   姜祎成差不多明白了,卡谢帝国本来的传统就是没有姓氏的,因此被征服的民族加入之后,脱去姓氏被认为是一种承认。而按照云河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她的家族应当是本身就很荣耀的,自然而然会得到卡谢帝国的承认。   云河接着说道:“我知道至纯在太阳系也是有姓氏的吧?他的姓氏是……那个字我念不太出来。”   其实按照她的生理结构,念出“陈”这个音谈不上多么困难。但大概是出于某种上层人士的完美主义,云河不愿意念出不符合规范的发音。   “我知道他姓陈。”姜祎成回答道。   “在官方文献中只称呼他的名字,不加上姓氏为了表示尊重。”云河接着说道,“但是他的名字只有一个意象,在正式语境下自动补上虚意象词,多数文献里称呼他为‘简佚’。”   原来“简佚”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或者说,这甚至并不是一个名字,而只是按照卡谢帝国文化对于他的尊称。   “我们太阳系人里也有本来就没有姓氏的。”祁旻对她说道,“不过跟您这里不一样的是,我们也没有家族。”   “我从至纯的文献中了解到了这一点。真让人惊讶,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云河从地上薅了一把干枯的草,从莓子的鞍子上抽出一根带着把手的金属管。   她把管子在莓子身上磕了磕,而后把干草末端伸进管子里,拿着把手按了什么东西,“啪”地一声干草就被点着了。   “嚯,这是杆枪么?!”祁旻惊讶道。   姜祎成也才反应过来,刚刚云河应该是在用类似于燧发枪②的打火石点火。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猎|枪,我知道您身上带着比这个先进很多的武器。”云河说道,把点燃的干草用更多干草包起来,扔到锅下面点燃柴火。   姜祎成看了一眼自己腰上挂着的电磁霰弹|枪,这玩意儿确实先进许多,但轻易也不宜使用,尤其不能用来点火。   火势很快就烧旺了,三人坐在帐篷面前垫着干草的柴火堆上,等着锅里的汤烧开。   “对了,云河,您是因为什么调任到近虹足的?”姜祎成还是好奇这个问题。   虽然是有些尖锐了,但既然她和祁旻都是“外星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云河的回答却跟卡谢帝国的皇权政治完全不沾边儿:“花野回皇城去了,得重新派个人来。正好我想来,我就来了。”   “那您为什么想来这里?”姜祎成继续问道。   “我为什么不想来呢,这里可是住过一个太阳系人呀。”云河拿着汤勺搅了搅锅里的汤,“而且我也要找个远离皇城的地方——出于个人原因。”   “所以您想来就来了?”祁旻说道,“真羡慕啊。”   “这种事情我很容易做到。”云河平淡地解释道,有种微妙的凡尔赛感,“只要不影响朝阳军区,国君可以答应我的任何调任请求。我曾是他父亲在任时的亲信。”   原来是上一代留下的老臣啊,那确实是有资格跟皇帝谈谈条件。   云河又说道:“不过这个调任请求仅限于我自己。在我家里还有歌影为社稷学院工作,即使可以也不会愿意调到近虹足。”   “歌影是您的伴侣?”祁旻问道。   “不是。”云河忍不住笑了两声,“她是我的姐妹。说到这里,我想问问您两位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祁旻十分自然地拍了拍姜祎成的肩,“这是超脱于亲缘关系之外的。”   这让姜祎成有些尴尬,但她也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确实有很多东西是超脱于亲缘关系之外的。”云河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又对两人问道,“您能吃得了冰叶么?”   “冰叶是什么?”姜祎成问道。   “我忘了,您太阳系人大概没吃过。”云河起身到她的随行箱子里拿出一个罐子,从里面抓了三四片白色像是干枯树皮的东西,“冰叶是一种香料,味道比较辣。”   姜祎成猜测这可能相当于是卡谢人的辣椒——高等动物会喜欢安全的刺激,让人感觉到危险的同时又不会真的受到伤害。   “我推荐您尝尝。冰叶在全国都流行,只有这边近虹足的人不喜欢。”云河把冰叶扔进锅里,用勺搅了搅。   又等了一会儿,锅里的汤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了,散发出浓郁而复杂的香气,其中有肉的味道,还有一股隐约的类似于薄荷的凉爽气味。   云河给三人各盛了一碗汤,锅里立刻就见底了。   汤在煮过之后变得很稠,而且非常烫,但是好在云河带的碗长着一个侧面伸出来的把手,包着类似于木头的隔热材料。姜祎成用金属勺搅了搅汤里的固体,那金黄色的大块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肉,蓝色的长条似乎是植物组织,质地很脆。   祁旻先尝了一口汤底:“这个真不错,像土豆牛肉汤。”   “那是您太阳系人的食物么?”云河笑着说道,“这速食瓶里面是硬瓜炖黄鸡肉。”   姜祎成也尝了一口,根据经过特殊调试的化学感受器系统回传的数据,这肉相比于鸡肉确实尝起来更像是红肉。当然,简佚把这里的某种牲畜翻译成“鸡”也是根据它的形态,并不能代表着它就和地球生物系统的鸟类有什么关系。   而里面蓝色的被称为“硬瓜”的植物成分,尝起来就像是煮过的贡菜,嚼起来很脆。整体汤的味道是咸鲜的,调料很柔和并没有明显的辣味,咽下去之后却感觉到类似于薄荷的清凉,大概就是那种冰叶的作用了。   当然,如果是直接用地球人类的身体吃这道硬瓜炖黄鸡肉,估计一口下去就得被药倒。   “真的非常美味。”姜祎成也称赞道。   “近虹足官府给我准备的都是高档货。”云河客观地说道,“但是军队里普通士兵的伙食就比这差远了。出征时带的速食瓶经常没有肉,只有水果。”   其实卡谢军队都能配得起密封罐头食品,已经比姜祎成预料之中的产能高很多了。而且也证明了他们多少都已经具有了一定程度的工业生产,否则用手工作坊的形式生产“速食瓶”,得花多少钱才供得起军队的消耗。   “您日常主要是吃水果么?”祁旻问道。   “是啊,果实是我们的主食——我想您太阳系人在以前也是这样的吧?”云河说道,“黄鸡的料肉比③很难降到3以下,而且这样饲养的黄鸡肉很干。在突发饥荒的时候,甚至有人吃黄鸡仔吃到吐血。”   姜祎成大概能明白,所谓的肉很“干”,指的是肉里含有的储能物质少,基本上都是形成功能结构的物质——也就相当于地球生物肌肉中的蛋白质。从活化能的角度,储能物质消化起来需要的能量低,给消化系统带来的负担轻。而且参考地球生物所使用的蛋白质,功能物质在消化时还可能产生有毒的代谢废物,对机体造成毒性。   至于吐血,大概是消化道承受不了太“干”的食物,粘膜出血了吧。这么一看,其实卡谢人的消化系统还是挺脆弱的,甚至比地球人类还脆弱。   “我们太阳系人的主食是来自种子的淀粉,也可以说是果实的一部分吧。”祁旻说道,“根据我们那边儿的研究,您这里的人主要是吃果实里的糖类。”   “如果按照您太阳系的化学理论,确实是这样。”云河拿着碗喝了一口浓稠的汤,“根据至纯提供给社稷学院的文献,最好的是水果里的游离糖,其次是肥肉里的长链糖④,然后是干果里结构更紧密的长链糖。干肉里的长链糖具有完全不同的连接结构,消化起来需要更复杂的过程。”   这块儿化学基础甚至姜祎成都没仔细看,她不禁感到有些惭愧,自己作为一个接受过地月经济圈高等教育的太阳系公民,对“蓝珀”生物化学的了解还不如卡谢文明的一个武将。   不过这也从反方向体现了,卡谢文明的发达程度确实比她——比绝大多数非专业人士——所想的高许多。   ————————————   注释:   ①坑灶:野外挖的临时炉灶,结构为一个直坑连着斜向的通风口,空气从通风口进入在坑内与燃料充分燃烧。   ②燧发枪通过将燧石快速击打在击砧上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在这里云河先把子|弹磕出来,用燧石击打产生的火花点燃少量火药残余并引燃干草。   ③料肉比:饲养禽畜增重一千克所需要的饲料量。目前工业化饲养的白羽鸡料肉比约为1.7:1。   ④这里及后面的“长链糖”应当指的是带有长侧链的糖,其侧链为碳氢链具有较强疏水性,可以形成脂滴进行储存。形成膜结构需要两|性分子,因此可以认为“蓝珀”生物必然含有类似于脂质的成分。 第三百零五章 :文明逻辑个人不能代表……   速食瓶装的硬瓜炖黄鸡肉吃完之后,云河又从她的箱子里拿出了“干果”——其实是风干的某种瓜一样的水果,看起来就像是一张椭圆形染成浅蓝色的馕。   她把干果从中间撕成三份,递给姜祎成和祁旻一人一份。干果里面可以明显看到扯断的纤维,像是没揉开的面做的面包,不过捏起来还是很柔软蓬松的。   姜祎成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确实很干也没什么味道,闻起来有股烘烤的甜味儿,大概是化学感受器系统模拟“蓝珀”本土果实烤焦时复杂产物的味道。   然而云河没有直接吃这种干果,而是用手拿着舀起锅里剩下的稠汤和肉菜,才咬了一口。   而后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没洗手这样很不卫生,不过在野外就别讲究那些了。”   姜祎成和祁旻纷纷点了点头,仿佛她们真的在意什么卫生问题一样。然后学着云河的样子用干果舀着汤吃完了。   主食吃完之后,三人又吃了好些偷摘的试验林的花芒果,剩下实在吃不完的被云河喂了莓子。   “如果这些带回去,社稷学院的人该发现了。”云河对她们毫不掩饰地解释道,又加了一句,“您应该不会告发我吧?”   “肯定不会。”祁旻立刻“狼狈为奸”道,“我俩可是您的朋友呀。”   云河把锅收了起来,帐篷拆下来装进车里,而后把车套在莓子身上。   姜祎成召回了直播拍摄的无人机,此时观众们已经等得快不耐烦了,立刻爆发出大量的弹幕。   弹幕: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弹幕:@AIFever快来看云河!!!!   弹幕:空降成功[酷]   弹幕[黄色]:空降成功[酷]   弹幕[蓝色]:空降成功[酷]   弹幕:空降成功……啊不对我一直都在[酷]   “我和祁旻在云河的营地里吃了顿饭……对不起这个出于隐私保护的原因没有给大家看。”姜祎成对她的观众们介绍道,“现在我们要跟随云河去她任职的近虹足城了,为了不干扰到城里的其他人,我现在要把无人机关掉装进背包里,用我的仿生身体的视觉信号进行直播。”   弹幕:太棒了!!!!一橙视角!!!!   弹幕:人类第一次进入蓝珀城市[烟花][欢呼]   弹幕:第一人称[棒]   弹幕:莓子好帅好想亲它[心][心][心]   弹幕:地球→[心][心]→蓝珀   弹幕:我想当云河将军的锅[大哭]   “进城之后能看到各种饭。”云河自发地给她补充道,而后抬手拍开了莓子回头想啃祁旻头发的喙。   弹幕里显然又是一片刷屏,有时候姜祎成都不禁觉得,作为更先进的太阳系文明成员,她的观众们能不能矜持点儿,别都是一副啥也没见过的样子。   好吧,其实姜祎成也知道,她和祁旻没有表现出这种没见识的模样,恐怕仅仅是因为她们提前看了“剧本”而已。   直播信号切换到仿生身体的摄像头,姜祎成把无人机关掉装进背包里。姜祎成和祁旻的背包都已经扔进了车上的箱子里,箱子合上之后,云河爬到了箱子顶上,而后把她们挨个儿拉了上来。   坐在箱子顶上,云河拉着莓子的缰绳,引导它按照回城的方向往前走。   风鸟的结构乍一看确实和地球上的鸵鸟有几分相似,但它们的脖子和大腿比鸵鸟粗得多,还长着一条细长的尾巴,末端有一簇火红的鳞片。莓子走着的时候,它那条长尾巴摆来摆去,末端的红鳞片时不时地甩到车上的箱子前面。   祁旻有点儿欠地用脚勾了一下儿莓子的尾尖,大风鸟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流露出了不爽的神情。   “别莓子了,小心人家叨你。”姜祎成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我还给它喂过花芒果呢。”祁旻反驳道。   云河笑着说道:“莓子挺喜欢您两位的。可能是因为您头上的……毛,让它觉得您是它的同类。但因为它年纪不大,可能在试图玩耍的时候伤到人。”   在地球人类眼中,“蓝珀”人的相貌跟自己很接近,但估计在其他动物眼里,头上长着“毛”的地球人类是比头上长着软膜的卡谢人跟它们更像的。   “莓子是小姑娘还是小伙子?”祁旻问道。   “是小姑娘。”云河转过头对她解释道,“固定下来的品种风鸟都是雌性,它们不用雄性,长到年龄就可以自己繁殖,这样品相非常稳定。如果要杂交培育新品种,也可以把雄性的卵孵出来。”   也就是孤雌生殖了①。多半儿是卡谢人为了固定品相筛选出了可以自然进行孤雌生殖的风鸟,这倒是方便。   “我也想养一只风鸟。”祁旻弯下腰去抓莓子的尾巴尖儿,语气表露出惋惜,“可惜不行。”   “为什么不行?之前至纯就养了两头风鸟,现在由近虹足官府照看。”云河说道,“只要不是从蛋开始孵,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我身不由己啊。”祁旻这就开始在直播里夹带私货了,“不瞒您说,我的一生多有坎坷——”   “别瞎白话了。”姜祎成连忙打断她。   然而云河却明白地安慰她道:“我知道,您两位在至纯之后来访我国,就是被您太阳系的政府推到风口上。之后我们跟太阳系发生什么事故,都会变成您的错误写进史书里。但是您换个角度想想,在不确定的未来到来之前,您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结局,这样不好么?”   她说完这番话之后,姜祎成和祁旻半天都无法回应。   其实这是她们应该料到的,既然作为太阳系人类已经可以预测到卡谢文明将会对人类社会产生巨大影响,那同样具有经验和理智的卡谢人也能够隐约猜得到她们此行的目的。何况卡谢帝国征服了这个行星上所到之处的所有种族,他们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落后者接触到先进者会是什么结果。   然而云河却对此采取了这种态度,比起投降放任,更像是从容接受,甚至反过来安慰她们这两个“入侵者”的代表。   “您知道会发生……事故?”姜祎成小心地试探道。   云河毕竟是卡谢帝国的朝阳将军,即使她言行举止都像是个厌倦尘世追求自由的青年姑娘,姜祎成也不会不知道卡谢帝国的四大军区意味着什么。   “皇城没有向地方透露至纯的事情,帝国的一切都在按照原先的轨迹进行。”云河平静地说道,“我本来也不应该知道,可是……知道了之后,就不能回到无知的状态了。”   “您想阻止太阳系人?”祁旻认真地问道,“您要对我们开战么?”   姜祎成的内心里绷紧了一根弦儿,冲突一触即发。   但是云河却用缰绳抽打了一下儿莓子的颈侧,轻快地回答道:“您太阳系人是我无法阻止的,我也没有想过去阻止。您知道,我带领的军队毁灭过许多城市,我的矛也杀过许多人。无论您太阳系人要征服我们,还是要毁灭我们,我都能够接受……我只是希望能见证那个过程,明白地看到自己的结局。”   姜祎成松了口气,她说道:“我们没有想毁灭什么。”   然而祁旻却补充道:“但我们俩不能代表整个太阳系。”   “祁旻?”姜祎成蹙眉看向她。这些话涉及政治主张的内容已经说得太明显,这是直播节目绝对不允许的。   “我在说‘身不由己’的时候就把直播语音切掉了。”祁旻解释道。   她属于是自作主张,但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分寸。   “我没有指责您太阳系人的意思。”云河笑着对她们两人说道,“人有人的逻辑,文明有文明的逻辑,二者不是同一个逻辑。”   她这似乎是一句卡谢文化里的哲言,然而在身为太阳系人类的姜祎成听来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过祁旻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认真地对她点了点头:“那咱们还是快点儿进城吧。我想去看看您这里的建筑结构,为什么在卫星拍摄时看不到明显的城市呢?”   ——   在结束了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云河就再也没提到过什么太阳系人征服卡谢帝国的事情,而祁旻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是问了一路奇奇怪怪的问题。   至于姜祎成自己,其实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猜到,只是她不想承认——无论是太阳系人类,还是“蓝珀”卡谢人,对于文明接触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双方都无能为力。   这是一个自然的事件,具有其独立的逻辑。   即使知道引入另一个不同源文明可能带来极大的风险,太阳系人类的模因已经决定了人们不可能按下发射氢|弹的按钮。   就像即使知道简佚的偶然到访必将引来另一个先进文明的干涉,卡谢文明的模因也决定了近虹足的居民会全力配合他整理翻译资料,为“入侵者”的到来指明方向。   这就是人类称之为“人性的弱点”的东西,实际上是因为模因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擅长处理它们没接触过的情况。   ————————————   注释:   ①补充说明,这里设定与地球鸟类的性别决定不同。风鸟的性别是由染色体倍型决定,即二倍体发育成雌鸟,单倍体发育成雄鸟。有性生殖仅产生雌鸟,孤雌生殖产生雌鸟和雄鸟。风鸟是群居动物[1],雄鸟数量多时有性生殖比例提高,产生更多雌性后代,通过这种方式可减少群体中雄鸟的比例从而增加群体的扩张速度。   [1]群居是大动物驯化为牲畜的必需特性之一。 第三百零六章 :拐卖婴儿进个城都会遇……   姜祎成和祁旻坐在云河的车上,一路到了近虹足城。   近虹足城得城墙是圆形的,与地球上各个先发文明在封建时代修筑的城墙结构相似,但高度却只有不到五米——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两卡米。   “近虹足城的城墙标准是两卡米,设四个岗哨。”云河介绍道,“还有四向城门的守卫,一共需要十支小队②。”   “这么矮的城墙,其实很容易翻过去吧。”祁旻随口说道,“岗哨的人都来不及看见。”   要是近虹足的戍边将军被别人这样质疑自己的防守方式,估计怎么也会有点儿生气。但是云河只是来这边“度假”的军师,对此态度十分平和:“对,就是这样。每次禁猎期,都会有人从城墙偷翻出去被抓到。”   “禁猎期,是不让打猎么?”祁旻问道,“但就算城里的人管住了,外面住在乡村的人也不用出城门啊?”   虽然她们这一路上都没看到村庄和农田,但按照云河的说法近虹足城是有周边农村地区的。   “村里没多少常住人口,只有在农忙的时候人们才会去村里住。”云河解释道,“农忙的时候干活已经很累了,也不会去打猎。”   这么说来,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也住在城里?姜祎成不禁问道:“农闲的时候完全不去看自己的地,村里的人就这么放心?”   “不是自己的地。”云河有些诧异,“那些农田都是近虹足官府所有的,在农忙的时候招工而已。官府会安排看守平时巡逻,只有这些人一直住在村里。”   这么看来,“村”这个词又属于简佚的翻译失误了。但也不能怪他,卡谢帝国的农业生产关系着实跟同生产力水平的地球人不太一样。   “那每个人种的都不是自己的地,也会好好种么?”祁旻问道。   这个问题在地球时代曾经阻碍了农业现代化发展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在云河看来这甚至不是一个问题:“要怎么种才算好好种?拿多少钱就做多少活呀,官府安排的工作量也是固定的。”   有种直接跳戏到大工业生产的感觉,姜祎成接着祁旻的话,从另一个角度问道:“那么给官府打工的人,为什么不去开垦自己的农田自己种?”   “确实有人去垦荒,不过比起自己种,还是卖给官府比较划算。”云河似乎明白了两个太阳系人的不解,详细介绍道,“在官府集中雇农之前,农田的工作都是家族自己安排,有能力的人出工换取家族内部的权益。但是在官府集中雇农之后,不太富裕的家族的人给官府打工能得到更多的物品和工钱,所以很快那些普通家族就把地卖给官府,给官府出工赚钱了。”   官府能比小家族开出更高的工钱,这倒是很容易理解。农业生产规模越大,平均成本就越低,而且官府农忙每次会雇大量的人,必须要实行标准化的管理,没有必要去做逮着部分老实人压榨的事情,无权无势的穷人也能保证自己应得的收益。   “那为什么不能脱离家族,也不去官府的招工,就自己干自己的呢?”祁旻又问道。   “人是不太可能脱离家族的,我们跟您太阳系人不太一样。”云河委婉地回答道,“最起码的一条,如果离开了家族,我们的孩子都没地方抚养。”   姜祎成想起来,卡谢人是家族统一抚养孩子的。因为是卵生的物种,他们的卵需要放在固定的地方进行孵化①。如果每个人都自己孵自己的卵,那人们也就不用干别的了。   “这倒也是。我们太阳系人现在已经不自己生孩子了,因此才能消灭私有制家庭。”祁旻赞同道。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乘着风鸟车沿着圆形的城墙来到了正北方向的城门处。   近虹足城的城门很宽,但这个时间点并没有多少人出入。   门两侧各有一名卫兵,穿着蓝色的统一制服,外面套着胸甲,手里拿着跟云河的猎|枪样子相似的金属管子,末端安装着跟地球时代的刺刀很像的东西。他们头上戴着带沿的蓝色帽子,脸上涂着红色的防晒泥。可能是军队有规定,他们并没有在脸上画什么特殊的妆纹,以至于乍一看确实分不清男女。   云河的风鸟车走到城门口,两侧的卫兵立刻收起配枪,弯腰鞠躬把手放到面前,对她行礼:“朝阳将军,留意!”   “留意。”云河回应了一声,拉住莓子象征性地停了一下儿。   像她这种容积超过半立方卡米的风鸟车,进城的时候都会被例行检查,看看有没有盗采农田里的作物,或者盗猎了不允许捕捉的野生动物以及城外散养的牲畜。但是对于云河,两个卫兵只是象征性地向前看了一眼,就站回自己的位置而放她过去了。   她们过去之后,姜祎成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还有一辆商户的风鸟车一来就直接被扣下检查,堵了将近半边的城门。   “什么事?”云河也回过头,小声说道,“现在是硬瓜成熟的时节,出城的人盗采的很多。但一般也都偷不了几个,只是被抓住了肯定要罚的。”   “这看着不像是偷农作物的……”姜祎成嘀咕道。   当其中一个卫兵检查那辆风鸟车主人的营业执照时,另一个卫兵抬起了那辆车上的箱子,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夹层:“你这车里怎么还有婴儿?!”   听到这话,云河也不禁拉住了莓子,似乎对于类似的异常情况还有些在意。   “长官留意,这是我们家族的孩子。”车主人立刻跑过去解释,“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他们出城玩玩。”   “带去什么地方了,农田里?”卫兵怀疑地问道。   姜祎成觉得这就有点儿离谱儿了,能藏到那车夹层里的孩子,大概身高也不可能超过一米,而且他们自己都说那是“婴儿”。还有人会带着婴儿去偷农田么?   不过车主人把孩子藏在夹层里,也确实非常可疑。   查执照的卫兵似乎发现了什么,两步跑过来直接把车主人按住了:“你家四个光棍儿还在这编呢,疑似拐卖!”接着对同伴喊了一句,“临时关门!”   原先因为姜祎成和祁旻“外星人”的相貌来围观的群众,此时都匆匆离开了。不过他们离开也没离多远,只是象征性地走了几步就站在那儿好奇地看着,看样子喜欢看热闹的人在哪颗行星都不罕见。   卫兵直接拉上了城门,几个此时刚好要进出城的居民快跑了两步。有一个没赶上出去的人唉声叹气,大声地骂了一句卫兵,找别的门去了。   卫兵作为公职人员也不能跟平民骂街,为了工作还白挨了一句骂,只能回来更加严厉地对那疑似拐卖婴儿的车主人质问道:“这些都是谁家的孩子?!”   “是我家的孩子啊,长官。”车主人“无辜”地说道,“家里兄弟四人都单身,我辛辛苦苦当情人,好不容易才得了这六——七个孩子。”   姜祎成在太阳系人类社会活了一百多年,听到最离谱的瞎话竟然是在二十多光年之外的“蓝珀”。当情人还能用“辛辛苦苦”形容,而且孩子又不是他生的。   “当情人是违法的,知道吗?”然而那个卫兵似乎是信了,“去官府交罚款。”   “等等。”另一个脑子比较好使的卫兵拦住了同伴,指着车夹层里面问道,“你家孩子身上怎么带着鞍光商行的标?”   “长官,我就是给鞍光贵人当情人的呀。”车主人立刻说道,“我跟鞍光贵人两情相悦,但是她已经有伴侣了,她家族非得不让我加入,所以她就送了我这些孩子作为补偿。”   姜祎成等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听到这位车主人说的话,云河似乎是终于觉得这事儿她该管管了,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不过那边儿的两个卫兵似乎并没有关注到他们近虹足城的军师,其中那个脑子好使的非常直白地对那车主人说道:“你瞎编的时候也不看看自己,你这样的还能当鞍光贵人的情人?”   “呀,你嫉妒我是不是?”车主人颇为自恋地捋了捋自己头上的白色片状薄膜,“不用担心小妹妹,你跟我的距离就差一个新发型了。”   姜祎成注意到这里的居民都是有“发型”的——他们头上的白色片状薄膜就相当于是头发,可以裁剪成不同的样子,就像云河头上的薄膜剪短了在脑后拢起来。而自然状态大概就是二橙那样,散着耷拉在肩上。只不过二橙头上的薄膜带有明显的红色纹路,而这里的人头上的纹路比较浅,大多是偏蓝色或者绿色的。   这个疑似拐卖的车主人把他的每一片薄膜末端都剪成了叶片的形状,末端打了孔挂着亮晶晶的饰品,确实看起来还挺不错。但是他其他的打扮就很暴露阶级了,除了衣服裁剪不合身之外,他脸上涂的防晒泥也不均匀,大概是因为洗的次数太多了②。   就连姜祎成这个外来者都能看得出区别,可见封建社会的阶级差异还是不小的。   ————————————   注释:   ①见第四十九章。   ②防晒泥可以反复用,见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三百零七章 :愣子城主云河:我没有……   姜祎成以为云河要去出面维护上层人士的名誉,但在这位朝阳将军走过去之前,另一个打扮像是权贵阶层的当地人从围观的群众中走了过来。   “留意,叶螺贵人。”那个脑子好使的卫兵看到过来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有点儿不高兴。   那位叶螺贵人穿着亮晶晶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橙红色长袍,看到风鸟车的夹层就连忙跑过去,从里面抱起一个似乎是包被裹着的婴儿的东西:“这是我家丢了的孩子呀!”   “叶螺贵人,这位说是鞍光贵人送给他的,作为他当情人的补偿。”那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卫兵解释道。   “鞍光?”那位叶螺贵人转过头,直接对跟在他后面穿着款式简单的衣服、没有帽子和防晒泥的仆人说道,“把鞍光给我叫来!”   好么,又出来一位二愣子。   姜祎成都替那个头脑正常的卫兵着急了,祁旻抱着手臂在那儿笑,一副看戏的样子。而云河有些烦躁地捋了一把自己脑后猛兽牙串成的麻花辫儿,一边走过去一边发出了两下类似于吹口哨的声音。   “朝阳将军,留意!”两个卫兵连忙立正,但没有再行礼。   “朝阳将军,日安。”那位叶螺贵人恭敬地行礼道,身后的仆人无声行礼。   “朝阳将军!”那个疑似拐卖的车主人给云河鞠了一个90°大躬,“请您为在下主持公道!”   云河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对跟随叶螺的仆人说道:“你不用去找人了。”而后对那个思路正常的卫兵说,“把这人带去官府。”再对另一个二愣子卫兵说道,“你去叫翼海将军过来。”   那名思路正常的卫兵像是终于踏实了,立刻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链锁,把那个车主人的胳膊锁上按着他往前走。那个拐卖嫌疑犯立刻又哭又叫,顺便用肯定会被直播平台和谐掉的词骂云河。   不得不说,简佚对于卡谢语里的骂人话的翻译,还是非常直白的。   “朝阳将军——”那位叶螺贵人似乎也很不满。   “您别着急。”云河耐着性子说道,但不用分析语气就知道她现在心情很不妙,“这些孩子很可能就是您家丢的,您如果确认不了,请找您家族的其他人来确认。确认之后也别走,一会您要跟我们回官府做一个记录。”   “可那是鞍光送给他的……”叶螺的后半句没说出来,似乎是被云河的表情吓住了。   云河没再理他,而是回到她自己的风鸟车旁对姜祎成和祁旻招了招手:“您两位来看看吧,这就是近虹足城的治安。”   她这直接范围嘲讽了整个近虹足的官府系统,当然也包括了她自己。   姜祎成和祁旻从车上跳下来,周围原本围观“富商情人v.s.正宫”的好事群众们,又立刻开始打量起这两个相貌奇怪的家伙。   不过出于云河的威严,没有人贸然接近姜祎成和祁旻。近虹足的居民之前多少听说过简佚的事儿,对于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另一种“人”并不会特别惊讶。   姜祎成和祁旻跟着云河走到那辆装着七个婴儿的风鸟车旁。那车显然是有点儿破破烂烂的,但货箱下面的夹层里却铺着一层一看就知道很柔软而且不便宜的布料,里面并排放着七个用布料包着的椭球型物体,长度大概有五六十厘米,怎么看都不像是孩子。   那位叶螺贵人抱起一个椭球型物体,拉开包被仔细检查。然而那包被里面的模样并不像是婴儿,虽然跟婴儿一样白白胖胖的,却完全没有任何肢体的结构也看不到头在哪里,就是一个软乎乎的大团子,上面长着一些橙红色的条状花纹。   姜祎成和祁旻对视了一眼,两人显然都有些惊讶。姜祎成觉得这“孩子”大概不像她们想象中的是真正的婴儿,而是没孵化的卵吧,估计又是简佚翻译的问题了。   只是卡谢人的卵长得这么大,这生起来得多费劲啊。   “这个肯定是我家的孩子。”叶螺检查完之后说道,放下包裹冷不丁看到旁边的姜祎成和祁旻,立刻吓得尖叫起来,“地神啊!哎……好像是太阳系人?”   “您留意!”云河拍了拍车的侧边,“请您尽快检查完其他的孩子。这两位是我的客人,与您无关。”   “好、好的……”叶螺又忍不住看了姜祎成和祁旻一眼,抱起另一个“卵”看了看,就连忙说道,“这个也是我家的……这个也是……”   “您仔细看看,不要认错了。”云河提醒他道。   “这些孩子长得都一模一样,是怎么区分的?”祁旻插话问道。   “血纹会有区别。”云河解释道,“当然,一般还是会再打上标记,就是扎破表层把不同的颜料注入皮下。富裕的家族会养很多孩子,不这样区分不了。”   就像是刺青一样。但是单纯为了区分而给下一代刺青,听上去是有点儿不负责任了。好在这些“孩子”大概只是卵,应该不会对他们孵化之后的容貌有什么影响。   叶螺把车夹层里的孩子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有些唯唯诺诺地说道:“这七个确实都是我家的孩子。但是,朝阳将军,您要怎么处置那个……鞍光的情人?”   “您还真信他是鞍光的情人?”云河有些无奈地反问道,“对不起,我不该管民众的家务事,但是鞍光商会是近虹足唯一的织品供应商。因此我作为现任近虹足的军师,麻烦您作为鞍光的伴侣不要再给她找麻烦了。”   她说完这段话之后回过头,正好看到一辆由卫兵驾驶的风鸟车向这边跑来。   这辆车对应在货箱的地方是一个客厢,整体漆成了黑色。客厢的门打开了,一个戴着深紫色镶着三根羽毛一样的装饰品的帽子、涂着桃粉色鼻子上画了一竖道的人走下来,他身上穿着非常笔挺的制服,右腿绑着绑带,上面应该是一把短一些的配枪。   “翼海将军,日安。”叶螺和他的仆人对这位近虹足城的城主行礼道。   “老师!”翼海快步跑过来,看到云河旁边还站着两个“外星人”,惊讶而又兴奋地问道,“终于又有人来了!您两位是简的朋友么?”   “是啊,我们是太阳系人。”祁旻已经习惯了“太阳系人”这个称呼,“您好!”   “您好,翼海将军。”姜祎成也问好道。   他毕竟是之前简佚的朋友,跟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   “老师,发生什么了?”翼海又连忙对云河问道,“这位好像是鞍光商会的……是因为鞍光贵人的情人——”   “你住口。”云河现在的语气可以被称为“恨铁不成钢”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毫不掩饰地训斥了自己曾经的学生,“翼海,你捋捋这城里都是什么治安环境?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偷盗本地商户家族的婴儿,你手下的卫兵还信了他的瞎话。你作为城主管理不好近虹足城,每次都要依靠来这里任职的军师,难道现在你还要让我替你做事?”   这话的内容是没错,但是最后一句话怎么有点不对劲。之前翼海是依靠来这里任职的军师管理官府,而云河这说法听起来反对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反对他让她做之前那些军师做的事情——问题是云河现在不就是近虹足的军师么?   好吧,她作为翼海曾经的上司和老师,来这里显然就是单纯为了度假的。   翼海非常老实地立正低头挨骂,听完之后连忙说道:“老师,对不起!您不用做这些事,我马上找一个其他人——”   “你住口。”云河打断他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自己去做。比如说,今天这个案子你要亲自处理。”   “这个案子……”翼海似乎有些迷惑,“刚才那个鞍光贵人的情人……”   “你——”云河似乎想说出第三个“你住口”,但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那人不可能是受害者的情人,请你按照拐卖婴儿处理这个案子。”   翼海非常听话地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那么犯人已经抓到了,应该可以结案了吧?”   姜祎成和祁旻都看不下去了。原本姜祎成以为云河是放浪不羁爱自由才独自出城到野外摸鱼,没想到她在近虹足城里天天面对的是这种同事——还是她自己的学生和曾经的手下。   简佚说翼海很“好玩儿”,还真是一点儿没掺虚的。   “翼海。”云河停顿了一下,而后心平气和地说道,“一般的拐卖犯都是到无人注意处拐走普通市民家里的孩子,而这个案子里专门从人来人往的商户家里偷婴儿,必然存在特定的买家,有特定的需求。请你调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鞍光商会的孩子,以及他们要鞍光商会的孩子有什么目的。”   “好的,老师。”翼海认真地答应道。   “叶螺贵人,请您跟随翼海将军回官府做记录。”云河对叶螺说道,“请让您的仆人把孩子带回家里,近日密切观察孩子的情况。有任何异常请及时通知官府。”   “是、是,朝阳将军。”叶螺颇有点害怕地说。   他跟着翼海上了官府的风鸟车,那个仆人也赶着拐卖犯的风鸟车走了另一条路。周围的群众看了一场好戏,还在三两交头讨论着,翻译系统捕捉到了各种带着“鞍光的情人”之类的话。   因为一个头脑不灵光的卫兵、一个头脑不灵光的伴侣和他们头脑不灵光的城主将军,拐卖案子里的受害者就这样风评被害了。 第三百零八章 :城市结构作物房顶、十……   等到人都走了,云河毫不掩饰自己不满地对两个太阳系人吐槽道:“您捋捋,这是什么意思?我连度假的时候都要处理这些事情。”   祁旻直说了事实:“但是您现在是当这里的军师,也不是度假呀。”   “当军师不就是为了度假的时候还有薪水么?”云河理所当然地反问。   “嗯,当然是这样。”祁旻点头,发自内心地赞同。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雇佣制度之下总会有人想办法薅单位的羊毛。   “翼海将军应该能处理好这个案件吧。”姜祎成也说道,“您不用太担心。”   她倒不是真的相信翼海的脑袋瓜儿,只是不想再让那些犯罪相关的内容出现在直播里了——现在她的视野还连着太阳系上亿观众的屏幕呢!   “那他必须得处理好。”云河说了一句,又道歉道,“我非常对不起您,让您太阳系的其他人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管理不善的地方。”   “嗐。”祁旻半开玩笑地说,“太阳系里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大家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   为了避免她在宜居行星频道“揭露”什么太阳系人类社会的“黑暗”,姜祎成连忙把话题转移开:“对了,云河,我想问问您这里的建筑都是这样么?上面那是植物吗?”   她自己看向城门临街的一栋房子,也就相当于是把直播画面固定到建筑物上。   之前两个外来者的注意力都被拐卖婴儿吸引走了,现在注意到这街边的建筑,才发现它们真是颇为奇怪。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些是城里的建筑,姜祎成真要以为现在她们是在果园里。这些房子单看下面倒还正常,然而顶部三分之一处往上全部都被一层厚厚的植物覆盖住了,蓝紫色的叶片层层叠叠包住了整个房顶,以至于根本看不出来顶部的形状。如果从上方往下看,只能看到植物构成的冠,恐怕之前的探测卫星图像就是把这些房顶识别成了树冠,才没有意识到这颗行星上其实分布着诸多城市。   “那是房顶啊,都是由作物构成的——在太阳系不是这样么?”云河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是,我们的房顶就是……房顶。”姜祎成惊讶道,“这么说来,这里的房顶都可以当作农田么?”   “这个面积比真正的农田可差远了。”云河走到街角那栋房子下面,对房顶上喊了一声,“日安!您可以给我们一个果子么?”   “好啊,您接住了!”上面没见到人影,只是传来一声回答,而后两个玫红色的东西从屋顶的“树丛”间扔了下来。   云河接住之后说了声“谢谢”,转手就把这两个玫红色的果实抛给了姜祎成和祁旻。   姜祎成本以为能放心从三楼高往下扔的果子得是硬的,没想到接住的时候才发现是软的,表皮很厚像是不透明的橡皮糖,上面还有一些紫红色的斑块。剥开外皮,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绒毛一样的果肉①,有点儿像是无花果,但却泛着地球果实少有的艳蓝色。   尝一口,这绒毛状的果肉咬破之后黏糊糊的,姜祎成为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们形容道:“味道像是带点柠檬味儿的柿子。”   “口感也很像柿子。”祁旻问道,“这个叫什么?”   “靛桑,是常见的房顶作物。”云河爬上她的风鸟车,伸手拉了姜祎成一把,而后接着拉祁旻上来,“这个也可以晒成干长期保存,但不能吃太多。如果长期吃靛桑干又没有肉类,人就会长结石。”   “您对食物引起的病好像挺了解的。”姜祎成说道。   “在我小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是帝国人——我生活的那个地方经常遭天灾。”云河平和地解释道,“没有干果的时候,大家只能把靛桑和其他水果的晒成干代替,没有谁是没长过结石的。就是因为总是没有正经东西可吃,我那时候才会去参军。”   听起来也是一个历经坎坷的故事。但想想也能明白,能混成卡谢帝国四大军区之一主帅的人,总归是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幸运多了。云河自己也说过,她杀过很多人。   ——   卡谢城市的结构可以近似成同心圆,圆形的城墙里面,横向的街道是一圈一圈排列的,而纵向的街道直指中央的官府。一共有八条大路——对当地人来说就是十条——从四个城门和四个“城门间”直接通往官府。这八条大路也是城市中的最繁华的区域,有一个固定名词叫做“十街”,能住在“十街”的人必然是令人羡慕的,而对于经商家族而言,能把商铺开到“十街”的才算是跻身城市的上层社会。   然而对于本来就没多大地方的近虹足城来说,“十街”的设计就显得有些冗余了。本来人口就不多,官府为了方便管理也倾向于让民众住得聚集一些,基本上是个还行的家族都能住在“十街”。而在这种情形下,“十街”又分出了“朝阳四街”和“夕阳四街”,“朝阳四街”是真正的上层人士所住的地方,能够先人一步看到每天的太阳升起,而“夕阳四街”住着平民百姓,每天被落下的太阳催促着干活儿。   但是身为“朝阳将军”的云河,来到这座近虹足小城之后却住在了“夕阳四街”。   “朝阳四街闹腾极了,而且每天都有很多人去官府,出门就要跟人打招呼。”云河如此介绍道,“夕阳四街虽然人多,但是大家有自己的事情。”   她们现在就在近虹足城“夕阳四街”之中的“夕阳三街”,路上的行人很多,但风鸟车很少。多数平民脸上都没有防晒泥,但基本上都戴着帽子,应该是为了防晒。   云河的风鸟车往前走,就遇到前面路上聚集了很多人,貌似在排队,又貌似还有不少插队的,乱哄哄地把路全堵上了。   “这是官府农田招工的。”云河不急不慢地拉住莓子,等着下面的官府工作人员组织报名招工的居民们避让。   姜祎成看到排队最前面似乎在吵架,那个应该是来报名的人对着官府的人大声骂道:“你们这个[哔——]的工作还配要农学结业证明?怎么着我们这些[哔——]连摘瓜都不会,还要指着官府大课教?”   “您看看我们的告示,上面已经写着要农学结业证明了。您达不到要求,就请不要报名。”官府工作人员也很不爽地说,“下一位!”   “我比你们的[哔——]要求高多了!你拿出你的证明跟我比比?”报名被拒的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摞布片一样的证明文件,“看见没,数学!木工!裁缝!文学!烹饪!力学!我[哔——]还有好几个在家没带来呢!”   这位气急败坏的被拒者后面的人拍了拍他,小声劝道:“别跟他们争了,军师贵人在那边看着呢……”   “军师?什么军师!”报名被拒者转过头,看到云河的风鸟车,顿时偃旗息鼓了。   其他乱哄哄插队和跟工作人员掰扯的报名者,也都规规矩矩地排好队,把道路让开了。   云河的风鸟车很快就顺利通过,祁旻开玩笑道:“民众真是尊敬您啊。”   “并不是。”云河解释道,“边疆的平民大多是战犯,他们之前的国家就是被我灭的。”   嚯,原来是怕得啊。姜祎成看了看这位卡谢帝国的朝阳将军,按照太阳系人的思维,她身上可一点儿也看不到血腥冷酷的气质。   “那您住在平民的居住区,不会觉得瘆得慌么?”祁旻接着问道。   “觉得什么?”看样子是翻译系统还不能翻译“瘆得慌”这样的不常用形容词。   “就是,觉得不舒服。”姜祎成换了一种温和的方式说,“那些平民不会恨您么?”   “不会啊,他们应该感谢我。”云河理所应当地说,“卡谢帝国为他们的民族带去了文明,让他们得到了升华。这些人是在不明事实的情况下负隅抵抗的少数,在战败之后他们应该感谢我的军队没有放弃去战胜他们。”   这是什么逻辑,被大国盯上的小国家,多数人畏惧于军力差异直接投降了,少部分人还在抵抗,然而他们应该感谢侵略者打败了他们?姜祎成之前从简佚那儿听说了卡谢帝国的“升华”论,她当时就觉得离谱,没想到卡谢人的真实想法更离谱。   “这么说,那些死人还应该感谢您杀了他们,才能解放他们的同族?”祁旻直白地问道。   对此云河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是肯定的。他们临死前可能怨恨我,但来生必将感谢我的仁慈。”   之前一直觉得云河的思想很“现代”,而这里才表现出她其实还是一个前现代文明的成员。这种话录进直播里,大概率会被太阳系人类社会的舆论炮轰。   ————————————   注释:   ①参考橘子的“果肉”,其实是果实内果皮膨大的绒毛。 第三百零九章 :府邸做客丢人丢到太阳……   从城门到云河住所这一路上,姜祎成和祁旻又见到了两个官府的招工点。其中一个同样是收采农作物的,而另一个则是组织商队。   “在我刚来的时候,近虹足组织了一支探险队,往夕阳方向去了。之后就要经常组织商队,给那边新建的近虹足城运送物资,这一次还要给他们送一批孩子。”云河随口说道,“其实严格地讲,在有了新的近虹足之后,这座城已经不是近虹足了,但是现在还没有起别的名字。”   “近虹足”在卡谢文化里就相当于是边疆的意思,不过他们扩张得这么快,还是姜祎成没料到的。   “您应该知道,那座堕神山附近有一些不属于卡谢帝国的人。”姜祎成委婉地说道。   她也知道,二橙他们对于卡谢文明来说就像是野人。虽然其实他们也有语言、艺术,甚至懂得一些数学,但相比于卡谢帝国还是差得太远了。   “那些野人么,很难办啊。”云河说道,“野人会袭击商队,平民也无法快速掌握武器的使用。这样就只能靠官府的卫队往返护送,同事们怨声载道。”   作为卡谢帝国的朝阳将军,她管所有军队系统的成员都称为“同事”,这一点还是体现了一部分平等的思想。而且经过这一路也发现了,近虹足的居民可以骂官府的人,但官府的人并不允许回骂,总体来看虽然有较大的贫富差距,但上层社会的人对下层至少在语言上还算比较尊重。   “官府没有抓几个野人回来研究研究么?”祁旻好奇道。   “之前卫队抓了十个野人①,在官府里养着,后来嫌数目太多,就放了六个回去,只留下两个尝试教语言。”云河说道,“当时还有人想出高价买一个回家,怕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心思,被翼海骂回去了。”   “什么不正常的心思?”姜祎成有点没反应过来。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想跟野人交|配么?”云河眯起眼睛看了看她,“您捋捋,我们近虹足小城都出了什么样的人才!”   祁旻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姜祎成一副揶揄的表情。这让姜祎成十分尴尬,要知道地府研究院“蓝珀”核心课题组,可是计划过让她跟二橙结婚的。虽然那倒不涉及什么不可描述行为,但放在云河眼里,估计他们也得是太阳系的“人才”了。   “从生物学的角度,那些野人其实跟您这里的人是同一个物种。”祁旻笑着说道。   “是同一个物种,所以跟野人交|配也是能有后代的,那就会产生很多严重的问题。”云河拽着莓子的缰绳把它引到街边的胡同里,而后拉住它说道,“咱们到地方了。”   姜祎成和祁旻跟着云河跳下车,她们已经来到了一座院落门前。院墙几乎看不出来是什么结构,上面已经被丛生的作物覆盖了,在外面更是看不见里面建筑的形态。   院门上倒是没有长任何植物,看起来像是金属的,上面镂刻着云河家族的标志——红嘴地鹰。听到外面的动静,云河的仆人连忙赶过来打开门,对主人和客人们行礼道:“贵人,日安。”   “日安。”云河和这位因为没有防晒泥妆容而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的仆人打了声招呼,“车里黑色的包是客人的行李,你把它们拿出来放到客房。”   穿着灰白色衣服的仆人去整理风鸟车了,云河先领着姜祎成和祁旻进了院子。   走进院门才发现,云河家里种的作物比街边的房子还多。正对大门的主建筑有三层,顶上种植的藤蔓植物已经盖住了第二层的一半,三层的窗户和露台要专门用架子架起来,才能不被藤蔓遮住。而顶上的类灌木作物更是生长茂盛,像一顶帽子一样完全包住了三层的顶部,上面开了很多艳绿色的花。   主建筑的两侧还有两排只有一层的小房子,顶上种着好几棵不同种类的粗壮植物,其中一棵上挂着浅紫色的长条果实。   “这个就是硬瓜。”云河对姜祎成和祁旻介绍了一句,又对后面拉着莓子进院的仆人说,“阿露,把硬瓜收了吧,否则会被莓子吃了。”   “好的,贵人。”那位仆人说道,“不过我是阿火。阿露的工期前天就结束了。”   “嗯……欢迎你,阿火。”云河少见地有点尴尬,“总之,请把硬瓜收了。”   那个叫“阿火”的仆人把车从莓子身上卸下来,而后拽着大风鸟去了另一边没有种硬瓜的平房。莓子张开翅膀,十分轻松地踩着旁边的梯子上了房顶,而后消失在一篇灌木中。   原来风鸟是养在房顶的,这还真是出人意料。那么大的动物,每天就在人脑袋顶上跑来跑去。   云河带着姜祎成和祁旻进了主建筑的门,而后说道:“我在近虹足的仆人是通过官府招工雇佣的,经常不记得谁是谁。当仆人的时候只叫名字中的一个字,您两位如果连一个字也记不得,也可以直接叫‘阿帮’。”   