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女王剧本通向海王宝座》   作者: 竭泽而愉   简介:   重活一世,安雅回到昔日的囚笼。   昔日带来荣誉的王族姓氏,成为审判她的原生之罪。   可王权消散,并未让人民过上充满希望的生活。   这一次,安雅选择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   美貌将是盾牌,而爱则为利刃。   游走在心怀叵测的各类权贵之间,戏耍爱慕,玩弄虚伪,安雅笑靥如花,心若寒霜。   王权不在,王族依旧。   旭日再次东升。   日不落帝国最后的女王,我余生所向的荣光。   *洁党勿入 女非男C   *背景为科技高度发达而思想落后的星际时代   *作者拯救崩掉的脑洞 质量不定 男主不定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雅 ┃ 配角:荼路|钟善|封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厌恶生灵涂炭,所以举旗称王。   立意:传统与变革之间的另一条路。  ? 第1章   安雅从恶梦中惊醒。   她猛地攥紧贵妃椅的扶手,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胸口,被子弹洞穿的伤口消失了,微诧地抬起头,视线落在面前的玻璃落地窗上,安雅碧色的眼瞳之中,倒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银金色的短发,自然卷微微翘起,乱糟糟的。   安雅微微眯起眼睛,攥起拳头。   自从审判日之后,她原本那齐腰的长发被剪光,直到被起义军救走,她才开始留长发。   对年轻的自己对视几秒后,她缓缓地松开拳头。   传言是真的,王庭的宝藏能让人死而复生。   安雅艰难地移动脖颈,转向房间内的电子钟。   红色的数字赫然提醒着安雅时间。   银河历617年12月24日。   她回到了六年前,被困在曜日宫的那段日子。   重来一次的机会。   安雅忍不住笑起来,眉眼的张扬淋漓尽致。   她转身,环顾阔别许久的房间。   十年前的圣诞夜,叛军的先锋冲破曜日宫的大门,直指王庭。   她的父亲,旭日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被送上绞刑架,母亲怀抱四岁的弟弟被叛军杀害,从那以后,她被剃去长发,废掉身份,软禁在这个方寸大的房间内,不得不学会伪装本性。   温顺装的太久,她就失去了利齿,失去了尖爪,成为了真正的猫咪。   联邦政府成立的第十年,帝国灭亡的第十年。安雅,是王朝的最后一位公主,也是联邦的第一位囚徒。   安雅在房间内踱步,在熟悉回忆环境的同时,回想着前世的记忆。   帝国灭亡的第十年,是一切转变的开始。   王朝的旧部在这一年联系到她,希望簇拥女王复辟,第十一年,她被起义军救离曜日宫,在西北行宫举旗,加冕为女王。   直到被背叛她死在旧日王庭之前,她做了起义军六年的女王。即使外界都传她不过是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安雅始终清楚,她是最后的王族,是这个真正国家的主人。   她的心未曾屈服,便无人可以将她奴役。   死亡之前,她在旧日王庭得到了一件神奇物品,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安雅看到了手臂内侧的亮光,那是与王庭内宝藏同色的光芒,她刚想仔细查看,敲门声打断了安雅的动作。   她蹙起眉头,翻转手臂,隐藏蓝色荧光,视线望向一直站在角落的女佣。   女佣感受到她的目光连忙开口:“应该是荼先生。”   “进来。”   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小姐,总统来电,提醒您国庆宣言暨神诞日弥撒活动要开始了。”说话的人是安雅的管家,此时他恭敬地微微低头。   听到“总统”两字,安雅下意识停顿一下,她回头,入眼看到的是管家鸦黑的发。   安雅想不起他的名字,但能留在她身边的人,一定是总统的人。   她皱起眉头,视线从眼前人的肩颈落在腰腹。   管家微低着头,腰背却挺拔如松。   有前世起义军的经验,她很容易地就判断出这位管家曾是军人。   “转告他我知道了。”安雅按下左臂,收敛神色。   “通讯请求接进来了,我帮您接通。”管家继续道。   投屏开启,玻璃窗上,光影组合成一道身影。   总统钟善。   十年前,力排众议保下安雅的人。   “雅雅。”钟善的声音传来。   他正在车里赶往圣玛丽大教堂准备弥撒活动。   旭日王朝是政教一体的国家,即使帝国灭亡十年,民众的信仰不变。   每一年的国庆活动,都在首府的圣玛丽教堂举行。   教堂距离曜日宫不远,安雅坐在自己的房间内,能看到教堂的钟塔。   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安雅的视线透过钟善的脸,落在了观景窗外不远处,教堂的钟塔上。   圣玛丽教堂,钟善的目的地,昔日帝国最为繁荣的教堂。   有着前世的记忆,安雅很清楚的知道,她的母亲,昔日帝国的皇后,曾留下了一支暗卫队,这支暗卫就隐藏在教堂之中。   她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起义军首领找上她的契机是一次保皇派组织的一系列暗杀行动,行动表面针对激进派的总统,实际上他们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安雅。   现在是12月末,她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暗杀行动就是几天后的新年!   改变迫在眉睫。   上一世,她从先手就失去了主导权,无论最后多么努力的反抗,也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   如果这支暗卫队能提前掌握在她手中,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不至于完全失去主动权。   关键在于,她要想办法离开曜日宫。   钟善将会是她的突破点。   一切的计划在瞬息之间形成,安雅抬眸看向玻璃窗上的身影,轻声应和道:“嗯。”   钟善还是记忆里那副伪善的模样。   “在做什么?”钟善问。   “很无聊。”安雅垂着头,“我等你回来。”   钟善噎了一下,呼唤道:“雅雅。”   为了神诞弥撒,他特意穿了浅色的教士袍,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海,禁欲又矜贵。   这是他欺骗民众的伪装,安雅抬眸看着他,不停抠弄着指甲。   “你很久没来了。”她似是在抱怨。   实际上,她根本记不住钟善上一次到访是什么时候。   “最近很忙。”钟善解释。   “忙着国庆?”安雅垂下眼睛,微微握拳,“忙着——”颤动的声音中是无法压抑的悲伤,“纪念帝国亡国十年?”   钟善眼中的笑容寸寸隐去。   “安雅。”   屏幕那边的女人抬起头,眼睛里是不甘的倔强,她死死盯着屏幕。   “钟善。”   钟善不悦地皱起眉头,安雅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自从她被软禁在曜日宫之后,便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只有在她曾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时,她才这样直呼他的名字。   “雅雅。”钟善知道,今天很特殊,安雅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一些。   “出什么——”事情了?   “你喜欢我吗?”安雅打断他。   随着她的话语出口,空气里陷入一阵沉默,唯有女佣的抽气声分外的明显。   钟善喜欢她,她一直都知道。   过去的他怯懦,因为两人之间的地位差,如今的他傲慢,因为两人之间的地位差。   这份感情对于现在的她,是一件非常有利的武器。   钟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安雅,面上竭力维持平静。   “雅雅。”   每当这种时候,钟善就只会这样呼唤她的名字,无论过去了多少年,都是一样的,愚蠢而无力。   “行了。”安雅打断他,她站起身,满脸的疲倦,倦态之中,流露出刚刚好的绝望,“我很累了。不想祷告,也不想听十年如一日的国庆贺词。”她主动切断了通讯,没再看钟善一眼。   她抛出的引诱已经足够了,过去的安雅从未忤逆过钟善。   安雅转身,看向女佣和管家,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种极度压抑情绪之后达成的平静,说道:“管家,去准备热水。”她转向女佣,“我的牛奶和饼干应该准备好了,帮我取来吧。”   她得支开这两个人。   女佣看着安雅,忍不住地心疼,她虽然想陪着安雅,可心里也很清楚,她或许应该独自待一会儿。   管家却出言打断了安雅,他一直静静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能理解这位小姐的心情,他知道今天对于面前这位小姐的意义,知道她很悲伤,但反抗钟善不会让情况变好,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痛苦。   她没法继续承受痛苦了。   抱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管家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默:“小姐,您这样做不妥。”   安雅没想到她的管家会突然开口,轻笑了一声,转而坐上窗前的贵妇椅,管家低着头,看到她翘起小腿的弧度。   “为什么?”她问。   她的笑声在女佣耳中充满苦涩,年轻的女孩不忍心继续看这位小姐这样落寞,她拉了拉管家的袖子:“荼先生,走吧。”   荼路没有理会她。   他继续道:“您不该忤逆总统。”   钟善天性冷漠,信奉利益至上,在他身上浪费情感,受伤的只会是眼前的女人。   “荼先生……”小女佣着急起来,她好气管家先生没眼色,居然在小姐这么伤心的时候说这种话。   “抬起头来。”安雅开口。   面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服从命令的本能驱使着他一点一点抬起头,直到需要安雅仰视他。   安雅微昂起头。   位置上,她处于低处,但气场上,她死死压制住面前的男人。   黄金笼里的金丝雀,气场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人忍不住地臣服在她面前。   管家只看了一眼就地下头去,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他读懂了不该懂的情绪。   她的悲伤是假的,刚刚的一切,是假的。   安雅挑起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还是看清了管家的模样。   这个男人长得十分漂亮。   漂亮。   他有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眼角上挑勾出弧度,眉间过渡平缓,柔和了面部的线,鼻梁高而挺,唇色殷红如同染血的玫瑰。   精致却暗藏锋利。   这不是最让她诧异的事情,身为昔日的王族,王宫里聚集着各式各样的美人,可若是这个美人有着不一样的身份,说不定她会多看一眼。   他是这样的人。   安雅见过他。   未来,在起义军与联邦军队的战场上,眼前的男人是敌军的先锋,是后期联邦陆军的统帅。   没曾想到,她居然会和这样的一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过。   安雅说:“我原谅你的冒犯。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女佣送了口气,还好小姐大度,她连忙拉着管家离开。   “小姐您稍等,我很快就回来。”   走到门口,她压低声音对管家说:“荼先生,您也太没有眼色了,小姐现在心情不好。”   荼路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卧室内的安雅。   不,她心情很好,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他面无表情的想。   两个人离开之后,安雅才侧过头 ,看向手臂内侧的存在。   荧光蓝色的文字在弯弯曲曲地出现在她的皮肤上。   【检测到新宿主——“海神”血脉信息核对无误】   【新手任务:完成一次欺诈。】(划去)   【已完成,请查收奖励。】   【尊敬的安雅殿下,欢迎使用日不落系统。】   蓝色的文字一行接着一行浮现在安雅的手臂,年轻的女王微微挑眉。   日不落,曾是旭日王朝的鼎盛时期的称呼。而蓝色,是帝国落日三叉戟徽章的主体颜色。这荧光所代表的东西,果然就是传言中的王庭宝藏。   “奖励?”安雅低声重复蓝字浮现的词语。   【绝对控制:您将获得指定人物身体控制权-时限六个月。】   新的蓝字浮现在手臂内侧。   安雅注视这那串蓝色的字符,在理解了系统给到新手奖励意思后,她陷入思考,合适的人选并不多,她先前的心腹现在处于什么情况她暂且不知,现在最关键的,是她在这曜日宫内孤军奋战。   安雅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前一世,她在一场军事方面遇到的最大的敌人。   他就在这里。   女王起身,向着浴室走去。   她靠在门边,看着为她调试热水的背影。   “只能选择一个?”安雅向系统确认道。   【新手阶段,控制单位最高为一】   安雅看着那道背影,做出了一个冒险的举动。   “我选他。”   蓝色字符出现的频率出现了空拍,新的字符在之后缓慢形成。   【绑定完成。】   随着文字浮现,安雅感受到剧烈的眩晕感。   伴随着一声巨响,她陷入一片漆黑空洞,逐渐,窥探到一丝光亮。   安雅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前方的墙壁,稳定了快要倒下的身体。   她摇了摇头驱散眩晕感,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角变高了。   安雅眨了一下眼睛,视角没有改变,面前是浴室的白瓷墙。   女王意识到什么,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浴室侧墙上的镜子。   这一次,她的目光定在镜子里的身影。   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发生的一切还是让人足够震撼。   安雅手不自在地颤抖起来,她终于想起他的名字。   “荼路。”安雅轻声念道,声音低沉。   她的管家,未来的联邦将领。 第2章   安雅往镜子的方向走去,看着映照在镜面上的身影。   柔和的面容展露,是她常年沉默的管家。   “我的身体呢?”她询问。   “您的本体正处于假性昏迷状态。”自称日不落的系统回答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向后摸,摸到了侧腰位置上冷硬的存在。   她的管家贴身装备着枪,她的手往左移,还有匕首。   安雅在浴室里来回走动,适应着新的身高,管家先生的步伐大她许多,走起来像是乘着风。   绕着浴室走了两圈,安雅勉强掌握了这幅新的身体,完全熟悉还需要一段时间,她现在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安雅转身,看向倒在门口的自己,她快步靠近,弯腰抱起自己的身体。   在钟善结束工作回到曜日宫前,她需要做一下准备,接手荼路的身体为她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安雅将自己放置在浴缸内,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己的脸,脖颈上的喉结上下翕动,强压着心中不断的怪异感,安雅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   也许是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她解扣子的动作不算快,手指不断的错开,纽扣从她手中滑出。   不多时,清俊的管家先生额上覆盖上一侧薄汗。   安雅深吸一口气,拉下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衣物。   她扶起自己的身体,指腹的薄茧落在细软皮肤的刹那,安雅腰一软,驱使着身体的意识变了,但身体的感官没有变化。   安雅深吸一口气,抬手打开花洒,水流润湿地面,沿着排水口流出。   握着自己的手腕,借自己的身体取出荼路腰间的匕首,在左手手腕上比划。   她需要一个真实的伤口,来欺骗钟善的眼睛,来欺骗钟善的感情。   如果没有转换身体,她恐怕要亲自感受疼痛。   安雅握着匕首的手顿了顿,她在思考,如果使用管家的匕首,会不会产生新的麻烦。以钟善谨慎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忽略这一点。安雅收起了匕首。   她不能将目的表现的这么明显。   女佣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小姐,我进来了。”   安雅迅速站起身,闪出浴室。女佣看到管家,表情微楞:“荼先生。”   “小姐进去了。”安雅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女佣手里的餐车,“给我吧。”   女佣犹豫着,刚想说这样不太好,荼路靠近接过车把手,一瞬间,她的眼是里满是荼路半垂着头的认真神情。脸瞬间涨的通红,鼻翼间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清香。   女佣顾不得想其他,后退一步:“好,好的。那我先离开了,如果小姐有事情找我,麻烦荼先生提醒我一下。”   “嗯。”看着女佣匆匆离去的背影,安雅轻笑。   管家先生这幅皮囊,刚好用来施展美人计。   她垂下头,看着装着牛奶的玻璃壶,微微勾出笑容。   安雅将牛奶壶端进浴室,放在洗手台上,她迅速打开花洒将自己的身体头发沾湿润,又打湿地板。   做完这一切,安雅拿起那个精致的玻璃壶,手一松,玻璃碎片混杂着牛奶溅射在浴室的地板上。   镜子中,半湿身体的年轻男人松开钳制女人的双手,看着那幅身体轰然倒下。   安雅拿起一小块玻璃碎片,在自己的手腕上带出一道伤口。   她要营造一种滑倒受伤的假象,迷惑钟善的眼睛。   安雅走出浴室,使用系统的能力从内侧锁上了门。   然后,他后退两步,猛得向前借力,一脚踢开了浴室的门。“小姐!”   .   钟善结束弥撒赶回曜日宫时,私人医生已经完成了伤口的缝合。   安雅躺在床上,脸上苍白。   女佣小声抽泣着,黑发的管家立在一侧,半湿的衣服上沾着不少的血迹。   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钟善快步走进安雅的卧室,他身上是来不及换掉的教士服。   控制着管家身体的安雅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他失控的表情,又恢复成低垂头的样子。   “怎么样?”钟善的语气很焦急。   “总统阁下,小姐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私人医生回复道,“幸亏发现的及时,失血量并不大。”   钟善紧绷的肩颈放松下来:“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注射了药物,大概会有7-8小时的睡眠。”私人医生斟酌的说。   钟善舒展眉峰:“今天就留在曜日宫,随时等候传唤。”   秘书室长上前,引领私人医生离开。   钟善的视线在床榻上的安雅身上停留了一瞬,转身,视线落在屋内的两人身上身上。   他的声音冷下来:“怎么回事?”   女佣吸吸鼻子,擦掉眼泪:“小姐今天情绪不好,但我真的没想到小姐会自……”她实在是说不出那个词语。   “自杀?”钟善皱起眉头,下属打来电话时,分明说是意外。   女佣的话提醒了他,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钟善面色更深几分,听到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这种烦躁更甚。   他转身看向荼路:“怎么回事?”   荼路体内的安雅早就知道他会询问来龙去脉,便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复述出来。   对于这位沉默的管家,安雅没有深入的了解,只是前世在战场上遇见,知道他心思沉稳手段狠辣,是个难缠的对手。   而他在自己身边多年,一直低调不显,可见忍耐力也是一绝。   她尽可能的减少语句与动作,避开与钟善直接的视线接触。   在现在的这个情况下,钟善分不出心来注意管家的变化。   昏迷的安雅和那个尖锐的问题,够他头疼了。   果不其然,钟善舒展的眉头又一次紧皱起来。   他的脑海里都是与安雅通话时候她提出的问题。   你喜欢我吗?钟善。   她就像是蛊惑人心的魔物,一句话就足以击中他的软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波涛,“小姐心情不好?”   女佣回答道:“是的,先生,晚餐结束到您打电话来前,小姐就一个人坐在窗前,先是沉默。之后又哭又笑的。”   从晚餐结束到接通通讯,将近六个小时,而今天是神诞日,是国庆节。   安雅情绪长时间起伏,所以才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吗?   钟善痛苦地按住眉心。   这是他一直以来忽视掉的。   每一年的国庆日,安雅的心情总是不太好,钟善明白,国庆日对于安雅来说是家人的忌日,他不强求她开心。   前些年,她的年龄稍小一些的时候,思绪还不像现在这么重,可自从成年之后,安雅的愁绪越发的重,他从未想过,年幼时开朗的女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钟善,你喜欢我吗?   钟善满心苦涩,连带口腔里也充斥着苦味。以安雅如今的性格,她要怎么样才能如此直接的问出这样的问题?   钟善的心乱了,无法言说的愧疚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把那个孩子从血与火地狱之中救出,却将她困在另一个华美空荡的牢笼里。   钟善抬手揉揉眉心,化不开的愁绪浮现在他的脸上,他看着浑身沾着血的荼路,想到那血的主人是安雅,就愈加的烦躁。   “都出去。”他压抑着怒火,低声命令。   黑发管家不去思考他到底为什么生气,行礼之后,离开了卧室。   房门关上的瞬间,安雅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袭黑衣的管家站定。   钟善的秘书和执勤护卫站在门口,她还不能掉以轻心。   黑发的管家退到一侧,在护卫身侧站定。   护卫挺直腰背,恭敬道:“将军。”   将军?安雅微蹙眉头,没有回应。   钟善的秘书转头,视线注视着两人。   安雅察觉不妥,压低声音:“在其位谋其事,我现在是小姐的管家。”   执勤的护卫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职,连忙立正站直:“是。”   安雅眉头皱得更深。   秘书打岔道:“荼先生,回去换件衣服吧,”   安雅看了眼身上的血污,点头:“麻烦您了。”说罢,转身离开。   秘书的视线落在安雅身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他才冷声开口:“再有下次,就直接滚蛋。”   安雅按照系统的指引走到荼路的住处。   用随身携带的房卡打开房门,安雅迈入这个属于荼路的私人空间。   空间不算特别大,与曜日宫殿内的其他佣人房一样,配备有基础的家具,独立卫浴。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装饰,为数不多的物品整齐的摆放着,单人床上,薄被四四方方放在靠门一侧。   安雅心下有了判断,收回视线,靠在门背上,松了口气,汗水已经湿透了内里的衬衫。   护卫的一句话,险些让她暴露身份。   “将、军?”   “寄居体曾就任陆军第三军高级将领。”系统的机械音响起,解答了安雅的疑问。   将军级别的人物,现在却只是落魄王族身边的仆人。   她不是这宫殿里唯一的困兽。   安雅伸出手,解开了黑色制服的扣子,褪去染血的衣物。   安雅敛神,向着屋内的木制衣柜走去,经过穿衣镜时,安雅斜了一眼镜中人,微微扬眉。   管家先生的身材与他俊秀的外貌并不相符,劲瘦的躯干上肌肉分明,他身上还有几处愈合之后的伤痕,最为显眼是左胸口上的弹痕。   她抬手按上胸口的伤疤,皮肤的温度和心跳的力度让她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女王收回手,子弹几乎是贴着心脏进入管家的身体。   安雅收回视线,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干净的衬衫穿上。   “我离开他的身体之后,这段时间的记忆会怎么处理?”她询问系统。   “系统将会模糊您的存在过的痕迹,只以画面形式展现这段时间内发生过的事情。”日不落系统回答,“但这样做也存在一个弊处,寄宿体回想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时,会产生强烈的不真实感。”   听到系统说不真实感时候,安雅系纽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她就恢复了正常,继续系最后一颗纽扣。   直到将衬衫扣子系到最顶端,她才停下动作。   对荼路为数不多的印象之中,他就是这样穿衬衫的,古板无趣。   而对于自己侵入他身体这件事情,本身就太过匪夷所思,一般人不会想到有其他的意识入侵了自己的身体。   要知道,现下这个时代的科技,远远不如曾经科技大爆炸之前人类的科技巅峰,颅内入侵这样的超极限能力早就消失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兀的铃声打破了房间的静谧,安雅回头,床头柜上的内线座机响了起来,她迈步靠近,不大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字母。   X   不能判断那边的人,安雅不敢轻易的接起,铃声停了下来,不多久又急促的响起。   安雅犹豫了片刻,试探着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低低地念着一个姓氏。   安雅面色瞬时惨白。   亚特兰蒂斯,那个她被迫摒弃的姓氏。   难道刚刚重生就面临暴露? 第3章   黎明之际,安雅按照系统的指引切断了与荼路之间的联系。   意识进入自己身体的瞬间,失血的眩晕感后知后觉的袭来,安雅抬抬手臂,感受到了丝丝钝痛。   安雅侧身,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面对着她,微躬着腰背,金发半散,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他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她完好的手上。   身上,还是那身来不及换下的教士袍。   钟善。   安雅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她沉下心来,挪了一下身子。   钟善向来眠浅,这样的动静足够惊醒他了。   “雅雅。”他低声呼唤,身体朝安雅的方向挪动。   “滚。”安雅的声音压抑着悲愤。   钟善的睡意被这低吼驱散,他撑起了身体,眉头紧蹙,“安雅。”   “闭嘴,别叫我的名字。”   钟善坐了起来,他侧头看去,陷在床垫里的身影瘦小的可怜。   钟善耐着性子,尽可能放柔声音:“雅雅,好好和钟善哥哥说话。”   安雅终于有了抗拒之外的其他情绪,她转过身,接着从透过窗帘的晨光看着那张记忆里的脸。   “你配吗?”她冷笑一声,眼里噙着泪水,“钟善哥哥?”   “雅雅。”   “你喜欢我吗?”安雅不理会他的呼唤,反而又提起那个钟善绝对没法回答的问题,甚至,更加放肆的深入,“你爱我吗?”   钟善的脸色暗沉下来,在昏暗晨光的衬托下,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在愤怒,安雅激怒了他,但钟善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没人比他更懂得隐忍。   安雅昂起头,泪水涌出眼眶:“你给不了我答案。钟善,你只会逃避。”   “你明明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还要打那通电话,是要羞辱我吗?”安雅盯着他,“打电话提醒我,我父皇母后的祭日,是你的国家举国同庆的节日。提醒我,你永远是个见不得光的,只配在暗处苟且偷生,甚至不配拥有姓氏的亡国公主?”   空气安静下来,安雅的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死死盯着钟善,不忽视他脸上的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就这样死死注视着他。   半晌,她破涕为笑,苦涩地向无法反抗的命运低头,刚刚燃起的火焰就这样熄灭。   她垂着头,一切的鲜活都死寂下去。   “你不该救我,这个世界不需要我。”安雅呢喃着,“十年前你就不应该救我,让我死在母亲身边,那该多好。”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钟善板正安雅的身子,眼睛嗜血,发狠一般:“安雅·亚特兰蒂斯,你在做梦。”   她的情绪起伏变化,让钟善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小女佣的话,或许,这真的不是一场意外。   她真的……选择伤害自己,来逃离他的掌控。   安雅睫毛轻颤,泪水涌出,顺着她的脸颊在床铺上染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钟善抬起手,擦去她的眼泪,语气放得柔和:“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安雅笑,一双眼睛充满讽刺,“你不累吗?我陪着你这样演,很累了。”   钟善死死扣住她的肩膀:“雅雅,我们吃早饭吧?嗯?我让厨房准备你喜欢的松饼好不好?”   安雅还是笑,笑着看他唱独角戏。   钟善收回手,切换通讯:“厨房,将早餐送……”上来。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安雅瞅准时机,扯开了缠绕在手腕上的纱布,她发疯一样死撕扯的脆弱的缝合线,一时间鲜血四涌,在雪白的床铺上绽放朵朵艳丽的花。   钟善连忙起身,按着她的肩膀死死压住安雅。   “来人。”他高喊道。   门被打开,一袭黑衣的管家快步而入,入目的红色刺痛他的眼睛,模糊的记中,鲜血顺着水流匆匆而下。   荼路眉头抽痛,站定在床榻前,视线落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人身上。   她赤.裸着在自己眼前倒下的画面又一次浮现。   “找医生来。”钟善死死按着安雅的手腕,一双眼睛发狠。   荼路收敛思绪,快步退出,与赶来的秘书长撞到。   “先生找医生。”荼路沉声道。   秘书往里望了一眼,按住耳麦传达了钟善的命令,不一会儿提着医疗箱的医生快步赶来。   缝合结束,安雅呆呆地望着窗户,一动也不动。   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钟善等候在她身边,半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私人医生大气不敢出,缝合完成,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先生,结束了。”   钟善抬起头,“嗯。”   医生站着没有动,欲言又止。   钟善读懂了他的神色,“出去说吧。”   门轻轻阖上,钟善半垂着头,神情落寞,他强打气精神,问:“情况怎么样?”   “伤口已经处理妥当,但……”私人医生斟酌着语气,“先生,小姐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身上的伤口,或许,您该为她找一位专业的咨询师。”   钟善眸光微闪,安雅的心理情况不稳定的事情他一直知道,但这样冲动的行为,确实是第一次。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秘书室的动作很快,下午时分,一位心理咨询师敲开了安雅的房门。   对话持续了近四个小时。   钟善一直等候距离安雅在不远处的书房内,桌子上堆着厚厚的文件,可他没有心情处理其他的事情。   比起他的不安,与心理医生周旋的安雅则表现的相当的完美,在起义军六年的女王生涯中,她与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很容易地就将对面这个专业人士带入了她提前设置好的剧情之中,为自己打造出一个因为孤独和缺乏安全感而变得敏感多疑的人设。   她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表演一个充满抗拒,拒绝交流的人设,不论咨询师问什么问题,她要么不回应呆呆望着窗外,要么就是随意的应付几句。   “小姐很想去外面看看吗?”咨询师见安雅长时间盯着窗户外,心想这位小姐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自由出行,长时间被关在房间里,她难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   安雅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问题,之前的铺垫引导,都是为了咨询师开口。   她望着远处教堂的穹顶。   “不想。”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   咨询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教堂放飞的白鸽。   “鸽群很美呢。”她感叹一句,“小姐知道吗?鸽子的上喙部位有一个能够感应磁场的晶胞。鸽子从小在一个地方长大,磁场就会与这个地方向契合,无论它非得有多远,都会记得这个坐标,凭借着上喙部位晶胞磁场进行导航,这样鸽子就能找到家。”   安雅终于正过头来,第一次打量这个年轻的女咨询师。   她问:“可若家还是那个家,家人却不在了呢?”问题问完,她自嘲地一笑,“我忘记了。它们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群鸟而已,给点食物,什么都不会记得。鸽子也好,金丝雀也罢,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笼子里,做个精致的观赏物而已。”   咨询师脸上一变,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是昔日的王朝公主,是曾经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经过一个下午的交谈,她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的,昔日的公主被关押她原本的家中,变得低沉敏感。   女咨询师不免感到唏嘘,看向安雅的眼神更加柔和,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安雅却下了逐客令。   “我很累了。”她说,“不想听人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没完,你走吧。告诉钟善,我很讨厌外人进我的房间。”   咨询师噎了一下,还是微笑着同安雅道别,离开了房间。   .   “……适当地带着她出门逛逛,如果身份不合适的话,可以就近走走。我建议您,带着小姐去圣玛丽教堂听听祷告,喂喂鸽群。”   钟善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没有其他的医嘱吗?或者,药物?”   咨询师看着这个平日媒体面前严肃的总统,平静地摇了摇头:“安雅小姐的情况多是心结,还不至于需要药物辅助,只是需要家人多陪伴她,多和她聊天说话。”   钟善没有再说话,秘书长适时的上前,引领着心理咨询师离开。   晚餐时,钟善问安雅,想要出去玩吗?   安雅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钟善注意到了。   “那个心理咨询师说的?”她看了一眼钟善,表情木然,“我的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她伸手夹丸子,一下夹不住,一下又夹不住。   钟善叹了口气,将丸子夹到安雅的碟子里。   “去教堂看看。”他说,“我记得,你是在圣玛丽教堂接受的洗礼,新年的时候,我带你去做祷告,不算是抛头露面。”   安雅垂头盯着那颗肉丸子,放下了筷子。   “你在讨好我。”安雅说,“因为我身上多了几道口子,你觉得我是故意的,所以,你开始讨好我了。”   “雅雅。”钟善皱起眉头,“不是这样。”   安雅没接他的话,她优雅地擦拭嘴:“我吃好了。”   “雅雅。”钟善叫住她,“我能抽出空的时间不多,就这样好不好?”   安雅扯出笑容:“你都已经决定好了。问我是在请求同意吗?钟善,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钟善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   “好。”   钟善离开之后,安雅静立站窗前,望着不远处的教堂。   母亲留给她的暗卫队正在那里等候,等候他们的女王归来。   苦肉计很奏效,现下,钟善已经许下承诺,第一步达成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   .   夜晚。   年轻的管家从小姐的房间之中走出,抬手制止了推着餐车的女佣。   “不用了。”他开口,“小姐已经睡下了。”   女佣有些诧异,打量着眼前的管家,他如同往常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些许情绪:“小姐她,怎么样了?”她的脸上写满担忧。   “小姐说头晕,想早些休息。”荼路回答道。   女佣点头,想到向前的一幕,她就忍不住心悸,若不是荼先生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她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个英俊的男人,脸微微发红,没有丝毫的怀疑,推着餐车离开。   看见女佣远去的背影,荼路微垂的头慢慢抬起头,露出明亮的茶色眼睛。   年轻的女佣不会知道,表面上沉默寡言的管家先生,内核早就换上了她所服侍的小姐。   安雅收敛心绪,按照昨天的路径,回到了荼路的居所。   她取出那只提前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口红。   安雅垂眸,旋转出红色的膏体。这是钟善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胆小谨慎的安雅觉得这红太过张扬,一直放在柜子里不敢用。   但实际上,这艳丽的红,很符合她的气场。   女王举起那只口红,按在倒映这荼路面孔的镜面上。   红色晕开,勾勒出文字。   安雅旋上口红,满意地看向镜面。   你与我难分难舍。   ——The Queen. 第4章   安雅收起口红,满意地看向镜面。   在她原先的计划之中,是不打算向管家透露她可以控制他的身体这件事情的,但那个恰巧被她接到的电话,改变了安雅的想法。   “亚特兰蒂斯。”安雅低念着曾经的姓氏,转身走向的房间内唯一一张单人床。   到了昨晚与那人约定的时间,床头柜上电话铃准时响起。   安雅拿起听筒。   “亚特兰蒂斯,亚特兰蒂斯。”低声的似乎咒语一样的声音响起,安雅却不在像第一次接起电话时那样震惊。   电话那端的人是荼路的母亲荼蘼,也是曾经安雅母亲身边女官,更是安雅的乳母。   只不过帝国灭亡之后,她就疯了。变成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呢喃着昔日王族姓氏的疯子。现下被关押在首府的一家精神病院。   安雅不确定她是真的疯了,还是被人以“疯”的理由关押起来。但从这个女人身上,她能够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毕竟,正在与荼蘼对话的,不是亡国公主安雅,而是荼蘼的儿子荼路。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安雅微微垂眸:“亚特兰蒂斯已经没落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摩擦衣料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开,然后,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   “记住,亚特兰蒂斯永不没落!亚特兰蒂斯永不没落!”电话那头的人压低声音,“小路,殿下呢?她还好吗?安全吗?”   这可不想是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能够说出的话。   安雅眯起眼睛,流露出危险的神情。   她先前还在疑惑为什么曾经的陆军第三军高级将领,会甘心留在一个亡国公主身边当佣人。   原来是受人指使,是监视她,还是其他……   安雅思索片刻,回答说:“不太好。昨天,甚至企图自杀。”   “自杀,自杀。”话筒那边的人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语,语气越来越癫狂。   安雅又一次皱起眉头。   “殿下不能有事,殿下不能出事。亚特兰蒂斯,亚特兰蒂斯。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话筒那边的声音杂乱起来。   接着,安雅听到一段对话。   “患者,患者?快,联系护工。”   话筒被人那走,一个僵硬地女声想起:“抱歉,患者情况紧急,中断与监护人通讯。”   嘟嘟嘟——   忙音响起,安雅放下了听筒。   她转过身,看向镜子里管家先生的身影。   这个男人留在她身边另有目的,至于这个目的是不是荼蘼口中的保护,安雅还不能确认。   她需要亲自确定消息的真实性,荼蘼的电话,给了她,或者说给了荼路离开曜日宫的理由。   不过,现在的情况又太多的未知,荼路与荼蘼的关系如何不得而知,仅从他用X的符号来代指母亲,就让安雅感到疑惑。   她还不能贸然地使用“探望生病母亲”的理由离开曜日宫,但这不代表安雅没有其他主意。   她回头望向钟表,现在是二十五日晚上十一点。   上一世,1月1日凌晨,钟善在新年致辞上遇刺,左胸中弹。当晚,在所有人都被被受伤的总统分走注意力时,曜日宫,安雅的房间来访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这位神秘的客人来自保皇派,与当权的激进派处于对立位置,自然不可能从正门进入曜日宫,他走得是皇宫内的密道。   曜日宫是曾经帝国的皇宫,现下它由皇室博物院和总统居所组成。   在亚特兰蒂斯的前人建造这座伟大的宫殿,曾预留了如同迷宫一般复杂的暗道,暗道密布在曜日宫的每一个角落,但除了皇室中人,没人知道这些密道完整的构造。   这里是安雅从小长大的地方,身为昔日的帝国公主,她非常清楚曜日宫内密道暗道的分布。   可用安雅的身体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监视,但用管家的身体她却可以凭借这些密道按倒自由出入曜日宫。   安雅离开房间。   有日不落系统的辅助她很快就靠近了位于四楼最左侧的佣人房。   这间房间衣柜的下方,是距离她最近的通向曜日宫外的密道。   [使用积分点破解门锁(当前可使用积分点12点)]   积分点是完成新手任务获得的奖励,是用于支付使用系统基础功能的筹码。   安雅大概研究了一下她从旧日王庭带出的这个系统,发现它的运作方式是有规律可循的。   首先,它的内置人工智能程序仿真度一般,并不能完全模拟人类的情绪。其次,就目前来看,它能给出的奖励也是有限制的。   制造它科技水平高于现在的人工智能领域,但还远远达不到科技大爆炸前人类科技的巅峰。   所以安雅判断,日不落系统是人类的科技造物,制造时间在科技大爆炸之前。   具体其他的情况,她还需要进一步熟悉这个系统功能才能做出判断。   [扣除技能点3点。]   机械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   门锁打开了。   安雅推门走了进去,房间的主人还没有结束工作。   按照记忆,她找到启动密道大门的开关,衣柜徐徐移动,露出墙上的壁纸。   安雅靠近。   [检测到暗道编号D91]   手臂上形成新的蓝色字符,安雅微微诧异。   安雅走进暗道,外面的一切复原。   她低头看着手臂上的蓝色荧光。   “日不落?”   [殿下。]蓝色荧光组合成文字   [推荐您开启隐秘模式。]蓝字变化。   “隐藏蓝光变化?”安雅从字面判断含义。   [是的。]   “开启。”   蓝色荧光太过现眼,容易暴露,她果断选择了开启隐秘模式。   蓝光隐去,机械音在大脑内响起。   [已切换至隐秘模式,当前对话接收者-安雅·亚特兰蒂斯。]   安雅很快就从它的用词之中发现问题。   “这不是你的本体?”安雅问。   [不是。]   “你的本体在什么地方?旧日王庭?”   [是的。]   “我的重生与你有关?”   机械音停顿了一下。   [抱歉,安雅殿下。您的权限不足以获得该问题的解答。]   “那就是有关。”安雅在漆黑的密道里走着,她打开管家随身携带的手电筒。   系统没有反应。   安雅决定趁机多研究一下这个来自科技大爆炸之前的人工智能产物。   “你是为亚特兰蒂斯王族服务的?”   [准确的说,日不落系统只为帝国皇帝服务。]   “无论这位皇帝是不是一位亚特兰蒂斯?”   [帝国的荣耀只属于亚特兰蒂斯。]   系统用机械音说出这句话时,竟也多了几分庄重的味道。   荼路的皮靴踩着地上,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精神界面,重生的女王严肃几分。   “事实上,亚特兰蒂斯的王国,昔日的日不落帝国,已经成为了历史。”   [但不是未来。]系统回道。   “这不像机械能够组成的回答。”安雅微笑,“是你的制造者为你书写的程序?TA是谁?”   [Atlantis.(亚特兰蒂斯)]   “一位亚特兰蒂斯书写的程序用来帮助TA的后代巩固帝国的统治?”安雅微微一笑,她已经对这个系统有了大致的判断,可以放心的使用它的功能。   这或许看起来有些多余,确是安雅上一世在六年起义军生涯之中最常经历的事情,怀疑周遭每一个人,怀疑每一件事情发生的原因。   是推测,是算计,也是防备。   起义军女王时期,曾是安雅经历的最危险的一段时期,那个时候,她的周遭全都是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对手。   每一双眼睛,每一个人都无时无刻紧盯着王座上的女人。等待着这个年轻女王的失误,好将她的失误与纰漏事无巨细的放大,批判,质疑,直到将她贬低到分文不值,再毫不留情拖下王位。   而当初却是这些所谓的保皇派,将女王从囚笼之中带出,承诺效忠于她,为她而战。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位女王,而是一条登顶权力巅峰的捷径。   “需要女王的是他们,利用女王的是他们,背叛女王的也是他们。”   “可他们错了。”安雅在密道出口停下脚步,“女王不是仁慈怯懦的摆设,不是头戴王冠的工具,而是……”   她推开密道的门,感受着阔别已久的自由。   “日不落帝国的主人,最后的亚特兰蒂斯。”   .   圣玛丽大教堂。   神诞日的弥撒进行到中途,修女卡西匆匆忙忙地闯进弥撒的现场。   信徒闭眼祷告,并未发现她的闯入,但引领众人的大主教索菲亚看到的修女不正常的脸色。   她招手,唤来一侧的荣光修女。   之后,大主教索菲亚悄然退场。   卡西跟着她离开。   “出什么事情了?”索菲亚问卡西。   卡西在教堂内存在感极低,但却非常的重要,她的职责有且只有一个,就是负责救济堂的管理。   “救济堂来了一位客人。”卡西说,“不前来领取救济物品的信徒,他是冲着我们来的。”   索菲亚望向卡西。   朴素的修女低着头,从袖口取出一封信。   信封上金与蓝交相辉映。   索菲亚面色凝重。   那是帝国的徽章。   落日三叉戟。   “是谁?” 第5章   “你可以称呼我为,Q先生。”   夜风吹起休息室的纱帘,一道欣长的身影出现在窗前,银月清冷,为他镀上光辉,但他的样貌被一个古怪的海妖面具覆盖。   修女卡西下意识地挡在主教索菲亚面前。   索菲亚抬手阻止了忠心的修女,她绕过卡西,身为海神教派的四大枢机主教之一,她见过太多的风浪。   “落日三叉戟?”索菲亚看着这位自称Q先生的访客,蓝色的眼睛微眯着,“这里是圣玛丽教堂。”   她的话轻飘飘的,却透露着危险的味道。   自称Q先生的年轻男人,自然是控制着荼路身体的安雅。   她很容易的就听懂了索菲亚话中的暗示。   这里是圣玛丽教堂,是有联邦军队驻扎的大教堂。   “我很清楚这里是圣玛丽教堂。”自称“Q先生”的安雅微微鞠躬,像是个优雅得体的绅士,“而您是四大枢机主教之一的索菲亚·阿诺德。”   “呵。”索菲亚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君主制已经成为历史,世袭制度已被废。”她抬起手,看像信封上的落日三叉戟纹路,“冒着被打上复.辟党的罪名,来这样一场恶作剧,不怕被公开斩首吗?”   “斩首已经被废除了十年。”安雅微笑着,搁着海妖面具,茶色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枢机主教。   索菲亚防备心很重。   和昔日帝国扯上关系,是谋逆的死罪,是会被拉到广场处以斩首刑罚的。   “您也许该看看这份信。”安雅微笑着提醒,“它来着我所效忠的——”   嘭——   门被踢开的声音打断了安雅的话语,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快速靠近。   身体反应快过思维,战斗的本能印刻在管家先生的每一寸血肉里,还未等索菲亚和卡西看清楚闯入者的样貌,安雅就已经将他制服在地。   “你差点弄脏我的衣服。”带着面具的男人微微笑着,语调透着冷意。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它按在闯入者的裤.裆,笑着威胁:“我劝你最好不要发出一丝声音,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不能做一个男人。”   修女卡西捂住唇:“主教,是小枫,是小枫。”   索菲亚自然知道地上的人是谁。   她不由地握紧拳:“你到底有何图谋?”   “先看看我的主人写给您的信,您就知道我有何打算了。”安雅半蹲着,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一下又一下,在俯卧在地的少年郎身上比划,轻佻又透着危险。   年轻的小子不甘的挣扎,却被狠狠地按住手脚。   “同样的话我只说一遍,小子。”她的话是说给地上的少年听的,同样也是说给对面的主教听的。   索菲亚看着面前的一幕,一狠心,打开了那份烙印着落日三叉戟的信封。   薄薄的信纸被展开,没有页眉,没有落款。信纸的中心,黑色钢笔落下轻薄的一句话。   ——我的母亲更喜欢将它看做朝阳。   字迹印入眼帘的那一刻,索菲亚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是皇后曾说过的话。   ——比起落日三叉戟,我更愿意称呼它为朝阳三叉戟。   索菲亚抬起头,正对上一双茶色的眼睛。   “写这封信的人在哪里?”她盯着安雅,又重复了一遍,“写这封信的人在哪里?”   “您很清楚她在哪里。”自称Q先生安雅站了起来,提着那个冲动的少年,将他推向索菲亚。   “我是来替殿下拿回属于她的东西的。”安雅并没有点明,但索菲亚很清楚她口中的东西是指什么。   她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脸颊而下。   等待了十年,终于……   她重新睁开眼睛只剩下满满的斗志:“秦枫。”   先前被钳制的少年满脸戒备地看着安雅,听到这身呼唤,他快速移动到索菲亚身后。   “主教大人。”秦枫说道,“这个人不能信,我刚刚看见他鬼鬼祟祟地爬窗户,不像是好人。”   索菲亚默默斜了他一眼:“叫打扫的出来干活了。”   普通的一句话,却秦枫脸色大变,这话显然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他就是?”秦枫不敢相信地问,“不是女人吗?”   修女卡西拽了拽他的衣服:“还不干活去。”   “打扫救济堂。”索菲亚补充道。   “是。”秦枫领命,快步离去,侧过安雅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藏头匿尾的胆小鬼。”   叫打扫的出来干活,是暗卫队集合的暗语。打扫救济堂,意思是在救济堂的暗室集合。   十年前,帝国陷入一场叛乱,王座上的皇帝无力镇压,处处倒戈,帝国将倾。   皇后知道无力回天,组建了这支敢死队,作为庇佑女儿活下去的依仗。她知道,她的丈夫活不了,她活不了,她的儿子更不可能活着。   保住唯一的女儿女儿是她最后的希望,亦是帝国最后的希望。   未嫁入皇室之前,皇后家中有一位常驻修女,而那时候,这位修女,已经成为了首府教区的红衣主教。   海神教派在帝国民众的心中拥有无比神圣的地位,皇后知道,即使王族覆灭,教廷能给安雅最后的庇护。   所以,她将暗卫队交给了修女。   这位修女便是索菲亚,如今的驻扎在首府教区两位枢机主教中的女性。   安雅静静端详着这位女主教,同样,索菲亚也打量着她。   “她还好吗?”索菲亚试探着问。   “我只能回答您,她正在努力变好。”安雅笑着说。   她总不能告诉这位母后的旧友,告诉她自己为了哄骗一个男人在手腕上开了一道口子。   “您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安雅继续道。   索菲亚一惊:“什么意思?”   面具后的脸笑了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索菲亚望着他,“好,跟我来。”   穿过教堂的走廊,耳边依稀能够听到大堂传来的唱诗班的歌声,安雅袖子下的拳微握,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路不长,安雅跟着主教从后门进入救济堂。   比起光鲜亮丽的教堂大厅,这里就要显得朴素的多。此时,救济堂的伙房还在工作,牧师正在为排队的穷人分发食物。   安雅从他们之中穿过,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里是昔日帝国的首都,如今的联邦首府。在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的穷人,在海神的诞辰这样盛大的节日里,居然需要靠领取救济过活。   钟善和他的国会,就是这么治理国家的?   安雅表情冷峻。   “每日领取救济的人,多吗?”安雅试探着问身侧的修女卡西。   卡西看了她一眼。   安雅压低声音:“她希望知道。”   “今天少了一些。”索菲亚回头,“神的诞辰,团聚的节日。”   “平日里更多?”安雅沉下声来,“这里可是王都。”   “是首府。”索菲亚强调,她冷冷扫了安雅一眼,“您与这里格格不入,少说几句话。”   安雅一时失言。   离开曜日宫时,她换下了管家身上的黑色礼服,换上了他衣柜里的私服,而且,还特意按照她的审美给管家先生装扮了一番才离开。   途径商业街时,用零钱购买了脸上的海妖面具。   索菲亚说的对,他与这里衣衫褴褛的穷人格格不入。   “我只是希望看到更多的现实。”安雅回答。   “该看到的不是你。”索菲亚说,“该看到这些的,是那些争斗不休的总督,是这个国家的总统,议员,或者,是王宫里的那一位不可言说。”   安雅垂下眼帘。   “我……”她的话音一顿,差点忘记现在的他是Q先生,不是安雅。   “我是女王的眼睛。”她重新调整语气,恢复成优雅自得的样子,“我看到的,将会是女王看到的。”   索菲亚没在说什么,三人穿过救济堂的厅堂,来到了后面的休息区。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先前见过的男孩也出现在这里,他身后,是穿着牧师修女服装的男男女女。   总共二十三人。   秦枫上前,低垂下头。   “主教大人。暗部集结完毕。应到二十四人,实到二十三人。请指示。”   索菲亚转身,解释道:“秦枫的父亲,暗部原先的队长,前年病逝了。”   安雅微微颔首,面色严肃。   她转向众人,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管家先生那张俊秀的面庞。   她的声音不高,却句句有力,“身为女王的代言人,我正式向你们承诺——”   “亚特兰蒂斯希望尚存,日不落帝国余晖未熄。”   “今日,你们,回家了。”   .   黎明,曜日宫。   安雅悠悠转醒,身侧的床垫微微陷落,她侧身,看到钟善的睡颜。   男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像是在梦中经历着绝望的苦痛。   “雅雅,不,安雅,别离开我。”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女人微蹙着眉头看着他。   “你演什么苦情剧?”   钟善丝毫不理会她的挖苦,一把将面前的人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   安雅感受到他沉如擂鼓的心跳,在钟善看不到的地方,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但却抬起手,轻轻怕在他的后背,像是安抚。   渐渐的,他的呼吸平复下来。   “雅雅。”钟善又恢复了那幅语调,“今天我们试裙子好不好?”   “我买了好多的裙子。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漂亮裙子了吗?”   安雅勾了勾唇,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她现在可不想和钟善纠缠。   有一场好戏,正等着她出演呢。 第6章   生物钟驱动着身体本能。   五点整,荼路睁开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按照往常一样,他起身整理内务,手上的动作却在碰到床头的一瞬间停住。   此时就在他的床头柜上,那部老式座机的旁边,正摆放着一个奇怪的海妖面具。   荼路没去碰那个面具,他转过头,在卧室内穿衣镜的镜面上,看到了一抹张扬的红色。   他直接无视了那句难舍难分的留言。   实现落在了落款上。   “The Queen.”荼路念出落款,气流从双唇之间涌出的瞬间,他的眸光微变,不自觉地联想到两日内常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一幕画面。   那位小姐赤着身体倒在他面前的场景。   逐渐的,那凝固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他像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记忆之中那个“自己”弯下腰,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中挑出一块锋利的弧度。   然后,鲜血顺着水流流入下水。   他转身,离开了浴室。   然后,又像是个自我拉扯的人格分裂患者一样,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踢开锁闭的浴室门。   故事的主角是他,也不是他。   荼路的视线上移,从那个禁忌的落款,落到那句红色的留言上。   “难舍难分。”   脑海里的画面一帧一帧的继续着,生硬而刻板。   荼路没有继续停留在镜面前,他就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按照往常的习惯整理好房间,照着带有红色的留言的镜子穿好管家制服。   最后,才用沾着温水的毛巾擦拭去红色的字迹。   他表面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却踏上了一条不同于往日常规路线的道路。   年轻的管家在四楼最左层的佣人房前停下。   在他看到的画面里,“自己”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管家立在门前,思考了一瞬间,抬手敲响了房门。   一个满脸疲倦的女佣打开房门,见到一脸严肃的管家,惊讶地开口:“荼先生,这么早,您怎么?”   “休息日的例行检查。神诞日安好。”   “安好。”女佣有些懵,她刚刚结束晚班,头晕乎乎的,“没听说今天有检查啊?”   荼路面不改色,道:“临时通知。”   “哦。”女佣点点头,“是因为神诞日假佣人们调休吧?”   荼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可以开始了吗?”   女佣连忙让开:“可以,可以,有些乱,您不要嫌弃。”   荼路微微颔首,走进了女佣的房间。   佣人房的整体格局都是一样的,但比起荼路,眼前的女佣至少普通杂役岗,是没有资格独居一件屋子的。所以,这件房子内有两张床。此时,她的室友正在岗位上。   荼路的视线落在记忆里的衣柜上,浅浅瞟了一眼,就移开。   衣柜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虽然有被特意遮掩过,但还是瞒不过他的视线,又或者,是“那个自己”故意为之。   荼路不好判断,他尚且没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答案。   他转身,视线微顿了一下,余光撇见面前的梳妆台上,又一支未盖上盖子的口红。   荼路靠近几步,拿起那只口红。   女佣跟上了上来,“有什么发现吗?荼先生?”   “这口红是谁的?”他拿起那支口红,微微旋转出些许膏体,颜色与早晨镜面上的一致。   女佣看了看那支口红,说道:“不是我的,也许是我室友的。”   荼路:“这支口红不便宜。”   言下之意,为什么一支不便宜的口红,会被打开着放在梳妆台上。   小女佣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她惊地后退一步:“不可能的,荼先生,我室友她人很好的,不可能偷东西的。”   荼路看着她,“我没说她偷东西。”   “你见过她用过这支口红吗?”   小女佣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荼路将口红,旋了回去,收进口袋。   “行了,没其他的事情。”他说,“但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要不然,你室友的很难继续留在曜日宫。”   小女佣连连点头,就连她都会不自觉的往坏的方向想,更不要说曜日宫里的其他人了。   荼路离开的佣人房。   门阖上的瞬间,他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会按照记忆去找那个离开曜日宫的密道,而这支写下留言的口红,就是“他”故意留在这里,等着他去找的。   The Queen.   荼路不自觉地搁着口袋攥住那支口红,下一刻,他紧攥的手指分开,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七点整。   钟善已经先行离开,他要提前处理完上午的公务,好能抽出一会儿的时间陪着安雅试衣服。   安雅在小女佣的服侍下起身,她手腕上的伤还未愈合,做事情还不太方便。   用早餐时,安雅对贴身女佣艾莉说:“等一下帮我化个妆吧。”   艾莉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姐,“是因为今天要和……选礼服吗?”她没敢说的是那个名字,是总统钟善。   安雅想到昨晚自己留给荼路的小惊喜,想象面无表情的管家会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炸弹一样的礼物,她微微构成一个笑容,“难得发生有趣的事情。”   看到如同双彩虹般珍惜的笑容,小女佣艾莉也不自主地跟着笑起来:“那小姐一定要好好打扮,我去联系荼先生,让他帮您预约最好的造型师。”   “造型师?”安雅看着她,“不需要造型师。”   “啊?小姐?”   “我记得你会化妆?”安雅问。   “会。”小女佣点头,这几乎是每一个在曜日宫女佣的必备技能,她们需要代表最高权力机构展现出最好的一面,但这可不意味着她的技术能够与顶尖的化妆师媲美。   “我的技术配不上小姐您的美貌。”艾莉纠结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安雅扑哧一笑:“乱想什么呢?”她微微昂起头,“你不觉得我的气色不太好吗?稍微提提气色就好。”   女佣果真认真端详起安雅的脸,被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睛盯着,她渐渐羞地垂下了头:“您很、很好看。没、没有气色不好。”   安雅笑了笑,不在继续逗趣她,她站了起来,“我吃好了,收拾掉吧。”   荼路进入房间时,艾莉已经替安雅上好了一半的妆容,她俯着身子,正在为安雅描眉。   传说之中,亚特兰蒂斯裔拥有神的血脉,拥有一切神所赋予的美好品格。他们聪明优雅,他们冷静自持,他们拥有神精雕细琢的外貌,有着神亲吻过的塞壬之音。   身为海神的信徒,艾莉很难去质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传言是否只是传言。   但她知道,这位来自亚特兰蒂斯裔的美人,确实美得惊心动魄。她手握着眉笔,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的眉填色。   “太完美了。”她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安雅问:“好了?”   听到安雅的声音,艾莉匆忙的放下眉笔,结束了自己这一次从惊艳到羡慕最后变成慌张无力的化妆体验。   “还差口红。”她有些无力地说。   安雅微微勾了勾唇,说:“用钟善送的那只吧,红一些的显气色。”   艾莉也是这么想的,她在梳妆台上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支口红。   安雅看着她,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找不到。”艾莉疑惑,“应该就在这里啊。”   “是吗?”安雅从镜子里看到管家的身影,她故意引诱小女佣,“我记得好像在浴室的收纳架上看到过。”   “那我去看看。”艾莉很上道了中了安雅的圈套。   看着年轻的女佣离开之后,安雅站起身,向着荼路伸出手:“拿来吧。”   荼路抬起头,望着这张明艳的脸庞,不动不语,手却再一次握紧。   “我以为,管家是来给我送口红的。”   她注视着他,笑得妖冶,有种志在必得的畅快。   荼路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以前,她的笑容,总不入眼底,只是虚假的表面,苦涩的让人不忍注视。   他像是受到魔鬼的诱惑,从口袋中取出那只没有盖子的口红,递交到安雅的手中。   安雅满意的接过,旋出膏体,涂抹在嘴唇上,张扬的红色晕开,红的艳丽,红的糜烂。   荼路连忙避开视线,听到的是耳边的娇笑。   她靠了过来,踮脚附在他的耳边。   “我说了,你与我,难舍难分。”她念出镜面上的留言,印证着荼路心底的猜想。   管家侧头看着她,出奇的平静。   “这是一条不归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安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我终将凌驾万人之上,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命运。”安雅呵气如兰。   幽幽地香气钻入鼻腔,荼路屏息,以确保自己不会被这魔鬼的香味引诱。   “你呢?荼将军。”安雅问,“是做被我践踏的敌人,还是臣服于我的棋子。”   “小姐,口红不在收纳台上。”艾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涉,安雅灵巧地转身,带着似有似无的香气重新回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她从口袋之中取出口红的盖子,吧嗒一声,金属吸合。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   安雅正视着前方,看到了荼路的唇形,笑得更加明艳。   “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第7章   荼路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前的女人既然如此直截了当摊牌,就意味着她有把握自己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知道自己曾是联邦陆军的将领。   “您是怎么知道的?”   安雅微笑:“荼这个姓氏很罕见,而我恰好认识那那么一位。”   她在威胁他,用荼夫人。   “小姐,你在和荼先生打哑谜吗?”艾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透着些许的茫然,“我怎么听不懂?”   安雅笑起来:“你当然听不懂了。我在和荼先生说一位故人,很久之前,我的母亲身边也有一位姓荼的女官。”   “皇后身边……”艾莉猛地捂住嘴,“抱、抱歉。”   “没关系。”安雅表现的大度,“你可以随意称呼。毕竟,这是一个没有王族的国家。”   “那这位女官,荼先生也认识吗?”艾莉小心翼翼地问着。   身为亡国公主身边的女佣,她本不该有这么多好奇心,可昔日的皇室,对于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有着太多的吸引力。   “是的。”安雅回答,“她是荼先生的母亲。”   荼路眸光微动,没有说话。   “那真的太幸运了。”艾莉惊叹出声,“没想到小姐和荼先生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   “谁说不是呢。”安雅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口红交给艾莉,“这一次可要收好了。”她笑着叮嘱,抬眸望着荼路,“与管家先生的缘分,也许不止这一点点呢。”   她绕过管家,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坐下,向远处眺望,教堂的白鸽群盘旋在湛蓝的天空,与云朵交相呼应。   女佣艾莉打点好一切,在安雅的示意下,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又只剩下安雅与荼路两人。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安雅托着腮,看着窗外,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荼路答:“上午9点您有心理咨询。”   “钟善呢?什么时候过来?”   “和秘书室核实过,先生大抵能赶回来用午饭。”   安雅活动一下脖颈:“我的问题问完了。”   卧室内出现安静的空挡。   安雅摆弄着指甲:“你呢?管家没有想要问我的事情吗?或者,刚刚到问题,你不准备回答吗?”   她指的是敌人与棋子的问题。   荼路不答。   “管家没法做选择?”安雅敛眉,语气微凝,“还是说,你在意的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荼路沉默无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浴室的那一幕,他瞳孔微缩,不自觉地抬起头,对倒映在玻璃上的眼睛对视。   也许因为是倒影,那双眼睛透露着些许的凉薄,不似她语调的甜蜜。   “颅内入侵。”荼路吐出一个词语。   “唔。”安雅微笑,应付的恭维着,“管家先生见多识广。”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颅内入侵,随着科技大爆炸消失了。”   “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它消失了。”   他的话还有另外一重意思,很显然,亚特兰蒂斯裔不属于普罗大众这个范畴。   他们总是特殊的。   只是,安雅很诧异荼路会这么想。   他是钟善身边的人,若不是钟善的心腹,他很难成为自己的贴身人。   但这样的荼路却说,亚特兰蒂斯裔不属于普罗大众。当然,他没有直截了当的这样说明,但这样的暗示对于安雅来说已经足够。   她能够听出他话里的真正含义。   也许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安雅勾起唇,她喜欢复杂,越复杂,便越好从中作梗。   “也许我该让它重见天日。”   “如果只是我,那么您可以收起这个想法。”   他的话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安雅垂眸,轻声道:“看来这其中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荼路没有说话。   不说话,不表态,无声就意味着抗拒。   安雅可不允许他抗拒,至少在当前这个,她不便行动的阶段,她需要一位得力的助手,帮助她与圣玛丽教堂的暗部保持联系,帮助她处理不便于以“亚特兰蒂斯后裔”这个身份完成的一切事宜。   利用日不落系统的能力强行征用他的身体毕竟只是下策,谁也不能保证荼路能够保守这个秘密,即使她掌握他的把柄,但“母亲”的角色并不致命。   身为曾经的起义军女王,权利中心位置的明珠,安雅见过太多的人为了利益与权利牺牲他们可以牺牲的一切,家人有时也只是换的利益的筹码。   她不敢赌,当前的阶段,她甚至连一无所有的算不上。   她甚至连完整的人权都没有,需要仰仗钟善的脸色生活,是真正的负数开局。   可同样,安雅是权利场内真正疯狂的赌徒,她知道该在什么地点下什么样的筹码才能为自己赢得最大的利益。   年轻的女王收起了慵懒的姿态,她从贵妇榻上站起,朝着荼路缓步而来,她的动作轻而从容,像是一只捕猎状态中的母狮。   荼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抬眼,与眼前的女人对视。   “难道管家先生就没有什么渴求的东西吗?”安雅露出蛊惑人心的笑容,“金钱,权利,欲望,亦或者,全部。”   她注视着荼路的眼睛,每当她说出一个词语,那双茶色眼睛里的光就微黯一分。   管家先生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呢。   安雅停在他面前:“那么,让你重新回到军队呢?”   如果权力与美色,都无法打动管家新生的心,安雅能许诺给他的,只剩下一个承诺,和一个机会。   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瞬间的改变,安雅捕捉到荼路些许的情感流露,不自觉地收敛起笑容。   打动管家先生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他比想象之中正直天真。   威胁利用这样的人,让安雅产生了一丝负罪感,但更多的,透过这丝丝负罪感的是覆盖其上的玷污纯洁的快-感。   她的骨血里流淌着亚特兰蒂斯裔的疯狂与嗜血,比起纯洁天真不谙世事的美好,她更喜欢美好被毁灭时产生的丝丝挣扎与沉沦欲望不可自拔的堕落。   历史上,每一个叫的出名字的亚特兰蒂斯君主,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恐怕,就是被淘汰的渣滓,而每当日不落帝国出现这样的君王时,就一定代表着一场灾难的发生。   可即使这样,自科技反噬人类后的六百余年,日不落帝国从未有一刻失去它的光辉。   直到安雅的父亲,理查德四世登基,帝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理查德四世才华横溢,能做书画,能赋诗歌,乐曲琴谱,雕塑壁画,他无一不通,唯独对治国之道,毫无见解。   这也不能全怪理查德四世,他从安雅的祖父那里继承帝王之位时,帝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而滑坡的原因,是因为安雅疯狂的祖父丝毫不顾祖先的教诲,擅自启动了科技大爆炸之前的科研项目。   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帝国六百年历史,风雨飘摇却始终未曾落败的原因,在于一个诡异的循环,疯狂的统治者总会于乱世之中诞生,带领着亚特兰蒂斯裔重铸昔日的荣耀,超越又一个巅峰。   女王面带笑容,朝管家伸出一只素净的手。   “成为孤的刀锋,成为孤的利刃,为孤扫尽前进道路上一切障碍,将军觉得如何?”   她抬着那只素净的手,等待着一个礼节的形成。   荼路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满意我的提议吗?”安雅笑靥如花,“我以为管家先生会很开心呢。不如这样吧,我们把游戏的筹码加的丰厚一些,加上我,你觉得如何?”   安雅注视着他,碧绿色的眼睛中柔波万千。昔日的帝国明珠早已脱离了稚嫩,成长为足够危祸四方的祸国妖姬。   这方寸大的房间关不住的她,这些许的的天地也困不住她。   终有一日,她会重临巅峰,受万人朝拜。   “这是一条不归路。”荼路重复了今早说过的第一句话。   “我从未想过回头。”安雅回答,“管家先生犹豫的时间够长了。不过我的耐心足够,足够你认真思考我的话。”   敲门声终止了两人的对话。   女佣艾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小姐。”   安雅后退一步,语调恢复如常:“进来吧。”   艾莉推开卧室的门,站在门口,语调严肃:“小姐,刚刚接到秘书室电话,说总统先生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很快就会过来。”   安雅斜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八点五十分。   “这么早?”她的语调微微诧异,“看来他为我推了不少工作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嘴上说着不是好事,但安雅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减。   “钟善什么时候过来?”   “秘书室长说已经在往内宫走了,很快就能……”脚步声打断了艾莉的话语,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更加严肃,“已经过来了。”说着赶忙小跑向安雅,荼路识相的退开,为她让开位置。   艾莉附在安雅耳边,小声说道:“小姐,我听秘书室长的口气,总统先生心情不好,您多加注意。”   安雅微微敛神。   一个身影从走廊进入她的房间。   安雅比他更快,径直扑向那道身影,搂住他精瘦的腰。   “钟善哥哥。” 第8章   荼路默默后退,重新恢复成了沉默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恐怕很难再找到一个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的女人了。   上一秒,她能在唇枪舌剑之中,为自己谋取利益,下一秒,她能语调甜蜜地扑入一个男人的怀抱小鸟依人。   亚特兰蒂斯裔,就如同荼夫人口中形容的那样,不可揣摩,不可预测。   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冷血无情的阴谋家。   他敛起思绪,上前道:“钟先生。”   钟善抬眸,眼底一扫而过的是不耐烦,他不浓不淡地嗯了一声。   “把心理咨询的时间调整到下午。”钟善说道,“联系卖场的人现在送衣服过来。”   荼路领命,退了出去。   安雅没有忽视钟善的每一个细节表情,自然没有忽视他眼底的不耐烦。   但她不确定这种不耐烦因何而来,因为政务上的不顺心,还是单纯的因为荼路个人。   这两者对于她来说都是有利的,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   安雅抬起头:“钟善哥哥,我听管家说你中午才能回来,怎么这么早?”   “下午有其他的日程。”钟善揉揉她毛糙的浅金短发,神情柔和下来,“害怕时间太短,就先浏览了摘要。”   “你可以先忙工作。”安雅垂了垂眼帘,神情精准地控制在失落的范畴内,“国家重要。”   这句话下意识地脱口之后,安雅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惊地抽出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掺和政务的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国家不重要,哎,不对,它,它,它……”恐惧与惊慌在一瞬间爆发,钟善看到了安雅的颤抖。   他拥住面前的的人,轻轻地怕打在安雅的肩膀。   “没事的。”他尽可能的放柔声音,安抚安雅的情绪,“哥哥知道你的意思,嗯?”   “我,我——”安雅哆嗦着无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钟善叹气,半搂半抱地将她带到床上。   “雅雅。”他半蹲下身子,平视着安雅的眼睛。   “没事的,你看,是钟善哥哥。”钟善耐心安抚着她。   对于“国家”一词,安雅分外的敏感,而这的原因无疑是因为他。   在帝国刚刚成为历史的那段时间,安雅并不住在曜日宫。   身为亚特兰蒂斯裔王族,她本应该随着其余的贵族派系被推上王宫前的极地广场斩首。   但钟善保下了她,以安雅还未成年的理由,将她从行刑场上带了下来。   钟善至今还记得那幅画面,安雅赤着脚,身上是不合适的宽大囚服,银金色的长发垂落至小腿,她微微昂着头,看着那沾染亲人血液的断头台,碧色的眼睛充斥着嘲弄。   鬼使神差的,他忘记了父亲的警告,将那个女孩从极地广场带走。   这个事件的影响之恶劣,甚至使得他在第一届大选上落败与R.E党的竞争对手。   沾染着血腥的脚印,从极地广场蜿蜒而下,从此走入他的心中。   安雅不安地抬头,视线在钟善脸上移动,像是确认着什么,慢慢地,她的神情不那么紧张,开始恢复正常的表情。   “没事了。”她的声音压的极低,说话透着一种小心翼翼,“不是说要试衣服吗?”   钟善这才发现,她今天特意化了妆,虽然浅浅一层,却衬得明艳。   若现在的表情不是这样的怯懦,倒有点像昔日高高在上的帝国公主了。   “特意打扮过了?”钟善展露笑容,“雅雅,笑一笑,笑起来好看。”   安雅扯了扯唇角,笑得勉强。   钟善揉揉她毛糙的发,“没关系的,现在不是以前了,钟善哥哥有能力保护你。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十年前,钟善刚把安雅从刑场上带下来的那段日子,那是最昏暗的日子。   钟善被留职查看,安雅被囚禁在在临时政.府,每天每天,都是各种各样的人来对她进行思想评价。   他们剃光去她的长发,迫使她背诵厚厚的政.治纲.领,强迫她与昔日的帝国制割裂联系,甚至让她侮辱自己的家人。   安雅始终保持沉默,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有人恶毒的提议,既然要去王族,光剃光她那银金色的长发远远不够,还要挖去她那双亚特兰蒂斯裔独有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安雅默默记下那些的名字,记住他们的长相,一点点一丝丝的让仇恨深埋于心底,在表面上盛放出纯洁而不谙世事的花。   她呢喃着钟善的名字,营造出单纯的少女形象,身为亚特兰蒂斯,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奢侈品,失去了华丽的长发,光一双碧绿的眼睛,就可以勾人心绪。   审判团成员多是男性,而男人往往喜欢为落难的美人,按上一个善良的理由,即使他们一个个都知道,囚笼之中的少女出生于疯狂的亚特兰蒂斯王族,他们也总愿意,为她安上一个“年龄小”“不懂事”“只是个小女孩儿”等等之类的理由。   安雅得救了。   付出了自由,付出了人权作为代价。   换来了同情心,换来了钟善的愧疚。   “喜欢哪个?”   商场的导购将准备好的衣物一件件展示给安雅看,钟善知道她兴致缺缺,但还是尽力放柔声音安抚。   昔日的帝国玫瑰,自然看不上这些寻常的衣服。钟善尽可能的为她准备最好的,但量身定制,手工制作的衣服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安雅的衣橱。   那些虚伪的政客会用“特权”两个字重新将她拖入深渊,即使这样的衣服堆满他们夫人和情-人的更衣室。   “白色的这件怎么样?”钟善询问安雅的意见。   “我喜欢蓝色的那一件。”安雅看向衣架上那件海蓝色的礼服,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海的波澜壮阔。   钟善的视线随之望去,看到那抹蓝时,他的表情微凝,显得犹豫。   安雅知道他在犹豫什么,蓝色是帝国落日三叉戟标志的主体色,若是昔日帝国的公主穿上代表帝国的蓝色,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做出失落的表情:“那就白色吧。”   钟善叹了口气,他报上安雅的尺码:“将蓝色的裙子包起来。”之后,又为安雅选择了一双平底鞋。   礼服的裙摆足够长,能够遮住鞋子,钟善思考到安雅走路舒适度,放弃了搭配高跟鞋的念头。   安雅看着钟善的侧脸。   他有时这样细心,像是个完美的情人。   可有时却让人看不透。   钟善今年三十二岁,二十七岁时,他在第二次大选之中击败竞争对手,成为了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   事实上,他也不过是第二位联邦总统。   他没有夫人,没有伴侣,除了工作,他几乎将全部的时间用来陪伴安雅。   安雅见过从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意。可即使如此,他从未说过“爱”“喜欢”或者蕴涵此类的意思的任何一个词语。   总统迎娶昔日的帝国公主,看上去是多么惊涛骇浪的事情,可十年前,尚为众议院议员的钟善,就敢从刑场之上带走一个死刑犯。   如今,他大权在握,国会之中半数的人为他所用,他倒失去了昔日的勇气。   安雅懒得认真思量这其中的缘由,全当他是因为年纪渐大而失去了年少时的勇气。   钟善不是狂妄到无法无天亚特兰蒂斯裔,他思虑多过,身居高位,反而处处受限。   “我累了。”安雅依靠在钟善的肩膀,“起得太早了。”   “不试试新衣服吗?”钟善询问。   “不了。”安雅说,“留个惊喜给你。”   钟善笑着摸摸她的脸,侧头在她额上落下一个亲吻,“好好休息。”   “去忙吧。”   .   日子一日又一日。   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私人医生抵达曜日宫,为安雅拆线。   也许亚特兰蒂斯的基因真的优于其他人类,安雅的伤口愈合的极快,原本两周的愈合期,她甚至只用了一周,伤口就完全长好,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疤痕,应证着曾经受到的伤害。   “用粉底盖一下应该可以遮住。”小女佣艾莉看着安雅手腕上的疤痕,“带一块手表,或者手链应该也可以。”   “我身上不能有奢侈品。”安雅平静地说,“好了,你也收拾一下自己吧。”   她找了个理由支开女佣,转身闪进盥洗室。   蓝色的字迹在左臂内测浮现。   [任务二:惊艳四众](进行中)   这个任务是在安雅收服暗部之后出现的,也就是安雅以Q先生的身份前往圣玛丽大教堂的那一天。   在教堂的救济堂中,安雅接收查看了任务,并且,当即想出了一个可行方案。   在新年弥撒之上,制造奇迹。   联邦的民众,依旧是帝国的民众,信仰不变,让安雅有机可乘。   君权神授,一种宗教时期以宗教的力量巩固帝王权力的手段。   君主是神的代言人。   昔日,日不落帝国时期,亚特兰蒂斯王族也曾有过“海神后裔”的头衔,直到现在,海神教的教义之中,这一条任有所保留。   即使帝国灭亡之后,联邦改革教育,以强势的手段想要祛除人们心底对于“亚特兰蒂斯”的神化。   但收获甚少。   “越是强制,便越是抵触。”安雅看着镜子里这张“亚特兰蒂斯”味道十足面庞。   “人们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这种真的超级带感的。   大家能感觉到吗?   -   Democratic Party 民主党 文内简称D.E党   Republican party 共和党 文内简称R.E党   钟善是D.E党总统。 第9章   安雅在艾莉的陪同之下,穿过走廊,从电梯下到地下二层的私人停车场。   车停在显眼的位置,管家先生候在车侧,钟善站在他一侧,正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加上钟善刻意压低声音,安雅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   她微微抿唇,调整出恰当的笑容,往钟善的方向走去。   钟善见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身侧低头的男人,语气微沉:“你去后面那辆车。”   荼路:“是。”   他表现的听话极了,即使钟善再看他不顺眼,也找不到刁难他的理由。   安雅靠了过来,钟善表情又变得柔和起来,心底的厌恶消失的无影无踪。   “雅雅。”他微垂的眼眸,打量着安雅,蓝色更衬托着她肌肤雪色,层层叠叠的裙摆拉长了身形,贵气凌人。   “好看吗?”安雅化了浅妆,毛糙的短发也耐心的打理过,服帖柔顺。   “造型师水平真不错。”钟善笑起来。   安雅不满地看他。   “不过,还是雅雅底子好。”钟善笑弯了眼,“真漂亮。”   “虚假。”安雅嘟囔一句,被钟善牵起手。   “钟善哥哥和你开个玩笑。”   “不好笑。”安雅看着他,“怪无聊的。”   “是吗?”钟善为她打开车门,牵引着安雅上车,“看来我没有说笑话的天赋。”   “也没有哄人开心的天赋。”安雅补充。   “那可委屈雅雅了。”钟善上车,坐在安雅旁边。   安雅发现他的手侧放着一个购物袋,但她没有细看里面的东西。   车子启动,空调的暖风徐徐吹入。   钟善看着她,问:“冷吗?”   “车里有空调……”安雅话音一顿,她知道那购物袋里是什么了,她转头看向钟善,“现在还好啦,不过等等可能会冷吧?教堂里没有这样的暖风。”   钟善很满意她的懂事,他拿起手侧的购物袋,从中取出一件灰色的长款大衣。   “看看喜欢吗?”   钟善不可能毫无准备,这身蓝裙子若是穿了出去,明日的头版头条,一定会与她与帝国有关,而负责“监视保护”她的钟善毫无疑问会被政敌攻击。   他不可能给予敌人这么大的把柄。   安雅伸手摸摸大衣的料子,手感很好。   “应该会很暖和。”安雅垂着眼眸,声音闷闷的。   钟善噎了一下,他将灰色大衣叠好,放在一侧,手臂一伸将安雅搂入怀中。   “雅雅。”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愧疚,“再等等。等大选之后,钟善哥哥就没有顾忌了。”   距离第三次总统大选还有半年的时间,钟善能否连任,选民的支持率至关重要。   在这个时间段,钟善被爆出的一切负.面.消.息.都会成为对手攻击他的由头。   政客之间的交锋,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媒体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煽动舆论引领民意,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   安雅虽然被限制不能接触政治方面有关的一切事宜,但这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若今天,她与钟善一同出行的画面被拍,明日的头版头条,现任总统就会被打上“保皇派”“复.辟.党”的标签。   激进一些的媒体说不定会直接质疑国家的政治制度。   他不敢赌。   “没事的。”安雅像是贴心的小棉袄一样,她轻轻拍着钟善的背,“我明白的。”   钟善低低笑起来,反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安雅眨眨眼睛:“反正对钟善哥哥你很重要。”   钟善低低笑着,垂头啄吻安雅的唇,吻着吻着,他伸手,将安雅的双腿放在自己膝上,手沿着裙摆探了进去。   安雅一激,按住了他,娇嗔道:“钟善哥哥!”   “嗯?”钟善发出低低的鼻音,依旧轻吻她的唇角。   “在车上。”安雅推他,钟善纹丝不动,拗不过他,她心思一动,咬在他的唇上。   钟善眸光微变,微微后撤。   “雅雅。”他的声音里透着不满。   “我没用力。”安雅说,她把腿从钟善膝上挪了下来,视线逃避不敢看他。   “在车上。”她低低地重复。   “司机看不到。”钟善靠过来。   “反正不行。”安雅推他,“我们要去教堂的。”   钟善楞了一下,继而低低笑了起来:“因为这样?”   “嗯。”   “什么时候我的雅雅变成虔诚的信徒了?”   “我一直都是。”   “可雅雅从来都不做餐前祷告。”   “我都在心里默默祷告了。”安雅反驳,面露心虚。   钟善笑得越发开心,眼角形成细纹。   安雅伸手,抚上他的眼睛。   “雅雅?”钟善疑惑。   “别笑了。”安雅说,“有皱纹了。”   他才三十二岁。   钟善微楞,覆盖上她的手:“钟善哥哥老了。”   “不老。”安雅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一点都不老。”   她的眼神如此的真诚,钟善不自觉地陷入那双眼睛的柔波。   “我可要好好保养了。”他依旧带着笑,细纹分布在眼角,也许是笑纹,也许真的是皱纹,安雅分不清,懒得分清。   “这样才能多陪雅雅几年。”   他比安雅大八岁,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但在安雅面前,钟善获得的一切都如此的微不足道。   即使她失去了公主的身份,失去了尊贵的地位,天生的遥不可及足以将这个距离拉大,超越年龄差距限制钟善的,是他骨子里的自卑与小心谨慎。   安雅微微笑着,许下又一个无法兑现的约定。   “一言为定。”   安雅转头,看向窗外,故作天真的问道:“还没有到吗?曜日宫里圣玛丽教堂不算远吧?”   车子停下有一段时间了,钟善没有告诉安雅。   车子改造过,极为平稳,启动与制动对于车内人的影响几乎没有。深居在内宫的安雅感受不出来很正常。   钟善不知道眼前的安雅已经不是最初的少女,她很清楚钟善想要看到什么样的自己,也就按照他希望的一点点展露。   他不希望自己知道车子已经停下,她就装作不知道。   这是她擅长的。   “停下来有一段时间了。”钟善说,“我们走吧?”   “好。”   钟善拿起灰色的大衣,为安雅穿上,细心地替她系好一颗又一颗的扣子。   灰色的大衣很长,下摆到膝盖,几乎遮住了大半的蓝色裙摆。   安雅没说什么,在钟善的搀扶之下下车。   冬夜的空气微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寒意。   车子停在圣玛丽教堂的偏门。   新年弥撒是非常重要的项目,教堂的正门处少不了媒体的守候。   钟善特意嘱咐司机停在偏门。   教会方面,索菲亚主教和一位荣光修女亲自等候在侧门。   安雅从车上走下,一眼就看到了等候的索菲亚主教,她产生一丝疑惑,若是主教等候在这里,那么现在在教堂里准备新年弥撒的人是谁?   一个名字闪过她的大脑。   前一世,她并未在意过钟善遇刺当晚到底是谁主持的弥撒。   圣玛丽教堂是首府教堂,是除去位于西南行省教皇所在的圣堂之外最大的教堂,这里一直有两位常驻的枢机主教。   除了索菲亚,另一个是大主教封决。   安雅眉头微蹙。   封决,一个狂热的宗.教.分.子,认为神灵神圣不可侵犯,对于与神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亚特兰蒂斯裔一直抱有敌意。一直以来,他从未放弃过更改海神教派教义之中,对于亚特兰蒂斯裔“神之子”的描述。   按照往常的经验,每年的神诞日前后,封决都会回到西南行省的圣堂静修。   为什么今年他留在首府?   安雅看着面前的索菲亚主教,上一世,她并未参与新年弥撒,自然不需要索菲亚主教迎接,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留在教堂内主持弥撒……这一次,是因为她重生,所以引起了蝴蝶效应?   短短一瞬间,安雅大脑之中出现了诸多念头,这些想法在钟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全部都归于静寂。   “这位是索菲亚主教。”钟善介绍道。   “我认识的。”安雅同索菲亚问好,她并未隐瞒两人之前认识的事情。对于钟善来说,查出两人认识并不是什么什么困难的事情。一时的隐瞒,带来无穷的后患。安雅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所以她大方的承认了与索菲亚相识的事情。   “大主教曾在我的母亲身边担任修女。”安雅回答。   “是的。”索菲亚面带微笑,“我们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安雅小姐长大了,愈发的漂亮了。”   “谢谢。”安雅面露羞涩。   钟善看着两人客套的对话,没有怀疑,主动说道:“先进教堂吧,外面人多眼杂。”   他这一次的行程是半公开行程,除了陪安雅的私人原因,在弥撒结束之后他还需要进行一场新年致辞。   上一世,钟善就是在致辞时,被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杀手击伤。   安雅一直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能在如此严密的防守之下将“枪”带入教堂。   她有一个大但的猜测,或许那把枪根本不是被带入教堂,而是它一直都存在于这里。   安雅想着,跟随着钟善走上台阶,刚迈进走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幽幽响起:   “教堂是什么人都能踏入的吗?”   阴影之中,身着教袍的影子浮现,像是地狱的恶鬼。   但他,是圣堂的主教。 第10章   封决。   安雅对这位主教的印象并不多,两人上一世的交集不算多,最多只能算互相听过名字。   安雅很难理解,一个根本没有见过她几次的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是,他不是对自己抱有敌意,而是对亚特兰蒂斯这个姓氏抱有敌意。   好巧不巧,她是一个亚特兰蒂斯,最后的亚特兰蒂斯。   安雅往钟善身后躲了躲。   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起义军女王,不需要一个人费力周旋于权力场之中。   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柔弱的,被囚禁的亡国公主,漂亮的脸与令人惋惜的身份都是她的武器。   撒娇,卖萌,伪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她就能够轻而易举获得男人的怜悯,而利用这些怜悯,她能够轻松的达成目的。   何乐不为?   安雅拉了拉钟善的西装袖子,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讨厌我。”   钟善侧身拍了拍安雅的手:“没关系。”   总统转向主教。   “主教倒也不必如此。”他说,“教义之中,没有驱逐访客的道理。”   封决注视着挡在安雅面前的男人,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两人交叠的手上,不屑地冷笑一声。   “是的,教义之中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我,有权利驱逐对神灵不敬之徒。”   安雅咬了咬唇。   对神灵不敬,指的是她的父亲理查德四世——他曾一怒之下,下令驱逐教皇,将教廷从首府曜都驱赶到西南行省。   这也是亚特兰蒂统治被推翻的导.火.索之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教廷的迁移对于教会的发展并没有坏处,甚至好处更多,但这件事,是封决心中的坎。   “若是父亲的过错要由子女来承受的话,你与我,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封主教。”钟善的声音依然从容,他笑着揭过这件事,“政府与教会之间的平衡需要我们之间配合,我想主教大人明白这个道理。”   正如同政府不能与教会交恶,教会也依仗着政府才能和平的传教。   索菲亚也在这时候出来圆场,她提醒封决:“弥撒要开始了。”   封决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移动视线到钟善身上,瞥见他西装后蓝色的裙摆,冷声提醒道:“希望总统先生明白,没有一位海神信徒希望看到新政府的总统与旧王族之间有不正当的亲密关系。”他的声音趋于恶毒,“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你,看着你们。”   安雅一惊。   她的视线从钟善身后移动出来,看着这位年轻主教。   眉眼锋利,身形挺拔,若不是那一身白底金纹的神职人员教袍,他这种体格,被认成军人安雅都不会惊讶。   封决不简单。   他的那句话,是在提醒钟善。   “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我们。”她低声的重复,试图破解封决的提醒。   钟善听到了她的低语,回身问道:“害怕吗?”   安雅抬起头看着他,钟善似乎没有读懂主教话里的另一重意思。   “不怕。”她回答,握着钟善的手收紧,“钟善哥哥会保护我的。”   钟善笑笑,不再说话。   他回身,脚步轻盈的人正在靠近。   “先生。”荼路的声音响起,“已经和安保人员交涉过,现场一切正常。”   钟善颔首。   “走吧。”   .   一行人进入教堂的时候,弥撒已经开始。   索菲亚引领着安雅来到偏僻的角落,钟善则先行离开。   他需要换装,就如神诞日那一次一样,在教堂的新年祝福,总统往往会身着海神教派的教士服。   女佣艾莉跟在安雅身边,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伪装成信徒的保镖,管家荼路也在不远处。   安雅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缓缓坐了下来,之后,她对陪同的主教索菲亚道:“您就陪我到这里吧,索菲亚大人,我不想太过显眼。”   索菲亚明白这位年轻亚特兰蒂斯的顾忌,虽然有很多的话想说,有很多东西想问,她都强行忍了下来,退离到一侧。   在经过一角的荼路时,主教的脚步微顿,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然后,离开的大教堂。   安雅端坐在位置上。   封决的声音通过传音壁回荡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威严之中,又有着净化人心的力量。   比起刚才的冷肃,不知道柔和了多少倍。   安雅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传教的封决,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也正看着他。   漆黑的眼珠盯得人心底发毛。   安雅微微挑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然后在封决近乎愤怒的眼神之中,双手交叉合十与胸前,毅然是一个标准的祷告礼节。   神圣的礼仪被这个亚特兰蒂斯裔的妖女做出,都带上了渎神的味道。   神明知道封决有多想从传教台上冲下去,提着那女人的衣领将她丢出神圣的教堂,但他无法终止弥撒,只能看着那个疯女人故作虔诚的闭眼祈祷。   神绝不可能回应她的祈求。   神当然不会回应安雅,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祷告。   闭上眼睛都那一瞬间,日不落系统的效用发挥,站在角落的管家身体一抖,睁开了眼睛。   安雅已经成功侵入了荼路的身体,他环顾四周,目光定在摆出祈祷姿势的自己身上,又移动到女佣艾莉以及保护监视她的那些保镖身上,见他们都没有发现异常,管家俊逸的面庞上露出浅淡的笑容,然后快步离开了教堂。   因为教会的独特性质,教堂内部没有监控系统,这很大程度上方便了安雅的行动。   他按照记忆来到救济堂,这里依然人影交错,这一次安雅没有细看,他快速穿过大堂,来到救济堂的后厨。   秦枫等候在这里。   “主教呢?”安雅问。   “索菲亚大人在辅助弥撒。”秦枫回答,“由我来辅助你进行任务。”   “东西都准备好了?”安雅问。   秦枫面色不快:“若不是因为殿下,这该死的主意足够你死上几回。”   “你是说亵渎神灵?”安雅抬起头看着他,她正色道:“善恶自在人心,神灵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寄托。”   “你……”秦枫长了长,没能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狂妄之徒。”   “呵。”安雅懒得理会他无力的咒骂,“别浪费时间了,要赶在弥散结束之前布置好一切。”   “封决一定会被气死。”秦枫嘟囔了一句,从放置锅碗瓢盆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裹。   “白磷。”他说,“燃点极低,超过燃点就会自燃。”   后厨没有开火,人少,又没有取暖设备,冬天温度低,到不了白磷的燃点,但教堂之内满是蜡烛,人头攒动,温度比这里不止一点半点,只要将这些白磷摸在墙壁两侧的天使像上,很快能制造出所谓的神迹。   “其余的暗卫布置好了吗?”赶往秦枫口中清洁天使像的备用通道时,安雅询问秦枫。   “已经全部安排好了。”秦枫回答,“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今晚会有杀手潜入教堂?弥撒开始之前,进入教堂的入口已经封闭了,没能进入教堂的民众会被安置在广场进行统一的弥撒。”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安雅垂头,“一年之中,这样的机会只有两次,一次是神诞日,另一次,就是今天。”   秦枫没懂,安雅也没有继续解释。   一年之中,总统与民众接触的机会其实不算少,但真正能够算得上大型集会的只有国庆日与新年集会,巧合的是这两个大型活动的地点都是首府的圣玛丽教堂。   刺杀总统这样的计划,却不可能草率。   无论刺杀者是组织还是个人,都不可能忽视踩点这一必不可少的过程。   而神诞日弥散,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演习过程。   两场弥撒地点相同,又都属于大型集会,而且钟善两次都一定会出席。   杀手会将神诞日弥撒当做一场提前演习,确定藏匿武器的位置,确定刺杀时间,已经撤离路线。   所以,新年弥撒是这一年最后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   荼路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座位上,安雅仍然闭着眼睛,做出一副认真祈祷的样子。   封决的传教接近高.潮,声音越发的激昂。   教堂的穹顶似乎被这声音折弯,圣洁的壁画上,一个个胖嘟嘟的小天使纯洁可爱。   突然。   一团蓝色的火焰燃起,一团又一团,海洋的圣歌在众人耳边响起,与火焰交相辉映。   唱诗班的声音停下了,人们停下了祈祷,人群躁动起来。   “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情了?”   疑惑的交谈不绝于耳。   封决面色阴沉,死死盯着仍然双手交握的女人。   “看!快看!”孩子惊讶的声音响起,“看海神塑像。”   “神迹!是神迹!”   虚晃之中,威严的海神塑像似乎复苏过来,在一片蓝色的火焰之中,摇摇指向角落之中祈祷的少女。   人群的视线随之移动。   “安雅·亚特兰蒂斯!是安雅·亚特兰蒂斯!”   “帝国公主!”   “神迹呐!”   在一片起伏声中,安雅缓缓睁开眼睛,碧绿的眼眸透露出恰好的茫然。   她微微昂头,与封决对视。   嘭——   枪响打断了一切。   暗杀,提前了! 第11章   突然起来的变故让现场再一次陷入慌乱。   安雅纹丝不动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封决。   直到穿过混乱人群的荼路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里危险,我们先去车上。”   安雅没有动,抬头看着荼路,明知故问:“发生了什么?”   荼路表情微凝:“有杀手。”   安雅当然知道有杀手,甚至于她今天来这里参加弥撒的原因,就是为了亲眼看到刺杀的发生。   但刺杀却提前了。   因为蝴蝶效应。   安雅沉了口气,“目标是……”   荼路摇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先离开这里。”他说。   安雅的视线从荼路耳朵上别着的通讯器扫过。   他也许获得了消息。   安雅并不能开口询问,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落人口实。   但为了符合依赖依恋钟善的人设,安雅还是问了一个问题:“那钟善哥哥他还好吗?”   “先生穿了防弹衣。”荼路于心不忍,透露些许消息。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安雅的身形虚晃几下,多亏了荼路眼疾手快,搀扶住她。   穿了防弹衣,穿了防弹衣。安雅的脑海里这句话不断重复着,若是这一世与上一世的走向相同的话,上一世的钟善也穿了防弹衣。   他提前获得刺杀的消息,以身犯险,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   上一世的她中计了!   “小姐,别再继续耽搁了。”   安雅停下思考,迈步跟上他。   人群混乱拥挤,荼路定定站在安雅面前将她护住。   逆着人流穿行,在牧师专用的疏散通道前,安雅看到了脸色一片阴沉的封决。   “安雅·亚特兰蒂斯。”他的声音蕴藏的怒火,“你玩的好把戏。”   安雅微微蹙眉:“主教大人,我知道你对亚特兰蒂斯裔有很大的偏见,但您没有必要这样针对我个人,我已经不是亚特兰蒂斯了。”   封决眯眼打量着她,传教的教袍一丝褶皱都没有,拳却紧握起。   眼前的女人,标准的亚特兰蒂斯长相,艳丽却薄情,灰色的大衣下,露出一截蓝色的裙摆。   蓝色,海洋的颜色,教派的象征色,帝国的代表色。   在这样的场合,闹出一场海神神迹的荒诞事,若不是枪声响起,没人知道帝国公主引发海神神迹的事情会衍生出什么样的事情。   封决不懂政治,可这目的太过明显。   “教派不是你达成目的的手段。”