然而姜祎成并不是记不清那名字里的一个字,而是分不清他们的长相。好在云河独自住的家里就一个仆人,现在就是“阿火”,之后换人再说吧。   而解释了仆人的事情,就到了参观云河家里的时候。只是云河的房子内部毕竟是私人住宅,不宜进入宜居行星频道的镜头,正好可以赶紧借此机会把直播关了,让地府模因监管所和直播平台的舆论公关队伍可以有时间给大众解释一下儿卡谢帝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姜祎成转过身看着云河家植物茂盛的院子,对她的观众们说道:“好了朋友们,我们要进入云河姜军的家里了。私人住宅的内部是不能直播拍摄的,在这里要跟大家暂时告别一会儿。等我们休整一下,还会选取一些大家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那么朋友们,咱们一会儿见了!”   祁旻对着她笑着挥了挥手,而云河也学着同样的动作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姜祎成把直播关了:“行了。”   “哎,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在直播了。”祁旻笑道。   “您这‘直播’还挺方便。”云河好奇地问道,“您太阳系会有多少人看这个呀?”   “我也看不到具体的数据,大概有一两个亿?”姜祎成试图换算成八进制,“按照您这里的算法,可能有十亿左右②。”   “有这么多人呀,那我们这座近虹足城可真是太丢人了。”云河对于这个数字倒没有多么惊讶,卡谢帝国的总人口肯定已经超过一亿了③。   “嗐,这算什么。”祁旻开玩笑道,“这里不管是偷盗拐卖的大事,还是骂政府官员的小事,在我们太阳系都多了去了。”   ——   为了招待众多宾客,卡谢上层人士的家里都有很宽阔的门廊。特别是在近虹足这边干燥的气候,白天太晒夜晚太冷,人们的衣服种类就更多了。   虽然仿生身体用不着防晒或者保暖,姜祎成和祁旻来做直播还是象征性地穿着外衣,此时脱下来挂到了云河家的衣架上,并且也在门廊里脱了鞋。   而云河在脱了外衣摘下帽子之后,又用类似于瓢的器皿从一个缸里舀了一瓢玫瑰粉色的细沙,搓掉脸上和脖子上的防晒泥,又舀了一勺白色的灰再搓了一遍,最后用类似于洗碗布的、可能是植物骨架之类的东西沾了水把脸洗干净了,洗过的水倒进连着排水系统的水池里。   在洗掉防晒泥之后,云河又把她脑后的假麻花辫儿摘了下来,顿时她头上裁短的白色薄膜就散落开了。大约是比着绑起来的发型裁的,在散开之后她的“发膜”显得有些凌乱,但散落在脸颊两侧反而显得更加放松轻快。云河虽然经常在户外活动,但因为防晒非常充分,她的脸颜色出奇浅,只有很淡的橙色调,甚至有点儿半透明,让她蓝色调偏紫色的眼睛显得大而耀眼,就像精致的玻璃工艺品。   即使对于卡谢文化中的审美标准不了解,姜祎成也知道云河这样的肯定属于美人之列。   ————————————   注释:   ①即八个;见第四十二章和第二百一十四章。   ②十进制一亿10^(8)等于八进制575,360,400。根据2^(10)=1024≈10^(3)可以估算数量级,10^(8)=(10^(3))^2*10^(2)≈2^(20)*100=8^(6)*400=6.25×8^(8),因此姜可以快速得出十进制一到两亿约等于八进制十亿。   ③估算地球在19世纪初已突破10亿人,但由于“蓝珀”各独立起源文明中卡谢文明一支发展速度远超其他而形成单极格局,并且人口结构与地球人类有显著区别(见后文),使得劳动人口占比很高,因此总人口可能明显低于相似生产力水平的地球阶段,但也应当不低于一亿人。 第三百一十章 :婚配制度当情人是违法……   “每次进屋都要这么麻烦么?”祁旻感叹道。   “您是说洗掉防晒泥么,这确实很麻烦。但是家里的植物使得空气潮湿,必须要去掉防晒层让皮肤透气。”云河一边解释着,一边从门廊桌上的罐子里抓了一把黏糊糊的透明胶体,在自己脸上抹了一层,“这边的阳光实在太晒了。您两位要来点消晒露么?”   “不用了,我们这不是真的皮肤。”姜祎成婉拒道,“也就是说,这里的人涂防晒泥只是为了在室外活动?”   “是啊,每次进室内都要洗掉,出门的时候再重新涂。也有的时候觉得麻烦,干脆戴面具了。”云河指了指门廊旁边刷了一层浅红色漆的墙壁,上面挂着一排七个面具,底色各不相同,上面的纹路也都不一样。“不过戴面具时不能经常眯眼,否则会晒到眼睛周围。”   看上去卡谢人对于防晒是有种强迫症一样的执着了,可实际上他们的皮肤其实很厚,本身的防护能力已经很强了。就像二橙的族群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是防晒,但他们即使在阳光下暴晒也不怎么会晒伤。   “您挂了七个面具,这是有什么寓意么?”姜祎成问道。   “没什么寓意,就是去官府工作的时候戴的。因为我们一周是十天,前七天工作,第十天休息。”云河解释道,“不过我在这里不怎么工作,出门去玩的时候还是喜欢涂防晒泥,这样防晒更好一些。”   姜祎成真想知道,倘若卡谢帝国的皇帝听了她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再一想,这位朝阳将军可是上一任国君留下的亲信,又是掌握军队的,估计卡谢皇帝巴不得她带薪休假,只要别起义了就好。   “哎,云河,今天是您这周的第几天啊?”祁旻突然问了一句。   云河停下来思考了几秒,而后说道:“我突然记不得了,工作已经好几天都没去了……等我马上问问邻居。”   她说着就从门廊走进了室内,室内一层是宽阔的大厅。相比于外面植物丛生,云河家的室内反而是简洁干净。大厅由四根柱子支撑,正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四周放了八把单侧扶手的椅子。左侧是一些摆放着物品的架子,而右侧则是一个低矮的像是茶几一样的桌子,四周围着一圈蓬松的软垫。   大厅两侧都有上到二楼的楼梯,云河从楼梯走上去,进到二层侧边的露台,对外面喊了一声:“声林,今天是多少号?”   外面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十一月三周三号①。”   “谢了!”云河应了一声,感叹地说道,“这个月才过了一半,我已经工作十天了。下个月要写信给皇城,给我加薪才行。”   八进制的十天才有八天,姜祎成记得卡谢帝国历法里一个月有五十天——也就是十进制的四十天呢,她这半个月才工作了一半的天数啊。   “您两位是先住在我这里,还是要去之前至纯的房子住?”云河又问道,“至纯的房子在朝阳二街,马上可以找人帮您收拾干净。”   “我们……其实住在哪里都行。”姜祎成回答道。   她跟祁旻开的是仿生身体,机器本身并不用休息,甚至可以竖着停放,加起来只用占地一平米。   “那您还是住在我这里吧。”云河立刻说道,“近虹足的贵人们之中,应该只有我是一个人住。”   正好之前那位仆人阿火已经把姜祎成和祁旻的背包拿到客房了,云河就领着她们去了房间。   云河家的卧室都在二层。按照卡谢文化里的习惯,一层要用于会客和娱乐,三层离着顶层太近,风鸟在头顶上踩着闹腾,二层才是最适合休息的地方。   给姜祎成和祁旻分别安排的客房都在云河的卧室的右侧,里面的装潢陈设都基本一样,进门是一套桌椅,之后一面弧形的屏风隔着,屏风里是床铺。   卡谢民族的床铺就是一个圆形的大垫子,直接铺在地面上大约有二三十厘米高。有条件的人家会先在地上铺地毯,再铺这层床垫,而在云河的房子里,床垫上还铺了一块淡粉色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让姜祎成有些愉快的是,这里也会使用被子,跟地球时代太阳系人的被子差不多,都是一大块由蓬松柔软的材料填充的布垫。   “您这里都睡在地上呀。”祁旻说道,“我们的床一般都是离地的。”   “离地?那很危险吧。”云河好奇地问,“那您做那事儿的时候,万一从床上掉下来了呢?”   姜祎成心说得亏之前把直播掐了,否则这块内容得被平台和谐。不过既然没有直播,有机会详细讨论一下儿不可详细描述的内容也是好事儿。   “一般都不会从床上掉下来吧。”祁旻开玩笑道,“怎么您是掉下来过?”   “那倒没有,”云河抬手揉了一下左边的眼睛,“但是离地太远总归是有点危险。”   “说起来您自己一个人住,平时都不做那事儿么?”祁旻又接着问道,“您应该有伴侣吧?”   “伴侣有是有,不过他跟我不在一个家族里,而且我也经常不在家。”云河有些得意地说道,“想做那事儿的时候可以找同事,我还挺受欢迎的。”   这位朝阳将军一看就是颇受欢迎的样子,而且之前那位学识渊博的卡谢学者花野,还把她跟翼海写成了同人恋爱小说呢。   “您都找哪些同事呀,比如说……那个翼海将军?”祁旻八|卦地问道。   谁知云河听了这话却眯起了眼睛,说道:“翼海可不行,我不喜欢男人。而且翼海毕竟是我的学生,当情人是违法的,我不会允许我的学生去当情人。”   姜祎成有些惊讶:“您不喜欢男人?那您的伴侣……”   “找伴侣不就是为了下一代嘛。”云河理所当然地说,而后又补充道,“不过我跟伴侣的关系也不只是生孩子,他的家族是经商的,借用了我的名号在皇城立足,因此他家每年都要给我家一大笔钱。”   这生意倒是做得好,云河不喜欢男人,正好工作也需要常年在外,还能卖着朝阳将军的名号收保护费。   “您说找男人算是情人,那您找女人就不算么?”祁旻又问道。   “女人没关系吧,人情往来而已——您两位不是这样么?”云河奇怪地问。   “完全不是。”姜祎成立刻反驳道。   “我们太阳系人通常没有这种人情往来。”祁旻委婉地说道。   “是我唐突了。”云河道歉道,但还是有些好奇,“这么捋起来,在您太阳系当情人好像是合法的?”   “不是合法的,只能说不算违法。”姜祎成赶在祁旻前面回答道,“如果是在有伴侣的情况下,这样也违反社会道德。”   “那如果没有伴侣,当情人就不违反社会道德了?”云河惊讶地问道。   “双方都没有伴侣,就是正常谈恋爱呀,不算当情人吧?”姜祎成纠正道。   “谈恋爱可以,但是野合和当情人就不行了吧。”云河意外地说道,“您太阳系的法律和道德不管这些么?”   当情人姜祎成大概可以理解,然而“野合”又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儿吧?   经过云河的详解,两位太阳系人才明白。“情人”和“野合”这两个多半儿又是卡谢语和汉-拉丁语没法完全对应的翻译现象②。   在卡谢语里“情人”指的是异性发生不合法关系的男人,也就是说男人跟不是自己合法伴侣的异性发生关系就是违法的。而单身女人随意和异性发生关系叫“野合”,同样是违法的。   总地来讲,卡谢帝国的法律规定与他们卵生的生育方式有关。当情人违法,是因为男人和不是自己合法伴侣的女人发生关系,将无法判断对方是否留下了后代,从而产生了下一代无知乱|伦的社会风险。而单身女人野合违法,则是为了防止女人以生育后代为名义欺骗异性,造成对于社会婚配市场的危害。   “单身男女谈恋爱,要做那事儿非得先去结个婚,那多麻烦呀。”祁旻感叹道。   “有什么麻烦的,登个记而已。”云河奇怪地说,“登记也是为了保证每颗卵上面都标注双亲支系,保证亲缘关系可追溯。否则岂不是很容易就乱|伦了?”   姜祎成和祁旻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太明白。卡谢文明的聚居地规模可不小,不同聚居地之间人口|交流频繁,有那么容易乱|伦么?而且俩人都谈恋爱了,连对方的家系还不知道?   ————————————   注释:   ①“蓝珀”公转约563个本地日,卡谢帝国历法40天一月,共有14个月零3天。十一月是第9个月,三周三号指第三周的第三天,是整年中的第379天。   ②这里是姜理解有误,简佚的翻译是恰当的,“野合”的本意为不合礼制的婚配,不涉及不可描述的意思。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名垂青史如何成为太……   姜祎成和祁旻没好意思问太多关于乱|伦的事情,反正听云河的意思,乱|伦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一点儿可能性都不能留下——这可能和过分严格的防晒措施类似,都是卡谢文化特有的强迫症。   在安排完客房之后,云河就借口去“处理公务”了,实际上显然是为了留点时间给客人休整一下儿。   开着仿生身体的姜祎成和祁旻倒不用休息,但是有些事儿还是要避开云河进行讨论。她俩干脆直接让仿生身体坐在卧室里的椅子上,退出控制直接在地府见面。   视野中的景象自动退回到了祁旻那间酒吧的吧台,看到周围地球时代复古风的装潢,姜祎成竟然感到了一丝不太适应。   即使是在仿生身体里,“蓝珀”的景象也给人一种极为真实的感受。甚至在近虹足城里的时候,姜祎成都快忘记了自己跟那些居民并不是同一个物种。   当然,产生这种想法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她们首先遇到的朝阳将军云河非常亲切。从意识形态上来讲,她确实与刻板印象里低生产力社会的权贵阶层相去甚远——这也侧面证明了,卡谢文明并不是姜祎成原先想象中的那种“标准”的封建社会。   “大探险家,你看看,这次直播的反响非常好。”祁旻在姜祎成旁边凭空出现,面前拉着光影构成的虚拟显示屏,“实时观众数量超过十亿了!”   十亿?!姜祎成连忙把显示表格拽过来,仔细数了两遍位数,直接震惊了:“千位、百万位、十亿位……这是一百零三亿?!”   “诶,我竟然数错了……”祁旻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个数字有多大,而是她自己眼神儿不太好使。   “这是真的么,最大实时观看人数超过一百亿?”姜祎成没缓过来,“这是十进制数字么?!”   103.6亿的最高实时观看人数,相当于在某个时刻有85%的太阳系文明公民都在看她的节目?!   “当然是十进制数字,难不成你以为咱们太阳系人也改用八进制了不成?”祁旻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没想到吧,大探险家,你辛辛苦苦干到远航设计院院长,我历尽艰辛做成类脑体公司CTO,咱们艰苦奋斗燃烧自己数十年,还不如让云河出镜俩小时的作用大呢!”   她这真是扎了心了,可是在85%的收视率面前,考虑那些个人奋斗和人生价值的事儿都显得格局太小——这可是人类所接触的第一个真正的系外文明啊!   “你瞧,现在已经有一亿三千多万人搜索过‘太阳系人是否能与云河将军结婚’了——”祁旻坐在吧台旁,面前的虚拟显示屏上文字正在飞速滚动,“竟然还有四千多万人参与讨论‘如何效忠卡谢帝国皇帝’,我想知道Meme看到这条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毫无疑问,这场直播首先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是全民的狂欢。人们喜欢新的,但又不那么新的事物,而卡谢文明足够新,同时又和人类文明有足够的相似之处。   可以说在这个档口,无论她们怎么继续做这场直播,都已经完全不可能“翻车”了——观众们根本不关心姜祎成和祁旻,他们只要能继续看到卡谢人,就不会对直播的内容产生任何不满。   但姜祎成此时却保持住了理智。正如云河所说,这次直播必然会被计入未来“太阳系-蓝珀融合文明”的史册,她姜祎成留在历史长河中的形象就决定于此了。   并且太阳系人类文明,给卡谢文明留下的第一印象,也将决定于她和祁旻的表现。   “怎么这么多人想跟云河结婚啊,她明明都说有伴侣了。”祁旻还在翻着宜居行星频道社交账号下面的留言,“人家说不喜欢男的,也不代表只要是女人就不限物种了吧?”   “祁旻。”姜祎成把她从看热闹的兴奋中拉回来,“接下来按照计划,咱们得选出热门留言进行回复了。”   “哦,对。”祁旻伸手按住了正在快速滚动的屏幕,“然而互动量最高的留言全是些不着调儿的东西。”   她也知道那些想跟云河结婚和要叛变太阳系效忠卡谢皇帝的留言不着调儿啊!   “选几个靠谱儿的吧。”姜祎成说道,“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让云河来解答。”   “对啊,让云河来答更好,咱连动脑子都用不着。”祁旻赞同道,虽然原因跟姜祎成想的完全不同。   在留言中一些事实性的问题,例如她们为什么有卡谢语翻译系统,和“至纯”到底是谁等等,都已经由Meme进行了解答,已经有很多版粉丝整理的Q&A了。姜祎成和祁旻坐在吧台旁,从按照互动量排序第一页中Meme没有回答的问题里挑了四个有意思而且适合在直播里播出的。   Q1:头上的薄膜如果不修剪可以长多长?   Q2:在房顶上种作物需要浇水么,会不会漏水?   Q3:名字必须由两个意象构成,会不会很容易重名?   Q4:有什么明显的标志可以区分男女?   对于第四个问题,姜祎成一开始是反对的:“你让云河来回答这个,她肯定会往那方面引。”   “那就不是咱的错了,对吧?”祁旻摊手道,“而且这才是大家最关注的东西啊。食色性也,都是太阳系人就别装外宾了。”   “正确称法是‘泛太阳系人类社会公民’,你最好别跟着叫‘太阳系人’。”姜祎成忍不住纠正她道。这就跟管“火星经济圈公民”叫“火星人”一样,属于不规范的称法。   “知道了,太阳系人。”祁旻笑了一声,“你就放心吧,这个问题绝对没事儿,如果云河要往播不了的方向带,我肯定给她拉回来。”   姜祎成觉得她更应该担心祁旻和云河在直播里飙车……   但区分男女确实是观众最迫切的需求,而且姜祎成自己也很好奇。没有这个问题恐怕不太说得过去。   姜祎成重新唤醒仿生身体,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无人机,先没有开启,只是拎着走出自己的卧室,去隔壁找祁旻。   祁旻正好也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地球时代“古老”的钢笔和硬卡纸:“嘿,终于想起来了,我得找云河签个名儿。”   签名这种地球时代的留念方式,听起来是古董了点儿,但放在直播里也没什么问题。   姜祎成和祁旻从二楼的走廊往下看,云河正仰躺在一层大厅右侧围绕着矮桌子的蓬松软垫上,手里拿着一个便签笔记本一样的东西,似乎正在翻看。   她立刻就看到二楼的姜祎成和祁旻,却没有起身而是躺着歪头正面朝向她们,轻快地说道:“您两位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姜祎成回答道,“感谢款待。”   “我们想让您帮个忙。”祁旻直接说道,“我们太阳系那边的人看了这里都特别喜欢,有一些问题想请您解答一下。”   “好啊。”云河把手里的本子放在旁边的桌上,拍了拍旁边的垫子,“您两位也来这边躺躺吧。”   姜祎成的第一反应是这样有点随便,而后才意识到云河家里把这些用来躺着的软垫放在招待客人的大厅,就说明客人跟主人躺在一起是很普通的休闲方式。   她和祁旻走下了楼梯,有些局促地在垫子上躺下。   “您可以把您的‘直播’打开了?”云河翻过身,对姜祎成问道。   “这是在您的家里,没问题吗?”姜祎成礼节性地问了一句。   “没问题呀,这是在大厅里。”云河抬起手指向上方,“从这个角度看咱们,应该会很清楚吧。”   姜祎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原本以为云河的房子里装了“吊顶”,这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大把植物表面硬化的根系,在根系的末端有一些新生的嫩芽,长出了蓝色的、花朵般的叶片。   她把无人机打开了,先只把视频信号回传给自己的仿生机器人,试了一下儿在室内拍摄的效果。   “好了,我打开了。”姜祎成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在开启直播之前对祁旻嘱咐了一句,“你悠着点儿。”   视频信号切换到直播,姜祎成先对宜居行星频道的观众们说了开场白:“亲爱的朋友们,欢迎回来,我和本期节目的嘉宾祁旻博士现在正在蓝珀卡谢帝国近虹足城,云河将军的家里。我们现在躺在一层大厅的垫子上,是不是看起来非常舒服?”   为了能让自己看清屏幕,姜祎成把弹幕屏蔽等级开到了最大,剩下弹幕的内容显得正常了一些。   弹幕:开始了开始了开始了   弹幕[红色]:卡谢帝国千秋万代!!!!!   弹幕:这么快就躺♀在一♀起了[斜眼笑]   弹幕:躺平平的云河将军好可爱[心][心][心]   “相信大家跟我们一样,都等不及想更深入的了解这里。”姜祎成继续说道,“因此我和祁旻博士挑了一些留言中的问题,来请云河将军给咱们解答一下。” 第三百一十二章 :现场答疑发型、供水……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先问第一个问题。”姜祎成转过头,对云河说道,“很多人很喜欢云河将军的发型,我想这应该是需要定期修剪的吧?如果不修剪的话可以长到多长?”   “您是说我们的发膜么?”云河用指尖挑起自己头上的一片薄膜,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柔软的角质结构,“如果完全不修剪,可以长到两卡尺长吧。”   “这里替大家换算一下,一卡尺等于八分之一卡米,也就是八进制里的十分之一卡米。这样算起来……云河他们的发膜可以长到大约六十厘米,还是比较长的。”姜祎成补充解释道,“咱们太阳系人类的头发也是有生长极限的,一根头发的生长期一般有二到六年,每个月生长一厘米,如果不剪的话可以长到七十多厘米,比两卡尺长一些。”   但是二橙族群的发膜没有经过修剪,也只长到大约三十厘米,可见虽然是同一个物种,生物学基础还是略有区别。   “那多久需要修剪一次呀?”祁旻问道。   “我的发型比较麻烦,每周都要修剪。”云河介绍道,“一般人不会做这样的发型,大概每个月剪一次就行了。如果实在没条件修剪,自然留长之后束起来,也是一种发型。”   弹幕:云河将军是精致girl呢[斜眼笑]   弹幕:好奇发膜掉下来是什么样子2333   弹幕:精致girl(x)playgirl(√)   弹幕:突然发现宜居行星三人组都是playgirl[滑稽]   弹幕[黄色]:一橙还挺老实人的吧,嘉宾姐姐和云河将军确实_(:з」∠)_   弹幕:前面黄字不要乱说啊,嘉宾和云河都是已婚人士[笑哭]   “那么到下一个问题……我们太阳系的观众们对于您这里的房顶很感兴趣。”姜祎成接着说道,“在房顶上种作物,需要浇水么?会不会造成室内漏水啊?”   “如果当地降水量不够,当然是需要人工浇水的。”云河回答道,“至于漏水,只要房顶本身没有漏,就不会漏到室内。随着房屋历史的增长,植物的根系逐渐取代原本的墙壁,防水和透气性会变得更好。”   “那给植物浇水会不会很麻烦呀?”姜祎成接着问道。   “正常浇水也不麻烦。”云河躺着随意地回答道,“我们的城市都要建在水体周围,用蒸汽泵从水体抽水到塔顶的水箱里,再连接到水管通到市民的家里。所谓的‘塔’通常是一些很高的树,把水抽到高处,可以形成稳定的水压。城市供水系统基本上就是这样的。”   “这跟我们太阳系以前的供水方式很像呢。”姜祎成评价道。   “那供水系统是怎么收费的?”祁旻突然加了一个问题,“不会也要给每家每户安水表吧?”   “水表是什么?”云河反过来问道。   “是一种流量计,可以记录每户所使用的水量。”姜祎成解释道。   “那多麻烦呀,而且市民是有办法改记录的吧。”云河立刻想到了在地球时代许多太阳系人类曾想过的可能性,“水既然是从水体里抽取的,就不应该收费啊。城市的供水行会负责维修供水系统,这个费用是所有人都要分摊的。”   “那如果有人用的水少,不会质疑这种安排的公平性么?”祁旻紧接着问道。   “怎么会有人用的水少,那是有多少?”云河有点不太明白,“每家的房顶需要浇水的量,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她这么说姜祎成和祁旻才意识到,卡谢帝国居民跟前现代的地球人在用水方面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每家每户其实都在从事农业生产,这个用水量是较大而且固定的。相比于用在房顶作物上的水,日常用水就只是零头而已,各家用水量相差不多,按照流量计费没有任何必要。   当然,这其中也隐含着一个事实,就是只有拥有自己的院落、能在房顶上种得了作物的人才能被称为“市民”。供水系统是供给市民的,本质上还是供给社会中间阶层及以上的人。   不过发弹幕的观众们显然没太意识到这个阶级差异。   弹幕:woc,好先进啊   弹幕:听着比我小时候的自来水厂都强……   弹幕[蓝色]:云河将军真关心民生问题啊   弹幕:有种卡谢帝国的基础建设观念领先太阳系人几百年的感觉[笑哭]   弹幕:前面太夸张了,我太阳系自有国情在此   弹幕[红色]:说国情的,承认人家的优势有那么难么???   弹幕:自有国情在此是友军啊[笑哭]①   “本地居民对于在房顶种植作物还真是非常执着呢,希望我们太阳系文明的技术可以让大家浇水变得更方便。”姜祎成接着说道,“接下来要问第三个问题,云河您提到过名字应该由两个意象组成,但是意象毕竟是有限的,这样名字规则会不会很容易导致重名啊?”   “是啊,经常有人重名,还会有人借着重名来冒充别人。因此在名字之外,每个人都会有一串数字作为身份识别号码。”云河坦率地说道,“但是就算有身份识别号码,也有可能被别人盗用。”   “为此帝国发展出了一套验证系统,每个办理跨城业务的人,都会从原城市的官府生成一串密码,到新城市之后再进行解码,解出来的内容是出发时间和本人的身份识别码。”云河继续说道,“加密方式虽然是全国通用,但会按照特定规则,根据一些当时的观测数据发生动态变化。例如其中一个数值是两座城市之间的纺织品交易量的第二位数,这是只有两座城市的官府可以得到的数据。”   弹幕:我承认我没听懂[捂脸]   弹幕:完了在卡谢帝国生活还得懂数学,我还是老实在太阳系呆着吧……   弹幕:云河将军好厉害[星星]   弹幕[绿色]:这就是根据实时测量值生成加密算法,进行动态加密啊[笑哭]   弹幕:感觉好先进啊,咱们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   弹幕:热知识,地府网络使用的是量子加密,也是动态的[笑哭]②   “还真是相当复杂呢,不过为了防止政府官员被冒用身份,验证方式也是必不可少的。”姜祎成客观地评价道。   “这就跟我们地球时代转人事关系要送档案一样。”祁旻也说道,“现在的新人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档案了——人事档案就是一个人所有的身份、学历、工作经历信息,还有入党入团、犯罪记录之类的,要在一个档案袋里密封好直接交给下一个工作单位,个人是不能拆开的。”   弹幕:怎么感觉地球时代比卡谢帝国更麻烦[捂脸]   弹幕:我公元人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弹幕:档案不止是验证身份,还有记录信息啊,肯定比单纯验证更麻烦[笑哭]   弹幕:不能联网的时代肯定是麻烦的_(:з」∠)_   “我们也有类似于您太阳系的档案,叫做‘官文’,不过只有皇城任免的官员才要求携带。”云河回应道,“官文的内容会通过特定的验证方式计算出校验码,官员带着官文上任要核对校验码,确认官文的有效性。”   这和身份证号码有一位校验码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要复杂得多。不仅这个校验码的位数会更多,生成方式也是动态的。   “但要是校验码被别人知道了呢?”祁旻问道。   “别人怎么会知道?”云河有些奇怪。   “比如写在本子上,被别人看到了?”祁旻说。   “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能写出来,这不是故意让别人去看么?”云河诧异地说。   “啊……不能写出来,那要是有的人记不住怎么办呀?”祁旻接着问。   “如果连身份验证密码和官文校验码都记不住,那还是在老家呆着打工吧。”云河直率地说道,“这个脑子也不足以从事跨城的工作。”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老家呆着吧   弹幕:懂了,我不配去蓝珀[捂脸]   弹幕:感觉被内涵了[大哭]   弹幕:这也太严格了吧……   弹幕:感觉在我们集团当CEO都没这么严格[笑哭]   弹幕:信息时代之后大家的记忆力都不行了[捂脸]   弹幕:前面的别搞笑了好吧,你去地方做官这点东西记不住?人家敢让你上任???   弹幕:雀实,重要的事情还是能记住的[笑哭]   “听见了没那些要效忠卡谢皇帝的,”祁旻对观众们开玩笑道,“你们如果背不下来自己加密之后的身份证号,人家可是都不会让你来呢。”   ————————————   注释:   ①是一个梗,出自电视剧《走向共和》“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此”。   ②量子加密不是通过量子纠缠传递信息,而是通过量子纠缠生成密钥,密钥是在以约定方式进行观测时生成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区分性别以及工作和……   从前三个问题的回答来看,云河在面向观众的时候还是还是比较靠谱的。   “那么就让我们来替大家问最后一个问题。”姜祎成说道,“在进入近虹足城之后,咱们也见过了许多本地人,但是我们作为外来者还不是很能辨认本地人的外貌特点。在这里我想问一下,您这里的人怎么区分性别呀?”   弹幕:男女不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这样问不会有点冒犯么[捂脸]   弹幕[红色]:我还以为卡谢人里只有女生的……难道不是吗?   弹幕:啊这,问生理差异不算冒犯吧?   弹幕:前面的,二橙就是男的你忘了么[笑哭]   弹幕:萌新不知道二橙的事吧,这次新观众很多的_(:з」∠)_   弹幕:彩色弹幕的“萌新”[斜眼笑]   弹幕[红色]:二橙是谁啊,我只有上期没看[捂脸]   “性别很好区分啊,女人有[哔——],男人有[哔——]嘛。”云河非常直白地说道,可惜直接就被翻译系统屏蔽了。   “那什么……”姜祎成尴尬地说,“其实我是想知道,仅仅从表面上看怎么区分男女?”   “从表面上?”云河有些意外,“为什么从表面上看就要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性别?”   这个问题直接把姜祎成问懵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祁旻惊呼道:“那不会出现您谈个恋爱,脱了衣服才发现对方是男的么?”   她这问题都不知道该从何槽起,开口“脱了衣服”不说,还直接把云河的性取向抖落出来了。   弹幕:幸亏是直播否则这段就听不到了[斜眼笑]   弹幕: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情报?   弹幕:云河将军果然是姬佬[滑稽]   弹幕:不要太敏感吧,嘉宾是les不代表云河也是啊[笑哭]   弹幕:本姬佬突然受到了鼓舞!!!   弹幕:前面的别乱讲,祁旻博士风评被害啊[捂脸]   弹幕:啊这说les怎么就风评被害了?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云河,对于向数亿人暴露自己的性取向并没什么特殊感受:“那怎么会呢,离得近了就能闻出来性别了。”   “闻出来?是类似于外激素的特征?”祁旻接着问道,“听起来好厉害呀。”   “就是闻起来不一样而已,得离得近才能感觉到。”云河有些奇怪,“您太阳系人没有么?”   “我们太阳系人男女长得不太一样,靠眼睛就能看得出来。”祁旻解释道,又问了一句,“那您这里男女混编的工作,闻起来不一样不会产生干扰么?如果多数人都整天想着谈恋爱,多影响工作呀。”   “可是比起来味道差异,看起来不一样会更干扰吧?”云河却反问道。   姜祎成有点明白了:“这样看来,您卡谢帝国公民的味道只是一种性别辨识信号,和性吸引力也不是直接相关的。而我们男女虽然有外观差异,但看得习惯也就不会觉得怎么样了。”   认为类似于外激素区分性别的信号会更容易对情绪产生干扰,其实是人类一个常见的误解。外激素信号和视觉信号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不过因为人类的视觉非常发达,从而显得化学信号更为“神秘”。对于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自然就会有将其神化的倾向。   “是这样,味道只是用来区分性别,至于个人魅力还是由长相决定的。”云河用客观的语言说道。   弹幕:还以为这里有信息素设定呢嘤嘤嘤   弹幕:虽然但是,激素分泌也会对外貌有影响的_(:з」∠)_   弹幕:跟信息素有毛线关系,别把二次元xp代入现实了吧[汗]   弹幕:健康的人有端正的长相和干净的气味,咱们太阳系人也是这样的[举手]   “那您闻闻,我俩闻起来是什么性别?”祁旻又问道。   “您两位并没有味道,按照我们的标准也区分不了性别。”云河轻快地笑道,“说得准确一些,您两位在我们闻起来不像是人。”   “是啊,我俩现在用的是仿生身体,就是假人。”祁旻又补充道,“不过即使是真正的身体,也不可能分泌您这里的外激素,闻起来仍然不像人。”   在直播频道里公开说像人不像人的,虽然用词有些奇怪,但终究是没有开车。   姜祎成对着镜头说道:“那么问答环节就进行到这里了。之后大家如果有什么知识性的问题,可以去地府研究院高等生命研究所的官方账号搜索相关科普资料,也可以在本频道的评论区提出,有机会被蓝珀课题组和Meme关注到。”   “我们之后也会再挑一些好玩儿的问题,让云河来直接解答。”祁旻在她后面说道,“不过像是什么如何跟云河结婚之类的就别问了,你们知道没可能的,对吧?”   弹幕:扎心了[扎心了]   弹幕:不管我就要跟云河将军结婚[大哭]   弹幕:三位辛苦了[谢谢]   弹幕:云河将军是有伴侣的,前面能别开玩笑了吗?   弹幕:别给太阳系人丢脸了朋友们[笑哭]   跟观众再见了之后,姜祎成从垫子上坐起来,接住降落下来的无人机。   “您这‘直播’,还挺麻烦的。”云河翘着腿说道。   “是啊,这是我的工作。”姜祎成回答道。   “工作不是随便做一下就可以了么?”云河理所当然地问道。   姜祎成对于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她不得不做。而且在全太阳系的观众们面前,她也不能摸鱼——或许祁旻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可是她还要脸呢。   不过祁旻倒是先反问道:“云河,您虽说现在是带薪休假,但在您朝阳军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只去工作一半时间的吧?”   “那是当然。”云河悠闲地回答道,“朝阳军是我的事业,而现在这只是我的工作。”   她坐起身,认真地说道:“工作是为了个人的生活,而事业是需要很多人、几个世代、数十上百年去完成的目标。”   用军队去“升华”野蛮的民族,对于他们而恐怕也是一种信仰吧。姜祎成无意去批判她,因为文明本身就是残酷的,何况云河在陈述她的事业时,表露出的是一种太阳系文明与卡谢文明共通的情怀与追求。   “事业跟事业也有不同吧。”祁旻却说道,“您的事业还能让您感到愉快,而另一些人的事业带给他们更多的,则已经是痛苦了。”   “祁旻……”姜祎成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她。   她不觉得把太阳系地府的事儿在这儿说出来会是一个好决定,就算要说也不是现在。   而且祁旻的身份,即使在地府高层里也应该算是特殊了。她作为地府的CTO,被模因监管所关在地府,不分昼夜地为Meme工作,这即使在类似封建社会也会被认为是不人道的。   可是云河对此倒是很有兴趣:“您说的是什么样的事业?”   “有点复杂。”祁旻对姜祎成摇了摇头,而后对云河说道,“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她参与建设了一项伟大的工程。这项工程确实为我们太阳系人做出了许多贡献,但是她被迫陷身于此,为了维持这项工程的正常运转,而不分昼夜地工作。您觉得这种事业,还值得继续为之投入么?”   云河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道:“如果我是您太阳系的其他人,我肯定会觉得为了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事业牺牲一切,不是非常值得。但如果我是那个被自己的事业所困的人……我想我未必会觉得这是一种痛苦吧。”   这个逻辑有点奇怪,如果她是受益于此的旁观者,她会觉得为这项事业无私付出并不值得。但如果她是当事人,却反而觉得牺牲自己也并不是一种痛苦?   “您说得也有道理。”祁旻点头道。   云河大概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我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您作为当事人,是否痛苦还是您说了算的。”   然而祁旻却否认道:“这个当事人并不是我,只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紧接着又说道:“其实您的想法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本来这个人可能是我的①,如果真像您说的这样,我也不用再对她感到抱歉了。”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祁旻说的那个人似乎是Meme。对于Meme是一个真人这个事实,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而听祁旻这么说,似乎当初成为地府最高管理员的人,还有可能是她?   “你是说,当时你有可能成为……Meme?”姜祎成不敢相信。   “什么叫我成为Meme?”祁旻蹙眉道,“当个管理员还得改名不成?”   “难道Meme的原名就叫……Meme?!”姜祎成诧异地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祁旻摊手道,“这名字多好听啊。”   ————————————   注释:   ①祁旻曾计划由自己代替Meme成为类脑体的完全权限管理员,详见前篇下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拜访官府得知了一些……   直播完毕之后,云河给祁旻签了名并写了一长串祝词,时间就已经到了近虹足当地的傍晚。当地人没有吃晚饭的习惯,但是云河还是打算趁着多数人都下班回家,她要带姜祎成和祁旻两位外来的太阳系人去一趟官府。   因为是去官府又快到晚上,云河就没有重新涂防晒泥,而是在脸上抹了点消晒露,戴上对应天数的面具就出发了。   官府是唯一近虹足城几何中心的建筑群,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便是粮仓。卡谢帝国的农业,尤其是在边疆水土并不丰沃的地区,几乎完全是被官府所掌控的。平民经常要从官府购买主食,如果没钱还可以用做工抵偿。   粮仓包括三座建在塔顶——也就是树顶——的通风仓库,和一个巨大的晒果场。每一季收货的主粮果实都会在这里被剖开洗净,晾晒成干,有的后续被磨成粉制作其他食品,有的则是直接以干果的形态进行保存。   除了粮仓之外,近虹足官府其他的建筑就比较迷你了,但其上的作物房顶仍然比平民的房屋更茂盛。经过云河的详细介绍,姜祎成和祁旻知道了,房顶的植物对于卡谢人而言,就像是地球时代的古代达官贵人屋顶的琉璃瓦,是一种高贵的象征。   上层社会人士会在房顶上种植名贵的作物,植物冠部盖住房屋、根系取代墙壁的过程,就代表着建筑的历史积淀。云河在皇城的家族大宅种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果子,但是近虹足的条件有限,就只能种点儿常见的、长得快的东西。   官府的后半部分,同时也是近虹足城主的城主府,是翼海的府邸。而云河就是带着姜祎成和祁旻从这边的门进入的。   城主府的大门口站着一个卫兵,对云河行礼:“朝阳将军,留意!”   “留意。”云河回应了一句,就领着她的客人们进去了。   大概是有人通报了城主,当三人刚走到城主府的主建筑门前时,门就自动打开了,正好碰上了翼海。   “老师!”翼海行礼道,“还有两位太阳系来的贵人——”   “祎成和旻。”云河简要介绍了一句,而后颇为严肃地问,“拐卖案调查得怎么样了?”   “我正要去亲自检查鞍光商会的圣角。”翼海老实地回答道,侧身一步让出了后面的人,“鞍光贵人将和我同去。”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女人——从防晒泥精致妆容的式样很容易辨认出她的性别——想必就是那位近虹纺织品的唯一供应商鞍光了。她的着装倒没有显得非常华丽,但是长袍的材料看上去很细腻,裁剪也是既贴合又飘逸;发型留了很长,每片发膜的边上都打了花瓣形的孔,金属夹子从孔中穿过把发膜束在一起,末端坠着一个天蓝色的、似乎是某种宝石的挂坠。   “朝阳将军,日安。”鞍光对云河行礼道,“两位贵人,日安。”   “留意。”云河颔首回应了一句。   姜祎成和祁旻也照猫画虎地实践了一下儿卡谢人的见面礼仪:“日安。”   规则大致是,平民用“日安”打招呼,相当于普通的祝福;而军人用“留意”,这个动词是“我留意到您了”的简写。问候语本身不区分|身份高低,只是身份较低的一方要先打招呼,并且加上尊称。   在尊称方面,尽管云河是担任近虹足的军师,官府的人应当叫她“军师贵人”,但因为她本人是朝阳将军,为了表示尊敬还是称呼后者——这基本上相当于是某种封号了。   而在打了招呼之后,翼海似乎还记得他的老师说过不要再去烦鞍光,于是紧跟着解释道:“是鞍光贵人得知失踪的婴儿已找回,主动来官府提供信息的。”   “你应该感谢她。”云河直白地对翼海教训道,“城里的治安这么差,你作为城主还要受害者来教你怎么查案。”   “是,老师。”翼海低着头答应道,“我一定把这个案子处理好,同时给两位来自太阳系的贵人安排住所,您可以休息了。”   “两位客人目前住在我家,你不用多管。”云河对他其实也还算是爱护,“拐卖案要优先审问那个犯人,他应当不是主谋。”   “好的,老师。”翼海再次恭敬地回答道,“经过调查得知犯人住在夕阳一街,家族四人都是理发师。我怀疑犯人经常接待的客人之中有人与此案有关,正在逐一排查。”   “直接去问犯人的家人,或者让他们劝他坦白。”云河又转向旁边的鞍光,“鞍光贵人,请让医生给这七个婴儿做一次检查,最好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先不要和其他孩子混养。”   “我明白。”鞍光认真地答应道。   云河拍了一下翼海的手臂,那意思应该是让他去查案。   然而翼海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外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形的东西,递给了云河:“老师,官府新收到了给您的信。”   那信跟地球时代的信差不多,都是由一个大约是当地类似于纸的材料做的信封包着,用金色的、似乎是某种胶的材料封口,并在上面印了某种复杂的花纹。   “皇城来的信?”云河翻到背面看了看信上的签名,“是给我个人的呀。”   姜祎成看到了信背面写的字,然而大概是由于这手写体实在过于龙飞凤舞了,翻译系统完全没能识别出来。   鞍光自动后退了一步,侧过身表示她不会看给朝阳将军的私人信件。而翼海甚至后退得更多,给他的老师充分保留了私人空间。   姜祎成也拉着祁旻往旁边错了半步,但出于好奇她还是瞄了一眼。云河把信封撕开之后,里面是一张类似于纸的东西,和一个很扁的圆形金属盒子。   云河看了一眼信的内容,便走过去拉住翼海,把信怼到他面前,“痛心疾首”地说道:“翼海,你看看这封信,皇上都让我注意休息,没事的时候不用来官府。可是你自己管理不好近虹足城,还需要我来工作,你这样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吗?”   “我不、不用看了——这是皇上写给您的信!”翼海连忙撇开脸试图不去看那纸上写的字,头上发膜的纹路瞬间变得更偏红色了,似乎是有点害羞的感觉,提高音量说道,“老师,您留意!”   云河收起信不再捉弄他,冷声说道:“快去干活。”   “是!”翼海连忙点头,带着鞍光从门口出去了。   门重新关上之后,云河才打开那个信封里带着的盒子,放在面前闻了一下:“好香啊,地莓还有冰叶的味道。”   姜祎成和祁旻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从那个盒子里飘出来。按照经过调试的化学感受器系统的分析,这味道闻起来像是柠檬、椰子和薄荷,还有一点难以形容的香料的混合体,应该是人工调制成的。   “香膏,在皇城很流行。”云河解释道,“人们往自己身上抹各种植物的香味,可以起到装作自己家有许多奇珍异果的效果。”她又拿着信闻了一下,“末尾似乎还有一点长柄树叶的味道。”   “这是卡谢皇帝送给您的?”祁旻抓住了重点。   “是啊……”云河有些犹豫,对于谈论他们的皇帝似乎还有些忌讳,“我不会对翼海明说这件事,但跟您两位外来的客人倒不必隐瞒,皇城的那位在追求我……之所以我要在轮休期离开皇城,这也是部分的原因。”   卧槽,这个消息也太……幸亏没有在直播的时候说出来,否则整个太阳系的观众都会被卡谢皇帝的八|卦吸走注意力。   姜祎成和祁旻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对此感到惊讶。不过倒不能说多么超出三观之外,毕竟对于类似于封建社会的皇帝,想跟颇有魅力的异性臣子发生点什么也谈不上多么为所欲为。只是因为云河是已经有伴侣的人了,这一点才让人觉得有些违反——卡谢帝国的——道德。   “您不喜欢,所以就躲着皇帝?”祁旻不禁问道。   “倒也谈不上不喜欢。”云河的回答更是出人意料,“只是我不想加入皇宫。我有自己的家族,而且……我不想跟花野住在一起。”   “花野?”姜祎成完全不明白了,这又和那位之前皇城派来帮助简佚的学者有什么关系?   “花野是那位的兄弟。”云河停顿了一下,稍微压低声音说道,“他曾经的伴侣露纹是社稷学院的第一任院长,后来在夏阳方向的近虹足城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您知道这种情况,那位露纹贵人大约是不可能找到了,但是花野不愿意去找下一任伴侣,因此皇城很多人都认为他损害了那位的颜面。”   花野竟然还是卡谢皇帝的兄弟,这是之前简佚的资料里都没有的情报。不过想想也是,这种关于皇族的八|卦,肯定是不宜写在纸面上的,简佚多少受到了当地人思维的同化,认为应当在有关皇帝的事情上面为尊者讳。 第三百一十五章 :皇宫秘史以及红虫的……   只是因为花野不愿意再结婚,就觉得他损害卡谢皇帝的颜面,未免显得过于刻薄了。他跟那位失踪的露纹贵人都是社稷学院的学者,想必感情也是非常深厚,不愿意再婚而想找到自己的原配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姜祎成只是心里不赞同皇城对花野的非议,祁旻就直接说出来了:“那您也觉得花野损害了皇帝的颜面?”   “我当然不觉得。”云河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姐妹歌影也为社稷学院工作,社稷学院的成员对露纹贵人都十分尊敬。我不怎么认识花野本人,不过我尊重他不放弃露纹贵人的立场。除非有皇宫明确的命令,否则我是不会同意和他登记的。”   她这回答让姜祎成懵了,合着卡谢皇帝追求云河,是让她当花野的伴侣?   “皇帝是为了让您当花野的伴侣才追求您的?”祁旻也惊讶地问道。   “不是,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云河对于这个问题更加意外,“本来这应当和花野没什么关系,但其他人都认为应当给他找个伴侣。下一个加入皇宫的女人,很可能会被安排成花野的伴侣。”   这听起来更复杂了,姜祎成不禁问道:“也就是说,皇帝追求您,只是为了让您加入他们家族?”   “那其实也不一定。如果那位只是希望跟我做床上的事情,那我当然非常愿意。”云河坦诚地说道,“但大概率我还是得加入皇宫,那就涉及到我要离开我的家族,还有花野的事情。”   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约|炮的事情,真的没问题吗?而且姜祎成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您卡谢帝国的皇帝是女人么?”