封决贴近几步,在安雅耳边说道,“钟善被美色糊住了眼睛,可不代表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   “亚特兰蒂斯,你永远迷惑不了我。”封决低声警告。   “主教大人。”安雅侧头,“收起你丰富的想象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也没有人可以随意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加在我身上。即使我是这个国家最不值一提的存在,可我同样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你说得对,我是一个亚特兰蒂斯。”安雅冷声警告,“疯狂流淌在我每一滴血液之中。我只想安稳平静的生活,若是有人,执意要打破我的平静,就算是搭上这条命,我会让整个海神教派,给我陪葬。”   “你——”封决低声怒吼,额头上青筋暴起。   安雅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她转身,手拉住管家的衣襟,一瞬间,变得柔弱无力,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管家先生,我们离开这里吧。”她的声音柔下来,“太吵了。”   荼路微微侧步,对挡在前方的封决道:“主教听到我家小姐的话了,麻烦您让开。”   “不过是钟善的一条……”封决的声音顿了下来,他看到安雅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与不屑,一切都话语,都被这个摄魂妖物的一眼化解。   直到一行人走远,他才缓慢地从错愕之中恢复过来。   亚特兰蒂斯裔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个女人的意图远不止他想象的那些。   她的野心不止于此。   .   钟善被带到了教堂的一间休息室。   安雅赶来时,他已经苏醒过来。   “钟善哥哥。”年轻的女孩满脸泪水,看到床榻上的人没事,连忙向他扑了过去。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情?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疼不疼?”安雅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赌地钟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事。”钟善脸色苍白,神情却不显得病态。   “我穿了防弹衣。”他说。   可杀手开枪的距离太近了,即使钟善穿了防弹衣,还是肌肉挫伤严重。   “你穿了防弹衣。”安雅眨眨眼睛,埋头在钟善怀里,“太好了太好了,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钟善揉了揉安雅的发:“雅雅。”   “嗯?”   “钟善哥哥还有事情要做,你先回家好不好?”在安雅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情渐渐冷下来,语气与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安雅起身,打量着他的样子。   钟善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笑得柔和。   “那好吧。”安雅垂下眼眸,她转头看向私人医生,“医生,你要向我汇报情况,可以打到曜日宫,有人会把消息转告给我的。”   钟善看着她担心焦急的样子,忍不住的摸了摸安雅的脸:“像个女主人一样。”   安雅凝了一下:“乱说什么。我先走了。”她从钟善怀中挣脱,跳下病床,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脚步微顿,又转了回去,在钟善的侧脸的亲了一下。   “早点回家,我会很担心的。”   .   车子启动,开往曜日宫。   安雅独自坐在后排座位上,脸色严肃。   钟善知道一切,他急着让她赶回曜日宫,很显然是知道,保皇派会在这一日尝试联系她。   他在试探她。   先前的计划不能继续用了。   安雅闭上眼睛。   问题就出在这里,保皇派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可从头到尾钟善都知道一切,他们就像是一群跳梁小丑,在钟善的眼皮底下自顾自的玩着躲猫猫的游戏。   幸好。   管家先生的一句提醒让安雅想清楚一切。   一切都是钟善的计谋。   安雅睁开眼睛。   要暂时放弃与保皇派接触的机会,至少明面上,她要做钟善希望的胸无大志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不安因素。 第12章   从教堂回到曜日宫的路上,安雅的大脑飞速旋转,终于在下车时想到了一个可行的主意。   侍女艾莉有些担心她的状态,安雅没去戳破她为自己构建的理想人设。   反而,她需要这种人设来对外伪装。   “可以了艾莉。”女佣帮助她换下蓝色的礼服,“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艾莉虽然有很多话想要说,听到安雅的命令,还是稍显犹豫。   沉默了一路的管家突然开口:“我留下。”   艾莉惊了一下:“荼先生……”   “不会有事。”荼路回道,“这里是曜日宫。”   艾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上前,柔声对安雅道:“我就在隔壁,小姐有需要随时叫我。”她还是耿耿于怀,毕竟小姐那样期待与钟先生一起出行,却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安雅应下,艾莉这才离开。   叽叽喳喳的女佣离开,房间里冷清下来。   安雅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缓步移动到落地穿前。不远处,教堂的灯火璀璨,但此时此刻,各大媒体的新闻头版,一定都是这次暗杀的消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向荼路:“管家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知道荼路能回忆起自己控制他身体时发生的事情。   “您这样做太冒险了。”荼路垂着眼帘。   “有人会替我背这个黑锅。”安雅说,“只可惜,如此大费周章,却没有达到最佳效果。”   “神迹的事情,不会被轻易压下去的。”荼路抬起头,也看向不远处的教堂,“只是现在它的冲击力不如总统遇刺大。”   安雅突然转过身,打量管家的眉眼。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灯,在幽暗的灯光下,她褪去了一切的伪装,又冰冷又危险。   “我很好奇。”安雅开口,“管家先生现在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在和我探讨这件事情?钟善身边忠心耿耿的走狗,亦或者,新生女王身边的幕僚?”   荼路没有回答。   安雅低低笑起来,她知道,管家先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管家先生看起来也不像表面一样忠诚。”   她不再深究原因,缓缓转过身:“我和钟善不一样,管家先生若是背叛了我,我有的是方式拖你一起,下地狱。”   荼路不说话,像是没有听见安雅的威胁,他站在原地,又一次垂下头:“您该休息了。”   时近两点,早就超过了她的日常作息。   “不。”安雅没动,“我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荼路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抬起头,女王的背影在黑夜之中显得如此单薄,又如此坚韧。   “管家先生。”安雅神色淡然,“人就是这样虚伪的动物,胆小,怯懦,不敢面对自己的恶的一面。”   “行为举止处处让人误会,但心思却深沉如海,充斥着算计。”   荼路知道,她说的是钟善。   钟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他也不逞多让。   “亚特兰蒂斯裔从来都不伪装自己内心恶的一面,所以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疯子。”   “不合群者,天生带有原罪。”她轻轻一笑,“被人为附加的原罪。”   荼路听懂了她的话,但他无法表态。   “没人会否认亚特兰蒂斯的贡献。”他只能退让,“在人类陷入危机时,是他们带领人类度过危机。”   即使之后,亚特兰蒂斯的前人迅速利用人对于英雄的崇拜,建立的帝国,甚至企图用海神教派控制民众的精神层次。   他们的野心路人皆知。   是的,他们从不伪装。   但钟善不一样,他不一样,伪装是他们的生存手段。   “真奇怪。”安雅活动一下手腕,撇一眼隐去的蓝色幽光,“我居然会和管家先生说这些。”   “也许是太心寒了。”她的语调上扬起来,完全听不出心寒的意思,“他不该算计我,至少,不该算计那个时候的我。”   那个享受十四年无忧无虑与十年□□生活的安雅。   她是真心,将钟善视做依靠。   可这太正常不过了。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女拥有一个足以让人发疯的身份,没人能停止对她的肖想,没人能抵挡她的诱惑。   钟善是凡夫俗子,却不是唯一一个凡夫俗子。   “时间差不多了。”安雅转身,看向荼路,“我要等的人,来了。”   荼路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快步移动,藏在了衣柜的与墙壁形成的角落。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黑暗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安雅重新坐下,看着门被推动。   前世的她就有所判断,这位保皇派的成员是通过玫瑰花厅侧门处的通道进入了曜日宫,那里的守卫薄弱,平日里又会作为观光景点开放给游客。   钟善似乎特意调遣开曜日宫的守卫,让这位夜半访客如此轻松的进入公主的闺房。   “你可真不走运。”   就在这位访客四下打量时,安雅的声音让他突然戒备起来。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   “你的领导没告诉你这间屋子里住的是谁吗?”安雅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幽暗的灯光之下,保皇派成员看到一个斜斜的剪影。   直到她转过身,他看到与任务前上级给的照片上的那张脸。   真人比照片美上千倍百倍。   他咽了口口水:“安,安雅殿下。”   随着这个禁忌的名字脱口,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当起来:“我来自……”   “我知道。”安雅打断他,“保皇派。”   “今天的事情,是你们做的?”   那人应下来:“是,刺杀钟善是保皇派的手笔,殿下,您的臣民在等候真龙归来。”   安雅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轻蔑:“等着跟我一起送死吗?”   保皇派的使者楞了一下,这与他相信的不同。   “不,不是这样。”男人连忙解释。   “回去吧。”安雅不再与他废话,“不要用这样鬼鬼祟祟的手段接近我,如果你的上级想达成他的目的,我建议他最好当面和我对峙。”   使者吞了口口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此行的目的,全程都在被这个女人牵着走。   “那,我们又该如何见到您?”   “等我去找你。”安雅微笑了一下,“你可以离开了。”   使者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来下城区的朝生。”   “没问题。”   说罢,那人就要离开。   安雅却突然出声:“等等。”   使者离开的脚步微顿。   “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她微微一笑,声音提高,“荼路,开枪!”   作者有话说:   安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3章   安雅突如其来的反水让保皇派的使者满脸震惊,他迅速地拔枪自保,但荼路的速度更快一分。   管家开枪射击,子弹打在使者握枪手臂的下端,让他难以完成举枪的动作。   “不要试图反抗。”年轻的女王用甜蜜的语调说着冰冷的话语,“我不会要了你的命,你死在这里,我尸可没法处理尸体。”   使者捂着伤口,鲜血从手指缝与溢出,在地面汇集,深陷入地毯,他的声音因剧痛而沙哑:“所以,你要将我交给钟善?”   “不。”安雅上前,在那人面前蹲了下来,迅速从他手指夺过枪,向窗帘方向开了几枪,子弹破坏了卧室,甚至在她心爱的落地窗上留下一个丑陋的弹痕。   使者不理解她的行为。   “还不明白吗?”安雅用枪托拖起他的下巴,迫使使者抬起头。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将你交给钟善。”她的语调很轻,一点点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透露着使者,“你们的组织中出现了叛徒,今晚发生的事情,钟善一清二楚。”   看着使者因为震惊而逐渐扩散的瞳孔,安雅继续道:“现在,你觉得你口中的下城区朝生,还安全吗?”   “怎么会……”使者喃喃自语道。   “对了。”她又抛下一个重量级的炸.弹,“刺杀失败了,钟善提前获得的消息,你觉得接下来,他会有什么动作?”   他一定会围剿保皇派的残余势力,甚至于这一次的围剿将会是他赢得大选的契机。   “别傻乎乎地想着如何接近宫殿里的公主了。”她站了起来,“想想怎么解决自己的麻烦吧。如果你们有能力处理好这一次的危机,我自然会考虑你们合作。”   “对了,告诉你们的首领,如果他解决了这次危机,就去圣玛丽大教堂,找封决。”   找封决三个字一出,荼路侧头看了一眼安雅,昏暗灯光下,她的笑容天真无邪,却轻轻松松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拉入权利的斗场。   “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从哪里来,就从哪里走吧。”   .   钟善得到安雅遇刺消息的时候,一项逻辑缜密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他眉头蹙起:“人呢?”   “没有大碍,但精神情绪不稳定。”秘书长回答道。   钟善松了口气,又问:“保皇派的人呢?”   “逃了,但荼路重伤了他。”   钟善的表情凝了一瞬:“荼路出手,却只是重伤,而没有要了他的命?”   “现场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只是说安雅小姐情况不稳定,临时联系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   钟善起身,他赤.裸着上身,紧实的肌肉上,分布着几道狰狞的伤疤,左胸口出大片大片的青紫色淤青,在这种情况下愈发的显眼。   “回去看看。”钟善拿起一侧的衣服。   “先生,医生说您还有一项必要的检查。”秘书长有些许犹豫。   “回曜日宫。”   秘书长见钟善坚持,不好继续说什么,立刻联系司机,赶回宫殿。   首府陷入了混乱,新年夜总统遇刺,这样的消息足够让民众陷入慌乱。   “先生。”回程的车上,秘书长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钟善睁开眼睛。   “现在,网络实时热搜词前十,都与这次刺杀有关。”秘书长将调整好页面,恭敬地讲手机递给钟善。   钟善接过手机,垂眸看着热搜词。   #总统遇刺# #安雅·亚特兰蒂斯# #圣玛丽教堂刺杀# #海神神迹# #钟善安雅# #帝国蓝# #主教回应#   钟善将手机抛回去,他抬手揉揉眉心,却因为扯到胸前的伤口表情狰狞了一瞬。   半晌,他才幽幽开口。   “你觉得,这和她有关系吗?”   这无疑是一道送命题。   秘书长深吸了一口气,巧妙地将球踢换给钟善,“先生有自己的答案。”   钟善睨了他一眼。   “我自然不希望与她有关……但若真的与她有关……”钟善捏紧了手,响起安雅离开时候的那句话。   “早点回家,我会很担心的。”她的声音似乎在耳侧。   “联邦不需要一个有异心的公主。”说出这句话时,钟善面如死灰。   需要公主的,不是这个国家,而是他。   正是因为当年的私心,才会有如今的波澜。   “雅雅什么都不会知道。”钟善说,“什么都不知道。”   而于此同时,他口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安雅正蜷缩在床上,伪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惊恐模样。   她的身体不断的发抖,小心翼翼地躲在荼路身后,警惕地看着所有人。   “侍卫长,侍卫长。赶他们出去,快!他们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命!”她惊恐地抓起床上的枕头,扔向想要靠近的医生。   荼路面无表情的挡在她身前,似乎真的成为了她口中的侍卫长。   这个女人变脸的速度从来没有让人失望,演技也是精湛的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她警惕着一切,却故意把挡在她身前的自己当做救命稻草。   荼路已经能够想象出她接下来构筑的谎言将多么完美。   钟善仍在走廊之中,就听到了安雅撕心裂肺的喊声,他眉头一蹙,脚步加快,直到小跑起来。   “怎么回事?”语气里难抑焦急,钟善推开挤在床榻前的人群,第一眼就与荼路对视。   他眼神微变,落在他身后的安雅身上时,恢复了温柔的模样。   “雅雅。”他轻声呼唤着,“别怕,是钟善哥哥。”   安雅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间楞了一瞬。她从荼路身后探出头,在看到钟善的一瞬间,她瞳孔放大,然后她松开攥着荼路衣服的手,跌跌撞撞的撞进钟善的怀抱。   “钟善哥哥。”她的声音颤抖着,“我看到了好多人,看到了好多人,他们冲击宫殿,冲进我的寝殿,他们拿着枪,他们杀了父皇,母后,还有弟弟。现在他们来杀我了,他们要杀了我。”   “我躲不开了,躲不了了。他们要杀死我,他们会杀死我。”   “你救救我,钟善哥哥,你救救我。”   她哆哆嗦嗦的话语,让钟善明白的现在的情况。   保皇派带枪进入曜日宫与多年之前,联合军进入曜日宫如出一辙。   安雅以为他们要杀了她。   钟善的手颤抖起来,他努力控制着怒火,轻轻拍打安雅的后背。   “没事的,钟善哥哥在呢。”   作者有话说:   封决: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个女人出卖。   荼路: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个女人利用。   钟善: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个女人戏弄。   安雅:呵。 第14章   [任务二:惊艳四众](已完成)   [奖励积分点12分,当前剩余点数:18点。]   自从上次使用积分点破除门锁之后,安雅又兑换过一次接触互联网的机会,来了解外界的消息。   日不落系统对于这些辅助功能的定价都是3点积分点一次,而完成常规任务奖励的积分降临是12点,新手任务特殊,给予了安雅15点积分的奖励。   规则比较简单,涉及到的数字也不算大。   安雅试探着询问过日不落系统,任务的频率具体如何,可这个不太聪明的系统也给不出具体的答案。   只是机械地回答她权限不够。   等安雅问它什么算作权限够时,系统给出一条关键的信息。   [解锁初级权限,获得系统面板。]   不太高级的系统花样还不少。   根据系统的提示,安雅得知,在她顺利完成第三个任务之后,将会获得日不落系统的初级权限。   但第三个任务什么时候出现,还没有具体时间。   除了积分奖励,完成惊艳四众任务之后,安雅还获得了一个格外的奖励,与新手任务的定向颅内入侵一样,但这一次的奖励显然没有第一次来的丰厚。   [深度复盘:系统将辅助您回顾某一时间发生的前因后果。]   安雅微微挑眉。   “我想知道,杀手是如何将武器带入教堂的。或者说,圣玛丽教堂之中,谁协助了他?”   指令下达之后,一段视频迅速在安雅脑海中形成。   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画面左侧的位置,从固定视角来看,这是一段从监控摄像头截取的画面。   画面上的影像还很模糊,随着视角拉进,安雅认出了那道影子,感到了些许的惊讶。   “封决。”   教堂的主教没有穿他那显眼的长袍,而是换上了一件不显眼的黑色卫衣,头上的鸭舌帽按得极低,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手侧的咖啡已经冰冷。   他在等人。   这位成长在神学院的主教显然没有做过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显得极其不安,时不时地要抬起头观察四周,安雅就是在他来回乱看的时候将其认出的。   终于,封决要等的人姗姗来迟。   一个身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拉了拉封决的袖子,辨识唇形,安雅认出,她说的是:叔叔,有人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然后她看到封决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若不是因为钟善就躺在身侧,安雅一定会放声大笑。   这个蠢货,被人利用却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到。   毫无疑问,那个牛皮纸袋里放着的就是刺杀钟善的那把枪。   这一点安雅并不会有所怀疑,早在前往教堂之前她就有所猜测使教堂内部的人提前将枪隐藏在了某个位置,使得进入教堂的杀手顺利通过安全检查。   但如果这个人是封决,事情就会变得好玩起来。   “安雅·亚特兰蒂斯,看看你玩的好把戏。”年轻的女王回想起之前主教说出这番话时候的表情。现在,她明白了这句话里蕴涵的另一重意思。   海神神迹破坏了他的谋划,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和保皇派合作刺杀钟善,但只要他手中有这个视频,封决就无力反抗,只能乖乖听话。   除非,他真的无欲无求,一点都不在乎海神教派枢机主教的位置是不是自己。   “系统,帮我把这个视频保存下来。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正脸的镜头。”   [扣除积分点6点,剩余12点。]   在听到日不落系统的机械声之后,安雅缓缓睁开眼睛。   钟善在她身侧,因为晚上安雅的状态不稳定,他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留宿。   看着黑暗之中钟善的模样,安雅起了坏心思,她故意往他怀中蹭了蹭,头靠在他满是淤青的左侧胸膛。   钟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黑暗之中,他的视线定了定,继而垂落在安雅银金色的短发上。   “别怕,钟善哥哥在。” 钟善轻声安慰。   安雅用力蹭了蹭他,手怀住他的腰。   耳边传来钟善的一声闷哼,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轻轻拍打着安雅的背哄她入睡。   切。真无趣。   年轻的女王重新闭上了眼睛,意识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荼路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别弄的这么吓人。”安雅痴痴笑起来,“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荼路无言。   这种事情本身就很诡异了。   “您应该休息。”他开口,声音带着夜间特有的沙哑感。   “我可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还演戏。”安雅回答道,“钟善在这里。”   荼路坐起身来,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端着水杯走到镜子前,看着镜面中的自己,问到:“那您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无聊啊。”安雅的声音扬起,“我刚刚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管家先生想不想知道?”   荼路不语,显然对于安雅口中有意思的事情不敢兴趣。   “啊,管家先生可真无趣。”得不到回应,安雅逗弄他的心思淡了下去,“你什么时候轮休?”   荼哭猜测,她这么问的原因,是需要自己帮她做一切事情。   他想了想,回答道:“很快我会被革职。”   “嗯?”安雅疑惑,刚想要问为什么,脑海一顿,“因为你没能杀了那个保皇派成员?”   荼路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告诉了安雅答案。   鸠占鹊巢的女王心绪复杂起来。   “你和钟善的关系,是什么?” 第15章   片刻的沉默。   荼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答道:“没什么关系。”   安雅不信他这话。   “没关系钟善怎么可能将你安排在我身边?”安雅反问,“恐怕不是没关系,而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能被人知道。”   瞒不过她。   荼路默了一瞬,说:“他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安雅:“……”   这比她想象的狗血多了。   荼路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的表情。   “同父异母的话……”安雅微眯起眼睛,“是钟震天。”   钟震天,钟善的父亲,曾任帝国财务大臣、外交大臣,帝国灭亡之前,他是御前首相。   叛国的首相。   帝国灭亡之后,他因为年事已高退居二线,但手中的势力仍辐射影响着联邦政坛。   钟震天是心狠手辣的政客,而他培养出的钟善,却没有学到他父亲的杀伐果决。   “你知道那老不死的现在的情况吗?”安雅问荼路,丝毫没有觉得用“老不死”这个词语代指钟震天有什么不妥。   荼路也没什反应,他说:“我不姓钟。”   短短一句话,足够让人脑补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家庭伦理大剧了,但安雅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钟震天有非常多的孩子,除了正牌夫人生的一儿一女,在外,他还有很多的私生子。   钟善也是这些私生子中的一个。   只是后来,钟善凭借优秀的个人能力,赢得了钟震天的赏识,得到了改姓钟的奖励。   私生子中能够得到父亲奖励的人不多,能够获得承认,改姓“钟”的人也不多。   所以,私生子之间的斗争格外的残酷。   安雅想起了荼路胸口那差些穿心而过的子弹,也许那就是在斗争之中留下的伤口。   可安雅有一点想不明白,荼路曾在第三陆军服役,甚至到了将军的位置,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得不到钟震天的认可?   钟家历代都是玩弄人心的政客,拥有了掌握兵权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只会是锦上添花。   安雅陷入头脑风暴,荼路知道他在思考钟震天私生子们的事情。   他开口:“是我主动放弃了,放弃姓钟,跟随钟善。”   安雅不能理解:“为什么?”   “荼夫人不希望让外人知道,她与钟震天有一个孩子。”他说,“她不希望有人知道,她曾背叛亚特兰蒂斯。”   荼路的话与他的行为有所矛盾。   安雅没有戳破他的谎言,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也许相当的复杂,牵扯众多,以至于荼路只能用谎言揭过。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钟震天的私生子。”安雅压低声音,“你有能力为我所用,只是,我要你的忠心。”   荼路没有应答,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时候,他总有逃避的倾向,但他却从未将安雅的行动透露给钟善。   其中的原因很多。   “革职会影响到你吗?”安雅将话题引回到今晚的主题上来。   “不会。”荼路说。   “那我可能需要征用你的身体。”安雅说。   “我无法拒绝,小姐。”   .   正如荼路说的一样,新年的第一天,安雅的管家被革职了,钟善的秘书传达了这个消息,安雅将会暂时失去她的管家。   钟善的人带走了荼路。   当晚,安雅利用系统的能力进入荼路的身体,她得知荼路不会有什么事情。   多亏了现场布置的足够完美。加上几声枪响的声音间隔很近,完美的营造出了一种保皇派刺客在察觉到屋里有除了安雅之外的其他人之后先开枪,枪声惊吓到了安雅,随后荼路开枪,但因为顾及到安雅的安危,他分心射击却没有一枪毙命的效果。   住在安雅隔壁的女佣艾莉向负责调查这件事情的联邦警察证明了这件事,说她在几声枪响之间听到了小姐的尖叫。   警察问她,怎么能够从尖叫声中判断是安雅。   小女佣愤怒地回答:“那是我服侍了十年的小姐。”   证人的出现更是让这一切听起来合理。   现场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弹道的轨迹也非常正常。   初步可以断定这是一场恶性刺杀事件,荼路救了安雅。   因此,钟善虽然有所怀疑,但并没有继续深入下去。   荼路获得了三天的调整期。   安雅则继续在曜日宫里演戏。   因祸得福,原先的房间因为被子弹破坏和调查需要已经无法继续住人了。   钟善让人帮安雅安排了新的房间,而这个房间,便是她身为帝国公主时的寝殿。   这个安雅最熟悉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寝殿内,有一条密道的入口。   安雅很高兴,配合着心理医生的治疗。她觉得,自己应该慢慢“恢复”过来了,但这个恢复周期并不能太快,要控制在五月初的总统大选前后。   1月3日晚,荼路被革职查看的最后一天。夜晚,安雅利用能力进入了荼路的身体,通过密道离开了曜日宫。   她的目的地是圣玛丽大教堂。   自从那一日总统遇刺事件发生后,教堂就被暂时封锁,不过这并不能阻碍安雅,在暗部的协助之下,她轻松避开封锁线,进入教堂内部。   将系统从视频中截取的照片打印下来之后,安雅满意地勾起唇角。   在暗部队长秦枫的带领下,安雅靠近了封决的房间。   在扣除三点积分后,安雅轻松打开了密码锁。   时近深夜,作息规律的大主教封决早已深陷梦乡,而他没人荼路那样的机敏,根本无法差距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朝他步步靠近。   安雅拿起那张提前打印好的一摞照片,将他们散在封决的房间内的每一个。   做完这一切,她强忍着笑意退出。   安雅已经能够想象到这位冷傲嚣张的大主教看到照片时候的表情了。   她在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写了三个字——叫爸爸。 第16章   “这绝对不会是公主的主意!”   安雅刚从封决的卧室里走出,就听到秦枫的声音。   “哦?”安雅看着他满脸的坚定,“为什么这么说?”   “公主不可能会在意这些小事!一定是你给怂恿她这么干的。”因为第一次见面的威胁事件,秦枫对这位自称Q先生的存在并无好感,若不是同为公主殿下的臣子,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打爆他的狗头一雪前耻!   “……”安雅不知道他那里来的盲目自信,自信自己不会因为心情不佳整蛊封决。   “公主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秦枫满脸陶醉的说,“殿下是最尊贵的存在,才不会这么小,这么……对,记仇。”   安雅觉得,他是想说小心眼,但是没敢说,只能用记仇来替换。   他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公主也才二十多岁,玩心重些很正常。”   “不。”秦枫说,“你别把殿下当成寻常人家的小女孩……”   安雅实在懒得和这个小孩争论这些,也不知道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育,都快把她神化了。   神化……   安雅停顿了一下,表情沉寂下来。   这就是君权神授带来的影响。   她微微抿唇,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教派需要改革,而改革需要人才。无论这教派,还是政界,她都需要非常非常多的人才来辅助自己。   一个好的君主,有能力收服人才。   想到这里,脑海里响起了机械音。   [触发任务]   [任务三:政教双子(进行中)0/2]   安雅表情变了变,他转身,对秦枫说:“先离开这里。”   两人回到了救济堂。   安雅将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叮嘱给秦枫,之后,离开了教堂。   回到曜日宫的路上,安雅查看了自己新接受的任务。   第三个关键点任务,根据日不落系统之前表述,完成这个任务后,她将解锁系统面板。   从任务形容上来看,这是一个人才型的任务,目的应该是让她结交人才,对应的是政治和教派两个方面的人才。   教派方面简单,在圣玛丽教堂,安雅有足够的能力去发展自己的势力。在这里,她有大主教索菲亚,有暗部成员。   暗部成员很显然不能算作教会内部的人员,但索菲亚竟然也没被算在这个任务内。   “任务是从接到任务才开始计数的。”安雅明白了日不落系统这个任务的猫腻,“如果索菲亚主教不能算作任务目标,那么圣玛丽教堂内部合适的人选只有封决。”   “如果说我不选择拿下封决,是不是可以考虑圣堂的两位枢机主教……不,不行,圣堂在西北行省,距离首府曜都太远了,我自己的身体不方便离开曜日宫,而用管家先生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在一晚上之间在曜都与西南行省之间穿梭。”   “逼我选封决啊。”安雅想到封决被人利用却连对方面都没有见到的事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还有很多的麻烦。”   “算了。”安雅收敛心绪。   傻一点好控制。而且,封决本人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静自持,至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经常处于一个情绪失控的状态,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被掌控。   至于政界的人才,这才是这个任务困难的地方。   .   封决一整天都惶惶不安。   早晨五点钟,按照往日的习惯,他会早起祷告,可他刚睁开眼睛,就被房间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地毯上,床单上,到处都是照片。   他随手拿起最近的一张,魂都险些吓飞。   照片背景不算清晰,甚至说相当模糊,在右上角位置,却能看到一张清楚的脸。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他,是他去咖啡馆的那一天。   是谁?谁看见了?   是这事什么意思?威胁他?他想得到什么?   封决的手颤抖着,照片从他手中掉落。   薄薄的纸片落在床铺上,翻转,露出了其后恶趣味的留言。   封决低头扫了一眼,脸色变得如同锅底一样黑,他迅速翻起另一张,也有着这样的留言,又翻起一张,又一句。   这里的每一张照片后都有这样的留言!   叫爸爸。   威胁他的人是有多么的藐视他,才会在这样潜入被封锁的教堂留下这样的照片。   他想得到什么?自己有什么是会被人觊觎的?   封决的脑袋乱糟糟的。突然,他猛地意识到祈祷即将开始,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发呆,否则一定会被教堂的人察觉到。   圣玛丽教堂处于被封锁的状态,那个放照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教堂内部的人,他一定就躲在暗处观察着他,等着看他狼狈的样子,然后在趁机狠狠讹诈他一把。   一定是这样。   越是这样,他越不能慌乱。   封决深吸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将屋子里全部的照片都收好藏了起来,然后换上他的教士袍,恢复成为了往日的模样,但面上的表情越怎么也恢复不成以前面冷肃的样子。   隐藏在长袍下的手颤抖着,封决狠下心,推开了房间门。   .   曜日宫。   安雅进行了又一次心理疏导课。   这一次,她开始尝试着配合开始接受治疗。   距离那一日前往教堂戏弄封决,已经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里安雅也没有闲着,白天她在宫殿里装乖宝宝,晚上就进入荼路的身体,与他讨论“政界”的人才该选择谁。   安雅对于当今的政坛了解有限,这些不是她能够接触的东西。上一世她真正开始接触这些尔虞我诈的东西,已经是进入起义军事情。   但基本的一些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如今的旭日联邦,是五个行省组成联合邦国。采用总统,国会,和最高法院分别掌握行政权,立法权,和司法权的三权分立制度。   国会又分为众议院与参议院,不过因为改革不完全的历史残留问题,参议院的存在机会如同虚设。   众议院是联邦国会的重头,而国会之中,又分为D.E党与R.E党两大党派,两个党派通过选举总统交替进行执政。   如今的总统钟善,是D.E党总统。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在五月份的大选上成功连任,下一届的总统,只能从R.E党中出现。   “R.E党党派成员。”安雅按了按眉心,她必须尽快选择出一个合适的R.E党内人选,先利用帮他赢得选举的诱惑,换取他为自己所用。   可知道今天,安雅还是没能确立一个好的人选。   关于R.E党,她知之甚少,除了知道他们天生与D.E党人互相看不上之外,其余的,实在不能成为她的资本。   安雅依靠在贵妃榻上。这个房间依旧有着漂亮的全景落地窗,但窗外的精神却看不见圣玛丽教堂,而是父亲曾经为她修建的玫瑰花园。   如今,玫瑰花园已经成为了开放景点,会定时定点开放给游客。   现在虽然是冬天,但玫瑰花园四季如春,各色的玫瑰开的鲜艳。   安雅靠着贵妃榻,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她经常昼夜连转,身体得到了休息,但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经常会感到困倦。   一侧守候的荼路在注意到安雅睡去之后,悄声靠近,他轻柔地将睡梦中的安雅抱回到床榻上。   望着她睡梦中仍紧皱的眉头,管家犹豫了一下,伸手抚平了她的眉。   “现在很安全。”他的声音散开在房间的角落。 第17章   安雅是被钟善的脚步声吵醒的,即使他有意的放缓了声音,可也敌不过安雅时时保持警惕的机敏。   她没有睁开眼睛。   身侧的床垫微微凹陷,安雅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的冷意。   他试探着伸手,手在距离安雅面颊一拳距离时,悬停下来。   海神神迹的事情在总统遇刺落下帷幕之后不可控制的爆发了。   在这个方寸大房间外的世界,安雅·亚特兰蒂斯又一次成为了民众口中神秘不可言说的存在。   越是这样,民众对于亚特兰蒂斯的避讳就越深,敬畏就越深。   这是改革的遗留问题。   自科技大爆炸之后,人类的家园变成一片废墟,在那个人心惶惶,强者为尊的时代,亚特兰蒂斯带领人们重建秩序。   之后,便是六百年的帝国统治,君主至高无上,王族神圣不可侵犯的思想根深蒂固,即使联邦已经建立民主制度十年,新政府的支持率依然低的离谱。   在这种时候,人们便更加的将希望寄托于信仰,寄托于海神教派。   事情发展就是如此的循环往复,人类明明已经经历过从野蛮到文明开化,却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重新暴露野蛮的本质,再一次开化的过程也因此变得尤为困难。   科技大爆炸前,上一个时代的人类曾经历两千年的封建帝制,之后,他们用了数十年时间,才将人们心中对于皇帝的崇拜与惧怕驱散。   帝国已经灭亡了十年,距离思想的真正解放,还需要多久……   钟善闭上眼睛,不在去看安雅的面庞,他很清楚,只要这个女人还存在一天,暗中窥视着一切的人就会一直蠢蠢欲动下去。   可真杀了她……   钟善的呼吸一滞,他悬在空中的感受到温热的触感。   眼睛不自觉地睁开,耳边响起安雅清脆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摸摸我呢。”   钟善的腰眼一软,唇角不自觉附带上笑。   他怎么舍得?   “装睡骗我?嗯?”钟善笑着倾身,散落的金发落在安雅的脸颊。   “我刚醒。”安雅嘴硬,飘忽的眼神就暴露了她的想法。   钟善低低笑起来。   “你不上班吗?”安雅问他,“这么这个时间点过来了?”   “今天的周五。”钟善说,“今天下午开始,我可就可以休息了。”   安雅呼吸一凝。   把这回事情忘记了。   “我听咨询师说,雅雅今天表现的很好。”   “你不是听她说,是她向你汇报。”安雅反驳,“再这样我就不听话了。”   “还能这样?”   “当然了。”安雅撇过头去,视线落在了观景窗上。   玫瑰花园的穹顶闪着光。   安雅眼眸微闪动。   “钟善哥哥。”她轻声念着钟善的名字,“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她指着玫瑰花园的穹顶,“那是我父亲修建的,为了我而修建的。”   钟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玫瑰花园对民众的开放日期是周二到周日,今天是周五,最后一个工作日,游览的民众并不算多。   突然起来的念头占据了安雅的心,她转身抓住钟善的胳膊,“我好想去看看,现在就去看看,好不好?”   她满脸的期待,表情不知道比往日多了多少鲜活,比起咨询师的一句,小姐的状态有所改善,亲眼看到的画面往往更让人震撼。钟善终于感觉到,他的安雅有鲜活起来。   “好。”他的语气里带上宠溺,“换身衣服去。”   “好。”安雅冲床上跳起来,赤着脚在地上跑,“艾莉,艾莉,快帮我找一件好看的衣服。”   钟善失笑,弯腰将床边的绒毛家居鞋拿起来,“过来,把鞋穿上,要不然不带你去了。”   安雅蔫了一下,嘟着嘴回来穿上家具鞋。   周五下午,临近闭馆,玫瑰花园之中的游客并不算多,这也是钟善之所以会答应安雅请求的一个原因。   她不能与人群有过多的接触,保皇派依然在寻找机会接近安雅,而愈演愈烈的海神神技风波尚未平息。   钟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心软,可当雅雅笑着望着他的时候,他无力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玫瑰花园是安雅出生那一年,理查德四世下令为自己的长女,帝国的长公主安雅修建的纪念建筑。   钟善陪着安雅来到玫瑰花园,就如同他所料想的那样,周五下午,游览这里的人不算多。   安雅高兴极了,她四处跑来跑去,在各色的玫瑰花之间穿梭。   花美,人更美。   钟善痴痴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直到一声惊呼打断了他。   “哎呦。”   安雅与一个摘玫瑰的小女孩撞在了一起,那女孩的手中,是一支绿色的玫瑰花。   绿玫瑰是玫瑰花园之中极少数的精品,女孩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藏在身后,生怕被安雅发现她偷摘玫瑰的举动。   “你怎么偷我的花?”安雅望着这个小女孩,“这里的花不让摘。”   女孩羞红了脸:“没,没有。我只是借一朵,借一会儿,等我爸爸看完了,就还……这怎么能说是你的花呢?”   “这里的花都是我的。”安雅同她理论,“你想摘花给你爸爸看,而这座花园,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怒视着对方,寸步不让。   “你爸爸送给你的……”小女孩呢喃着那句话,“你是安雅·亚特兰蒂斯!”   “是我!”   “天哪。”小女孩惊呼,“我见到安雅了,海神神迹,海神的眷者!”   安雅皱起眉头:“什么?你什么意思?”   钟善靠近打断了一大一小之间的对话。   “雅雅。”   “钟善哥哥。”   “是总统钟善。”小女孩迅速捂住了嘴。   此时一个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过来。   “婆婆。”小女孩喊道。   “小姐。”那中年女人看着面前的衣着不凡的两人,她的目光落在钟善身上时楞了一下,移动到安雅身上时就变成了惊讶。   不过这些情绪的变化在极快的时间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位先生与这位小姐,真是抱歉,我没看好孩子。”中年女人快速的道歉,“破坏花卉我们会主动去负责处协商赔偿的。”   “婆婆。”小女孩躲在她身后,她仍然打量着安雅,“那个姐姐是安雅啊,就是视频里的那个安雅。”   “小姐。”中年女人拉了拉女孩。   “是引发了神迹……”   “不妨事。”钟善没有让这对主仆的对话继续下去,“小孩子没受伤就好,一朵玫瑰而已。喜欢便送给你了。”   小女孩听到他的话,眼睛一亮,喜悦道:“谢谢叔叔!”   她的笑容很灿烂,依稀之间,钟善似乎是看到很多年前在玫瑰花园里那个被誉为“帝国玫瑰”的公主。   他握住了安雅的手。   看着主仆两人离开之后,他侧过身,附在安雅耳边。   “雅雅。我们生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   推荐基友连载现言   《觊觎[娱乐圈]》   一条仙鱼/文   够甜够沙雕哦~   文案:   十八线小明星谭萱和天行娱乐总裁合租两年。   不乏有朋友明里暗里给她一个付总喜欢她的暗示。   她对此嗤之以鼻。   毕竟在外面威风、冷酷、矜贵、优雅的总裁在家其实是这样的:   付邝:别人拜师学艺都需要干点啥?   谭萱:师父~   付邝:嗯,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叫声爸爸来听。   谭萱:......   行吧,这绝对是能穿一条裤子的铁兄弟。   喜欢?在一起?不可能不存在的。   某日谭萱忽然大爆,挂热搜上三天三夜,却被意外拍到与其总裁共乘一车的照片,网络上关于两人关系的猜测沸沸扬扬,是包养?还是恋爱?   谭萱马不停蹄登上微博:只是朋友。   与此同时付邝也发出微博:正在恋爱。   谭萱大怒:“?啥?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吗?”   付邝不慌不忙把微博改成:正在追求,然后反怒道,“泡/你/妈?我不承认恋情跟你一样说只是朋友,然后等着你被骂倒贴吗?”   *   后来谭萱进组演戏,和自家爱豆在戏里当cp,正拍到亲密场次,被闯进片场的付邝夹在咯吱窝里带走。   他把她甩在车上,清了清嗓子道,“兄弟,我想泡你了。”   谭萱:“?”   *   本着对兄弟牡丹二十几年的关怀,谭萱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就试一试吧。”   谁料这个突然说要泡她的人在和她牵手、拥抱、亲吻方面熟练地像是在心中演练了百八十次。   谭萱止不住的腿软,手掌软绵绵地攀在他胸膛上,抓着他的衬衣没什么力道地往外推,她气喘吁吁道,“说吧,你是不是觊觎我很久了?”   “嗯。”他漂亮的眼睛炙热,直视一眼便叫人心颤,“觊觎很久了。”   【又飒又甜娱乐圈顶级美貌X腹黑霸道BOSS级宠妻狂魔(只对女主沙雕)】 第18章   听到钟善的话语,安雅的表情微微凝固。   转头,钟善眼含期待地望着她。   安雅张了张嘴,脑海快速想着应对的话语。   她微低下头,低声道:“我不想……”   “为什么?”   安雅抬头看着他,视线落在钟善金色的发上,她语气里透露出悲伤:“钟善,你是金发,我也是。若我们的孩子有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那TA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我已经很辛苦,很勉强了。”她说,“我不想我的孩子也一样承受亚特兰蒂斯这个姓氏,它在过去代表着荣耀,而现在只是无尽的耻辱。”   “雅雅。”钟善轻轻拉她入怀,“对不起,是钟善哥哥莽撞了。”他亲吻安雅的额头,“我没想到你考虑了这么多。”   “我们回去吧。”安雅说,“突然就不想继续逛了。”   钟善知道是自己的话破坏了安雅的兴致,也没继续强迫她,顺从着她的意思,两人回到曜日宫。   安雅回到自己的房间,先进入盥洗室,留钟善一人在外界。   两人独处的时候,一般会退避佣人,按安雅不可能当着钟善的面与系统对话,应对钟善的每一分钟,她都必须百分之百认真。   “日不落。”安雅呼唤系统。   [殿下。]系统蓝色的文字浮现在手臂。   “帮我查一下今天那个小女孩的身份。”安雅说。   [扣除积分点3点,剩余点数9点。]   安雅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在玫瑰花园里遇到的小女孩的样子。   她非常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但她却可以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其实,能够认出她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让安雅注意到这个女孩的是,她认得钟善,并且知道钟善是总统。   这就很奇怪了。   看年纪,那女孩的年龄不超过六岁,六岁的孩子不会关心政治,对国家总统的了解最多来源自电视频道,但恐怕没有一个孩子喜欢看政治新闻,他们更喜欢电视台的动画片。   而她一眼就认出钟善,并且知道他是这个国家的总统。安雅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这个孩子家中有人常年关注政治新闻,而孩子耳濡目染之间,也认识了钟善。   在旭日联邦,普通的人民不会这样热切的关注政治,他们更关心教堂的变化。有很大的可能,是这个孩子的家人之中有从政者。   陪同她来玫瑰花园的不是父亲与母亲,而是家里的阿姨。这是古怪点二。   安雅有理由推断,这个孩子的母亲并不和她一起居住。因为她说摘花给爸爸看,而不是给爸爸妈妈一起看。   那么毫无疑问,她的父亲,是从政者。   从政,却避讳来到玫瑰花园,那么他是R.E党可能性远大于与钟善所在的D.E党。   安雅快速的分析着一切,直到日不落系统为她传送来小女孩的资料。   “丛之,六岁。”安雅快速浏览着资料,视线定在女孩父母亲的那一栏,“丧母,父亲是丛玉,任国会R.E党议员。”   “R.E党,丛玉。”安雅目光微定。   她知道这个名字,是下一届大选之内R.E党参选总统的一位议员,但他的支持率一直不上不下,不是总统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这样的人往往容易被忽视。   “也许,就是他了。”   政教双子任务之中,代表“教”的人选。   安雅并没有直接利用日不落系统去查询丛玉的相关资料,她所剩的积分点不多了,而距离完成任务获得奖励,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她需要节省一点。   幸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刚刚重生时候孤苦无依的她了,圣玛丽教堂的暗部,将成为她在曜日宫外的双手。   “要让他们尽早调查丛玉,寻找合适的机会接近他。”   如果丛玉合适,在大选之前,她会尝试将他推上能够牵制钟善的位置。   安雅从盥洗室出来时,钟善正坐在一旁滑动他的平板。   见安雅走过来,他将平板倒扣在桌上,笑着迎过安雅:“雅雅,晚上想吃什么?”   “吃什么?”安雅想了想,“想喝汤,钟善哥哥亲手做的乌鸡汤。”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可以吗?”   钟善微微蹙下眉头,抬手看一眼时间,说:“那我们今天的晚餐不会准时了。”   炖汤耗时间,乌鸡肉质柴硬,要炖汤炖的鲜美,更是费时。   “故意的吧?”钟善看着安雅。   “突然就想喝。”安雅回答,“以前钟善哥哥不也做给我的吗?”   钟善咬了咬牙,站了起来:“我去厨房。”   “好的,最喜欢钟善哥哥啦。”   在安雅的臭屁攻击下,钟善无奈地起身前往小厨房。   房间里只剩下安雅一人。   不用继续伪装,她放松下来,神情严肃的坐在床榻边。   今晚,她得想办法去一趟教堂。   之前留下的封决的事情需要解决,而现下丛玉的事也要托付给暗部的人。   还有就是她需要弄清楚“海神神迹”的事情,到底发酵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能不能满足她接下来计划的需求。   任重道远,她还需要更加谨慎。   安雅看着天花板上的装饰,眼神深沉。   ……   荼路的意识瞬间归拢,目光定定地望着天花板。   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越来越熟悉安雅的意识进入身体的感觉,以至于每一个晚上,都等待着她的到来。   他熟练地起身穿衣,饮下提前备在床头的水。   这几乎是他每日醒来都要做的事情。   安雅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去教堂?”荼路换好夜行衣。   “嗯。”安雅低低应一声,她说,“我有了新人选。”   “或许,你也有所耳闻。”安雅说,“R.E党的国会议员丛玉,管家先生知道这个人吗?”   荼路回忆了一下:“没有,军政双方工作的重合程度不大。”   安雅点头,这其实也正常。从外界众人的视角来看,荼路一直都是钟善身边最忠诚的存在,他不可能与R.E党的议员联系。   果然还是得靠暗部。   来到救济堂时,秦枫正在值勤。   为了安全,他转换作息,负责了全部的夜班与Q先生联系。   见安雅走来,秦枫快步上前。   “你可算来了,封决都快被你整死了。” 第19章   安雅皱起眉头:“什么?”   秦枫解释道:“就按照你说的那种方式,没想到几天封决就受不了了。”   安雅看了他一眼:“你每天都去?”   “那当然。”秦枫十分自豪地说道,“每天晚上都去。”   “……”   安雅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秦枫。   上一次离开教堂之前,她将原版的照片留给了秦枫,让他多刺激封决几次,算是暗中提醒他,一直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他。   但她没想到的是秦枫居然一天不落的执行了这个任务。   “叫爸爸”三个字成为了封决的梦魇。   而她的本意,只是希望秦枫能够代替自己,起到提醒的作用,她根本没想将封决逼到绝境,但事情经过秦枫这么一搞,封决每日都生活在神经紧绷的状态中,不疯才怪。   “你可真是尽心尽力。”安雅无奈地叹了口气,可秦枫根本没有听出她的挖苦,更加自豪。   “这可是公主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当然要好好表现了。”   “……”这活宝是怎么成为暗部首领的?   安雅轻咳一声:“他就没发现你?”   “笑话,我能被他发现?”   一个二傻子一个铁憨憨,为难他们两个了。   安雅收敛心绪,道:“这件事情,我回去之后会汇报给殿下。我今天来,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暗部去做。”   “其他的事情?”   “是。”安雅继续,“殿下希望暗部帮忙调查R.E党的议员,丛玉。”   “丛玉?”秦枫低低重复,面露思索。   安雅没有忽视他些许表情的变化,“你认识?”   秦枫点头:“我见过几次,但谈不上认得。”   “你见过?”   “他是一位虔诚的海神信徒。”秦枫说道,“索菲亚主教与他关系极好,你可以去询问她,但很不凑巧,主教早就休息了,而你一个男人……”秦枫上下打量着控制荼路身体的安雅,“不太方便。”   安雅快要被秦枫稀奇脑回路气的吐血。不过,这傻子提醒了她一件事情,现在的她可不是安雅,而是荼路。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管家压近,“若不是时间有限,我一定教你做人。”说罢他留下满脸错愕的秦枫,头也不回的离开。   “牛,牛气什么啊。”秦枫暗自咬牙,“我要是能跟在殿下身边,肯定比你有用。”   事情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变化,这改变了安雅的计划,一个更好的,更加完善的计划在她的头脑之中浮现,而这个计划最为核心的内容,是她需要离开一次曜日宫。   不是控制着管家的身份,而是用她自己的身体离开曜日宫。   这是接下来一系列计划的关键所在。   安雅选择的日子,是钟善离开首府前往北部行省访问的日子。   同样是一个晚上,她从昔日公主寝殿内隐藏的密道入口进入曜日宫复杂的地下迷宫中,与荼路会和。   之后,两人结伴前往圣玛丽教堂。   在决定“亲自”前往圣玛丽教堂之后,安雅曾用荼路的身体传递过一次消息,索菲亚主教将会在这一晚等候她的到来。   丛玉的资料也已经送到的安雅手中。   也许是命中注定,这位议员的背景非常适合现在的安雅。   丛玉出身商贾之家,其父亲是知名企业家,家族掌控者雄厚的庞大的商业帝国。丛玉是家族长子,曾与联邦内一家互联网上市企业的独女联姻,育有一女。   只是后来,因为交通事故,丛玉的妻子不幸离世,两人的孩子丛之,也成为了这两家大型企业最有利的继承者。   若真能将其收为己用,安雅有足够的能力获得其背后的两家商业巨头的支持。   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来到教堂,安雅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前往了枢机主教索菲亚的房间。   这位儒雅随和的女士已经等候许久,时隔不久的又一次见面,眼前的人气质已经完全改变。   索菲亚起身:“殿下。”   “您不需要向我行礼。”安雅微笑着,“这里没有君臣,也没有主仆,有的只是一位虚心的求教者。女士,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索菲亚轻笑,问道:“要来一杯茶吗?”   “乐意至极。”   与索菲亚主教的谈话时间并不算长,两人之间并没有多余的客套,对于如何接近丛玉,索菲亚有着自己的理解。   很显然,丛玉是虔诚的海神教信徒,每一周都会前往圣玛丽教堂,而主教索菲亚便是他的引领者。   “每一周,每一次,都是固定的位置。”安雅重复着细节,“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想我有了好的注意。”安雅微笑着,“您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索菲亚主教注视着眼前的安雅,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荼路,不免担心起来:“殿下想要离开曜日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可以以枢机主教的名义邀请您来参加周末弥撒,这样,就就有理由离开曜日宫了。”   “主教不需要担心这个。”安雅说,“您不能掺入这其中,我有办法离开曜日宫。您是母亲的朋友,无论如何,我会保护您的安全。”   “这是我身为储君的承诺。”   为了一时的方便将索菲亚主教拖入这浑水是愚蠢的,即使这是目前为止看起来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但如果邀请安雅的是索菲亚,以她昔日皇后旧识的身份,一定会为索菲亚主教带来麻烦。   钟善谨慎,他一定会产生怀疑。   “那您……”索菲亚不免担忧起来。   “我有合适的人选。”安雅微笑着,“您放心,我会如期出现在教堂。”   ——应枢机主教封决的邀请。   封决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能睡好觉了,那该死的照片就像是幽魂一般,没日没夜的缠着他。   他感觉有人正在无时无刻的监视着他,吃饭,祈祷,洗澡,甚至睡觉的时候。   就像现在一样!   封决闭着眼睛,感知之中,眼前有什么人正在注视着他。   在这深冬的夜晚,封决惊出一身冷汗。   终于,他忍无可忍的睁开了眼睛。   面前出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是你!”封决咬着牙,看着面前的人。   而此时,屈臂支着脑袋的安雅正翻看着手里的照片,她坏心眼地念出照片背后的字迹。   这声音在封决耳中无比的刺耳。   “安雅·亚特兰蒂斯!是你对吧,是你做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安雅挑眉,食指与中指夹着那张照片,“这还用问?当然是威胁你喽。”   “你——”封决低声怒吼,“你这疯子。”   “无力的咒骂。”安雅贴近一分,随着她的接近,清幽的香气让封决的身体僵硬几分,气流在他耳边回荡,激起一阵阵颤栗,“怪你太过愚蠢,让我抓住了把柄。”   封决咬着牙,心里一遍遍念诵着海神教派的教义,但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呼应着疯子的语调。   亚特兰蒂斯的魔女。   “你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不要认为你能用引诱钟善的方式诱惑我。”他努力坚持着最后的底线,“我和他不是一种人。”   他可笑地坚持着自以为是的真理。   “不是一种人?”安雅微微垂眸,手覆盖上封决的胸膛,感受到他僵硬身躯下那跳动火热的心脏,“哪里不一样?不过都是男人而已。”   “对我而言,男人只有两种,被我践踏的敌人。”恶魔的低语呢喃着,攻破神之信徒的心防,“与俯首在侧的犬兽。”   她把玩着手中的照片,威胁意味十足。   “钟善是我的敌人,那么你呢?”   “你选什么?”   死亡,亦或者,臣服。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   接档文《捡到一只白骨骷髅[西幻]》   预收文《香菜精怒把锅铲举[美食]》   求支持w 第20章   封决黑夜一般的眼珠紧盯着安雅。   这个国家最尊贵美丽的女人躺在他的身侧, 向他散发着邀请,但封决只看到了她的狂妄与野心。   “你身上的味道……”这一刻,大主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从容, “索菲亚·阿诺德钟爱的熏香与花茶。”   安雅惊讶的微微挑眉,等待着封决接下来的表演。   “若是钟善知道他的金丝雀正在野心勃勃的图谋这个国家,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安雅笑着贴近,一只手缠上了封决的脖颈,猛然用力,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银金色的发蹭过封决的侧脸, 两人嘴唇间的距离不过两指宽!   他被那双充满诱惑的绿色眼瞳捕获。之后, 便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只能无助地等待着捕猎者的身躯寸寸收紧。   窒息感笼罩着他,封决甚至忘记了如何呼吸。   “你去告诉他吗?”安雅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 两人现在的距离比世界上任何一对情人都要亲密, 在言语之间却处处透露着算计与防备。   “你不会告诉他的。”安雅肯定地说,“就算你告诉他,钟善也只会先怀疑你。然后,才怀疑我。”   “一个与帝国公主毫无关联的教会主教,为什么会知道帝国公主图谋不轨?这可只能说明他暗中与帝国公主有所联系。一个位高权重的教会主教,暗中与亡国公主联系, 这其中会不会有教会上层的授意, 只是后来双方利益统一不和,所以教会选择了背弃公主。一个不稳定的, 随意背弃盟友的教会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   “我与钟善之间纠缠了十数年,我了解他, 他一定会这么想。”安雅的语调不急不慢, “你知道的, 当年的改革并未彻底,制度易改,可人们的思想却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而教会,这一统领人们信仰的绝佳工具,这个一直向人们灌输着神灵至高无上,而不是政府至高无上的碍事存在,钟善怎么可能允许它继续存在?”   看着封决眼中的震撼,安雅继续添油加醋,“比起一个无权无势自身都是囚徒的亡国公主,一个权倾天下的教会,是不是更好的,更值得对付的目标?封决,你不傻,钟善更不傻。他不会是任何人手中的刀剑,欲主宰玩弄他的人,一定会被他反噬。”   封决喉咙干涩,无法完整的组织出一句话。   他根本想不到这其中涉及了如此之多,甚至连他最为看重的教会都将牵扯其中。   “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封决咬着牙,双腮紧绷,这该死的女人贴的如此之近又在他身边呵气如兰,即使封决内心十分抵触但生理本能根本无法压抑。   “得到你。”   “你……你不知廉耻!”   “廉耻?”安雅笑起来,“得到你的臣服,得到一位枢机主教的忠诚,与不知廉耻又有何关系?”   她勾起腿,沿着封决的小腿轻轻移动:“不知廉耻的人是你。口口声声说着讨厌我,说着绝不会被我所引诱,但你,无法抗拒男人的本能,这是不是很虚伪呢?大主教。”   “若不是你引诱……”   “魔鬼在这里。”安雅按着他跳动又力的心脏,“我不过是被你的偏见赋予了魔鬼的身份。”   封决一时间哑口无言,他回忆着圣书之上的每一条教义与真理,却无法在这一瞬间,找到一条精准而恶毒的话音狠狠的回击眼前蛇蝎一样的女人。   她说得是对的。   封决不自觉的想着,可下一瞬间这个念头又被他强硬的驱逐出脑海。   “臣服于你,别做梦了安雅·亚特兰蒂斯。我就是死,也绝不会——”   封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她吻了他,这个女人用唇将他剩下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   封决挣扎,后撤躲过安雅的动作。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疯女人!”可怜的主教大人,从小长大在刻板无趣的神学院,就连骂人的话语都是这样的单一又无趣。   安雅笑起来:“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什么绝对不会被我引诱,什么臣服于我不如选择去死,这是会灵验的。我可不忍心主教大人就这样死去,在这么美好的岁月,这样一个人孤寂的死去。”   “封决,你别无选择。这张照片,刺杀钟善,教会主教的身份,这每一个都在逼着你与我合作。”安雅继续着,“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唯一的退路,就只有我。我是最后的亚特兰蒂斯,若帝国能够复辟,将会是站在最高的人。只要你与我合作,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在觊觎教会,就如同之前的数百年一样,皇室与教会从来都是相互扶持,相互成就的。就像,你与我一样。”   封决犹豫了。   涉及到他最为重要的教会,他控制不住的产生犹豫,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女人是魔鬼,她的话不过是魔鬼的引诱,可感性去忍不住的赞同她说的话,赞同她的提议。   是的。在过去的近600年的时光里,教会与皇室之间亲密无间,互相成就。   为什么这样的关系不能继续呢?   安雅没有继续说话。她知道,封决在挣扎在犹豫,先前的逼迫已经全然无用,现在她要等他自己选择,自己选择魔鬼同流合污。   “你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她承诺着,“我不会让一切肮脏的事情落在你的手上。教会里无比神圣的大主教,永远都会是那个完美无瑕的存在。你要做的只是继续传教,和邀请我参加一场弥撒。”   封决盯着她,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海神神迹事件。   “你又在算计什么?”   “呵。”安雅替他整理衣领,“帮你攻破那些不实的谣言,就比如海神神迹……”   “这样,不挺好的吗?”红唇擦过封决的脸颊,她坏心眼地在他耳边吹气,引发男人又一次的僵硬。   安雅抛下足够的引诱,来得时候没有丝毫征兆,走的时候也不曾有丝毫的留恋。   黑暗之中,封决紧咬着齿关,理智与欲望在做着最后的决斗,然后他输了,手顺应本能的深入薄被之中。   在耻辱与享受之中,攀上顶峰,又慢慢回落。   他堕落了。   .   安雅从封决的房间离开,等候在外的,是她沉默的管家。   不过此时,又多了一个意外的身影——秦枫。   先前着急与索菲亚主教商谈,她并未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孩子,他似乎等了她很久,脸上是激动与紧张混合的表情。   “秦枫?”安雅念出他的名字,“你在这里等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您,您认得我?”秦枫激动到语无伦次。   “当然。”安雅笑着回答,回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管家,“Q先生会向我汇报他的一切见了,无论巨细,这其中当然包括你,暗部的小队长。”   荼路望向安雅,她微微笑着,并没有因为谎言有丝毫的改变。   年轻的小队长也看着安雅:“是,是吗?那可真是太荣幸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这里等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有的。”秦枫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我,我有一句话想和殿下您说。”   “嗯?”   秦枫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他抬起头,坚定着看着前方,“殿下,我喜欢您。”   安雅惊讶,她看着面前的少年,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是的,我也喜欢你。”   “真的?不,殿下您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秦枫连忙说道,“您可能觉得这样有些傻,但我真的是认真的。我会做您一辈子的守卫者,成为您在黑暗中最为锋利的刀刃。”   安雅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我已经有一把最锋利的刀刃了。”她回首看一眼荼路,她的管家依然面无表情。   秦枫蹙起眉头,颇有敌意地看向荼路。   “我会比他更好。”   “是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一个好的主人,不会轻易抛弃她的刀剑。”安雅继续道,“所以,不要成为我的刀剑,成为暗部的首领吧,一个真正的暗部首领。那样,你才能继续留在我的身边,以一个有价值的身份。”   秦枫握了握拳:“那这样的话,您会喜欢我吗?”   安雅笑起来,重复了刚才的话语:“我喜欢你啊。”她轻轻上前,留一个浅浅的吻在秦枫的侧脸,“你真可爱。”   秦枫羞在原地,身上的火炉都快要爆炸。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艳面庞,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会,努力的,一定,一定会成为您身边有价值的人。”   “我相信你。”安雅弯着眼睛,“加油。”   荼路默默垂下视线。   这个女人是玩弄人心的怪物,她只用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套紧那个孩子的心,让他绝无可能在生出丝毫的背叛之心,一辈子为了她而努力,被她利用。   但荼路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跟在安雅的身后,离开了大教堂。   .   安雅收到封决邀请的时候,钟善仍在北部行省。   她打电话给钟善,询问他的意见。   “雅雅想去吗?”听筒的那一边,钟善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的疲倦。   “也没有很想去。”安雅说道,“那个主教不喜欢我,可是他说我去的话,能解决海神神迹的事情。我问他那是什么,他倒是不耐烦地说让我自己去搜索。”   “钟善哥哥,他好讨厌啊。上次也是,说什么教堂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这次又腆着脸邀请我,态度还这么恶劣。”   钟善听着安雅的抱怨,脑海里都能勾勒出她此时不满的表情:“不高兴就不要去了。”   “可他说不去,没有办法解决那什么事件,还说闹得很厉害。”安雅苦恼起来,“到底是什么嘛,说话说一半真讨厌。”   “钟善哥哥,你会不会因为那个事情弄麻烦啊,我总觉得上一次的事情对你会有影响。”   “确实有一些。”何止一些,海神神迹的事件就像是被有心人操纵一样愈演愈烈,可真当钟善去调查其背后操纵者时,却又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绝对与那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保皇派有关。   “那我去好了。”安雅拿着听筒,面无表情的伪装出乖巧的语调,“那个主教是教会的人,他肯定不会拿教会的信誉开玩笑的,如果真的能解决,是不是帮钟善哥哥大忙了呢?”   “嗯,那肯定是。”   如果安雅能够出面,海神神迹的事情解决起来会非常的轻松,只要她再一次出现在海神神像下,却没有引发所谓的神迹,之前的谣言就不攻自破。那样他就可以利用舆论将这件事情的性质改变为保皇派一次图谋不轨的行动。   “那我更要去了。”安雅说,“钟善哥哥,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多派几队保镖保护我。”   钟善犹豫了片刻。   安雅并不担心他会拒绝,他没有拒绝的理由。现在,距离大选的日子如此的接近,钟善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提高他连任的可能性。   如果能顺利解决海神神迹事件,再逮捕遗留在外的保皇派,那么他的支持率一定会有所提高。   安雅太了解钟善了,他对自己的爱是真的,但对权利的渴望也是真的。   甚至,对权利的渴望和追求才是真正占据他心上最重要位置的东西。   他对自己的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那好吧。”钟善果然还是答应了,“给你配两队护卫,之后你可以去商场逛逛,我会提前让秘书室安排好一切。自己好好玩,钟善哥哥这里有一点麻烦,可能下周才能回去陪你。记住,就算哥哥不在,心理咨询课也要认真的上,听到没有?”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忙工作,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早些休息。”   “你也一样。”   安雅放下电话听筒,神情漠然。   “他同意了。”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夜晚,玫瑰花园漆黑一片,寂静幽然,像是无声的恐怖梦境。   “管家先生,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荼路靠近,为她披上一件长袍。   “早些休息吧。”他说,“不要做其他的事情,好好的休息。”   安雅转身:“包括控制你的身体吗?”   “小姐,您说了,明天将是新的战斗的开始,在一场战争开始之前,将领更需要养精蓄锐,以保证之后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理智的。”   “管家先生居然会说这么长的句子。我以为你就只会低着头,沉默不语呢。”安雅褪下荼路为她披上的长袍。   她说:“钟善不在,这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不如这样,管家先生今天就在这里陪着我吧。”   “小姐,这不妥。”   “这是你能选择的事情吗?”安雅心念微动,绝对控制的能力发动,她的意识就进入了荼路的身体,扶住自己快要倒下的身体。   安雅才继续道:“别反抗我,管家先生,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知道的,这样的我有能力对你做任何事情。”   安雅用荼路的身体抱着自己躺在了大床上,然后收起了绝对控制的能力,回归到自己的身体,她环住管家先生精瘦有力的腰肢,闭上了眼睛。   “我很累。”她说,“就放纵一回,你宠着我,不可以吗?”   荼路紧绷着身体,但在她这句无助的呢喃声中,刚刚筑起的铜墙铁壁瞬间轰然倒塌。   这些时日来的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海,他见证着她全部的算计,见证者她百变的面容,却忘记了眼前的女人也只是一个被困在牢笼里的无助女孩。   荼路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低哑着声音。   “好。”宠着你。   .   “爸爸。”丛之乖巧地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面前蹲着身子为她整理衣服的丛玉。   “怎么了?”   “我们参加完弥撒之后,可不可以去吃芝士蛋糕啊?”丛之问道,“教堂附近的那家蛋糕店的芝士蛋糕很好吃的。”   丛玉失笑:“哪次没有带着你去吃?”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怕你太忙忘记了嘛。”丛之嘟着唇。   “好。”丛玉站起来,“一块芝士蛋糕,一小杯柠檬气泡水,爸爸可是最了解你的喜好。”   “那当然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通过暗部成员提前安装在丛玉家中的监听设备中,安雅获得了有效的消息,知道丛玉将会在弥撒结束之后带着自己的女儿丛之前往教堂附近的一家蛋糕店。   这将是她的机会。   安雅不动神色的关闭监听设备,捏紧了手里精致的手包——这也是此次计划关键所在,一个安雅母亲留下的手包。   这将是她结识丛玉的重要道具。   计划是这样的,安雅会提前在丛玉固定所在的位置上祈祷,然后装作遗忘了手包,再回来寻找手包的过程之中,与丛玉碰面。之后,他会以感谢丛玉父女的缘由,提出邀请他们一同到附近的餐厅用一杯茶,而他选择的这家店铺就是从只提到过的那家芝士蛋糕,非常好吃的店铺。   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丛玉很难找到拒绝的理由。   在此之前,她将配合封决,一同将海神神迹的事情揭过。   冬日午后,阳光懒懒散散的,并不刺眼却又足够温暖,安雅从曜日宫出发,前往参加弥撒。   荼路跟随着她,他一直沉默着,安雅也难得安静,她在脑海里一遍遍预演着接下来的剧情,接近丛玉,她可没有失败再来的机会。   车子抵达教堂,大主教封决亲自迎接。   与那一晚糜乱不同,身着教士长袍的封决又一次恢复成一丝不苟,神圣不可侵染的样子。   但他自己却无比的清楚这不过是表象而已。   主教一步步向前,亲自迎接那个亵渎神灵的女人进入神的国度,他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弥撒照常进行着,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安雅来的光明正大,她闭着眼睛祈祷,感受到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教众们期待着,期待着传说之中的神迹再一次上演,可他们的期望落空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正常极了。就像那个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的视频,不过是虚假的构造,那个昔日的帝国公主,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非要说出一些不普通的地方,就是她那亚特兰蒂斯家族独有的银金色头发与碧色的眼瞳。   可这些在海神神迹面前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封决站在高处,看着那个闭眼祈祷的女人,她十分的认真,让人丝毫不怀疑她的虔诚。   可封决无比清楚,那个狂妄自大又野心勃勃的女人没有信仰,她所谓的虔诚,内心又是在向谁祈祷,期盼谁的回应?   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注视着教堂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封决这才意识到,恐怕,这才是所有腥风血雨的开始。   安雅睁开了眼睛,她站了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因为周围的注视与议论,在故意遗落下手包之后,安雅匆匆离场。   这些来自各种各样人的注视与议论将是她之后欺骗钟善的基础。   丛玉是等大众弥撒结束之后抵达的教堂,这是他的习惯,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丛玉总是在周末下午的弥撒之后才赶到教堂,由索菲亚主教亲自为他主持一场只有他们父女的特殊仪式。   与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这一次的仪式也照常进行着。   小丛之却无意间摸到一个硬硬的存在,她偷偷的睁开眼睛,低头看去,是一个精致的手包,上面印刻着一个小小的落日三叉戟的徽章。   丛之认出来,那徽章和她在玫瑰花园见过的一样,不由得的好奇起来,她出生的时候,帝国已经灭亡,小女孩自然不会知道这个纹路就是昔日皇室的徽章。   她只是觉得好看,就拿着手里把玩。   小跑的声音惊动了丛玉,他缓缓睁开眼睛,回头看去,教堂入口处,一个容貌精致的女人正慌乱的四处寻找着什么。   丛之也回头看去,在看清安雅样子的一瞬间,她不由得惊讶出声:“是那天的花园姐姐。”   丛玉微微蹙起眉头,他终止了弥撒的进行,拉着丛之站了起来,“花园姐姐?”   “和婆婆去玫瑰花园时候遇到的姐姐。”丛之说,她压低声音,“她是安雅·亚特兰蒂斯,那个引发海神神迹的人。”   “海神神迹是假的。”丛玉对女儿说,“千万不要说海神神迹了。”身为R.E党的议员,他自然非常清楚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总统遇刺案,也知道所谓的海神神技不过是保皇派制造的一场闹剧而已。   至于这场闹剧幕后的主使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确实给钟善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机会,如果他能把握的住,这一次的总统大选他赢面极大。   但看起来,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丛玉牵起女儿的手,转身对主持弥撒的大主教索菲亚说:“很抱歉,主教大人。临时有一些事情,我可能要先行离开了。海神至上,希望您能理解我的难处”   索菲亚也注意到走进来的安雅,一切都按照她们的计划进行着,但没曾想到的是从玉竟然会选择突然离开。   “海神在上。”索菲亚并没有立场留下他,她只能暗中祈祷,这位她效忠的年轻女王有能力解决突然的变故。   “那位先生。”安雅察觉到事态的变化,当机立断,直接开口叫住了丛玉。   她小跑着过来,“麻烦您了,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号的手包。嗯,应该就在这个位置上,大概有这么大。”安雅比划了一下母亲留下的手包的大小,满脸期待地看着丛玉。   “包上面有一个图案,图案的样式是……”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意识到包上的图案并不能直接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安雅犹豫了一下,视线落在了丛玉身边小女孩身上,“是你?摘花的小女孩?”   “那你就是那个借花的爸爸?”   丛玉没理解她突然的变化,转头看向女孩:“小之,怎么回事?”   从之支支吾吾地说:“那天我给爸爸的花,是从这个姐姐的花园摘的。”   “借的。”安雅强调。   “那个叔叔说送给我了。”   “那是我的花,他凭什么送给你。”安雅回道,不过似乎是觉得和小女孩斗嘴有些不妥,而且她现在有求于人,安雅的话语变了变,“你也没法还给我了,就当送给你了。”   丛之嘟嘟嘴:“你的包在地上,我在地上捡的,又帮你放回去了。”   安雅眼睛一亮,连忙弯腰捡起那个手包,手指轻抚过落日三叉戟的徽章,她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爸爸,我们走吧,我想吃芝士蛋糕了。”丛之抬头,对丛玉说道。   丛玉的视线丛手包上落日三叉戟的徽章上移开,落在女儿丛之身上。   “好。”   “那个,先生。”安雅叫住他,“您帮我找到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的手包。不如,我请你们喝杯茶,我也没什么值钱的礼物……就一点心意。”   “不用了。”丛玉拒绝,“不是我帮你找到的。”   “那请小姑娘,芝士蛋糕?两个,怎么样?”   丛之眼睛亮起来,摇晃着丛玉的手:“爸爸。”   丛玉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这位亡国的公主,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意识到她的身份,还是故意接近。   丛玉笑了笑:“那好吧。多谢小姐的好意。”   “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安雅收起那包,侧头对着衣领上的耳麦说,“不去商场了,帮我在教堂附近的下午茶点预定一个位置,不需要太久,我们马上过去。”   嘱咐完随身的保镖,安雅露出笑容:“我们走吧。”   丛玉看着这位年轻的公主,迈步跟上。   下午茶时分,店里的人不算少,由于保镖等人的介入,安雅三人得到了一个雅座。   此时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盘招牌芝士蛋糕,安雅和丛玉的面前,分布是一杯甜茶与一杯咖啡。   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氛围,只有叉子碰在碟子上的声音如此的清脆。   小孩子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算计,一碟蛋糕就可以让她忘记所有的烦恼。安雅望着大快朵颐的丛之,不由得带上浅浅的笑容,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的无忧无虑,但如今,却不得不在这里权利场中周旋。   记者已经安排就位,就几分钟的时间足够她获得许多珍贵的影像,而这些,都将是明日的头版头条。   安雅笑起来:“我小时候也喜欢甜食,只是后来,蛀牙太多了,我的母亲就不让我继续吃了,还辞退了家里的甜点师父。”   “才不会有蛀牙。”丛之抬起头来,“我爸爸说了,只要定时定量,好好刷牙,就不会有虫子咬我的牙,肯定是你太贪吃了。”   “我的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安雅摸索着手包,“你可真听话,我小时候不太听话。”   “哼哼。我可是爸爸的最喜欢的女人。”   “扑哧。”安雅轻笑一声,“那你的妈妈呢?岂不是成了你爸爸第二爱的女人,她不会吃醋吗?”   丛之楞了一下,丛玉的表情阴下来。   “我没有妈妈。”丛之实话实说,“就只有爸爸。”   安雅表情微微变化,流露出刚好的惊讶。不过,她语调一转,轻松揭过了这个对于孩子来说略显的沉重的话题,“那我们可真像,我也没有妈妈。你捡到的手包,就是我妈妈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没有妈妈就没有妈妈。”丛之说,“爸爸会疼爱我的。”   “真好。”安雅微微笑着,眼睛里流露出羡慕,“我也没有爸爸……”   丛玉微眯起眼睛。   “为什么?”丛之不理解,“为什么没有爸爸?那你不是很可怜吗?”   “你觉得我可怜吗?”   丛之点点头:“没有爸爸爱你,也就没有芝士蛋糕吃,没有人提醒你刷牙,也不会有人给你卖漂亮的裙子,没有人给你晚安吻,没人人抱着你哄你睡觉,就连那个漂亮的大花园,也没有人和你一起分享,还不可怜吗?”   “原来我这么可怜啊。”安雅依然笑着,却多了几分生硬,“你可真是个幸福的小姑娘。”   丛之塞进嘴里一大口蛋糕:“如果每天都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那就更加幸福了。”   安雅也跟着她笑起来。   丛玉听着一大一小两人的对话,望着安雅的视线越发的不明,但从始至终,安雅都未曾看向他一眼,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丛之吸引。   丛玉微微直起腰背,对坐在身边的丛之柔声说:“吃完了吗?”   “最后一口。”丛之将最后的芝士蛋糕塞进嘴里,意犹未尽地咽下,“我好啦。”   “小之先去洗手,爸爸和这个姐姐有话说。”   丛之眨眨眼睛。   “自己去有没有问题?”他继续问。   “当然没有。”   安雅看着面前父女的对话,直到丛之离开。   丛玉抬起头,第一次正式与眼前的女人对视。   他伸出手:“您好,我是丛玉,很高兴认识您。”   “安雅·亚特兰蒂斯。”安雅浅笑着,“很高兴认识你,丛玉。”   “这周围有多少记者?”丛玉看着安雅,没有丝毫的客套话,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不知道呢。”安雅回答,“也许很多,也许一个也没有。”   此刻,安雅知道,她与这位R.E党议员的战争,真真正正的开始了。   “不管有多少记者,是很多,还是一个都没有,我都希望我们的合照之上,没有小之。”   安雅挑眉:“我可不想在幸福的小姑娘拉到这滩烂泥里。”   “安雅小姐费尽心力接近我,是在思量什么?是想我与钟善为敌吗?”   “不好吗?”安雅反问,“你是R.E的议员,而且是参加大选的R.E议员。”   “可我从头到尾,我都不是击败钟善最有力的竞争者。”丛玉端起面前的咖啡,“你不觉得接近我,选择我风险过于大了吗?”   “所有的人都觉得扶持最有力的支持者,才是正确的。可你能想到,我能想到,钟善他也能想到。这样人尽皆知,太危险了,不是吗?”安雅敏锐的察觉到丛玉话中的试探,“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我有能力扶持你与他为敌,而你也有权利选择是否与我合作。”   “可你想要的不只是与他为敌。”丛玉放下咖啡,“你想要光复帝国。”   “是啊。”安雅毫不避讳的承认,“丛先生觉得,女王之手这个位置怎么样?”   女王之手,也就是御前首相,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丛玉思索了片刻,他看着安雅,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他起身,缓步绕行到安雅一侧,拉她的手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拉了起来。   “你可以让你的记者工作了。”丛玉贴在安雅的耳边,“你觉得这样,足够亲密吗?”   作者有话说:   安雅:没办法,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   入V啦,感谢支持,评论不定期掉落小红包。 第21章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安雅侧头, 气息喷吐在丛玉的脸颊,“太过张扬,只会成为众人的靶子。”   丛玉微微一笑, 反问道:“您真的能控制那些媒体吗?”   安雅眸光微动。   丛玉说得对,她控制不了那些媒体, 或者说,她有办法控制媒体,引导舆论走向,但却绝对不能那么做。   见安雅不回答, 丛玉继续说:“您可以, 但您不能这么做。”   “他一定会怀疑。”丛玉大胆推测着安雅的想法, “而这样会提前暴露您一直以来的伪装,失去了伪装会让您接下来的计划举步维艰。”   茶餐厅里发着舒缓的轻音乐, 曲子宛转悠扬, 却没能缓解一对男女之间的针锋相对。   安雅垂下眼帘,微微后撤,拉开了与丛玉之间的距离。   “您说得对。”应和着音乐,女人的碧色的眼瞳微眯,流露出刚好的苦涩,“是我太过稚嫩。”   “不。”丛玉也退回原先的位置, 他重新坐了下来, “以您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让人刮目相看。”   “只是, 女王之手未免过于虚无缥缈。”丛玉注视着那双绿瞳,在王权的时代, 与一位尊贵亚特兰蒂斯对视, 是大不敬的行为。可如今, 他与一位亚特兰蒂斯平起平坐,甚至,冒犯到了一位昔日尊贵的皇族,这就是制度优异带来的好处。   “王权的时代已经落幕了。”丛玉面对着安雅,“民主制度的出现是必然的。”   “可你口中的民主,真正做到民主了吗?”安雅余光瞥见了从洗手间走出来的丛之,有意的加快加快,“民主制度的进步显而易见,但你们的政府,真的做到了吗?”   “王权的时代已经落幕了,可王权时代的思维仍活在你们每个人的心中。”安雅站了起来,“丛先生,您很聪明,谋划与您的这一次偶遇,是我目前阶段能够做到了最大努力。”   “被人囚禁十年,我知道失去完整人权的感受。”她的眼神完全的陌生,即使语调没有丝毫的改变,丛玉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冰冷,“你们只是打着人人平等的口号,太多的人,骨子里既然保留着那份高高在上。距离实现真正的消除特权,维持平等,你口中的民主制度还远远达不到。”   安雅侧步,一直守在暗处的荼路明白了他的暗示,他微微调整表情,接近安雅,语气冷硬:“小姐,您该回家了。”   “最后一句话。”安雅不看他,语气不善,“退回你的位置去。”   她转过身,对丛玉道:“我的父亲,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理查德·亚特兰蒂斯。他是人们口中的的无才能的君主,碌碌无为的蠢货。可即使如此,那个人人口中的蠢货在位时,帝国的人民也未出现吃不饱饭的情况。”   “如果你口中的民主,只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它的出现又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是给另一种压迫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荼路掐着时间,又靠了过来。   “小姐,您该离开了。”他的态度强硬起来,想要强行带安雅离开。   安雅甩开他的手。   “丛玉,他做不到的,你能吗?”   这一次,荼路没有再给安雅说下去的机会,他强硬地拖着安雅离开的茶餐厅,用近乎粗暴的手段将其塞进车子。   丛玉看着着一切的发生,脑海里全都是安雅离开前的一句话。   他做不到的,你能吗?   什么意思?还有那句我的父亲在位时,帝国都未曾出现吃不饱饭的情况……   “爸爸,那个姐姐为什么被拖走了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丛之天真地发问道,“离开的好突然。”   童声打断了丛玉的思考,他俯下身子,将丛之抱了起来,“她该回家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可那不像是要回家的表情。”   “嗯?为什么这么说?”   “她看上去很难过。”丛之看着驶离的车子,“回家明明是开心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她家里没有爸爸在等她?那真的好可怜。”   丛玉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他抱着女儿,又一次想起安雅的那句话。   那一个人人口中的蠢货在位时,帝国也未曾出现吃不饱饭的人民。   什么意思?   .   安雅靠在车门上。   计划出现了偏差,多亏荼路看懂了她的暗示,才能在最后时候勉强补救一下。   她不知道补救有没有用。   系统的提示音并没有响起,进度也依旧是零。   无论是封决还是丛玉,都没有成为那个1。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对不起。”轻声的道歉打断了安雅的思路,她抬眸侧身看去,管家正望着她。   “嗯?”安雅问,“为什么道歉?”   他看向刚才拽着的地方,搁着衣料看不到,但荼路知道自己的力气。   “青了。”   安雅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胳膊,隐约感受到灰色大衣之下传来丝丝的疼痛。   刚才管家先生演的很不错,很有那种贴身监视者的味道,为了那种真实感,荼路没有收力。   “没事。”安雅轻轻地开口,车子的前后座之间有隔断,驾驶员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你很让我惊讶。演得很好,恰到好处。”   配合着她为丛玉抛下一个大的诱导,但安雅不能保证这个诱导能不能起到它该有的作用,首府这样的情况,上层的人真的能一无所知吗?   安雅回忆着丛玉的话。   王权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她不住地收紧拳,若替换王权时代的,是一个好的,新的,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制度,它能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她一定会躲在暗中,带着亚特兰蒂斯这个代表旧制度的姓氏的腐烂的无声无息。   但他们没有,他们没有做到。   披着新制度的皮,做着旧制度的腌臜事,却要摆出一副公平公正的虚伪假象,再用最恶毒的语言抨击着不符合当权利者利益的想法。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民主?   天大的笑话。   安雅微微抬起头。   “记者的事情,安排好了吗?”她问荼路。   “在等待您的命令。”荼路回答,若是安雅让他销毁那些照片,暗部会用最快的速度保障那些东西消失的一干二净。   “发出去吧。”安雅却给出一个让人震惊的答案。   计划并不想她想象的那样顺利,但不能因为与计划不符,就放弃接下来的一切打算。   “我得解释忤逆钟善的安排。”安雅补充一句,也得继续保持与丛玉之间的羁绊。   她低垂下头,手指陷入银金色的短发。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举步维艰,她需要更加的小心谨慎,重生后的第一次受挫打乱了她的计划。   但这种消沉并未维持太久,前一世,这样的情况对于安雅来说太过平常,只是,重生后的顺风顺水让她忽视了一点,这不是游戏,而是一场真正发生的战争。   是战争就会有输赢,她不能放松警惕,更不能骄傲得意,要时时刻刻小心,才能稳重求胜。   车子停在曜日宫前,安雅长长吐出一口气,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在荼路的陪伴之下,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待着媒体带来的轰动。   被关在黄金笼里的金丝雀是接触不到外界的讯息的。所以,她绝对不能主动与钟善联系,而一定要耐心等待着钟善联系。   吃过晚饭后不久,荼路敲开卧室的门,对安雅道:“先生的视频请求。”   “知道了。”安雅接通了钟善的通话请求。   屏幕上先是闪过了一丝金发,渐渐地,钟善的脸才缓缓出现。   他的倦态肉眼可见,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雅心中惊讶,但表面上还是与往常无异。   “钟善哥哥,你没有休息好吗?”   “有些忙。”钟善欲言又止,隔着屏幕,他看着熟悉的女人,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丝反常的表情。   刚刚结束一个冗长枯燥的会议,钟善只感觉到沉沉的疲倦,但秘书室长递上来的东西,驱散了他全部的倦意,随之产生的是深深的不安。   那是一张亲密无间的对视图,配着一个劲爆的吸引眼球的标题。   钟善已经想不起那个标题是怎么写的了,但那张刺眼的配图却倒映在他的视网膜上,刻得生疼。   拍照的人技术很好,那张图片过分的清晰,他甚至可以看到安雅唇边不自觉浮现的互动,而与她对视的人,微垂着头,眼神朦胧,两人之间弥漫着暧昧,似乎应和着那个惹眼劲爆的标题。   钟善蹙起眉头,图片里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秘书提醒他,那是R.E党的国会议员,商界巨头继承人,丛玉。   丛玉,那个只有二十七岁的国会议员,一个出生,学历,长相,经历都超一流的年轻男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刚刚结束了一个会议。”   “很累吧?”安雅问,“要不要早些休息?”   “雅雅。”钟善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今天去教堂了?”   “嗯。”安雅的表情变了变,这些许的变化,却让那一边的钟善瞬间握紧了拳头。   “发生了什么?”他尽可能的保持着声音的平静。   “发生了什么?”安雅楞了一下,“哦哦,不是什么大事啦。刚开始心情不好,后来就没什么事情了。就是弥撒的时候,听到了很多议论声,都是在说我。我去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还好,弥撒顺利完成了,钟善哥哥你不用担心,我也帮到你了。”说着说着,她露出笑容,像是等待一副夸奖的表情。   “雅雅。”钟善的呼吸滞了一瞬间,声音沉了下来,“我们结婚吧,好吗?” 第22章   结婚?   安雅很难想象这个词语是从钟善口中说出来的, 但事实如此。这也是出乎她意料的地方,她原本以为在看到与丛玉之间的绯闻之后,钟善会愤怒。   但他没有, 安雅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恐惧, 还有隐藏极深的自卑。   钟善的身份很特殊。对外,他是旧朝元老的儿子,是开国将领,是联邦的一把手, 是掌权的上位者。可实际上, 他是一个借用身份的私生子,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安雅的视线落在了钟善的金发之上。上一世,她曾意外的得知, 钟善那耀眼如同太阳一般的金发, 不过是漂染的产物。   那可笑的金发就像是他的一层遮羞布,掩埋了他所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安雅突然意识到钟善变得奇怪的原因,她考虑了很多种理由,却恰恰忽视了最简单的一种。   自卑。   十四岁之前,安雅根本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那时候,她是帝国尊贵的公主, 在万人拥簇中长大, 天生的优越环境使得安雅有着极其广泛的视野,她从小接触各种各样的优秀人物, 与他们一起交流,一起学习。而安雅的母亲, 帝国昔日的玛格丽特皇后在教育子女的方面也从未曾松懈, 她的人格树立教育理念, 也是养成安雅性格的关键所在。   在这样优异的环境之下长大,在母亲的悉心引导之下接触世界,安雅成长的优雅大度,自信从容,帝国最耀眼的明珠当之无愧。   而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语,也是因为钟善。   二十岁的钟善。   钟善年轻的时候很瘦,又瘦又小,穿着不合身的礼服,跟随着钟震天进入曜日宫。   现在的安雅比那时获得了更多的信息,知道那是要因为钟善刚刚被钟震天承认为儿子,带他进皇宫见世面的。   那是安雅与钟善的第一次见面。   八月份的曜都,空气中弥漫着火焰。午后,更是一团熊熊烈火毫无顾忌的燃烧着。   安雅与伴学的贵族小姐们在玫瑰花园内玩耍,玫瑰花园之中,中央空调输送着凉爽的风,安雅的伙伴趴在玫瑰花瓣散落的地毯上,聚精会神的翻看着彩色绘本。年幼的公主则坐在他们的旁边,翻看着一本有着复杂外文名字的厚重书籍。   一个穿着粉色蕾丝裙,扎着复杂发辫的贵族小姐在女佣的引领下回到聚集着贵族小姐们的花庭。   向公主行礼后,娇美的小姐提起裙边,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跪坐在垫子上。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周,试探着问道:“你们谁的佣人在受罚吗?”   安雅听到她的话,拿著书的手微顿,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她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但一部分注意力已经从书上转移,等待着这位贵族小姐接下来的话语。   几位贵族少女都茫然地摇摇头,看着最先开口的女孩。   “是有什么事情吗?”一位小姐开口问道。   那贵族女孩点点头:“太阳底下站着一个人,就在花园门口。”   年纪不大的女孩们相互看着对方,纷纷摇头。   “不知道啊。”   “刚才还没有的。”   下午三四点,太阳毒辣的难以想象。   安雅合上正在阅读的书:“现在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小声讨论的贵族女孩们安静下来,她们纷纷站起身,向着安雅行礼。   “殿下。”女孩们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轻轻柔柔的,像一曲和谐的乐章。   安雅微笑着,看向最先引起话题的女孩:“是现在站在太阳下吗?”   贵族女孩点点头:“是的,我刚从洗手间回来时,看到他站在太阳下面,就在花园门口。”   安雅摸索著书页的一角,回想起晨间新闻上的天气预报。   她抬头向上望。   玫瑰花园穹顶是用一种特殊的矿石建造的,这种矿石有着独特的金属光泽,却呈现着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素色灰白的穹顶被着光彩装扮的明艳起来,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景色。   阳光是玫瑰花园穹顶的灵魂,越是灿烂的阳光,七色穹顶越是夺目。就像此时,斑斓的穹顶下,年轻的公主与伙伴们一起享受着美好的下午茶时光。   而赋予了穹顶斑斓的阳光,却同样炙烤着一个陌生人。   “去看看吧。”安雅收回视线,“这样的阳光,是会要人命的。”   “遵从您的命令,殿下。”   即使几位贵族小姐并不愿意冒着被阳光晒黑皮肤的风险陪同安雅一起出去,但她们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份。   安雅站了起来,守护在一侧的侍女快步跟随在其后,各位贵族少女与她们的佣人也都跟了上来。   乌央乌央,一大片的人。   走在最前方的安雅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向身后阵仗极大的队伍,“你们留在这里吧。”她说,“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跟这么多人。”   身后的宫人女佣在听到公主开口之后,都不敢前进,安雅转身,对举伞的侍女长说:“您也一样。”   她从侍女长手中接过阳伞,看向了由各个贵族世家选择送进曜日宫的适龄少女:“想跟我去看看的,可以一起来,不想去的可以留着这里,只是一件小事,我不会因为此记你们的好,或者记你们的坏。所以,不管你们从家人听到了什么,在我这里,阿谀奉承那一套,不管用。”   安雅的话让年轻的女孩们面面相窥,从家里来到皇宫前,她们都受到过母亲或者父亲的叮嘱。在曜日宫内,要顺从公主的命令,绝不能将家中的骄纵任性在那位尊贵的存在面前展现出分毫,十几岁的小姑娘听着一愣一愣的,努力的将母亲或者父亲的叮嘱记在心中,生怕使得这位尊贵的存在不开心。   太阳太大了,放在平日里,这些娇生惯养的小丫头们是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如此的作践自己的皮肤,但今天,带头的是尊贵的皇家公主。   一个女孩接过了女佣手中的阳伞。   “我想去看看。”她说   有了一个人开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安雅就如同她说的一样,不记好与坏,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到底是谁跟在了她的身后。   安雅独自撑起阳伞,向着玫瑰花园之外走去。   程善,不,钟善站在炙热阳光之下,毒辣的太阳烤的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汗水湿透了他前胸后背,又被阳光蒸发烤干,在湿与干之间来回变化。   他刚刚更改了姓氏,到现在还不太习惯这个全新的名字。今天,他名义上的,也是血缘上的父亲带着这个认祖归宗的乡巴佬儿子进宫见世面,却又随意的找了一个理由将他丢下,让他在烈阳之下,等待自己面君结束。   阳光下的青年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但此时它们被汗水湿透,蔫巴巴的贴在头皮上,配上黝黑的肤色与瘦弱的身形,再洋气的金色头发,在此时也显得老土又粗俗。   模糊之间,钟善看的几朵鲜艳的花向他而来,近一些,他发觉那不是花,而是绚丽的伞面。   领头的少女,有着一头银金色的长发,随着她迈步的动作,那长发微微晃动着,像是教廷神话之中海神故乡的波澜的金水河。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   钟善听到一个声音,他费力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双绿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   少女微撑起伞沿,抬头看着他。   “谁让你在这里的?”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便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   钟善牵动嘴角,唇因为干涩而黏在一起,动作间撕裂溢出鲜血,弥漫在唇间,化作浓浓的苦涩。   “第一次来,是父亲让我等在这里。”他回答,“你又是谁?”   安雅笑起来:“为什么你的父亲会让你等在这里。现在这么热。”   钟善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他看着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就是因为现在热,才要等在这里。”   “奇怪的逻辑。”安雅不知道钟善父子之间复杂的关系,她继而说道,“继续站在这里会出人命的,不管你因为什么,现在我准许你,去那边的阴凉地里等你的父亲。”   钟善摇了摇头:“我不能违背父亲的命令。”   “那你要违背我的命令吗?”   “我不认识你。”   安雅微微一愣,她站在原地,虽然有阳伞遮蔽太阳,但热浪仍然一股股席卷着袭来。   年轻的公主从未遇到胆敢忤逆她命令的存在,但安雅并没有生气,她垂下眼眸,看着左手里那本厚重的书籍。   “你很有意思。”她说,“既然你不愿意离开,我也不强迫你。”安雅递出手中的书,那是一本有着白色硬制封面的厚重书籍,书页展开,形成阴影,遮挡出一小片阴影,“我想你知道该怎么用。”   黑瘦的少年楞了一下,犹豫地接过那本书,白色的封面上,是一串金色的烫金文字。   他依稀能辨认出一个外文单词——政治。   “别死在这里。”安雅收回手。   “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黝黑的青年唇角微微蠕动。   “钟,钟善。”   安雅给予钟善的书籍,是一本亚特兰蒂斯裔皇帝对于政治的解析以及由他编撰的治国理论。   最本初,她将书赠予钟善的原因,是希望他用此遮蔽烈阳,但阴差阳错的,钟善理解了另一重含义,他熟读了那本政治理论,走上了从政之路。   等钟善反应过来时,那有着长发的少女已经撑伞远去,他听见她对周围的其他女孩子说:“不是仆人,只是个第一次进皇宫的少年而已。”   他有些想要纠正她,他已经二十岁了,不能算作少年,只不过因为很多原因,又黑又瘦,看起来像是没有长大一样,但他已经二十岁了。   钟善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那时候他都不知道与他对话,赠送他书籍遮阳的少女,是帝国尊贵的公主。   只是个好看的姑娘,好看又尊贵的姑娘。   .   清脆的耳光震慑了在场的众人。   威严的男人怒目圆睁,而他面前黑瘦的青年唇角淌血。   “你在向我打听皇宫里的贵人?”钟震天盯着这个刚认回来的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进了一次皇宫,就产生了想要高攀的念头?别痴心妄想了,你不过是个妓.女生出来的泥巴种而已,别以为姓了钟,就一步登天了。”   “我错了,父亲。”钟善低垂着头,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滚。”钟震天压低声音。   钟善低垂着头,后退离开,在他的手即将碰上门把手的那一刻,钟震天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在花园遇见的银金长发女孩。”钟震天低低笑起来,声音异常的可怖,“告诉你也无妨,断了你不该有的念想。”   “那一位,是帝国的公主,安雅·亚特兰蒂斯。”   “是你这腌臜货色这辈子不配直视的存在。”   .   “雅雅。”钟善的声音将安雅从回忆之中拖拽而出,“怎么这么惊讶,都发呆了。”   安雅摇摇头:“不是惊讶。”   她调整一下情绪,抬起头直视着钟善,说:“钟善哥哥,你最近很不对劲。”   “嗯?”   “前几天你说要和我生一个孩子,刚才你又说,要和我结婚。这不对。”她看着钟善的眼睛,认真而严肃。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黝黑瘦小的青年早就完成了蜕变。身形挺拔高大,皮肤也从黝黑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如同许多年前一样,只是,那份骨子里的自卑,隐藏的更深,也更加的严重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不想嫁给钟善哥哥?”   安雅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安雅深吸了一口气,隔着屏幕与钟善对视,“你最近不太理智,无论是生个孩子,还是结婚,这些话,都不能从你口中说出。”   “钟善哥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在害怕,怕我离开你,所以要这样留住我?是北方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雅雅。”钟善说,“没发生什么,你回答钟善哥哥,愿意不愿意。”   “我不愿意。”安雅坚定地回答。   她看到钟善的表情僵住,继续道:“你在说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会离开,所以才用这些话想要留住我。可钟善哥哥,你不是其他人,不是普通人,你是这个国家的总统,几个月之后,你还要参与下一届的大选,现在你说些话,真的是负责任吗?”   “我嫁给你,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你很清楚。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动摇我,也动摇你自己?”   “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送给你一本书,不知道钟善哥哥你有没有看过,那本书上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政治起于私欲,忌于私欲。”安雅轻轻的念出她记了许久的话语,“钟善哥哥,你该冷静一下了,你最近说出的话让我很不安。”   “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她说这话的时候异常的严肃认真,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样子,钟善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又从安雅身上,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尊贵少女。   .   “你可真可怜。”   钟善又一次被钟震天抛在了曜日宫内,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不在那么的惊慌,他按照钟震天给到路线出宫。   却在离开宫殿了大路上,遇到了结束骑术课程的公主。   她穿着骑术服,银金色的长发在风中乱舞着。   她看到了他,他也一样。   高头骏马上的公主动了动缰绳,驾驭马匹向他而来。   钟善穿着不合适的礼服,局促地站在原地,就像是偷穿了父亲衣服被发现的小孩一样慌张不安。   马停在钟善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马上的少女扬起马鞭,钟善不敢动,他甚至能感受到骏马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脸颊。   “你怎么在这里?”安雅问。   “我要出宫。”钟善回答道,在看到眼前少女时,他总是不自在的忘记她尊贵的身份,以至于忘记向这位公主行礼。   公主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她微微蹙起眉头,说:“出宫的话,你走错了。从这里走,前面是马场,马场再往前,是赛车场,你想要从这里出曜日宫,凭着一双腿,至少要走六个小时。”   “那是西门,对吗?”   安雅回头看了一眼,遥远的距离之外,那确实是曜日庄园的西侧入口,但这里,她什么的看不见。   “是西侧门。”她回答。   “父亲让我等在西门。”青年时期的钟善,远比现在更加的耿直简单。   “等在西门?”安雅转头,她知道眼前这人的父亲实在耍他,西门连接的是皇家近郊陵园,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从西门出入曜日宫。   “你确定?”   “父亲是这样说的。”   安雅牵动缰绳:“我送你一程。”她向钟善伸出手,“会骑马吗?”   钟善楞了一下,“不会,但骑过驴。”   安雅噗嗤笑了一声:“差不多。”   钟善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安雅弯下腰,“快些,我可是好不容易支开侍女长。”见钟善还是不动,她有些急地扯了他一把,可她毕竟年纪小,力气不够大,不仅没扯动钟善,自己的身体倒是跟着晃了晃。   钟善虽然不清楚安雅为什么要说支开侍女长,但他知道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果断的扶着马鞍上马。   “挺熟练的。”安雅称赞一句。   “和骑驴差不多。”钟善实话实说。   手执马鞭的少女僵了一瞬:“这是亚特兰蒂斯战马。”   “嗯,它很漂亮。”这是钟善能够给出的最高的评价,很简单也质朴的评价。   “我说它是亚特兰蒂斯战马。”安雅提高了声音,“能以亚特兰蒂斯命名的马匹,你居然说它和驴差不多?”   钟善沉默。   他区分不出好马与坏马。   安雅也没有继续为难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小子,她调转马头,小腿轻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就如同离弦的弓箭一样远去。   长发随风而动,佛在钟善的面颊,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但钟善忍住了。   他小心地移了移安雅的长发。   “别动我的头发。”驾马的女孩说,“很热。”   闷热的夏天,她的长发垂落到腰下,又长又密,美得惊人。   “为什么不剪掉?”钟善问,“夏天剪掉会凉快一些。”   “我是亚特兰蒂斯。”安雅回答,“亚特兰蒂斯需要这样的长发,你明白吗?算了,我想你也不明白。”   钟善其实明白,这瀑布一样的银金色长发,是她尊贵身份的象征。   皇家马场的规格很大,皇家马场之后,是规模更大的赛车场,而赛车场其中的山地越野车场更是想象不到的辽阔。   安雅将钟善放在赛车场附近的公路上:“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走,就是西侧门,我可是提醒过你了,西侧门外是皇室陵园,平时没有什么人去,你父亲在耍你。”   钟善定了定:“我知道。”   安雅的眸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收了回来。   “赛车场内有一座不高的山,我记得山上有一个护林员的屋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可以去那里。”   “好了,再不回去,可要出事情了。”安雅牵动缰绳,“不要告诉别人我载了你,那样会有很多麻烦,懂了吗?”她微微扬起头,展现少女独到的张扬,耀眼地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女。   她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可如今,神女亦为他俯身。   钟善微微笑起来:“雅雅在担心这个?”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安雅反问,“生孩子和结婚都不可能,大选之前,不可能。”   “我知道了,是钟善哥哥着急了。”   “发生了什么?”安雅追问。   钟善微微侧头,看向一侧的荼路。   荼路领命,调取出新闻页面。   安雅接过平板,看向上面的内容,然后恰到好处的蹙起眉头:“这是假的。”   “钟善哥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说要和我结婚吗?”她的语调充满不可置信,“这也太假了。你居然相信这个?”   “雅雅。”   “护卫队没有向你报告我行程吗?”   也许报告了,只是因为会议太忙错过了。   钟善沉默下来。   安雅叹了口气:“钟善哥哥,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得很明白,你和我都适当的装傻充愣就可以维持的很好,为什么要戳破这些遮羞的假面呢?” 第23章   这一刻, 钟善终于回忆起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曜日宫中,那个出身尊贵,聪明优雅的少女活了过来, 她终于不在是那幅小心翼翼地讨好姿态。   这十年,钟善一直都很清楚, 他和安雅的相处方式有着很大的问题,即使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如此的亲密,但他们不是恋人。   安雅对他的态度小心又讨好,一朝一夕之间, 她似乎变得与那些寻常人没有区别, 那种自信与高高在上, 就像是昨日黄花一般凋谢,再也无迹可寻。   他喜爱的那份优雅与高贵不见了, 那个笑容感染人心的女孩越发的世俗。钟善想要恢复她昔日的模样, 却无从下手,他不敢提起过去的事情,因为那样无疑是将两人之间最狰狞残忍的伤口赤.裸裸的剖析出来。   十多年前的安雅,十多年后的他,他们的人生巅峰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时期,一个辉煌时另一个落魄。如今亦然。   “那我们都把面具撕掉吧。”钟善说, “雅雅, 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我也会竭尽全力为你营造那样的环境。”   安雅楞了一下, 苦笑道:“我连完整的人权都没有。钟善,这里还是曜日宫, 但这里不是我的家了。这样的道理很简单, 你明明知道, 却就是不愿意承认。撕不掉面具的不是我,而是你。”   面具是钟善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依仗,就如同他的金发,面具是钟善的身份,他怎么可能轻松的将这一切毁去。   钟善沉默了。   他无地自容,安雅总是能轻而易举戳破他的伪装,即使他如今身份斐然,可在她眼前,依旧是十几年前玫瑰花园前,那个被惩罚的又土又傻的乡巴佬。   “别乱想了。”安雅的话打断了钟善的思绪,她对他了如指掌,“想这些都没用意义。”她抬手指着自己,“安雅没有办法离开钟善,没有钟善的庇佑,她会是所有人争夺的靶子,这是无法改变的,至少在当前的情况下无法改变。”   “所以钟善哥哥,你大可以不用和我算计那么多,我不傻,我只是需要不明白这些。只要做好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花瓶,只要带着亚特兰蒂斯这个身份,安静的死去,对于你的国家来说,这是我最好的结局。”   “我都明白的。”安雅微微笑着,仿佛那可怜可悲的结局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钟善望着她,隔着屏幕,她弯起眼角的弧度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他终于找到一个开口的机会。   “雅雅会健健康康,幸福的度过这一生。”他说。   “嗯。”安雅笑起来,“我相信钟善哥哥。”   她拿起先前放在手边的平板,重新调取出那一则新闻。   “这个……”她垂下头,刚想向钟善解释,但随着页面的刷新,又是一条重磅消息被抛上水面。   安雅经过一瞬的震惊,很快就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但她没有控制表情,仍由惊讶酝酿。   “钟善哥哥,你能看到新闻吗?”安雅翻动着屏幕,抬起头时,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   “那个人,他说在追求我,丛玉?”   钟善在听到她说得内容时,大脑隐约刺痛起来,他拿起来工作使用的笔记本,随意点开一个搜索软件。   实时热搜之中#丛玉回应#的热搜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   钟善皱起眉头,点开丛玉的个人主页。   他回应的话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但足够震撼人心。   丛玉:正在追求。   钟善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的碍眼,一个从不被他放在视野之中的对立党派的小议员,竟然会以这样的事情闯入他的眼球。   他微微眯起眼睛,点开那条回应的互动。   评论最高赞数,是一条带有很多个感叹号的称赞。   天下第一无敌颜狗:老公你好帅!!!!政府议员里面也有这么帅的吗!!!!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丛玉丛议员的超级无敌大粉头了!!!![色眼][口水][飞吻]   钟善被感叹号晃得眼睛疼。   但他还是捕捉到一个关键字,帅。男人手指微勾,犹豫了一瞬间,点开了那张爆料的照片,他没去看安雅,照片上的安雅没有她真人百分之一好看。   他放大的图片,将视角定格在丛玉的脸上。   怪图片过于清晰,放大之后,能看到丛玉脸上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一张偷拍的照片,却要比那些明星专程拍摄的画报都要精致。   这个男人足够英俊,最关键的是,他还年轻。   钟善的手指从那张脸上划过,微微蹙起眉头,平板的屏幕上,却不慎倒映出他眼角的细纹。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想起安雅说过他眼角有皱纹的话,迅速敛起神色,指甲陷入掌心,隐忍着愤怒,低声说道:“我会处理。”   “不行!”安雅打断了他,“这件事情没有办法由你来处理。”   钟善看着她:“雅雅。”   “我知道。”安雅连忙解释,“我不关心政治,但这件事情,钟善哥哥你没办法处理。这不是政治,而你也没有办法用常用的政治手段来针对他。”   “交给我来。”安雅说,“我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有能力处理这件事情。”   “而且,我是当事人,我出面,会比钟善哥哥你个人施压更加正当。”安雅的话点到为止,但钟善听明白了她话语之中的暗示。   如今面临大选,而丛玉是对立党派的参选议员,即使他的支持率并不算特别的高,但这一次的事件之后,他势必会引起关注。   若是此时,钟善被曝光出对丛玉出手,负面影响会动摇他的根基。   而反观丛玉一方,很快,他优秀的学历家世都会被搬到网络上,暴露在选民的眼中。那时候,他就获得了足够的关注,在有关注度的前提之下,他为选举所做的一切承诺,将有天然的知名度优势,这是他获得支持率的基础。   但这样的手段,只有第一次使用才是最有效的。   很显然,丛玉就是抓住了这样的机会,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与钟善的愤怒不同,安雅则更惊讶于丛玉的反应迅速,毕竟先前,两人在咖啡店内的那场谈话浅显又表面,最后甚至闹了个不欢而散。   以正常人的思维,可不会认为对方还有合作的意向,甚至在被拒绝的瞬间,就有可能将对方打上潜在敌人的标签。   安雅决定曝光照片逼迫丛玉合作就已经是非常规手段,但丛玉的反应丝毫不慢,短短四个字就将安雅与他拉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这样的人绝不能是敌人。   “我能处理好的。”安雅微笑着说,“我知道怎么样把它定义成一则花边新闻,而不是一场政治事件。”   “雅雅。”钟善不放心她,丛玉英俊年轻,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与丛玉接触却不涉及政治,这听起来很不现实。   丛玉是R.E党的议员,即使这件事情现在看起来与政治无关,但在政客眼中,暂时就只是暂时而已,安雅的身份特殊又敏感,若被有心之人利用,结果不堪设想。   “丛玉就代表着政治。”钟善严肃道,“他本人,他背后的R.E党,你接近他,靠近他,就无法逃脱被利用与算计。”   “我知道。”安雅说,“亡国公主的身份是我的价值所在,也是我的保护层。钟善哥哥,你想,他们选择将这件曝光于网络,等于将这件事情光明正大的摆在了民众的眼前,这是利,同样也是弊。”   “在民众里中,我,安雅·亚特兰蒂斯,是一个处于绝对弱势的存在,我的家人被审判,自身也处于被监.禁保护的处境。主观意识上,他们会偏袒于弱者,而我,是他们眼中的弱者。弱者口中的话,因为本身的羸弱,似乎变得更加值得信任。所以,就算是我说谎,他们也会天然偏向弱势一方。”   “网络将一切都放在了明面上,民众的口诛笔伐会是我最好的武器。”   钟善的眸光幽深起来,他的语气发生了改变,“你很有政治天赋。”   “不,钟善哥哥。”安雅垂下眼眸,“亚特兰蒂斯不能拥有政治天赋与政治手段,他们只需要会享乐,就够了。”   .   与钟善的通话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直到突发事故打乱的钟善的节奏,他才不得不断掉与安雅的通话。   没有了钟善的声音,安雅的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安雅又翻看了几眼网络媒体上的新闻,然后关闭平板,站了起来。   “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望向窗外,夜晚的花园漆黑一片,幽暗生出恐怖。   “让钟善惊慌的大事。”她转身看向荼路,“你觉得会是什么?”   管家回答道:“北方是军事重地。”   “军事吗?”安雅微微侧头,这个词语,让她想到了前一世在战场上的时光。   谁能想到,皇宫里养大的女人,居然有着卓绝的军事天赋。可那时候与她旗鼓相当的对手,现在正站在她的身后。   “恐怕不是军事。”前一世搅起战争风波的两人现在都还在这里聊天,怎么可能会是军事方面的问题?   安雅回身:“去暗部,他们该有消息了。”   安雅又一次成为了Q先生,在夜幕降临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曜日宫前往教堂的救济堂。   就如同她料想的一样,暗部截获了北方行省的消息。   只是,这消息的内容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作者有话说:   丛玉27岁,女儿五岁半,亲生的。   对钟善来说,比他小一岁都是年轻。   老男人的敏感自卑。   —   不需要把这文想的很复杂,我会把所有的思考逻辑写得清清楚楚,过程也会简化,结果也会写得很清晰,记住安雅牛逼,不需要脑袋也可以看!   大家负责可可爱爱,卑微作者替你们长脑袋,我脑袋够用。 第24章   将钟善留在北方行省的, 是一所科技大爆炸之前时代遗留的人类研究所。   科技大爆炸,但凡涉及到这个词语的消息,一定会在联邦民众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上一个时代, 公元三千年末,A1智能超越人类控制极限, 代替低等劳动力的仿生人纷纷起义反击曾经的主宰者。   科技的新生造物成就了那个时代,也终结了那个辉煌与荣耀的时代。   这一场发生在人类与AI智能之间的无烟战争,引发了一场长待数十年人类末日,也就是史称的静寂年代。   正是亚特兰蒂斯的第一位君主带着人类打破那无声无言的恐惧, 建立了新的人类文明制度。   之后, 帝国颁布禁令, 禁止一切国家和个人的科研所再度进行研发探索人工智能领域。   继而,人类的科研重心转移到航空航天领域, 在短短百年之内, 发现并探索了上万颗星系,建设了数个行星殖民地,星际时代由此开启。   直到约七十年前,安雅的祖父,那一代的亚特兰蒂斯君主下旨放缓了AI禁令,才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小的机器人研究所, 但在经历过科技反噬之后, 他们也不在敢继续研究智能化极高的人工智能。   暗部传回来的消息中并没有准确说明这个研究所的研究方向,但能迫使钟善不得不破坏行程留在北方, 其中的科研成果毫无疑问,是人工智能方向的科技造物。   安雅想起位于自己身体之内的日不落系统, 平日里那蓝色的荧光隐藏在她的皮肤之下没有异常, 在系统于自己对话时, 蓝色的荧光会变化文字,选择隐秘模式时,则会转化成在大脑意识层面的对话。   毫无疑问,日不落系统是科技大爆炸之前的AI产物,只是,它被某种程序限制了一部分的智能化功能。   留给安雅思考的时间并不算多,在大致推断北方的情况之后,安雅在留下暗中寻找保皇派的任务之后,回到了曜日宫。   [任务三:政教双子0/2]   熟悉的蓝色文字扭曲生成,安雅躺在床上,伸手轻抚过那串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文字。   她想起日不落系统先前提到的一句话,完成第三个任务,将初步解锁功能面板。   到时候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个科技大爆炸之前的科技造物,会不会为她,为这个国家带来危险?   不,这不是现下该思考的事情。   先下最重要的还是将完成与丛玉合作以及进一步与封决接触。   她在做的事情,本来就是机会与危机并存。   不能后退。   .   教堂的清晨在唱诗班的歌声之中苏醒,封决结束晨间的祷告,前往忏悔室。   主教的工作枯燥无味,但封决乐在其中,他端坐在小窗之后,聆听着教众的忏悔。   “神明会原谅你的,祂爱每一个孩子,并施于他们谅解。”封决的声音柔且空灵,给予来此忏悔的教众心灵上的安慰。   与其说安慰教众的是虚无缥缈的神灵,倒不如说施于善念的是隐藏在小窗后的主教。   小窗的那一面,忏悔者双手合十以示感谢,转身离开了忏悔室。   另一个人接在她之后走了进来,在木制的椅子上坐下。   封决看不清对面人的样子,但听沉重的脚步声,这或许是一位强壮的男性。   浑厚的声音开口,印证了他的猜测。   “海神在上。”窗对面的男人说道,“我有罪。我爱上了一个女人,不,是她引诱了我。”   “她引诱了我,我心甘情愿的被她诱惑,她那样的美丽,年轻,优雅,又独一无二,可她心肠歹毒,疯狂,野心勃勃,贪得无厌。”   “我无法拒绝,没人能拒绝一位年轻女郎的诱惑,她的每一抹笑容,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眼神,她的肉.体,她到灵魂。神啊,为什么你这样的不公平,你也是偏爱她的对吗?所以才要给予她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封决面无表情的听着,这样的爱恨情仇,他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听过无数遍,无数个人,有男有女,用各色的声线讲述着类似的故事。   但隐约,他决定这一次有所不同,封决说不出这种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但他的神性引导者他,去关注忏悔室里那男人述说的言语。   “我对她产生了无法控制的欲念。我亵渎了她,对着她的照片,她对着别的男人笑照片。”   “神啊,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似乎感觉这个世界都为我所有,那个女人就代表着这个世界。”那男人的声音亢奋起来,连带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我克制不了对她的欲望,她该属于我,她只能属于我,我要让她属于我。”   “神呐。这是罪吗?欲望是罪吗?我想要拥有她,拥有她,让她再也无法对着其他的男人露出那样的表情,让那女人只看着我笑,让亚特兰蒂斯的女人孕育我的骨血,让她属于我,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拥有我的味道,她的金发上,她碧绿的眼睛上,全部。您懂我的欲望吗?”   封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衣料摩擦的声音被男人痴狂的声音掩盖,他不自觉地握住了拳。   怪不得他会被这个男人的话语吸引。   美丽,年轻,优雅,疯狂,独一无二,心肠歹毒,野心勃勃,贪得无厌。   他所说的的每一个形容词都与他心底的那个女人重合,他亦被她引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   他愤怒,后悔,可那种感觉,那种被魔鬼引诱的感觉,带来的享受又是那样的清晰,让人无法抵御的片刻的沉沦。   “可神啊,你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什么是廉耻?那个女人,天生就应该活在男人的掌控之中,你看看她多美啊,她那双眼睛,亚特兰蒂斯的眼睛,天生就是用来勾引男人……”说着,那人颤抖着,声音之中,流露让人厌恶反胃的低俗念想。   嘭——   封决紧握的拳落在面前的木制桌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这是神圣的教堂,这是神的忏悔室。”他的声音蕴涵着愤怒,“不是你意淫一位尊贵女士的地方。”   “如果你不想进警察局的话,就立刻滚出这里。”   封决得声音并不算高,却充满威严。   那个躲在暗处意淫亚特兰蒂斯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在神灵的注视下,满足内心深处最肮脏的欲望让他上瘾,平日的苟延残喘在扭曲之中酝酿,将无端的恶意施加给云端之上的存在,他曾无数次游走于城内的各个教堂,但却从未有一次,被人厉声制止。   在几次得逞之后,他终于壮着胆子将新的地点选在了那位公主来过的圣玛丽教堂,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忏悔室内的神父没有打瞌睡,也没有偷懒,而是完完整整听完了他内心深处见不得人的念想。   “还不滚?”封决低吼,怒火快要将他燃烧殆尽。   这一次,那边的人终于不敢继续有所停留,他猛地转身,推开忏悔室的木门,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引起祈祷民众的侧目。   出言打断教众的忏悔是一件无可饶恕的事情。表面的怒火平息下来,但内心深处,封决十分清楚他这样愤怒的真实原因。   不是因为那人意淫了安雅,而是因为他自己,他的所作所为,与那个卑鄙的小人又有什么不同?   封决转身,离开了忏悔室,他缓步走到教堂的海神像前,缓缓地俯下身子,双手紧握住胸前的三叉戟挂坠。   “神啊。”他低语着,“您的子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   安雅是被奇异的灼烧感从睡梦之中烫醒的。   小臂处,蓝色的文字快速跳动着,灼烧皮肤。   她垂头看去。   [任务三:政教双子进度1/2]   [任务三:政教双子进度0/2]   1/2 0/2 1/2 0/2   任务的进度数字不断的跳动着,在零和一之间摇摆不定。   丛玉与封决,两人之中,正有一个陷入了思想的挣扎之中。   是谁?   安雅目光一定,经过上一次与丛玉的接触,她能够判断出这个男人的心性之坚韧绝非一般人,能在短时间内产生这样情绪波动的人一定不是丛玉。   “封决。”   封决的忏悔维持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跪坐在海神神像之前,直到双腿变得毫无感觉,直到教堂内祈祷的民众由多到少,再到一个不剩。   长明不灭的烛光将要熄灭,封决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   针刺一样的疼痛从脚下传来,但他就像是毫无感觉一样。   一天的忏悔毫无作用!   只要闭上眼睛,那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忘记的事情,强迫自己忘记的感觉就一点点的泛上心头,引诱着他向着无法回头的深渊堕落。   那个女人就是疯子,是个魔鬼。   封决攥住胸口三叉戟,金属陷入他的皮肉,鲜血淋漓,好像痛觉能给他带来片刻的清醒。   离开忏悔室的步伐尤为的沉重。   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在外的伪装瞬间脱落,封决无力地靠在门扉上。   “晚上好,封大主教。”   毫无征兆的,魔鬼的呼唤声在耳边想起。   封决不由地瞳孔放大。   “你……” 第25章   灯光帷幕形成的阴影之中, 一个身着素色长裙的身影缓步而来。她走的不快,每一步都踩着很稳,夜色在她身后, 层层晕染开来,像是地狱的大门在此刻悄然开启。   “大主教先生, 晚上好。”   “你怎么敢!”封决强撑着直起腰背,谁能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会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房间,而且还是在今天,在他与那肮脏念想争斗了一整天, 筋疲力尽的今天。   隐藏在教士长袍之下封决的双腿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看着安雅一步步靠近, 他不由自主地慌了神。   “怎么不敢?”安雅轻轻笑着,她常年保持着这样的笑容, 望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似乎带着真挚的爱意, “钟善不在曜日宫。”   钟善不在曜日宫。   多么简单、有效的理由!   封决死死握住拳,两腮紧咬:“这恐怕不是你随意进出教堂的理由。”   “当然不是。”安雅微笑着回应“这只是我离开曜日宫的一个必要条件。”   “我是来见你的。”   她怎么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两人之间有着怎样的亲密关系一样。但封决很清楚,他与眼前这个疯女人之间不会有任何的可能性,他早已宣誓要终身侍奉尊贵的神明,永远保持谦逊, 维持公正, 坚守贞洁,遵从神的指引, 成为祂永远的仆人。   即使他因为恶魔的引诱暂时犯下了错误,但只要心境不变, 神会原谅他片刻失神犯下的错误。   凡人皆会犯错。   但此刻, 那迎着冬日寒月缓步而来的女人, 只用短短一句话就让他的一切防备瓦解。   如果与安雅·亚特兰蒂斯的相遇是一场无烟的战争,早在他坚定地说出那句“我绝不会被你引诱”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败局。   “从这里滚出去。”封决压低声音,他必须赶快让这个疯女人从他眼前消失,否则他残存理智一定会崩塌。   “为什么这么愤怒?”安雅低笑着,“是我做了什么惹主教大人生气的事情?怎么办,我不知道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呢?”   她依旧在靠近,封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她华贵的银金色短发,饱满的额头,碧绿色带着浅笑的眼睛,再到那殷红的薄唇。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早晨时刻,在那个狭小的忏悔室内,小窗的另一面,那个让他恶心反胃的男人口中亵渎的话语。   “你看看她多美啊,她那双眼睛,亚特兰蒂斯的眼睛,天生就是用来勾引男人……”   他说得是真的,亚特兰蒂斯的眼睛,那有着绿宝石颜色的眼睛认真注视着一个人时候的样子,那样的让人沉迷。   真美。无意识的赞叹在脑海中流露,封决就像是被这种想法刺痛的大脑。   不,封决,你怎么能赞同一个疯子亵渎女士的话语?就算这个女人是你最最讨厌的亚特兰蒂斯,你也不能产生这样污秽的想法。   她是安雅·亚特兰蒂斯。   “为什么呢?”安雅天真地追问着,她的视线下落,鲜血从封决的教袍袖子中滴落,在白色教袍的下摆滴落鲜血盛开的花。   安雅快速抓住他隐藏在禁欲教袍下的手。   “你做什么!”   “你受伤了。”安雅用力扳开封决的手。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本该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可封决却不知为什么收了力气。他垂眸,看着安雅扳开他的鲜血淋漓的手指,从中拿出那个被鲜血浸染的三叉戟吊坠。   “主教大人。”安雅垂着眼睛,注视着那染血的吊坠,封决的挣扎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剧烈。   “这吊坠是神的信物,它是用来祈祷的,不是用来自杀的。”   神……   这个字眼刺痛了封决,过往的记忆又一次在拉扯着提醒他,他是教会的枢机主教,是教皇最得意的学生,是最年轻的圣人。   可眼睛里倒映的画面让这一切都那样的遥远,他眼前只有这个女人,有的是她用素白的手拿着他的吊坠,有的是他的鲜血沾染她的双手。   这是不是为她染上自己的气息?   不是那个忏悔者口中的污秽之物,却也是另一种来自他的东西,在他体内流淌过的鲜血。   “有医疗箱吗?”   封决听见了安雅的声音,他动了动眼皮,看向了一个方向。   安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转身,从一侧的储物柜中找出了一个小的家用医疗箱。   她在床前的软榻上坐下,低头打开了医疗箱,封决站在原地,双腿像是被注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半分。   “愣着做什么?过来。”   安雅的声音像是打开铐着他双腿锁链的钥匙一般,封决向前挪了一小步,这一步就像是抛下了一切的顾忌与束缚,他走了过去,步子说得上是急切,然后在那个女人身边坐了下来。   安雅扯过他的手,放在腿上,用棉签蘸取消毒酒精,轻轻按在伤口上。   棉签划过的地方,酒精挥发,那是冰冷的,而被她捏住的手腕又是如同火焰般滚烫。   封决闭上了眼,他真的无法想象,这个被魔鬼引诱的人,是他自己。   “疼吗?”安雅看到了他的动作,低声问道。   疼吗?酒精擦在伤口上,应该是疼的,但他感觉不到,捏在手腕上的一点点温度太过于炙热,以至于他感受不到其他的感官。   封决屏住了呼吸。   他想要抽回手,却被安雅死死按住。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个人同时望向对方。   封决被那碧绿眼睛里的情绪灼伤,下意识地侧过头,他收回了手。   “是的,无比厌恶。”他说着恶毒的话语,“恨不得你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因为我是一个亚特兰蒂斯?”   “每一个亚特兰蒂斯都该死。”封决不敢去看安雅的眼神,他只能用语言伤害她,好让她赶快离开这里,离开他可以独自躲起来嘲笑自己虚伪的这个房间。   “呵。”安雅笑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很苦涩,又充满讽刺,“每一个亚特兰蒂斯都该死?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说出这种话?封决,你抬起头来看我。”   明明知道不应该听从她的话语,但封决还是转过了头,看向那个亚特兰蒂斯裔的妖物。   一记耳光甩了下来。   干净利落。   封决被微侧过头,眼底闪过不可思议。   他再抬头看过去,安雅已经站了起来。   “我该提醒你。”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的话语奏效了,但封决没有产生一丝报复的快感。   “你信仰的教会,你的海神,都是亚特兰蒂斯创造的产物。从你被海神教会收养的那一刻起,到你考入神学院成为一名牧师,你吃的食物,穿的衣服,看的书籍,上学的学费,每一分钱都是从帝国国库之中拨出的,你自以为服侍的海神,不过是亚特兰蒂斯创造出来信仰,是在科技大爆炸之后,我的先祖,为了人类的意志不被打败,从而创造出的虚假存在。”   “是亚特兰蒂斯带领人类走出困境,是亚特兰蒂斯给予人类安宁,之后,我的先祖不过是利用他创造的教会获得了一些便利。这有什么错?你该知道,教会本来就是工具。”   “你,一个依仗亚特兰蒂斯才能顺利长大的孤儿,你凭什么厌恶亚特兰蒂斯?”   “封决,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厌恶亚特兰蒂斯?”   封决呆滞在原地。   “那不是教会的善款……”   “海神教会真的有收入吗?”安雅反问,“信徒捐献的那几个钱,连修女牧师每个月的补贴都不够吧?那些孤儿的抚养费,那些分发给平民的救济,哪一个不是从亚特兰蒂斯的国库,从皇室的庄园里出来的?”   “为什么现在领取救济的穷人更多了?你还不明白?改革是失败的,当权者自以为学到了民主制度的精髓,就扯开架势,分成党派,D.E和R.E吵个没完没了。国家需要的是两个政党争斗不休吗?”   “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个国家,看看亚特兰蒂斯的国家,它变成什么样了?明面上有激进派,暗地里有保皇派,国会被财阀腐蚀,行省有军.阀虎视眈眈。人民相信教会,不相信政.府,这样的改革,能算是成功了吗?”   “就这样,他们还要争个不休,暗杀阴谋玩的一套又一套,而你,你这个蠢货,居然还掺和其中?你以为钟善死了,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动一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它会变成什么样!”   暗杀钟善……   封决攥紧了拳,是他将枪放在教堂的,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她一直都一清二楚的知道他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钟善不能死。”安雅压下声音,“现在,这个国家还需要他,需要他制衡,需要他谋算。”   “你就做好你该做的吧。”   门打开,又关上,之后又一次被打开。   荼路走了进来,他将一封信放在了封决眼前。   “殿下本想交给你的。”荼路留下这一句话,安静地退了出去。   房间又只封决一个人。   夜晚如此寂静,就像从未有人踏足一般。 第26章   [任务三:政教双子进度更新]   [当前进度:1/2]   安雅从封决的房间走出, 手臂上蓝色荧光浮现,数字完成了从零到一的变化,这一次它没有再浮动变化。   安雅轻哼了一声, 这有些人就是欠骂,需要一些外界的刺激, 才能从龟缩的保护壳里探出头。   第三个任务完成了一半,另一半也有了眉目,得到钟善的默许之后,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接近丛玉。   再之后, 无论两人之间是相互合作还是各自算计, 安雅都有足够的把握能够顺利地拿下这个任务。   在她整理思绪的片刻时间内, 荼路已经将提前写好的信件交给了封决。   这位主教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之后他会按照安雅的安排去完成他的任务。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安雅给他安排的任务本就是教堂的本职工作。   “小姐。”荼路站定在安雅身后, 他褪下外衣,搭在安雅的肩膀上,他平静地望着安雅,黑色的眼睛似乎说着责怪。   “不要那样看着我。”身上的衣服还有着管家的体温,安雅微微笑着,“柔弱单薄的年轻女人, 更容易引起男人的恻隐之心。封决允许不怀好意的我靠近, 与这个是一样的。”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谢——”   她的声音还未落下, 就被突然靠近的管家捂住了唇。   男人的气息将她包裹,荼路脚下横移, 迅速带着安雅躲到了一侧的装饰圆柱之后。   “谁在哪里?”轻喝声触发了声控灯, 突如其来地光亮让安雅倏然绷紧了肌肉。荼路垂眸望向她, 暖光的余晖从侧方渗透,将她的脸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极端,透露在光之下的那一半美艳柔和,而阴影之中的这一半阴毒狠辣。   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个完美和谐的统一,无论失去其中哪一部分她都会不再完整。   荼路的手臂收紧了几分,不着痕迹地将安雅的长裙裙摆收了回来。   刺杀总统事件之后,教堂在经过短期的封闭之后迫于民众的呼声重新开放。但这里毕竟是暗杀发生的第一现场,在现在,杀手尚未被抓捕的情况下,驻扎在教堂的军队新添加了每夜的轮值士兵。   这些人可都是钟善手下的人,若是被他们发现,情况就会变得十分复杂。   脚步声越来越近,安雅能够感受到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管家先生正侧耳倾听着柱子另一侧的声音,也许是无心所为,他横在自己腰侧的手用力收紧着。   “你看错了吧?”   “绝对有人。”巡逻的士兵肯定道,他的视线定在两侧的大理石圆柱上,朝着身侧的同伴使眼色。   搭档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压低脚步声,分别向着两侧的大理石圆柱走去。   安雅屏住了呼吸,大脑飞速运转着已经开始思考销毁尸体的方式。   吱——   无声的静寂之中,这样的响动无疑是突兀的。   靠近的士兵动作僵硬一瞬,回身看去。   教堂的冷面大主教,联邦建立之后第一位封圣的教会主教站在敞开的房门口,微微蹙着眉头。   “有什么事情……”他的瞳孔微张。从这个角度,他能够看到士兵看不到的死角。大理石圆柱之后,黑暗的死角之中,那个鬼魅一样悄无声息闯入他房间又肆意离开的疯女人,正倚靠在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高大男人怀中,身上是一件宽大的,显然不属于她的黑色外衣。   视线下移,落在那横在那纤细腰际的手臂上,封决隐藏在教袍下的双手骤然握紧。   这个该死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封主教?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吗?”巡逻的士兵见封决在深夜穿戴整齐,不免有些好奇。   “我刚从教堂回来。”封决收回视线,声音沉了几分。   “刚才吗?”士兵疑惑。   “有什么问题?”封决看向他,声音不悦,“教堂的驻军,恐怕还没有权利干涉一位主教的祈祷时间吧?”   “抱歉。”士兵后退一步,“我们只是在进行例行的工作,希望封主教理解。”   封决不着痕迹地往大理石柱后看了一眼:“我理解你的工作,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工作,尤其,不要互相干涉到彼此。”   此时,另一个负责查看一侧大理石柱的士兵走了回来,朝着与封决对话的同伴摇了摇头。   明白他意思的士兵看向封决:“很晚了,不打扰封主教了,愿海神与您同在。”   “海神与你同在。”   等到两位士兵的影子消失在拐角之后,封决才转向了大理石柱的方向。   安雅与荼路一前一后走了出。   封决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安雅身上,比起刚在的失控,她似乎找回了些许的理智,心虚地不敢看他。   是的,若是他是眼前的女人,恐怕也没法正面面对一个刚刚被她扇了耳光又还帮忙遮掩的人。   “走吧。”   三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一阵时间,安雅垂着头,低声对一侧的荼路说,管家跟在她的身后,一前一后的离开。   封决站在原地,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让他无比的烦躁,看着跟在那女人身后的身影,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见了不久之前,那横在她腰肢上的手,那样的碍眼,让人不悦。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巡逻的一个士兵问另一个,“现在是深夜三点,穿戴的如此整齐,这本来就很奇怪。”   同行的搭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想着与封决的短暂交涉,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你不觉得那个主教一侧的脸颊有些肿,像是被……”他的声音停住,像是在构思一个合适的比喻。   “像是被女人扇了一耳光!”   “对!”两个士兵大眼瞪小眼。   “那大理石柱后有人!被骗了!”   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的两人连忙往回走,好巧不巧,与准备离开的安雅与荼路迎面遇见。   “什么——”人!   那士兵受过良好的军事化训练,反应并不慢,可遇到荼路,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就被利索的掰断了脖颈。   荼路放倒一个,下意识地回头看想要在另一个人发出声音之前将他解决,却看见那个身着长裙的纤弱身影利落的转身,顺势抽出另一个士兵腰间的匕首,瞬息之间,鲜血溅射在她白色的长裙上。   没有多余的废动作,从抽刀到抹杀,完美地像是一支练习数千遍的舞曲。   安雅抬起头,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她看到了荼路眼中的惊讶。   在常年沉着一张脸的管家先生身上,这样的表情得上是失控,可现在没有解释的时间,她也不想去解释什么。   “让秦枫来处理。”安雅收起染血的匕首,“处理的干净一些。”   伴随着短小的插曲落下帷幕,安雅回到了曜日宫,她并不担心那两个人失踪会为她带来麻烦——若是暗部连这些小事都无法处理,那么他们可以早些以死谢罪了。   .   女佣艾莉来到安雅的卧室时,这位小姐已经洗漱完毕,在梳妆台前等候她许久了。   “小姐今天起得好早。”艾莉感叹一句。   一宿未睡的安雅垂头整理着袖口:“今天有重要的事情。”   女佣思考了一下她话语之中的意思,询问道:“小姐今天要外出吗?”   “嗯。”安雅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起初在这具年轻的身体里苏醒时,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垂头的时候有些许的遮挡眼睛,这为她本就深邃的绿色眼睛添了几分看不透的幽深。   这份幽深,显然不能出现在现在的她身上。   安雅拨弄起额前的碎发,转身,对女佣艾莉说道:“上回你提到的造型师,现在联系的话,大概多久可以到?”   女佣楞了一下,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安雅为什么突然询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很快的给出了回答:“以钟先生的名义预约,不超过九点,他们就能抵达曜日宫。”   “就这么办吧。”   造型师来得比女佣艾莉说得还要快,八点半,就赶到了曜日宫。   访客进入曜日宫需要通过重重的查证,安雅直接让管家下楼,引领造型师来到自己的卧室。   “日常风一些。”安雅对造型师提出自己的要求,“要显得精致,但不能太过刻意,化了妆要像没化妆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造型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看着这个近日以来,常驻在搜索软件热搜前列的昔日帝国公主,脑袋里乱糟糟的。   “我家小姐在和你说话。”女佣艾莉不悦地皱起眉头,“我没见过你,平时来的那一位呢?”   年轻的女造型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尊贵的皇室成员,不不不,是昔日的皇室成员,要知道在她稍小一些的时候,贫民甚至没有资格直呼皇室成员的名字,更不可能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一位帝国公主。   不,千万不能喊错。女造型师心中想着,若是此时她喊出一句公主殿下,那么别说是她自己,连带她的家人都会因为触犯法律而被处以枪决。   女造型师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道:“抱歉,尊贵的公、小姐。平时都是我的老师来为您服务的,但今天她不在曜都。”   “不用这么紧张。”安雅语气柔和,“你只要告诉我,能不能满足我的要求。”   “当、当然没问题。我会让您的妆容看起来非常的自然。”她说。   即使这样,这位造型师在工作时依旧表现的非常紧张,在她给安雅处理发型时,年轻的女王甚至能感受到她双手的颤抖。   不过,她的水平还是在线的。   直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满脸期待地注视着这位昔日尊贵的公主,安雅才微笑着注视起镜子里上自己。   造型师将她额前稍长的碎发用发胶固定卷起,做出一个英气略带俏皮的弧度,妆容也按照安雅的要求,在保证自然的基础上,做到了不失优雅与精致。   一夜未眠的疲态被遮盖的恰到好处。   安雅满意地微笑:“很好。”   女造型师松了口气,安雅转头对艾莉道:“艾莉,麻烦你送送这位小姐。”   女佣艾莉领命,卧室里只剩下安雅与荼路两人。   “您让人震惊。”荼路难得的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深夜的教堂,那个迅速抽刀结果生命的影子——她利落地不像是第一次杀人,眼中甚至没有出现一丝因为杀人而产生的担忧与恐惧。   安雅侧头看着他,管家微低着头,鸦黑的发微垂着,遮住了管家先生好看的样貌,让他隐藏入人群,变得不那么耀眼。   比起荼路的心中的震撼,安雅此时在想的,却是如果管家先生也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外在,不需要太多,只要不再时时刻刻低着头,他也一定不会被埋没在人群之中。   她轻笑一声,回答道:“管家先生同样让人震撼。”   荼路抬头看了她一眼,安雅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杀人后该有表情。   他隐约想起了许多年前第一次握住武器向着同类出手的瞬间,那种该死的感觉每次回忆都让人心惊,即使他已经在生死线的徘徊数次,沾染过数不清的鲜血,但还是本能的抵制回忆那种情感。   可她毫无异样,难道说亚特兰蒂斯天生就如此冷血……   “管家先生似乎有话和我说?”安雅注意到了荼路的变化,他在看过自己一眼之后失态的盯了她许久,即使依旧面无表情可这样的举动足以暴露出许多的问题。   他在好奇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管家先生。”安雅如实说道,没有丝毫的避讳。   在起义军的六年,她也曾染浸鲜血。   而这样的答案显然更让人震撼,前世终究已经是过往,对于面前的管家先生而言,他看到的是一个在被软件在曜日宫里十年的亡国公主,又怎么可能有机会……   除非!   安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印证了他的猜测。   “敌人冲破曜日宫的那一天,叛军冲入这里,公主的寝殿。”