祁旻先问了出来。   如果云河不喜欢男的,但又“非常愿意”跟他们卡谢帝国的皇帝发生不可描述关系,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但姜祎成还记得,之前她描述国君可是用了男性的人称代词。   “是啊。”云河有些奇怪地回答道。   “但是先任国君是男人?”姜祎成接着问道。   “现任国君也是男人啊。”云河大概明白了,“忘记告诉您两位了,我们的皇上是卡谢帝国的皇帝,国君原先是辉帝国的储君,现在也是卡谢帝国的国君了。卡谢帝国与辉帝国合并之后,辉帝国当时的国君被那位斩首了,他的儿子也就是现任国君和那位达成了共识,从此实行了共治。”   啊这……国君的亲爹被卡谢帝国的皇帝斩了,之后还能跟她达成“共识”,实行“共治”?这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水分太多,是卡谢帝国的皇帝自己编造出来的说法。   可是云河不是先任辉帝国国君的亲信么,怎么连她也这么说?仔细一想,云河作为“被”合并的辉帝国的将军,在卡谢皇帝这儿还能当朝阳将军,怕不是在那个时候早就投敌了。   “您原先是那个辉帝国的人么?”祁旻问道,“那您的国家其实是被卡谢帝国覆灭了的吧?”   “覆灭是表象,升华才是事实。”云河十分坦然地说道,“我也非常感谢原辉帝国的先任国君,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原辉帝国官员,都是因为他的牺牲才得到了现有的地位。”   这个三观真是幸亏没在直播播出。而且听她这么一说,似乎那位现任国君真是跟杀了他亲爹的卡谢皇帝达成了共识,否则卡谢皇帝应该是不可能留着这些敌国的残党,还把他们编入自己的官僚队伍。   “咱们在门廊站着的时间太长了,先进屋吧。”云河又提醒了姜祎成和祁旻一句,摘下自己的面具挂在了侧墙的架子上。   ——   姜祎成和祁旻跟着云河进了屋,官府后院的城主府主建筑内部结构和云河家差不多,一层大厅的中间是一张圆桌,右侧是茶几一样低矮的桌子和软垫。   穿灰色衣服的仆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在云河和两个太阳系人到旁边软垫上坐下之后,仆人端上了一盘淡粉色长条状的水果。   “日安。”云河对那个仆人说了一声,这个意思大概是让其退下。   而后她拿起一枚淡粉色的果子咬了一口,里面是蓝绿色的果肉:“新鲜的舌蕉,您两位尝尝吧,在近虹足只有官府才吃得到。”   姜祎成拿起一枚咬了一口,把它起名为“焦”实在与太阳系文明的习惯不符,这种果子的皮有一点韧,但是内部柔软如果冻,并且汁水十分丰富,只有有一点很软的籽。   “这个很贵么?”祁旻问道。   “也不是。”云河解释道,“只是近虹足的气候原本不适合舌蕉生长,因为来近虹足的社稷学院农技师要用舌蕉的皮保存红虫的卵,而在温室里种了一些。”   姜祎成还记得,陨星山附近的野树林里,那些野生的花芒果里就是被社稷学院的农技师种了红虫。这么一看,红虫似乎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卡谢帝国的皇帝要把社稷学院的研究者派到边疆做实验。   “那咱们连着皮都吃了,不是浪费了么?”祁旻问道。   “现在大约是不用了。”云河解释道,“他们发现舌蕉的皮虽然能维持红虫卵的湿度,却会让它们黏在一起。因此温室里那些舌蕉已经没用了,给官府的客人吃了也无妨。”   “哎呀,生物学实验真浪费。”祁旻幸灾乐祸地评价了一句。   “社稷学院为什么要培育那些红虫?”姜祎成好奇地问道。   “红虫本来是一种寄生其他虫类的小虫子,磨成粉之后用来萃取红虫素,是一种很好的麻醉药品。”云河回答道,“但是因为野生的红虫没法养殖,现在的红虫素非常昂贵,只有贵族和富人才用得起。社稷学院的目标是培育可以寄生植物的红虫,这将显著降低红虫素的价格。这项研究就是花野负责的。”   “原本寄生动物的东西,要改成寄生植物,不会差太远了么?”祁旻问道。   “我听那两个农技师说,红虫原本寄生在隐虫的蜜囊里,周围还是一个以植物分泌物为主的环境。”云河解释道,“因此花野之前找了非常多有蜜腺的植物,试图把红虫卵种在植物的蜜腺里。碰巧因为至纯出现在这边的近虹足,花野被派到这里接待他,才知道附近特有的花芒果树的芯也长着蜜腺,试了之后发现红虫还真的可以在花芒果的蜜腺里孵化。”   “这真是太巧了,看来到边疆工作还可能有意外收获呀。”祁旻的语气听起来发自内心的高兴。   姜祎成也知道,一个研究项目大海捞针般地进行试验,不放过一切认知范围内的物种,最终终于找到了那个能获得成功的答案,这对于研究者而言就是无与伦比的收获了。   “不过这样需要一个一个在蜜腺里种红虫的卵么?”姜祎成问道,“其实也挺麻烦的吧。”   “已经比原先漫山遍野地挖隐虫,十几只都不一定有一只带红虫要好多了。”云河又吃了一枚舌蕉,“在我们朝阳军的驻地附近,有很多平民私自组织采红虫的小队,红虫每两年一采,每次都会有上百人死在山里。常驻卫队每两年都要全面巡逻一次,就是为了清理那些死者的尸体。”   平民为了赚钱给达官贵人们打工,结果死在了野山里,这听上去真是十分残酷。但这在低生产力水平的社会里,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换一个角度,至少他们不是贵族的奴隶,做危险劳累的工作只要能赚到点养老的钱,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而云河对于这种苦难多半也麻木了,她忧愁的不是人死在野山里,而是在人死了之后,她军队里的人还要去给他们收尸。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用那种红虫素,没有买卖不就没有伤害了么?”祁旻却这样问道。   云河笑了笑说:“那怎么可能呀,您知道红虫素是麻醉药品,用来做‘那种’事情的,这是必需品嘛。”   “您这里的人做床上的事情,要用麻醉药品?”祁旻惊讶地问道。   “唉,不是床上的事情。”云河摇了摇头,“我是指那种……不好跟您太阳系人讲的事情。”   她连床上的事儿都能张口就讲,还有什么不便告诉太阳系人的事儿?   “您是指……精神药品?”姜祎成用了比较隐晦的方式问道。   “这样称呼也可以。”云河摆了摆手,“您别细问了,这事不合适我来说,或者我去找个社稷学院的人来给您讲吧。”   姜祎成不禁蹙眉,怎么连卡谢帝国的人都会嗑药?   而后她意识到,其实太阳系人类在地球时代的嗑药史,也是从封建社会甚至再往前就开始了的。只不过那时候的地球人类嗑的都是一些植物的提取物,相对而言比较容易获得①,因此倒没有出现政府投入大量资源去研制新药品的情况。   ————————————   注释:   ①用于提取某些精神药品的植物并不难以种植,因此生产该类药品本身的成本并不高。非法药品的高售价是为了防止扩散而严格监管的结果。 第三百一十六章 :花边新闻卡谢帝国的……   在太阳系文明的意识形态里,嗑药显然是不值得提倡的行为。   尽管现在泛太阳系的各个法律倒没有禁止全部的精神药品,甚至在地府里薄荷糖还在合法售卖,但在人们的观念里,沉溺精神药品所带来的虚假快乐,确实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对于政府花费人力物力,只为了让某种精神药品降价让平民也去买的行为,太阳系公民显然是不认同的。   就连清神剂的发明者,祁旻也不禁说道:“精神药品又不是食物和水,只有富人能用不就行了,必须也要让穷人都买得起么?”   富人沉溺精神药品,还可以有家族的财产兜底。而穷人沉溺精神药品,那就是不得不给药品商当牛做马来换取“快乐”的命运了。   “穷人买不起红虫素,就会去用一些有毒的草药,那些东西非常损害人的神智。”云河解释道,“而如果连草药也买不起,人们就不得不采取极端的方式。”   “极端的方式?”姜祎成问道。   “比如说……斧子。”云河隐晦地回答道。   姜祎成明白了,她是指如果没有精神药品,穷人就会使用暴力。换言之,精神药品就是对平民的稳定剂,上层用精神药品削弱平民中的不稳定因素,为此他们当然愿意想尽办法降低精神药品的售价,还让卡谢皇帝的兄弟来负责这个研究。   “我们太阳系人也有类似的东西。”祁旻也隐晦地说道,“其中一种就是我发明的。”   “是么,那您和花野肯定有话可谈。”云河只是泛泛地说了一句,似乎是不想再在红虫的事情上深入交流。   姜祎成看了祁旻一眼,意思是让她别再细问了。无论红虫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件事儿都不是云河一个掌管军队的将军主导的,要怪也不该怪到她头上。   “对了,云河,您带我们到官府是为什么来的?”姜祎成岔开话题问道。   “啊……”云河似乎才想起来,“我带您两位来找翼海录入身份,不过他去外面查案了,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等吧。”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摸鱼了,身为近虹足的军师,给外来者录入身份这种事儿都不会自己去做,还要等城主回来。   不过云河摸鱼,其实对于姜祎成和祁旻来说不是坏事儿。在云河空闲的时候,她们可以向她问各种事情——相比于近虹足的官员,姜祎成其实更愿意从云河这里了解信息,她毕竟是中央的官员,解释很多事情都更加无所顾忌。   “说到翼海,我得跟您两位说一句。”云河又说道,“您尽量别在他面前提到皇城那位,也别让他知道我可能会加入皇宫的事情。”   “这是为什么?”姜祎成问道。   “您看不出来么?”云河摸了摸自己的脸侧,“翼海暗恋那位很久了,因为这个我才用信逗他。如果他知道那位在追求我,肯定得赶我回去。”   嚯,又爆出一条八|卦信息,还是跟前面连着的。卡谢皇帝追求云河,而云河的学生翼海暗恋皇帝?那之前皇帝的兄弟花野写翼海和朝阳将军的同人恋爱小说,是嫌这还不够热闹么……   “您故意给翼海将军看那封信,就不怕他看见什么?”祁旻一副看热闹心态地问道。   “他就看一眼哪能看得懂呀。皇城那位亲笔写的字,平常人得要仔细研究笔画才能看得明白。”云河笑着说道,“之前我们和卡谢军队打仗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还以为是地图。”   把字写得跟地图一样,真是难以想象。但她这话中透露的另一个信息似乎更重要。   “您之前跟卡谢军队打过仗?”姜祎成问道。   “之前我还是辉帝国的将军的时候,和卡谢军队打过好几仗呢。”云河说起她战败的过去,似乎还很自豪,“那时候卡谢军的主力部队便是由那位带领的,她可是赫赫有名的军事家,即使远在辉帝国,那个卡谢语的名字对我们来说也是如雷贯耳。为了学习卡谢帝国先进的军事理论,我专门弄到了那位的著作《军力算论》的手写影印本,并且照着那本书学会了卡谢语——至少在当时,我觉得我是学会了。”   “这怎么讲?”祁旻已经笑出来了。   “能怎么讲?与卡谢帝国合并之后我才发现,那位的手写体根本就不是标准的卡谢语文字。”云河不禁摇头,“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改掉从那个影印本里学的写法。”   卡谢帝国的皇帝写得一手烂字,这乍一听是十分好笑,然而仔细想想却知道也有其中的道理。身为军队将领,她的手稿笔记最好跟标准文字有点区别,这样万一被敌军获得,作为非母语者要破解“密码”也得费一番功夫。而且奇怪的写法还不容易被别人伪造,虽然卡谢帝国是有复杂的动态加密验证系统,但皇帝本人的字迹自带一道加密也不算坏事儿。   姜祎成和祁旻都不禁笑了几声,才听云河说道:“那位是前无古人的军事理论家,但直接看她的手稿恐怕是一种对精神的折磨。”   “这么听上去,您也很喜欢她嘛。”祁旻托着腮说道。   “我其实没怎么当面见过那位。”云河对于和自己有关的八|卦消息并不遮掩,“不过在合并到卡谢帝国之前,我确实很崇拜她。那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带领我的军队,战胜卡谢帝国的皇帝。”   这话听上去真是颇有野心,可是最终辉帝国还是被卡谢帝国所征服了。   “这个梦想可不容易实现吧。”姜祎成说道。   然而出乎她意料地,云河却说:“我已经实现过了——我可能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个,在正面战场上战胜那位的军队指挥官。”   “但是您以前的辉帝国还是输了?”姜祎成有些奇怪。   “这很正常,当时我们的武器远远不如卡谢军。我赢的那场战役,是按照《军力算论》进行了严密的计算,才得出牵制后援的同时击败先锋主力的方式。”云河理所应当地说,“后来那位就知道我的厉害了,于是漏了一个假情报,把我遛到了夏阳方向,而卡谢军的主力部队放弃后援,直接攻入了皇城。等我发现是假情报时早就来不及了,那位占领皇宫之后立刻就把老国君斩了。”   云河这话说得可谓是轻描淡写,丝毫看不出来她还曾经是先任辉帝国国君的亲信——不过这应该属于那位老国君的失败,谁让他培养的亲信还会崇拜敌国的元首呢。   “您要是没被假情报骗到,说不定辉帝国的老国君就不会被斩呢。”祁旻故意说道。   “那不太可能,原辉帝国的老国君性格非常古板,他不离开我们就无法合并到卡谢帝国,更不可能实现皇上与现任国君的共治。”云河客观地评价道。   听上去是为了自己的国民获得平等的待遇,辉帝国的老国君选择去死了。但究竟是主动选择还是被选择也不得而知,那位卡谢皇帝无论是从简佚还是云河口中听上去,都不是什么道德层面上的大善人。   云河又接着说道:“您两位捋捋,如果不是现在的国君和那位结为伴侣了,那位又怎么可能同意在合并之后的卡谢帝国还实行共治呢?”   哦……啊?   原来是这么一个“共治”啊!也没毛病,两家变一家了,可不就成“共治”了么。   姜祎成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吐槽。从卡谢帝国现任国君的角度,他老爹可是被卡谢皇帝杀了诶,就这么痛痛快快转头跟杀父仇人结婚了?   而从那位卡谢皇帝的角度,她可是用军队实打实地征服了辉帝国,因为跟前国君的儿子结个婚就变“共治”了?她费那么大劲去征服另一个自称“帝国”的国家,到底是冲着他们的资源和土地去的,还是冲着国君的儿子去的?!   这种八|卦也跟怪不得简佚不在资料里记录,他就算这么写了,地府研究院的人也会当成平民编造的皇室花边新闻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这些情报对于姜祎成和祁旻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用处,但云河这说得到底靠谱儿么?   “这有些难以想象啊,您卡谢帝国的皇帝和国君结成伴侣,作用要比两国军队相互之间的仇恨更大么?”姜祎成不禁问道。   “那位和国君结成伴侣到底有多大作用,我也不敢多说。”云河歪着头回答道,“不过我们军队之间,在合并之后已经没什么仇恨了。”她从盘子里拿走了最后一根舌蕉,“我很感谢那位快速地打败了我们,没有造成更多的痛苦,而且还让我有机会赢了她一次。”   显而易见,这位朝阳将军早就已经是卡谢皇帝的迷妹了。   姜祎成突然有点可怜那个被卡谢皇帝斩了的辉帝国老国君。如果他知道在他死后,他的亲信云河将军还感谢敌人痛快地结束战争,估计能直接气活过来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社稷学院都是皇城来……   正当三人聊着关于卡谢帝国皇帝的八|卦消息,门口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哨声。   在楼梯旁边休息的仆人连忙小跑到门廊,打开门对来人问候道:“日安,林海贵人,天车贵人。”   云河转过头看了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是社稷学院的农技师。”   姜祎成好奇地偏过头去看,这两个访客身上套着前后俩片淡紫色围裙式的布,正把头上斗笠一样的宽檐帽摘下来。   为首的那个脸上涂着艳蓝色防晒泥的,从鼻子上金色的竖道来看应该是男性,他对城主府的仆人问道:“日安,请问城主将军在吗?”   “主人去鞍光商会查案了。”仆人回答道。   “应该不会用太长时间吧。”那位男性农技师说道,“我想在这里等一下,我们有事情和将军商量。”   他的同伴脸上涂着蓝紫色的防晒泥,金色的面纹画在眼睛下方,应当是一位女性。   “好的。”仆人象征性地拿起装着玫瑰色细沙的罐子,意思是让客人卸掉脸上的防晒泥,“朝阳将军和她的客人也在这里。”   两位农技师不紧不慢地擦掉自己脸上的防晒泥,又脱了围裙似的外罩和里面一层外衣,脱了鞋走进屋。   他们看到云河和两个太阳系人,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十分惊讶地行礼问候道:“日安,朝阳将军和……两位贵人。”   “留意。”云河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先跟姜祎成和祁旻介绍了两个皇城社稷学院的官员,“他们是社稷学院的农技师,林海和天车。”而后再对两位农技师介绍道,“这两位是来自太阳系的客人,祎成和旻。”   “日安。”姜祎成和祁旻入乡随俗地问候道。   两位农技师对视了一眼,有些局促地往这边走过来。那个叫林海的男性农技师似乎是负责人,看到“外星人”神情显然有些激动:“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您两位,欢迎您来到此地——”   那个叫天车的女性农技师抢在她上司之前问道:“请问可以给我一些您的鳞片么?只是作为研究样本。”   “天车!”林海连忙小声喝止了自己的下属,而后对云河和两个太阳系人说道,“既然朝阳将军在招待客人,那我和天车就不打扰您三位了。如果城主将军回来,请告诉他我们在前院等候。”   “您找翼海有什么事?”云河按照惯例问了一句——她还没忘记自己面儿上的职责是近虹足的军师。   显然两位农技师也没忘记这一点,而且似乎是因为翼海不怎么靠谱儿,他们还更倾向于找云河解决问题。   林海说道:“天车刚去查看堕神山附近的花芒果林,发现接种红虫的花芒果损失了许多。我想请您下令,让近虹足官府卫队检查进城的车辆是否携带花芒果芯,以便找到盗采花芒果的人。”   盗采花芒果的,不就是她们仨么?虽然云河没有摘,但她可是吃了不少的,而且还为了消除证据而把剩下的喂给自己的风鸟了。   “嗯……”云河的脸廓的发膜纹路颜色有些加深了,掩饰地抬手捋了一把自己散开的发膜,“我想这也未必是有人盗采吧,兴许是野外的动物破坏的呢。您想让卫队检查和惩罚盗采花芒果我倒不反对,只是这样防止红虫丢失未必有效。”   “我可以确定是人为掰断的。因为如果是动物破坏,地上应该留有残渣,断口也不会非常整齐。”天车抢答道,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补救,“当……当然,我没有质疑近虹足城居民素质的意思。”   “您不必在意,近虹足城的居民素质低下,这一点咱们有目共睹。”云河毫无心理压力地承认道,“只是咱们都是皇城来的人,就不必对这里的居民有过高的要求了。您的红虫损失了多少?如果剩余的不够继续试验,我可以帮您写申请给花野,让皇城补送一批过来。”   “那倒是不用了,十分感谢您。”林海连忙说道,“被盗采的花芒果占总共的十分之三,我们接种的卵留有余量,剩下十分之五已经足够了①。”   “您三位若是有什么需要,请务必来找我们。”天车紧跟着说道,“我们的温室里种植了各种果实,欢迎您来品尝!”   “天车。”林海拉了他的下属一下,再次对云河道谢道,“朝阳将军,十分感谢您对社稷学院的支持。”   “这是作为同僚应该的。”云河大言不惭地回答道。   而后两位农技师就走了,那个叫天车的姑娘临走时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显然还惦记着从两个太阳系人头上薅几根儿头发。   等他们走后,云河才笑着说道:“您两位看见了么,当老师真是太难了。”   “感同身受。”祁旻点头道。   她这一点姜祎成也有所了解。地府研究院的所有人都管祁旻叫“祁老师”,先不论她有多少实权和影响力,至少这声“老师”也不是白叫的。   “不过林海其实很幸运。那个姑娘能通过花野的筛选,被派到这座近虹足城来做红虫养殖研究,已经是比百分之七十七②的农技师更好了。”云河说道,“然而您再看翼海。”   其实姜祎成觉得挺奇怪,翼海不能说很差,但至少他这个脑子就一点儿没随云河的机灵。之前她是带着对类封建社会的刻板印象,觉得卡谢帝国的军队相比于战略战术更注重体能,但听云河讲了讲她打仗的事情,似乎选拔将领还是更依赖头脑和指挥能力。   而祁旻是直接问出来了:“那您当初是怎么选的,让翼海将军来当您的学生?”   “他可不是我选的。”云河立刻推卸责任,又带着翻译系统已经能够识别的揶揄语气说,“您两位不知道,翼海拜我为师还跟皇城那位有关呢。”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候着的仆人,城主府的仆人还是非常听话,立刻就走远去一旁休息了。   而后云河才继续说道:“当初那位不是带着卡谢军攻入辉帝国的都城了么,都城是有守卫军的,而翼海是都城守卫将军的副将,也就是他得学生。守卫军被击败之后将军被俘,那位就在翼海的面前,一刀把他的老师斩了,对他说‘这个人不足以当你的老师’。”   “噫……”祁旻不禁蹙眉,“这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而且一想到那位翼海将军之后还爱上了杀了他以前的老师的卡谢皇帝——这得是多么麻木的内心啊!   “什么阴影?”云河不太了解太阳系文化里的修辞用法,“这都是翼海告诉我的,就是因为那一刀,让他觉得那位真是帅得上天。那位在说守卫军将军不足以当他的老师之后,又说云之河的将军还有些头脑。所以翼海就拜我为师了,这是新皇的指令,我想不接受能行么?”   这是继“国破之后转头就跟杀父仇人结婚”之后,原先辉帝国的又一例“因为杀自己老师的姿势太帅而爱上敌国将军”的奇葩。这么一看,翼海跟现任卡谢帝国的国君也是半斤八两啊。   然而祁旻的关注点跑偏了一秒:“您说云之河的将军,那您之前的名字不叫‘云河’么?”   “是啊,‘云之河’是我在原辉帝国的军队的称号。”云河十分平常地解释道,“我从前在辉语的名字翻译成卡谢语很奇怪。在合并到卡谢帝国之后,官僚系统的其他人经常管我叫‘云之河’,于是我干脆就改名叫‘云河’了。”   由此可见,她对于曾经的辉帝国确实没啥感情了。倒也不能怪她,毕竟原先辉帝国的储君可是在他老爹被卡谢皇帝斩了之后痛痛快快跟她结婚了呢,或许原先辉帝国的人本来思想就不太正常。   “原来是这样。您现在的名字改得不错,在我们太阳系人看来是很好听的。”祁旻评价道。   “不止是我,原辉帝国并入卡谢帝国的官僚,大多都重新取了正常的卡谢语名字。”云河说道,“两种语言相差得太大,我现在甚至都说不出来从前名字的准确发音了。”   也怪不得她曾经的家族姓氏会是具象到奇怪的“红嘴地鹰”,恐怕是因为在对于一些动物的称呼上,两种语言是完全没有同源成分的。   姜祎成默默地想着,“蓝珀”智慧物种的社会发展大概也经历了人种分化与合并,按道理来讲是很值得研究的。但是卡谢文明在短时间里快速同化了其他文明,恐怕会给“蓝珀”的宇宙人类学研究造成很大的阻碍。   不过那已经不怎么重要了,因为现在看来卡谢文明对于太阳系人类文明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了所谓宇宙人类学研究的范围。姜祎成不禁有点儿担心,例如翼海和那位卡谢帝国国君这样,跟斩了自己老师家长的人还能谈得了对象的模因,可千万别污染了太阳系人类的模因池啊。   ————————————   注释:   ①八进制,0.3+0.5=1。   ②八进制,0.77+0.01=1。 第三百一十八章 :案件结果简直是胡闹……   “翼海将军拜您为师是在朝阳军,那他后来是怎么又到近虹足来了?”姜祎成试图把话题拉到不涉及广义上叛国的地方。   “是他自己想来的。”云河回答道,还是在太阳系人面前维护了一下自己学生的名誉,“翼海虽然在处理日常事务上不太灵光,但军事理论和实操方面倒也过得去。他曾有机会在皇家军事学院谋得一份差事,但却选择到边疆来——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这么说来,翼海将军还是很有奉献精神的嘛。”祁旻称赞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翼海是为了皇城那位来边疆的。”云河用手指末端的硬化层敲了敲桌面,发出类似于硬塑料撞击的清脆声音,“‘什么时候走到彩虹的脚下,什么时候就可以停止了。’①这是那位一直在追求的目标,翼海是为了她到边疆建设近虹足。”   出于爱慕某个人的无私奉献,也算是一种奉献精神吧。从这个角度上讲,翼海确实是一个纯粹的人。   但祁旻却说道:“那这不就南辕北辙了,他要是在皇城工作,兴许还能经常见到您卡谢帝国的皇帝呢。”   云河微微眯了眼睛:“让翼海到近虹足城当城主,这个安排好就好在能让他远离皇城那位。您要仔细捋捋,我们的法律是不允许当情人的。”   “当皇帝的情人也不行吗?”祁旻有点惊讶,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补救道,“对对,法律应该公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姜祎成知道,她这可不是认同什么法治精神,而是想起来了卡谢皇帝的伴侣可是他们的国君。不管所谓的“共治”有几分名副其实,云河肯定不愿意让她的学生给国君戴绿帽子。   “其实也不是。”云河实诚地说道,“给高官贵人当情人,就算是违法也屡禁不止,更不用说是给皇城那位当情人了。但是军队系统的官员做出违法行为,这会对士兵产生很坏的影响,在我这里是绝对禁止的。翼海暗恋皇城那位,这个事实朝阳军的人多少都会知道,因此他一旦真的有什么动作,必然会引起大家的关注。”   她正说着,却不知道城主府的门此时已经开了,翼海回来正好听到了些什么,连面具都顾不得摘,连忙对云河嚷道:“老师!您怎么能对客人说这些!”   “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云河故意提高了音量,“不是你当初非得拉着我说这是正常的情感,任谁见到都会爱慕的么?”   “这、这也不能对客人讲吧?!”翼海头上发膜的纹路变深了许多,“我也不、不是那个意思,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从太阳系来的贵客也没有必要知道啊!”   云河忍不住笑了他几声,说道:“人家也不是不愿意听,甚至还称赞你有奉献精神呢。”   “十分对不起!”翼海给两个太阳系人行礼道,“请您两位不要相信——”   “翼海。”云河打断了他,“你去犯人的家里查到什么了?”   翼海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坐在桌子周围的姜祎成和祁旻,于是云河说道:“你不必觉得丢人。你这近虹足城的管理水平如何,之前至纯早就了解清楚了。”   翼海又颔了颔首,在云河的旁边坐下,认真地说道:“犯人的兄弟对我们招供了,主谋是经常到店里理发的一名客人,叫麸灰。这个麸灰是个裁缝,和鞍光贵人的兄弟草峰贵人一起开了一家裁缝店,因为在工作时和草峰发生了矛盾,就想要用偷孩子来报复他。”   两个人合作做生意,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闹掰了的事情倒是不少见。只是因此要去偷人家的孩子,也有点儿太不知所谓了。特别是两人上班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云河跟姜祎成有一样的怀疑:“他要偷鞍光家的孩子,怎么不在偷到之后立刻在城里转手卖了,还专门带出城去溜达让卫兵查出来?”   然而翼海的回答却出人意料:“麸灰说,他原本是打算把孩子还回去的。”   他接着解释道:“麸灰偷鞍光家的孩子,是要在孩子身上做隐创,这样他们长成之后就会有残疾。麸灰承认了,他让犯人把孩子带到城外,是为了在城外隐蔽地下手。官府的医生检查了那七个孩子,也确实被做了隐创。”   这可太恶毒了,姜祎成再度庆幸这段幸亏没录进直播里。   云河对此也有些生气:“近虹足城就这么大地方,竟然也有这种事情。这个案子不能宽大处理,你要亲自确认麸灰对鞍光家的赔偿到位。”   “老师……”翼海却有点尴尬地说道,“麸灰跟草峰,还有鞍光家的其他人,已经达成了和解。最后是麸灰把他家的七个孩子赔给鞍光家,就不让我们官府插手了。”   “这是为什么?”云河有点懵。   “嗯……麸灰家和鞍光家生意合作从近虹足建成就开始了,麸灰和草峰虽然经常吵架,但关系其实也挺好的。”翼海尴尬地解释道,“两个家族都是人多,孩子也多,估计是觉得少了几个也没关系吧。”   “太不像话了,浪费资源。”云河眯着眼睛说了一句,然而也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无论如何,要对麸灰和那个犯人——他叫什么?要对这两个人进行游街处罚,这是遵守你官府的规定。”   “犯人的名字不是卡谢语,我念不出来——十分对不起!”翼海连忙低头道歉,而后又说道,“对麸灰也要游街处罚吗?这样不好吧,麸灰家也是城里的贵人……”   “正因为是贵人,才应该处罚。”云河不快地说道,“城里的平民一家人打工才能养活两三个孩子,他们麸灰家闹个别扭就要浪费七个,如果你是平民,你会高兴看到这个事实吗?”   “十分对、对不起……”翼海似乎是被他的老师吓到了。   云河对他的态度其实也不算太严厉,停了几秒才又问道:“那七个被做了隐创的孩子,鞍光家是打算怎么处理?”   “鞍光贵人说残疾的孩子她家留着没有用,要送给官府的卫队当血袋。”翼海立刻回答道——对于官府有利的事情,他倒是答得挺快。   “好呀,你的卫队都这么奢侈了,要拿贵人家族的婴儿当血袋。”云河说了他一句,但并没有反对这个做法,而是说道,“你也要付点钱。”   “是,老师。”翼海低头答应道,“我马上去拿钱给鞍光家。”   他说着就要走人,云河又叫住他说道:“不要着急。现在两位太阳系的客人住在近虹足城里,你要给她们录入身份。”   翼海连忙点头:“好的——那能否请您两位跟我来?”   “您两位跟着他去吧。”云河对姜祎成和祁旻说道,“我的学生不至于连算术都做不好。”   ——   姜祎成和祁旻跟着翼海上了二楼,而云河留在一层大厅里,躺在软垫上等着。   走在楼梯上时,姜祎成还有点儿没从这个拐卖婴儿案件里缓过来。因为普通的生意伙伴之间闹矛盾,就把对方家族的孩子偷出来废了?她不清楚在太阳系文明的封建时代有没有这种事儿,至少作为“公元人”姜祎成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而且达成和解的结果也是不可理喻,就算是还没有意识的卵,把自己家的后代赔给别人代替残疾的孩子,这也能算是合理的赔偿方式?更不用说,那位鞍光贵人要把残疾的婴儿送给卫队当“血袋”——这里的“血袋”是什么意思?姜祎成此时只是希望这又是简佚的一个翻译错误,而不能按照字面上进行理解。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和祁旻一起走进了翼海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不透明的箱子,定上安装着由许多传动齿轮连接的金属操作台,看操作界面的齿轮上印着重复的字符,仿生身体内置的翻译系统对它们进行了翻译,是卡谢语里0~7的数字。   “这只是一台普通的加法计算器,您两位有兴趣吗?”翼海注意到了姜祎成和祁旻好奇的目光。   “加法计算器?”祁旻惊讶地问道,“您平时要算很多大数加法么?”   “嗯……是这样。”翼海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当然这机器对于您太阳系人来说,已经过于落后了。”   “如果有什么机密信息不方便让我们看见,我俩可以先在门外等候。”姜祎成主动说道。   “那没什么。”翼海连忙否认道,“我们的这些东西,对于您太阳系人来说,都是不用看就能知道的吧……”而后他却紧跟着说道,“我其实想问您两位一个问题。”   “您请讲。”姜祎成答应道。   “我应该算是简的朋友,他走之前对我说过……他很想回来。”翼海犹豫地问道,“所以……这一次太阳系来访,为什么简没有来?”   ————————————   注释:   ①见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同人小说简佚竟是我……   听到这个问题,姜祎成反射性地看向祁旻,而祁旻却回给了她一个迷惑的表情。   姜祎成突然意识到,像翼海这样的普通卡谢人未必理解意识转移这回事儿。   虽然简佚肯定是对他们解释了,在他的身体死后意识会回到地府,但对于他的卡谢朋友们而言,跟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个简佚确实是死了。因此他们为他修筑了棺椁,花了不少力气安置到了那座陨星山的山顶。   而现在翼海问她们简佚怎么没来,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复活”?   祁旻做出了一个摊手的动作,没办法姜祎成只好尝试回答道:“他……回到太阳系了,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即使他来了,您也不见得就能认出来。”   可是翼海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复活”上面:“他又得病了吗?”   “得什么病?”祁旻问道。   “哦。”翼海犹豫了两秒才说道,“简来到这里的时候脑袋好像不是很正常,后来慢慢地好了。他说是在太阳系的工作让他得病的……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他回去之后不得不继续打工,或许病还会复发。”   没想到他关心的问题这么的……具体。   而且这正好是跟祁旻的工作颇有关系的部分。   “咳。”祁旻清了清嗓子——尽管仿生身体的发声器并不在嗓子里,“他的病在我们太阳系也有治疗方法,现在他正在进行治疗,在康复之前应当不会工作了。”   “然而不工作就没有工资,不是吗?”翼海担忧地说,“我觉得他最好还是可以回来,他在这里休养不需要付钱。”   “翼海将军,您大可不必担心,他在我们太阳系疗养同样不用付钱。”祁旻忍不住说道,“我们太阳系人又不是周扒皮,没有必要对他那样为两个文明接触做出重要贡献的人那么苛刻。”   “十分对不起!”翼海立刻弯腰行礼道歉——他这脑子不太灵光,但道歉可真是熟练。   姜祎成拍了一下祁旻的胳膊,对他说道:“我们能理解您对朋友的关心。”   不过现在这个档口儿,他最应该关心的可并不是简佚。毕竟简佚在冥王星空间站住着,随时可以去地府接受Meme的治疗,安全舒适得不得了。而生活在二十多光年之外的“蓝珀”上的他们这些卡谢人,可是正在面对一个比他们强大得多的外来文明呢。   “我也是简的朋友。”姜祎成又补充道,“而这位是我们太阳系研究机构的专家,对于他得的病很有研究。”   “可是简说他得的病在当时还不被您太阳系人所了解?”翼海这个时候倒是一点都不木了。   姜祎成觉得这个问题不宜对他多说。一方面她不太想跟之前简佚的亲密朋友多有接触,毕竟简佚很可能是因为地府研发部的超高强度工作得“精神病”的,这些太阳系文明的阴暗面还是少提为好。另一方面,她和祁旻来这儿也是要想办法把卡谢文明真实偏好的一面通过直播展现给太阳系人——呸,太阳系公民——因此还是要避免过多关注简佚个人,这也是对他个人信息的保护。   但是祁旻却主动对他解释道:“是这样的,翼海将军,您的朋友得的这种病治疗起来非常麻烦,我们目前还不知道根治的方法。我个人对于您这里的人治好他的过程很感兴趣,如果您方便的话,也可以对我简单讲一讲?”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简来城里的时候是不正常的,但是他慢慢地就变得正常了,并没有人特别地去治疗过他。”翼海犹豫地说道,却又问了一个令人非常惊讶的问题,“请问您是来自太阳系的……地府研究院?”   他竟然还知道地府研究院,看来简佚在这儿的十五年里,是对他这些卡谢朋友说了不少太阳系文明的事情。   “算是吧。”祁旻没有跟他细讲地府研究院和研发部的区别,“我的姓氏是‘祁’,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   “啊,我知道!”翼海突然兴奋地说道,“您就是那个太阳系地府的首席技术官,对不对?”   “对对,就是那个!”祁旻连忙说道,转头欣慰地拍了拍姜祎成的肩,“瞧见没?连人家卡谢人都知道我,你作为太阳系人却不知道!”   “没想到真的有您这个人啊!”翼海高兴地说道,“就是您独自一人修建了一座倒立大酒店?”   “啊?哦,是啊……”祁旻有点意外。想来也是,她作为类脑体——至少是名义上——的发明者,为什么会有人一上来就关注她建造了倒立大酒店?   “那确实是送给您的伴侣的吗?”翼海紧接着问道,“您还曾经和您的伴侣进行过一次只有两个人的、长达一千多天①的浪漫旅行?而且仅仅因为您的伴侣不喜欢,就拒绝了所有追求您的美貌女人?”   这是什么玩意儿?!祁旻不禁蹙眉,然而姜祎成却想起来了,简佚当年在地府研发部工作的时候,可是祁旻和安东的CP粉啊。   为了伴侣建造倒立大酒店,只有两个人的浪漫旅行,这全都对上号了。而因为伴侣不喜欢而拒绝所有美貌女人……姜祎成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安东那么言之凿凿地说祁旻不可能出轨——确实不可能,毕竟家里管得严啊,这事儿让简佚一个普通员工都能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要强调“女人”……对于身为女人并且具有女性“百年对象”的姜祎成来说,这一点好像并不怎么重要。   “我确实是太阳系地府的首席技术官——算得上是。”祁旻怀疑地说道,“但是您之后说的都是从哪听来的?”   “您不知道,简给您和您的伴侣写了一本小说呢,里面描述了您太阳系的各种风俗。”翼海走到他办公室的立柜前,从里面抽出两个还挺厚的本子,递给姜祎成和祁旻一人一本,“这本小说写得太好了,给您两位也看看。”   姜祎成十分好奇地翻开看了看,翻译系统识别得有点延迟,导致她只能一句一句地看:“……她对那个女人说道:‘他和你确实有云泥之别,只不过他是云,而你是泥。’”   啊?   又翻了两页:“……‘在我眼前晃悠的美人如过江之鲫,而我只想要你。’”   这是啥玩意儿?   还没等姜祎成仔细看,她手里的书就被祁旻拿走了:“别看了,这书有毒!”   “什、什么?”姜祎成有点懵,书还会有毒?而且有毒也没啥事儿吧,她们现在穿着的是仿真机器人身体。   “您是说我们的纸张,对您太阳系人来说是有毒的?”翼海有些慌张地问道。   “不是,我是说这书的内容有毒。”祁旻脸色非常不妙地问道,“都有谁看过这本小说?”   “我们近虹足官府的人,基本上都看过了。”翼海老实地回答道,“还有之前来这里工作的仆人,也多少看了些。”   姜祎成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合着这小说里说着尬得抠脚的奇怪话的人是祁旻?这未免也太过OOC了点儿吧!   “你不能——”她连忙阻止祁旻道,后半句话没有明说:虽然卡谢帝国是封建社会,合作伙伴闹别扭废掉七八个孩子都不是事儿,但她也不能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而杀人灭口啊!   祁旻对她抬起身做了个“停”的手势,皱着眉严肃地对翼海说道:“这小说里大部分内容都是虚构的,完全不符合事实。就算里面用了我的名字,也不能代表这和我本人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吗?”翼海微微眯眼说道,“也就是说,您并没有修建那座宏伟的倒立大酒店,也没有把它送给您的伴侣?”   “我确实给我对象造了一座饭店,但我这辈子都绝对没有说过,类似于‘要让全世界知道’这样……的话。”祁旻显然省略掉了一些不太礼貌的词,“像是这种虚构的内容,写着玩玩也就罢了,当作正经的作品拿给别人看,难道不是损害我作为当事人的形象?”   然而对此翼海十分无辜,甚至是有点委屈地说道:“可是……我觉得您在这本小说里的台词,充分地体现了您太阳系人的忠贞、正义与坚定啊!不光是我,几乎每个看过简写的这本小说的人,都对您太阳系人的伟大爱情十分敬佩呢。”   他这么一说,顿时把祁旻噎住了。要是她反驳这书里写得名不副实,不就等于说她自己不够“忠贞、正义与坚定”了么?虽然卡谢人判断“忠贞、正义与坚定”的标准,着实是有点迷惑。   而在这个时候,姜祎成只好祭出杀招了:“翼海将军,您得这么想:作为不了解您的外来者,如果我俩看到花野贵人写的那本您和朝阳将军的恋爱故事,恐怕也会觉得十分感动呢。”   ————————————   注释:   ①300个地球本地日约为650个“蓝珀”本地日,换算成八进制,约有1212天 第三百二十章 :机械算机以及又遇到案……   “那完全是花野贵人虚构的!”翼海连忙说道,“您两位刚才也听老师讲过——”   “虽然是虚构的,但是生动地描写了您卡谢帝国的风土人情,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很好的学习资料啊。”姜祎成故意说道,“我想从您这里带几本回去,给我们俩在太阳系的亲朋好友都看一看,您觉得怎么样?”   她这么一说,翼海也终于明白了,然后立刻又是熟练道歉:“十分对不起!我以为这些故事是真实的。”   姜祎成有些幸灾乐祸地拍了拍祁旻的肩。她其实还挺想仔细看看简佚那小说里都写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不过肯定不会是当着祁旻的面儿罢了。   “您这也没什么可道歉的,还是干正事儿吧。”祁旻把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您要给我们俩录入身份是吧?”   “哦,是、是。”翼海连忙说道,彻底终结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他从办公桌旁边的一摞文件里抽出一张单面空白的纸,拿起旁边倒挂在架子上的笔,在墨盒里蘸了蘸,刚要写什么,突然抬头对两个太阳系人问道:“您两位的名字怎么写?”   “我叫祎成。”姜祎成有点不太明白,“这是翻译器翻译过来的发音,字怎么写我也不知道。”   “嗯……”翼海却直接在纸上写出了一串字符,“没关系,这个发音我听清楚了。”   姜祎成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翻译系统无法辨认出他的所有手写体字符,但这串字符里起码有一半都是数字。   “该我了吧?我的名字叫旻。”祁旻说道,“这个字在您那些小说里应该出现过不少次吧。”   “那倒没有,因为这个名字在我们看来有一点……奇怪。简给您用了化名。”翼海实诚地说道,“您在这本小说里的名字叫‘秋收’。”   “那敢情好,很还原啊。”祁旻评价道,“您要不就用这个名字给我录入身份吧。”   “好的。”翼海立刻答应道,在纸上写下了另一串字符。   而后他又拿起桌上的文件,简单数了一下儿,然后又起身走到窗前,往外面看了一眼。之后翼海回到办公桌,在纸上写了一长串儿东西,然后拿起那张纸站起身,在“加法计算器”的面板上拨了好几下儿。   姜祎成没太明白这一番操作,因为他刚才在纸上写的东西似乎已经手算过加法了。   翼海拨入了数字之后,又按了好几下儿旁边的一个长按钮,机器发出了给弹簧蓄力的声音。当他松手之后,计算器里的齿轮响起来,却很快就停了下来。   翼海记录了此时输出的数字,但并没有结束,他又重复了两次“输入数字、计算、记录结果”的过程,而后又输入了一串更长的数字,开始继续按旁边蓄力弹簧的按钮。   这一次翼海按了可能得有二十几次,之后才松开手,计算器持续地响起来,发出令人不太舒适的金属摩擦声音。   姜祎成好像有点儿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然而她还没说出来什么,就听祁旻在她耳边说道:“差分机①。”   差分机?姜祎成好像听说过这个词,大概是古代的机械计算器。不过即使她对历史不太了解,姜祎成也大概明白了,这台“加法计算器”实际上并不是为了计算加法,而是可以将乘法化成加法进行计算。   翼海似乎是在纸上按照固定的翻译规则把她们的名字发音转化成数字,而后找来当前的某些观测数值,再用计算器算了几个乘法,而后再输入到计算器里——但是为什么要把最终结果输入到计算器里呢?   她正想着的时候,计算器突然停了下来。翼海从面板上抄下结果,递给了姜祎成:“这是您的身份码。”   姜祎成接过来看了,这“身份证号”一共有11位。作为直接从计算器输出的结果来看,他们这个“加法计算器”的计算能力还真是很强呢。   仿生身体可以储存图片,姜祎成直接把她此时的视野截图了,省得还得自己背下来。   而后翼海又在计算器里输入了另外一长串数,重新通过蓄力弹簧上弦儿,然后算出了祁旻的身份码。   “有了这个码,我们就可以去别的城市了么?”祁旻问道。   “还不可以,这只是您的身份码,要到其他城市验证身份,还需要对身份码进行实时加密。”翼海老实地回答道,“您什么时候要去别的城市,需要当天来找我进行加密。”   “那所有要去其他城市的人,都得到您这儿来加密,您忙得过来么?”祁旻好奇道。   “一般的人是去官府前院,找密码处加密。”翼海回答道,“不过您两位是老师的客人,只要您需要,我必须亲自接待您。”   他对云河真是说一不二的尊敬,然而一想到翼海之所以拜师云河是被他一见钟情的卡谢皇帝指派的,而那位卡谢皇帝一刀斩了他原先的老师……很难对他做出“尊师重道”这样的评价。   ——   录入过身份之后,翼海又领着姜祎成和祁旻下到一层,此时云河正躺在软垫上吃着旁边矮桌上的水果。   看到两个太阳系人和她的学生下楼,云河从软垫上坐起来,对他们招了一下儿手:“好了,翼海,时间不早,我要带两位回住所了。”   “老师,您知道这位贵人是谁吗?”翼海一见到他老师又兴奋地说道,“她就是那本《太阳系往事》里的秋收啊!”   “太阳系往事?是至纯写的那本小说么?”云河看样子是还没看过。   “您真的应该看看,写得特别好——”翼海还没说出下一句,就被身后的祁旻抢了先:“翼海将军,您怎么回事儿?!”   “这么一看,那书应该挺有趣的。”云河立刻心领神会,不过在客人面前,还是要约束一下儿自己的学生,“不过,翼海,至纯写著了那么多重要的文献,你却只知道看小说——把你的小说交出来!”   “对不起,老师。”翼海毫不犹豫地道歉,把那本《太阳系往事》交到云河手里。   云河直接把那挺厚的一个本子揣进兜里,对姜祎成和祁旻说道:“现在已经傍晚,咱们回去吧。”   “老师,您辛苦了。”翼海对云河恭敬地告别道,尽管云河实际上来这儿什么都没干。   ——   外面的天空颜色确实暗了些。“蓝珀”的一天比太阳系人类习惯的标准日短一半还多,从傍晚到入夜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因此在天色稍微改变的时候,在室外活动的人们就开始往自己家走了,路上变得略显拥挤。   “这还不算人多的时候。”云河介绍道,“给官府农田打工的人只有休息日回城,其余时间晚上都睡在城外。”   “这工作还挺辛苦的。”姜祎成评价道。   “辛苦是肯定的,不过也是为了赚钱嘛。”云河笑着说道,“这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起码没有家族的人也可以有地方吃饭。在我小的时候,没有家族的人很容易就饿死了。”   这让姜祎成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原先辉帝国的人能这么容易接受卡谢帝国的统治。先进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可是比所谓的大义重要得多,即使当二等公民也比饿死好吧。   她们正说着,突然听到前面的路上训斥的声音:“站住!这是近虹足城的十街,你怎么敢在这里抛尸!”   嚯,又来刺激的了。   姜祎成和祁旻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边儿,只见一个穿着卫兵制服的人正追着一个平民跑,没有几步就把那平民追上按住了。周围立刻就围了一圈好事的群众。   “这是发生什么了?”姜祎成对云河问道。她现在也已经知道,这位朝阳将军压根儿不怕向外星人揭露近虹足城的治安问题。   “抛尸呗,这种事情多了。”云河无奈地说了一句,“去看看吧。”   她带着姜祎成和祁旻,凑进了围观的人群中。这是在夕阳三街,住在这里的都是普通的市民,很多人乍一看并不能认出来云河。   