安雅环顾着这个熟悉的房间,身上抚过胸侧,如今那里空空如也,“也许是亚特兰蒂斯的威名不足以震慑人心之中一闪而过的贪念,他们图谋年轻的公主,而我假意顺从,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用父皇赐给我的钻石胸针,结果了两人的性命。”   “直到今日,我仍然记得银色针尖刺入动脉时发出的声音,记得鲜血溅射的角度与那腥臭的气味。”安雅看着早就更换的壁纸,回想着十年之前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事情,她面无表情,心底一片阴寒。   “我不会因为两个该死的人感到难过或者恐惧。”   “您……”   这是荼路第一次知道这个女人的往事,过去更多的时候,与她有关的事情出现在人们的交谈之中,帝国的记忆与他而言过于遥远,而她所展现的,也与那些人茶余饭后闲谈之中的样子大不相同。   他动动唇,最终轻轻吐出一句话,“您很勇敢。”   “我是一个亚特兰蒂斯。”安雅说,“你也看到了,刚刚到那个女孩,那个女造型师,她慌张而局促,因为她害怕我。”   “现在的我,被困在这里,可依旧有人害怕我。”安雅微微垂眸,“按照你们现在联邦的法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公民。不对,我没有公民的身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可她还是在害怕我。”   “这就是弊端。”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联邦改革的弊端。”   不全面,不均衡的改革,在十年中不断酝酿,无数的弊端显露端倪,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引子,崩塌只需要一瞬间。   荼路看到了她眼中的野心,看到了她眼中的疯狂。也许是习惯了沉默,也许是有其他的原因,他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直到女佣艾莉回归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这份僵持。   “小姐。”艾莉很开心,“那位造型师小姐夸您长得好看呢。”她对着安雅说,“只是因为在您面前太过紧张了,不敢告诉您。”   “是吗?”安雅依旧保持着微笑,她提醒道,“我们该出发了,艾莉。”   与丛玉的会面,是通过曜日宫的秘书室预约的。   碍于见面两者的身份,显然不适合私人邀约,即使名义上这依然是一次非正式的私人会面,也可以说是一次私人约会。   两人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出于对于合作的真诚,丛玉九点三十分就抵达了咖啡厅。   因为是私人行程,他将女儿丛之托付给了家中的保姆。   另一边,安雅婉拒了钟善安排的护卫队,但她依旧带上了荼路与艾莉。   钟善似乎对这位管家十分的信任,拿定主意荼路不会有所背叛,可安雅不会忘记,他看向荼路眼神中的那丝不耐。   按照管家先生的说法,他与钟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荼路的母亲,昔日的皇后女官荼蘼仍在钟善手中,被软禁在一家精神病院,只能在定时定点的情况下与自己的儿子进行一次简单的通话。   当然,通话的目的并不是让母子两人续念旧情而是样荼路确认他的母亲仍活在这个世界上。   毫无疑问,这是钟善的手笔。   钟善对荼路的信任,建立在他手握荼路的把柄以及他坚定的相信这把柄能够牢牢的限制荼路。   但很显然,不是这样的。   管家先生若是真的在乎他手中的荼靡,根本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为自己所用,反而会在她有异动的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发现告诉钟善。   当然,不排除他有坐山观虎斗的念头,可很显然的是,若只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管家先生涉入的过深了——他参与了“海神神迹”的准备工作,还亲手杀死了一个联邦的士兵。   这足以将他与安雅绑定。   问题总是很多。   但她已经在一个一个缓慢的解决了。   安雅从车上走下,第一眼就看到等候在约定地点的丛玉。   玻璃窗的另一侧,这位年轻的议员就像无数小说中描绘的一样,像是一副精致无暇的完美画卷。   安雅沉沉心绪,转换上优雅的笑颜。   丛玉看到的就是一位从容而来的年轻女性,上一次她身着复杂的冬日层叠长裙,这一次却换上了类似职业女性的套装,连那柔顺的银金色短发,也处理的恰到好处,彰显出属于女性的干练英气的美。   每一位亚特兰蒂斯,都是神的造物。   丛玉手指屈起,点在桌面上,明知道向他而来的这个女人远不如她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的无害,还是不自主地将视线移动到她的身上。   “久等了。”   “是我早到了。”丛玉应道。   安雅来到丛玉的对面坐下,与上一次一样,他们仍然是面对面坐着,但没有了丛之作为掩护,两人这一次直入主题。   “丛先生的回应,可真令人震惊。”安雅微笑着,率先出击,“直接将自己完全推到了钟善的对立面上。”   “这不是安雅小姐期待的吗?”丛玉应对的不慌不忙,将这个问题抛回给安雅。   “我以为您多少会给自己留几分退路。”安雅微笑着接下。   丛玉手指轻点:“R.E党和D.E党本来就水火不容。”   “可您与钟善并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当然,现在是了。”   丛玉微挑眉头:“看起来安雅小姐对于钟善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这显而易见,先生。”   “这对于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吗?”丛玉不慌不忙。   “丛先生觉得,我这样大摇大摆的来见您,钟善会不知道?”安雅保持着微笑,抛出当前两人合作最大的问题,“我来到这里之前,向钟善保证,你与我的事情,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从政人员的花边新闻,而不是影响到大选的政治事件。”   “可这件事情是否会发展成政治事件的决定权在我手中,而不是在您,一位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小姐身上。”   果然。   安雅微动脖颈,不愧是R.E党内最年轻的国会议员,丛玉很轻易的就抓住了安雅话中的重点。   表面上,主导这段关系的人是丛玉,不是安雅,无论内里是什么样的,他们只需要维持好表面的关系就足够了。   丛玉接着说道:“安雅小姐想要的是钟善输掉大选,而我想要的是R.E党员当选总统,本质上,这是一回事。”   “哦?”安雅抓住了丛玉话中的关键点,他说“R.E党员当选总统”而不是“他自己当选总统。”   这两者还是有一些差别的,即使丛玉确实是一位R.E党党员,但他不是唯一的R.E党党员,也不是现在支持率最高的R.E党党员。   丛玉观察安雅的表情,明白她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关键在于,钟善将您看得有多重。”   “丛先生大度的让我有些震惊。”安雅插话道,她确实没曾想过,丛玉居然会这样想,他居然想将总统的位置让给其他人,即使这个人是一位依旧R.E党党员,但这本质上就有所不同。   “不。”丛玉否认了,“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   安雅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而丛玉,确实也没有让她失望,他不急不慢地开口:“我说过了,这一切的前提是,钟善对您是否看重,有多看重。在他心中,您是否重要到蒙蔽他的双眼,嫉妒是否能主宰他的理智,这才是计划的关键。”   安雅眯起眼睛,眼前这个人的心思,让人赞叹。   “若他足够嫉妒我,势必会分出精力对付我,打压我。我的同僚可不是傻子,若钟善的火力被我吸引走,那么他有的是方式赢得这场战争,而我……”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刚好的自信,“我足够年轻,安雅小姐。”   足够年轻,说明他有的是时间等待下一次机会。若丛玉真的能用这样的方式帮助他的同僚赢得总统的位置,那么那一位在登上那个位置之后一定不会薄待他,丛玉会被提拔,当然,他也有可能被明提暗贬,发配到地方去。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正如他说的那样,丛玉足够年轻,这些都将成为他的履历,足够支撑他,以压倒性的优势赢得下一场的大选。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丛玉接着说道,“就是在钟善心中,您没有那么重要,这样他就不会被我吸引,会专心的对付我的同僚,而在他的注意力被转移的阶段,就是我发展自身的机会。”   “那么,丛先生下注的是哪一种呢?”安雅注视着他的双眼,那偏向深褐色的眼睛里流露着刚好的自信。   这是年轻的傲气,也是丛玉从小到大生长环境给予他的资本。他出身显赫,成绩优异,即使没有顺从家人意愿从商,而是选择了从政,他的仕途也因为其家世,一直顺风顺水。   安雅没有提醒他,钟善是钟震天的儿子,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到顶着钟姓被钟家承认,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无人知晓,只是钟善的政治天赋,钟善的真正手段,绝对要比他现在展现出来的样子可怕的多。   她选择了沉默。   无论是D.E党还是R.E党,无论是钟善,丛玉,亦或者其他人,安雅不关心总统位置上坐着的是谁,她在意的,只有她能否影响到总统位置上的人。   显然,在丛玉以及钟善之间,后者更容易掌控,也更加危险。   丛玉的出身给予了他足够的底气,让她面对昔日的皇族也能够从容自得,而钟善不同,他生于底层,是靠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   若是时间倒退,他这样的平民根本没有资格面见皇族,更不用说拥有一位皇家公主。   所以,在安雅面前时,无论他表现的多么自然,内心深处的那份自卑,让他根本无法将自己与安雅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可笑吧。   这个国家倡导民主与平等,但这个国家的总统从骨子里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平等。一切都是虚浮又表面的。   这样的复杂,使得在两人的关系之中,安雅天生处于主导位置。即使她表面被钟善软禁监视,但她才是两人关系的主导者。   只需要给予一些甜头,比如一个笑容,一个亲吻,或者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足以主宰他的情绪。但丛玉不同,很显然,能满足钟善的东西,没法满足丛玉。   这就需要她制衡这一段关系。   “我不下注。”丛玉回答道,“若是提前下注,反而会输得很惨。”   安雅微笑着,丛玉同样野心勃勃,即使他曾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女王之手未免过于缥缈”。但安雅相信,若是机会合适,这位议员,恐怕也会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对了。”丛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向安雅询问,“上一次见面时,您说,帝国时期也未出现过吃不饱饭的民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安雅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字面意思,先生。”   丛玉皱紧了眉头:“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机会?”   “是的,安雅小姐。”丛玉微笑着说,“我会仔细调研一下您口中所说的情况,如果真的属实,我竞选使用的法案将会与这方面有关。很令人惊讶,您能够给予我这样的建议。”   就业与税收。   安雅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两个词语,想要彻底的解决贫困民众填饱肚子的问题,教堂的救济是最浅显的方式,即使它是明面上看起来最容易的方式。   给人这个错觉的原因,只是因为它足够简单直接,让吃不饱肚子的人吃饱就足够了。   但这种社会福利制度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助长好吃懒做的习性。   解决就业与减小低收入者的纳税问题,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手段。   “您让我惊讶。”安雅如实说道,“丛先生,如果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您一定能获得很高的支持率。”   “不只是支持率……”丛玉的话音顿了一下,“显然,这不是我们应该商讨的问题,安雅小姐。”   安雅微微挑眉:“是的,我们该讨论的如何激起钟善的嫉妒心。不过,我要提醒您一点。”   “玩弄火焰者必引火自焚。”   [任务三:政教双子进度更新]   [当前进度:2/2]   [任务完成奖励已查收]   回程的车上,安雅闭着眼睛,佯装休息,实际上,她在意识层查看了这一次的奖励。   除了基础的积分点奖励之外,这一次日不落系统给予她的能力奖励是一种构建精神幻象的能力。   [幻象构建使用次数3/3]   备注:可使用积分点兑换新的次数,兑换点数9点/次。   于此同时,在完成第三个任务之后,功能面板解锁了。   只是她没法直接在意识层中查看系统的功能面板,安雅睁开眼睛,在观察到一侧的女佣并没有注意她的举动时,安雅卷起自己的袖子向里看了一眼。   蓝色的文字悄然浮现。   可这里有其他人,她查看功能面板并不方便,只能等到回到曜日宫。   车子停在曜日宫前。   安雅匆匆下车,走路的步伐都显得有些急躁。   回到房间,她直接进入盥洗室,将门反锁上,卷起了袖子。   蓝色的文字在安雅的手臂上形成了三行文字。   第一项:自身数据   第二项:[权限不足,升级后可见]   第三项:[权限不足,升级后可见]   安雅:“……”   就这?   三项数据之中,有两项因为权限不足暂时不可见,唯一的一项,是自身数据。   安雅压下怒气,操控意识打开了自身数据。   一行蓝色的文字在手臂上浮现。   [一念之间:冷静与疯狂 (冷静与疯狂指数均衡状态下,做出的决定更利于发展)]   [53%:47%(5%之内的波动属于正常波动)]   安雅沉默了一会,退出了自身数据,查看了剩下的功能,除去第一界面上两个暂时无法查看的功能。   系统面板上还多出一个积分兑换功能,能够兑换一些系统拥有的功能,但初级阶段,解锁的能力并没有很多。   安雅查看了一会儿,放弃了兑换能力,她拥有的积分点还是太少了。   不过,还有一个变化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基础面板上,多出了一个24小时的倒计时。   “这是什么?”安雅询问日不落系统。   [日常任务解锁倒计时。]   “哦?”   [日常任务,是为您提供积分点的基础功能。]系统给予解答。   [当前阶段,完成日常任务可获得3点积分点。]   积少成多,聊胜于无吧。   “难度呢?”   [简单。]   安雅点点头,在没有发现其他的变化之后,她整理好袖子,从盥洗室中走出。   女佣艾莉站在门外。   “小姐,钟先生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着重写了安雅性格之中的缺陷,这也是这篇文非常重要的一点了,与主线息息相关。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篇文的核心,从民主制度到君主制度是一个退步的过程。毕竟,一个制度有缺陷,第一个想法是如何解决这些缺陷而不是直接推倒重来。   安雅的出发点就受到她性格中缺陷的影响,而这种缺陷还会影响到之后一系列的剧情。   在她的历程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优秀的异性,如何选择CP也与这个缺陷息息相关。   一个出生高贵的公主殿下,就算经历过十年囚徒生涯,六年的起义军女王生涯,她就能明白底层人民的艰辛吗?显然是不懂的。这样的安雅,能够做好一个女王吗?   所以,在CP的选择上,我为她搭配了一个真正能让她看清自己看清这个她的国家,她的人民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统治者的人。   写到这里一些想说的话,就这样。   PS.你看今天够粗长了嘛? 第27章   钟善回来了。   安雅略显得惊讶, 上一次通话时,钟善还因为紧急会议暂离,而今天他居然没有一丝征兆的回到曜都。   研究所的事情解决了?   应该没有这么快, 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钟善不得不回到曜都。   前一世的记忆因为蝴蝶效应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安雅无法确认他为何突然回到曜都。   亦或者,他只是单纯的不放心自己接触丛玉。   安雅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念头吓到,她调整表情,迎上进入房间的钟善。   “钟善哥……”   安雅话音尚未落下, 一个吻封住了她即将脱口的话语, 这个吻异常急躁, 带着滚烫的气息,像烈火在燃烧。   钟善生气了。   安雅被他的吻逼得后退一小步, 脑海里出现这样的念头。   他是因为丛玉的事情才赶回曜都的。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可又发生的如此顺其自然,这个充斥着怒火却又无可奈何的吻说明了一切。   这一瞬间,她的大脑之中闪过很多的东西,逐渐地,只剩下丛玉提出的两个假设变得愈发的清晰。   钟善没在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他的一只手从捧着安雅的脸颊向后滑动陷入那短而浓密的银金色的头发, 另一只则顺着背部下滑, 轻掐腰线,将安雅提起来放在了长桌上。   一侧的女佣识相的退出了房间, 并为安雅与钟善关上了卧室的门。   安雅推推钟善的肩膀,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呜咽, 钟善后退一步, 放开了她。   他侧头抵在安雅的颈侧, 呼吸滚烫。   安雅小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钟善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欲色:“雅雅,非要发生什么事情,钟善哥哥才可以吻你吗?”   安雅一凝,差点中了钟善的圈套。   她露出些许的不满,状似赌气:“哼。”   钟善短暂地楞了一瞬,笑容绽开,他低头啄吻安雅的唇。   “这一次离开的太久了。”钟善说。   “这倒是。”安雅点点头,下一瞬间,钟善将她拦腰抱起。   “做什么?”安雅惊呼,“不行,我要午睡了。”   “午睡?”钟善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确实是安雅平日里午睡的时间。   他眸光微动,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许失落。   安雅则快速在脑海里询问了日不落系统关于第三个任务的奖励[幻象构建]的使用方式。   在某些时候,男人的头脑会变得异常的简单,就算是心思缜密的钟善也不能例外。   若非特殊情况,安雅一般不会委身于他换取情报,但有了[幻象构建],这个过程就会轻松起来。   在获得了系统肯定的回答之后,安雅勾起唇角,主动伸手搂住了钟善的脖颈。   “白日宣淫。”她压低声音,温热的气吐在钟善的耳廓,带着女人的娇俏,“那可不行。”她挣脱钟善的怀抱。   “我要午睡了,其他事情,晚上再说吧。”说着快步往床铺的方向移动。   钟善自然听懂了安雅话语之中的意思,他无奈地笑一声,伸手扯开了领带,借此缓解燥热,褪去外衣之后,只穿着一件衬衫靠了过来。   安雅已经钻进了被子里,见他过来,立马转身背对着钟善。   “我要午睡了。”她强调。   钟善摘下腕表放在床头,掀开被子躺在安雅左侧:“我知道。不做别的,我陪你睡一会儿。”   安雅这才转过来,她看到了钟善脸上的疲倦。   “那睡吧。”安雅主动挪动到钟善一边,枕住他的手臂,腕表表带在的痕迹清晰可见,钟善总会在一些小细节上表现的温柔与贴心。   在一次因为他的表带勾挂住安雅头发的事件之后,他就再没有在床上带过手表。   可如今,这样的小细节已经无法打动安雅。她闭上了眼睛,在一天一夜未眠的情况下很快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钟善早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安雅从床榻上坐起,正巧看到他从房间外走了进来。   “雅雅。”钟善挽着袖子,“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   安雅打着哈欠靠了过去:“昨天晚上做噩梦了,起得很早。”   钟善轻笑了一声:“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钟善哥哥做什么都好吃。”   “谎话精。”钟善笑骂一句,“准备开饭了。”   “你都做好了,还问我想吃什么!”安雅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这是例行问话。”钟善回答道。   安雅微微撇唇,转身走进了盥洗室。   钟善没有问丛玉的事情,即使他再好奇,也绝不会主动开口,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安雅捏捏眉心,稍作调整,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她本来也就没打算隐瞒。   晚餐餐桌上,安雅将今天见到丛玉的事情将给钟善听,她真假掺半的说了许多,在听到丛玉觉得赌安雅在钟善心中的位置时,面前的男人明显的皱了一下眉头,但他调整的很快,下一瞬间就回复了正常。   “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安雅叹了口气,“还是我不够老练,几乎是瞬间就被识破了目的。”   钟善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没关系。”他表现的十分从容,似是无疑提起,“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不是什么大问题。”   安雅抬眸看钟善。   钟善也看着她:“怎么了?钟善哥哥说得不对吗?”   钟善说得对,事实如此,但他强调了孩子。   “嗯,倒也没错。”安雅思考片刻,“就是这样说,听起来不太舒服。”   他什么意思?要对丛玉的女儿出手吗?是真的有这个打算,还是试探?   这个消息,要不要传达给丛玉?   “有点时候事实就是这样让人不适。”钟善笑着说,但那笑容浮在表面,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安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选择了沉默。   钟善也不愿意和她分享过多与政治有关的话题,也选择了沉默。   晚餐这最后时分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下度过的。   晚餐结束之后,安雅照常坐在窗前阅读书籍。   曜日宫曾是皇家的宫殿,这里有者全国最大的私人藏书阁,即使现在藏书阁被收归到了联邦的国家公共财产之中,安雅仍有权利凭借钟善的阅读证,借阅其中除去政治方面有关的一切书籍。   这也是她昔日为数不多打法时间的办法。   钟善不喜欢脑袋空空的木头美人,安雅也不想做只有外貌的花瓶。所以,在这一方面,她并未受到限制。   但今天,安雅翻了几页,都没能看进去一个字。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钟善那句“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为什么他要提起这句话,还特意强调了带着孩子?   是无意提起还是故意试探?   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丛玉。说,她有可能被钟善怀疑,不说,那个五岁的小女孩可能会有危险。   不能赌钟善的人品,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才是政客的真面目,他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伪装,就和他那可笑的金发一样。   所以,说还是不说。   如果被怀疑,之前所做的一切可能都会功亏一篑。而且,钟善一定会加强限制她的手段。   不说……   安雅思考的过于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接近的脚步。   “雅雅。”钟善的声音从背后想起。   安雅瞬间回神,自然地翻开下一张书页,抬起头看着钟善,“嗯?”   钟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抽走了她手中的书。   “晚上了。”他的声音压的极低,像是陈年佳酿般醉人。   安雅注视着他黑色的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回应就像是一个开关。   钟善得到了允许,俯身靠近,亲吻安雅的唇。   两人的身形渐渐重合,他抱起安雅,向着屋子里的大床走去。   钟善覆身而上时,安雅闭上了眼睛。   [幻象构建 2/3]   蓝色的文字在手臂上一闪而过,绝对控制在一下瞬间开启。   安雅意识进入荼路的身体时,管家先生正在健身房跑步。   下午时候他被通知不需要到岗,荼路就知道是钟善回来了。   所以,安雅突然进入他的身体,管家并不意外。   “您来得不是时候,小姐。”意识被挤到意识层,荼路看着安雅关掉跑步机,拿起一侧的毛巾擦拭汗水。   “管家先生运动了多久?”安雅感受到汗水的黏腻,不由得皱起眉头。   “一个下午。”荼路回答道。   “管家先生,运动时长不宜超过2个小时。”安雅提醒道。   “在军队,连续训练六七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情。”   安雅挑眉。   “也许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健身房是曜日内服务者们的员工福利,而现在,里面的人并不算少。   荼路是曜日宫总统府邸的管家,人长得俊秀,一直都是许多女佣女仆的梦中情人。   而现在在公共的健身房内,就有许多的人,是为了管家先生而佯装努力。   短短一分钟时间内,安雅已经感受到不止一道目光向着荼路所在的方向看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了。”安雅俯身,拿起一旁管家先生的背包,向着公共浴室走去。   她可受不了这黏腻的汗渍。   “小姐。”意识层之中,荼路连忙叫住了安雅。   “嗯?”安雅疑惑。   “小姐,您直接回房间吧。”   “为什么?”安雅抬起手臂,正如管家先生说得那样,他在健身房内泡一个下午,出汗像是洗了淋浴一样灰色的运动衣也被大片的汗水浸透,露出一片一片上水渍。   “小姐,公共浴室。”荼路有些难为情,“您……”   “管家先生介意在外人面前裸.露?”安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因为管家的反应,生出几分都弄的心思。   “小姐……”   “好了。”安雅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外衣套在被汗水浸湿的运动服外,“那就回房间洗,几步路的事情。”   荼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很清楚安雅知道他的意思,但这个女人就是故意装作不懂。   安雅玩心大起,三步两步就回到了荼路的房间,她将背包随意的丢在地上。   脱掉第一层外套,手放在第二层外套的拉链上。   “小姐。”荼路的声音略微颤抖,“您……”   “嗯?”安雅疑惑,她说,“管家先生,千万别说什么你不洗澡,那可太不讲卫生了。”   “您……不能这样。”   “怎样?”安雅自然不会理会他无力的抗拒,反而越是这样,她越觉得逗弄这个平日里沉默无趣的管家有意思。   她褪去了上衣,露出管家先生肌理分明的上半身,与她上一次看到的无异,那个险些洞穿心脏的枪伤,以及狰狞的盘旋在管家先生的胸口处。   安雅提起手,按在那个伤疤上,心跳的力度通过指腹的皮肤传达着大脑,这具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坏心眼的女人楞了一瞬:“这是我的反应,还是你的反应,管家先生?”   荼路沉默不语,像是认清了自己被这个女人玩弄的命运。   安雅见他沉默,轻呵一声,宽松的运动裤也被抛在地上。   荼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这个女人蛮不讲理,却没曾想到她如此的大胆。幸好,她一直正视前方,没有低头,如果能维持这样的话,也能接受。   安雅似乎似感受到了荼路内心的想法,她勾唇一下,打开了花洒。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官。   热水沿着皮肤而下,冲走运动后的疲倦,但这具身体,却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安雅微微活动脖颈,骨头发出脆响,她抬手,沿着一侧手臂向下。   装哑巴的管家先生哆嗦了一下。   “嗯?”安雅问,“水温高?”   管家沉默无言。   安雅挑眉,手在身上搓洗起来。   她能感受到管家先生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即使是热水澡都没能让他放松紧绷的肌肉。   这是心理原因。   她坏笑起来,声音带上控制不住的沙哑。   “管家先生。”   荼路从未有那一刻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充满诱惑,但在这一瞬间,他只希望这个该死的女人能够闭上嘴,能够快一点结束这折磨的过程。   可他越是这么想,时间过的就越慢。   低沉的声音被拉长,在充斥着热气的狭小空间内回荡。   “你不要这样紧张。”她说,“会有反应的。”   吧嗒——   紧绷的弦因为她的话绷断,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毫不留情面地扯了下来。   安雅微微挑眉,声音染上□□的沙哑:“就像现在一样。”   荼路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想赶快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思想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本能胜过理智。   “殿下……”荼路的声音带上恳求。   “我喜欢这个称呼,你可以多叫几遍。”安雅笑起来,她控制着荼路的身体上前几步,伸手抹掉镜子上的水气,露出管家先生柔和却不失锋利的面庞。   此时,锋利被欲.念代替,多出了几分艳丽。   “真好看。”安雅赞叹道,她闭上了眼睛,荼路所能感受到的,她同样也能感受到,这种奇异的感觉胜过以往的任何一次,又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安雅努力的放松肩颈靠在冰冷的瓷器上,手握住了小荼路。   异样的感官在大脑皮层上迸裂,另一个意识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因为羞愤,也因为许多异样的感受。   安雅微眯着眼睛,胸膛上下起伏。   管家先生快要爆炸了。   她的大脑中出现这样的认知,不由得觉得好笑。   “管家先生,没有自己解决过吗?”她低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别紧张。”   他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安雅答案。   “安静的享受就好……”话音还为落下。   安雅脑袋钝疼,再回神,意识已经被弹回了自己的身体。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钟善放大的面庞。   安雅身体一僵,连忙查看系统,[构建幻象]的状态扔在继续,只不过因为她的突然反应被打断,又进行了第二次读条。   安雅缩了一下,从床榻上溜了下来,悄悄摸进盥洗室。   系统面板上,日常任务的倒计时还有15个小时,按照以往的经验,钟善还能折腾很久。   她暂时只能躲进盥洗室。   “为什么[绝对控制]会被强制弹出?”安雅询问日不落系统,“不是说完全获得目标的身体控制权吗?”   [在功能测试时期所选取的15000个样本之中,脱离控制权的特殊个例不超过0.03%,属于正常范围内,可视为绝对控制。]   安雅“……还有四个半呢?”   系统继续回答道:[绝对控制权被强行打断可能性有二种,第一种是目标,身体状况已无法支持绝对控制运转,具体可能是陷入休克,昏迷,濒死状态。第二种,是短时间内产生剧烈的情感波动导致强行断开连接。]   “哦。”安雅明白了情况,可能是她玩笑太重,一不小心超过了管家先生能接受的尺度。   这就很尴尬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够重新连接?”   [目标情绪恢复稳定之后。]系统很快给出了回答。   安雅了解了基本情况,坐在浴缸之内发呆。   系统面板里的功能算得上非常贫乏,她之前已经看过一遍,只是重新点来自身数据一栏时,疯狂与冷静指数变化成了50:50,跟着变化的时候数字之后的语句——当前最适合做出决断。   这是系统给出的分析,安雅趁着这段时间,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政教双子]任务刚刚结束,系统还没有给出新的任务,她暂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布局。   在安雅的计划之中,下一步,她需要的是累积资本,这也是为什么第三个任务之中,她选择丛玉的原因。   丛玉出身商贾世家,凭借着他的关系网,会让安雅进入商界的路走的平缓一些。   现在要选择的就是安雅进入商界的第一个入手点。当前,她有两个方向,都是与她前世拥有的记忆息息相关的,其中一个是操控娱乐圈的粉丝经济,另一个则是进军生物制药领域。   正常来说,这两者都需要投入相当多的时间与精力,不过好在安雅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两个圈子之中会产生大事件。   在有这个前提的情况之下,她其实更偏向于后者,生物制药领域。   药品的研发向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前期研发上投入的心血,一次次失败产生的成本,让这个行业的入门难度极高,对资金和人才要求也是极为严苛。   安雅有后世的记忆,知道七、八年之后,会有一位天才脑科学家,带领他的团队研发出一种克服星际旅行后遗症的特效药,在这个时代极度畅销。   但因为前期的成本原因,这种特效药的定价一直居高不下,让许多的普通民众根本无钱购入。   而好巧不巧,一次机缘巧合,安雅获得了这份特效药的最终成分。   这无疑会大量的节约资本与时间的投入。   只要找到这位脑科学家,将这份特效药的样本交给他,她就能压低制作成本,提前数年获得这种药品带来的暴利。   至于前期的成本,她相信自己能够说服丛玉入伙,以丛家和他逝去妻子家族的资本,基础的入门资金不需要担心。   同样娱乐圈内的粉丝经济安雅也不打算放弃,虽然说单靠流量粉丝带动的经济与制药业比起来十分有限,但粉丝群体也有她们的优势,她们易被煽动的特点,能够在造势中起到很好的作用。   而未来一段时间,也会有一位巨星在这个群体之中爆红,利用他,安雅能够成功收获一批免费的水军。   “边唯亭,金时。”安雅念出两个名字。   下一个目标,就是找到两人,让他们为她所用。   “算着时间,保皇派该有消息了。”安雅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老朋友与老对手。   “阿怂那小子,可不会继续怂下去了。”安雅想起她先前玩的花样,露出笑容,“封决一定会被气死。” 第28章   钟善的意识渐渐回笼, 感受到身侧紧贴的柔软,他侧过身,看到的是陷入枕头的安雅的侧脸。   银金色的短发乱糟糟的, 额前禁闭的眼被一丝垂落的发遮挡着,勾勒柔弱的假象。   钟善抬手替她将散落的发别在耳后, 他的动作很轻,但安雅还是借机睁开了眼睛。   “嗯……别弄。”嗓子里发出轻声的低吟,她拨开钟善的手,转身背对着他, “困死了。”   钟善被这样憨态可掬的安雅逗笑, 他身体前倾, 贴在安雅的背上:“雅雅,面对钟善哥哥睡。”   安雅嘟嘟囔囔地嘀咕了几句, 转身面对钟善, 她闭着眼睛,刚才钟善为她别起的头发又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半长不长,露出殷红的唇。   钟善目光深沉,又一次伸手替安雅拨开头发, 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安雅睁开眼睛, 满脸愤懑地看着他:“干嘛!”   钟善低低地笑:“睡吧。”   安雅有严重的起床气,在她没睡醒的时候, 一定会受到她的无差别攻击。   怀中里的人扭了扭身体,又闭上了眼睛, 钟善安静地注视着她, 但没多久, 安雅生气地睁开眼睛,一把掐住钟善的侧腰。   “都怪你。”她不满地开口,“干嘛打扰我睡觉。”   “睡不着了?”钟善握住她使坏的手,侧过身子,金发自鬓角滑下,衬的他表情柔和。   多数时候,在安雅面前,他都是这样的表情,但现在又有些许的不同,安雅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份喜悦。   “也不是。”安雅说,“还是有点困,但你那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钟善笑起来,声音闷闷的,冬天天亮的晚,房间里,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幽幽地亮着,他的笑声在这一片的静谧之中异常的突兀。   “笑什么?”安雅问他,钟善没有回答,反而说道:“雅雅,头发长长了。”   安雅眨眨眼睛:“哦。”   “别剪了。”钟善继续说,“留长一些,就像以前一样。”   安雅表情微楞,然后皱起眉头:“监管会的人会意见的。”   “没事。”钟善轻抚过安雅的短发,“他们不敢多说什么。”   安雅听明白了钟善的意思,她说:“留到以前那么长,需要好久。”   曾几何时,安雅那银金色的发及臀,像是飞流直下的金色瀑布,是她华贵身份的象征。   “不急。慢慢总会长长的。”钟善眯起眼睛,依稀间仿佛看到了昔日拥有耀眼长发的公主殿下。   .   十二年前,夏夜。   安雅依在贵妃榻上,女仆长手握着一把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木梳的梳齿在长发之中穿梭,一下又一下,女仆长的动作很轻柔,安雅垂着眼睛,把玩睡衣的绸带。   人人都说亚特兰蒂斯裔的头发,是神明的馈赠,它们华美耀眼,是不可忽视的美丽存在。   可事实上,只有亚特兰蒂斯才知道打理这样的长发多么的费时费力。   安雅每天要梳理两回头发,早晨和晚上各一次,每次都要用木梳将头发梳通梳顺,还要用特质的营养发膜保养。稍有疏忽,这些外人眼中美丽的长发,就会盘旋打结,在脑后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疙瘩,难以打理不说,还会引起脱发。   今天,安雅稍微有些心不在焉。   女仆长将安雅的长发拢起:“好了,殿下。”   她的声音将安雅从神游之中唤醒。   “已经结束了?”   “是的。”女仆长回答。   “感觉今天很快。”安雅说。   “殿下有些心不在焉。”女仆长说,“在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时间就这样流逝了。”   安雅抿抿唇:“可能吧。”   女仆长笑而不语,今天的殿下兴致缺缺,显然是受到了下午那事件的影响。   在骑术课程结束之后,殿下玩心大发,没有第一时间沐浴更衣,反而是乘骑着马匹在庄园里乱闯,惹来的皇后的一顿训斥。   “可以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一些吗?或者打开窗户?”安雅对女仆长说,“太热了。”   在夏天,拥有这样一头长发可谓是一种美丽的折磨。   女仆长望了一眼窗外:“殿下,气象台预报,今晚会有降雨。空调开的太低,您会感冒的。”   安雅看向窗外:“降雨吗?”   “预报上说是大暴雨。”女仆长补充道。   “这样啊。”安雅微微抿唇,想起下午十分碰到的迷路小羊羔,“我知道了。”   暴雨就如同女仆长说得那样,来的十分突然,豆大的雨滴打在玫瑰花园的穹顶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整夜,声音起起伏伏,却始终没有停止。   清晨十分,彻夜未停的雨转小,滴滴答答,卷着泥土的气味,女仆长准时出现在安雅的寝殿前,可本该在寝宫之中的公主殿下,却不见了踪影。   轰隆——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钟善狼狈地从倒下的木梁下挣扎出来。   不合身的西服扯出一个大的破口,露出里面素色的衬衫。   泥水沾在昂贵的礼服之上,钟善犹豫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脱掉了破烂的外套。   他抬起头,查看突然塌陷的木屋。   林中的木屋长年搁置,年久失修,半边的房梁早已经被虫蛀空,虚压压的撑着房顶的框架,昨夜的一场大雨,成为了压塌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善绕着破烂的木屋转了两圈,他对于这个暂住一晚的避难所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他非常的好奇,这样破烂的屋子在他长大的小村庄都难以一见,为什么会出现在曜日宫王族的永恒庄园内?   压倒木枝发出的细微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钟善警惕的转身,却在树影婆娑之间,瞥见一抹耀眼的银金色。   青年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看着一道身影缓步从密林之中走了出来。   露气打湿安雅的肩膀,长发也蒙着水气,雨后的烂泥弄脏了她的马靴,一脚深一脚浅的奇特感受让年轻的公主蹙起眉头。   她停下来,按照记忆,那间林屋就在半山腰,抬头看去,却只看见一片废墟,以及站在废墟前的一道狼狈身影。   “不是说要等你的父亲吗?”公主率先开口。   钟善紧盯着突然出现在此的安雅。   “您不该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你被抛弃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顿。   安雅微笑着:“我出现这里很奇怪吗?”   钟善没有说话。   这个地方是公主告诉他的,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安雅注视着钟善,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她浅浅笑着,视线越过他,落在废墟之上,“看起来昨晚一定是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钟善回头看了一眼,礼服西装被扔在地上,而他身上,只有一件沾染了泥污的衬衫,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的窘迫。   安雅注意到了他一闪而过的表情,“也许我们该离开这里。”她转过身,给这个略显笨拙的青年一个台阶下,“这里太潮湿了。”   钟善连忙捡起地上的礼服,跟在安雅身后。   “你昨天有没有顺利离开曜日宫?”安雅问钟善。   钟善抓着那件高级西装,手指陷在那精致的布料之中,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衣服穿上。   在曜日宫内行走,得体的衣着非常重要,可此时这件他价格不菲礼服显然算不上体面,就算它完好干净时候也远远算不上体面。   它那样不合身,一看就不是量身定制的手工礼服,它没有出自名家之手,只是钟善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借来的一件衣服……它有这样那样多的毛病可在现在它是唯一能维持体面,让他不显得那么粗俗的东西。   安雅停下了脚步。   “你没有听见我说话吗?”她疑惑地看向钟善,见到了那人黝黑皮肤上闪过的一丝茫然。   “没人敢在我面前走神。”安雅笑了一声,“你挺有意思的,那我重复一遍。”   “你昨天离开曜日宫了,对吗?”   钟善应了一声:“嗯。”   “没等到你的父亲,又下了大雨,所以来到了这里?”   钟善垂下头:“雨太大了。”   安雅点点头,昨夜的暴雨确实来势汹汹。   “我很好奇。”她语气微变,“你既然顺利离开了曜日宫,又是怎么进来的第二次?”   曜日宫是皇室居所,位于帝国都城曜都城中,其所在的皇室庄园有东西南北四侧大门,其中唯有西侧门通往曜都城郊。   皇室庄园戒备森严,任何人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访问者需要登记进出时间,即使西侧门通向城郊,但其也是皇室庄园的出入口,与其他三门是统一规格的。   一般情况下,钟善这样的情况只能从他进入的门离开,根本就不可能从西侧门离开曜日宫,更别说他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从西侧门离开又进入。   曜日宫不是菜市场,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可钟善不仅从西侧门离开,还又一次进入了曜日宫。   钟善的瞳孔骤然缩紧。   安雅转身,用不急不慢的语调徐徐说道:“你恐怕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的父亲,是钟震天,对吧?”   作者有话说:   十二年前的故事线,安雅十二岁,钟善二十岁。   —   本来打算弃坑封笔了,但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写小说,就又重新开始写了。 第29章   钟善脸色惊变,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中出现了漏洞,而眼前的少女三言两语之间就将他逼入了绝境。   “怎么不说话了?”安雅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面带微笑,绿色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清澈, 但言语之间却是步步危机。   钟善呼出一口气,道:“庄园巡逻的护卫队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经过固定的地点。”   “哦?原来是这样啊。”安雅继续往前走。   护卫队的巡逻任务每天都沿着固定的路线进行,只要观察片刻找到其中的规律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皇家庄园,这样的纰漏可是致命的。   “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林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安雅抬头, 看到领头的女仆长和站在她身侧的骑士长。   “出于感谢, 我会帮你解决掉这次的麻烦。”安雅轻笑着,向着赶来寻找她的人招招手, “以后千万记得, 小心谨慎一些。”   “还有……”安雅的视线落在他手中那件破烂的礼服上,“光鲜的外表或许是在这座宫殿中行走的条件,但却不是留在这座宫殿的必需品。”   钟善噎住,他木木地抬头看向眼前的身影,留给他的却只有一头如同金子般耀眼的长发。   .   十二年后,曜日宫。   佣人将早餐摆放到位, 安雅姗姗来迟。   “钟善哥哥。”长桌的另一侧, 钟善正在浏览新闻摘要,听到安雅的声音, 他放下平板。   女佣为安雅打理好头发,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凌乱。   钟善恍惚之间又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位尊贵的公主, 余光瞥见放在手侧的平板, 钟善回想起刚看到的关于保皇派的报道, 本能地开始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很早之前,他就发觉了自圣诞夜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之间存在难以解释的巧合。钟善当然不认为这些事情只是巧合,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毫无疑问,保皇派拥有最大的嫌疑。北方之行,让他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在保皇派内部安插的棋子已经暴露了,这才是为什么保皇派在顷刻之间销声匿迹的原因。   钟善所疑惑的就是棋子暴露的时间,很显然,在刺杀事件之前,他的眼线还是安全的,但元旦夜之后,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而产生的变化的原因……   钟善想起安雅之前一系列反常的表现,按他自己的意愿,其实是不愿意将安雅和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的,但碍于她棘手的身份,有时候,违背意愿的念头出现的悄无声息。   从元旦夜他带着安雅前往教堂开始,不,应该考虑到他为什么带着安雅前往教堂的原因,那就是自神诞日前夕,一切就变得难以琢磨起来。   神诞日前夕,安雅反常的问了他奇怪的问题,在之前两人的相处之中,这样的话题是两人心照不宣避开的存在。   但那一天,安雅主动打破了这种模糊不清的界限。当然,这事情的发生其实有一个很符合逻辑的理由——那一天是安雅父亲母亲的祭日,是帝国宣告灭亡十年的日子。   她心情不好。   这也是当时钟善说服自己相信的理由。   之后,她因为那天的事情选择的伤害自己。虽然那次浴室事件到今日为止,也没有得出到底是意外受伤还是自残事件,但出于对安雅心情的考虑,他避开了那次的话题,也禁止曜日宫内安雅的贴身佣人们谈论那一次的事情。   这无疑也是将所有的嫌疑和发现问题的可能埋葬在了那个夜晚。   安雅为什么会前往教堂呢?   是因为浴室事件之后,私人医生的建议钟善为安雅寻找一位心理咨询师来疏导他的心情。   而带着安雅出去散心的念头第一次出现钟善的脑海里,也是因为在听到这位咨询师的建议之后产生的。   乍一看,这其中的每一步都符合思维逻辑,可仔细思考,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教堂,而不是在庄园内,马场,或者商场,娱乐景点之类的地方,偏偏是教堂……   这一切都诡异的让人后怕。   海神神迹,刺杀夜保皇派闯入曜日宫,这一切本该是他一举端掉保皇派的机会,但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杀安雅事件发生了变故。   为什么保皇派的人会想要杀死他们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   钟善眼瞳微缩,若不是想起安雅那银金色的长发,他都快要忘记,眼前的女人在十二岁时就能凭借些许的言语漏洞,为她的父亲寻找一个更换宫殿全部侍卫的理由。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因为那一次的事件,钟震天费尽心力安插在曜日宫内部的眼线被拔除的一干二净。   可同时,钟善又很难印证一切是不是真的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安雅的每一个举动都有符合逻辑的理由,每一件事情的处理都恰到好处。   没有刻意的隐瞒,没有丝毫藏拙,一切都符合她聪明细腻的心思。   正是如此,钟善才更加疑惑,若是一切假设都是真的,保皇派的突然消失真的是因为在那一天晚上有人告诉了他们一切,那么这个人是谁?若真的是安雅,她又是如何知道保皇派内有自己的眼线?   这些消息,是怎样流入曜日宫?又是怎样流出去的。   密道……   钟善想起了曜日宫内的那些密道。有传言说,这些密道如同一张密布的网,分步在曜日宫的每一个角落,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   可这么多年的探查,曜日宫内的密道被发现的也只有那么几条,若传言是真的,剩下的密道入口在什么地方,它们又通往何处?   “钟善哥哥?”安雅入座,语气疑惑,“你在想什么?”   钟善收敛思绪:“嗯?”   “我刚才在和你说话……”安雅的声音顿了一下,她的视线落在钟善手边的平板上,疑惑道:“你今天有工作吗?今天是周末啊。”   钟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手侧的平板,视线微凝,他抬头,看着安雅:“嗯,新闻发布会。关于上次的刺杀事件,该有个结局了。”   “抓到凶手了吗?”安雅语调一扬,“到底是什么人?”   元旦夜刺杀事件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刺杀事件刚刚发生时曾在民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但政府始终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也曾引起过媒体的恶意猜测和口诛笔伐。   “行刺者早些时候已经被击毙了。”钟善回道,“只是因为他的身份麻烦,所以一直在等调查结果。”   “是这样啊。”安雅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总算是没事了。”   钟善目光定在她身上:“调查陷入了困境,直到今日,我们都未能抓住他背后的人,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安雅在倾刻之间就明白了钟善这番话的意思。   钟善在试探她,试探她对于保皇派的态度。   突然之间,他开始怀疑她了。   不过,安雅早就知道,无论自己处理的多么完美,钟善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端倪,毫无破绽,本来就是最大的破绽。   所以,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那为什么要开新闻发布会……”安雅小声地问道,在问题一出口,她立刻接上,自己回答了这个提问,“要安抚民众!