在有人围观的情况下,卫兵仍然拽着那抛尸者的领子,把那人往回拉了十几米,指着地上命令道:“你敢在大街上抛尸,是不知道丧葬条律吗?!把尸体拖走,去官府交罚款!”   姜祎成这才发现,那地上被一团枯树叶包着的竟然是一个死人,该是头部的地方黑红的血已经渗透出来,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外伤。   “长官,您饶了我吧!”那抛尸者发出了似乎是在哭的声音,“我老婆病了四个多月才死,家里实在没法按照丧葬条律处理了,更是没钱交罚款啊!”   或许是因为他说到了“病”,周围围观的群众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真荒谬!”卫兵显得更加生气了,“你老婆是病死的,还敢扔在大街上?再不收拾,就要按投毒罪罚款了!”   ————————————   注释:   ①差分机:英国科学家巴贝奇于1822年制造出用于计算多项式的机器,具体原理请见维基百科。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处理尸体到底是真死……   周围的群众也纷纷谴责抛尸者不讲公德,竟然把病死的人的尸体扔到大街上。   然而作为开着仿生身体也不会感染卡谢人疾病的外星人,姜祎成只是觉得魔幻。不管怎么说,死者好歹是他的伴侣啊,有没有感情是其次,在别人面前也得装装样子吧?   “长官啊,我们家是真的没办法了……”那抛尸者蹲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了奇怪的哭声,“为了给我老婆买草药,我们家已经一张钱都不剩了,还欠了一串债……我可怜的老婆呀,为官府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累得病死了都没钱安葬……嘤嘤嘤……”   “蓝珀”本地人的声音本来就偏高,在太阳系人类听起来真是“嘤嘤嘤”地哭。即使对他随便抛尸自己伴侣的行为感到气愤,姜祎成也不禁觉得这哭声有些好笑。   而周围的群众听了他老婆生前是为官府工作,纷纷议论起来,有的人骂官府给的钱太少,也有人质疑即使给的钱少,也不至于连安葬尸体的费用都出不起。   但话题一旦被带到官府上面,后面的处理就得要小心了。那卫兵显得有些无措,只好强行把那抛尸者拽起来:“别的事情之后再谈,现在必须把尸体挪走。你如果不自己带走,我就找人拉走了。”   “不许你侮辱我老婆的遗体!”那抛尸者突然激烈地反对起来,顿时引来了更多的关注。   只听到不远处有闻声而来的好事者,还没看清什么情况就在那儿说:“哇,什么新闻,有人要侵犯尸体?!”   那卫兵连忙拉着抛尸者说道:“你住口,我根本没有——我只是要把尸体送到火葬场而已!”   “我可怜的老婆呀,为官府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还有官府的人要侮辱她的遗体……”那抛尸者又开始“嘤”起来。   云河在一旁看得很欢乐,等到那卫兵已经快绷不住的时候,才从人群里挤进圈内,对那抛尸者说道:“灶薪,您这也不要太过分了。”   那抛尸者猛地转头,看到云河时立刻就收住了哭,从地上站起来:“朝阳将军……”   听到朝阳将军的名号,周围围观的群众连忙散开了,即使有不死心还想继续看的,也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留意,朝阳将军!”卫兵也连忙行礼道。   “留意。”云河回应道,“你去忙别的吧,我会处理这件事。”   卫兵去驱散还想围观的群众了,而那刚才哭得嘤嘤不停地抛尸者,却好奇地打量着姜祎成和祁旻两个外星人,对云河小声问道:“朝阳将军,这两位是太阳系人么?”   “她们是太阳系来访的客人。”云河没有做过多的介绍,而是对他问道,“这尸体是声林的吗?她可终于是死了。”   “呀,十分对不起,朝阳将军。”那个叫灶薪的男人赔笑道,“是声林让我这样演的,她说等您不在家的时候演,这样不会损害您的面子。”   “她真是坏透了。”云河不禁笑了一声,对姜祎成和祁旻解释道,“这人叫灶薪,是住在我家旁边的邻居。他家声林在官府大课教医学,可是夕阳三街闻名的守财奴,之前给学员办假|证被罚了钱,一直耿耿于怀得了气囊硬化。演这场戏就是为了给官府抹黑。”   姜祎成想起来了,云河在家的时候上二楼露台问了日期,回答的那个沙哑的声音就是声林,听起来确实是有呼吸系统的疾病。   卡谢人的气囊是连接着类肺的气体存储器官,和地球的主龙类相似。有气囊的配合可以使气体在肺中保持单向流通,就可以与反向流动的血液形成逆流交换系统,提高气体成分的交换效率。   “呀,声林明明是冤枉的!”灶薪不满地说道,听他的语气跟云河倒是很熟,“您官府也没有规定,不让教师给学员办其他科目的证明啊。”   他这显然是强词夺理了,教医学的教师怎么能办其他学科的结课证明?   但是云河完全没管这一点,而是对他说道:“您还是快把尸体送去火葬场吧,需要借我的风鸟车么?”   “不用,我要把它背回家,埋在房顶上还能当肥料。”灶薪十分麻利地从地上拽起那尸体的手臂,蹲下身背起整个尸体,又对云河问道,“朝阳将军和两位贵人,您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我正煮了甜卵清呢。”   ——   灶薪和声林家就住在云河家旁边,反正是要回家,不如先去邻居那儿看一眼。   只是走在路上,姜祎成的心里不禁有点嘀咕,听起来这位灶薪和死者声林的关系很不错,怎么他的伴侣死了却一点儿也不伤心?而且云河和她邻居似乎也有点交情,同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难道说声林其实没死,那这“尸体”又是什么?   她不由得看了祁旻一眼,后者心有灵犀地对她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往后看看再说。”   三人跟着灶薪进了云河家旁边的院子。灶薪家其实和云河家面积差不多,从外面看建筑也只是稍矮一些,但进了院子之后却发现院子里堆得到处都是箱子,看起来像是草绳编的,上面用潦草的字迹标注着“衣服”、“床垫”之类生活用品的名字。   “这些都是声林从朝阳四街捡的有钱人不要的旧货,让灶薪拿去卖给穷人的。”云河给她的客人们解释道。   “小本生意而已。”灶薪还是一副很自豪的语气。   “这哪是小本生意,其实是无本生意吧。”云河说出了姜祎成和祁旻都想吐槽的话。   灶薪也没有反驳,而是走到前面为客人们拉开门:“您三位进屋稍等,我把声林的尸体搬到房顶去。”   云河领着姜祎成和祁旻走进去,也没有管灶薪如何处理他伴侣的“尸体”。   灶薪家的主建筑也有门廊,但是里面的装潢比云河家简单得多。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方形大盘,里面装着有些结块的粉红色防晒泥,旁边有连着水管的池子。对面的墙上钉着挂面具的架子,架子上只有两个面具,其中一个还掉了好大一块色。   云河把面具摘下来挂在墙上,又脱掉外衣挂了上去,而后就带着两个太阳系人进了里屋。   进屋之后就能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闻起来仿佛是在煮加了蜂蜜的牛奶,应该就是灶薪所说的“甜卵清”了。   云河走到大厅正中的桌子旁坐下,姜祎成和祁旻顺次坐在她旁边。在灶薪没进屋之前,云河随口讲了讲她知道这家邻居的事情。   “灶薪好像是个战俘,被我们朝阳军打败的,应该年纪不大。他这个名字一听就是瞎取的。”云河对于她的军队做的侵略别国的事情向来不隐瞒,甚至还以此为荣,“声林是原生的卡谢人,她以前大概是个地痞流氓之类的,因为偷窃之类的小罪被和战俘一起流放到近虹足。来这里之后被强制送去官府大课学一门手艺,没想到还学得挺好,就留下教书了。但她脑袋里的坏虫可是一点没少,还把灶薪带坏了。”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并没有表露出对邻居的嫌弃,反而有种特殊的兴趣。   “您近虹足城把战俘和罪犯混在一起,不会很难管理么?”祁旻直言道。   “所以如您所见,城里的治安非常差。”云河理所当然地承认道,但也正经解释了一下儿,“被流放的罪犯都是脱离家族独身一人,又和战俘混居,他们没法抱团但也有人可以欺负,就不会和官府作对。而战俘最初语言不通又不会做工挣钱,只能跟身边的流氓学语言,被骗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您看像灶薪这样的,还跟声林处得挺好。”   这事儿说得好听,然而实际上不就是给卡谢帝国被流放的罪犯们提供了免费劳动力么?战俘虽然是敌对国家的士兵,但相比于那些流氓可还算是“良民”啊。   “那您城里的那些贵人,又为什么要来这里?”祁旻又问道。   “贵人家族当然是来赚钱的。”云河回答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在富庶的地方竞争激烈,自然会有人到边疆来做生意。”   她们正说着,就听到门廊外面的大门开了,大概是灶薪进了门廊,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他又从门廊进了大厅。   看到他的时候,姜祎成不禁有些惊讶,因为他的相貌确实和其他人有明显区别。像是云河和翼海那些人,他们的眼睛都是偏圆的杏形,类似于虹膜的结构也是蓝紫色调的,而灶薪的眼睛则是很浅的黄绿色,眼睛也比云河等人更长,面部的结构更明显一些。   在室外即使是平民也大多戴着防晒的帽子和面具,只有进了屋才能看出来,他确实是有些外族人的长相。   然而考虑到翼海和云河都是原先被灭国的辉帝国人,或许他们的长相也不能代表那些原生的卡谢人?可是在姜祎成看来,云河和翼海长得非常像,但是跟这个灶薪不太一样。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卡谢孩子人类之外的……   灶薪进屋看到云河和两个太阳系人,连忙过来招呼:“朝阳将军,两位贵人,您久等了。我立刻去拿刚煮好的甜卵清。”   “您是怎么肯定人家太阳系人可以吃咱们的食物的?”云河故意问了一句。   “呀,对不起。”灶薪有点迷惑,对姜祎成和祁旻问道,“您两位可以吃甜卵清么?”   “可以吃一点,谢谢您。”姜祎成回答道。   “这是因为人家用的是假身体。”云河替她俩解释道。   “嘛,您不是知道么,您又逗我玩。”灶薪眨了眨眼睛,就一溜小跑消失在楼梯后面。   在他去拿食物的空档,云河又对姜祎成和祁旻说道:“自从有这座近虹足城,声林和灶薪可是赚了不少钱。别看他们跟卫兵哭穷,声林上个月刚从官府的医疗处买过红虫素。”   她刚说完话,那边儿灶薪就端着托盘出来了。他把托盘放在桌上,托盘里是四碗乳白色有点偏黄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蜂蜜牛奶的味道,碗里放着勺子。   云河拿了一碗,舀了一勺尝了尝:“不错,磨得很细。”   祁旻也跟着尝了一勺:“像是酸奶。”   姜祎成尝了尝,这味道确实像是加了蜂蜜的酸奶,但口感却没有酸奶那么顺滑,里面还是有一些颗粒感。   “这个很容易做,就是把干果和肉干磨成粉,再加糖一起煮。”云河对她们说道。   “还要加黝梨皮,一定要加。”灶薪接着她的话说道,“把磨好的干果和肉干加一份水煮开,再加一份糖水煮开,再加一份黝梨皮煮的水煮开,就可以小火慢慢炖了。”   “灶薪,您知道您那军队为什么没有战斗力么?”云河开玩笑道,“就是因为做饭太浪费时间了。”   “我们没有速食瓶,军队不吃得仔细些能行吗?”灶薪反驳了她一句,而后说道,“您三位先在这吃着,我上楼把阿声抱下来。”   他说着就上楼去了。从二楼的走廊可以看到,灶薪进了一间房间,从里面抱着什么东西走了下来。   当他下楼的时候,姜祎成看清楚了,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孩子——相比于那些卵一样的“婴儿”,这确实是一个真正的孩子,有成年人的三分之二高,肤色很浅,头上的发膜也很短,柔软地贴在脑袋上,眼睛的形状很像灶薪,而颜色是偏蓝的浅绿色。   灶薪抱着这个孩子走到桌前,用勺舀了热乎乎的甜卵清小心地喂给孩子吃。那孩子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地半眯着,乖巧地从勺子里喝了一口黏糊糊的甜卵清,看起来特别可爱。   然而云河看了那孩子却吐槽道:“瞧你们俩把下一代生得,这眼睛长得比她们俩还像外星人。”   “我看您是嫉妒了。”灶薪高兴地摸着他家可爱孩子的脑袋,又喂了一勺甜卵清,“我们阿声真是世界第一可爱!”   “那您真应该去看看我家族的孩子。”云河伸手去够灶薪家孩子的脑袋,“来,把她给我玩玩。”   灶薪主动把孩子递给云河,然而那小姑娘往后一缩,淡定地躲过了云河的手。   “哎,生气了。”云河倒也没有强求,反而笑道,“她现在不能说话,估计是在心里骂我。”   “阿声乖,咱们吃甜卵清。”灶薪温柔地抚摸着他家孩子的发膜,在喂给她一勺甜卵清之后,又高兴地低头用脸颊贴着她的脑袋蹭了一下儿,“太好了,阿声。”   “哈哈哈,她像个小鸡仔一样。”云河很不给面子地笑道。   那小姑娘听了似乎很不高兴,转过头就把嘴里的甜卵清往云河身上吐,然而云河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地,敏捷地躲开了。   “真是坏透了。”云河笑着说道,对姜祎成和祁旻说,“我看您两位的甜卵清也喝完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姜祎成注意到她碗里的甜卵清基本上没怎么动,看来云河本人并不怎么喜欢喝这种酸奶一样的饮料。虽然这有点浪费的嫌疑,但考虑到她说过灶薪家还挺有钱的,这似乎也没什么。   “您三位走好。”灶薪抓着他家小姑娘的手,对三位客人招了招,“阿声,跟朝阳将军和两位客人再见!”   ——   离开灶薪家的大门,云河笑着对姜祎成和祁旻说了一句:“我之前就好奇他们俩生的下一代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真的怪模怪样的。”   然而对于还不太习惯“蓝珀”人长相的姜祎成和祁旻来说,那小姑娘并没有哪里奇怪的,甚至还相当可爱。   “长成他们那样,在您卡谢帝国的审美里算是难看的么?”祁旻好奇地问。   “难看倒不至于,但也称不上好看。”云河十分自信地说,“您两位只要见过我,就知道标准的美人长什么样了。那些混血的长相虽然新奇,但放到皇城也只能是歪门邪道。”   不得不说,云河是有自傲的资本。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美”本身就是一种健康或者富裕的体现,美人不光靠天生还得有后天的塑造,要么是炫耀自己的基因,要么是炫耀自己的财富。而对于云河而言,她那条标志性的兽牙假麻花辫儿又表达着个人审美与品位的追求。   现在天色已经彻底沉下来了,云河带着姜祎成和祁旻回到自己家院子里,看到主建筑的一层已经亮了灯。   打开门,通过官府雇佣的仆人阿火正在门廊等候:“日安,贵人。”   “日安。”云河招呼了一声,“早点回家吧。”   她说完之后,那位仆人又行了一次礼,拿着自己的帽子离开了云河家。   “您这里的仆人每天都要回去么?”姜祎成有些惊讶。   “是啊,他们也要回去照顾自己家族的婴儿。”云河解释道,“也有住在雇主家的仆人,不用来回跑能轻松些。不过那些大多是没有家族的闲散人士,现在不多见了。”   “以前有很多么?”祁旻抓住了重点。   “在近虹足刚建成的时候,肯定有很多嘛。”云河理所当然地说,“流放的罪犯和敌军的俘虏,都是些没有家族的人。不过只要愿意多打几个工,又没有大问题的人,很快也会组成新的家族了。”   这样就可以确定了,卡谢文化里的“家族”确实是不必须有亲缘关系的。   “即使曾经是流放犯和战俘,在这儿也逐渐变成良民了。”祁旻感叹道,“要么怎么说环境改变人。”   “我看社稷学院至纯留下的文献,您太阳系好像没有仆人。”云河反而有些好奇,“是一种叫‘人工智能’的东西做仆人的事情?”   “人工智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家居系统的自动化。”姜祎成解释道,“就像,您的衣服可以自己洗,饭可以自己做,房间可以自己打扫。而人工智能只是用来安排这些事情的。”   “那真是神奇,希望我有机会去您太阳系看看。”云河说道。   “您肯定有机会。”祁旻直白地摊手,“现在看来,我们太阳系人应该是不会毁灭卡谢帝国。”   ——   姜祎成和祁旻回到云河家,就准备回到房间休息了。   在让仿生身体进入待机状态之前,她俩先各自清空了自己的废物箱——毫无疑问,一个有供水系统的城市也会有下水系统,清空废物箱只需要把里面已经搅碎的食物混合物倒进下水道即可。   这个过程也谈不上多么恶心,因为仿生身体没有胃液对食物进行消化,这些混合物闻起来仍然是食物的味道,只是看起来比较难受,像是一滩灰蓝色的史莱姆。   而后姜祎成和祁旻回到各自的卧室,让仿生身体躺在床垫上,意识下线退回地府的场景。   姜祎成刚回到祁旻那间在地府的酒吧,就连忙拉住旁边的祁旻,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所以说那个叫声林的人没死么?”   “你觉得呢?”祁旻反问道。   “可能是翻译问题。”姜祎成怀疑地说,“否则的话,那个灶薪应该不至于对他伴侣的死一点都不伤心吧?”   “你有没有想过宗教因素?”祁旻说道,“他们不一定把死亡当作可悲的事情。”   这倒也有可能,简佚说过卡谢人信仰一些宗教,他们还有类似于“上辈子”之类的概念。况且平民的生活自然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忍受病痛四个多月又没法出去挣钱,觉得还不如去死后世界也是正常现象。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人刚死,她的家人就高高兴兴地背着她的尸体出去骗钱了?”姜祎成说道。   “或许那并不是真正的尸体?”祁旻耸了耸肩。   这个可能性更大,那就是翻译问题了。被翻译成“尸体”的东西,有可能只是主体所抛弃的结构,例如蜕下来的皮。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地的法律规定不能把褪下来的皮扔到大街上,也是合乎情理的,至少比明文规定不能让人死在大街上要正常一点儿。   而且这样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已经知道天上没有神的云河对于她邻居的“死”都无动于衷,反而揶揄声林策划抛“尸”大街这场戏的心眼儿太坏。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卡谢狂热两文明互相……   “蓝珀”当地的夜晚是姜祎成和祁旻的休息时间——或者说,只是姜祎成的休息时间,而祁旻反正也离不开地府,就被Meme召唤走了。   作为还有真人身体留在现实世界的人,姜祎成此时也不得不下线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去吃点儿饭。   虽然当她的意识回到现实世界时,已经由于上线时间太长而颇不适应。物质构成的肌肉很久没有活动,姜祎成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摔一跤。   这时候就体现出卡谢人睡床垫的好处了,她有些脱线地想到,离地近就算摔了也没事儿。   “祎成,你回来了?”姜祎成听到门外传来林辰乐的声音。   她扶了一下儿旁边的椅子,感觉走路的功能倒没有怎么受影响,于是走到卧室门前打开了门:“回来了。”   “你还好吧?”林辰乐有些担忧地问,“在地府呆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饿了吧?”   他这么一说,姜祎成才感觉到饿——不是心理上觉得该吃饭了,而是身体的血糖水平已经降了下去。就算意识一直在地府,处于静息状态①的身体仍然在消耗能量。   但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姜祎成自己的感受里,她刚吃过一大碗酸奶一样的甜卵清。   “豆汁儿,给我煮一碗粥吧。”姜祎成对她的家居AI说道,“对了,加点儿鱼肉。”   她走下楼,来到自己家一层的大厅里。看着熟悉的陈设,姜祎成不由得感到安心。   太阳系人类跟卡谢人很像,喜欢舒服的软垫,只要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祎成,后来怎么样了?”林辰乐也跟着她下来了,坐在她旁边巴巴地问道。   “后来?”姜祎成反应过来,他是在问直播结束之后的时候,“之后云河带我们去了一趟官府,主要是为了录入身份。接下来应该是要做参观城区的直播。”   “哎呀,不是这个。”林辰乐有些着急地问,“那个拐卖婴儿的案子怎么样了?那些孩子找到了吗?”   他提到这个,不禁让姜祎成感到尴尬。   即使对于太阳系文明的“新人”而言,拐卖婴儿都是非常严重的恶性案件。但是在云河和翼海那些卡谢帝国的上层人士看来,这却只是一个“贵人”跟合作者闹别扭的报复做法,往顶天了说只不过是浪费资源而已。   而那些孩子虽然可能只是尚未具有自我意识的卵,却已经被作案者在身上做了手脚,未来即使长大也会落下终身残疾。但恐怕更加让太阳系公民难以接受的是,因为他们已经注定残疾了,他们的家长就直接抛弃了他们,还把他们卖给官府的卫队当“血袋”。   然而例如云河那样儿的卡谢帝国贵人阶层人士,却又并不是简单的冷酷无情草菅人命。她对于卡谢社会平民百姓的生活相当关心,对待周围平民阶层的人态度也很正常。   “那个案子……不用担心,孩子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云河会妥善处理。”姜祎成只能糊弄地回答道,“你知道近虹足天高皇帝远,本来治安就不怎么样,云河他们处理这些事儿已经习惯。”   “那就好,没想到直播里竟然遇到这种事儿。”林辰乐松了口气,却又笑着说道,“你这次直播可是空前地成功,地府研究院都找我谈话了。”   “找你?”姜祎成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做出了与卡谢文明接触的选择,还会连带影响到她身边的人么?这就过分了,林辰乐甚至都不是她现在的法定配偶。   “啊,也没有怎么样了。”林辰乐意识到他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我的号不是在做宜居行星频道的图站么,粉丝量还挺大的,地府研究院要找我合作,做一个蓝珀卡谢文明的知识图册。”   这倒是让姜祎成有些惊讶,虽说林辰乐是借了宜居行星频道的东风,但没想到他能做到被地府研究院认可的程度。   “这可是大好事儿,你要出名儿了。”姜祎成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不过在现在这个档口,出不出名已经在其次了,关键是卡谢文明的模因已经大量涌入太阳系人类社会。人们被与卡谢文明的正式接触所吸引,停下手里的事情去看姜祎成的直播,甚至在没有直播的时候也要不停地搜索相关信息,参与关于卡谢帝国的讨论。   这已经不是一档科普直播节目火爆的事情,而是整个太阳系人类文明陷入狂热的现象。   姜祎成打开了“一橙的相片集”的账号主页,看到此时的背景图已经从之前的飞船内部结构照片,换成了在野外营地里姜祎成、祁旻和云河一起吃硬瓜炖黄鸡肉。   尽管在无人机拍摄时根本没有讲究什么构图,但林辰乐截图的角度绝佳,又经过AI降噪的后期处理,这张三人合照看起来就是十分完美,甚至让人觉得任意截取两个人都可以当作CP图了。   显然不止是姜祎成自己这么想的,点开这张图片的评价,下面热度最高的两个留言就是分别截取了云河和祁旻、云河和姜祎成的图片,不少人回复说“很难取舍”。   姜祎成默默地想到,那些无中生有嗑CP的留言如果让安东看见了,某位地府研发部负责人怕是要倒霉。   至于舒钰……她还在脱敏治疗,Meme不会让她接触到任何跟自己相关的信息,倒是不用担心她会气到打人。   “云河真的是……”姜祎成不由得感叹道,后半句想说“人形扳手”之类的,却又意识到人家卡谢人对于性取向的观念似乎跟太阳系人类并不怎么相同。   云河说过她找女人是“人情往来”,说明卡谢帝国的社会环境其实不像人类的封建社会那么恐同。   “哎,祎成,你不会移情别恋到云河将军吧?”林辰乐开玩笑道,“我站的CP又不稳了。”   “绝对没有,我还是喜欢人类——太阳系人类形态的。”姜祎成连忙否认道。   “那就好,否则那些热门CP的粉丝该生气了。”林辰乐半是玩笑地说,“你看看现在的热度分布,我总算明白那句‘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①’是什么意思了。”   “唉,现在就算叫汉语名字的也大多没有国籍,干嘛抹黑我们中国人呀。”姜祎成开玩笑地反驳了一句,而后看了一眼林辰乐拽到她面前的页面。   这个网页的题目叫《卡谢帝国考据与二创精选》,然而下面热度最高的内容一看就不是“考据”。姜祎成粗略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这满屏都是“云河×翼海”的标签,零星出现云河和其他人的CP标签,以及“鞍光家族”这种姜祎成之前都没有料到会被关注的奇怪角度。   不过云河和翼海,卡谢军队系统又是师生关系,确实意外地有CP感。还有弯女掰直这种放在太阳系政治不正确的XP,换到卡谢文明背景就立刻可以冲破道德枷锁了。只是姜祎成随便点开热度最高的一篇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跟那本简佚写的《太阳系往事》十分相似的情节。   咱这就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太阳系文明和卡谢文明还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而且要说在简佚笔下的“秋收”说那些奇葩语录还算是“忠贞、正义又坚定”的体现,那么这位大天才笔下《向朝阳而行》里的“云河”着实是冷酷花心坏,不仅当着“翼海”的面儿勾搭他周围的女性下属,还出于“当情人违反法律”的事实,为避免他丢朝阳军的人而擅自把他发配到边疆……鉴于这篇天才的同人小说大部分篇幅是以“翼海”为主视角写的,姜祎成严重怀疑这位天才网友有某种受虐心理。   然而相比于剧情的狗血,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本小说在直播结束的短短几小时里就写了几十万字,让人不禁怀疑是用地球时代的小说生成AI辅助生成的。   姜祎成刚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天才,就发现这本小说的署名没有链接,而是“花野”两个字。拉到上面,果然看见发布人的昵称叫“C131107”。   好么,她之前还好奇那位卡谢帝国社稷学院的学者花野究竟编了什么故事,让翼海听到之后瞬间偃旗息鼓了。原来这内容不止是跟《太阳系往事》一样羞耻,甚至比那本还损害当事人的形象。   而且最要命的是,剧情都已经写得这么奇怪了,最后那位花野贵人还给整了个Bad Ending:“云河”在好不容易幡然醒悟亲自来到近虹足,眼看着要跟“翼海”破镜重圆之时,被“歌影”一封信直接叫回皇城了。最后一幕是“云河”给“歌影”讲了一个下属喜欢上司的故事,然后两个人不可描述了一番,全文完。   之前姜祎成还想着要在卡谢文明成员面前保护祁旻的形象,现在这么一看倒是不应该了,简佚这边儿已经把云河的形象毁得一干二净。为了维护太阳系文明和卡谢文明的良好关系,还是让她俩半斤八两吧。   ————————————   注释:   ①静息状态:指没有受到刺激的状态。在神经的层面上,意识进入地府之后现实世界的身体确实无法接收到任何刺激。   ②出自鲁迅《小杂感》,于1927年发表在《语丝》周刊第四卷 第一期。 第三百二十四章 :在线社死朋友就是用……   林辰乐也发现姜祎成在看这篇“云河×翼海”同人,有些好奇地问:“这个小说里写得是真的么?翼海将军好可怜啊。”   “怎么可能是真的,都说是同人了。”姜祎成忍不住笑道。   云河真是风评被害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惹到那位花野贵人了——不过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知道这篇同人在近虹足的小范围流行。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这同人在近虹足流行没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太阳系好几亿人都看过了。   “但这不是说是‘花野’写的么?开头还有介绍,花野是卡谢帝国的一位学者。”林辰乐问道。   简佚这倒是很“义气”,不光把花野的大名写上了,还把他的身份做了介绍,这算是帮自己的合作者在太阳系先出个名儿么?不过这要是让云河看见了,得跟他打起来吧。   “学者也分各种科目,不是写出来所有东西都能当作文献研究。”姜祎成无奈地解释道,“这只是借了云河他们的名号写的故事,现实中云河和翼海没有任何‘那方面’的关系。”   “唉,那就好。”林辰乐感叹道,“否则翼海将军就太可怜了,在直播里都被云河将军骂成那样儿。”   姜祎成心说,她也没觉得云河把翼海骂成什么样儿了啊,只是说了两句“你住口”这样严厉的话而已。云河确实很生气,但她全程都没有骂出脏话。   不过换一个角度,姜祎成确实很难想象她自己会因为林辰乐做得不好而严厉批评他,这也是因为林辰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得像翼海那么不靠谱儿。因此她觉得自己还挺幸运,而后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并不是林辰乐的老师啊?   “如果不是真的,那这位叫花野的学者这么写,不会惹云河将军生气么?”林辰乐又说道。   如果云河看到这篇同人,她肯定得生气。姜祎成不禁觉得云河太冤,她跟花野都不怎么认识,还出于道德支持他寻找失踪的伴侣不再婚的观点,结果却被花野写成了卡谢帝国版的霸道总裁,这不得在看到之后跟他打一架?   “云河好像没看过这个,翼海肯定也不会主动告诉她还有这么一本小说。”姜祎成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既然这小说的内容是这样,我们这次直播旅行就别再提起了。”   “可是这么多人已经看过小说了,那云河将军的形象岂不是?”林辰乐有些犹豫。   姜祎成不禁怀疑,简佚是不是跟那位朝阳将军有什么过节,才把这种连捕风捉影都谈不上的同人文发表出来。然而转念想,他和云河并没有见过面,对她的了解恐怕也只是从别人口中,而翼海不会妄议他的老师,大概率他听到的都是那位花野贵人的描述。   这么一想,花野感觉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呢。   “哎呀,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同人而已,在直播里云河是什么还看不出来么?”姜祎成摆摆手说道,“就算有这本同人小说,不一样还有那么多观众研究怎么跟云河将军结婚么。”   林辰乐迟疑地点了点头,却又犹豫地说:“你难道不觉得,那些人喜欢云河将军,其实就是因为她坏?”   这是什么意思?   姜祎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林辰乐翻到了这篇同人文中被高亮标记的一些“精彩”桥段,段落评论冒出很多骂云河太渣的气泡,然而下面的留言全是类似于“云河将军求求你快来渣我”的奇怪东西,甚至还有人写得颇为露骨。   回复@C131107:朝阳将军,求求您看看我吧!虽然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太阳系人,但我可以整容成您喜欢的任何性别、种族、容貌、形状!我不奢求您喜欢我,只要您能让我见到您!您可以骂我打我抽我,像骑风鸟一样骑我,在我身上刻下您的名字,再把我流放到奥尔特云——因为我就是您一个人的RBQ啊,朝阳将军!我家就在[详细地址已被平台屏蔽],求求您来看我一眼吧!   姜祎成看了大为震惊:“这特么也能发出来?”   “那个……人的爱好是自由的……”林辰乐十分尴尬地说,恐怕是因为这位“人才”的主页点进去发现是火星经济圈的居民。   下面其他人对这位“人才”的回复也是远超其他留言。   回复@云河的RBQ:朋友你先把裤子穿上再说话好吗?   回复@云河的RBQ:情敌,拔刀吧!   回复@云河的RBQ:你不是喜欢云河,你只是想变性[滑稽]   回复@云河的RBQ:你不是喜欢云河,你只是想被当风鸟骑[滑稽]   回复@云河的RBQ:请不要用下半身打字啊[禁止][禁止][禁止]   回复@云河的RBQ:我也想要云河将军骑我[害羞]   回复@云河的RBQ:有本事去官方频道下面发啊,你在翻译大佬这里发云河将军也看不到[捂脸]   简佚没有回复这个不穿衣服的留言,不过他在留言区进行了统一回复。   回复@所有人:请注意这是同人小说,不是官配!!!跪求大家圈地自萌,不要到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去刷!!!   这条下面还有很多人向他提问。   回复@C131107:大佬可以到分级区放点H片段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学习生理学[害羞]   回复@MemeMixtureAnimate:我不是原作者啊,我只是翻译,原作者没有写过任何H片段[捂脸]   回复@C131107:求问大佬,云河将军的官配是谁啊?   回复@一千亿个月亮:看结尾啊,官配明显是歌影贵人[斜眼笑]   回复@一千亿个月亮:歌影是云河的姐妹,云河是有伴侣的,在本文里没有出现。   回复@C131107:什么!歌影竟然不是官配[大哭]歌影贵人终究是错付了啊[大哭]   回复@C131107:翼海将军好惨啊,大佬可以给他写一个HE吗[大哭]   回复@歌影贵人嘿嘿嘿:歌影还错付,她付出啥了???翼海不都是被她害的?恕我直言歌影即使放在太阳系也是大绿茶一个[生气]   回复@歌影贵人嘿嘿嘿:什么外貌协会?歌影明明比云河还渣好不好[笑哭]   回复@C131107:作者确定不是歌影本人吗?为什么对歌影那么好?   回复@我佛了我真的佛了:看清楚啊朋友,原作者花野是歌影的同事,肯定是有倾向性的啊[笑哭]   回复@C131107:虽然圈地自萌但是翼海好惨啊,我们怎么样才能帮帮他[大哭]   回复@卡谢帝国第五纵队:这是同人小说,真实的翼海并不惨啊[笑哭]   虽然某些内容着实是丢太阳系的脸,但令人欣慰的是,简佚在Meme的治疗下已经能够正常参与网络交流了。并且他发表这样的同人小说翻译,显然也是经过Meme允许的,这倒不用姜祎成等人担心。   除了那些嗑CP爱好者之外,也有人提出了建设性的观点。   回复@C131107:感觉这篇文里好多描写有地球时代的影子,是不是翻译的本土化有点过了?   回复@Earth_Rachel:这个不是翻译的问题,原作者是看过一篇太阳系的同人小说之后进行了模仿写作~   回复@C131107:原来是这样,原作者好厉害!   回复@C131107:大佬求发模仿的那篇小说,让我们也研究一下_(:з」∠)_   这就有点儿危险了,幸好简佚还没有对于这条公开回复。   姜祎成连忙点开简佚的账号,给他发了条消息:“您最好还是不要公开发表那篇《太阳系往事》吧[捂脸]”   而简佚那边儿直接秒回:“您看过《太阳系往事》了!您看我写得怎么样?”   这让她怎么回复?   姜祎成委婉地发道:“《太阳系往事》的故事很有戏剧性啊,但是跟真实情况应该有点差别吧?”   “是啊,我加工了不少[嘿嘿]”简佚回复道,又紧接着写道,“祁老师没有看到吧?”   “她看了一眼。”姜祎成诚实地回答道。   对此简佚的回复是直接发了通话申请,接通后语气十分着急:“祁老师真的看到了?那我岂不是完了?这可怎么办?我要社会性死亡了?”   他这已经让云河和翼海在太阳系社会性死亡了,现在才考虑自己会不会社死是不是晚了点儿?   姜祎成只好安慰他道:“没关系吧,您是还在进行治疗的病人,祁旻再怎么样也不会对您生气的。”   “真的么?”简佚紧张地问道,“她真的没生气?”   “她没有对您生气,只是对传播小说的翼海将军生气了。”姜祎成老实地回答道。   “哦……那就好。”简佚的声音嘀咕道,“翼海没事儿,他隔天就忘了。”   这可真是太阳系好朋友啊。   “您的治疗进行得怎么样了?”姜祎成顺便问了一句。   “嗯,没什么问题。”简佚认真地回答道,“地府研究院聘请我协助审核您科普频道下面的问题回答,这样我就可以离开……集团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生产崇拜要给他们“……   简佚借此机会重新开始在人类社会的正常社交,可以说是这次直播的意外收获了。   而在她跟简佚通话结束之后,还没等家居机器人端上粥来,就又接到了祁旻的通话申请。   “哎,祎成,你瞧见那篇翼海的同人文了?”祁旻上来就笑道,“这真是害人者人恒害之啊,哈哈。”   “写你的人是简佚,写翼海的人是花野。”姜祎成不得不纠正她道,“你们两个受害者就不要互相伤害了好吧。”   “你那个简佚毕竟是病人,花野也不知道在哪儿,我只要看到传谣的人倒霉就开心了。”祁旻十分诚实地说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姜祎成忍不住评价道,而后又说,“别的不提,那东西现在热度越来越高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吗?毕竟里面可是充斥着弯女掰直、第三者插足之类不健康的内容啊。”   “没什么问题吧,毕竟《十日谈》还进入过中小学生必读篇目呢。”祁旻幸灾乐祸地说,“以后《向朝阳而行》就是太阳系-卡谢融合文明的第一本文学著作了。”   “这是害了云河呀。”姜祎成公平地说道,“云河可是无辜的。”   “那没辙,是她自己不知怎么着惹到花野了吧。”祁旻不负责任地说道,“小说既不是咱们写的,也不是咱们发的,咱俩就是看个热闹,也没推波助澜啊。”   她又开始唯恐天下不乱了。云河或许说得没错,祁旻跟那位花野贵人估计很有得聊。   然而姜祎成还是提醒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直播的时候也得辟谣一下儿吧,免得大家真的以为云河渣过翼海,直播的讨论氛围就带歪了。”   谁知祁旻却说道:“要的就是带歪的效果。”   她紧接着解释道:“你没觉得么,近虹足城的治安实在不太行,而且卡谢文化里一些东西跟咱们太阳系人差得挺多,这些存在意识形态冲突的地方都禁不住深究。与其正经地直播让观众注意到这些卡谢文明的缺陷,倒不如弄点儿大家喜闻乐见的八|卦内容,把话题往歪了带。”   这么说也有道理。先不说别的,现有的汉-拉丁-卡谢语翻译系统肯定是存在一些问题,她们现在甚至没看明白,那个叫声林的云河的邻居到底有没有真的“死”了。现在太阳系这边儿能接触到所有的语言翻译和基础知识,几乎都来自于简佚编写的资料,对于那些他不关注或者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关注的地方,还真是很难保证不出现歧义。   但是姜祎成觉得还是不能把节目做得太表层:“可是咱们做这期节目,不就是为两文明融合做准备么?现在趁着大众对卡谢帝国还有滤镜,揭露一些意识形态冲突也算打预防针了。如果直播里一片祥和,等到真正融合了却出各种问题,估计结果会更不好吧。”   “嗐,这个还用得着担心么?”祁旻笑着说道,“卡谢文明就算哪儿哪儿都差,可也有一点好,就是他们意识形态里有很强的生产力崇拜,而且这种生产力崇拜是有感染性的。”   她接着说道:“你看那些近虹足城的平民,你能猜得出其中有一半儿以上都是战俘么?他们不需要一代就能被完全同化。你猜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姜祎成蹙眉道——尽管在单纯语音里对方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啊,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就像云河说得那样儿,因为卡谢帝国是‘升华’了他们,而不单单是武力征服。”祁旻颇为兴奋地说,“因为卡谢帝国用绝对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优势,带给了平民更好的生活。而且在卡谢文明的主流意识形态里并没有构建假想的民族共同体,原生卡谢人也没有把被征服的外来者当作二等公民。”   她这么一说,姜祎成也确实能够认同。卡谢人对于种族差异的态度,是比太阳系人类的同时期更包容的。如果不是云河提及,她根本看不出来近虹足的平民是由流放犯和战俘混居构成。虽然云河也会开灶薪容貌特征的玩笑,但那也只是嘴欠而已——真正的禁忌是不能说的,能说出来的自然就证明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这是为什么呢?”姜祎成问道,“按照常理,统治阶级肯定是要宣扬敌我区分的意识形态,才能给下层人‘洗脑’,让他们自发去维护所谓的共同利益。”   “这一点确实很有意思,不过卡谢帝国也不是完全没有给国民‘洗脑’。从云河的言论来看,他们的扩张欲非常强,这是否有某种宗教目的?其适应性又在哪儿?”祁旻说道,“无论如何,现实是卡谢人确实比较‘没节操’,以太阳系文明的生产力水平,应该足以把他们都‘洗脑’成标准的太阳系人了。”   什么叫“标准的太阳系人”?姜祎成现在也只能被迫接受“太阳系人”这样的不规范称法了。   “如果你觉得没问题,那么就这样儿吧。”姜祎成认同道,“现在看来其实他们的意识形态跟太阳系人类文明还算接近,就算没有生产力崇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咱们再过——三个小时,就进仿生身体,之后随机应变。”祁旻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不需要提前准备任何内容的计划,“观众们已经等不及要看云河美人儿,咱们两个太阳系人给她捧哏就行了。”   她说完就直接断开了通话,让姜祎成不禁觉得祁旻这不是跟她分析卡谢人的生产力崇拜模因,而只是为了甩锅趁着近虹足城的夜晚时间回地府摸鱼。   ——   在三个小时之后,姜祎成准时意识登入了仿生身体,体表的温度传感器回传的数据在地府进行拟合,让她感觉到周围有些凉。   检查了一下儿环境湿度,看样子在近虹足的夜晚似乎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植物味道,但是屋顶并没有漏下一点儿水。   姜祎成从床垫上站起来,出门去隔壁找祁旻,刚好看到她起身——看样子她俩都是通话时定的计时器。   “早啊!”祁旻对她挥了挥手,仿佛她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真的在睡觉似的。   “要准备开始直播了,先去跟云河说一下儿。”姜祎成往楼下看了一眼,“正好她在一层。”   “嗨,您两位醒了!”云河也看到了二楼的两个太阳系人,“来吃点早餐吧。”   姜祎成抱着无人机,和祁旻一起快速下了楼,尽管仿生身体并没有饿的感觉,在闻到烹饪过的食物香气时还是感到心情愉快。   “谢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祁旻直接向着盘子里貌似是馅饼的东西伸出了手。   姜祎成连忙拉住她,对云河问道:“我想开一下儿直播,给太阳系的观众们看看您这儿的食物,可以么?”   “当然可以。”云河开玩笑地说道,“反正别的差劲的地方也都‘直播’过了,我吃的饭应该不是最差的吧。”   在室内吃饭的时候不宜让无人机飞行,避免产生的风吹溅桌上的汤汤水水。于是姜祎成就把无人机架在了桌子对面儿,这样可以同时拍得到她们三个吃饭,也方便进行水平旋转给一些角度的特写。   准备好了之后,姜祎成开启直播,说了一段简单的开场词,然后就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儿“馅饼”。   “水鸡肉饼,就是把水鸡肉和酱料填到干果里蒸熟的。”云河介绍道,“饼比较干,您就着糊汤吃。还有腌辣菜,是阿火从他家里带的。”   祁旻先尝了一口“水鸡肉饼”:“这肉很厚实,一点儿都不水啊。”   “嗯,水鸡是一种肉用家禽,在野生环境下通常生活在水体附近,也会下水游泳。”云河解释道。   “我们太阳系人也有类似的家禽。”祁旻说道,“我们管那叫‘鸭子’。”   “‘鸭子’在卡谢语里指另外一种家禽,在皇城周边养得很多,但这里很少有。”云河笑着说,“吃惯了黄鸡和鸭肉,我一直觉得水鸡肉有股奇怪的味道。”   姜祎成从简佚的笔记里看到过,“蓝珀”大型动物都来自于同一个进化支,简佚在翻译的时候认为这个进化支与地球的主龙类①相似,因此他把卡谢人的家畜基本上都归为了禽类。   当然,从这个角度上讲,其实卡谢人也应该被归为禽类,或者说是某种超级进化版到底恐龙——毕竟他们是最为成功的“蓝珀”大型动物。   然而正当她想着该怎么旁敲侧击地在直播里科普一下儿“蓝珀”动物分类学,就突然听到一层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大喊声:“声林!你快点出来!再不去上工,官府大课就扣光你这个月的薪水了!”   ————————————   注释:   ①主龙类:爬行纲双孔亚纲的一个进化支,包括伪鳄类和鸟跖类,现存的鳄鱼和鸟类均属于此进化支。 第三百二十九章 :真的没死人是这样鸡……   “官府大课的人还真来找声林了。”云河嘀咕了一句,“算了,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她起身就要出门,姜祎成有些拿不准这时候该不该跟观众解释一下儿,然而祁旻却拉了一下儿她的衣服:“走啊,咱们跟上去瞧瞧。”   “这不太好吧?”姜祎成不太赞同。怎么说声林的事儿她们自己都没搞明白,她到底是真的死了,还只是翻译问题?   “哎,你不知道咱们太阳系人最喜欢看热闹了么?”祁旻故意在直播里说道,“咱们要满足一下儿观众们的好奇心嘛。”   姜祎成知道,她这个意思就是给观众们多看看云河怎么处理日常遇到的小事儿,这样大家就不会太关注那些存在意识形态冲突的大事儿了。可问题是,声林到底有没有死,这也不算小事儿啊?   好吧,在两个文明融合的尺度,个人的生死已经确实是小事儿了。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太阳系文明的意识形态里,一个普通卡谢人的价值还是远不如太阳系公民的。   “好吧,那咱们就跟着云河一起去看看,她的邻居声林发生了什么事情。”姜祎成对观众们简要解释了新人物的身份,而后从桌上拿起无人机,跟着祁旻走了出去。   走到门廊的时候,看到云河不紧不慢地刚把面具戴上,于是姜祎成正好可以把视频信号切换到自己的视野,跟着云河离开她家的主建筑,又走出了院门。   吵嚷的声音是在隔壁院子的左侧,有两个人站在院子外对灶薪和声林家的二楼喊话,而此时灶薪也从院子里跑出来了,冲着这两个人大喊道:“您两位有点良心吧!不要再来烦我家声林!”   他看到云河和两个太阳系人也出来了,连忙行礼:“朝阳将军,两位贵人,日安!”   那两个官府大课的人看到云河和两个外星人,都吓了一跳:“呀!日安,朝阳将军,日安……”   “您这是怎么回事,声林现在没法去上课。”云河直接对那两个官府大课的人说道,“她没和课长说吗?”   “对呀!声林都被您官府大课气出病了,您还敢来催她上工!”灶薪在有朝阳将军撑腰的时候可谓是底气十足。   那两个官府大课的人,其中一个大概是有点害怕了,又对云河这边儿行了一次礼,像是要道歉。然而另一个却小声说道:“我们是声林关系不错的同事,不单是为课长来的。声林虽然病了,但是之前还是会去上课。而现在她连去都不去,大课也没法给她结算薪水呀!”   “对、对。”那个胆子小的也跟着说了一句,“我们也是为她好,要是被扣薪水了她不是更生气么。”   云河有些无奈地对他们说道:“声林昨天刚死,没法第二天就去上课。”   “是啊,您官府大课要扣薪水就扣吧。”灶薪很不高兴地附和。   两国官府大课的人听说声林“死”了,连忙道歉道:“呀,对不起。那我们回去告诉课长,声林下周才能重新上课。”   他们说完就想赶紧离开,然而院子里却传来了小孩子细细的声音:“不……别!”   “都怨您大早上在外面喊,我正给她喂甜卵清呢!”灶薪责怪了那两个官府大课的工作人员,急急忙忙跑回自家院子里了。   