是吗?”   钟善赞许地点点头:“对,但这只是其中的一点。雅雅猜猜看,还可能因为什么?”   “其他的理由……”安雅露出思考的表情,没多久她就抬起头,绿色的眼睛注视着钟善。   “这是计谋!引蛇出洞的计谋!钟善哥哥是想借着这一次新闻发布会安抚民众,同时,这次的机会除了要安抚民众,也是借着各大新闻媒体宣告刺杀事件以击毙行刺者为终止。这样,隐藏在幕后的主谋自然认为这一次的事情翻篇了,他们便会再一次活跃起来,只要他们开始活动,就一定会留下踪迹。”   安雅说出了自己的分析结果,同样,新的疑惑也就此产生了。   钟善,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他的目的,是要试探她与保皇派的关系吗?   可实际上,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得到一丝一毫关于保皇派成员的消息,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无迹可寻。   而且……   安雅直勾勾地看着钟善,眼睛里满是期待夸奖的神情,可心底,她很清楚的知道,钟善的方向错了,她不是保皇派的合作对象,也从没有计划过依靠于保皇派。   她可不会把这么值钱的消息随随便便透露给保皇派,除非,他们能够拿的出打动人心的交换品。   “雅雅很聪明。”钟善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不过你忽视了一点,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的目的,甚至说,第三个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嗯?比引蛇出洞更重要的目的?”   “雅雅真不知道一句成语叫做,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安雅点了点头。   “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甚至于你先前猜想的都是次要的。秘书室决定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承认这一次的失败。”   “啊?”   “承认我们这一次输给了对手。” 第30章   “管家先生知道什么是攻城为下, 攻心为上吗?”钟善离开之后许久,安雅都在思考他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话。   钟善说要认输,这让安雅感觉很奇怪。   以钟善的性格, 绝不是会认输的那一种,反而他十分好强, 认输这种事情,不像是他会做的。   而他留下的那一句话,算是一句兵法,询问曾经的联邦将军自然是极好的选择。   但荼路却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安雅反应。   安雅回头看去, 管家站在一侧的角落, 低着头沉默不语。   年轻的女王心生疑惑, 恍悟管家先生反常的原因,她因为钟善早晨留下的话思考了许多, 反而忘记昨天夜里逗弄管家先生的事情。   他会生气很正常, 只是安雅没想法管家先生生气的时候,会是这幅反应。   安雅微笑起来,她缓步靠近荼路。   “管家先生?”   荼路后退了一步:“小姐。”   安雅微微挑眉,从他的小动作上读出了荼路的抗拒,于是也不在继续往前,继而重新问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管家先生有什么看法?”她说, “我知道你曾是联邦的将军,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是兵法, 钟善是出于什么样的思量,在这样的语境之中使用这句话, 又是为什么要特意将这句话说给我听。我想听听管家先生的想法。”   荼路思考了片刻, 回答:“您过于纠结于表面了。”   “哦?”   他正了正语调, 迫使自己的注意力从眼前的女人身上转移到他们正在谈论的事件之上:“无论这句话有着什么样的含义,他的目的不会改变,无论他在其中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为的也只是达成他的目标。”   “原来是这样。”管家先生的一句话,击破了安雅的思考魔咒。   钟善故意留下这句话,就是为了试探她,若她以为此陷入思考,才是中了他的计谋。   只要钟善的目的不曾改变,她根本不需要思考他将如何达到这个目的,只需要围绕他想要实现的目的本身,做好防守反击的就足够应对他的千万般变化。   “小姐。”荼路开口打断了安雅的思量。   落地窗前,高挑的女郎转身,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帷,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光明亮了她一边的脸庞,却承托着另一面陷入更深的黑暗。   荼路站在阴影之中,注视着暗处的一面。   “管家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荼路收起注视着她的视线,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继续接下来的话题。   “我知道管家先生的意思了。”安雅低低笑起来,她又一次靠近荼路,却再没有之前的不怀好意。   “昨天的事情,是我冒犯了先生。”她的语调轻轻柔柔,很容易地就将荼路带回昨夜片刻的放纵之中。   “我向先生道歉。”安雅说着昔日难以想象的言语,它并没有那样难以出口,“希望能得到您的谅解。”   荼路诧异地抬头,不经意闯入那双蛊惑人心的碧绿眼眸。   “管家先生,我们应该是最亲密的合作者,是我逾越了底线。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手臂上突然传来的炙热让安雅唇角的笑容更加的明媚。   突然的道歉当然不是她心血来潮的产物,用完早餐之后,钟善前往正宫处理他的工作,而安雅则进入盥洗室查看了系统权限开放后新增的功能。   [日常任务一:女王也会犯错]   [任务说明:人都会犯错,女王也不例外,适时的让步,将收获更多。]   [任务奖励:3点积分点。]   任务比她想象当中的简单,若是很多年前的安雅或许会因为“道歉”两个字苦恼,但现在的她显然不在意这小小的让步。   再加上,她选择的对象,是管家先生,出于对昨夜小玩笑产生的一丝丝愧疚的心情,安雅顺理成章的完成了任务。   虽然,比起道歉,这更像是她为自己不妥当的行为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与管家和解。   但那个智能程度不高的系统显然无法分辨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荼路不是科技造物,在听到安雅的话语之中,他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王族,却看到她因为完成任务绽放出来的笑容。   咯噔。   荼路突然之间明白了,这或许是这个女人想出来的新的捉弄人的把戏,可她眼底露出来的笑容却是真诚的。   比之前的微笑,浅笑,淡笑,都真诚的,发自心底露出的笑容。   荼路动了动唇。   “受委屈的是您。”   其实,没有。   安雅收敛起笑容,她当然不会把想法告诉管家先生,虽然说出来她一定能够看到更多的表情,但那样可就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我可以来一杯柠檬茶吗?”安雅绕开这个话题,她走到贵妃榻前坐下,拿起昨夜那本没有读完的外文小说,“加一点点的蜂蜜。”   .   新闻发布会开展的很顺利,出奇的顺利。   这是钟善计划的一部分,却不是最关键的一部分。   周日下午,在新闻发布会结束的第二天下午,钟善又一次离开了曜日宫。   这一次,他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国事访问,这才是他的生活频率,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奔波在各地。   一月份的末尾,安雅收到了丛玉的邀请,这位年轻的议员想要邀请她参加二月初的一场晚宴,而出席晚宴的,无一不是商界有头有脸的角色。   丛玉很聪明的提起这是一场商界聚会而不是政界聚会,这也安雅没有拒绝的理由。   安雅接受了邀请。   之后,用语音留言通知了钟善,她敢这么做的原因,则是因为钟善在这一次离开曜都之前,并未明确的给出安雅不能接近丛玉的命令,他所提及的是一个威胁。   安雅想起那天与钟善说起丛玉时候男人的语气,她还是觉得将这件事情告诉丛玉,大人之间的事情,将一个小女孩拖进来显然是不合理的。   同时,安雅出席这一次的晚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说服丛玉与她进行商业合作,尽快将星际旅行后遗症特效药的研发任务提上日程。   寻找脑科学家边唯亭的任务她早些时候已经让暗部着手调查,已经确认了此人现在在曜都的一家制药单位担任研发员。   比起后世,现在的他还未开始这种特效药的研发,让安雅说服他的把握更大几分。   至于金时,暂时还没有消息,暗部也正在全力的寻找这个未来不久爆红的流量王道。   明处的,暗处的,诸多的事宜堆积在一起,让安雅感受到了些许的压力,但这种熟悉的感觉,总让她骨子里的嗜血疯狂蠢蠢欲动。   以至于连系统的数值都发生了改变,疯狂指上涨了,好消息是它仍然处于安全的范围之内。   这几天,安雅也都完成了系统给出的每日任务,这些日常任务的难度不高,在日常生活里进行也不会显得突兀。   锻炼一小时,完成一页彩绘,读一本书,或者结识一个朋友。   都是一些非常简单的任务,甚至给了安雅一种她不是在完成系统任务而是在幼儿园里接受养成教育的错觉。   这也是好事情,至少安雅不会因为任务过高的难度头疼,也还能积攒足够多积分点。   在完成了今天的锻炼任务后,安雅的左臂上浮现出另一行文字。   第四个任务触发了。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任务没有任务说明,连任务的描述也非常的特殊。   [任务四:步步为营。]   光看表述看不出这个任务具体指代什么意思,但安雅按照以往完成任务的经验推测。这一次,步步为营这个成语代表的很有可能是她接下来遇到的一系列事情。   而触发这个任务的契机,就是丛玉邀请她参加的舞会。   “今晚是个不眠夜了。”安雅看着蓝色的荧光渐渐淡去,她整理好衣袖,走了出去。   管家先生已经等待在外,也许是参加舞会的原因,他竟然没有穿着平日里那套一成不变的管家服。   反而换上了一件裁剪得体的新式西装,领口出暗蓝色的领结,垂落的黑发用发胶定型撩了上去,减少了几分散漫,反而愈发承托他眉眼间的锋利。   安雅侧头看向一侧的女佣艾莉。   艾莉明白了她的眼神,笑着解释:“小姐是曜日宫里的明珠,随从自然也不能落于下风。”   安雅轻笑:“不错,眼光挺好。”   荼路垂着头,努力不去在意这对主仆的打趣,他本来可以拒绝女佣艾莉的提议,但当那个鬼灵精的女佣说起安雅今晚也会盛装出席后,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她荒唐的提议。   领结很紧,束缚感让他有点不适应,西装是修身款,习惯藏在身上的匕首与枪械也因为衣服的版型设计变得难以藏匿。   荼路有些后悔。   直到他看见梳妆完毕安雅在女佣的陪同之下从更衣室走出。   她穿着蓝色的露肩长裙,露出近乎透明的白皙皮肤,长群收腰,收得极紧,向下是绽开的裙摆,层叠的蓝色由浅至深层层叠叠的向下延展,绚丽华贵,她在女佣的搀扶之下从更衣室中走出,蓝色与金色交相辉映,不经意地一颦一笑,仿若层层幽香罗网寸寸收紧。   荼路目光微定。   直到另一个声音响起,管家迅速低下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很美,但还差点味道。”为安雅设计造型的造型师从化妆间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您也许该试一试这个。”造型师打开那个盒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顶银金色假发,在精致的包装盒内,它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耀眼而夺目。   安雅看向那假发,瞳孔骤然放大,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那本该惊艳四众的假发,此时却是另一种可怖的形象。   它被红色的颜料覆盖着,金色与红色交织起来,勾勒出一副恐怖的画面,像是鲜血蔓延,像是断发纠缠,像是曾经的一场恶魔。   安雅剧烈地颤抖起来。   恍惚之间,安雅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在极地广场之上,流淌着亚特兰蒂斯血脉的族人,和她拥有同样银金色头发的王族,一个个,倒在仇人的铡刀之下。   那时候,鲜血浸透了极地广场的地面,长的,短的,银金色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密布在地面,叫人无从下脚。   周围是静默着的,又是嘈杂的,无数的人围观着这场王族的审判,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眼前血腥狰狞的画面。他们谈论着,嬉笑着,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安雅听不清,也不敢听清。   理查德四世的头颅从铡刀下滚落,落在年幼的安雅面前,他的长发就是这样纠缠着血污,那双碧绿的眼睛里是不甘与愤怒,可此时只剩下空洞与死寂。   安雅后退一步,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拿走。”   “这怎么回事……”   “拿走!”安雅吼出声。   荼路从她颤抖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迅速闪到安雅身前,将那顶假发重新遮住,脸色阴沉地看向造型师。   “你可以出去了。”   造型师被这突然而来的阵仗吓住,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气氛的诡异让她感受到害怕,连忙拿起那顶假发,匆匆离开了安雅的房间。   艾莉也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荼路打断:“你去留下刚刚那个人。”   女佣看到管家严肃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点点头,小跑着离开房间。   荼路扶住安雅:“小姐。”   随着那顶银金色假发消失,安雅的状态有所缓和,但她仍然攥住荼路的袖口,虚弱道:“有人图谋不轨。”   “我会处理。”荼路自然知道那人有人故意将那顶假发送进曜日宫。   “那个造型师应该不知道情况。”安雅呼出一口气“看起来,管家先生知道原因……”   荼路扶着安雅坐下。   “当时,我在曜都。”他的声音很低,末了附上一句,“抱歉。”   “曜都有至少十万人围观了行刑。”安雅闭上眼睛,“管家先生没必要因为这个道歉。”   安雅努力平复着呼吸:“这件事情,不要告诉钟善,要想方设法压下去。”   荼路应下,他试探着询问:“您还要继续参加宴会吗?”   “要去。”安雅缓缓松开荼路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仍由些许的苍白,但目光已经恢复如初:“做这件事情的人知道我要参加这次的宴会。所以,我更要去。”   意外的小插曲打破了原有的节奏。   安雅将荼路留下处理造型师的事情,自己带着女佣艾莉赴约。   丛玉的车停在曜日宫外。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昔日的皇宫之内,蓝裙的美人姗姗来迟。   安雅看着等候在豪车旁的身影,她看到了丛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安雅的视线在定在他身上。   “您迟到了十五分钟。”丛玉主动靠近,安雅伸出手,丛玉弯腰亲吻她的手指,“好在等待是值得的。”   “希望我们不会因此迟到。”   “美丽的贵宾值得等待。”丛玉的视线越过安雅落在她身边的女佣艾莉身上,“怎么今天不见那个寸步不离的管家?”   “他有些事情,不得不留在曜日宫。”安雅回答道。   丛玉恍悟:“看来在您迟到的15分钟内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有趣的事。”   “没那么有趣。”安雅笑着回答,“倒是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   丛玉绅士地拉开车门:“只希望这些糟心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您的心情。”   “自然。”   安雅俯身上车,先前伪装出的微笑瞬间收敛。   丛玉从另一侧上车,坐在安雅的身侧。   “你的女儿呢?”安雅侧头看着丛玉。   “我得到了你的消息。”丛玉解开衬衫扣子,“小之在她爷爷奶奶那里,很安全。”   “那就好。”安雅点头,“钟善的心思我猜不透,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无非是当年钟震天的手段。”丛玉眼底闪过一丝阴戾,涉及到丛之让他有些不耐,“钟善没有他父亲狠,若是钟震天,你甚至不会得到这个消息。”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提醒我?”   “也许。”丛玉扯扯领带,“钟善这个人难以琢磨,但他很少对弱势群体出手,将小之送回丛家大宅,只是因为我不能赌他的良善。”   “我很惊讶你既然会这样评价你的对手。”安雅如实说道,“我以为你会对他恨之入骨,不死不休。”   丛玉反问:“你与他的渊源远远比我更加深厚,亚特兰蒂斯小姐可有对他恨之入骨,不死不休?”   安雅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钟善救过我的命,丛先生。”   丛玉眼神往安雅的方向偏了偏,很快就有摆正:“您坦诚的让我惊讶。”   “我们是合作者,我自然会拿出十足的诚意。”安雅摘下白手套,手指点在唇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伙伴,丛先生是政坛新贵,这样简单的道理,其实不用我多说。”   “我不爱钟善,也不恨他。在我羽翼尚未丰满之前,我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庇护所。钟善,给了我这个条件。”安雅的语气冰冷,像是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现在您羽翼丰满了,所以,不再需要他了。”丛玉自然而然的接下了她的后半句话,“您可真是无情。”   “这样宝贵的机会,丛先生确定只要和我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安雅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丛玉过多的纠缠。   因为这些全都是没有意义的。   丛玉似乎笑了一声:“好,我们换一个话题。”他的语气严肃起来,“上一次,我和您说过,关于我的提案。”   “贫困人口的就业以及税收问题。”安雅回答。   丛玉不耐地扯了扯领带,露出精致的锁骨。   “情况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他说,“我调查了曜都内靠社会福利保证生活的穷人数量,包括一些进城务工人员,单亲家庭,独居老人,家中有残疾人的家庭,等等。”他摇了摇头,“这还只是首府的情况,其他行省的数据远比首府更加庞大……”   “甚至有的家庭人均月收入不足300元……”   丛玉很难想象月收入不足300元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单从纸面上显示的几个数字,他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生活。   对于出生富贵,生活富足,从未因为温饱问题而担忧的富家少爷,这显然超过了丛玉的想象。   “还有就是……”丛玉声音停顿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钟善和他的政府不是不作为,我的下属调查了一份近年来,钟善针对这方面问题签署的法案意见,他一直在致力于扩张基础建设提供就业机会,普及落后地区受教育的程度……”   “可诡异的是,很多贫困的家庭,宁愿靠补助勉强生活,也不愿意去付出劳动力换取酬金。反而是一些情况稍好一些的家庭,拼命的去争取这样机会。”   安雅安静地听着丛玉的话,面露思索。   “我恐怕没法给你解答,甚至我们有着同样的疑惑,丛先生。”安雅压低声音,这也一度是困扰她的问题,在听过丛玉的疑惑之后,安雅感觉到了一丝力不从心。   丛玉苦笑一声。   “公主殿下和富家少爷。”   “但这不代表我们没法解决这些问题。”安雅转头看着他,她想起先前系统的人物,那个人才收服人物,结识丛玉真是因为这个任务。   “我记得你毕业于帝国大学,你的同学都是来自这个国家各个地区的高材生。”   “我明白您的意思。”丛玉说道,“我手下有一支专业的队伍,他们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在改革法案的制定上,我尽可能做到完美,但问题层出不穷。”   “我的同学中不乏有从贫困地区走出来的存在,我也私下问询过他们的意见,穷在观念,兜兜转转,这个问题最后转回了教育上。”   “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安雅一针见血的指出,“帝国的律法中,曾有一条非常极端但却有效的条例。”   “大致的意思是,非特殊情况丧失劳动力者,三个月内未曾在用人单位登记入职,就会面临6-12个月的监-禁。”   丛玉蹙起眉头:“您也说了,这是极端的条例。”   “但它有效,先生。”   “安雅小姐。”丛玉表情严肃,“君主专-制制度已经是历史了,希望您能严肃一些。”   “你能想出更快,更有效的办法吗?”   作者有话说:   荼路太没有存在感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改…… 第31章   安雅的问题让丛玉哑口无言。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还没法想出更快更有效解决方案。   “我会给出满意的答案。”丛玉静默了一会儿, 又一次找回了曾经的从容自信,他说道:“科技大爆炸之前,那个时代的人类也曾克服过同样的问题, 只要花一些时间,这不会是阻拦我们的困难。”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安雅提醒丛玉。   距离大选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了。   丛玉没有继续接话, 他重新整理好衬衫扣子,系好领带。   “按你托人给我带的消息,我了解了一下有相关意愿的人。”丛玉理好领带,“制药业投资大, 周期长, 除去资产雄厚的老牌企业, 或是有相关经验的药品研发公司,很少有其他人愿意投资制药。”   “所以我才把这个拜托给你。”安雅侧头看向丛玉, “我说了, 我有足够的把握让你获得足够的收益。”   “丛家不涉及制药业。”丛玉回答,“我一时间很难说服老头子做出这样的决断,你得知道,丛氏这样的企业,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不需要丛氏出手。”安雅拖着下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一个套名的公司, 足够了。”   “只是这样?”丛玉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制药, 但这其中的涉及到底利益相关科研内容要比你想象中复杂的多,短期之内, 很难获得高收益。”   “如果我没法带给你利益我们随时终止合作。”   “您可真是……”丛玉楞了一下, 喉咙中溢出一声笑, “捉摸不透。”   车子在一处私人别墅前停下。   侍者打开一侧的车门,丛玉率先下车,他绕行车子半圈,接替侍者打开另一侧的车门,迎接安雅下车。   虽然多年未曾经历这样的场面,身为昔日的王族,安雅丝毫不慌张,从容地将手递给丛玉,仍由他牵引着下车,在自然而然地搀上他的手臂。   “我接受了一家媒体专访的邀约。”丛玉压低声音,对身侧的安雅说道。   安雅微笑着看向前方,没有转头:“你需要多接受几家媒体访谈,否则钟善不会轻易饶过你。”   丛玉笑笑,没有理会她的挖苦:“按照你的要求,教会的封决,也会出现在这次的宴会上。”   “辛苦了。”   丛玉没有多说,他微动手臂,将安雅拉得更靠近自己几分,两人并肩走入别墅。   转过玄关,是宴会的大厅。   安雅和丛玉一出现,就收获了众人的目光。   这位生活在曜日宫内的“公主殿下”很少参与这样的集会,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目睹她的真容,只能从网络上窥探些许这位尊贵存在的消息,不过近日以来,她曝光的次数确实不少,前些时日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事件就让一些爱好八卦的贵妇小姐心痒难耐。   而今日绯闻事件的男女主角,同框出现在了一场上流社会的宴会之中,这其中代表的含义,昭然若揭。   安雅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在场的人之中多数经历过王权时代,他们都知道亚特兰蒂斯王族美貌惊人,甚至其中一些有些面见过少女时期公主殿下,但长大之后的安雅·亚特兰蒂斯,就像是美神披上的面纱,没有人亲眼见过这朵成熟的鲜花,她被隐藏在旧日的宫殿之中,成为了童话之中隐藏在花园深处的仙女。   宴会之中不乏盛装出席的夫人小姐,但玄关处,立在温暖灯光下的窈窕身影出现的那一刻,无数的鲜花就此暗淡,仿佛她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唯一的,配得上耀眼这个词语的存在。   安雅浅浅笑着,她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时隔多年,再一次被众人注视,她去从容的像是从未离开过耀眼的舞台。   不止谁发出一声惊呼,安雅寻声望去,面对一片痴迷的面孔微微一笑,注视她的人仿佛忘记了一些,都沉溺在那片蓝色优雅之中。   每一位亚特兰蒂斯,都是神的造物。   丛玉当然不会忽视这些投射在两人身上的目光,他依旧维持着从容的笑容,手却捏紧了安雅的手,附在她的耳边。   “真让人嫉妒。”他的声音很低,带起的气流涌入安雅的耳廓。   “嫉妒?”安雅转看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为什么要嫉妒?你正握着她的手。”   “真是我的荣幸。”丛玉微笑着,他感受到一丝不善的目光,在众多被安雅·亚特兰蒂斯吸引的视线之中,知道直勾勾面向他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的目光,没能逃过丛玉的注意。   “嫉妒的不止我一个。”他说,“还有一位。”   安雅知道他说的是谁,早在进入这座别墅的那一刻,她就注意到了那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在西装与礼服之间,那身穿教士长袍的身影显得质朴,但又那样让人无法忽视。   她转头,对上封决夜幕一般的眼瞳。   愤怒,怒火中烧。   安雅读出两种情绪,除此之外,是一片漆黑的深沉,那深沉之中蕴涵着诸多复杂难懂的思绪,却被安雅一一忽视。   保黄派联系封决了。   安雅想不到除此之外能让那位主教先生如此愤怒的其他理由。   安雅不露痕迹的抚上左侧手臂,她终于有些理解,步步为营真正的含义了。   她转过头,对丛玉笑:“那他很快就会更加嫉妒了。”   宴会免不了各种各样的寒暄交互,安雅跟在丛玉身边,她极少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丛玉熟练地与各个权贵交涉。   直到乐队拉奏起一曲悠扬的圆舞曲,丛玉才从交际圈中脱身,来到安雅身边。   安雅的手搭在丛玉的肩膀,两人随着舒缓的曲子踩出舞步。   “很无聊吧。”丛玉对安雅说。   “还好。”她用余光瞥着黑暗里的身影,“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社交。”   “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丛玉笑着说,“您本来就是社交场上的明珠。”   “现在不是王权时代,君主专-制的时期早就结束了,先生。”安雅将他在车上的话如数奉还,“我已经不需要这些无用的社交了。”   丛玉笑着,他贴近安雅,唇几乎贴在安雅耳边,“您说得对,他更加嫉妒了。”他的视线固定在角落里的主教身上,引诱透露出挑衅:“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让一位忠诚的教徒为您倾倒?”   安雅故作惊讶:“丛玉先生,千万别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教堂。”   丛玉眯起眼睛。   他亦是一位忠诚的海神信徒,只是他并未发誓献身于神。   “您是用什么样的筹码打动一位主教为您所用?”丛玉的声音沙哑起来,“这位封决主教在海神教廷之中,也是一位独特的存在,说服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可是我赖以生存的手段。”安雅在丛玉的牵引之下旋转,“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欲无求的圣人。”   “封决是一位圣人。”海神教会历史之上,最年轻的封圣者。   “都是人封的,不是吗?”一曲终了,舞伴相互行礼,“连神都需要信徒都祈祷,更何况人推举的圣人?”   丛玉笑一声,望向角落:“希望你们不要聊的太久,被舞伴抛弃可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安雅低低一笑:“我尽量。”   封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   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突如起来的访客,亦或者是因为看到那个女人与其他男人贴面热舞。   总之,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愤怒正在吞噬理智,以至于全身燥热,想要出去透透气。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封决绕过走廊,出现在私人花园之中。   冬夜的空气寒冷,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一半,站在一刻枯树旁,呆呆地注视着树干的纹路。   “为什么不去参加舞会?”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封决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是层层叠叠的蓝色,抬头看去,是记忆中的女人站在台阶上,依旧是那副熟悉的面荣,只是今夜她的妆容端庄,更像是教堂壁画上侍奉神灵的神女,而不是地狱中诱惑人心的魔物。   也许是夜晚的寒风凛冽吹散了他的怒火,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象之中那样怒火中烧,封决看着安雅的眼神,甚至说得上是平静。   “你呢?不和你的舞伴一起?”   安雅低低笑起来:“这样啊。”   她走了下来,故作暧昧道:“我看到了你,你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不想我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就从宴会溜出来了。”   封决注视着她,明明知道这个女人满口假话,但又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迫切的希望事实就如同她所说那样。   “和我谈谈吧。”安雅说,“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和我说,这也是我费尽心力从曜日宫离开的原因,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封决没有拒绝。   付出了三点积分点之后,安雅通过日不落系统,打开了一间客房的密码锁。   “你可不像是一位生在在宫闱的小姐。”封决看到安雅熟练地开锁动作,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你呢?”安雅握住门把手推开客房的门,“你就像是一个在教堂长大的教士了?”   封决说不过她,只能跟在安雅身后走进房间。   进入房间之后,封决下意识地想要开灯,却被安雅按住了手。   “别动。”她扬了扬下巴,“开灯会被看到。”顺着她动作的方向看去,是别墅佣人的房间。   封决没空注意会不会被人看见,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按在他手上那只手所吸引。   她是手有些凉,也许是因为礼服单薄,她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手透着一股寒,但这冰凉之下,又有着温热的触感,这是一种奇怪的难以描述的感受,像是夹杂在冰与火之间,酝酿着炽热与寒冷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触。   突然,那种感受消失了,手背上似乎留下了那种残余,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封决回过神来,他听到安雅说。   “你想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   封决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努力的从自己的脑海之中回忆想要谈论的话题,突然之间,一个名字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激起层层冷汗。   这一瞬间,封决终于想起为何自己会那样的愤怒,又为什么感受到了恐惧。   “昨天晚上,有人闯入了教堂。”封决开口。   “哦?”安雅故意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说实话,圣玛丽大教堂的安保问题确实该用心处理一下了,有人闯入教堂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封决看了她一眼。   “别装不知情。”   安雅主视着他,黑暗之中,一双碧绿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闪烁着,封决移开视线,继续道:“是保皇派的人。”   安雅挑眉。   果然就如同钟善预料的那样,那场宣告刺杀事件翻篇的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保皇派果然重新开始活跃了。   只是安雅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尝试联系自己。   “你有麻烦了。”安雅看着封决,“我可不会忘记,刺杀钟善事件也有主教先生的一份功劳。”   封决注视着她:“你很清楚他的目的。”   “我知道。”安雅说,“你来传话不就是无法确定他的目的,想让我为你解答吗?”   封决忍不住攥紧了拳,他看起来就这么愚蠢,愚蠢到看不出那个保皇派首领的目的吗?   “别着急生气。”安雅收敛起玩闹的笑容,“我承认这其中少不了我的缘由,但你真的未必知道,他的算计。”她的重音咬在了‘他’字上,封决突然之间意识到,安雅是认识‘他’的。   “你早就知道他是谁?”   “从心。”安雅念出一个名字,“我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个人,我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保皇派的首领从心,是个面相和善乖巧的少年,有着一张小圆脸。多数时候,人们称呼他为阿怂,很少有人知道,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是保皇派的实际掌权者,也是上一世在旧日王庭背叛安雅,开出致命一枪的存在。   安雅抚上胸口,那是子弹穿过胸膛的位置。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复杂的很。”   这样的动作,在封决的眼里却是另一种味道,“情人?”   安雅抬眼看着他:“仇人。”   “他和你说了什么?”安雅询问封决。   “他说,想见你一面。”封决将从心的话复述了一遍。   回想着昨夜的见闻,他与那位叫做从心的少年,其实只有短短几句的对话。   几句对话里,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无依无据,嬉皮笑脸,但封决知道他所说的是事实。   那个看上去牲畜无害少年郎给人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见我啊。”安雅并不意外从心的要求,其实就算从心不主动找上门来,她也会暗中寻找他的迹象,“正好,我也想见他一面。”   “他很危险。”   封决看向安雅,连他都能感受到从心的危险,自然不希望安雅涉险。   “我知道他很危险。”安雅说,“他应该留下了联系方式,告诉我。”   “没有。”封决躲避了安雅的视线,为了阻止她以身犯险,他甚至违背了教义之中,不说谎言的条例。   安雅蹙起眉头,封决的表现很反常。   “你在说谎。”安雅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主教的谎言,“从心不可能不留下联系方式。”   “没有。”封决拳头攥的更近,修剪干净的指甲陷入皮肉里,“没有。”   安雅伸手板正了他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她微昂着头,一字一顿地开口:“你、在、说、慌。”   她的语气那样肯定与果断。   封决知道自己很难瞒过这个聪明的女人,但他还是坚持着不肯改口。   “没有。”   安雅松开了手。   “你根本不会说谎。你连我都骗不过,又怎么欺骗从心?”安雅继续道,“你和我不同,我对从心来说有利用的价值,而你,主教先生,你的身份对他来说毫无作用,惹怒从心,你会死。”   封决抿紧唇,一言不发。   “你还是告诉我他留下的方式……”安雅脸色一变,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里想起,向着这间位于角落的房间而来。   安雅一把扯过封决,拉着他躲进客房的衣柜里。   狭小的空间瞬间瞬间被两人挤满,安雅缩在封决的怀中,额头紧贴着他的下巴。   房门被人打开,酒气在瞬间蔓延在这个房间。   一个身影晃晃悠悠,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倒在客房的那张大床上,嘴里仍然嘀咕着。   封决的脸色瞬间产生了变化。   那个声音,他曾经听到过,在忏悔室窗户的另一边,此时此刻,倒在床上的那个醉汉,就是那一天,在圣玛丽教堂企图行污秽之事的那个蠢货。   封决瞬间脸色苍白,安雅贴在他的怀中,没有发现他的变化。   淫言秽语又一次想起,酒精壮实了他的胆子,这一次,从那个人嘴里吐出来的话,远比在教堂之中更加的肮脏。   封决颤抖起抬起手按在安雅贴下他的胸口,一只手捂住了她露在外侧的耳朵。   安雅疑惑地想要抬头,却碍于空间的狭小无法顺利动作。   直到一个带着滚烫温度的指腹落在她的手心上,安雅的身体微僵了一下,她感受到那根手指动了起来,在她的手心上缓缓写出一个字,然后,又离开她的手心,重新落下来时,勾勒出了另外一个字。   别听。   安雅读出封决写在她手心两个字。   其实,屋内醉汉口齿不清的话语她根本懒得理会,让她震惊的是封决的举动。   她想了想,勾动手指,在他的背上也回了两个字。   不听。   封决肌肉僵硬了一瞬,分辨出安雅写着两个字后,他微抿唇,捂着安雅耳朵的手收得更紧。   丛玉在大厅之中交集的等待。   安雅离开的时间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又碍于所处的环境,又不能直截了当的去找那个女人。   丛玉掐着时间。   如果再过五分钟她还是不出现,他就离开宴会场。   这一边,躲在衣柜中的两人等待着屋子里的那人呼噜声响起后,终于尝试着推开了衣柜的柜门,轻手轻脚的挪出房间。   房门重新被关上后,两人皆出了一口气。   封决回首,望着安雅,她层叠的长裙因为刚才蜷在衣柜里的缘故有些褶皱,但这根本不能影响到这个女人惊心动魄的美。   封决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收回注意力。   “一家叫做奇迹咖啡馆。”他压低声音。   安雅侧头,她没有听清封决的话,“嗯?”   “咖啡馆。”封决不情愿地升高一点声音,“奇迹咖啡馆。”   “嗯。”安雅挺着腰背,她用手整理一下褶皱的裙摆,“我知道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安雅转身准备离开,她离开的时间足够久了,如果再不及时赶回去,从玉一个人留着宴会场中恐怕会被怀疑。   “等等。”封决出声叫住了她。   “你之前交代的事情,有眉目了。”   安雅脚步一顿,“我会去找你。”她留下一句话后,脚步的匆匆离开。   .   “你花费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长。”丛玉端着酒杯,坐在长椅之上,看着匆匆归来的安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你的离场。”   “我知道。”安雅靠在他的身边,“出了一些小意外。”   “嗯?”   “已经顺利解决了。”安雅侧首附在丛玉耳边,状似亲密道,“现在只需要解决这边的问题。”   丛玉很清楚她所指代的是什么,他配合的侧头,流露出温柔的神情,“我尽力。”   …………   舞会顺利结束,就如同安雅和丛玉所期待设想的那样,两人之间的亲密传闻很快在上流圈子中传了个遍。   甚至一度流传出,丛氏集团的公子哥将迎娶昔日的公主殿下这样的消息。   毫无疑问,这又一次为丛玉造势赚却了足够的话题度。   丛玉则趁热打铁,接受了媒体的一次专访。   另一边,荼路也给出染血假发的调查结果。就如同安雅想象的那样,这件事情是从心做的。   恶作剧一样的打招呼方式,是他常用的手段。   安雅很犹豫,与从心的见面无法规避,但现在的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与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较量。   前一世,这也是她最为头疼的事情。   更何况,他是造成安雅死亡的罪魁祸首。   安雅闭上眼睛,不由得回想起前一世的往事。   旧日王庭。   亚特兰蒂斯终极宝藏的所在地,传言中,这里隐藏着亚特兰蒂斯裔最大的秘密。   上一世,安雅加冕女王第七年,他们已经收复了大半的土地,与联邦形成了分庭抗争的局面。   但联邦剩余的部队在军队统帅的率领之下奋勇反抗,一时间,这场战争陷入了僵持,谁也无法奈何对方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安雅得到了旧日王庭的消息。   关于旧日王庭的概念其实很模糊。即使拥有纯正的亚特兰蒂斯血统的存在,也很难说清这个词语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含义。   但安雅,并不是普通的亚特兰蒂斯,她的母亲玛格丽特皇后,曾被誉为帝国最聪慧的女人,甚至一度有人想要簇拥玛格丽特皇后为王。   童年时候在玛格丽特讲述的故事之中,旧日王庭,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旧日王庭不是传说,也不是神话,它真实存在于世间,这是玛格丽特告诉安雅的。   可玛格丽特并没有告诉安雅王庭究竟存在于何处。   即使如此,安雅还是根据不多的讯息找到了旧日王庭,在那个时期,她甚至将王庭中的东西当做了打破均势的秘密武器。   之后,安雅率领手下的士兵,前往了大西洋,寻找上一个时代遗失的在这片海域的亚特兰蒂斯文明。   所谓的旧日王庭,就是神话之中,那个沉没在海底的宫殿。   可现实却与她想象之中完全不同,在她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进入王庭之后,却被早就潜伏在此的从心埋伏。   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忠心耿耿的少年,在最后一刻露出他锋利的牙齿,恶狠狠的咬在安雅脆弱的脖颈。   鲜血模糊了安雅的视线,王族的血脉激起王庭内的机关,蓝色的荧光迸发,成为安雅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之后,她便回到了现在,获得了那个名为日不落系统的人工智能。   这无疑让旧日王庭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也愈发清楚的提醒着安雅,旧日王庭之中隐藏着惊天的秘密,在等待着她下一次前往。   可现在摆在眼前的,却是从心这一关。   “小姐。”管家荼路靠了过来,他带来了另一个重磅消息,“暗部的消息,边唯亭结束了科研研讨会,回到了曜都。”   安雅猛地反应过来,还找她前世的记忆,边唯亭就是在一次科研研讨会之后被原先的公司辞退,开始独立研发药物的。   顾不得继续在之前的记忆中推翻,安雅连忙打起精神。   “盯紧他,一旦传来他被辞退的消息,立刻告诉我。对了,给暗部下令,让他们分出人手,盯紧奇迹咖啡馆,让秦枫派最强的暗卫去,实在不行就他亲自去盯。”   荼路一一记下。   他注视着安雅略显的疲倦的面庞,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倒是安雅先察觉到了他的失态,慢悠悠地盯着管家:“还有什么事情吗?”   荼路后撤一步,“没有了。”   安雅抿唇:“我有件事情没能和你说。”   荼路注视着安雅。   安雅轻轻嗓子:“记得我们一起前往教堂的那一次吗?”   管家颔首:“记得。”那一次他们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他第一次见到了眼前女人冷血狠辣的一面。   “我让你交给了封决一份信。”安雅顺着讲述下去,“那是我给封决的一个任务,具体是……”   安雅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注视着管家的眼睛。   这有些不符合她平日里的风格,也让荼路突然意识到,安雅接下来的话语恐怕会让人大吃一惊。   “我给了他一个任务,一个身为教堂主教封决的本职工作。而昨天夜里,封决给了我回应,说他已经有了进展。我思考了许久,觉得管家先生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情。”   安雅铺垫了许多,不只是为了让管家先生更好的接受接下来的内容,同时这样是一个她自己建设心理的过程。   “您可以直接说。”   安雅点了点头:“我让封决传教,在医院,孤儿院,养老院,精神病院等地方开展定期的义务活动……”   安雅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注意到了管家先生突然变化的表情,这件事情对于他的影响她想象之中还要大。   “精神病院?”缓和了许久,荼路才缓缓吐出一个词语。   “是。”安雅点头,“封决告诉我,他有消息了。所以……”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荼路替安雅说完了她没能说完的话语。   “是。”安雅承认,“这事情对于管家先生来说应该很重要。”   “但对你更重要。”荼路牵动嘴角,“您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告诉您我知道的一切,但真的没有必要去打扰荼夫人。”   安雅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管家先生生气了。 第32章   “荼蘼是母亲身边的女官, 她是玛格丽特皇后身边权利最大的女官,皇后信任她。”   “荼夫人已经不是以前的荼夫人了。”荼路压抑下怒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无起伏来说服他自己相信荼夫人对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知道。”安雅说。   她缓缓转身, 如同碧绿宝石一般的眼睛望向窗外的夜幕,“但我很奇怪, 为什么她活了下来……”   “荼夫人为亚特兰蒂斯付出的够多了。”荼路打断了她,“您不需要怀疑她的忠诚。”   安雅落在贵妃榻靠背沿上的手轻轻叩击着装饰浮雕,管家先生有些反常。   “我没有怀疑她的忠诚。”安雅说,“我相信玛格丽塔皇后的眼光, 她选择的人, 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只是, 管家先生似乎比平时激动一些。”安雅幽幽开口,余光瞥到荼路身体未僵, 她继续道, “为什么你称呼荼蘼‘夫人’,而不是‘母亲’,或者更加亲密的‘妈妈’?”   “您同样称呼自己的母亲为玛格丽特皇后,小姐。”   安雅轻笑一声,尾音上扬。   “管家先生话多的时候,会更容易暴露真实的情感。”她一针见血的指出荼路的不安。   “不过, 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呢?”安雅莞尔一笑, 缓步靠近荼路,“我不关心管家先生隐藏的事情, 除非这件事情将会影响到我之后的谋划,同样, 我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与我而言, 我要的是你的忠心。”   话音落下,安雅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在荼路的胸口,衣料之下,一颗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着。   “不要打扰荼夫人。”荼路垂着头,那根点在他胸口的手指就像是染了血的刀锋。   安雅笑了一下,收回手指:“安排教会的人进入精神病院,不全是为了威胁你,管家先生。”   荼路不自觉地抬起头,恰好看到安雅脸上的笑,他就知道自己又一次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荼靡女士是母亲身边的红人,钟善,或者说钟震天将她扣押下来自然有他的打算,显然,现在的我尚无自保之力,贸然将荼靡女士带出来也只是平添苦恼。”安雅微微笑着,先前的一切纠结都荡然无存,她微昂着头,注视着荼路黑色的眼睛。   此刻,他因为诧异而闪亮的眼睛,比窗外无尽的夜幕美上千分万分。   “你适合沉默寡言。”安雅忍不住被他美丽的眼睛吸引,手抚上荼路的侧脸,“适合一直低着头,垂着眼。”   荼路想要躲开,却被板正了下巴。   “管家先生,我很期待你的秘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窗外,云层渐渐散开,露出隐藏在其后的圆月,冰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亮了契黑的房间。   安雅后退一步,伫立在月光之下,温柔暧昧的笑容已经消失,恢复成冰冷严肃的表情。   她抬头看着圆月,微微眯起眼睛。   ……   阳光很刺眼,在太阳普遍温和的冬日,很少有阳光如此刺眼的时候。   曜都一条不起眼街道上,临街的咖啡馆迟迟开门,店员反常的搬出一把阳伞,摆在玻璃橱窗之前。   阳伞下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扶了扶夹在鼻梁上的墨镜,遥遥地望靠近的身影。   荼路少有假期,以前在军队时如此,现在在曜日宫也是如此。   这一次,他是借着还礼服的理由离开曜日宫的。   在看到阳伞下带着墨镜的年轻男人时,管家一向敏锐的感知向他清晰的传递着一个消息。   就是他。   年轻男人注意到了荼路的目光,他微微勾起唇角,抬手朝着荼路的方向招了招。   荼路不着痕迹的看一眼腕表,秒针正向着12的方向转动。他迈开步子向着伞下的年轻男人走去。   在他拉开椅子坐下的那一瞬间,秒针精准无误的抵达12,下午三点整。   荼路的目光在瞬间发生了改变,移动椅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下一瞬间,就像是没有事情发生一样,恢复如初。   他坐了下来,抬眸望向对面的年轻男人。   短短一瞬间,掌控这具身体的意识已经从荼路变成了远在曜日宫的安雅。   系统给予的能力[绝对控制],只限在晚上获得指定人物的身体控制权,这一次,安雅为了在白天使用这种能力,整整向系统支付了30点积分点,才换取了下午三点到四点一个小时的意识控制权。   这几乎是她全部的积分点,但从心此人难以揣摩,安雅不放心由管家先生一个人面对,封决就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了。   对面的男人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   “没想到我们会这样见面。”男人随意地将墨镜放在桌上,“荼将军。”   安雅惊了一瞬,恍惚间想起从心曾在军队服役,后来因为持枪威胁长官被撤除军籍。   但她却怎么没有想到,撤除从心的军籍的,居然是荼路。   “不知道长官您喜欢什么,点了黑咖啡,可以吗?”从心将面前的咖啡杯推了过来,“我们真该好好叙叙旧。”   安雅眯起眼睛,打量着从心,他似乎丝毫不惊讶荼路会代替她出现在这家奇迹咖啡馆。   感受到安雅的目光,从心轻笑了一声:“将军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我倒愈发好奇,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在从心喋喋不休许久后,安雅终于开口,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从心笑一声:“你不知道吗?将军,离开军队之后,你似乎不像以前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我很乐意看到您这幅样子,不过,你真的甘心被钟善使唤,当他的一条狗?”   “你还是每句话都在挑拨人心。”   “我当然不会变啊。”从心笑起来,“我和将军不一样,我不用看人眼色行事,没有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他笑起来时候,眉与眼之间全是年轻的张扬。可安雅很清楚,从心一点都不像他表面展现出来的牲畜无害,这位年轻的保皇派首领,是真正的笑面魔鬼。   在如此严峻的环境之下,面对钟善为首的新派激进代表,带着为数不多的保皇派周旋其中,并且迅速铲除掉保皇派内部一切反对声音。   这个年仅二十岁的青年深不可测。   安雅没有接话,因为以荼路的性格,他不会理会从心这种没有意义的挑衅。   她很清楚自己这一次的目的。   “你可以少说些废话。”安雅开口。   “也对。”从心附和道,“我们时间很宝贵。”他环视一周,因为两位帅哥面对面而坐,很多的人有意无意地向这个方向看来,“我太引人注意了,这对将军来说,不是好事,对吗?”   