这事儿似乎就算解决了,而且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声林应该是确实没有死,否则也就不可能在下周还能去上课了。   两个官府大课的人要告辞离开,却被重新跑出来的灶薪拦住了。   灶薪抱着他家那个小姑娘,对两个工作人员道:“您先别走!”   他抱着的小姑娘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然而显然是没法靠自己站起来的,用细细弱弱的声音对那两人开口道:“呼……我能……去上课……”   “声林?”两个官府大课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没了主意,“你这还能上课吗?”   “没关系……呼……只要我人到了……不就行了?”小姑娘细细的声音虽然虚弱,但翻译系统还是识别出了坚定的语气。   两个官府大课的工作人员显然并不赞同,他们看向能做主的朝阳将军,然而云河只是看热闹似地并不开口。   “就这么定了。”灶薪立刻说道,“我抱着她过去。”   “不用……”小姑娘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儿,努力直起身,“你去卖货……让他俩背我去……”   也对,像她这么鸡贼的人,怎么可能有便宜不占呢。   “呀……”灶薪犹豫了一下儿,“阿声,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小姑娘肯定地回答道。   “好吧。”灶薪把她递给了其中一个官府大课的人,“您可要小心些。”   虽然没太明白声林“死”后为什么变成一个小姑娘了,但是这不妨碍姜祎成此时想吐槽,这是要麻烦别人背她去上课的事儿,她就和自己的伴侣夫妻俩达成共识就行了么,不该问问要背她一路的人的意见?   那个官府大课的工作人员显然也有些懵,不过灶薪既然把人递过来,也就只能接了。而另一个工作人员似乎是畏惧于云河在场,连忙说道:“那我们带她去官府大课了。十分对不起,朝阳将军。”   他们就这样背着那小姑娘走了,灶薪对她挥了挥手,似乎是有些担心的模样。   等官府大课的人走远了,云河才对全程看戏的姜祎成和祁旻摇了摇头:“声林这个人呀,天天想着怎么占别人的便宜,实在是坏透了。”   “您怎么能这样讲,反正他们也要回官府大课,不就是背着声林一起而已。”灶薪小声反驳道,“声林昨天刚羽化,现在可轻得很。”   “她要是重,人家还背不动呢。”云河对他摆了摆手,“行了,既然没什么大事,我回去吃饭了。”   “十分感谢您,朝阳将军。”灶薪对她行了礼,又对旁边的两个太阳系人问道,“两位贵人要来我家吃些甜卵清吗?还有我家自己腌的辣菜。”   云河拍了拍姜祎成的肩,对他调侃地问道:“唏,这位贵客正在进行‘直播’,你确定要把你家的腌辣菜展示给所有太阳系人看么?”   灶薪立刻改口了:“呀……那自然是朝阳将军府上的菜肴更好。打扰您三位了,十分对不起。”   他行礼之后匆匆回自己家院子了,云河也带着两个太阳系人回去继续吃饭,随口解释道:“之前声林在官府大课学烹饪,从地窖里偷了不少官府专供的食材。那些食材不好保存,他们就放在辣菜里面一起腌了。因此他们家的腌辣菜里什么都有。”   “那为什么不让我们太阳系人见识见识,豪华版的腌辣菜都能有什么?”祁旻好奇地问。   “您这里在‘直播’,总要提醒灶薪一下。”云河转过头说道,“虽然我是不在意您太阳系人看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别的人还是会在意的。”   合着她不是怕太阳系人看到卡谢文明不好的一面,而是为了让普通卡谢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把不好的一面暴露给太阳系了?这个逻辑还真是……十分合理。   姜祎成本来觉得应该给卡谢文明粉饰一下儿,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粉饰着实难以操作,还是有什么就播什么吧。   那就趁机问一下儿声林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云河,我们有个地方没有明白,声林不是昨天‘死’了,那个小姑娘不应该是声林和灶薪的孩子吗?”   “对呀,声林昨天死了,是因为她羽化成了她和灶薪的孩子。”云河似乎没太明白她的问题,“我也不喜欢他俩的孩子长得怪模怪样,但是这孩子要跟别人交换估计也换不出去。”   “您是说,声林死了,但是她的‘灵魂’附身到了她自己的女儿身上?”祁旻惊讶道。   这听起来很灵异,但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儿——除非那个小姑娘并不是声林和灶薪的女儿。姜祎成原本还以为,卡谢人会定时蜕皮之类的,也许蜕皮之后会变成小孩儿。但如果是那样儿,就不存在声林她自己的相貌还能遗传灶薪这个外族人的情况了。   “对呀。”云河奇怪地问,“您太阳系人不是这样吗?”   “不是啊!”姜祎成十分震惊,“不是,所谓的‘灵魂’附身是怎么做到的?”   “您可不要忽悠我。至纯的文献里记载了,您太阳系人死后灵魂会进入地府,再重生到新的身体上。”云河微微眯起眼睛,“这难道不是跟我们一模一样吗?”   意识数字化连入地球核心超算机群,并与人工培育身体的大脑相连,以达到把意识传输进新身体的效果,这个过程确实可以用很玄学的方式描述,但实际上是完全可操作的啊。然而卡谢人又没有意识数字化那套技术,怎么可能真的实现“灵魂”从身体分离,再附身到另一副身体上?   难道卡谢文明中的宗教是真实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附身操作医学技术点……   这个事情显然不能用超自然力量来解释——或者说至少在科普频道的直播里,不能允许出现这种违反科学理论的说法。   姜祎成在一瞬间甚至觉得,这有可能就是类似于西藏活佛转世的制度,把后代认为是死去的人的转生。这样确实有很多经济和政治上的好处,即是指派了单一的后代作为死者的继承人,就可以避免死后的遗产和权力被分割或者旁落。有“转世”就相当于没死,因此就连官府大课的工作也可以继承。   但是如果那小姑娘真是个小孩儿,难道她能接替得了声林之前的工作?毕竟她虽然是流放犯出身,但却是官府大课教医学的教师。就算卡谢帝国的传统医学可能不靠谱儿,那也得是有很多知识需要记住的。   然而祁旻似乎并没有怀疑“附身”是假的,而是顺着云河问道:“虽说总体上结果是一样的,但我们还不知道您这里的人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您卡谢人是有什么‘灵魂’的储存器么,可以让‘灵魂’脱离身体?”   “我们还没有那种东西。”云河回答道,“不像您太阳系人建造了地府,我们就只能连到婴儿上,这样把自己附身到后代中。”   “这是怎么……怎么连到婴儿上?”祁旻表示很难理解。   “唉,这个事情还是适合让医生来说。”云河捋了捋自己的发膜,她头上的纹路略微有点儿发红,显然这个问题会让她感到有些窘迫,“刚刚应该让声林给您两位解释就好了。”   姜祎成不明白这为什么讲不了,然而她还是对云河提议道:“我先把直播关掉,让您私下跟我俩说说?”   云河又捋了捋发膜,最终还是说道:“这样也好。”   姜祎成在直播里对全太阳系的观众们进行了道歉,然后立刻关了直播。她和祁旻跟着云河走进院子,关上院门,而后说道:“您就……尽量跟我们讲一下儿?”   “这个事情该怎么讲……我知道您太阳系人的重生是一个优雅的过程,但是我们的技术还达不到那样,就是弄得比较……尴尬。”云河难得支吾地说道,“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红虫素打到成人的后脑里,同时达到婴儿的背脊上,让神经长出来,然后再连在一起……这样是基本上没什么痛苦的,过程也比较的……干净。”   姜祎成没料到红虫素竟然是做这个用的——话说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么?相比之下,这对于她们太阳系人来说甚至就是一个医学奇迹啊!   由于组织排异和神经元的不可再生问题,这在地球动物上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姜祎成知道其他独立的生命起源系统可能在某些方面具有更强的进化潜力,并且在地球起源的生命系统中,也有例如涡虫的动物具有很强的细胞自组织能力,因此这尚且没有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不过这么一看,卡谢人的医疗水平真是高得出奇,或者说是得益于对于红虫诱导类神经组织生长的偶然发现?既然能够真正意义上实现“转世”,人们自然会倾家荡产买红虫素,而且中央|政府推行降低红虫素成本的研究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就连声林那么爱财的人,也会花大价钱从官府买红虫素。”祁旻点头道。   “是啊,声林虽然贪财,但同样也怕疼。”云河的回应却又超出了她们的意料之外,“她又是学医的,自然知道那些草药的害处。如果不用红虫素,那就只能用斧子把脑袋砍下来了。”   “啊,所以说要附身到后代身上,不用红虫素也行么?”姜祎成惊讶地问。   “在没有红虫素的时候,大家都这么直接弄的。”云河虽然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还是对两个太阳系人介绍道,“反正我是觉得,直接砍头是最好的。要是用那些药麻醉,虽然是不疼了,但是会很……尴尬。”   这么听起来,卡谢人的“转生”技术甚至出现在红虫素的作用被发现之前。也就是说,之前云河说如果平民没有红虫素又连草药都买不起就会选择“斧子”,是指他们会直接把脑袋砍下来,连在婴儿的头上?   姜祎成突然明白了,翼海和那位卡谢帝国的国君之所以能爱上杀了他们老师和家长的人,大概并不是因为辉帝国的人都缺心眼儿,而是他们的老师和家长其实根本没有消亡,而只是被强制转世了——也就是说,是被那位卡谢皇帝流放了。相比于把亡国的将军和国君关进大牢折磨一番,流放成平民听起来反而还是一种仁慈的做法。   而祁旻在迅速接受了认知刷新之后,立刻又歪了重点:“用药麻醉会怎么尴尬?”   “唉,您问这个干嘛……这我真不好讲。”云河头上发膜的纹路更深了,“也不是所有人的反应都会很过分,多数人受到草药影响产生幻觉……就只是说胡话罢了。这个时候家族会把他们关在最里面的房间,以免被邻居和来访的客人听见。用红虫素就不会有幻觉,只是躺在那不能动……很狼狈。”   姜祎成有点儿理解了卡谢文明为什么会对这个过程感到羞耻。这恐怕是因为在可以换身体的情况下,卡谢人根本不会有什么要治疗的重病,所以只有在转世的过程中才会出现一段时间内非常虚弱无助的情况。从防御危险的角度,虚弱的时候最好是得隔离外界躲在安全封闭的地方,因此才会形成对于转生过程的羞耻文化,这是有利于人们安全度过虚弱期的。   而这种羞耻文化应该是在生产力水平相对较低时就存在的了。与卡谢人相比,太阳系人类虽然也有意识传输进新身体后一段比较虚弱的适应过程,但因为这是在社会生产力水平较高的情况下才发展出来的技术。此时环境已经非常安全,不用考虑外界可能存在危险,因此太阳系人类对于重生的过程并不会有任何忌讳的感觉。   “那要是直接砍头呢?”祁旻刨根问底道。   “砍头就不会说胡话,因为非常疼。”云河对于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更能直言,“对于意志力弱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清醒。而且有些情况是婴儿还没准备好,成人的头就已经被砍下来了,等待连接的时间太长,记忆就会发生损失。”   她接着说道:“您还记得我说过那位露纹贵人么,现在皇城多数人的观点认为,她是在附身时出了意外,记不得自己是谁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到皇宫。”   姜祎成意识到,如果卡谢人从生产力水平很低的时候就开始这样转世了,那么他们中的很多人岂不是已经活了很长时间?这就又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云河讲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有的像是发生在很久之前一样。   “露纹贵人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姜祎成问道。   “在大概两百年前吧。要知道具体是哪年,我得查查记录。”云河回答道。   果然,至少卡谢帝国的皇族已经活了很久了。八进制的200年,相当于十进制的128个“蓝珀”本地年,换算成太阳系标准年,这就已经有九十多年了。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原本姜祎成在太阳系文明是资深的“公元人”,多少都会觉得活了一百多年有某种前辈心态,然而跟卡谢帝国的皇族相比,她可能还是个“新人”。   等等,云河不会也活了好几百年了吧?!   祁旻显然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云河,那您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没有多大——您不是知道么,我原先是辉人。”云河并不避讳地回答道,“辉帝国是在一百一十二年前被征服的,我现在一共有一百七十三岁。”   姜祎成松了口气儿,按照“蓝珀”本地年计算她现在有123岁,相当于太阳系的八十多岁而已。看来云河的总年龄并没有姜祎成和祁旻大——呃,虽然单纯年龄大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儿。   不过这么算起来,在辉帝国被征服的时候,云河按照“蓝珀”本地年记也就才49岁?   根据之前地府研究院对于二橙生物学基础的研究,可知卡谢人的性成熟年龄普遍可以达到按“蓝珀”本地年记的二十二到二十四岁。即使对于二橙族群那样非常原始的生活方式,质数序列的孩子也是在至少二十一岁之后才会被作为可以婚配的年轻人交换到其他族群。对于能够转世的种族来说,在还不到五十岁时就能成为帝国主力军队的指挥官,云河的个人能力的确是实打实的。   然而云河紧接着却又补充解释道:“哦,您可能并不知道,原先辉帝国的人并不会附身,所以我们的年龄平均比原生卡谢人小很多。那些出生早的原生卡谢人,很多现在已经两千多岁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扩张模因意识形态也……   姜祎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就连来自太阳系“文明社会”的简佚都认同卡谢帝国征服其他民族的过程是一种“升华”——根本原因就是由于,卡谢文明具有进行附身的医学技术。   能够通过附身“转世”,其意义不止是对于个人而言的延长生命,而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极低成本的知识传递方式。用直接继承意识代替复杂的教育过程,这使得卡谢人的劳动力再生产成本可以压缩到很低。即使是在平民阶层中也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几项技能,会的比用的多已经是招工用工的常态,几乎从来不会出现劳动力供应跟不上发展规划的情况。   同时,以积累方式获得的较高平民教育水平,也促使卡谢帝国的统治|阶级不能像人类文明历史上那样实行类似“愚民”的操作。就像云河作为朝阳将军,对于和她不熟的非直属下级和平民仍然会使用敬称。即使尊重可能也只是表面现象,但不管怎么说,表面的尊重还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阶级矛盾。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卡谢帝国的阶级结构也和姜祎成按照地球人类类比而预期的不太一样。卡谢帝国的“贵人”阶级和平民之间,基本上也是遵循二八定律①的,但是贵人和平民之间既不是完全形成了阶级固化,也不是处于双向流通的平衡,而是一种奇特的几乎单向流通状态。   这是因为卡谢帝国在——按照“蓝珀”本地年记——六百年间一直在扩张,在任意时刻其实国内的大多数人口都是刚被征服或者只转世过一两代的异族,这些人是构成了人数最多的社会底层的主要成分。而随着融入卡谢社会,这些人逐渐习得可以养家糊口的技能,大部分都很快就能成为新的市民阶层,有一些甚至会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而成为新的“贵人”。此时又会有另外被征服的异族人填补底层的空缺,使得低教育水平的廉价劳动人口始终存在。   因此总体上看,由于卡谢帝国的快速扩张,从位于底层的异族人到中层市民阶级,再有机会跃升进入贵人阶级,这条阶级流通渠道几乎只有单向。卡谢帝国几乎永远有新的土地和市场,在资源充沛的情况下,穷人总是有些希望,也就不会倾向于造反。   但是过快的扩张速度也不能说完全就百利而无一害。跟严密的各城市之间动态加密系统相比,卡谢帝国官僚系统的真实情况其实相当松散。卡谢皇帝会放权给边疆的近虹足城,甚至放权给掌握着几乎所有军力的四大军区,并不是因为皇帝本人很大度,而是因为本来也力不能及。   中央只能保证最基本的地方长官身份可以确认而不会被假冒,而至于地方政府怎么实现治理,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于是就很容易出现像是翼海这样儿稀里糊涂的城主,和云河这样儿到地方任职就是为了休假的军师。   但奇迹的是即使官僚系统的效率低,卡谢帝国的扩张速度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扩张和同化就像是刻在卡谢人模因里的事儿,就算没有官方组织,他们自己也会自发扩张,就跟分子热运动进行扩散一样。   总之,卡谢帝国的运作原理,确实跟姜祎成之前所想得不太一样。   “您卡谢帝国可真太有意思了。”祁旻对此的评价是,“我们太阳系可以说是一个高度官僚化的社会,几乎每个人都在类似于您官府的结构里有一个位置,流动性基本上靠代际更替。而您卡谢帝国的流动性这么强……还真是难以想象生活在这里会是怎样一种感受。”   官僚化?姜祎成有点儿不理解她的这个结论,太阳系文明已经几乎完全没有政府了,实行组织功能的无论是地府还是各大集团,全都是以企业的形式。然而她仔细一想,所谓的“政府”也只是一种称谓,集团的权责认定深入每个角落,本质上确实是一种“大政府”的形式。   无论如何,她庆幸这段没有在直播里播出。   “流动性很强?您这样说我是不认同的。”云河直白地说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卡谢帝国已经六百多年没换过皇帝了。”   “哦,皇帝一直是一个人在当,跟整体的流动性其实没啥关系。”祁旻解释道,“我是说您这里的平民可以快速从一个行业转到另一个行业,到不同地方去生活,而且这是一个主动的过程。”   “这是显而易见的,人们总要想办法养家糊口。”云河对此只是平常地解释道。   对于她而言,这个判断确实是前意识的。就像太阳系人类很难同感到卡谢人如此强烈的扩张欲|望和流动性,卡谢人大概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太阳系人会觉得这是奇怪的。   说实在的,如果说之前在那篇《向朝阳而行》的同人文在太阳系社会广受欢迎时,姜祎成对于卡谢文明无痛融入太阳系社会还有几分信心,那么现在她不得不有些犹豫了。卡谢文明意识形态的凝聚力,不止来源于简单的生产力崇拜,而在实际上是源自和“附身”密切相关的扩张欲,并且他们当中至少有一部分人年龄比太阳系社会现在最年长的人还要大得多。   虽然太阳系人类文明具有远超他们的生产力水平,但卡谢人在太阳系人面前却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学生,而是想法可能更为复杂的年长者。让他们顺从于太阳系文明的生产力优势,真的可行么?还是必须要使用武力征服……   姜祎成这时候才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简佚在发现了这个与太阳系人类颇为相似的独立起源文明之后,没有第一反应告诉太阳系这个惊人的好消息,而是打算向太阳系人隐瞒卡谢文明的存在。甚至他在记录的资料里,也对卡谢文明得以进行快速扩张的生物学基础进行了隐瞒。   因为他不相信卡谢人会像其他文明被他们“升华”一样轻易顺服于比他们更“年轻”的太阳系人,而他也不愿意太阳系文明强行用武力征服一个比自己更“古老”的文明。   但是现在已经无法选择拒绝融合了。   “我想去见见您卡谢帝国的皇帝。”姜祎成最终说道。   “行。”云河干脆地答应道,“我早就在想,您两位打算什么时候去皇城了。”   “诶,这就要去见皇帝么?”祁旻托着腮问,“这么说来,祎成你是决定要立刻进行文明融合了。”   这是什么大帽子扣在她脑袋上?姜祎成不禁蹙眉:“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祁旻并不避讳,当着云河的面儿说道:“你要搞清楚,现在你我代表的是所有太阳系人。咱们去直接觐见卡谢帝国的统治者,这就是一个外交行为。”   听她这么说,姜祎成不禁犹豫了。她确实很想知道卡谢人对于融入太阳系文明的想法,而相对来说能够代表卡谢人——至少是卡谢上层阶级——意愿的,应该就是那位从来没换过人的卡谢皇帝了。但是一旦问出了文明融合这个问题,就意味着把文明融合提上了日程,这一步可没有回头路。见到卡谢皇帝之后,这个直播可就不仅仅是向太阳系观众展示卡谢文明的科普这么简单了。   然而云河对此却坦然地说道:“想见就去见呗,反正咱们两个文明是必须得融合了。把话捋得清楚些,我本来就不是原生卡谢人,要加入您太阳系人我觉得也挺好。”   她这个心态倒是真好,只是云河的情况显然不能代表那些原生的卡谢帝国人。而且不止是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卡谢人有可能抵触太阳系文明,那些现在玩儿梗要效忠卡谢皇帝的太阳系人,如果得知了卡谢帝国好多人都是比太阳系文明现代社会的历史在长的“老不死”,还愿不愿意接纳他们都不好说。   已经不得不进行的融合,势必会产生意识形态冲突的阵痛。只是到底会有多痛,还是姜祎成无法预料的。   唉,头疼——话说意识在地府里,也会产生头疼的感觉,这是正常的么?   “哎呀,咱们还是继续直播吃早餐吧。”祁旻最终拍了拍姜祎成的肩,“就算是要去皇城,也得在这儿先呆上几天。而且到底是陆路过去,还是穿梭机飞过去,这些也得计划好吧。”   姜祎成意识到,她的想法是有些冒进了,主要还是被新获得的这些信息冲击的。   “确实,这样也好。”姜祎成走到桌边坐下,重新把无人机架在桌面上,“政治的事儿我确实不了解……咱们还是先来说说馅饼吧。”   ————————————   注释:   ①二八定律:即帕累托法则,和具体的比例无关,而是指具体到某个事件的结果时,只有少量因素产生决定性作用。请注意这并不能支持英雄史观,历史/现实是由极多事件构成的,不是相同的少量关键因素决定了每个事件。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交换后代奇葩的操作……   之后姜祎成和祁旻在近虹足城直播了两天,又去了城外的农田,给太阳系的观众们展示卡谢帝国的农业技术。   而关于拜访皇城的计划,云河也在直播里告诉了远在二十多光年之外的太阳系人。   “要是在中心城市,相互之间访问很容易。”云河介绍道,“中心城市之间有轨道,可供标准轮距的风鸟车行驶,每座城市之间的路程不会超过一天。”   “还有轨道,好有钱啊。”祁旻感叹了一句,“轨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铁合金?”   “铁的当然比较贵,也有木制基座钉金属片的,那个相对来说便宜些。”云河说道,“有些地方铺的轨道质量很差,把我车轮磨坏过好几个。不过我们朝阳军区的轨道就很标准,为了铺全铁轨道花了大价钱呢。”   对于卡谢帝国这样的扩张狂魔而言,军队当然是经费最充足的地方。   “但是远离中心城区的地方还没有铺设轨道,运输速度就差得多了。”云河又说道,“甚至出城都只有土路,风鸟车跑不快,还有复杂地形的问题……我从皇城一路来到这里,就花了一个半月时间。如果要带您两位走土路回去,估计时间会更长。”   卡谢历法的一个半月,也就是本地日的大约六十天。那还是真够长的,要是旅游也就算了,但做节目可等不起。   “那还是我们带您开穿梭机过去吧。”姜祎成提议道。   “这样也好,可以提前体验一下您太阳系人的交通工具了。”云河愉快地说道,“我从至纯的文献里看到过,您太阳系人的‘飞船’可以超过光速。”   “飞船进入曲率驱动状态时,等效平直时空速度确实可以超过光速。”姜祎成不得不戳破了她的美好预期,“但是我们的穿梭机不能进入曲率驱动状态——也就相当于,它只能普通地在天上飞着。”   然而云河却说道:“能在天上飞,对我们来说已经很不‘普通’了。”   她接着说:“虽然卡谢人也不是完全没有飞起来过。就在两年前,有人声称发明了可以稳定载人的飞灯。然而她在皇城试飞的时候起火了,地面卫队只能击落了她的飞灯。”   “飞灯是什么?”祁旻问道。   “您太阳系人不玩飞灯么?”云河有些惊讶,“飞灯就是很轻的灯,点燃之后内部空气变热变轻,就可以飞起来了。”   “我们中国人也会放孔明灯,就是类似的东西。”姜祎成立刻说道。   “对对,我也是中国人。”祁旻附和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约是看到了此时的弹幕。因为在姜祎成说了“孔明灯”之后,确实炸出了满屏的中国人。   弹幕:中国人+10086   弹幕:没想到嘉宾姐姐也是中国人   弹幕:不是中国人也可以放孔明灯啊[笑哭]   弹幕:前面中国人能别刷屏了吗……虽然我也是中国人[斜眼笑]   弹幕:弹幕都是中国人,点进主页看十个有一个就不错了   弹幕:后排提示,在空间站里不宜放孔明灯~   云河问道:“您说的‘中国’,也是被您太阳系文明升华的国家么?”   “啊,不是,”祁旻连忙解释道,“实际上我们中国现在仍然是一个存在的国家……只不过,对于我们太阳系人来说,国家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您卡谢帝国加入太阳系文明之后也可以继续存在。”姜祎成补充道,“我们太阳系文明也是一个融合文明。”   “对我而言,卡谢帝国其实不必保留。”云河的回答十分的“卡谢人”,“帝国是为圣战而存在的。当然,如果您太阳系需要我们,我们也可以为太阳系人继续进行圣战。”   对于卡谢人而言,扩张不是为了特定的目的,扩张就是目的本身。   姜祎成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但是在直播里还是得糊弄过去:“您以后或许还真能加入我们太阳系的军队,维护太阳系的治安。”   在人类文明通过地府达到统一之后,太阳系人类已经不存在进行对抗性战争的军队了。至于现在各个集团用于维持秩序打击极少数恐怖活动的军事机构,那个严格上来讲其实属于执法单位而不是军队。   弹幕:云河将军来当我的同事吧,福利超棒从不加班!!!   弹幕:云河将军说想去哪儿,我现在就换工作[滑稽]   弹幕:前面的你要绿歌影贵人怕不是找打[滑稽]   弹幕:弹幕不要这么没常识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见到云河[捂脸]   弹幕:雀实,公众人物肯定是要防止ncf骚扰的啦[笑哭]   ——   在确定了开穿梭机去皇城之后,云河在近虹足城官府办好了离岗回皇城的手续,顺便也给姜祎成和祁旻申请了加密的身份验证码。   然后三人就离开了近虹足城,去往穿梭机停靠的地方。   因为风鸟上不了穿梭机,这次她们只能走着过去。仿生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姜祎成有点儿担心云河:“您就这么走着去能行么?”   “没问题。”云河轻快地回答道,“我是十年前刚附身的,现在的状态非常好。”   “您一般隔多少年重新附身一次?”祁旻好奇道。   “我每二十年附身一次。”云河回答道,“不过富人才有条件这样,穷人可能要过四十年甚至五十年才会附身一次。”   八进制二十也就是十六年,而五十则要到“蓝珀”本地年记的四十年了,这其实和太阳系公民的重生频次也差不多。   “富人其实非常浪费。”云河又说道,“附身羽化之后如果不满意,还会换个新的。因此那些贵人家族通常会养很多婴儿。”   现在姜祎成已经知道了,那些没有肢体和明显头部的“孩子”不是卵,而是卡谢人的幼体,也就是“婴儿”。卡谢人的卵非常小,孵化出的幼体就像是有消化功能的胎盘,只会不断进食生长,同时在体内孕育成体。   成体羽化之后,幼体的部分就被抛弃了,因此幼体可以与成体具有非常不同的结。例如卡谢人的“婴儿”具有很强的消化能力,可以吃那些成体的消化道经受不住的“垃圾”食物,耐饿耐渴性能也比成体强很多。这也成为了卡谢人快速扩张的基础——在往新城市运输人口的时候,不用运送需要很多精细食物的成人,只要装一车连接着成人脑袋的“婴儿”就行了,他们在路上几乎不用喝水吃饭,到地方也就羽化得差不多了。   当然,被这样运输的都是些底层穷人,宁愿忍受砍头的剧痛也要去新城市“淘金”,羽化过程中还没有充足的营养供应。不过他们很有可能在新城市成为新的市民阶级,因此这总体来说还是值得的。   “那要是婴儿多出来了怎么处理?”祁旻又问道,“比如说,有的婴儿该羽化了却没人附身,不就浪费了么①?”   “怎么可能浪费掉,养一个婴儿还是要花不少钱的。”云河回答道,“通常人们会把多余的婴儿卖给别人,比如卖给那些没有家族的人。而且贵人家族的婴儿会有很多人抢着买的,毕竟谁不想附身之后羽化成美人啊,对不对?”   有钱人比穷人好看,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们高价购买美人的后代来附身,或者干脆就去找个美人当伴侣。而且婴儿时期的营养状态,大概也会对容貌体格有不小的影响。   “但是如果大家都买了有钱人的婴儿,这个遗传多样性不是很快就没了么?”祁旻接着问。   “是啊,所以在找伴侣的时候要严防乱|伦,还有要惩罚那些当情人的人。”云河理所当然地说,“正规登记的伴侣都得核对双方的家系,这样产生的卵才能算是合法的。”   原来卡谢文化里这么怕乱|伦是因为这个。但这其实也是治标不治本,即使是登记的伴侣也可以不养自己的后代,而去买长得好看的人家的婴儿来附身。只是模因本能就是要去找美貌的外表,法律上也不能规定不允许丑人去买美人的婴儿。   不过仔细一想,美人的后代恐怕也会贵许多,只要不是特别丑的人,他们生的孩子大概也是能卖出去的。虽然模因本能是要追求美貌,但经济条件也把人限制住了。   云河接着又说道:“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钱买长相预期好看的婴儿。多数情况还是家族内姐妹兄弟之间互换后代②,或者跟认识的人交换着附身。”   ————————————   注释:   ①在这里补充“血袋”设定:由于“蓝珀”人的类神经组织具有侵入性,可以把死者的头连接到未进入羽化期的幼体上,使幼体给死者类神经中枢供血延续活性。同时因为幼体此时还没有发育出类神经中枢,并不会与死者中枢进行融合,因此死者不会附身到未进入羽化期的幼体上,可以作为暂时保存死者意识的方式,待找到适合附身的幼体后还能分离。   这种方式常用于清扫战场时救助伤亡士兵,一个“血袋”可以给多名死者供血。若直到“血袋”幼体发育到羽化期都没有断开连接,其上连接的死者将会附身到幼体。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导致多名死者同时附身在一个身体上,造成目前尚无法治愈的精神疾病。   ②由此可见,伴侣属于同一家族的情况在卡谢平民中并不常见,普通卡谢家族的成员关系稳定,而伴侣关系变化性大。如果大部分人的伴侣长期固定,那么家族成员互换后代附身两代后,伴侣之间也将具有至少0.25亲缘系数。 第三百三十章 :伟大虫豸我们太阳系/……   一路就这么生走,一直走到了穿梭机停泊的地方。   在远远地看到那架“紫金”级飞船的标配穿梭机时,云河就惊叹道:“呀,那就是您的穿梭机么,真是漂亮啊!”   姜祎成发现“呀”似乎是一个表达强烈语气的感叹词,像灶薪那样说话方式夸张的人经常使用,而云河要用“呀”来形容的事物还真是不多。   “这是直播平台的穿梭机。”姜祎成解释了一句,虽然这种小型穿梭机她家里也多得是。   “在您太阳系,这样的穿梭机也不便宜吧?”云河问道。   “乘坐公共穿梭机是很平常的,然而私家穿梭机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负担得起。”祁旻客观地回答道,“您会不会觉得意外呢,我们太阳系也有贫富差距。”   “说的也是,人的感受毕竟是相对的。”云河平和地说了一句。   她也活了很久,多少能意识到自由与平等的相互关系。从自由的角度,太阳系的穷人或许比卡谢帝国的皇帝能做到更多的事情,但从平等的角度,在太阳系当一个失业只能领低保的普通公民,可未必比在卡谢帝国当个贵人更快乐。   归根结底,太阳系人和卡谢人都是社会性动物。   然而云河却又说道:“不过我个人是更愿意去您太阳系当个穷人。能够飞到天的外面,这比钱可有意思多了。”   “您飞得多了就会腻了。”姜祎成摇了摇头说道,“跟人接触多了就会想到宇宙中静一静,静过头儿了就会想要回到社会环境里。”   “说的也是。”云河点了点头,“不过我目前主要是想飞。”   “那您这不是马上就能飞了么?”祁旻笑道,“要是您卡谢帝国跟我们融合,说不准您会天天飞呢。”   她们说着就走到了穿梭机的起落架旁边。姜祎成给飞船的AI副官下达指令,使其操控穿梭机打开舱门放下踏板。   看到自动化的机械,云河没有表示出特别的惊讶,只是颇有兴趣地说道:“这还真是方便。所以这是气压驱动的么?”   卡谢文明也有类似于蒸汽机雏形的技术,即通过加热使空气膨胀,将热能转换成动能。只不过这种技术现在还没有成熟。   “不是,这是电动的。”姜祎成回答道,“电就是……类似于闪电,您明白吧?电能转化成动能,在我们的社会中应用广泛。”   “所以您的‘直播’,也是使用电能的么?”云河好奇地问。   “是啊。”姜祎成解释道,“我们太阳系的信息传递,主要就是靠电信号。其实包括我们太阳系人的大脑,思维也是由电信号形成的。”   “那真有意思。”云河笑道,“这么说来,您太阳系人是‘电人’,而我们卡谢人是‘酸人’。”   卡谢人的神经信号是由氢离子脉冲传递的,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为酸信号。不过从电化学的角度,膜内外电荷是有变化的,其实也可以归类到电信号里面。   “我们太阳系人也有很多用到酸的地方,比如说线粒体、叶绿体,是一些古老的单细胞结构。”祁旻随口说了一句,就踩着踏板爬进了驾驶舱里,“来,我拉您一把。”   云河十分轻盈地跨进了驾驶舱——“蓝珀”大型动物的骨骼结构比太阳系人轻许多。不止是卡谢人如此,他们的风鸟也是,虽然看着高大,但实际上重量一般都不超过100kg,相比于同样体型的地球牲畜已经是轻量级了。   不过这也导致了卡谢人的绝对力量并不是很强,进而决定了他们的建筑也不会很宏伟,因为单靠人力很难开凿和搬运非常大块的岩石材料。相反,卡谢人走的是“生物学路线”,建筑本体再庞大也没用,高度覆盖的珍稀植物才是高贵的象征。   进了驾驶舱,云河就开始好奇地东看看西望望,但很谨慎地没有碰任何东西。   这不禁让姜祎成联想到了她那几任喜欢乱动别人东西的前男友,都是土生土长的太阳系公民,甚至还不如人家一个啥也没见过的卡谢人。   “这穿梭机是两座式的,不过后面还有个折叠座椅。”姜祎成翻过驾驶座,把后面舱底的安全带解开,穿梭机自动控制系统让折叠座椅展开了,“祁旻,你坐折叠座椅吧。”   “啊,为啥?”祁旻反射性反对。她是坐副驾驶来的好吧!   “云河有可能会晕机,让她坐副驾驶吧。”姜祎成平和地说,“咱们俩反正是仿生身体。或者要不你开穿梭机,我坐后排?”   “还是你开吧。”祁旻叹了口气,自己翻到后排坐折叠座椅了。   姜祎成打开控制系统,给云河先系好了安全带:“云河,您如果觉得晕,或者有别的难受的地方,要立刻告诉我俩。”   “会这么严重吗?”云河似乎是有点被吓到。   “因为我们不了解您卡谢人的生物学基础,不能判断旋转和失重是否会造成严重影响。”姜祎成安慰她道,“不过我们太阳系人同样不是天生具有飞行能力的动物,即使是个别人有严重的晕动症,也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您这么说我就有点怕了。”云河笑着说了一句,但并没有要从座椅上起来的意思。   卡谢帝国的朝阳将军怎么可能真的怕飞行呢。   姜祎成坐进自己的驾驶座,开始设置自动导航。她把近虹足官府提供的卡谢帝国地图输入进机载计算器,由AI将地图匹配到飞船在近地轨道拍摄的实际画面上。虽然因为卡谢帝国的建筑顶面被植物覆盖,识别出城市还是颇有点儿困难,但因为那张手绘地图确实还算是比例基本正确,而且皇城相对来说也比较显眼,目的地很快就成功定位了。   “这就是从天上看地面的样子么?”云河看着显示屏上的飞船监测实时画面问道。   “是啊,这就是蓝珀——”姜祎成意识到了什么,又改口道,“‘蓝珀’只是我们给这颗行星起的外号,而对于您卡谢人来说,它就是您的地球。”   “名称都是次要的了。”云河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姜祎成发现她一直在看屏幕里“蓝珀”的实拍景象。   她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看到从太空拍摄地球的画面是什么感受了,但那大概就和现在的云河差不多吧。看到自己生活的全部在地图上化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斑点,而在生活范围之外原本以为是广阔无垠的自然天地,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些线条与色块儿,或许会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可笑?   “我们就像是大地上的虫豸。”云河轻声说道。   确实,人们——无论是太阳系公民还是卡谢人——都很渺小,相比于行星都已经微不足道,更不用说行星在这宇宙间也只是连尘埃都算不上的一个点儿。   然而云河却接着说道:“可我们真是厉害啊。”   “厉害在哪儿?”后排传来祁旻的声音。   “用虫豸的步长丈量了几乎所有陆地,这不厉害么?”云河反问道。   从这个角度,也确实如此。   只有承认自己是虫豸,才能认清自己种族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绝对质量与力量的强大,而在于以弱小的个体形成文明,努力地征服所能达到的任何空间。   这是卡谢帝国扩张崇拜的根基,又何尝不是太阳系文明进行星际探险的缘由?   广袤的宇宙,可能存在无数种智慧生命的形式,每种都会有基于自己生物学或者社会结构的需求。但或许会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进行探索的欲望。   也正是探索让不同的文明能够相遇。   然而在姜祎成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时,后排的祁旻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太阳系-卡谢融合文明真是太厉害啦!”   姜祎成真想把她仿生身体的发声器手动卸了。   穿梭机从近虹足周边的荒漠中起飞,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地面的分辨率越来越低,很快也成了微小的色块儿。   在某个时间段可以看到近虹足城的全景——尽管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儿有一座城市,恐怕也只会当成具有圆圈和放射状结构的生态斑块儿。   然后穿梭机进入了平流层,地面的景观便大多被云层挡住了。   云河看上去非常稳定,不仅没有晕动,甚至全程都在通过舷窗看向外面。   “说起来,您卡谢人在至纯的动物分类学里面,也被分到了鸟类里呢。”祁旻在后排调侃道,“卡谢人作为鸟类的第一次飞行,您感觉如何?”   “还行——倒不如说是没什么感觉。”云河说道,“不过大多数鸟也都是不能飞的吧。”   “在我们太阳系地球,被称作‘鸟’的大部分生物都会飞,至少是能扑腾几下儿。”姜祎成解释道。   “这么说来,您太阳系人不属于鸟类么?”云河惊讶地回过头。   “我们的祖先是一些四足行走的小动物。”祁旻回答道,“在大型鸟类①统治世界的时候,太阳系人的祖先正躲在地洞里苟且偷生呢。”   “我是非常相信生物演化的。”云河评价道,“但是您太阳系地球的动物演化好奇怪啊。”   ————————————   注释:   ①现存鸟类和已灭绝的恐龙属于同一进化支,因此也可以在适当情况下不规范地称恐龙是一种鸟类。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卡谢皇城卡谢皇帝的……   卡谢帝国的皇城建立在“蓝珀”的温带地区。当穿梭机降到云层之下时,逐渐能够看到地面上那个不规则的八角形,遍布着蛛网一样的道路。   为了不干扰到城市里的居民,穿梭机降落在了距离“夏阳四城门”两公里外的农田上——实在没地儿落脚了,破坏农田总比破坏建筑好点儿吧。   姜祎成关闭了穿梭机的反冲发动机,先从驾驶舱的舱门跳了出去。仿生身体的靴子踩在刚翻整完的深红褐色土地上,竟然有点儿舒服。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植物汁液味道。   “这里好像是片地药田。”云河也从舱门出来了。她第一次飞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可能比地球时代祁旻或者姜祎成第一次坐飞机还轻松。   “实在是对不起。”姜祎成用脚翻了一下儿地面,然而土里只有一些断裂的植物纤维,应该不是穿梭机破坏的。   “没有任何对不起的地方,这片地药刚收获过。”云河解释了一句,又补充道,“而且地药虽然名字带‘药’,但却只是用来榨油的膨大根,售价很便宜。”   卡谢人吃饭也是要用“油”的。所谓的油,就是含连接有长脂链的糖,是“蓝珀”动物的主要储能物质形式之一。但是“蓝珀”植物的果实含“油”量少,因此用油对植物性食物进行烹饪,可以起到模拟动物性食物风味的效果。   “地药,这个名字跟我们太阳系人吃的‘山药’有异曲同工之处。”祁旻也从穿梭机里出来了——重新叠上折叠座椅花了点儿工夫。   “现在的称法是有点相似。”云河却说道,“不过据说地药原先在卡谢语里不叫‘地药’,而叫‘甸药’。因为避讳那位的名字,才改成了‘地药’。”   卡谢帝国也有避讳上位者名字的习俗,物品名称中有跟皇帝名字相同的字,肯定是要改的。   祁旻说道:“您卡谢帝国的皇帝六百多年都是同一个人,就用避讳两个词已经是很方便了。”   然而云河却笑着回答道:“要真得避讳两个词,那我们可没法说话了。那位的真名叫‘甸果’,‘甸’还能避讳,‘果’怎么办?”   嚯,这真是不好办,卡谢皇帝的名字里带“果”,跟太阳系皇帝名字里带“饭”基本上是一种程度的尴尬了。   幸好太阳系并没有皇帝。   “这名字起得太欺负人了吧,作为皇帝还要起这种带常用词的名字。”祁旻直言地吐槽道。   但云河解释道:“也不是故意欺负人,那位起名字的时候又不知道她之后会坐上皇位。而且现在也没有禁用‘果’这个字,为了不让民众知道,那位对外从来不自称名字。”   这么一听,那位卡谢皇帝人品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叫“甸果”这样的名字,从太阳系文化的角度来看着实不怎么上档次。   而云河紧接着又说道:“这多半也是因为,作为皇上名字叫‘甸果’,实在太没格调了。您两位知道‘甸果’是什么意思吧,这两个意向组合在一起,就像是草甸上长出不起眼不知名的小果子,简直比‘灶薪’那样的名字还随便。”   确实,别说是作为皇帝,就是一个普通官员叫这个名字都显得尴尬。不过好在卡谢皇帝不可能被别人直呼其名,日常只要不用名字自称就没事儿了。   ——   卡谢帝国的皇城有四道围墙,并不是为了严密保护皇宫,而是因为皇城在历史上扩建过三次。   其实说在“历史”上也有点儿奇怪,因为扩建的这三次是在快速扩张的六百多年间,而皇城的不少居民都是看着皇城扩建的,倒没有那种从史书上查阅记载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要建围墙,则主要是出于城市规划的考虑。任何发展迅速的大城市周边都避免不了城市化,而希望到皇城谋生的人也会倾向于在皇城周边修建房屋,这就让皇城周边居民区的面积越来越大。然而卡谢城市还有供水和下水问题,所有居民的房屋都需要连入水网,因此城外居住区也得纳入规划,还不如干脆直接规划成城市的扩展区,再在外面修围墙作为城市规划区域的边界。   说白了就是,划分围墙是为了告诉迁移来皇城的人,要在墙内找个地方建房子才行,墙外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管的。   而因为皇城多次扩建,也就自然形成的内紧外松的城市结构。当姜祎成和祁旻跟着云河走到“夏阳四城门”的时候,她们发现城门的卫兵甚至都完全不会检查进出人员的身份证明。   不过姜祎成等人经过的时候还是被叫住了——她俩长得这副外星人模样,卫兵得是瞎了才能让她们过去。   云河也没有反对,只是简单解释道:“我是朝阳将军云河,这两位是从太阳系来到夕阳一六一三近虹足的客人。”   “辛苦您跟我官府核对一下身份。”卫兵对她也很客气,“您的行李请先放在瓮城①。”   “我们没有行李。”云河说道。   卫兵未免有些怀疑:“您从夕阳一六一三近虹足来,没有带行李吗?”   “要不我让她们俩在瓮城呆着,我先跟您去核对身份?”云河提议道。   卫兵看了看姜祎成和祁旻。皇城的人倒不一定都知道还有外星人这回事儿,但是她俩看起来确实不像正常人。   “不必了。”卫兵最终还是说道,“请您三位一同跟我来。”   城门一共有四名卫兵站岗,瓮城执勤的人估计更多,少一个人是正常情况。   “夏阳四城门”直通的是皇城的“五街”——所有卡谢城市都有“十街”的结构,这是在城市规划时必需的部分。卫兵带她们去核对身份的官府不是位于城市中心的皇宫,而是夏阳区的分官府。和太阳系类似,卡谢帝国的大城市也会分区进行管理。   走在路上,云河顺便对姜祎成和祁旻说道:“这是五街,我家住在三街。不过从朝阳和夏阳城门进城也都差不多,毕竟我家就在社稷学院旁边,离皇宫很近。”   “我们应该怎么安排,直接去拜访皇宫是不是有点唐突?”姜祎成问道。   “您先到我家休整一会吧,到家之后我让歌影去通知皇宫。”云河说道,“皇宫会邀请您两位去做客,那时候您可以进行‘直播’。”   她还是比较有分寸,虽然在近虹足不在乎把那些治安事件给太阳系人看,但带外人拜访卡谢帝国的皇宫时,还是会留出时间让皇宫进行准备。   “直接播皇宫么,这不用先写个剧本?”祁旻问道。   “皇宫会妥善招待您,我想应该不会丢我们卡谢人的面子。”云河带点儿调侃语气地说道。   “别的不说,您卡谢皇帝长得好看么?”祁旻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您让歌影通报皇宫的时候,要提醒他们把皇帝和国君打扮得好看点儿。”   “有道理。”云河点了点头,“我负责管理朝阳军区,这次轮休又去了近虹足,还不知道那位现在长什么样子。”   她强调“现在”,自然是因为那位卡谢皇帝多半儿也像她一样会相对频繁地转世。即使在几年前见过卡谢皇帝,也不能确定她现在就长得跟以前一样。   卡谢四大军区的轮休制度是干九年休三年②,而这次云河申请轮休期调任到近虹足,这么算起来她已经至少十一年没有在皇城任职了。不过这还是让姜祎成有些惊讶,她之前以为作为卡谢帝国的朝阳将军,怎么也得隔两三年就被叫去皇宫述职一次呢。   转念一想,卡谢帝国扩张太快,面积实在太大,中央管理又很松散,其实没有必要把军队指挥官叫来叫去。云河在朝阳军区轮值的时候,大概打仗也挺忙的吧。   “不过我想她就算不好看,也不会到难看的程度。”云河又颇为自恋地说了一句,“当然我个人认为,和她相比应该是我更帅一些。”   这几天见的卡谢人多了,姜祎成也逐渐能分辨得出来美和丑的标准。   卡谢人的祖先便是二足行走动物,因此长期站或者坐并不会对他们的姿态造成严重影响,普通劳动者倒是不太容易出现和地球人类类似的体态畸形。   但是因为消化系统比较脆弱,卡谢文明的穷人很容易出现与营养相关的亚健康状态。又因为羽化之后的亚成体虽然身体结构是与成体相同但身高只有三分之二左右,但仍然需要一段时间的发育才能生长到成体体型,这段时间的营养摄入对成体身高具有很大的影响。   并且消化道的长期慢性病还会导致发膜变脆,而且肤色变得干枯偏暗。发膜变脆就没法做精致的发型,而肤色变暗虽然可以用防晒泥遮挡,但皮肤表面角质干枯之后,却会让防晒泥无法涂匀。   其实说白了就是,“美”的标准其实是与健康和富裕的生活密切相关的。不光是有钱人可以找到美貌的伴侣或者购买美人的后代,也是因为社会意识形态倾向于把高阶级的特征定义为美。   越符合“美”的标准就越受到其他人的关注与喜爱,这在某种意义上也起到了维护卡谢文明阶级分化的作用。   ————————————   注释:   ①瓮城:城门外由城墙围成的小空间,是城门的附属结构。   ②之前云河曾说“干十一年休三年”,此处是换算成十进制。 第三百二十二章 :核验身份官府工作人……   领头的卫兵听云河这么吹她自己,也忍不住好奇了一下儿:“您真是朝阳将军么?”   “难道您怀疑我?”云河转过头,“这个世界上有人敢冒充我朝阳将军?”   “您说笑了。”卫兵有些干巴巴地说道,“不说每天都有,夏阳区官府至少一周也能碰到一两位朝阳将军。”   其实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云河调任去边疆信息不通,这事儿泄露出去之后肯定会有骗子冒充。何况云河这人行事随性,做出突然离岗的事儿倒也不奇怪。   “那无论如何,也没法有人冒充太阳系人吧。”云河饶有兴趣地说。   “我并不知道什么太阳系人。”卫兵实事求是道,又对姜祎成和祁旻说道,“无意冒犯,对不起您两位。”   “那您真是孤陋寡闻了。”云河笑了笑,对姜祎成和祁旻说,“听到了吗,我们卡谢帝国还有人不在乎您太阳系呢。”   姜祎成对此并没有感觉被冒犯了。之前她以为卡谢人会把太阳系当作侵略者,当地人如果不憎恨她们就算不错了。而在了解了卡谢帝国的历史之后,她虽然能理解大部分人已经是在被征服之后加入卡谢文明,因此对于再归顺另一个文明或许没什么抵触,但按照常理来说他们也不应该对此欢迎。   倒是祁旻开玩笑道:“您知道您错过了多么大的机会么,我可是太阳系地府的首席技术官啊!”   “您就算是太阳系的皇上,也得先通过身份验证。”卫兵的语气有些无奈,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大门,“这里就是夏阳区分官府,请您三位进去吧。”   见识过近虹足官府的结构之后,这个皇城夏阳区的分官府倒没有让姜祎成觉得多么惊讶,只是规模比近虹足官府大了些,屋顶的植物更厚更密了,物种也不太一样。她知道,这些植物应该比近虹足官府的屋顶珍贵许多,不过作为太阳系的外行儿也确实认不出来。   官府的院子里有很多人来往,打扮也各不相同。根据在近虹足的经验判断,其中深色制服的应该是隶属于军队系统的卫兵,浅色制服的是官府大课、密码处、医疗处、粮仓等文职结构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或打扮华丽或衣着简朴的人,大概是来官府办事儿的市民。   云河不用卫兵引导,就领着姜祎成和祁旻往密码处走去。不过卫兵还是在她们身旁跟着,显然是为了防止不明人士扰乱官府秩序。   而到了密码处还得排队,好在队伍不长,只有五六个人在两扇门前等着。尽管每次只允许进入一个人,但因为里面处理得很快,其实刚排上队就到了云河三人。   门开之后上一个人出来,云河就进去了。在外面听不清里面到底说了什么话,只能听见机械计算器转动的咔咔声。   不一会儿云河就出来了,拍了拍后一个祁旻的肩让她进去,又拿着她的身份证明单给卫兵看了一眼:“我没有骗您吧。”   “朝阳将军,十分对不起。”虽然是道歉的话,但也就是礼节上地说一句,毕竟卫兵检查身份并没有错误,只是她看了云河的证明单却有些惊讶,“您是今天早上刚离开一六一三近虹足的,还不到中午就到了这里①?”   “是啊。”云河说道。   “您是怎么做到的?”卫兵怀疑地问。   “从天上飞过来的。”云河笑着说,“这下您明白太阳系人是怎么回事了么?”   卫兵好奇地看向姜祎成,不过此时祁旻已经从门里出来了,顾及到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姜祎成没有解释就直接进了屋。   官府密码处的核验间里,最显眼的就是桌上那台机械计算器,桌前坐着三个人。粗略地看过去,中间的人是负责记录来访者信息和开具证明单的,左侧的负责操作计算器,而右侧的人应该是监督员之类的角色。   大概是前面已经有一个祁旻,三个工作人员看到姜祎成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惊讶,只是问了她的密码和出发地、出发时间,在解码出结果之后,又问了她的名字。   很快证明单就滑到了她的面前,右侧的监督员对她点了一下儿头算是简单行礼:“欢迎您来到夏阳区。”   “谢谢。”姜祎成几乎是反射性地说了一句,拿着证明单出了核验间,才惊讶地意识到他们和地月经济圈海关实在颇为相似的这个事实。   当然,是比火星经济圈海关的态度好多了。   姜祎成把证明单给那个卫兵看了一眼,说明自己的身份是真实的——虽然那证明单上的字龙飞凤舞,翻译系统并没有识别出来。   卫兵看了好几秒,才辨认出来:“欢迎您……祎成贵人,留意。”   “日安。”姜祎成按照卡谢人的礼节回应道。   “那么我就不打扰您三位了。”卫兵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祁旻看着她走了,才对云河问道:“皇城的卫兵一点儿都不好奇我们太阳系人么?”   “好奇归好奇,他们还有自己的工作。”云河对此习以为常,“走吧,咱们招呼一辆停街车去。”   之前来的时候姜祎成就注意到,官府大院的门口停着许多风鸟车。那些车肯定不是官府属下的,因为官府的车和风鸟都安置在院内专门的区域,想必那就是所谓的“停街车”了。   姜祎成和祁旻跟着云河走出门,便看她对一辆风鸟车的主人招了招手:“阿兄,去社稷学院。”   “三块钱。”那赶风鸟的车主人回答道。   “要三块钱吗,刚走了的那位阿姊才要两块嘛。”云河讨价还价道。   “每人三块钱。”车主人丝毫没有动容。   “停街车的钱真好挣。”云河说道。   “您乐意的话也可以来挣。”车主人熟练地呛了她一句。   “算了,三块就三块。”云河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塞进他手里。   车主人数了数,却说道:“您这还少了三毛钱。”   “都是本地人,不好给我们打个七折吗?”云河问道。   “看您打扮像个贵人,怎么拿出钱来全是毛票。”车主人语气说得好像他受了委屈,“行吧,您上车。”   云河开门进了车厢,又拉了一把姜祎成,然后再拉了祁旻上来。   姜祎成小声说道:“您是出门没带够钱么,也可以到地方再结账吧?”   “我无论是在朝阳军区还是近虹足,坐车买东西全是记账的。”云河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却又说道,“而且这车主人思想太坏,停街车竟然要收每人三块。”   “您要是不爱坐,大可以现在下车。”外面赶车的车主人听了反而不高兴地说道。   云河没再说话了,不爽地捋了捋脑袋后面的发膜。   倒是祁旻有些奇怪地问:“之前那辆停街车确实是收两块钱的么,那为什么不换一家收费低的?”   “他这里已经报价了,同行就不能压价竞争。”云河解释道,“这是停街车行会的规矩。”   “停街车还有这种规矩?”祁旻有些惊讶。   “倒不是停街车怎么样,所有行会都有类似的规矩,公开议价的时候不能作为第三人压价竞争。”云河却说道,“要是没有规矩,那总会有人报价更低,不就乱成一团了么。”   个体户如果没有约定相互竞争,场面确实会乱,而且客人也会觉得总有报价更低的,在问价比价上花费许多时间。但是直接规定不能作为第三人压价竞争,未免过于简单粗暴了。   祁旻也这么觉得:“要是有人上来就报了乘客肯定不能接受的价格又拒不还价,别人也不能压价,不就把生意搅和了?”   “那倒不会,行会规定了报价的上限和下限。”云河解释道,“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车主人也不敢随便报价,破坏停街车的名誉。”   “所以说每人三块合理得很,本来也不该给您打七折。”那位车主人不太高兴地插话道。   他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姜祎成琢磨着,估计跟声林和灶薪有一拼吧。   不过这么一看,人家的报价合理合法,云河没还价成功却少交了三毛钱还真是理亏了。因此她也没再说话,而是给姜祎成和祁旻介绍了一下儿路过的地方。   从五街往北走,一段时间才走到“夏阳三城门”,而后到“夏阳二城门”的距离似乎是短了不少,再不久便进了“夏阳中门”,也就是卡谢皇城最初的城门。   进了“夏阳中门”之后,停街车的车速明显降低了不少,从车厢窗子看到外面,路也拥挤了许多。大概除了老城区路窄之外,也有人口更加密集的原因。   而云河正在给两个太阳系人讲这旁边都是皇城什么部门,突然从窗外看到了什么,便招呼车主人说道:“阿兄,停车!”   还没等风鸟车完全停下来,她便推开门对外面路上走着的人招呼道:“风木!”   ————————————   注释:   ①此处要考虑“蓝珀”自转与两地的时差。 第三百三十三章 :伴侣恩怨云河屑度预……   听到云河的声音,路上一个戴着镶了亮晶晶的金属饰品的宽檐帽、涂月白色防晒泥的人回头看向她。这位从防晒泥的妆容款式来看应该是男性,穿着主体靛蓝色有好几层的复杂衣服,手上戴着好几个不同材质的手链和镯子,身后还跟了三个仆人。   “云河?!”他看到云河虽然是往这边走过来了,但从语气来听绝对不是见到朋友的高兴。   “我回来了,你不表达一下喜悦的感情吗?”云河理所应当地说,又介绍了车上两个太阳系人,“这两位是从太阳系来的客人,要去拜访皇上的。”   “日安,两位贵人。”这位穿靛蓝色衣服的有钱人对姜祎成和祁旻行了一礼。   “他叫风木,是我的伴侣。”云河介绍了一下,而后对他不甚客气地说,“我这次回来事情紧急,没有工夫去你举办的接风宴。你把钱和礼物送到我家即可,我会和歌影说的,她不会忘记。”   “哦,是么。”风木不爽地眯起眼睛,“可我听闻,朝阳将军是将要加入皇宫了呢。到时候你的伴侣成了花野贵人,不知道你还敢不敢跟他要这些财物。”   看样子他们着夫妻关系都不能说是紧张,而是简直势同水火了。不过这也难怪,云河摆明了是卖她朝阳将军的名号,而按照她这个性子,恐怕是占了风木家不少的便宜。   “哎,你这样多伤感情。”云河颇有点厚脸皮地说,“咱们毕竟是上百年的伴侣,花野对我怎么可能有你好呢。”   她说着就伸手去摸风木帽子底下露出来的发膜——他的发膜是仔细裁剪的,每一片的末端都挂着一颗亮闪闪的晶体,看起来似乎是之外那个拐卖案理发师发型的高端版本。   “我砍了你这只脏手!”风木十分嫌弃地后退了一步。   “啊,你是因为我要加入皇宫而生气了吗?”云河故意曲解道,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她只比风木高一点儿,但是拉着他靠近的时候颇有压迫感,“你可要抓紧时间对我好一点呢,否则我和花野登记之后,就没有人能好好地上你了。”   “你[哔——]!”风木气得大声骂了她一句,内容直接被翻译系统屏蔽了。   云河松开他转身回到车上,又回头对他“嘱咐”了一句:“记得把东西送到我家。”   而后她拉上车门,车主人很“上道”地直接驱车走了。   看得出来,这位也是喜欢看贵人吃瘪的主儿。   在车厢里,祁旻作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颇有兴趣地问道:“怎么,您跟您的伴侣是有仇么,赶着在分手之前惹他一下儿?”   “我对他有恩,他对我有仇呢。”云河轻笑道,“风木家人多势众,用我朝阳将军的名号做生意,对我家却是阳奉阴违。我不在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挤兑歌影。”   “您家又有军队又有社稷学院的人,也能被随便挤兑了?”祁旻有点奇怪。   “我和歌影是都还有点地位。”云河却叹了口气,“可是我家族就我们两个人,我又经常不在皇城,就只有歌影一个人了。”   姜祎成有些不赞同地说道:“您知道她可能受人挤兑,还在轮休期调到近虹足去?”   虽然云河是因为卡谢文明很快就要跟太阳系文明合并,在这之后整个国家的未来都无法预测,显然是比个人私事重要得多。不过如果是姜祎成,她肯定不会放着舒钰一个人可能受人欺负,而自己跑到边疆去。即使世界将要毁灭,她也不会放下爱人不管。   然而歌影倒不是云河的法定配偶……不过对于云河而言,其实是差不多的吧。   “唉,是我的错。”云河对此也有些愧疚。但她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做出了委屈歌影的决定,即使知道不对恐怕也会这么选择。   不过祁旻倒是说道:“您家里只有两个人是少了点,为什么不给歌影找个厉害点儿的伴侣?”   姜祎成原本以为云河和歌影是情比金坚始终不渝,没想到云河却回答道:“那得她自己愿意才行啊。我家歌影可是皇城出名的官府之友,每年因为给她当情人交的罚款,都能养活一个专门的调查员了。”   因为卡谢帝国法律严查男性当情人,乱搞异性关系的女人就被称为“官府之友”,是给官府创收的。不过这个称呼虽然是形容违反法律,但实际上大众对于“官府之友”并没有多么排斥,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觉得这是魅力的象征。   相对应地,乱搞同性关系的女人被称为“风来姐妹”,也就是跟着风到处飘的“姐妹”。家族中的姐妹之间不可描述是正常的行为,而跟着风飘过来的随缘姐妹,也就是随便和别的女人发生“姐妹关系”的意思。   云河显而易见就是所谓的“风来姐妹”,在近虹足都是一边说邻居声林“坏透了”,一边跟人家玩儿得很高兴。而她真正的姐妹是个“官府之友”,好像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儿。   “那歌影这么受欢迎,还能被您的伴侣家里欺负了?”姜祎成不禁有点儿怀疑。   “我家歌影在社稷学院远离名利,不会做仗势欺人的事情,怎么可能斗得过风木家。”云河摇了摇头。   这么想倒也是,招人喜欢的人不一定就有心眼儿。何况歌影是社稷学院的学者,除了一直被云河压一头却离不开她名号的风木家,大概也不会有别人专门去挤兑她,因此她或许也不觉得被风木挤兑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但是这对于云河来说,有一个人欺负她的姐妹都是不能接受的。   “唉,不管怎么说,您卡谢帝国马上就要跟我们融合了。”祁旻慢悠悠地说道,“以后是不会出现伴侣的家族挤兑自己家人的情况了。”   “确实,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云河点了点头,“我也就是给风木一个教训而已。”   ——   停街车把云河和姜祎成、祁旻送到了社稷学院门口,正好可以在回家之前先看一眼这座卡谢帝国重要性仅次于军队的学术研究机构。   按照云河的说法,社稷学院的建筑群是十分辉煌的。然而在姜祎成和祁旻看来,这建筑与其用“辉煌”这两个带着火光的字眼形容,不如说像一座庞大的植物园,无论是围墙还是屋顶,都被郁郁葱葱的植物所覆盖,许多还结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和果实。   由于今天是工作日,不好贸然进去参观打扰人家工作,在从大门口看过之后三人便打算离开去云河家。   但就在此时,姜祎成听到社稷学院的门口有人打招呼叫了声“花野贵人”。   她免不了会对那位帮助简佚完成了汉-拉丁-卡谢语详细翻译的著名学者有些好奇,祁旻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过去。只见从藤蔓缠绕的大门间走出来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似的衣服的人,戴着黑色的宽檐帽和黑色的面具,身上也没有任何的饰品,乍一看是和卡谢帝国的贵人阶级格格不入。   这副大班可是和他的名字“花野”相去甚远,不过这位著名的学者看到了两个太阳系人,便不慌不忙地向她们走过来。   “花野贵人,留意。”云河对他问候道,“这两位是太阳系来的客人,祎成和旻。”   “您好。”花野开口,却是十分流利的汉-拉丁语,甚至对她们伸出了手,“我是卡谢帝国社稷学院的花野,幸会。”   “幸会。”姜祎成和祁旻和他握了握手,都有些惊讶于他对于太阳系礼仪的习惯程度。   而花野又用卡谢语对云河说:“日安,朝阳将军。我没有收到您的来信,说有太阳系的客人到访。”   “她们俩到近虹足还没有一周,这段时间内信送不到皇城。”云河解释道。她在花野面前态度也是规矩多了。   花野点了点头,看起来也是严肃不近人情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和态度有些微妙的区别:“简没有来么?他敢改动《向朝阳而行》的结局,想必是没有脸来见我吧。”   “什……么结局?”祁旻忍不住问道。   “您看了便会知道。”花野冰蓝色的眼睛看向了她,用汉-拉丁语说道,“若我猜得不错,您应当是太阳系地府研发部的首席技术官,祁旻博士。”   花野又看向姜祎成:“而您……”   “我跟那本小说没有任何关系。”姜祎成连忙切换到汉-拉丁语说道,“我是星际开发集团下属直播频道的主持人。”   “您是简的同事?”花野问道,不过这个问题他似乎需要回答,“您太阳系人已经准备好同化我们了吧。”   “这件事我们打算先与您卡谢帝国的皇帝进行商议。”姜祎成谨慎地说。   对方是皇帝的兄弟,不管官职上如何,在文明融合的话语权上想必都是大于云河的。云河作为朝阳将军随波逐流,不代表这位花野贵人就能安然接受命运。   然而出乎姜祎成意料的是,花野对此的态度却和云河一模一样:“结果早已注定,不是么?当然您也可以走这个流程。”   他说完之后就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对祁旻问道:“您看过近虹足城版本的《太阳系往事》了吗?”   “只看了一眼。那书的内容完全不符合事实。”祁旻即使面对卡谢帝国的顶尖学者也要维护一下儿自己的形象——虽然并没什么用。   “那便不要看了,为您的血压考虑。”花野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稍微点头行礼,旁若无人地走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皇城大宅云河家族真……   在花野走远了之后,姜祎成才对云河问道:“您皇城的人都不在乎文明融合么?”   “想明白了就会得出相同的结论。”云河只是平常地回答道。   而祁旻提了一个无关紧要却很引人注意的问题:“云河,为什么花野穿着一身黑的?”   这个问题很有的可答,云河介绍道:“全身穿黑色的服饰叫做‘标衣’,是家里有人失踪的标志。有因为意外身亡,附身后记不清自己是谁的人,看到标衣就可以去尝试询问身份,没准可以由此找到自己的家人。”   “那他难道是为了那位露纹贵人?”姜祎成有些惊讶,“那都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据说花野一直穿着标衣,社稷学院的其他人也管不了他。”云河平淡地说道,“因此我也不会故意出现在他面前,去惹他不快。”   “您卡谢帝国的皇帝不是他的姐妹么,这也不管管?”祁旻不禁问道。   谁知云河却说:“要怎么管?花野这样做难道不是在怨她,可是那位能怎么办。如果露纹贵人还能回来,她早就回来了。”   “话虽如此,但是您卡谢帝国的皇帝追求您,不就相当于是给花野施加压力了么。”姜祎成客观地说道。   “所以她之前那么长时间都忍住了。”云河说道,“那位又不是最近几年才认识我的,如果她不考虑花野的想法,恐怕早就行动了吧。”   是啊,姜祎成这才想起来,那位卡谢皇帝认识云河也有几十年了,而却在出现太阳系文明之后才开始表达爱意,多半儿是因为觉得再不表白就来不及了。   云河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姜祎成的观点:“而且倘若您太阳系人是要消灭我们,以后那位和花野将会和露纹贵人永见了,倒不如在生前时做完最想做的事情。”   “永见?”祁旻问道。   “哦,在我们辉帝国以前的宗教里,亲人死后会相见永不分离。”云河解释道,“是指完全的死后,也就是不存在了。”   这是没法附身转世的文化里对于死亡的安慰。但她这么说,意味着至少在云河的判断里,那位卡谢皇帝和花野是准备好如果无法融合就慷慨赴死了。   “为什么感觉您卡谢帝国的皇帝也是身不由己,只有在末日来临之前才敢任性一次。”祁旻感叹道。   “在乎的人太多,迟早会受伤。”云河少见地说了一句感情细腻的话。   而后她小声说道:“不像我,我只在乎歌影。如果歌影失踪了,我必会倾尽一切去找到她。”   虽说是坚定的话,可这多少也显露出了些许脆弱。   这一点并不让姜祎成感到意外。卡谢人活得太长,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从文明的角度来看,卡谢人仿佛是只知道扩张的无情病原体,可如果接近他们中的个人,就会发现他们的情感其实丰富而敏感。   太阳系人类也是一样,这可能是此类智慧生命共有的特点。   ——   云河和歌影的家距离社稷学院只有两个路口,然而不用走到地方便能感受到那座府邸的存在感——因为它的大门简直太香了。   在皇城,云河家的院门上长着一种叫做“天空苦角”的类藤植物,它会结出天蓝色非常漂亮的条状果实,但在生着吃的时候是苦的,和肉类一起煮熟之后却变得非常美味。当然,普通的苦角也有这个效果,只是天空苦角的颜色是专门选育出来的,因此价格比普通的贵十好几倍。   不过此时大门的香味却不是天空苦角的果实发出的,而是来自于它们的花。天空苦角的花相对来说并不大,但是味道非常浓郁,而且相比于一般花朵的清香,反而更像是食物的味道,让人闻了就觉得饿。个别路过的行人因这味道在云河家门前驻足,闻明白了这只是花的香味后,才又有些失望地离开。   云河走到家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对里面喊道:“歌影!我回来了!”   然而过了快半分钟还没人答应。就在云河要重新喊一遍的时候,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仆人打扮的人露出头,看到云河十分惊讶:“日安……朝阳将军?!”   “日安。”云河对于在门外等了半分钟并不生气,“歌影呢?”   “歌影贵人上班去了。”那个叫阿水的仆人连忙说,“您快进屋——呀!”   这声惊呼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云河身后的两个怪模怪样的太阳系人,云河解释道:“这两位贵人是来自太阳系的客人。”   “日安!”阿水连忙又行礼了一次,拉开了大门,“请您三位进屋,我去叫歌影贵人。”   这位又回头对院子里喊了一声:“阿针!”   另一个矮一些的仆人着急着忙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根管子,似乎是用动物消化道制成的水管。这位看到云河等人连忙行礼,差点儿把手里的管子掉到地上。   姜祎成和祁旻跟云河家的仆人打了招呼,就跟着云河进了院子。   云河真正的府邸确实比在近虹足那个小院子华贵得多,不光是主建筑更加宏伟还有许多副建筑,更重要的是植被覆盖度确实不是一个级别的。在近虹足的小院子还能看得清房屋的轮廓,而这里的建筑表面则已经完全被植物覆盖了,并且枝条藤蔓的走向也被精心规划过,有的开着花有的挂着果,混合而成的香气清新而不腻人。   “内城不许在屋顶上养风鸟,所以我家的风鸟都在后院。”云河介绍道,“屋顶上没有风鸟也是好事,成熟的果实就不用立刻收了。”   她没有显摆地介绍那些果实分别都是什么,虽然姜祎成知道这些植物的价值,肯定是连近虹足官府都远远比不上的。然而这样高贵的一座宅子,竟然只有云河和歌影两个主人,其中一个还常年不在家,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阿针,你继续去浇水吧。”云河对手里拎着管子的仆人说道,“我自己招待客人。”   那个仆人答应了一声,立刻转头走了,似乎对于这宅子的植物反而比对主人更上心。   仔细一想,这倒也不让人意外。贵人家族的仆人其实也就是园艺工匠,这些植物是他们精心打造的作品,当然比主人更重要了。   姜祎成和祁旻跟着云河进了主建筑的门廊,这里的空间比近虹足那个房子的门廊大两倍,有一整面墙的防晒泥架子,上面的瓶瓶罐罐数不胜数。另一面墙是衣架,各式各样的面具和外衣都摆不开,只能叠着挂在一起。中间的水池连着桌子,上面是几种常用的防晒泥和用来洗防晒泥的细沙、香灰,还有一个放香膏的盒子。桌子的后面摆放着一个雕刻成几何形状的水缸,水缸里还漂浮着开绿色花的水生植物。   “这是歌影养的鱼。”云河说道,“她应该养死过很多盆了。”   姜祎成凑过去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水里有什么动物,水面上的植物已经把水面遮挡得差不多了。   “您想看看么?”云河撸起袖子,直接伸手往水里抓了一把,一个黄色的影子扑腾着被她从长着巨大叶片的植物下面扥了出来,“这只还挺大。”   而当姜祎成看清楚那只“鱼”的时候,不禁被吓了一跳——这玩意儿哪是“鱼”啊,根本就是一只至少二十厘米长的大虫子,上面长着鲜黄色带着似乎是鳃的绒毛的细长附肢,起码得有三四十对儿。   “嚯,您管这玩意儿叫‘鱼’?”祁旻也有点儿惊到了。   “这个品种好像是‘光中舞曲’。”云河把那只黄腿虫子扔回水缸里,“一只起码得卖五六十块钱。”   黄腿虫子和“鱼”的反差太大,让姜祎成处于震惊中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不过客观地讲,一只长着很多长腿的节肢动物在水中游动,腿上绒毛状的鳃划着飘逸的流线……其实倒也能够理解这是一种什么审美了。   而祁旻则提出了一个有些无厘头的问题:“您这里的‘鱼’能吃么?”   “普通的鱼当然能吃了,但是观赏鱼肉很少,没什么可吃的。这些观赏鱼是专门看腿的,腿上都是壳。”云河说道,“您如果想吃鱼,我让阿针去买点河里笼养的鱼——说起来好久没吃鱼了,在近虹足很少有人养鱼。”   “我俩这语言翻译系统可能是有点问题。”祁旻小心翼翼地掀开水面上的植物,往水缸里看了一眼,“这东西放在我们那儿,应该被称作‘虾’。我们太阳系人也挺喜欢吃虾的,就是剥起来费劲。”   听她这么说,姜祎成也觉得卡谢人语言中的“鱼”跟地球的甲壳动物具有类似的生态地位。像是螃蟹、虾蛄之类的水产,在地球人看来虽然长得凶恶但味道鲜美,而这些类似节肢动物的“鱼”对于卡谢人而言不仅好吃而且长得也好看,也倒是可以理解。   毕竟卡谢人可是跟风鸟属于同一个进化支的物种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香膏藏室以及所谓的……   姜祎成和祁旻在云河的带领下,参观了她家族大宅的内部。   其实要说这建筑的结构,跟近虹足的房子也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一层休闲活动,二层休息,三层用作功能区域,例如储物间、娱乐间、特殊的食品加工室等。   但这座大宅里的房间数量,就要比云河在近虹足的房子多得多了。光是客房就有十六间,厨房有两个,一层由一面墙分割成前后两个大厅,前厅用于日常休闲和接待客人,后厅则是专门为举办宴会预留的。屋顶植物的根系从上面伸下来,贯穿了几乎每一处墙壁,悬垂在空中的藤蔓被修剪成帘子或者编织成吊篮,上面捆绑着油灯用于夜间的室内照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主楼的楼梯,其主体似乎是盘旋于金属架子上的巨大藤蔓,台阶是直接在上面雕刻出来的平面,这条老藤甚至生命活动十分旺盛,此时正结着一簇簇橙色的小果子。   “这是一棵地莓。”云河介绍道,“它原本缠绕着一根树桩,这栋房子就是在它上面建起来的。后来树桩腐朽了,之前房子的主人为它搭了金属支架。”   “这最开始不是您的房子?”姜祎成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了,这房子起码有一千年的历史,比我的年龄大得多。我和歌影是在从原先辉帝国的首都搬来后,把以前的宅院卖掉买了这座宅子。”云河从那颗老地莓上摘了一簇果子,递给姜祎成和祁旻一人一颗,“您两位尝尝。”   卡谢文化八进制的一千年等于十进制的五百多年,换算成太阳系标准年是三百多年。即使如此,这座宅子的历史仍然比太阳系星际航行时代的历史更长。而就更不用说这棵老地莓,它很可能在明朝就已经活着了。   姜祎成接过这颗橙色的地莓,虽然藤很老,但这果实却十分鲜嫩富有水分,有一层很薄的表皮,闻起来带有淡淡的类似于芸香科植物的味道。而咬破表皮之后,酸甜的汁水就像爆浆一样涌了出来,有股浓郁的柠檬香气,而且还有似乎是椰子油的味道。   “之前卡谢皇帝给您的香膏,就是地莓味儿的?”祁旻问了一句。   “闻起来像是地莓和冰叶。”云河说道,“顺便一说,‘地莓’这个名称也是避讳了那位的名字,这种植物原本叫‘甸莓’。这座宅子原来的名称叫‘甸上居’,据说在那位上台之后,之前的宅子主人连忙把名字改了想要转手卖掉,结果没人敢买。后来他一直都不敢在这里住,直到我和歌影把它买下。”   这么一听她倒是真的头铁,在皇城内城犯了皇帝名讳的宅子都敢住,还留着这根地莓藤蔓楼梯。要不是卡谢皇帝喜欢她,估计云河早就被以“某天上班时左脚先进门”这样的理由砍头流放了。   “这地莓闻起来确实很香。”姜祎成评价了一句。   “是突出而又不会打扰别人的香味。并且地莓在成熟之后很容易腐败,做成香膏才能把这种味道长期保存。”云河从地莓藤蔓楼梯上走了下去,“歌影也会用家里的花果做香膏,她比我喜欢讲究。”   她又突然回头望楼上走了两步:“对了,我带您两位去看一眼歌影的香膏藏室吧。”   云河领着姜祎成和祁旻回到三层,来到一间关着的门前。门没有锁,然而门框上加了一层似乎是密封作用的胶状边框。云河拉开门,里面顿时溢出一股复杂的香气。   姜祎成和祁旻的仿生身体感觉不到刺激,然而云河吸入这股香气之后连咳了好几下儿①,闭着眼睛进屋去拉开了对面的窗户,才回头对两个太阳系人说道:“估计是又没盖紧盖子。您两位等味道散散再进来吧。”   “我们没事儿,反正是假的身体。”祁旻走进了房间,姜祎成也跟着进去了。   在门外看以为这就是两排大架子,没想到里面是一个颇大的空间,两边各有三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罐、盒子。中间是一张工作台,上面放着很多样子奇怪的器皿,还有架在加热用具上面的金属架子。   姜祎成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萃取装置么?”   “萃……什么?”云河有点不明白。   “就是用油提取植物里带香味的成分。”姜祎成解释道。   “您说的是油分法,蜡分法也是类似的原理。还有些花香可以用蒸发法提取。”云河点头道,“不同花果的香气可以这样保存起来,再调配成香膏。歌影在社稷学院主攻化学研究,这些东西她熟悉得很。”   “这一屋子香膏,都是歌影调配的么?”姜祎成不禁有些惊讶。   “那可不是。”云河笑着说道,“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闲工夫。只有这个架子上的是她自己的作品,其余架子上都是别人送给她的。”   “嚯,这都是情人们给她的礼物?”祁旻感叹道,“真不愧是‘官府之友’啊!”   “也不只是情人,还有女人送给她的。”云河补充道。   在卡谢语里,女人是不包括在“情人”的范畴里的——毕竟女人之间的行为,属于“人情往来”嘛。   “而且这些也不只有香膏,还有加了熏香的防晒泥。”云河又说道,“因为味道太浓,就和香膏放在一起了。”   祁旻一边好奇地凑近去闻架子上的味道,一边问道:“在您卡谢人的文化里,朋友之间都会赠送香膏么?”   “朋友之间哪会送这个。”云河笑着说道,“只有想被上的才会送香膏。”   她说得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姜祎成再次庆幸此时不是在直播,不过转念想,星际航行时代能看直播的都是心理上的成年人了,直播内容带点儿颜色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云河想了想,却又说道:“其实送香膏是节日期间正式拜访的礼仪,是从互赠果实发展而来的。然而因为那些人常借着正式拜访的名号去当情人,之后送香膏就有了那方面的意思。”   由此可见,搞颜色方面的事情是不能通过法律强行废止的。   “那您卡谢帝国的皇帝给您送香膏,也是想被上的意思?”祁旻又问道。   云河转过身,歪了歪头:“那如果她想上我,我可能会把她的脑袋砍下来。”   嚯,她这个性格……很有意思。   “您卡谢人‘上’和‘被上’有这么大区别吗?”姜祎成不禁好奇了一下儿——既然话题已经带颜色了,继续讨论不可描述内容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当然有区别,上下的区别啊。”云河语气平常地解释道,“被不是自己姐妹的人上了,岂不是十分耻辱。”   然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蓝珀”智慧物种用于不可描述行为的外置器官,实际上是无论体位如何都是一样受到摩擦的?也就是说,上面和下面的感受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那要是被姐妹上了呢?”祁旻问道。   “姐妹毕竟是姐妹,让姐妹爽一下也好。”云河理所当然地说,“但是别的人不行——至少在别人那里,我必须在上面。”   “所以在上面到底有什么好处啊?”祁旻刨根问底道。   云河转头看了看姜祎成,似乎是意识到她也一样好奇,才有点支吾地解释道:“您让我拿人来说,可就不太好讲了,还是用风鸟来说吧……把一群小风鸟一起养,它们小的时候会互相上着玩儿,但是在长大之后就会拒绝被上。所以它们就会打架,赢了的可以上输了的,之后赢了的就会产卵了。这个很好理解,强者才有权生育后代。”   “在野生的风鸟群里有这样的规则,风鸟只会让打赢自己的阿姊上,而不会允许打不过自己的阿妹上。上别人的次数越多产的卵越多,而那些一直被上的风鸟可能完全不会产卵。不过现在家养的风鸟已经不这样了,为了防止风鸟打架,鸟舍会装一个假的阿妹,让它们都去上这个假阿妹,就不会互相上了。”   没想到风鸟这么“凶残”。然而从孤雌生殖的角度,其实一群风鸟里的成员亲缘关系很近,被姐妹——以及不是姐妹的长辈或者晚辈——上了,虽然损失了自己的产卵机会,但却促进了其他成员产卵,也是有利于基因延续的。   而对于和风鸟属于同一进化支的卡谢人,则是更能从亲情的角度理解,被家族里的姐妹上了就能促进姐妹产生后代,那对于自己而言也是有利的。   只是云河当惯了上别人的“阿姊”,即使面对卡谢帝国的皇帝也想上人家,不禁让人暗暗为她捏了把汗。   ——————————————   注释:   ①对于通过呼吸系统从空气中摄入的氧化剂的物种,可以推测呼吸系统具有用于气体交换的湿润表层,容易受到颗粒物和有机分子的破坏。因此动物会进化出咳嗽相关的反射,用于防止有害物质进入呼吸系统。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官府之友大众情人的……   正当她们在香膏藏室讨论着不可描述的事情,楼下传来了有人进门的声音:“云河!你回来了么?”   “歌影!”云河立刻从藏室跑到中厅走廊,抓着栏杆往下看,对一层的人挥了挥手。   姜祎成和祁旻也走出藏室,看到有个人影从一层门廊走进大厅,正摘下面具在脱外衣。   她乍一看和云河颇有几分相似,而后才意识到其实是因为穿着同款的衣服。   而除了服装之外,她和云河的相似点就少多了。歌影看起来比云河个头小一些,眼睛是有点偏绿的蓝色,比云河的眼睛更长,看起来颇有些微妙的妩媚感。她的发型倒是中规中矩,每一根发膜都裁剪到到颈部的位置,末端精致地剪成了叶片形,在中央打了一个孔,上面穿着一个水滴形的亮晶晶的吊坠。   这个发型姜祎成在近虹足和卡谢皇城都见过很多次了,简陋版的例如那个拐卖婴儿的理发师,而高端版的就连云河的伴侣风木都是差不多的发型。   眨眼间云河已经从地莓藤蔓楼梯上跑了下去,欢快地和歌影抱在一起,甚至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而后云河才对她的姐妹介绍两位太阳系人:“这两位是太阳系来的客人,祎成和旻。”   “日安。”歌影优雅地行了一礼——现在姜祎成也可以辨认出卡谢人标准的行礼动作了,“我是社稷学院的歌影。”   “我是类脑体研发部的,她是远航设计院的。”祁旻开玩笑道,“咱们都是学院派呢。”   “如此说来,您太阳系人是来研究我们了。”歌影温和地笑了笑。   她侧过身,让抱着一摞稿纸的仆人阿水进门:“提前知道您两位是从太阳系来,我从文字间借了花野贵人在至纯离开后总结的手稿,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   “谢谢您。”姜祎成接过那一摞稿纸,随手拿起一张先看了一眼。   虽然内容上没有立刻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至少花野的手写体是翻译系统能够识别的了。   “您两位跟云河从近虹足赶来辛苦了。敝舍简陋,也没有什么珍馐佳肴,阿水买了绮花和鱼,希望您不会嫌弃。”歌影客气地说道。   姜祎成有些奇怪,这位卡谢社稷学院的学者怎么能确认她们两个太阳系人能够吃卡谢人本地的食物?按理来说,研究化学的歌影不太可能意识不到,太阳系人和卡谢人具有完全不同的化学基础。   不过转念想,歌影恐怕本来就是买好了食材给自己姐妹接风的,招待她们两个太阳系人只能说是顺带。   阿水和阿针拿着食材去厨房了,云河十分“贤惠”地帮歌影挂上外衣,而后带着两个太阳系人到大厅的主桌上坐下。   歌影给四人倒了茶——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根煮成的水。姜祎成尝了一口,味道像是稀释的胡萝卜汁。   “阿云在轮休期调任去一六一三近虹足,就让我不甚明白。”歌影文雅地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地说道,“现在见到您两位,才知道想必是与您太阳系人的融合有关。”   云河坐在她旁边,既没有显得很亲昵,也没有主动插话的意思。看样子估计是因为她经常在军区工作,在家里应该是歌影说了算。而跟云河的随波逐流不同,在皇城任职的歌影多少还是有点谨慎,礼仪和语言也都更规矩一些。   “我们俩都不是专业人士,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把您卡谢帝国介绍给其他太阳系人。”姜祎成解释了一句。   “我明白。”歌影平和地说道,“我的研究方向是化学,也不是很懂文明的事情。”   “这么说来,咱们四个都是外行儿呀。”祁旻开玩笑地说道。   她这么一说,便缓和了因为提及文明融合而略显紧张的气氛。   “是我多想了,十分对不起。”歌影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一个表达愉快的表情,“归根结底,对您太阳系人而言,想必我们这里也是很有意思的吧。而我也对您太阳系的电信号传导很有兴趣。”   这就可以展开话题了,姜祎成和祁旻左一句右一句,好一会儿才把神经电信号那套介绍明白了。   而后仆人阿水和阿针端上来了菜肴,其中的主菜便是绮花煮凉鱼。   姜祎成想起来了,简佚带回来的卡谢语翻译资料里有当地名叫《凉鱼汤,暖海风》的一首歌词。她当时只是撇了一眼,不过这歌词里的“凉鱼”应该就是这碗里的东西了。   “凉鱼是我们这里吃得比较多的一种鱼,通常是在流水河中笼养的。”歌影温文尔雅地介绍道,“现在正是凉鱼繁殖的季节,您注意到这条鱼的腹面还有籽,此时煮汤最为鲜美。”   她用夹子夹起汤里的“鱼”块,这条“鱼”的附肢是比那条观赏“鱼”粗得多,也没有那种颜色鲜艳的绒毛,在根部带有透明的囊袋,里面盛着满满的蓝色的卵。   虽说是可以看出来这是一种适合于食用的有壳动物,但在太阳系人看来还是有点儿奇怪。   “我最喜欢吃这个。”云河抬头看向歌影,后者十分自然地把那块“鱼”夹到了云河的碗里。   “知道你在近虹足没有,回来肯定想吃的。”歌影笑着又给她盛了一勺汤。   姜祎成和祁旻对视了一眼,看到对方眼神中的含义大概都是“狗粮”。   不过因为云河和歌影都是美人,这狗粮场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在云河家皇城大宅的第一顿饭,就这样愉快而有序地开始了。   一边吃着凉鱼,云河还对歌影嘱咐道:“阿影,要向皇宫通报一声,这两位朋友想去拜访那位。这个过程会被直接展示给所有太阳系人。”   “是要录下全程影像么?”歌影有点不明白。   “不是,她们要‘直播’。”云河解释说,“就是真的同时播放在这边的影像,所以是没法补救的。”   “哦,那真是有些挑战。”歌影温和地看向姜祎成和祁旻,却反而安慰她们道,“您不必担心,皇宫会尽力给您太阳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得让那位和国君打扮好看些。”云河调侃地说,“那里太阳系人先认识了我这样的美人,那位和国君的压力很大呀。”   她又改口补充道:“嗯,无论那位的形象如何,国君是不会让您两位失望的。毕竟国君曾是我家阿影的后代嘛。”   国君是歌影的……后代?姜祎成有点不理解,而后仔细一想却觉得明白了。卡谢人称呼“后代”并不是指人,而是指人们所生下的新身体。从这个角度,国君从歌影这里征用了她产下的卵,孵化成婴儿作为附身的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   然而歌影的回应却似乎书否定了这个猜测:“那都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国君可是与我没什么关系。”   “哎,要相信遗传的力量。”云河笑着说道,“国君的初世继承了我家阿影的高贵品位,对于后世当然会有持续的影响。”   初世?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这话的意思是,现在的卡谢国君曾经是歌影的……儿子?   而这话让祁旻直接问出来了:“所以说,歌影是您卡谢帝国国君的母亲?”   “不敢。”歌影抬起手在自己脸前轻轻挥了一下。   而云河则是给出了明确的肯定答案:“当然是这样,我之前没告诉过您两位么?可能是忘记讲了。简要地说,辉帝国的先任国君可是个想法非常古板的人,只想着该如何找全国最好的女人生个继承人,于是找到了阿影。”   “只是受欢迎,不代表真的最好。”歌影有点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发膜。   “阿影显然是最好的,否则怎么会把我们的先任国君迷得冬夏不分。”云河调侃道,“只是他的人性真是不行,非要垄断阿影的所有后代,让辉帝国首都不知道多少人都很伤心。不过就算不允许和国君之外的人产生后代,阿影仍然受人追捧,因此才把这个发型命名为‘影式’。”   原来歌影留着大街上常见的发型不是因为从众,反而是由于这个发型就是因她而广受欢迎的……在知道歌影是现任卡谢国君最初的亲生母亲之后,这一点好像也不怎么令人惊讶了。   这么一看,曾经那位辉帝国的老国君真是想法奇特,非要跟那么多其他人抢歌影,这样显得未免有失身份。而且歌影在跟辉帝国国君结合之后还“受人追捧”,那位老国君头上的帽子可是不少。   “那么歌影其实是前辉帝国国君的伴侣么?”姜祎成八卦了一句。   但歌影却温和地否认道:“不是的,我们辉人曾经并没有伴侣制度,生育后代都是带回自己家族抚养。像是先任国君这样限制别人生育,在当时也是受人议论的。”   然而这样想必也就会导致,异性只会选择受欢迎的美人产生后代,极端情况下第二代就可能出现近亲婚配。因此相比之下,其实卡谢帝国强制登记伴侣,惩罚给人当情人的行为,反而是防止乱|伦的进步表现。   只是歌影是现在卡谢帝国国君的母亲,而卡谢皇帝作为国君的伴侣在追求歌影的姐妹云河……这关系好像乱辈分了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大水祭坛卡谢皇帝真……   辈分对于卡谢人而言显然不怎么重要,而歌影也确实是一位温雅而有趣的朋友。   相比于云河的直率,歌影显得更内敛一些。然而凭借她的个人魅力和社交才能,歌影一个人也把她和云河的家族照料得很好——要知道“家族”最重要的意义便是抚养后代,那关系到她们的转世。   歌影也带着两个太阳系人去看了她们家的“圣角”,是在三层南面的一间通风和光照都极佳的屋子,里面养着所有的婴儿。   令人意外的是,在这么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家族里,竟然养着十六个婴儿。从刚孵化不久只有大约十厘米的,到已经进入羽化前的静止期的,每个年龄段的都有不止一个。   “您家里需要养这么多孩子么?”姜祎成有些惊讶地问。   “在经济方面没有压力,养着也无妨。”歌影理所应当地回答道,“那些我和阿云用不到的孩子,还可以售卖给其他需要的人。”   确实是有钱人的观念。况且像是歌影和云河这样的美人,她们的后代怕不是多得是人抢着买。   “那要是这样长得挺大了,要是还没来得及卖就羽化了,该怎么处理?”祁旻指着那个已经进入静止期的蛹一样的婴儿问道。   “进入静止期的孩子,是会有很多人买的。”歌影解释道,“不过如果真的没有被附身,他们就会长成真正的新人。”   这么看来,卡谢帝国虽然代际更替主要靠附身,但也还是会产生新人口的。   “那您让家里的孩子长成新人,不就能增加家族成员了?”祁旻对云河问道。是她一直担心自己的姐妹一个人在家受人挤兑。   可是云河却说道:“我们俩事业很忙,要是得带个新人,岂不是麻烦极了。带新人的工作就让那些有闲时间的人来做吧,如果有合适的人想要加入我家,那还可以考虑。”   她这大约就是典型的卡谢帝国贵人阶级心态了。贵人家族对平民有足够的吸引力,不必自己培养新成员,还可以从想攀高枝的人选里挑好的。而从零开始抚养新人的工作,就让那些没有足够吸引力的中层市民家族来完成吧。   “也是,您可以加入皇宫,别的人也可以加入您的家族。”祁旻随口说了一句。   然而歌影听了这话,神情就有些低迷起来。   姜祎成不禁觉得云河在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实在草率。她不久前还口口声声说只在乎歌影,然而却明知道这次回到皇城多半是要加入皇宫的。就算卡谢帝国要被太阳系文明融合,在尚未融合之前,她这样做也是在伤害歌影的感情——同时也是违背了自己的内心。   但是姜祎成知道她不该多管闲事,只能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想知道婴儿是怎么区分性别的,要是您作为女人附身到了男孩子身上怎么办?”   “那不会的,即使是婴儿,不同性别也有气味差异。”歌影解释道,“而且刚产出受精的卵也可以用光照法分辨性别。像我们家里只有女人,就不会留下男性的卵了。”   “您两位大概不知道,除了原生的卡谢人文化里有固定伴侣之外,我们这些外族大多都是自由恋爱。”云河补充说道,“做完那事儿之后产的卵,我们一般来说都是女的给女方,男的给男方,这样保证家族里的性别比例稳定。当然,别的民族也有相反的,甚至还有的文化里要靠抢,谁抢到了归谁。”   姜祎成有点溜号儿地关注到,她管自己的民族叫“外族”还真是十分顺口。   “也就是说,是不能附身到不同性别的婴儿身上了?”祁旻好奇了一句。   “如果是自己想改变性别,那倒也可以。”歌影温和地笑道,“只是这样不会觉得很奇怪么?”   作为一个太阳系人类,姜祎成确实觉得变性会有点儿奇怪。但是在她看来,卡谢人是男是女好像都没啥区别,突发奇想变个性也无可厚非。   ——   吃过接风宴之后,歌影就去皇宫通报了,而姜祎成和祁旻被暂时没事儿的云河带到皇城里逛游。   而对于每个到皇城来的游客,必去的景点便是大水祭坛——因为卡谢文化中崇尚植物,水源是最重要的自然资源,因此皇家祭祀的场所被命名为“大水”。   听这个名字,姜祎成还以为真是个祭坛,而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大水祭坛”更像是个纪念公园。   从外围往里走,除了横平竖直的石子路之外就是植物,只不过旁边的植物虽然种类多样,但颜色都是统一的深蓝色,看上去还颇有些庄严肃穆。   而隔着很远,就能看到中央有一座三角形的高塔,被几圈深蓝色圆锥型的高树①围着,似乎是不那么容易接近。   “没有功勋的人,顶多就能走到这里了。”云河对两个太阳系人介绍道,“不过我可以邀请您两位进去参观。”   “十分荣幸。”姜祎成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果然,在她们沿着路走过了两层高树之后,便看到了内圈的围墙和大门。门口站着两个卫兵,检查每个访客的身份。   在云河出示了夏阳区分官府的证明之后,卫兵就放她们进去了。这个过程中只是对姜祎成和祁旻表示了一点儿好奇——归功于她们出门时戴了云河家的面具和宽檐帽,遮挡了与卡谢人颇不一样的面容与头发。   不过进入内圈之后,姜祎成便发现这里面的访客似乎也不都是衣着华丽的贵人,甚至还有穿得很普通的个体商贩,拉着车子向其他人售卖零食点心。   对此云河解释说:“贵人不一定有功勋,有功勋的不一定是贵人。”   “功勋具体是什么?”祁旻问道。   “功勋,就是对卡谢帝国有皇宫认可的贡献。”云河回答道,“比如参加过重要工程的建设,或者参过军。”   这么说,确实会有很多有“功勋”的人会是中间阶层甚至是穷人。   “能让平民随意进入祭祀场所,您卡谢帝国的皇帝还真是心胸宽广。”祁旻开玩笑道。   “心?宽广?”在卡谢语里没有与之对应的用法,不过云河差不多也能理解,“在之前的辉帝国,皇家的祭祀场所也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不过对于那位而言,有平民支持才是更重要的吧。”   她们继续往里走,经过了几层深蓝色的高树之后,便来到了那座尖塔所在的广场。   广场是一个开阔的圆形,中央便是那座塔身并无任何装饰的尖塔,而周围竖立着高大的白色人像,个个身姿挺拔衣着华贵,表情威严肃穆。   姜祎成料想,能在卡谢皇城的“大水祭坛”接受皇家拜祭的,大概是卡谢民族历史上重要的人物。那些访客走在广场上雕像周围时,也都纷纷轻声细语,仿佛是害怕惊扰了那些英灵。   而还没等她开口问,那边儿祁旻已经走到一座雕像下面找介绍去了:“下面都没个牌子啥的,也不知道这位是谁啊。”   姜祎成抬头看了看,这座人像身材高大,头上戴着一个复杂的冠冕,上面还装饰着似乎是羽毛的东西。人像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奇特,因为雕像都是白色的,无法分辨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材质,但领子和前胸的那些几何形状,多半儿是按照宝石饰品雕刻的。   如此看起来,这座人像的主人并不像是军队将领,而更像是一位富有的贵族。而与卡谢帝国高速发展的工业结合,姜祎成倒觉得这可能是某位制造业商人的塑像。   然而云河看了一眼,却说道:“这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二十多年前被我一刀砍了的那个国王。”   啊?   “被征服国家的君主,也可以在大水祭坛立塑像么?”姜祎成惊讶道。   云河理所当然地说:“大水祭坛的人像就是那些被升华的国家曾经的君主啊。”   已经被卡谢帝国灭国的敌国君主,在卡谢皇家的祭祀场所接受祭拜?这是什么操作,公开处刑么?   “您卡谢帝国的皇帝还真是……有趣。”祁旻也有些惊讶。   “这很奇怪么,那位非常尊重那些被我们斩杀的敌国君主。”云河只是平常地说道,“他们的退位虽然大多是被迫,但却为卡谢帝国增加了新的成分。曾经属于他们国家的人们,也应该对他们表示感谢。”   确实对于那些平民而言,加入卡谢帝国之后的生活是比在他们原有的国家好得多。但是即使平民能心平气和地“感谢”原先的君主,那位卡谢帝国的皇帝也能这样宽容,还是让人颇为惊讶。   此时云河又走到了一座穿着宽袍大袖的服装、面目和善有种慈悲大爱之感的人像下面,对两个太阳系人说道:“这位就是原先辉帝国的先任国君。塑像对他实在美化太过,这人之前脾气特别差,就因为我反对他限制歌影和别人生育后代,他竟然在朝堂上公开骂我——您能相信么,我可是他的发小,辉帝国的云之河将军啊!他被那位一刀斩了真是一点不冤,幸好国君没有遗传他的性格。”   她这话槽点太多都不知道该怎么吐了。不过姜祎成倒是理解了,为什么云河对于无论是原先辉帝国还是现在卡谢帝国的君主都没有多少恭敬。   但这位辉帝国的亡国国君也是自作自受,谁让他一定要找辉帝国最受欢迎的女人呢,还生了个跟他一样花痴的儿子。   ————————————   注释:   ①圆锥型是由于顶端优势的侧抑制随着高度降低而减弱。 第三百三十八章 :歌影夜谈关于那个不……   姜祎成在大水祭坛拍了几张照片,发到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官方社交账号上了,并且公布了在“蓝珀”当地的明天就要进皇宫拜访卡谢皇帝,届时将会全程直播。   这自然又引发了观众们的一阵狂欢,大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已经等不及要“效忠”卡谢皇帝了。   而且在前面的直播中透露了卡谢皇帝在追求云河的信息,而此时自然是有不少CP粉在等着开始君臣剧情。同时还要归“功”于花野的那本同人小说,云河和翼海的CP粉对卡谢皇帝还要插一脚这件事儿表示强烈反对。   姜祎成和祁旻花了不少时间回复观众的问题,又带歌影出镜了一回,结果在意料之中——现在最受关注的CP已经从“云河×翼海”,变成“云河×歌影”和“云河×皇帝”对半儿分了。   姜祎成试图跟远在太阳系的观众们解释清楚:“朋友们,在这里需要提一句,在卡谢人的家族结构里面,云河和歌影属于是姐妹关系。一个家族里的所有女性成员都是姐妹,这是没有一对一固定组合的。而那位卡谢帝国的皇帝……我劝诸位还是谨言慎行,她是关系到太阳系和卡谢文明和谐交往的重要人物,要是被咱们太阳系人的‘热情’吓到可就不好了。”   弹幕:确实要尊重当事人[心][心][心]   弹幕:政治人物也要嗑CP的这边建议remake呢[尬笑]   弹幕:我们皇帝陛下独美呢,CP粉不要传谣好吧[狗][狗][狗]   弹幕:虽然某些CP粉是有点ky了,但是嗑CP就要remake的多少沾点[尬笑]   弹幕:我不嗑CP,我只爱歌影贵人,歌影贵人我是您的狗啊_(:з」∠)_   弹幕:已经没有人在意这次直播录像会留档了么……   弹幕:前面的我和歌影下次出去约会就遛你[斜眼笑]   反正经过了《向朝阳而行》那本同人小说带歪重点之后,现在似乎已经没多少人关心正常的文明融合问题了。   不得不说,祁旻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料事如神。   ——   在好容易应付完观众之后,云河和歌影给两位太阳系人安排了住宿,大家便提早休息了。   只是这次在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后,姜祎成并没有立刻回到地府,而是躺在柔软的床垫上感受里一会儿。   “蓝珀”温带地区夜晚的空气湿润而凉爽,隐约有柔和而清澈的植物香气从窗外飘来。姜祎成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夜晚开放的花朵,于是起身走出门,想到三层的露台看看究竟是什么植物。   而她走到三层时,却看到露台上已经站着一个人影,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卡谢人。   也对,想来祁旻那家伙是不会放过在任何休息时间去薄荷糖馆儿的机会——她已经对清神剂产生依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姜祎成本以为那位是云河,走过去刚要打声招呼,却看到月光下她的发膜末端的吊坠反射出亮晶晶的光点。   “歌影?”姜祎成不禁有些好奇,这位社稷学院的学者为什么要大晚上到露台,难道化学研究者还有观星的爱好?   “日安。”歌影转过身,平和而优雅地点了点头,“您也来这里看夜景么?”   或许是在静谧环境中独处令人放松,姜祎成也就随意地走到她身旁,看向宅子的后院和院外的街道。   处于卡谢皇城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即使在夜晚也有油灯长燃。只不过比起地球表面夜晚的的灯火通明,还是暗淡了太多。借着油灯和月光,可以看到云河和歌影家后院里的风鸟厩,几头风鸟相互把脑袋搭在姐妹的翅膀上,已经蜷在窝里睡着了。   “夜晚真是安静啊。”姜祎成轻声说道。   “很少有人能适应在黑暗的环境里工作。”歌影也放轻了声音,但语气比白天时放松了很多。   她转头看向姜祎成,又笑着说道:“据说在您太阳系,人们可以住在天外的盒子里,在那里环境永远明亮不分昼夜。”   “不过就算是没有夜晚,人们也不可能一直工作。”姜祎成轻松地说道。   “是啊。”歌影笑了一声,用手抚摸了一下露台的栏杆,“人又不是永动机。”   卡谢语里有“永动机”这个词,说明他们对于热力学已经有一定的概念了。   姜祎成看到歌影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某处,然而她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儿还是说道:“歌影,您有心事吧。”   “心?”歌影转头有些不明白。   因为发明了“附身”的操作,卡谢文化中很早就知道思维的器官在头部,因此没有关于“心”的用法。   “我的意思是,您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姜祎成轻声解释道。   她以为歌影会糊弄过去,然而她却坦诚地说道:“确实,我在想阿云……她申请调任到近虹足,是为了躲我们的皇上吧。”   姜祎成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儿,这种感觉她瞬间便能体会到了。在云河看来说或许那位卡谢皇帝还是颇有吸引力,但是对于歌影而言,她要抢走的是自己唯一的家人。   上位者看上了自己的家人,这种事儿在任何社会恐怕都不会稀奇。就像在太阳系,星际开发集团的CEO也曾觊觎过姜祎成的“百年对象”。但和云河不用的是,舒钰拒绝了条件更好的上位者;而与姜祎成不同的是,歌影不是云河的伴侣,而是她的姐妹。   卡谢人的家庭关系着实有些迷惑性,可是无论如何,两个人相伴几十年的情分,与太阳系文明的配偶关系也没什么两样。   “您应该不想让云河加入皇宫吧。”姜祎成说道。   “我尊重她的决定。”歌影并没有犹豫地直接回答道。   “那么您自己是怎么想的?”姜祎成却继续问道。   歌影没有立刻回答,她摩挲着露台栏杆上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藤蔓,过了几十秒才重新开口:“我很理解皇上的想法。”   姜祎成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然而歌影却继续说道:“据说曾经皇上和那位露纹贵人,就像云河和我的关系一样。皇上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将军,而露纹贵人创立了帝国的社稷学院。这样的关系让所有人都十分羡慕,直到露纹贵人在一次考察时遭遇事故失踪了。”   “我和云河在那时候还不是卡谢人。”她接着又说道,“但是按照社稷学院中的传闻,露纹贵人的失踪对皇上造成了难以消除的影响。在我加入学院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晋升,被告知是因为我和露纹贵人太像了,花野不想见到我。然而事实上,我和露纹贵人本人并不相像,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我和云河的关系。花野想必是为了防止我刺激到皇上。”   “花野贵人……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放下露纹贵人的意思。”姜祎成谨慎地说。   “他和皇上都很可怜。”歌影平和地说道,对于用“可怜”来形容卡谢帝国的掌权者并没有任何的犹豫,“但是皇上比花野更难过。花野只是不想放弃,而皇上则想要证明露纹贵人并不重要。”   “证明她并不重要?”姜祎成完全没有明白。   歌影转过身,漂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射出温柔的蓝绿色光点:“在您太阳系人接触到我们之后,帝国的格局必将改变,因此皇上也可以偶尔不按规矩行事了。云河离开我加入皇宫,就可以说明我们的姐妹关系可以轻易被破除,也就证明了她和露纹贵人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她又转回去看向远处:“这是去年隆冬节上,皇上把我召去单独说的。我想她当时是不太清醒。”   听起来确实离谱儿,但这也是在卡谢帝国即将灭亡之前最后任性一次的机会了。而倘若卡谢皇帝轻而易举就破坏了云河和歌影的姐妹关系,也就确实能够证明所谓的感情都是自我感动罢了,至少能给自己一个安慰。   “您也是这样认为的么?”姜祎成轻声问道。   “我不能质疑皇上的判断。”歌影笑着回答道。   相比于云河的藐视权威,歌影的思想还是比较守规矩,否则她大概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被曾经的辉帝国国君选中当继承人的母亲。   姜祎成停顿了一会儿,却反而换了个方式说道:“其实我也想跟您讲讲我自己。”   “我也有一个‘姐妹’,我和她在一起一百多年了。”她平静地说,“然而有一天她毫无征兆地,突然离开了我。因此我的世界就像是破碎了一样,我感到非常怨恨,暗地里诅咒过她无数次,对生活失去希望,对所有人都无法信任。”   歌影没有转身,只是轻声说道:“如果是她主动选择离开了您,那么这确实值得怨恨。”   “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她离开我也是迫不得已,甚至是为了保护我。”姜祎成勉强笑着说道,“我们共同犯了一个大错,而她离开我,就是独自承担了后果。”   歌影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的面容,凝视了一会儿,而后问道:“那么您现在还怨恨她么?”   “不,但是我很心疼她。”姜祎成轻声说道,“而且即使客观原因导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否认她对我很重要的事实。”   歌影笑了笑,说道:“您这话或许应该亲自去对我们皇上说。”   “可我更想对您说。”姜祎成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太阳系人将会给您卡谢帝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您在此时选择放手,云河会理解您的决定,您依然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她紧接着说道:“但同样地,您也有权选择不放手。”   人具有自由意志。尽管决定历史走向的大事件无法被个人主观的意志转移,但人们仍然有权在自己的生活中做出选择。   “我明白了。”歌影重新转回头,安静地看向远处,“但现在不是我选择离开她,而是她选择离开我。”   姜祎成却轻声说道:“但您可以拒绝让她离开,不是么?”   歌影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复。正当姜祎成以为她陷入了沉思时,一只触感与太阳系人类并不相同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歌影的手在颤抖,她慢慢地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在哭,或者说这就是卡谢人表达悲伤的方式。不同于在近虹足灶薪夸张的表演,此时歌影的哭泣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姜祎成有些拿不准主意,不过还是轻轻地拥抱了她。 第三百三十九章 :拜访皇宫以及卡谢国……   第二天起来,事情仿佛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只是在吃早餐的时候,云河对姜祎成和祁旻说道:“我今天跟您两位一起去,要和那位说些事情。”   “您这就要去加入皇宫?”祁旻随口提了一句。   然而云河却语气平常地说:“不是,我要拒绝加入皇宫。”   “怎么您又改变主意了?”祁旻好奇地问,“是和歌影商量过的结果?”   “是我自己不想加入,何况这在跟您太阳系融合之后也没什么意义了。”云河回答道。   虽然她这么说,但姜祎成知道昨晚歌影回去应该跟她谈过了。   “那您卡谢帝国的皇帝不会生气么?”祁旻问道。   “她为什么生气,我又不是拒绝跟她做那事儿。”云河却说道,“除非她想上我。”   这让姜祎成不禁觉得那位卡谢皇帝有些可怜了。歌影虽然有些墨守成规,但云河仍然会为了她反抗皇帝的旨意,而那位卡谢帝国的君主却失去了自己的姐妹,自然灾害的不可抗力让露纹再也不可能为她回来了。   无论如何,吃完——其实仿生身体并不需要的——早餐之后,皇宫的风鸟车开到了云河家的门口。   皇宫的风鸟车不像普通人家只有一两只风鸟拉着,而是四只风鸟并驾齐驱,它们拖着的轿厢也是颇为庞大,光是轮子就有一米多高。   两名穿着白色长袍似的服装、戴着同色宽檐帽的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对等在门口的云河、歌影和两个太阳系人行了一礼。   其中一名用卡谢语说道:“日安,两位太阳系来的贵客,朝阳将军,歌影贵人。”   而另一名则用不太标准但还算清晰的太阳系汉-拉丁语说:“两位客人您好,欢迎来到帝国的首都。皇上特派我们前来,邀请您访问皇宫。”   “我们正在直播,也就是把此时的场景同步展示给太阳系的观众。”姜祎成礼节性地解释了一句,当然这一点之前歌影已经通报过皇宫了。   对此,皇宫的汉-拉丁语外交人员也准备好了问候语:“太阳系人类文明的公民们,您好。卡谢帝国欢迎您的到访,祝文明的融合一切顺利。”   令人惊讶,他们竟然明着说了“融合”。这也就意味着,卡谢帝国官方已经放弃了抵抗——或者说,那位征服了几乎整颗行星的卡谢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抵抗。   “非常感谢。”姜祎成和祁旻分别与两位外交人员握了握手。   而后她们两人被请上了车,后面云河跟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说了一声:“我也要去见皇上,您载我一程吧。”   对此那位工作人员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估计是考虑到是在直播,还是回答道:“也好,您请。”   云河也上了轿厢,坐在姜祎成和祁旻对面,语气非常轻松愉快:“正好可以去蹭一顿皇宫的饭。”   那两位工作人员也上了车,不得不跟云河坐在同一排。   现在的直播画面是在姜祎成的视野,这也是之前由歌影向皇宫通知过的。因此那两位工作人员在上车之后也并没有放松,保持着规矩的坐姿,也没有跟两个太阳系人搭话。   倒是云河刚坐下就又开口了,直接对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说道:“请您帮我通报一声,如果是只有国君接待两位客人,就让我先去见一下皇上。”   那个工作人员看向姜祎成,发现她没有制止,才回答道:“皇上会亲自出席与两位客人的会面,您要谒见皇上请选择其他时间。”   “这样啊,那我就和这两位一起去见皇上吧,应该没什么问题。”云河对于插了一脚两个文明的正式会面并没有任何自觉。   那个工作人员似乎想要委婉地拒绝,但另一位却说道:“作为两位客人的朋友,由朝阳将军为两位引路自然十分合适。”   “您两位是外交官么?”祁旻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使用汉-拉丁语的工作人员回答道:“这位球琴是皇宫的内勤官,而我叫屋壁,是本次会面的翻译。”   “那您卡谢帝国有外交官么?”祁旻又问道。   那位翻译回答道:“对外事物通常是由军队负责。”   这真是卡谢帝国特色,在“蓝珀”上不存在与他们“建交”的国家——其他所有国家被发现的国家,都会成为他们征服的对象。   风鸟车一路开到了皇宫的宫门前。云河在路上给姜祎成和祁旻介绍了一下儿:“跟每座城市的官府一样,皇宫也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是功能区域,后院是城主的住所。当然,皇城的‘城主’就是皇上和国君。”   而在那位叫屋壁的翻译开口之前,云河又说道:“这两位客人有自己的翻译方式,咱们不用提供翻译了。”   “明白了。”那位翻译点了点头。   而另一位被云河抢了台词的皇宫内勤官,则是全程没有开口。   卡谢帝国皇宫的前院其实进出管理并不严格,甚至是大多数皇城居民都可以申请出入资格的。这部分区域的主要建筑包括社稷学院、皇城粮仓、核心工厂区和中央水塔群——这群位于前院中心大树上的水箱,用于产生整座皇城供水系统的水压。   而皇宫的后院相比之下面积就小很多了,然而也是有不少的建筑。除了皇帝的家族住在这里之外,皇宫后院还为很多官员准备了临时的住宿场所。   别看只是临时住宿,事实上在同一时间借宿在皇宫的人数可并不少。   卡谢帝国目前一共有八进制2011——也就是十进制521——个城市,其中第1613就是简佚最先接触到的那座近虹足城。而每座城市至少有一座官府,每座官府至少有一名城主和一名军师的编制,这就有一千多人了。就更别说每座城市除了一把手和二把手之外,其他的工作人员在随行到皇城汇报时也可以申请住在皇宫,同一时间即使只有八分之一的城市派人来首都汇报,也得产生几百人的住宿压力。   另外,军队系统的人会经常需要在皇宫后院借住——军队作为卡谢帝国集战争、宗教、生产为一体的至高机构,由卡谢皇帝本人直接负责,显然在皇宫也是接受第一等的待遇。   四大军区在轮休的时候,士兵是可以统一回到家乡休息,而中下层军官除了放假之外,也可以选择调到皇城任职,那就需要皇宫提供相应的住宿。像是云河这样儿的上层军官,通常在皇城也有私人住所,但也免不了有人就是想蹭皇宫的地方。这样统计起来,同一时间通常会有三四千人需要安排住宿。   除了常规借住之外,卡谢皇帝和国君与本地的官员或者其他客人会面,之后也得给人家安排住宿。而至于与公务无关的事务,例如皇宫举办宴会邀请客人参加,就得给每个客人都准备相应的住宿房间。以及为皇宫提供后勤保障的仆人和工作人员,也需要住在皇宫后院中。   综合来看,卡谢帝国的皇宫后院至少可以提供一万人的住宿,而房屋的实际使用率也超过了50%。   对此姜祎成只能庆幸,卡谢帝国的皇族没有多偶制的习惯。否则皇帝搞个后宫,国君再搞一个,隔三差五就弄个宴会,皇宫还不得人口爆炸了。   然而提到宴会,那位皇宫的内勤官却介绍道:“皇宫同时也可以举办大型宴会。例如每年的隆冬节,皇城所有的市民都可以参与抽签,一共有四十万人能够被邀请到皇宫参加盛宴。”   八进制400,000人,相当于十进制13.1万人,再加上筹备宴会的工作人员,怎么也得有十五万人了。这么一看,这卡谢皇宫可是不怎么节俭。   “国君就是喜欢办隆冬节宴会。”云河并不掩饰地评价道,“和之前辉帝国的先任国君一样,他显然是冲着挑选美人去的。”   姜祎成还记得简佚的介绍,隆冬节在卡谢文化里就相当于是相亲大会。因为冬季寒冷,又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正好适合大家聚在一起暖和一下儿,顺便找个对象。虽然在原生的卡谢文化里人们是有固定伴侣的,但也不妨碍在隆冬节找自己心仪的美人去交换后代。而对于那些还没有固定伴侣的外族人,隆冬节更是找貌美异性临时登记伴侣的好机会。隆冬节持续八天,很多平时单身的人在这个时候一天换一个伴侣。   而卡谢帝国的国君亲自筹办隆冬节宴会,恐怕和所谓的选秀也没什么区别了。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为帝国的君主自然有权享受最高等级的美貌资源——虽然这要是真说出来,可就显得有些轻浮了。   “您卡谢帝国的国君都有固定伴侣了,还会在隆冬节上找美人?”祁旻也不禁八卦了一下儿。   那位皇宫内勤官连忙解释道:“不,当然不是,国君不可能做出那样不体面的行为……”   姜祎成这才意识到,他们卡谢帝国的国君是个男人,而男人当情人是违法的,自然不能摆在明面儿上做。因此在隆冬节上找美人交换后代就行了,想做不可描述事情还是得私下里联系。   谁知此时云河却以调侃的方式揭了卡谢国君的老底儿:“我们国君怎么可能违法,他只是在隆冬节单独召见了一些美人而已。至于他们给皇上当情人可是自愿的,跟国君完全没有关系呢。”   啊?   合着那位卡谢帝国的国君,举办隆冬节宴会是为了找人跟皇帝睡觉啊?然而他们卡谢帝国的皇帝和国君不是伴侣关系么,这算什么,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子?!   不过在震惊之后,姜祎成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因为独特的卵生方式使得后代双亲均能确定,在卡谢文化里并不太在乎所谓的“绿帽子”。   而卡谢国君未来要附身到皇宫抚养的婴儿身上,因此为了自己转世长得好看,除了直接跟美人交换后代之外,就是跟美貌的异性发生婚外关系了。而既然作为国君不能公然违法当情人,那就给自己的伴侣找美貌的情人呗,反正找情人又不违法,这不会损害卡谢皇帝的颜面。   这很合理,只是确实不适合出现在直播里。 第三百四十章 :卡谢皇帝想当皇帝陛下……   风鸟车坐了一路,终于走到了皇宫的后院。   前院和后院的分隔便是整座皇宫的主建筑,也是卡谢皇帝和国君的居所,被称为“中殿”。风鸟车停在了中殿的门前,两位工作人员先下了车,而后云河轻盈地跳了下去,习惯性地扶了姜祎成和祁旻一把。   风鸟车是根据卡谢人的体型体态设计的,太阳系人类虽然也能坐,但上下车的时候就有些略显笨拙了。   那位皇宫的内勤官为客人拉开了中殿的门,姜祎成和祁旻走进了皇宫中殿的门廊。   见过了云河和歌影家里郁郁葱葱的装饰植物之后,姜祎成再看皇宫中殿的室内装潢也就没那么惊奇了。不过中殿的门廊还是让人惊讶了几秒——这简直已经不是门廊了,而像是一间艺术品展示厅。   右侧应当是用于盛放防晒泥的柜子,上面的瓶瓶罐罐各个都是精雕细琢,百十来个没有一个重样儿的。而左侧的衣帽架更是惊奇,每一个都是一件完整的雕塑,材质和主题各不相同,风格也千奇百怪。每个衣架上分别挂了一件外衣、帽子和面具,也都符合相应的款式设计。   “皇宫的面具帽子是和衣架配套的,这倒是有点儿意思。”祁旻评价了一句。   “这些衣架是皇上与国君收到的礼物,出于对送礼者的尊重,皇宫为每个衣架单独设计了对应的衣帽和面具。”皇宫的内勤官解释道,“其他衣物通常收纳在橱柜中,只有皇上和国君使用时才会拿出来。”   因为姜祎成和祁旻也没有什么外衣帽子,甚至连防晒泥都没有涂,就象征性地在门廊擦了一把脸。   而云河倒是洗了个全套,还在脸上涂了消晒露,临了还说了一句:“皇城的消晒露不够细,还是我们朝阳军区的好些。”   门廊的洗脸池旁边也有一个鱼缸,跟歌影的鱼缸颇有些相似,里面种着的植物覆盖了整个水面,看不见里面的动物——不过想也知道,卡谢皇帝养的“鱼”恐怕也是那种长着长腿的类节肢动物。   在修整了仪容之后,内勤官打开了门廊的内侧。门后等着一个人,因为没有防晒泥妆容而看不出性别,穿着深棕色类似于长袍的衣服,发型做得很有特点,左侧剪到只有一两厘米,而右侧留长了把末端叠在一起,用一枚三角锥状的黑色装饰品别着。   让两个太阳系人大为惊讶的是,内勤官和翻译看见这位就立刻俯身行礼道:“陛下,日安。”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征服了几乎整个行星的卡谢皇帝?!   姜祎成立刻拉住祁旻跟着行了礼,云河也行礼道:“陛下,留意。”   而后就被这位卡谢帝国的君主回礼道:“留意。”   她注意到,卡谢皇帝的问候语是“留意”而不是“日安”,这也佐证了她作为帝国的君主仍亲自管理军队的说法。   见面行礼完毕后,姜祎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位卡谢皇帝一眼。从卡谢人的审美来看,她确实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但比起歌影或许是差了一些。不是说看起来平庸,却恰恰是因为外形颇有些个性突出之处,而偏离了“标致”的模板。   但是这位卡谢皇帝的声音语气倒是温雅平和,没有姜祎成想象中那样威严冷酷的感觉。   “我们是太阳系的探险家,来到您这颗行星是为了做一档名为‘宜居行星生存频道’的节目。很荣幸来到您卡谢帝国的皇宫。”姜祎成正式介绍道,“我的名字是祎成。”   “我的名字是旻。”祁旻也跟着说道,语气也规矩了许多。   “欢迎您两位来到敝舍。”卡谢皇帝在用词上也很是客气,“请进。”   姜祎成先迈出了一步,转头看了一眼皇宫中殿的大厅。正对门廊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肴,而桌旁坐着十几个人,她猜测可能是皇帝的家族。   她和祁旻跟着皇帝走到桌旁,突然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人站了起来,对她们行了一礼:“在下社稷学院副院长,冰柠。”   姜祎成正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差点儿被吓一跳:“哦……日安。”   而后这位副院长坐下了,下一位站起来行礼:“在下医疗部部长,屏壳。”   “日安。”姜祎成又回了一礼。   而后又有什么供水部的副部长、夏阳军区的某个将军、皇城粮仓负责人等等,每个人都有很高的官职,而且不是一把手就是二把手。   姜祎成有些意外,在卡谢帝国中央机构担任要职的难道都是皇帝的家人?而且这里面也没有花野啊,还是说因为花野既不是院长也不是副院长,所以没能出席?   而后那位卡谢皇帝的介绍便解答了她的疑问:“这二十位是敝国各中央部门的负责人,受邀前来迎接您两位。”   原来不是皇帝的家人,而是专门为了接待外星人而邀请来的……不过,既然是邀请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为什么有的是一把手来,有的是二把手来——难道见太阳系人这么新奇的事儿,还有一把手不愿意来的?   祁旻问出了这个问题:“您社稷学院的院长没有来么?”   “当前社稷学院的院长是舍弟花野。”卡谢皇帝平和地回答道,“他是男人,因此没有前来。”   这么说来在场的这些都是女人,怪不得有的部门没有派一把手而只有二把手。然而卡谢人好像没有什么性别差异,接待外星人只叫来女性官员,多半儿还是因为他们对太阳系人的习俗产生了某种误解,就像之前给简佚配备的服务人员都是男人一样。   而之所以是皇帝而非国君出席,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但是对于这点习俗的误解倒不重要,姜祎成和祁旻按照卡谢皇帝的引导在圆桌前落座了,而后皇宫的仆人给云河添了一个座位。   因为姜祎成和祁旻有自己内置的翻译系统,那位翻译也就和皇宫内勤官一同退下了。   “在下朝阳军区将军,云河。”坐下之后,云河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应该不必介绍了。”   坐下之后,姜祎成又扫了一眼在座的客人。这些官员看上去相貌都很不错,发型也做得各有特色,身上的衣服相对于皇城那些从商的贵人来说反而比较简单,而即使在坐在真正的外星人对面儿,她们也没有显露出一丁点儿不必要的好奇,看起来至少都是处事不惊的。   说起来这种正式场合在太阳系还真不常见,一般太阳系的陌生人即使在地府里,相互之间也不会离得这么近。   卡谢皇帝先是拿起自己座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其中应当是某种饮料的液体。这个意思大概是表示开席。   “敝国的礼仪与您太阳系有不同之处,还请不要介意。”卡谢皇帝客气地说道,“得知您两位能够品尝本地的食物,敝舍特地准备了二十道菜肴,并请这二十位负责人对敝国的情况进行介绍。”   或许是为了活跃气氛,云河立刻补充道:“您尝尝这道酥炸凉鱼骨,就是咱们昨天吃过的绮花煮凉鱼的那个凉鱼。”   在座的有些官员对此露出了眯眼睛的质疑表情,然而卡谢皇帝本人却态度温和地说道:“朝阳将军也喜欢这道菜么?其实朝阳将军能来参加本宴席,还是让丑人十分惊讶。”   丑人?姜祎成立刻意识到这是卡谢皇帝的自称,就像中国古代君主自称“寡人”一样。只不过卡谢文化里“美”和“丑”不光用于形容外貌,也同时表示个人的才能,自称“丑人”就是说自己外表和才能都不行的意思。   但事实上,这位卡谢皇帝至少在才能方面可是超凡绝伦。哪怕她不是卡谢帝国的皇帝,作为卡谢文明最伟大的军事家都能名垂青史了。   “皇宫的菜肴如陛下本人,当然是最好的。”云河称赞道,多少也带了点儿暧昧。   其他在座的官员仍然老老实实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盘子,仿佛对于她们帝国的皇帝跟朝阳将军有一腿这件事儿毫不知情。   卡谢皇帝得到了来自云河的正面暗示,但在正式会面上还是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对第一个自我介绍的那位社稷学院副院长说道:“冰柠,那么就请从您开始吧。”   ——   姜祎成和祁旻就这么开着直播,在卡谢皇宫中殿的餐桌上听完了十六位①中央官员对于卡谢帝国基本情况的介绍。   虽然这部分内容在简佚提供的资料里也有所涉及,但卡谢皇帝当面请中央官员为两个太阳系人讲解,是表达了对太阳系人并无保留的友善。   毕竟,只要有脑子经过仔细思考,就知道反抗太阳系文明的入侵是绝无成功可能性的。他们现在最好的结果,便是像卡谢帝国“升华”其他民族的时候那样被太阳系文明所“升华”,而这也是取决于太阳系人而非卡谢人的决策。   因此想必这位卡谢帝国的君主也知道,她能做到最好的情况便是给太阳系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并且在这方面她其实已经非常成功了。   姜祎成在吃饭的时候偷偷打开视野的弹幕投影看了一眼,就看到满屏都是宜居行星频道不穿裤子的观众在对这位卡谢皇帝犯花痴。   ————————————   注释:   ①十进制16等于八进制20,对于卡谢人而言是一个整数。 第三百四十一章 :卡谢国君国君超级可……   总之,在姜祎成和祁旻老老实实地吃饭听汇报的时候,观众们在宜居行星生存频道排队当卡谢皇帝的狗已经排到一亿多名了。   频道弹幕区最大的争端就是“朝阳将军×皇帝陛下”的CP粉痛骂卡谢皇帝的老婆党,其中混杂着云河的老婆党左右和稀泥。而除了热门“偶像”之外,博爱的太阳系观众还给在座十六名官员每人建了一个粉丝圈,并且单凭外貌和身份就出现了(18×17/2-1)种排列组合的CP①。   等到这顿饭吃完了,远在27光年之外的太阳系公民们也就差不多达成了共识——并不是关于如何接纳卡谢文明作为泛太阳系融合文明的新成员,而是关于卡谢皇帝和朝阳将军啪的时候到底谁在上面。   这特么算什么共识啊!   姜祎成看了就很想吐槽,即使所有太阳系公民都认为这位卡谢帝国的第一军事家应该在上面,云河也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话说回来,这种事情不应该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么?   不对,这种事情本来也是他们太阳系人管不着的啊!   而在听完了十六名中央官员的汇报,并就两个文明的共同点进行了一番友好交流之后,宴席也就结束了。   卡谢皇帝带着姜祎成和祁旻象征性地参观了一遍皇宫前院,顺便让那十六名中央官员回到了她们各自的岗位上。   “前面就是敝舍的武装库了。”在走回中殿东侧离得最近的一处房子时,卡谢皇帝停下了脚步,“我们的武器在您太阳系人看来想必十分落后,不过您如果想去参观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这座卡谢皇家的私人武装库的门突然开了,门缝里传来了两人的对话声。   “偷偷用了她的箭枪,阿果会生气吧?”   “没关系,用完洗干净放回来就好了。”   还没等这位卡谢帝国的皇帝做出什么反应,两个人就一前一后从武装库出来了,前面的那位从头到脚打扮得一身黑,显然是那位社稷学院的院长花野。而后面那位不知道是谁的,手里拿着两把弩一样武器,和之前云河在近虹足野外射死野兽的是同一种。   总之,偷拿别人的武器正好撞上正主,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还是云河先打破了平静:“国君,留意。”   “日安。”跟在花野身后拿着武器的人点头回应道。   合着这位就是卡谢帝国的国君?还趁着卡谢皇帝接待客人的时候偷偷拿她的武器?   “您好。”花野用汉-拉丁语对姜祎成和祁旻问候了一句,又从容地用卡谢语说道,“既然陛下和国君还有客人,在下先告辞了。”   而后他就十分自然地从四人面前走开了。   “哎?”被兄弟“抛弃”的卡谢国君拿着皇帝的箭枪,试图用目光召唤花野回来,然而丝毫没有作用。   虽然看不清卡谢皇帝的表情,不过姜祎成猜测她现在多半儿是相当地恨铁不成钢吧。   “国君,”卡谢皇帝对她的伴侣使用了敬称,“这两位便是从太阳系来的客人,祎成和旻。”   姜祎成和祁旻跟着行了一礼——就算对方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儿,毕竟也是卡谢帝国共治的君主。   “日安,愿您两位在此参观愉快。”国君的问候倒还挺像样子,“那么丑人就不打扰了。”   而他说完之后就转身要走,却被卡谢皇帝一把从后面抓住领子。   姜祎成和祁旻都吓了一跳。这位卡谢皇帝之前一直都表现得温文尔雅,以至于让大部分的太阳系观众都相信她跟云河肯定在下面。没想到她出手时一点儿也不客气,差点儿把卡谢国君拽了个趔趄。   “陛下……”国君老老实实地站住了,以便把他的外衣从皇帝手里抢救出来。   “在丑人接待客人的时候,国君不应该在处理公务么?”卡谢皇帝“笑”着问道。   “啊……我立刻回去。”卡谢国君连忙低头道。   他说完就要走,被卡谢皇帝再次喝止:“把箭枪放下!”   没有办法,这位卡谢帝国共治的国君只好拿着手里的箭枪进了武装库,几秒后里面传来了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沉重的金属物品掉到地上了。   “注意!”云河连忙去拉她家君主和两个太阳系人。   而卡谢皇帝任由她拉着,却无奈地说道:“并不危险,敝舍的武装库里已经没有火药了。”   云河这才松开她,谨慎地走过去拉开武装库的门。   里面确实没有火药爆炸,只是那位卡谢国君绊了一下儿,碰倒了架子上的箭筒,箭撒了一地。   作为武将的云河此时只能任劳任怨地去捡地上的箭——这种用在箭枪上的箭是专为猎杀大型动物设计的,整体由金属制作,通常都是回收使用。卡谢军队的常规武器是使用火药的燧发枪,而通过机械蓄力发射的箭枪只是有钱人们用于打猎的玩具。   而那位偷偷拿人家的箭枪还碰倒了箭筒的卡谢国君,此时正坐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脚踝,可怜巴巴地看着卡谢皇帝:“阿果,好疼啊……”   姜祎成突然意识到,这位可能并不知道现在仍然还在直播,否则卡谢帝国的共治君主在镜头前撒娇……可真是震惊太阳系啊。   然而知道正在直播的卡谢皇帝,此时也走到国君面前蹲下来,检查了一下他的脚踝:“有点流血了,是踢到架子的底面了吧。”   卡谢国君似乎很委屈地点了点头,而后对皇帝伸出了手。   在两个太阳系人和她们的直播镜头前,卡谢皇帝似乎是有点儿犹豫,然而最终还是站起来弯下腰,把这位卡谢帝国的共治国君整个儿抱了起来。   “十分对不起。”卡谢皇帝对两个太阳系人说道,“正好您两位对敝舍的参观也差不多结束了,丑人先带国君去处理伤处。”   “好的。”姜祎成借机结束了视野投射,“那么今天的直播也就到此为止吧。”   在直播关闭之后,云河立刻抱怨道:“国君这样是不是太给帝国丢人了?”   对此卡谢国君的回应是,在被抱着的情况下抬腿撩了她一脚。   “国君的脚好像没事呢。”云河毫无悬念地躲了过去,顺便损了他一下儿。   卡谢皇帝——甸果——不得不转了个身,才没有让国君的下一脚踢到云河:“云河,还有客人看着呢,你别招他行吗?”   在私下里她对云河也不称呼官名了,可见两人还是很熟的。而云河似乎跟国君更熟,也对他更没什么尊重。   正好武装库就在中殿旁边,甸果抱着她家国君走了几步就进了中殿,两个太阳系人和云河也跟着进去了。   开门之后仆人看到国君被抱着进屋似乎是吓了一跳,然而甸果却只是把他放在门廊的椅子上,开口解释道:“只是划伤了一点,去拿棉布来就行了。”   中殿的仆人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甸果并没有介意还有两个外星人看着,直接抓着她家国君的腿抬到水池边,打开了水管的阀门。   “哎哎,你干什么?!”国君连忙反对,“水里有微生物,会感染的——你去问问那两位太阳系人。”   不得不说,他这跟林辰乐的手划伤时简佚的反应一模一样。   然而甸果压根儿没理,直接拽着他的脚到水流里冲,直到把血冲干净了才说道:“感染了你正好换新的。”   仆人拿着棉布过来了,快速地给他们卡谢帝国的国君包扎了脚踝,而后就默默地退下了。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姜祎成也知道了卡谢帝国并没有奴隶制,皇宫里的仆人其实是长期雇佣的服务人员。   包扎好了之后,甸果就把她家国君从椅子上拎了起来,无奈地对两个太阳系人重新介绍道:“这是敝国的国君,月珠,曾经是辉帝国的储君。自二一四二年辉帝国并入敝国,国君与丑人一同进行共治,至今已经有一百一十二年了。”   也就是说卡谢帝国已经存在了八进制2142年,换算成十进制也有一千多个本地年了。而对于这样一个执政一千多年②的君主,她能在武力征服了另一个国家之后选择——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共治,这到底是该说是心胸真的宽广,还是她对这位月珠国君真是“真爱”?   然而下一秒云河就补充解释道:“共治主要是因为原辉帝国的人口太多。现在辉人占帝国总人口的大约三成③。”   这么说来,辉帝国在合并入卡谢帝国之前,其实也是一个超级大国。也怪不得一个貌似轻轻松松就被征服了的国家都可以被承认为“帝国”。   所以所谓的“共治”,还真的是共治啊。   不过卡谢帝国的皇帝甸果,对这位卡谢国君月珠好像也是“真爱”。姜祎成在自己左眼视野里调出透明度30%的社交平台页面看了一眼,太阳系的观众们CP都已经嗑疯了。   ————————————   注释:   ①16名中央官员加卡谢皇帝和云河共18人,两两组合后还要减去“云河×卡谢皇帝”的已有CP。   ②这里姜的理解有误,第三百二十八章中云河提到“已经六百多年没换过皇帝”,因此可知甸果在位时间换算为十进制约四百个“蓝珀”本地年;另外这里也提示了,甸果不是卡谢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在发展出转世技术后仍然换过皇帝。   ③八进制的“三成”指3/8。 第三百四十二章 :并非天生关于王侯将……   给卡谢帝国的国君月珠包扎了脚踝之后,卡谢帝国的皇帝甸果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中殿一层大厅右侧的“停区”——也就是软垫围着矮桌的休息区,供房主和宾客躺着或者靠着进行轻松的谈话。   而姜祎成和祁旻之前在云河家已经习惯了这种休息方式,也就跟着一起去在停区坐下了。中殿的仆人端上了一些奇形怪状的水果,而后甸果才对月珠问道:“今天呈上的报告你都看过了么?”   因为卡谢帝国的官僚系统相当松散,平时皇宫并不会要求下属各部门经常进行汇报,因此都是各部门有什么单部门无法解决的要事才会呈递给皇宫。但即使如此,每天呈上的报告总量也是相当之大,卡谢帝国的君主对于大多数报告就只是看看,抄送给其他部门进行协调,只有对于关键的或者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才会亲自处理。   以上是两个太阳系人从云河那儿了解到的,然而身为国君的月珠对于他伴侣的这个问题,却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我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交给内勤部进行分派了。”   皇宫内勤部不光要负责皇宫的后勤,还得发挥协调其他各部门的枢纽作用,其功能基本上相当于是皇宫的秘书。但即使如此,国君对于下属各部门呈递的报告看都不看,直接扔给“秘书”可未免有点儿过分了。   果然,对此身为卡谢皇帝的甸果直接质疑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昨天驳回了夕阳将军战略支援的请求,难道他今天没有提出异议么。”   她又转过来对姜祎成和祁旻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让您两位看到敝国管理不善之处,十分对不起。”   姜祎成还没开口,祁旻就说道:“啊,我们在一六一三近虹足的时候已经习惯了。”   好吧,这是直接实话实说了。因为官员本人不靠谱儿导致的低效率,可以说也算得上是卡谢帝国的特色了。当事人都没有掩饰,她们太阳系人也就看个乐子。就这样管理国家,卡谢帝国的稳定程度还能过得去,只能说经济的飞速发展掩盖了现有制度的诸多弊端。   “阿果,你不是本来也要驳回他请求战略支援么,让内勤部代替驳回也一样吧。”月珠看起来也是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摸鱼有什么不对。   “你没有想过,内勤部可能会通过夕阳将军的请求?”甸果“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月珠眨着他那双天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她,卡谢人的眨眼跟太阳系人类的微笑是类似的意思①,“咱俩的分工不是商量好的么,我不负责处理战略支援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云河忍不住笑了一声,幸灾乐祸地看向甸果。   而这位卡谢帝国的君主却仍然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因为你不负责进行战略支援,就可以把我派到夕阳军区去,是这样吗?”   啊?难道“战略支援”是指让卡谢皇帝亲自去夕阳军区进行支援?   “嗯……如果内勤部认为战略支援是有必要的,那也有道理啊。”月珠面不改色地说。   真是令人血压升高——顺便一提,卡谢人也有循环系统用于向全身组织输送能量物质和氧化剂,所以情绪激动的时候多半儿也是会血压升高的。   姜祎成不禁觉得,如果是云河面对这种工作搭档,估计得开始咆哮了。   但是甸果作为卡谢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只是沉默了两秒之后平和地说:“好吧。那你去叫个内勤官过来——就叫球琴吧。”   对此月珠的回应是:“我的脚踝伤了。”   姜祎成和祁旻对视了一眼,而云河很不给面子地真的笑了出来,吸引了甸果的目光。   但可能是考虑到云河是她要追求的人,这位卡谢帝国的皇帝还是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中殿门廊得内侧门口处,跟在那里等候的仆人说了些什么。   似乎在卡谢皇宫里还有比普通贵人家族更复杂的规矩,仆人不能随便靠近皇帝和国君。而如果不想在客人面前隔着老远高声喊叫,就得主动走两步,到仆人按照规矩等候的地方离近了说。   而后甸果重新走回了停区,坐下躺在了柔软的垫子里,却是轻声说道:“没有关系,这些事务本来也都是我的工作。”   “国君确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云河耿直地赞同道。   “怎么能这样说?”月珠直起身有点生气地抱怨道,“在人家太阳系的客人面前,你这样是损害整个帝国的颜面!”   “唉,我国的治理究竟如何,国君以为人家太阳系人看不出来么?”云河却直接说道,“与咱们原辉帝国实行共治给皇上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国君应该比在下更清楚吧。”   她这话一说出来,卡谢帝国的国君月珠也由此闭嘴了。   这么看来这位共治国君的治国能力似乎也是在舆论中广受差评,但是卡谢人并没有因此对国君的权力产生什么质疑,想必还是因为有卡谢皇帝撑着。   但这也并不奇怪,云河是辉帝国先任国君的亲信,意味着现任国君月珠其实是她的晚辈。别说是执政上千年的卡谢皇帝甸果,月珠的经验估计连云河都远远比不过,而且又一直由超人一般的搭档带着,多半儿也没有得到什么锻炼。   倒是甸果温和地说道:“国君举办宴席并进行巡视,已经减轻了不少丑人的工作量。而在您太阳系人升华敝国之后,想必丑人与国君也就都不用再处理类似的事务了。”   好么,卡谢帝国的皇帝是等着让太阳系人入侵,她才终于能够退休呢。也是啊,她作为卡谢帝国的第一军事家,投入毕生精力去征服整颗行星,还得处理皇宫这些日常管理的事务,想必也是十分劳累。   不过这位卡谢帝国的传奇人物,作为最高统治者就这样平淡地接受了将要被推翻的命运,还是让姜祎成有些难以相信。   因为现在并没有在直播,气氛也比较轻松愉快,她就直接问了出来:“您对于我们太阳系将会‘升华’卡谢帝国,没有任何异议么?”   甸果没有直起身,语气平常但认真地回答道:“敝国将会融合进入您太阳系,这是必然的结果,无论过程如何。丑人不知道敝国的百姓是否都能够接受,但对丑人而言……”   她切换到了不用谦称的语法:“我也不是生来就是卡谢帝国的皇帝,在得知存在更先进的文明时,也深知自己无法负担前进的重任。”   “我们太阳系文明历史上的君主,恐怕也少有个人能力能超过您的。”姜祎成公平地说,“您毕竟建立了卡谢帝国。”   然而甸果却笑着说道:“卡谢帝国并不是我所建立的。”   她接着叙述道:“我出生在一个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小部落。在我还小的时候卡谢帝国升华了那个小部落,年轻人都被集中起来进行强制教育,在那里我第一次得到了一个名字。之后我作为工匠参加了新建卡谢皇宫的工程,这大约花费了二百年的时间。”   “在皇宫修建完毕之后,我加入了军队,开始接触帝国的官僚系统,认识到那时候的皇帝是一位温雅善良的仁君。先皇是附身转世方法的发明者,由此建立了卡谢帝国,是为了带给人们永世的和平。我在农具制造方面的才能受到了先皇的赏识——您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在曾经的卡谢帝国,军队的主要功能不是参与战争,而是从事集体性生产。因此我成为了卡谢帝国的首将军。”   “之后有一些工匠优化了铁矿的冶炼技术,使得军队不仅能制造更好的生产工具,也能制造出更好的武器。这样带来的问题是国内的矿产不足,很多人因此想到要去征服山与海另一边的国家,而不仅仅满足于与他们进行交易。先皇出于仁慈与善良并不认同这些想法,因此我带领军队进行起义,非常容易地斩杀了先皇。”   “在我登基之后修建了大水祭坛,在那里也竖立了先皇的人像。那是目前祭坛里唯一的一座卡谢皇帝的人像,而我也一直等待着,未来将会有一天,我自己将作为第二座卡谢皇帝人像被立在那里。”   这个故事在姜祎成的意料之外,但听过之后却又觉得确实应当是如此。   而且她还溜号儿地想到,甸果作为曾经的卡谢帝国首将军,尊重先任皇帝却把他斩在任上,这跟云河作为原辉帝国先任国君的亲信,看着先任国君被卡谢皇帝斩了,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心理。   正所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由技术进步所带来的扩张欲望,是不能以君主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只是相比于太阳系人类的利益博弈,卡谢将军直接起义斩了皇帝自己继位……或许在他们自己看来也是合情合理。   ————————————   注释:   ①微笑和大笑是两种不同的表情,微笑的起源不是表示高兴,而是表示礼貌或者紧张的反应。同理,在这里眨眼被设定为由对峙时试图躲闪目光演化而成的表情,并不是卖萌。 第三百四十三章 :停止扩张虽然但是,……   甸果的坦诚让姜祎成彻底放心了。   说起来也有点儿好笑,她在面对一个系外独立起源文明的君主时,想的并不是自己和祁旻作为太阳系人可能有危险,而是在担心对方的文明能否被太阳系人类所接受。   然而就在她想要礼尚往来地作为太阳系代表介绍一下儿太阳系文明的历史时,皇宫中殿门廊的内侧门突然又打开了。那名之前被甸果派去找内勤官的仆人走了进来,以吟唱般的音调通报道:“夕阳将军,留意!”   作为卡谢皇帝的甸果立刻又从软垫上站起来了:“请进。”   一个穿着深紫色短袍的人影走了进来,对甸果恭敬地行礼:“陛下,留意。”   “留意。”甸果回了一句,却直接对那仆人问道,“没有找到球琴吗?”   “在下正要前来谒见陛下,遇到了中殿仆人去找球琴贵人。”这位夕阳将军解释道。   然而他抬眼就看到了停区的云河,却又说道:“原来在下请求战略支援被驳回,是因为朝阳将军抢先了。不过朝阳军难道不在轮休期么?”   云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是宣告了某种胜利。   而甸果不得不解释道:“不是这样。朝阳将军带领两位来自太阳系的客人来到皇宫,与战略支援无关。”   这位夕阳将军所站的角度看不到姜祎成和祁旻,此时两个太阳系人主动直起身,把他惊了一下儿,而后连忙说:“留意,两位……太阳系的贵客。”   “现在夕阳将军应该能够理解,为什么丑人要求夕阳军停止扩张了。”甸果直言道,“这是帝国最后的时间,不如去完成自己的愿望。”   而这位夕阳将军却执拗地说道:“在下的愿望就是让帝国的领地再向夕阳方向前进四十卡里。”   真是令人感动的忠心啊——虽然这是建立在他需要皇帝亲自进行战略支援的基础上。   云河忍不住说道:“夕阳将军想去前进四十卡里就自己去呗,为什么要回皇城申请战略支援?夕阳将军完成自己的愿望还要拉上皇上吗?”   她这话把夕阳将军问得哑口无言,头上的发膜纹路都有些泛红了。这么一看,云河不光是对她的国君没什么尊重,还会在皇帝和国君面前怼和她平级的同僚,当真是头铁。   “在下同意朝阳将军的观点。”这位夕阳将军没有再掰扯什么,直接对甸果和月珠再次行礼道,“打扰了陛下与国君接待客人,十分对不起。”   他道完歉就离开了,似乎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还有两个太阳系人看着。这样对于“外星人”一点儿也不稀奇的态度,还是让姜祎成和祁旻都有些惊讶。   而在夕阳将军离开之后,月珠作为国君提出了反对意见:“幻岗将军亲自来到皇城提交申请,咱们就这样让他回去,不是浪费了时间与人力?”   “当得知至纯离开一六一三近虹足后,我早已下达了全国停止扩张的命令。”甸果平和地说,“当然我知道,除了轮休的朝阳军之外,三大军区和各个城市大多不会遵从。但是我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为他们的扩张提供支援。”   哦,合着地方长官不遵从中央的命令,在卡谢帝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但是甸果作为卡谢帝国的皇帝,似乎对此也一点儿都不着急——在与太阳系文明接触之前,她作为皇权的代表目标与各个地方长官是完全一致的,都是要进行扩张,同化更多的外族、建立更多的城市。   而在太阳系人到来之后,她想要颁发收紧政策,各个地方长官却少有完全听从的。就连翼海那样儿对卡谢皇帝一往情深的近虹足城城主,也仍然是继续按部就班地扩张,甚至都已经支援建好了新的近虹足城。   “呃,陛下?”祁旻问了一个对于一国君主而言不太礼貌的问题,“三大军区不遵从您的命令,这样您不怕他们造反么?”   甸果转头看向她,语气里有些不解:“在您看来,三大军区为什么要造反?”   祁旻微微蹙眉,似乎是想了几秒也没想出来什么另外三大军区造反的理由——当然,云河的朝阳军是不可能造反的,这一点两个太阳系人已经很明确了。   不过她还是说道:“地方长官,尤其是军队,不听从中央的命令,这在我们太阳系人看来是非常危险的。比如说……他们有可能脱离帝国宣布独立,这在您卡谢帝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吗?”   “脱离帝国……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甸果的回答证明了这种事儿在卡谢帝国的历史上从没发生过。   “比如说,可以获得更大的权力,自称为皇帝之类的?”祁旻说道。   “如果某个地方长官乐意自称为皇帝,我也没有什么意见。”甸果完全没有理解到点儿上。   “但如果地方长官自称为皇帝,就不给您皇城交税了呢?”祁旻接着说。   然而甸果却回答道:“丑人不太明白,地方长官为什么要给皇城交税?”   难道卡谢帝国的各个城市,都不用给中央交税的么?那么中央的财政支出是从哪儿来的?!   姜祎成忍不住也问道:“我想您皇宫的运作也是需要钱的吧,即使不用真实的钱币,也需要人力物力。这些消耗是从什么地方进行补充的?”   对于这个问题,国君月珠“抢答”道:“这些自然是从皇宫的收入中扣除。”   皇宫的记账是分工给国君管理的,而月珠解释了好一番,才让两个太阳系人明白卡谢皇宫是如何运作的。   其实就像任何一个其他的卡谢城市一样,皇宫就是皇城的官府,而官府掌握着大部分的农业与重工业②生产,以及医疗、水利、教育等为市民提供基础保障的机构。皇宫本身就具有很强的盈利能力,并不依赖于其他经济主体上缴的税金,而用工则主要依靠公开招工。   而地方官僚机构也是类似,官府本身就是当地最大的资本,其收入是通过营利而非税收形式获得。中央与地方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皇宫掌控地方官府,不如说地方官府的发展有求于皇城产业的支援。社稷学院每年要往各个城市输送数以千计的专家,而各城市之间的原材料和消费品交易也依托于皇城作为市场枢纽进行分配。   从这个角度来讲,地方长官倒不是不给皇宫交“税”,而是“税”都已经体现在他们从皇城购买商品和服务的费用里了。   这样看来,卡谢帝国松散的官僚体制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经济发展。姜祎成不禁问道:“那么倘若地方官府发生破产了呢?也就是说,如果地方官府的盈利无法覆盖支出,会怎么样?”   “您提到的这一点确实是需要解决的问题。”甸果回答道,“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而一旦有城市的官府发生入不敷出的情况,他们可以向皇宫或者其他城市申请贷款。而对于那些不想继续承担城主职责的个人,丑人也可以为他们委派继任者。”   卡谢帝国快速扩张的侵略性乍一听十分吓人,但跟甸果真人聊过之后才发现,这位卡谢帝国的皇帝实际上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而且卡谢皇宫对于国家的治理,也不是通过强权,却反而是通过提供服务而实现的。   这一点奇迹般地与太阳系的地府产生了某种吻合。   姜祎成突然有点儿明白了,这是因为卡谢文明与星际航行时代的太阳系文明阴差阳错地具有了类似的强流动性。卡谢文明的流动性是由于其快速扩张的状态,而太阳系文明的流动性则是出于从地府重生的随机性,而在高流动性社会中,人们会自发地倾向鱼形成并遵守简单而普适的规则。和太阳系公民一样,卡谢人或许不会个个都把皇帝和国君当做至高无上的领袖,却会按照普遍认同的社会规则进行生活和工作。   在这个时候,皇宫对于卡谢人而言就不止是宗教意义上至高权力的象征,而是物质基础上“中心”和枢纽的需要。基于此形成的意识形态,就像太阳系人需要地府一样,卡谢人也需要皇宫。   那么按照这个道理,他们其实也可以“需要”地府。   “我个人认为,在我们太阳系与您卡谢帝国融合之后,您或许可以到我们的地府去工作。”姜祎成提出了这个大胆的设想,“地府对于我们来说承担着跟您的皇宫类似的功能。”   “准确地说,是Meme承担着类似的功能吧。”祁旻纠正道,“相当于您皇帝和国君加上内勤部的集合体,并且效率提高了……可能得有几万倍?”   作为来自高度数字化社会的成员,对还没有计算机的文明进行嘲讽,着实是有些不厚道。但这么看来,Meme的高效确实是前现代的卡谢帝国人难以想象的。   而作为卡谢皇帝的甸果,对于她自己的能力极限也很有自知之明:“丑人不会去向您太阳系的‘地府’要求职位。您太阳系人能够以平常的方式接纳敝国,就是丑人最大的希望了。”   但是祁旻却说道:“嗐,这样说就太谦虚了。因为我俩的直播,您在我们太阳系都已经是名人了,名人效应可是很厉害的——等等,”她突然停顿了一秒,而后有些犹豫地对姜祎成说,“Meme申请与卡谢皇帝进行直接对话。”   ————————————   注释:   ①这里的“重工业”指的是生产“生产资料”的工业。 第三百三十四章 :直接对话两文明首脑……   姜祎成也在同时收到了来自“Meme”的消息,并且附有Meme的签字。   在地府里,和Meme相关的事物都是无法被伪造的。然而Meme竟然要和一个系外独立起源文明的统治者进行“对话”——Meme还有“对话”这个功能吗?   在得知Meme是个真人之后,姜祎成仍然无法适应。一想到Meme竟然会说话就觉得十分诡异,这感觉大概就像是地球时代的无神论者早上起来突然听到上帝开口了一样。   “Meme有什么指令,需要咱们向卡谢帝国转达么?”姜祎成直接问道。在对方开诚布公的情况下,她们也就没必要掩饰太阳系人确实要同化卡谢帝国的事实了。   “不是,Meme要‘亲自’对话。”祁旻强调了“亲自”这个词。   而云河对此也很好奇:“所以说,您太阳系地府的——”她发不出“Meme”这个音,“那位,是一个人,而不是类似于官府的一个机构?”   “在某种意义上,Meme确实是一个人。”祁旻肯定地回答道。   云河的反应和姜祎成之前差不多:“一个人的效率比皇宫高几万倍,您太阳系人可太强了!”   “请问您会如何安排丑人与您太阳系的……那位,进行见面?”作为卡谢皇帝的甸果拉回正题问道。   Meme可以接管姜祎成或者祁旻的仿生身体,不过关于仿生身体到底是什么,还需要对这两位卡谢帝国的君主进行一番解释。   然而在姜祎成想好如何开口之前,祁旻就直接说道:“Meme现在就在飞船上,您需要等我们的穿梭机回去接她下来。”   “什么?Meme在飞船上?”姜祎成目瞪口呆,这她怎么不知道?   而且Meme就算曾经是个真人,如今也不可能被装载到一副真正的身体上了吧,正常构造的大脑得有多大个儿,才能装得下Meme的意识数据?   “飞船上带了一副备用的仿生身体,是在咱俩上船之前就由模因监管所的人装上的。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万一我发疯劫持了飞船,得有个可操控的人形机器人帮你一把。”祁旻直言不讳地解释道,“那个机器人是按照Meme的初始形象塑造的——你仔细看看Meme的申请。”   姜祎成这才发现Meme发给她的那个消息还有详细内容,她连忙加深了在左眼视野的投射,认真读了一遍,才对眼前的卡谢皇帝甸果说道:“Meme建议的安排是这样:由于我们的穿梭机不能在城市降落,以免破坏皇城的路面,所以请您前往距离夏阳四城门三卡里处的地药田。穿梭机将会在那里再次着陆,届时Meme将会操控仿生机器人与您进行直接对话。”   “那片地药田是不是有点软了,其实您两位的穿梭机也可以停在大水祭坛——只要皇上和国君允许。”云河插了一句话。   “选择那片地药田想必是为了不破坏其他地面吧。”姜祎成解释道。   “呀,这么说来粮仓报告在城外发现大型机械破坏农田,这是真的吗?”月珠突然说道,而后立刻给自己找补了一句,“阿果你看,我还是看过报告内容的。”   甸果抬手抚摸了一下儿他的脑袋——月珠的发型相比之下更大众一些,是把发膜留长之后松松地束在脑后,末端用一个复杂的宝石饰品穿起来,而后还延伸出几条链子向上穿在发膜的边缘。这样的发型虽然结构并不特殊,但一看就知道打理起来相当费劲,估计每天穿链子就得花不少时间。   “丑人完全同意您太阳系的安排。”甸果平和地对两个太阳系人说,“能否请您两位带丑人前往?”   而祁旻回答道:“Meme希望您能独自前往。云河将军应该可以在地图上为您标出穿梭机的着陆点。”   “丑人能否知道,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甸果有些犹豫地问道。   “这点恐怕我们也没法知道。”祁旻笑着看了姜祎成一眼,“或许有些话是Meme不想让我俩听见的吧。”   ——   在接到奇怪的Meme邀请后,卡谢帝国的皇帝甸果独自出宫去赴约了。   皇帝出宫倒并不是什么罕见事儿,事实上出门的时候戴上面具和平民款式的斗笠帽,谁也认不出来她是谁。不少贵人都是这样隐藏身份出游的,而在需要让路上行人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也可以通过贵人阶层的装扮显示身份。   作为卡谢帝国共治国君的月珠,在皇宫中殿给两位太阳系来的客人安排了客房——只有皇帝家族的朋友才会被安排住在中殿,这也是对姜祎成和祁旻展示毫无保留的友善。   不过在表面上回客房休息之后,姜祎成立刻就退出了仿生身体的控制,意识回到地府那家酒吧里,便连忙抓住几乎同时出现在她旁边的祁旻:“Meme为什么要独自与卡谢皇帝谈话?”   “嚯,你吓我一跳。”祁旻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红茶,往里面加了一颗薄荷糖——想必是高剂量缓释的,“大探险家,你问我Meme的想法,我怎么可能知道得了。”   姜祎成无视了她打太极的回应方式:“Meme想要斩杀她,由此让卡谢帝国归顺太阳系?”   这也是卡谢帝国征服那么多其他“蓝珀”本土起源国家的方式,简单粗暴,却是符合卡谢人的意识形态。而甸果也直言了,她在当年作为首将军斩杀最初的卡谢皇帝时,就接受了自己在未来也有可能被人斩下头颅的命运。   然而祁旻听了却蹙眉道:“怎么可能?我们太阳系人又不是卡谢人,干嘛要打打杀杀的。”   “那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去?”姜祎成问道。   “不是,你干嘛要问我啊。”祁旻放下杯子摊手道,“你要是想知道,去问Meme不好么?”   看来她应该是真的也不知道,姜祎成只好认了:“我上哪儿去问Meme?”   谁知对于这个问题,祁旻却回答了:“你直接在消息里回复Meme不就好了么。”   这样也行?姜祎成立刻试了一下儿,好像真的行。但是Meme没有立刻回复,甚至等了十几秒都没有回。   “别等了,你知道Meme这个时候在跟甸果谈话。”祁旻拍了拍她的肩,“对了,大探险家,你有没有觉得头有点儿疼?”   “在地府里,意识体应该不会产生这种感觉吧。”姜祎成虽然是这么说,但不可否认,她最近确实会在地府里也能感到头——虚拟的头——有点儿虚拟地疼。   她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经常在不同的地方登陆地府,因为不同地方的接口意识震荡频率不完全相同,而产生了些许不适感。这种不适感并不能正确映射到本体感觉的某个部位,因此偶然映射到头部了,也是正常现象。   “你真的没有头疼么?那还好。”祁旻又确认了一句,“如果你开始头疼,可就要小心了。那说明你和Meme同步的程度加重了,最好是尽快换个身体——真实的身体。”   什么?!   “不是,为什么我会和Meme的同步程度加重?”姜祎成连忙问道。   “啊,你如果头不疼的话就没事儿。”祁旻摆了摆手说道。   “然而我是真的觉得有点儿头疼。”姜祎成有些紧张地承认道,“只是有一丁点儿疼,应该没问题吧?”   要让她换个身体倒也不算太难,毕竟她现在已经还完债了,完全不会沾到经济罪的边儿。但是她还需要现在这个身份——别的先不说,倘若她进地府重生了,那么在地月经济圈的法律上,她就不能申请之前舒钰和她离婚无效了。   而由于舒钰现在处于精神异常的状态,这可能是姜祎成和她复合唯一的方式。就算之前各种给自己洗脑说舒钰是由于不可抗拒因素离开,未来不如相忘于江湖,但要她真的放手……那根本不可能。   可是祁旻听了之后,却突然认真起来:“如果你真的出现头疼的症状,还是让Meme做个检查为好。”   姜祎成犹豫了一下儿,决定先不要管这个症状——如果真的做了检查,保不准被地府研究院的人预防性地拉去换身体:“这不太可能吧,我根本没有和Meme同步过啊。”   “你可能没有跟Meme直接同步过,但如果跟与Meme同步程度高的人一起工作时间久了,就也会受到影响。”祁旻解释道,“比如说咱们俩在一起做直播这么长时间,虽然不算是高强度工作,但也是有可能发生同步的。”   “我在开始直播之前为什么没有被通知过还存在这种风险?!”姜祎成顿时有些生气了。   “不要误会,这事儿也是我刚刚才想到的。”祁旻无奈地解释道,“意识同步现在还只是一种理论,而且出于Meme安全考虑,这种同步现象并无法在地府得到充分研究。像是这种虚无缥缈的风险,肯定不会写在你的合同里了。”   姜祎成这才想起来,人类对于与生理结构无关的意识体疾病现在还并没有充分的认识。而且所谓的意识同步导致头疼只是祁旻根据少数地府研发部员工的症状总结出的现象,只能说明相关,而无法证明因果。   “我头疼应该不是跟你同步的原因。”姜祎成说道,“在咱们开始直播之前,我在地府的时候就有时候会有点儿头疼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学者花野身为卡谢皇……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姜祎成在得知了同步的风险之后,还是决定在不必要的时候都离祁旻远一点儿。   而在休息时间祁旻肯定会留在地府吸薄荷糖,姜祎成就重新开启了仿生身体的控制,在客房的洗手间清空了废物箱里的食物混合物之后,就有些小心地走出了门。   其实作为客人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贸然在主人的房屋里溜达是不礼貌的。不过按照甸果和月珠的个性,他们似乎都并不在意这些。而且姜祎成也不打算去窥探卡谢皇帝与国君的秘密,她反而更愿意找到他们聊一聊。   姜祎成从中殿走廊的副楼梯下到一层,走到大厅的时候看到停区有一个人影。她以为是国君月珠,想过去打个招呼,走近了却看到那人穿着一身黑色,似乎是花野。   对了,花野是甸果和月珠的兄弟,他也是皇宫中殿的主人之一。   在姜祎成开口之前,花野就看到了她:“您好。”   他没有像一般的卡谢人在谈话时那样躺着或者靠在软垫上,而是直着身子坐在矮桌前,拿着笔似乎在纸上画什么东西。   姜祎成走了过去,把翻译系统暂时关闭,切换到了汉-拉丁语:“您好,花野贵人。”   “贵人?”花野忍不住笑了,“您太阳系的翻译系统仍然卡谢语的敬称翻译成这个词,真有些奇怪。”   姜祎成走到停区,对他问道:“您认为应该怎么翻译?”   “这个词的起源不是卡谢语,它原本的意思是‘智慧的人’。”花野平和地说道,“在我到一六一三近虹足之前,简就已经把这个词翻译成了‘贵人’。这是牵强附会,我们并不会用‘贵’或者‘便宜’形容人。”   “我想他这么翻译并不是指价格的高低,‘贵人’这个词在我们的汉语里指地位显赫的人。”姜祎成不得不为简佚辩解了一句。   虽然这个敬称是有点奇怪,但是“贵人”也反映了社会地位更高的实质,而且总比见人直接叫“大聪明”听起来正常些。   “这倒是无所谓,幸好简没有把平民翻译成‘贱人’。”花野开了个玩笑,尽管搭配着他这一身沉闷的黑色和平直的语气,让这玩笑听起来也有点儿冷了。   看到姜祎成似乎有些犹豫,花野又指了指他对面的软垫,说道:“您请坐。”   “谢谢。”姜祎成在他对面坐下,目光不自觉地瞟到了他正在绘制的画上。   卡谢人最常用的书写介质虽然被翻译成“纸”,但这种材料的质地其实是介于宣纸和丝绸之间。这种“纸”的。纤维没有编制成的丝绸那么规则,但也是在制作过程中需要进行一番梳理的,在厚度和宣纸类似的情况下,强队却远远超过了地球时代太阳系人所使用的普通纸张。   但也是因为纤维排列规则方向性强,墨水在纸上容易发生往一个放下的洇散,因此卡谢语的文字都是横平竖直的,而且横道比竖道更密,就是为了防止墨水往同一个方向洇散导致文字模糊。而除了字体本身的特征之外,卡谢人的墨水也是具有较强的油性,这样不容易沿着亲水性强的纤维扩散。   而花野正在绘制这幅画的方法,就是利用了卡谢墨水不易渗透的疏水性。不易扩散意味着颜料不会很快在纸上干涸,而疏水性强就给分层提供了基础。因此便可以先用水在纸上绘制轮廓,而将颜料填入空白处,在水风干的同时颜料逐渐渗入纤维,从而形成自然的渐变颜色。   只是这张画的主题让姜祎成有些看不懂。这幅画的画面里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主体,然而线条却十分清晰,蓝紫色的弧线充斥着整个画面,像是要表现“蓝珀”的草场,而其他颜色的圆点和波浪线点缀在其中,似乎是代表着植物的花和果实。   姜祎成知道卡谢人对于植物有特殊的崇尚,服装的花纹也会模仿各种植物,但是这样抽象的表达方式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您在画什么?”姜祎成问道。   “处于花季的草甸。”花野平静地说,“是我记忆中的画面。”   “嗯,这很……写意。”姜祎成虽然能从颜色上猜得出来,但却完全无法辨认其中的图形。   “我刚出生不久时就得了眼萎缩,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个盲人。”花野解释道,“因为看不见具体的物体,我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颜色。”   姜祎成有些惊讶,想要对他的不幸表示一下儿遗憾,却又不禁有点儿疑惑:“像这样的情况,您也可以附身到新的身体上吧?”   他说的“年轻时”应该是第一次出生真正年轻的时候,但即使如此,按照卡谢皇族的条件,给新生的家族成员换个身体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不是原生卡谢人。”花野却并不掩饰地说道,“那时候听闻卡谢帝国进攻其他小国,我作为诗人编写了很多讽刺卡谢军的歌曲。后来卡谢军打到了我们的村子,他们斩杀了老弱病残,但却留下了我。”   姜祎成知道,卡谢军队斩杀老弱病残,是因为他们当前的身体没有什么劳动能力,还不如换个新的。劳动人口对于卡谢帝国而言是最重要得资源。   “为什么要单独留下您?”姜祎成问道。   “将军希望我能为卡谢军写赞歌。”花野回答道,“您应该猜得到,将军就是甸果。”   所以说,这又是一个因为甸果斩杀别人的姿势太帅,而对卡谢帝国改观乃至主动投诚的故事么。   但是花野紧接着却说道:“我当时很害怕她。不光是害怕她斩杀老弱病残的行为,而是害怕她这个人。她也对我没耐心,如果不是军师,我想她应该会把我一起斩了。”   军师?姜祎成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当时的军师,就是……露纹贵人?”   花野手里的笔停了下来,因为没有及时点下颜料,画面上的水迹弥散开了。   “是啊。”他轻声说道,“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给我取了名字。但是在我转世之前她就离开了,我从来没见过她的模样。”   姜祎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其实有些不能理解。花野在遇到露纹之后还没来得及转世,露纹就失踪了。相比于卡谢人超长的平均年龄,他们在一起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甚至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后面分开的时候长。为什么在露纹失踪之后,花野会这样执着地穿着黑色的“标衣”,而且穿了一百多年?   然而她想了想,其实情感深浅也不仅只与时间相关。露纹的离开对于甸果而言是极力想要忘却的痛苦,而对于花野而言却更像是坚持将其铭记的偏执。   或许正是因为从没见过露纹的模样,他才会一直穿着“标衣”,希望她还能再次把自己找到吧。   姜祎成刚想要安慰他一句,花野又说道:“我们卡谢人是不是在您看来挺奇怪的?我们不像简,只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就很开心。”   虽然知道这是某种误解,但总感觉他是把建议单身一百多年的经历内涵了一把。   “我们太阳系人也不全都像他那样儿。”姜祎成不得不解释道,“只是相对而言,我们没有像卡谢人这么依赖家族。”   “确实是这样,在意的人越少,内心就会越坚强。”花野平淡地评价道。   但姜祎成并不这么觉得,她并不后悔有“百年对象”,也没有认为这让她自己变得软弱。和舒钰在一起是她主动的选择,这恰恰是体现了内心的力量。主动地去在意其他人,就是对别人施加影响的方式,她不仅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也可以去帮助让别人变得更好——至少从理论上是可能的。   “您觉得简很坚强么?”姜祎成问道。   “他还不够。”花野又重新开始在纸上画起来,“他总是在意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我改了他写的小说的结局。”   “您改了《太阳系往事》的结局?”姜祎成随口问道。   其实她对于简佚如何写祁旻和安东的CP文还是有些好奇的。   “我只是觉得有趣才拆了他的CP。”花野一脸平静地说道,“没想到他真的生气了,还改了《向朝阳而行》的结局。”   嚯,这就是互相伤害么。姜祎成不禁问道:“《向朝阳而行》原本的结局是什么?”   “当然是云河改邪归正,和翼海在一起了。”花野语气毫无波动地回答道。   一个卡谢人用汉-拉丁语将真人同人文里结局选择了第三者的事情形容为“改邪归正”……这也是全是槽点,不知道该吐哪个。   “您知道云河和翼海之间没有那种不正当关系。”姜祎成还是说了句公道话。   “确实没有,而且翼海粗糙的性格不可能产生那些丰富的心理活动。”花野很不厚道地损了一句自己曾经在近虹足时的同事。   “云河也不是您写的那种人。”姜祎成补充道。   “您该看看她是怎么对待她的伴侣。”花野轻声笑了一下儿,但却没有对云河进行谴责,“我其实有点羡慕她,她还没来得及经历失去,就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您是指?”姜祎成问道。   “太阳系文明将会同化我们。”花野平静地说道,“我对此没有异议。”   “这个过程可不一定会非常顺利。”姜祎成客观地说。   然而对此花野的回应却是:“那不是我有能力进行控制的,因此我也不会插手。”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文明融合终于解放了……   姜祎成在一层的停区跟花野聊了一会儿。这位社稷学院的代院长显然对于太阳系文明颇为熟悉,不仅体现在使用汉-拉丁语方面,还对于太阳系人类的生活,尤其是对于地府的使用有不少了解。   而说到地府,虽然任何一个太阳系公民每天都在通过地府使用网络,但姜祎成作为一个外行儿,对地府发展的历史还真的不算熟悉,对于花野提出的一些细节问题并不能完全答得上来。   正当他们说着的时候,中殿大厅中央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姜祎成抬头一看,是祁旻。   “花野贵人。”祁旻跟停区的花野打了声招呼,才关闭了翻译系统,“祎成,没想到你也醒了。进行得怎么样了?”   “进行什么?”姜祎成有些不明白。   “文明融合啊。”祁旻走到停区,偏头看了一眼花野正在画的画,“嗬,还挺抽象。”   “甸果还没回来,听说她是去见太阳系地府的那位管理员了。”花野解释道。   “还没回来?”祁旻不禁蹙眉,又问道,“那您卡谢帝国的国君呢?”   “月珠正在书房处理公务。”花野平淡地说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位不靠谱儿的兄弟成功劝去工作的,不过大概率月珠也只是换了个地方摸鱼而已。   话说回来,花野现在也在摸鱼。社稷学院的代院长,听起来也不应该是什么闲职吧。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人还没回来?”祁旻仿生身体的眼球转了一下儿,显示出她刚刚应该在查看时间,“哦,原来才过了两个小时……”   她在姜祎成身旁坐了下来,从矮桌的托盘上拿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蓝色水果,咬了一口。   “您正在使用的,是机械的身体么?”花野停下绘画问道。   “是联网的仿生机器人,意识体在地府进行操控。”祁旻简单地解释道。   “如果简当时也能使用这样的……仿生机器人,就好了。”花野平和地说,“他可以在一六一三近虹足生活更长时间。”   “您这么说,好像他回到我们太阳系就会受折磨似的。”祁旻半开玩笑道。   “难道不是么?”花野转过头,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向她。   “呃……他确实在太阳系患上了意识体的疾病。”祁旻不得不承认道,“但是Meme也在尽力对他进行治疗。”   “原来太阳系文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么。”花野对此只是说道。   “太阳系文明做不到的事情多了。”祁旻耸了耸肩,“我们又不是神。”   “是这样么,但是作为地府的发明者,您难道没有认为过,您创造了一个‘神’?”花野直接对她问道。   他比认识祁旻之前的姜祎成还要了解地府的前身类脑体公司,这倒并不让人感到意外。简佚毕竟曾是地府研发部的职员,他对于自己工作单位的了解,显然是比其他集团的员工多多了,而且他给花野提供的翻译资料恐怕不少都会与类脑体公司有关。   而祁旻则是干脆地回答道:“没有,地府不是我发明的,我只发明了一个可以当做意识储存器的数据结构。”   她接着说道:“而且人最好还是不要成为‘神’,这样对精神健康非常不好。您的朋友陈简之所以会得‘精神病’,很可能就是因为他离‘神’太近了。从这个角度,‘精神病’真的是一种精‘神’病。”   花野没有听懂她玩的这个梗,但还是理解了前面的说法:“您的意思是,简得病是因为他离那位地府的管理员Meme太近了。”   “对,因为精‘神’病是会传染的,离‘神’太近就会染上精‘神’病。”祁旻在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姜祎成,而正当她以为这是在提醒她注意头疼的时候,祁旻却接着说道,“祎成,咱们应该去关注一下儿Meme和卡谢皇帝陛下谈话的进程。那个,花野贵人,您可以帮我们叫一辆车么?”   姜祎成没有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行动,不过花野倒是很自然地从软垫上起身了:“您两位坐我的风鸟车去吧。”   莫名其妙地,姜祎成被祁旻拉着离开了皇宫中殿,而仆人也赶来了花野的风鸟车——看起来普普通通,车厢是黑色的。   花野先上了车,而后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儿,才伸手拉了后面的祁旻一把。在两个太阳系人都坐上了车之后,花野才问道:“为什么要突然去参与甸果和太阳系地府管理员的谈话?”   “就像我说的,离‘神’太近就会染上精‘神’病。”祁旻仍然使用了刚才那个梗,“虽然您的卡谢皇帝陛下跟我非亲非故,但能救的肯定得救一把。”   “你是说甸果会被Meme连通?!”姜祎成难以理解,先不说短时间内就算再怎么同步也不太可能出现意识连通,卡谢人的生物学基础跟太阳系人类完全不同,他们甚至都没法用现有的脑机接口连上地府好不好。   “哎呀,不是。”祁旻抓了抓仿生身体的头发,“怎么解释呢,你看了就知道。”   她这样闪烁其词的回答,让身为甸果兄弟的花野也紧张起来:“祁旻博士,您认为甸果会有危险?”   “咱们如果来得及的话,那就不会。”祁旻肯定地回答道。   这也算回答么?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没去的话,很可能有危险呗。但是姜祎成根本想象不到甸果会有什么危险,唯一不太美好的可能就是Meme像她斩杀其他那些“蓝珀”国家的君主一样把她给斩杀流放了,来个复古式的文明融合。除此之外还能发生什么事儿,Meme又不可能违反太阳系的法律。   但是花野的风鸟车已经快马——快鸟加鞭驶出了皇城内城,一路卫兵放行,从夏阳一城门经过二城门、三城门、四城门,离开了皇城的范围。   城外的道路质量明显下降了,城门口又没有轨道,然而两只风鸟并排拉着的风鸟车在石子路上也仍然能够快速行驶,想必是因为车厢的配重更大了,相对而言更加平稳。   姜祎成也很快就从车窗看到了远处停着穿梭机的农田。和她们昨天降落时相比,现在穿梭机换了个方向,可见确实是起飞之后又降落了一次。   皇宫的仆人把风鸟车停在路边,姜祎成、祁旻和花野从车厢里出来,着急着忙地踩着已经被穿梭机带起来的风吹得倒伏的作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穿梭机驾驶舱的舱门跑去。   在舱门的下面站着两个人影,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但其中穿着深棕色长袍的应该就是甸果,而另一位显然是个太阳系人类——或者说太阳系人类的形态,因为她应该是一副从地府进行操控的仿生身体,留着一头深色的长卷发,穿着白色的休闲套装。   然而让姜祎成万分惊讶的是,当她终于能看清那个仿生身体的脸时,却发现她竟然是……   啊,好像也没有多么值得惊讶,因为如果是她的话,确实很多疑惑都可以得到解答了。   Meme本人的形象,是她曾经拥有的真人身体,和她现在经常使用的形象非常相似但又略有差别,但无论如何——她确实就是祁旻的女儿,阿迷。   但是祁旻此时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她闺女身上,而是直接跑向了在一旁戴着某种似乎是老式VR头盔设备的甸果。她要伸手去摘甸果的头盔,却被阿迷直接抓住了手腕。   “你要对她做什么?!”祁旻试图挣开她闺女,然而她仿生身体手臂和腿的权限立刻就被锁定了,只好对姜祎成和花野喊道,“把那个头盔摘下来,动作快点儿还来得及!”   姜祎成愣了半秒,只觉得这景象莫名滑稽,尤其是她想到仿佛在不久之前,祁旻还以一副封建大家长的态度拒绝阿迷和她的“百年对象”结婚,并且胸有成竹地说自己掌握类脑体100%的股权。   然而她随即却又意识到,无论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此时祁旻正在阻止的是Meme,是太阳系地府真正的管理者。这应当算是一种英勇的行为了,然而阻止Meme——这有可能是正确的么?   在想法划过的一瞬间,姜祎成看了花野一眼,他也没有贸然动手,大概是觉得卡谢人没有必要螳臂当车地对Meme进行反抗。   而当姜祎成经过飞速但不靠谱的思考,决定支持祁旻的判断而伸手去碰甸果头上的头盔时,这位卡谢帝国的君主却自己把头盔摘下来了。   阿迷放开了祁旻,而花野也连忙过去抱住了他的姐妹:“阿果!”   阿迷——Meme——站在甸果的面前,皇城郊外地药田的微风吹动了她的卷发。   就像外表上看起来的那样,她的声音轻柔而温和:“我只是展示了一种可能性。”   而甸果用手捂着脸,以有些虚弱但清晰而坚定的语气说道:“露纹……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会接替你,继续当地府的管理员……” 第三百四十七章 :尾声姜某人的快乐生……   “这就是Meme决定卸任的全过程?”   地球表面,在姜祎成家的院子新建的人工温泉里,某个留着齐肩短发、把发梢染成了紫色的女人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看到的就是这些,其他的环节咱也没机会看见嘛。”姜祎成泡在水里,划拉着水面上的“蓝珀”耐高温水生植物——这是用表面消毒过的种子在地球孵育的,最大程度上减少物种入侵的风险。不过风险多少还是会有,毕竟在太阳系文明与卡谢文明融合之后,频繁往来的贸易飞船也难以进行完全的消杀。   “所以说,是Meme给她看了自己的视野,让甸果知道成为地府管理员是她找到失踪姐妹的唯一机会?”舒钰一如既往地能够抓住重点——尽管这重点似乎是姜祎成的叙述里没怎么提到的。   “应该不是唯一的吧,但至少是可行性最高的。”姜祎成解释道。   “不过现在看来,地府管理员也不需要单独的一个意识体全天候地在岗了。”舒钰笑着说道,“解析红虫素对卡谢人类中枢的诱导作用,竟然能基于这个发现对地府底层结构进行改造,这可真是神奇的研究。”   “那当然,毕竟是要给我老婆治病的方法,这事儿他们当然得好好研究了。”姜祎成稍微浮出水面,抱住舒钰的手臂,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   舒钰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她颜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的头发:“更重要的是这项发现能够治愈十几亿潜在的‘精神病’患者吧。谁也没有想过,‘精神病’的发生竟然和Meme有关。”   “但这也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姜祎成公平地提了一句,“只是让更多管理员轮换做原先Meme的工作,能够平摊发生异常的风险罢了。”   “‘精神病’真的是精‘神’病,看来祁旻博士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想到了。”舒钰突然笑道。   提到祁旻,姜祎成就有点儿来气:“祁旻可算了吧,她之前不提醒我她闺女就是Meme,导致我跟Meme私下见过那么多次面都没有防范。要是我在她那个恋爱游戏里呆的时间再长点儿,说不定得跟你一起进医院。”   “那么你说,如果在那个时候你们早点儿找到甸果,会有机会阻止Meme么?”舒钰却又问道。   “那怎么可能,Meme只是告诉了她事实。甸果无论如何都会想到要通过地府寻找她的姐妹,而只有获得完全的管理员权限,才能感知到其他个体的意识,从而判断出那个失忆的人是不是露纹。”姜祎成解释道,“而且就冲祁旻这个人,你觉得她的判断能有几个是靠谱儿的?当她反应过来Meme单独找甸果原因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唉。”舒钰也从温泉池的边缘缩进了水面以下,在沉下去之前还先伸手托住了姜祎成的下巴,避免她因此喝一口水——虽然这水也是十分干净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露纹。”   姜祎成在水面以下唤醒了自己的手环,控制面板被从水下投射到温泉池的水面。虽然有些波动,但还是勉强能看清楚:“现在已经有八千五百多万卡谢人类接受与地府的意识连接了,还有三千七百多万……相当于,还有百分之四十几的机会吧。”   “也不一定,露纹是在偏远地区失踪的,连接的优先度也会靠后。”舒钰从积极的角度分析道。   “不管怎么说,以后是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姜祎成安慰地说道,突然看见自己的页面上弹出了一条来自火星第五空间站的消息,“危险驾驶提示?这是我的穿梭机?”   舒钰的手环也震动了一下儿,她接起来一个语音通话请求:“阿云?哦……是那夹八爪鱼么……撞到空间泡发生器了?……没事儿,她不会生气的……那架穿梭机也好多年了……”   “啥?!”姜祎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抱怨道,“云河,你这也太菜鸟了吧?!”   舒钰把语音通话的音量调高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不担心会扰民。   那边儿传来了云河并不标准还夹杂着卡谢语单词的汉-拉丁语:“我刚考过驾驶证,操作不可能有问题,主要是你这架穿梭机太大了。而且这个……空间泡发生器,宽度也太窄了吧?”   舒钰在一旁忍不住笑。   现在构成太阳系-卡谢系曲率驱动网的空间泡发生器,正是姜祎成亲自设计的——她在从宜居行星生存频道卸任之后就回到了远航设计院。而现在属于是姜祎成设计的穿梭机,因为尺寸不合适而撞到了姜祎成设计的空间泡发生器,颇有种自己打自己脸的感觉呢。   她现在也明白了,飞行器真的不是越大越好的。   “行吧行吧,那八爪鱼还能开么?”姜祎成问道。   “只有翅膀——机翼,撞坏了一下。”云河说道,“我觉得没事儿。还能开到阿——奥尔特云空间站。到时候套上最大的空间泡,就直接到蓝珀了。”   她也是真的猛,机翼撞了一下儿,废了一个矢量发动机都敢开到“蓝珀”。   不过这也不算离谱儿,因为在太阳系奥尔特云黑洞发电站的附近建了大型空间泡发生器,有黑洞对发生器进行供能,可以在瞬间形成极高正曲率和负曲率区域,将待发射的飞行器包裹在空间泡里——和曲率驱动的原理一样,只不过这样不用飞行器自身产生空间泡,也就不必安装复杂的曲率引擎了。   虽然这个设计正是来源于姜祎成在上次破产前就开始策划的《对于小物体的外置空间泡发射装置》的项目,也被公认为是建立太阳系-卡谢系交通网络的发展方向,但她仍然时常觉得外置空间泡发生器将会淘汰曲率飞船,颇有种“礼崩乐坏”的哀伤。   “小心点儿啊。”舒钰在通话中对云河说道,“要不到了蓝珀空间站,换一架穿梭机再回来吧。”   “别介,好歹把我的巨型八爪鱼带回来啊。”姜祎成抱怨了一句,“我就不应该让你们这两个菜鸟开穿梭机。”   “我还可以啦,至少没有像阿影那样被取消驾驶证。”云河“有理有据”地说。   “哇,你真的很棒棒。”姜祎成十分无奈,但还是嘱咐了一句,“实在不行就把八爪鱼寄存在蓝珀空间站吧,我到时候开飞船过去把它运回来。”   通话结束之后,姜祎成不禁叹了口气:“她俩也没比咱俩小多少,为什么跟带新人一样麻烦。”   “她们对于太阳系来说,其实和新人是一样的吧。”舒钰笑着说道,“在蓝珀就不一样了,现在各大集团的蓝珀分部都在抢社稷学院的学者呢。”   真的,与卡谢文明的融合开始之后,星际开发集团的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曾经是绞尽脑汁开发消费者的需求,而现在睁开眼到处都是商机——也不能说是“商”机,因为此时已经没人考虑赚钱了。说到底,钱只是个数字,而“蓝珀”是一颗充满了希望的行星啊!   也没有人再失业了,新兴产业让劳动力供不应求。即使有人不想工作,也至少会想去见识一下儿传说中的卡谢文明和“蓝珀”独立起源的生态系统。同时被吸纳进人类社会的卡谢人,也带动了人类文明的新一轮审美与价值观的思潮。   对了,现在所说的“人类”,指的是太阳系人类和卡谢人类的共同体,而单独的太阳系人或者卡谢人则被认为是这个融合文明中的一个文化支。   “其实你不该觉得多亏有云河和歌影么。”舒钰又说道,“如果不是她俩帮你按着我接受治疗,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治好。”   虽然在地府底层结构优化之后,像是与意识管理员发生同步的情况可以得到根治了,但根治的过程仍然不怎么舒服。而舒钰又是对姜祎成这个人“过敏”,如果不是云河和歌影帮忙儿按着舒钰严格推进治疗进度,说不定她这会儿还在地府跟阿迷——现在地府意识体医院的祁迷医生——掰扯呢。   在“过敏”症状消除之前,舒钰没少骂她们俩,这属于是给姜祎成背锅了。因此在康复后她也很愿意照顾云河和歌影。   “是你作为病人太不自觉了。”姜祎成装作不满地指责了一句,而后却说道,“不过歌影总是出去睡男的,你不觉得有点儿膈应么。”   “那有什么办法,你认识她的时候不已经知道她是这样儿的习惯了么。而且,是谁趁我不在的时候搞了十几个男朋友来着?”舒钰斜眼看她。   “我那又不是同时搞的,而且你也说了是你不在的时候嘛……”姜祎成心虚地说道。   “我说祁道那小子怎么一句都不敢跟我说,”舒钰笑着在水下掐了她一把,“原来是怕当场把我气出心肌梗塞来。”   姜祎成连忙躲开她的第二下儿,从水面捡起一颗浮水植物往舒钰那边儿扔过去:“说歌影的事儿呢,这可不兴秋后算账啊!”   舒钰对此的回应是泼过来了一捧水,开始了又一轮复婚之后“相爱相杀”的日常。   在星际探险直播的工作结束之后,充满未来的就只有美好的事业和生活。   不过温泉水是真的有点儿热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