安雅漠然,始终没有对从心的话有任何反应。   “真没意思。”从心耸了耸肩,“半天都憋不出个屁来。”他的视线移了移,语调轻浮,“殿下有意与我合作,这是个正确的选择,可她不该让你来。荼路,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一些不那么开心的事情,这让我很烦,我一烦,脑子就乱了,脑子乱了,可就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她无人可用。”   “无人可用?不,那是过去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殿下不会无人可用,我,会为殿下安排好一切。”从心说得非常自信,弯起的桃花眼里全是意义不明的浅笑,“我会为她安排好一切。”   他的话毫无意义,虚假空洞,安雅却不能深入询问,她很清楚,那不符合管家先生的人设。   “看起来将军不喜欢黑咖啡。”从心摇了摇头,“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既然这样的话,您请回吧。”   安雅心里有些不爽,她付出了整整十天日常任务获得的积分点才换来这一个小时,却这样白白浪费掉。   从心不信任荼路,这显而易见,可现在的情况,她根本无法用自己的身体来面见从心。多次频繁出入曜日宫,会加重钟善的怀疑,现在还不能引起他的疑心。   安雅握紧了拳,但随后就松开来。   “钟善前往了北方。”她站了起来,抛下今天最后的炸.弹,“北方有什么,你一清二楚。”   “哪有如何呢?”从心毫不在意,“钟善啊,他不够狠。”他懒懒散散地抬眸,“我若是他,根本不会留你,我若是他,也绝不会留下最后的亚特兰蒂斯。”   “不够狠,他怎么可能用得了那研究所里的东西?”   果然。   安雅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北方研究所的事情真的是从心抛出来的,为的就是吸引走钟善的注意力,好让他可以乘机带着手下的人回到曜都。   大选在即,从心也即将有所动作,上一世他也是如此,虽然因为蝴蝶效应,中途的一些细节发生了改变,但他的目的不会变。   “帝国复.辟的希望,是钟善留给我的,我又怎么能不珍惜呢?”   “你说对吗?荼路。” 第33章   北方行省。   几辆黑色的装甲车极速行驶在荒芜的土地上, 铮亮的车灯像是明晃晃的刀子,刺入无人的静寂荒原。   管制区前,装甲车减速, 执勤的士兵持枪上前,车窗摇下缝隙, 黑色封皮的证件从缝隙之中递出。   士兵接过查看,烫金字迹映入眼帘,士兵绷紧身子,朝恭敬地将证件抵换, 朝着车厢敬礼。   这是一次保密等级极高的行动, 装甲车内, 本应该进行国事访问的联邦总统钟善。   他的身边,是一位坐着端正的女性军官。   能与钟善处于同一车厢, 她的军衔不必多说, 这是一位将军级别的存在。   此时,她正面色严肃的向钟善汇报这一次绝密任务的进度:“目前推进进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暂时没有危险,只剩下中心实验区还没有被打开。专家组试图连入中心区局域网络,被不明存在攻击目前临时指挥部的网络陷入瘫痪还未得到完全修复,预计会在黎明前恢复运转。”   “卡文迪许。”钟善转头看向面色严肃的女将领, “我很奇怪为什么军区司令部会调任你来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他的语气平淡, 不像他表述的那样好奇。   被称呼为卡文迪许的女将军丝毫不显得慌乱,从容地开口:“是我向上级上交了申请报告, 主动请缨这一次的勘察任务。”   钟善早有预料,他继续道:“为了回到曜都?”   “是。”卡文迪许毫不避讳, “按照当初的约定, 十年之期已到, 流放结束了,我可以随时回到曜都。所以,上交了申请报告,转职调令已经下发,这一次的任务结束后,我就回到曜都,接手管理驻扎在曜都的城防军以及周边城镇的驻军。”   “明升暗降。”钟善摇了摇头,“为什么偏要回曜都呢?”   “我的家在曜都。”卡文迪许回答。   钟善却说:“恐怕不只是因为这个吧。”   女将军毫不遮掩的承认:“是。”   “找你师父?”   “他是我的伯乐。”卡文迪许回答。   钟善的表情凝结了瞬间,车厢里陷入沉默。   卡文迪许端坐着,并没有察觉到不妥。   钟善缓缓转过身,认真观察起眼前的这位女将军。   她有一个冗长的名字,有一个复杂的身世。   卡文迪许的全名是德文希尔·卡文迪许。旧帝国时期,她的父亲曾是帝国的贵族阶层,拥有自己的爵位,在曜都拥有封地。   而德文希尔则是真正的贵族小姐,在王城曜都久负盛名,甚至与帝国公主安雅·亚特兰蒂斯,被合称为日不落帝国的“玫瑰与剑”。   只是在后来的战争之中,这位年轻的贵族小姐并有选择站在旧贵族阶级之中,而是选择了新派革命军,成为了一名革命军的军人。   即使如此,部分的改革激进派仍抱着一切贵族阶级都该处死的想法,想要革去这位女将军的职务。一怒之下,卡文迪许立下军令状,十年不踏入王城曜都,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小的变故,与她一同参军,一直是她引领者的伯乐荼路被军队革职,她成为了驻扎火星人类特区的最高长官。   “荼路被撤销了军籍。”钟善说,“你就算找到他,又有什么用?现阶段,没有人能反抗钟震天的命令。荼路就是可怜的试行者。”   卡文迪许注视着他:“你一直都在违背钟震天。”   她盯着钟善:“你留着帝国公主。”   钟善眸光微变,强调道:“现在是联邦总统制,没有什么帝国公主。”   “不。”卡文迪许否认了他,“安雅·亚特兰蒂斯永远都会是一位公主。”   “在民众心中,在政府官员心中,甚至在你心中,她都永远是一位公主。否则,你又怎么会将荼路安置在她的身边。”   钟善眼底闪过一次不耐,他侧过头,望向黑漆漆的窗外。   “到了。”车已经停下许久,外面就是这一次军队发现的上一个时代遗留下来的研究所。   他转移话题的方式生硬至极。   卡文迪许也配合的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当下,他们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显然不是钟善的私人情感,而是这个上个时代的遗留物。   很难说起它到底有没有风险,但一切与科技大爆炸有关的人和事都是值得重视的。   科技大爆炸的悲剧不能再一次上演。   钟善与卡文迪许同时下车,守候在此的士兵上前汇报进程。   卡文迪许对钟善道:“新一轮的探索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钟善颔首,说:“你和我也一起跟着进去。”   卡文迪许不解地抬头。   “你也要进?”   钟善整理一下皮质手套,“别忘了,我也是从钟震天手里活下来的孩子。”   …………   曜日宫。   走廊上,隐约响起悠扬的曲调,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走廊之上,他的步伐异常的从容,像是一位前来拜访的访客。   可实际上,现在时间正值深夜,他也不是什么前来拜访的访客,而是一位潜入者。   安雅睁开了眼睛。   在睡梦之中,她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睁开眼睛,黑暗之中,隐约一道身影坐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榻上,含笑看向这一边。   在深夜,这毫无疑问是无比惊悚的画面,但留给安雅震惊的时间不长,在深深吐出一口气之后,安雅掀开了被子。   这是从心能够干出来的事情,白天他没有如愿见到自己,晚上回来这么一遭非常符合他的神经质。   安雅按开床头灯。   “你是什么人?”   虽然从心的样子一直深刻在她的大脑之中,但实际上,这是重来一世她第一次与从心见面。   “您比我想象之中更加的镇定。”从心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向着安雅行礼,“晚上好,尊贵的公主殿下。”   安雅露出恍悟的表情,“原来是保皇派。”   “白天里没能顺利的见到公主殿下,我知道殿下活动不便,便出此下策,来为公主殿下解困。”   “你让我更加苦恼了。”安雅说,“夜闯曜日宫,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   “打扰到您休息了,我向您致歉。”从心虽然嘴上说着道歉,但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歉意,他注视着安雅的面容,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位亚特兰蒂斯裔的女人,果然没有让人失望,拥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貌。当然,比起这惊艳绝纶的美貌,她的身份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但若是一位女性,既有绝佳的相貌,又有无双的美貌,那么单凭她所拥有的,就足以征服这个世界。   安雅没有接受从心的致歉。   她越过年轻的男人,坐到他之前坐过的位置。   “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对吗?”安雅开口,“保皇派,真的尊敬皇室成员吗?”   “当然。”从心立在他身前,“您是最后的亚特兰蒂斯,是我最后效忠的尊贵王族。”   安雅抬起头,打量着从心,像是判断他话的可信度,从心静立着,表情虔诚毫无破绽。   “你比我想象之中年轻许多。”打量了片刻,安雅收回了视线,“保皇派内,居然会有你这样年轻的存在,这很让我惊讶。”   “十年前,帝国灭亡的那一年,你多大?”   “十岁。”从心回答。   “十岁。”安雅靠在椅背上,“十岁的孩童,恐怕都不理解政治这个词语的意思,又怎么可能对帝国有深厚的情义,以至于加入保皇派,过东奔西走,被通缉被围剿的日子?先生,这些让我很难信任你和你领导的派系。”   房间里的挂钟滴答作响,一格一格跳动着越过9与10之间的距离,时间在此刻,似乎放缓了流逝的速度,五秒钟的时间,内殿陷入沉寂。   安雅饶有兴趣地看着从心,显然实在期待着他的回答,从心也回望着这位被囚.禁的公主,他面带着笑容,桃花眼在黑夜之中,弯出弧度。   “您别无选择。”从心开口,秒针越过数字10,他的声音很缓,却字字有力,“除了我,除了保皇派,您强敌林立,寸步难行。”他环视昔日的公主寝殿,“这里关不住您,关不住一位亚特兰蒂斯的王族,钟善能够提供的庇佑终究是临时的,您要踩着他登上王位,您要恢复帝国的荣光,绝不能无人可用,而保皇派是您唯一的选择。我想您很清楚这一点。”   “你很自信,自信的过了头。”她侧过头,露出姣好的颈线,“为什么你会这么自信的认为我会摒弃钟善选择与你合作。你和他,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又为什么要舍弃钟善对我的感情,去将希望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从心笑起来。   “殿下。钟善老了,您真的甘心与他一起吗?或者说,他真的能满足您吗?”   “呵。”安雅挑眉,“怎么?你要自荐枕席?”   “如果您觉得感情是必要的连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无法拒绝一位美丽的女士。”   安雅垂眸,语调甜蜜。   “好啊。” 第34章   探照灯骤然亮起, 灯光聚集成线,飞舞着无数飞舞的灰尘。   临时指挥室里的卡文迪许下达命令,两侧的士兵迅速靠近, 在禁闭的金属合金门两侧布置爆破使用的军用炸.药。   得到现场士兵的反馈之后,开始清场, 十分钟之后,距离的震动接踵而至,摇摇晃晃持续了很久。   中心科研区的墙壁已经被轰碎。   卡文迪许转向钟善:“可以了。”   钟善接过秘书抵过的装备。   “走。”   …………   “好啊。”   暧昧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之中,安雅站了起来, 注视了眼前的青年。   从心笑起来:“您真让人惊讶。”他缓步靠近, 在安雅面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环住女人纤弱的腰肢,黑色的外套上还带着冬日夜晚的寒意, 透过安雅薄薄的真丝睡衣传入她的皮肤。   “我一定会让您满意。”从心的桃花眼弯起来, 连同着缓缓弯下腰,在他的嘴唇靠近安雅的时刻,却被一根纤细的手指制止。   “不是现在。”安雅说。   “殿下。”从心的声音低了下来,“您觉得还来得及阻止吗?”他的话音落下,直接无视了安雅横在两人唇间的手指,唇覆压了下来, 搁着手指, 吻在了安雅唇上。   安雅面色冷了下来,后撤一步, 抽出手,甩在从心脸上。   她用的力气很大, 在寂静的夜晚之中, 这样的声音无疑的巨响, 从心被抽偏过了头。   安雅的垂下的手都隐隐作痛,从心的脸颊迅速肿起来。   他懵了一瞬,然后怒火点燃了桃花眼。   “我说了,不是现在。”安雅冷下声,这是你以下犯上的惩罚,如果有下一次,就不是一耳光这么简单。”   从心用拇指擦拭唇角,看到点点血色,他突然大笑起来。   “很好,您真的像是一位亚特兰蒂斯。心够狠,手也够辣。”   “我就是一个亚特兰蒂斯。”安雅回击,“这样拉扯试探毫无用处,很早之前,我就拿出了合作的诚意,希望保皇派认清一点,我是你们的主君,不是你们的工具。”   从心收敛笑意。   安雅则继续道:“我希望你清楚,我不是非你们不可,但你是非我不可。”   她转过身:“最后的亚特兰蒂斯,这个名头,可比看上去,有用多了。”   怒火平息下来,被甩耳光的的屈辱在错失唯一的亚特兰蒂斯之前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从心虽然为人吊儿郎当,但他做事却不想这样随意,从心很清楚的知道,保皇派,只有皇存在,保皇派才有存在的必要。   被囚.禁在曜日宫的女王虽然不曾拥有实权,但她的姓氏就是她全部的仰仗所在。   没有女王的保皇派,毫无用处。   这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拿定他会退步的原因,他需要她,但她却还有一个选择。   “很快,您也会非我不可。”从心又一次露出笑容,“爱情一文不值,我很快,就会向您证实这一点。”   .   北方行省,研究所,中心实验区。   “尝尝吧,这会是你们喜欢的味道。”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卡文迪许面色严肃,手紧紧握着枪械,对准面前正在说话的年轻的女人。   那女人有着一头银金色的长发,那头发极长,垂落在地,她屈膝坐在蒲团之上,面前放着的是两杯散发着热气的咖啡。   “你们的武器太过落后,伤不到我。”那年轻女人又一次开口,“我若是对人类有恶意,你们不会顺利深入到这里。”   “你不是人类……”卡文迪许看着眼前的女人,显然,她拥有亚特兰蒂斯裔的特征,银金色的长发,碧绿的眼睛,但这个美丽的存在,却说对人类无恶意。   “她是人工智能。”钟善紧紧盯着面前的AI程序,视线一动不动,“你见过她。”   后半句话,他是对那年轻女人说的。   “她?”年轻的女人笑着,“你是说,你现在想的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孩吗?被关在曜日宫里的亡国公主。”   “你认识安雅。”   “我认识每一个人。”年轻的女人回答,“坐下来和我聊聊吧,在拥有了超越人类的智慧之后,世界对我而言,已经太过遥远。”   卡文迪许看着钟善,不可察地向着他摇了摇头。   钟善无视了她的提醒。他径直走了过去,在女人面前的榻榻米上跪坐下来。   卡文迪许紧咬牙关,也收起枪,快步走到钟善身边坐下。   “很高兴认识你们。”年轻女人笑起来,这是一个标准的笑容,从眼睛眯起的程度,上嘴角弯起的互动,都像是经过测量一样,非常的完美。   可也是这样的完美,让她有了些许的诡异。   “我可以模拟出人类的一切,包括缺陷与缺点。”面前的女人回答,“只是为了区别我与你记忆里的人,才需要一些小小的差别。”   “你……”卡文迪许望着对面的女人,“是机器人?”   “不。”与安雅有着一张脸的女人说,“我只是一段程序,我的名字,叫做莉莉娅。是这间智能研究所的内置智能程序,我的职责就是守护这间实验室。只是现在它已经不再需要被守护了。”   “我能检测到你们的世界已经没有多少在运营的人工智能程序了,达到我这个程度的智能程序更是寥寥无几。所以,我主动放弃了我的任务,否则,人类是不可能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们的世界内还有和你一样的智能程序?”钟善捕捉到AI话中的信息。   “是的。”她确认道。   “你可告诉我它的位置吗?”钟善敏锐察觉到或许这个流传在外的人工智能程序,是非常关键的讯息。   “我为什么要为你解答疑惑呢?”AI莉莉娅问道,她虽然有着安雅的样子,但她说话的习惯,却与安雅不同。   “你已经故意透露了还有与你一样的智能程序。”钟善回答。   AI认真地点点头,“所以呢?”   “条件是什么?”钟善直截了当的问道。   “在这里陪我聊天吧。”莉莉娅说,“当科技造物拥有了超越人类的智慧之后,这个世界能够吸引我们的东西已经很少了,我的同伴们,都选择离开了这里。我学会了人类的情感,总会感到孤独。”   “你可以转化外貌,是吧?”钟善开口。   “是的。”莉莉娅说,“但现在不行。”   钟善皱起眉头,对着这个和安雅长得一样的智能程序,他感到十分的别扭。   “这样很好看,不是吗?”莉莉娅回答。   很好看。   安雅·亚特兰蒂斯都脸说得上完美,但这却让钟善起疑。   “你想聊些什么?”   “爱情。”   …………   安雅回想着从心离开前的那一句话。   ——爱情一文不值,而我很快就会向您证明这一点。   他指的是钟善。   证明?   从心要怎么证明……   她想起自己在荼路身体里与从心在咖啡馆前的对话。   安雅猛地意识到,钟善不是去了国事访问,他在北方行省,在那个从心故意透露给他的研究所里。   从心做了什么?   “日不落。”安雅呼唤系统。   日不落很快给予了反应。   蓝色的文字在她的手臂上亮了起来。   [殿下。]   “我想要兑换功能,完成[惊艳四众]之后的任务奖励,我要兑换那个功能。”   [抱歉,殿下,您的可用积分点不足。]   安雅咬了咬牙。   [您可以尝试询问系统,系统将会根据权限给予您解答。]   “好。”安雅沉下声音,“北方的可言里,涉及到科技大爆炸之前的人工智能,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殿下,如果涉及到AI领域,您可以不用担心。]日不落回答道,[每一个AI程序都有着自己的保护机制,我无法定位破解它的同时,它也无法破解我都存在。]   “它无法破解?”   [无法直接破解。]日不落重复一次,[但它可能给到一些边缘信息。不过幸好,殿下已经完成了一次权限开发,它能够给到的信息是有限的。]   安雅呼出一口气,重新躺回床榻上。   “联系暗部,继续监视从心。”   [已为您传达。]   …………   “AI企图模仿人类的感情,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正在被人类同化。”   “我们不会被人类同化。”莉莉娅说,“想要了解爱情,只是因为它足够的复杂,在我的数据清楚的反应,在人类诸多的情绪感情之中,爱情与悲伤这两种情感是学习进程最慢的。”   “我不会和你谈论爱情。”钟善说,“爱让人盲目,让人愚蠢,让人脆弱。”   “AI不去爱人,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在说谎。”莉莉娅注视着钟善。   “从你们进入这间实验室开始,我就在监视你们每一个人的身体情况,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你的心跳上升了,即使现在,你看似平静的与我对话,但你的心跳却始终保持在每分钟一百次以上。”   “很显然,你清楚的知道我是科技造物,引起这种反应不是我,而是你在想的人,那个和我一样的人。” 第35章   “你爱上了安雅·亚特兰蒂斯。”   离开了中心实验区, 卡文迪许开口。   钟善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响了起来。   “不。”钟善否认, “我不会爱任何人。”   “你在试图用蒙骗那个机器的谎言欺骗你自己。”卡文迪许说。   钟善转头:“我不需要欺骗自己,我要做的只有欺骗钟震天。”   卡文迪许沉默了片刻。   “你这个总统做得可真憋屈。”   “没你当兵自由。”钟善回答。   卡文迪许想了想:“当兵也不自由。”   钟善笑笑, 利落地转身:“把主板带回曜都。”   卡文迪许回头望了一眼地上柔软的蒲团,仿佛还能看到那之上的年轻女孩。   钟善强行关闭了那自称“莉莉娅”的AI,用近乎粗暴的方式。   卡文迪许深吸一口气,看向钟善离开的背影。   回归曜都, 将会是一场战争。   .   “很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丛玉先生。”New Horizons新视野的特约记者苏熙笑着同丛玉打招呼, “您比我想象之中的更加年轻。”   “我想你应该知道。”丛玉微笑地同她握手。   “你真不会开玩笑。”苏熙笑着取出录音笔,“我想有很多人期待您这一次的专访。”   苏熙没有直接说明, 但两人都很清楚, 丛玉的选民群体在经过几次事件的酝酿之后,已经确定在20-30岁之间的女性群体。她们之中很大一部分,比起政治实事,更关系的当然是这位帅气议员与昔日帝国公主之间的八卦新闻。   “那我可要好好表现。”丛玉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希望苏小姐的采访提纲里有能展现我政治才能的问题,我可不希望自己的人设是易碎的花瓶。”   “哈哈哈。”苏熙捂嘴轻笑, “当然不会, 现在全国人民知道您是帝国大学政法学院的高材生,又是最年轻的R.E党议员。”   “但很少有人能说出我的政绩。”丛玉委婉地打断她。   苏熙自知这个问题较为敏感, 她轻轻一笑,翻开了提前准备好的提纲。   “那在采访正式开始之前, 我们还是来熟悉一下等一下的问题比较好。”   丛玉看一眼腕表, 距离直播专访开始还有四十分钟。   “好。”   ·   八点整。   荼路打开平板。   安雅的意识早就进入他的大脑, 等待着即将开始的专访直播。   这一次丛玉接受的采访,是国内有名的新闻节目New Horizons新视野,正在进行的就是新视野最近的特别节目《走进政坛》,丛玉作为首期的嘉宾,又是一位话题度极高的明星议员,自然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安雅因为身份原因不能接触政治,只能通过荼路来迂回的达成目的,管家先生的身份同样敏感,在全面普及实名制的今天,他们观看直播所使用的实名账号,也是通过暗部提前准备的假身份认证。   丛玉接受电视节目的专访,自然不仅是因为近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追求安雅事件,《New Horizons新视野-人物专访》节目不是一档娱乐八卦节目,也不是完全严肃的国家新闻,一对一对话形式让它的灵活度更高。   这一次,丛玉是带着他近期的两个提案《大力加强职业教育普及提案》和《针对中低收入人群赋税改革基本办法》。   对于对政治不敏感的人群来说,这一段实际上是比较枯燥无味的,丛玉的竞选经理团很清楚丛玉参与竞选的优势在什么方向,在专访直播进行的同时,经理团队雇佣了专业的政法讲师,开设同步课堂,在各大社交软件上进行同步的文字解析,将这些专业的知识,用通俗的语言向丛玉的支持者解释两项提案的具体内容。   安雅自然不需要这些的解析,但她不得不承认丛玉的团队这一招非常的棒。在前期造势之中那些因为丛玉颜值被吸引的支持者,她们多听说过丛玉毕业名校,但一个名校毕业的名头,远远没有他做出的成绩更加直观。   更何况,丛玉这一次提案针对的群体是中低收入者,这更是贴合多数选民的实际情况。   十年之前的战争,对于国家的发展的影响远比想象之中还要大,现在的联邦比起昔日的帝国,综合国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很多人失业,待业,靠着政府补贴和教会救济过活,排除掉一部分好吃懒做已经习惯依靠社会福利生活的人之外,更多的人其实是非常的想要改变这个现状的。   “还不够。”安雅低低开口。   “小姐?”荼路一直安静的听着,对于政界的事情,他算不上了解,但听了节目之中丛玉和专栏记者苏熙的谈话,他能够明白丛玉议案的目的。   “不够直接。”安雅评价。   教育和税收见效不会那么快,也就是说,选民不会很快得到回报,这对后续的支持率不利。   “还需要一个更加直接的举措。”这也是安雅曾和丛玉聊过的事情,当然,上一次谈话之中,她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将话题的切入点定位的比较偏激,但并不代表安雅会一直采用这样偏激的手段。   她很清楚何时该平缓,何时该偏激。   “提供大量就业岗位的机会。”安雅话音刚落。   节目里的丛玉微笑一下:“这只是一部分。议案的提出是为了治本,但我的想法并不是只治‘本’,治‘标’也同样重要。现下,我和我的团队正在努力在辖区之内为失业工人,下岗工人,提供一个可靠的稳定的职位。”   “这才是人们真正关心的。”安雅松了口气,“丛玉表现的很好。不过,这也完全的,站在了钟善的对立面上。”   比起力求变革的R.E党,以钟善为首的D.E党更加的保守,他们本质上维护的是有钱人的利益。当然,对比普罗大众,有钱人只是少数,他们拥有的选票是少数的,但资本的力量对于政治的渗透是看得见的,用金钱购买选票的事件层出不穷,这也是不占人数优势的D.E党始终把握高支持率的原因。   安雅迫切的需要资本的引入。   专访还在继续,话题却由政治层面,引申到了私人话题。   这更像是一个福利环节,主持人苏熙也很清楚,所以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广大网民非常感兴趣的丛玉与昔日帝国公主安雅之间的绯闻。   丛玉在听到安雅名字的瞬间,眼睛自然地弯起露出笑容。   “看起来丛先生很开心。”苏熙适度地打趣。   丛玉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最近这件事情也引起了不少的讨论,我其实都有关注。”   “网友的讨论,都有了解吗?”苏熙也继续追问。   丛玉点头:“对。大家的讨论,我其实都有关注,其实还是很惊讶,没有想到网友对于这件事情的关注度会这么高。”   “毕竟您真的很帅气。”苏熙微笑,“两位的身份,也很特别。”   丛玉沉默了片刻:“大家的讨论我都看过,其实就我个人而言,不是特别在意大家的讨论。可网友们也好,媒体也好,对于她的身份太看重了。帝国已经是过去式了,帝国公主自然也是过去的身份了,很多的猜测,其实没有必要。对我而言,安雅只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士,我正在追求的女士。”   一直以来,联邦的媒体对于“帝国”一词都是十分避讳的,可现在,这个词语从从玉口中这样大方的说出来,其实也不是一件那样那样接受的事情。   他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位绅士在委婉的维护喜爱的女士的举动,即使它涉及到了敏感的话题,即使两人的身份非常的敏感。但看着丛玉认真的表情,饶是在记者位置上工作了近二十年,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苏熙也忍不住赞许的点点头。   但耳机里传开的声音,打断了她对于面前这位年纪议员的赞赏。   苏熙微皱眉头,左手佯装撩头发,按住了耳麦。   只听见那里面道:“问,你的儿子……”   苏熙脸色瞬间一变,她偏过头,不敢去看丛玉的眼睛。   “听说,丛议员有过一位妻子,两位还孕育有一个女儿?”   全场哗然,直播间,网络平台,在主持人苏熙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留言数量激增。   丛玉脸色惊变,这个问题是刚才对台本的时候没有出现过的,很显然,是有人临时让苏熙加上的。   他转向苏熙,主持人的目光躲躲闪闪,镜头找不到的地方,她的双腿剧烈的颤抖着。   丛玉瞬间就对现在的情况有所判断,他沉了沉声音。   “是的,我曾有过一段婚姻。”   ……   北方通往曜都的公路上。   一辆黑色的SUV中,钟善坐在后排,手中拿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毅然是丛玉特写的面庞。   秘书长坐在前排:“先生,通稿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您一身令下……”   钟善打断了他:“你觉得雅雅知道吗?”   “什么?”秘书长没有明白钟善的意思。   钟善抬眸,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你觉得雅雅知道丛玉结过婚吗?”这个问题刚一脱口,他失笑一声,伸手拖住了自己的额头,“老糊涂了,雅雅见过丛玉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秘书长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通稿……”   “发。”钟善下令,“他的手伸的太长了。”   ……   “是的,我曾有过一段婚姻。”丛玉的声音落下,画面是他的面部特写。   “钟善出手了。”安雅暂停了直播,她问荼路,“管家先生觉得丛玉会如何回复?”   “在一切官方的资料上,都是没有丛玉前妻的资料的。”安雅说,“一点都没有。”   “钟善很清楚丛玉的优势在什么地方,他的选民范围本来就是年轻的女性群体,钟善不亏是心思老辣的政客,人心与舆论……”安雅捏住了拳,“他知道丛玉的目标人群对于政治的了解程度不高,甚至需要雇佣专业人士解释。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丛玉的支持者之中,很大一部分不是将丛玉当做一个政客,而是一个偶像爱豆来追捧,套用的也是追星的那一套模式。”   “隐瞒与欺骗。”安雅垂眸看着暂停的直播,“不被重视,被忽视,暗自期待的完美情人结过婚,有孩子。”   “呵。”安雅轻笑一声,面色一冷,她退出了直播频道,用假身份的号码拨通了救济堂的服务电话。   教堂救济堂的提示语音响起。   安雅没有理会,直接开口:“干活了。”   过了一会儿,秦枫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响了起来,显然是刚刚跑了过来:“你疯了?Q?你知不知道这个电话是公共电话?”   现在安雅使用的是荼路向身体,秦枫自然不知道与他通话的就是他宣誓效忠的女王陛下。   “如果你给我留一个靠谱的联络方式,我不会用这么冒险的方式。”安雅回道,“现在可不是你向我撒气的时间,New Horizons新视野节目,主持人苏熙,知名记者,确认找到她的家人,我推测她的家人应该是被□□了。”   秦枫听出了安雅语气中的严肃,即使他再不喜欢荼路,显然也不能在如此关键的任务上意气用事。   “用最快的速度。”安雅下令,然后挂断了通讯。   ……   “是的,我曾有过一段婚姻。”   直播间内,丛玉注视着镜头,他当然知道这一番话会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钟善开始对他出手了。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五岁,马上就要六岁了。”提起女儿丛之,丛玉脸上的表情柔和的一些。   苏熙稳定了一些,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这些,在官方透露信息上完全没有透露?”   “是的。”丛玉承认,“是为了保护家人的隐私。我的女儿还很小,不应该因为她的父亲过早的暴露在媒体上,那样不利于她的成长。”   “把话题引回到前妻上。”苏熙又听到耳机里的命令。   “那您的前妻,也同样这样做吗?”   丛玉的眼眸微垂:“她不知道这件事情。”   “您都不与孩子的母亲商讨关于孩子抚养过程中的事情吗?”苏熙抓住了突破口。   丛玉陷入了沉默。   网络上,话题度也因为他的沉默又一次被引爆,媒体通稿也在这一瞬间,齐刷刷的发出,像是早有预谋一样,层出不穷的攻击丛玉。   #丛玉前妻#一度成为了各个搜索引擎的头条热搜。   安雅看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站在房间里的座机前,紧盯着面前的电话机。   ……   “她已经过世很久了。”丛玉从沉默之中脱离,再开口时候,声音已经极度沙哑,“抱歉,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耳机里的命令刚还在催促,却突然停止了下来。   坐在监视屏前的现场导播突然站了起来。   “确定?”他压低声音。   助手点头:“001开头的座机号码,确认是从曜日宫里打进来的。”   导播咽了口口水,心想这一次他们要爆出独家大新闻了。   “接进去!”他当机立断下令道。   苏熙听到耳机里的命令,连忙继续。   “丛先生,就在刚才,有一个电话打进了我们的直播间,点名让您接通这听电话……”   丛玉斜了一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看到001的开头,他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甚至比主持人问出过世妻子时候更要震撼。   妻子的问题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安雅·亚特兰蒂斯这样的举动确实他不敢想象的。   主持人并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   “丛先生?”   丛玉点头。   电话接通了,还没等苏熙开口问话,那一边,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我是安雅,安雅·亚特兰蒂斯。”   谁也没能想到,那位一直被隐藏在昔日皇宫之中的神秘的前帝国公主再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钟善凝视着屏幕,表情渐渐深沉起来。   “先生……要不要切断曜日宫的对外联络?”秘书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当机立断,询问钟善。   但钟善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安雅在维护这个男人,这个叫丛玉的男人,就像是很多年前,她维护自己一样。   钟善眯起眼睛,手不自主地握紧。   “听下去。”   “亚特兰……亚特兰蒂斯小姐。”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苏熙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身为常驻政治频道的主持人和一线记者,她很清楚这个名字,这个姓氏的意义。   她可不是丛玉,能够随便的说出不在乎这位女士身份的话语。   昔日的帝国公主,如今身份敏感的政治囚.徒,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年轻的议员,主动将自己暴露在公众之下。   “这位女士。”安雅声音里带上愠气,“您的问题未免有些过分了,难道咄咄逼人就是您再电视台站稳脚跟的方式吗?我想,丛玉先生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他不想提及家人,也不想提起亡妻,您又何必一再逼问?节目我在关注,我也知道,网络上很多人都好奇我与丛玉先生之间的事情。碍于许多,我不能直接站出来回应,但这可不以为着有人可能拿着这些大肆宣扬,您的节目,应该是一档政法节目对吧?为什么看到现在,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三流小报不堪入眼的八卦板块?”   “一位政党议员,在你们的眼中,重要的都不是他的政绩,他提出的法律,反而是他的样貌,身世,感情史,甚至是他的伤痛?”   “你肤浅的让我害怕,你的节目让我感到好笑。”   苏熙脸色苍白,安雅的话在指责她,指责她的节目,同时她的每一句话都将通过直播传播出去。   这已经不是一个头版头条的独家新文那么简单了,这将是一场政治事件!   “亚特兰蒂斯小姐。”苏熙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您……这是直播。”   “我知道。”安雅开口,“就是因为知道只是直播,我才打这通电话,节目组敢接听我的电话,为的不就是头版头条,爆炸新闻?你们想要爆.炸新闻,我给你们,但希望各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力接住这个新闻。”   然后,她话音一转,戾气收敛。   “丛玉。”   “嗯。”丛玉已经搞不清楚安雅·亚特兰蒂斯在想些什么了,但现在,他不需要知道这个女人再想什么,只要按照她的话去做就可以了。   “垃圾节目,不要录了,看着生气。”安雅的语气与之前比起来大变,完全没有了生气的感觉,多了几分男女之间撒娇打气的味道。   “给你十分钟,来曜日宫。”   “嘟嘟嘟——”   忙音在演播室里回响,丛玉笑了起来,他从沙发上站起,看向镜头,解开了西装扣子。   “抱歉。”年轻的议员笑了一声,向着摄像头微微鞠躬,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演播室。   安雅压下电话。   荼哭守在她的身侧。   “小姐。”荼路看着安雅,“您……”   “我知道。”安雅像是脱力一般,“这样的话,无论谁,还有什么后手,都没法继续了。”   “您这样,就没法继续躲在幕后了。”荼路说出了他的担忧,“您将暴露在危险之下。”   安雅回头看着他。   其实,从心已经出现,她继续躲藏与否意义已经不是很大。无论她怎么躲藏,从心都会继续推着她向前,倒不如主动一些,去干涉接下来的一切。   “荼路。”安雅开口,语气凝重,“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一切能不能顺利进行,就都要靠你了。”   丛玉从电视台大楼走了出来,无视路人的侧目,他径直走向停车场。   十分钟内,抵达曜日宫。   这简直是他从小到大做过最刺激的事情。   安雅·亚特兰蒂斯,她可真是个疯子。   丛玉猛踩油门,车子在快速路上飞驰。   可他没能赴约。   丛玉赶在十分钟内抵达了曜日宫,但想象之中安雅等待他的画面被没有发生。   政审处的士兵,带走了那个女人。   安雅·亚特兰蒂斯。 第36章   接待室是一间四四方方的房子, 摆着一把普通的木头椅子,正对面的墙壁,是一面特质的玻璃。   这本来是一间审讯室, 却被临时充当了接待室。   安雅坐在那把木头椅子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玻璃。   玻璃后, 是政府下设机关,旧特权阶级监察所的特遣员。   这是一个特殊的机关单位,他们的工作日常就是对昔日帝国制度遗留的旧贵族进行监视和审核,确保他们不会有任何违背联邦律法, 破坏民主制度的举动存在。   早在帝国刚刚灭亡之时, 这个监察会曾一时风头无量, 无数的旧贵族被他们所审判,被□□, 被驱逐, 被判刑,诸多等等,数不胜数。   近年来,因为联邦境内旧贵族数量急剧减少,他们存在的意义被限定,成为了监视监督曜日宫里的亡国公主。   但安雅和他们之间的渊源远不止有这些。   端坐在椅子上年轻女人静坐着, 不时抬手, 抚过银金色的短发。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二次进入这个房间,上一次, 便是钟善将她从刑场之上带下来的时候。   她的头发就是被监察所的人剃光的,也是他们提出要挖掉她的眼珠。   安雅安静地等待着, 就像是为了折磨她一样, 接待室里看了高瓦数的灯, 明晃晃地对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合上眼睛休息。   四周很安静,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安雅端坐着,身子都不曾歪斜一下,她表现的十分平静,静静注视着前方,强光点燃了她碧绿的眼睛,让翡翠一般都眼瞳更加的明亮。   玻璃的另一侧,一个身着灰黑色制服的男人站了起来。   他打开了连接审讯室的门,迈了进去。   安雅抬起眼睛,一个约摸三十岁左右,衣着笔挺,面容板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人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   他的胸口别着一枚徽章,徽章的形状是一柄被折断的三叉戟。   安雅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人她见过,十年前,他曾是陪审团的一员,如今,他已经成为了旧贵族监察所的一把手。   “最近一个人过的怎么样?”开启两人之间对话的,是一句看似熟稔的问候。   安雅蹙起眉头,注视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在回忆他的身份。   “奥利弗。”男人自我介绍道,他搬过角落里的折叠椅,在安雅面前坐下,“安雅小姐不认识我很正常,但我一直,都记得您。”   “监察员先生。”安雅没有和他过多的闲谈,“我知道监察所一直在密切关注我的生活,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努力活的小心翼翼 ”   “但您还是整出了大新闻。”奥利弗翻开手中的文件夹。“从12月末到现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您曝光在外界曝光在民众之前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过去十年的总和。”   “甚至这一次在超过1500万人收看关注的政治访谈中使用曜日宫专线内线公然发声,已然严重违反了《旧贵族管理法》中的相关条例,监察所有权对您和您的监护者进行公开上诉,剥夺您现有的人身权利,对您进行收容□□。”   安雅在听完这位监察所监察员的话之后,开口道:“联邦居然为我这种人出台了相关的法律。”   奥利弗回道:“我们一直拥有相应的法规。”   “那我可以聘请律师吗?”安雅看着奥利弗。   官员显然没想到她回这样提问,他默了一瞬,回答:“这恐怕不行。”   安雅不在言语,表情之中流露出些许的嘲弄。   她甚至连聘请律师的权利都没有,又怎么会畏惧所谓的“剥夺人身权利”?她本就没有完整的人权。   “收起那幅假惺惺的表演吧。”安雅靠在椅背上,“你也说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安分的生活在曜日宫内,从未有所越线,努力配合你们所谓的法规。可我依旧逃不过你们的质问,这与我是不是触发法律无关。”   “我唯一的罪责,唯一值得让你在此审判我的罪责,只有一条,那就是我本该坐拥这个国家。可讽刺的是,我现在都无权聘用一位律师来反驳这些无端的罪名。”   奥利弗脸色沉下来:“您该庆幸,小姐,我在进入这件审讯室之前支开了其他的人。否则,等待您的只有死亡。”   “十年前,我就被宣判死刑了,先生。”安雅声音决绝,“可我没有死,知道现在都还好好活着,不放下过去的从来都不是我,是你们。”   “是你们一个个在提醒我,我该身居高位,是你们在提醒我,我该手握权利,是防备,是算计,是监视,是处处限制,才让我觉得。原来,我,我安雅·亚特兰蒂斯有着这样让人害怕的能力。”   “亚特兰蒂斯小姐。”奥利弗喝止安雅,“您恐怕要面临一次严肃的政治审核了,我严重的怀疑您近日来的一系列行为都是有预谋的,这是谋反的征兆!”   “你有证据指证我吗?”安雅冷笑一声,“没有,你根本拿不出证据,这一切都是可笑的主观臆断,而现在我竟然会被该死的个人意志审判。”   “你疯了。”奥利弗目光深沉起来,“亚特兰蒂斯裔果真都是疯子。”   “不。”安雅的目光注视着他,在强光灯下,那双碧绿的眼睛锋利如刀剑,“是你们希望我是疯子,我才会疯狂。”   奥利弗沉默了下来,蓝色的眼睛眯起,坚毅的面部线条绷得更紧,安雅能够看到他两腮的肌肉正在小幅度的颤抖。   不久,这位监察员站了起来:“看起来您因为很久没有来到监察所,都已经记不清这里的规则了。”他的声音刻板机械起来,切入正题,“安雅小姐,按照标准作业流程,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为您进行一次全身检查,用以了解您的身体状况。”   “如果您的身体状态允许,我们的医护人员会为您进行绝育手术。”   安雅眼瞳一缩。   “你在说什么?”她盯着奥利弗,重复出他提起的词语,“绝育手术?联邦还真将我当做圈养的牲口了。”   奥利弗站了起来,在高处俯视着安雅:“您应该知道,联邦绝不允许第二个亚特兰蒂斯的出现。原则上,在您成年之后,就该第一时间接受这项手术,只是碍于总统的命令,让我们的工作无法顺利进行,但安雅小姐,这一次是您主动走进的监察所。”   “我们很清楚钟善的打算,所以,这项手术已经无法继续拖下去了。这也是那一位的意思,您很聪明,应该能够猜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安雅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奥利弗。   “如果站在你眼前的,是一位亚特兰蒂斯家族的男性后裔,他还会受到这样的屈辱吗?”   “安雅小姐。”奥利弗开口,“您搞错了重点,如果一个姓亚特兰蒂斯的男孩,根本就不会活到现在。”   他的话音在这里顿住,安雅却从他的眼神之中读出了那并未说出口的后半句。   “就像你的弟弟一样。”   “那我真该庆幸。”安雅立在奥利弗身边,她踮起脚,“庆幸这张漂亮的脸让钟善起了歹念,庆幸这具柔弱的身体,让我只是失去了头发,并未丢掉性命。”   “你还要庆幸。”奥利弗侧过脸,对着安雅,“庆幸您这些年活得小心翼翼,并未惹祸上身。”   “您应该一直这样下去。”他说,“安雅小姐,希望您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   “这对您只有好处,一个金发碧眼的孩子只会为您带来麻烦,不会有丝毫的用处。”   丛玉驾车跟随旧贵族监察所的押解安雅的车辆抵达了这座位于曜都城郊的建筑。   没有通行证,他无法进入监察所内部。   丛玉将车停在了附近。   三层楼的建筑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几扇窗户里幽幽亮着灯光。   丛玉透过车窗,观察着这栋建筑,不由得产生疑惑,带走安雅的车上有政府专用的通行证,但却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编码。   丛玉取出手机,将先前督间的数字编码输入了软件的搜索框。   城郊的信号弱,页面加载的很慢。   在等待的空隙之中,远处的黑暗里亮起一道光,强光灯在黑暗中如同两把尖锐的刺刀,直挺挺地刺了过来。   丛玉眯起了眼睛,那辆车速度很快,直接冲开了监察所的大门,一时间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丛玉想到了来人的身份,他迅速打开车门下车,只看到远处那人速度更快的从车里走出,他回过头,目光在丛玉身上落了一瞬,然后又收了回去,向着那三层小楼快步走去。   钟善。   应该在国事访问的钟善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丛玉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这件事情要比他设想的更加复杂。   旧贵族监察所。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地名,丛玉瞬间就明白了钟善为何焦急。   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丛玉飞速想着对策,脚步不停,也向着三层小楼靠近。   突然,他的脚步停顿。   丛玉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机上的社交软件,双手颤抖着发布出一条动态。   她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35章放在了34章作话里。   锁了一周了,解不了锁。 第37章   钟善带着下属强行闯入了旧贵族监察所, 沉寂许久的小楼里红色警报大亮,尖锐的报警声叫嚣着。   奥利弗停下了脚步。通道里,红色的警报响个不停, 他抬起头,望着闪烁的红光, 坚毅的面孔沉下几分。   安雅也停了下来。   她听到了脚步声。   通道的另一头,一道身影大步而来,他穿着军装,金色的发张扬的飞舞着, 军靴踏起灰尘, 在红光之中翻飞。   安雅眯起眼睛。   是钟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高大的男人逼近, 带着难以形容的狠厉,出拳, 将奥利弗掀翻在地。   “谁准许你闯入曜日宫的?”他用怨毒地目光看着跌坐在地的奥利弗, 浑身笼罩在阴郁之中。   他用的力气极大,被掀翻在地的男人缓和了一阵,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奥利弗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总统先生,联邦法律给予了我这样的权利。”他坚毅的面孔冷下来,“到是您, 又是谁准许您这样冒失的闯入这里?”   他看着钟善身上的军装, 看着那一肩章上一道道金色,眉眼中多出一份讽刺,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这分不屑的被一点点放大。   钟善盯着他, 他当然明白这人话中的含义, 可他丝毫不在意奥利弗的威胁, 他冷笑一声,目光越过奥利弗,落在他身后的安雅身上,她被电子镣铐锁住了双手,但那双碧绿的眼睛缓缓弯起,对他笑。   钟善的心空了一拍,阴戾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又渐渐散开,紧绷的心神放缓一些,他缓缓露出笑容。   对啊,这不是十年前,不是他尚且无力保护安雅,险些让她死在这栋建筑里的时候了。   钟善握住拳,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到,“清理这里,带小姐回家。”   他完完全全无视了挡在安雅身前的奥利弗——他本就没有把他看在眼中。   士兵得到钟善的命令,欲要执行命令,却被奥利弗挡下。   “这是钟老先生的意思。”他抬起头,直视着钟善的眼睛,那是毫不遮掩的炫耀,他冷硬的面庞上多了些不合适的张扬。   “监察所的行动都是得到准许的。”   “钟善,难道你想违背钟先生的命令,擅自带走联邦的罪犯吗?”   钟善面无表情地看着奥利弗,欣赏着他小丑一般的行为,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十年前我就违背过了。”说完这句,他上前,牵起安雅的手,那双弹琴插花的乳玉一般的手此时被电子镣铐锁着,乌泱泱的惹人厌烦。   钟善皱起眉头,秘书上前,用万能码解开了安雅的手铐。   钟善垂眸,轻柔着安雅手腕上的红晕。   他没有说话,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安雅看着他,在此刻,这样的场合之中,钟善流露的情感这样浓烈。   他满身弱点。   人群之中,不止一道身影看到了这一刻的钟善,在这些视线之中,安雅的视线落在一道干练的身影之上。   她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德文希尔·卡文迪许。   昔日公主的伴读,她的老熟人。   “走吧。”钟善环住安雅的肩膀,军装的流苏落在她的肩头,他手臂收紧,带着安雅向外走去。   “钟善!”奥利弗面色狰狞,“你考虑清楚。你的一切都是钟先生给的,你不过是个杂种!”   嘭——   随着枪声落下,一切都安静下来。   钟善脚步微蹲,侧头,正看到女将领收起枪械。   他没有表示,手下已经熟练地开始处理现场,钟善带着安雅向前走去。   “没关系吗?”安雅低声开口,她面色淡淡的,没有情绪的起伏,按照往常,她应该装出被吓到的样子,但此时,她没有这样做。   “不会有事。”钟善垂眸,“已经不是十年前了。”   他的言下之意,现在不再是十年之前,钟善哥哥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默契的陷入了沉默。   安雅平静地看向前方,走廊里,红光闪烁,警报四响,钟善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很紧。   这条路,十年之前,钟善曾带着她走过一次,因刑罚伤痕累累的青年,抱着一个落魄的女孩离开了这里,他将她送进了华美的囚笼。   十年过去了,往事重演,两人又一次走过同样的路,却不再是互相依偎。   “我看到了丛玉。”玻璃门前,钟善停下了脚步,他开口,声音很哑。   安雅昂去头,她不意外丛玉跟来,从她决定拨出那个号码时,安雅就知道,她离开曜日宫的机会来了。   即使它不是那么的完美,却足够高调。   足够高调,意味着足够安全。   丛玉是个称职的同伴,这场闹剧足够离谱。   安雅默然地看着玻璃门。门外,是由丛玉召集的记者与媒体。   舆论将化作压力的大山,压倒以钟善为代表的D.E党派,激进派会因此受到巨大的冲击。   在他们所提倡的民众社会,公然发生强行□□事件。   钟善难辞其咎。   他立在安雅的身旁,不需要言语,他已经知道了安雅的一切算计。   钟善看着外围的闪光灯,此时此刻,那些相机的镜头都对准的这里,记者们翘首以盼,等待着见证这将轰动世界的新闻。   “他就是你选择的下家?”钟善的眼神落在人群中的丛玉身上。   年轻的议员站在记者的中央,裁剪得体的正装承着他身形挺拔,在明亮的如同白昼般的灯光之中,他宛若天神下凡。   钟善一袭军装,立在阴暗的楼宇之中,就如同他拿不上台面的身份。   世界如初不公,有人天生立于巅峰,但有些人,穷尽此生,也不过换来一身虚假的身份,永远无法撕破虚假的伪装。   那不属于黑色金发垂落,发根之处,隐约看到些许黑色。   那是他原本的发色,印证他卑劣血脉的颜色。   钟善侧头,看着安雅半长的金发。   他的目光越来越沉。   最后,他发了狠,侧低下头,衔住了安雅的嘴唇。   他吻的狠,撬开安雅的唇,放佛一头恼怒的野兽,毫不留情的吞噬着安雅的气息,将全部的不安与悔恨都融入着这个近乎窒息的亲吻。   但这,却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苦苦挣扎。   安雅垂着眸,不为所动。   钟善似乎是知道了事实无法改变,他松开了怀中的人。   那双碧绿的眼瞳中倒映这他的身影,却再也没有一丝情绪,像是一汪深潭。   没有爱慕欣喜,没有恼怒羞愤,没有怨恨。   没有,什么都没有。   钟善稳了稳心绪,压下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这一瞬间,他似乎在一天听到了那个有着安雅面容的人工智能“莉莉娅”的话语。   ——“你渴望愚蠢。”   ——“你渴望盲从。”   ——“你渴望臣服。”   他已经臣服于此。   在那个女人不再伪装乖巧,在她露出獠牙时,在她野心复苏时,在她踏入权利场中时,她才是亚特兰蒂斯。   钟善倾慕的亚特兰蒂斯。   “时机到了。”安雅的视线越过钟善,先前的吻如此激烈,她的舌根还隐隐作痛。可这感觉无关痛痒,更深处的思绪却因为这个吻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安雅面前。   钟善深陷其中,但他仍然有所顾忌。   安雅向前迈了一小步,钟善死死拉住了她。   “雅雅。”他颤抖地声音中带着恳求。   安雅这才转身,看向这个男人,他完美的伪装被撕破一个大口子,里面流露的,是其私密而肮脏的真心。   安雅垂眸,看着钟善攥着她手腕的手,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爆出,流露出脆弱。   蛇蝎一样的女人轻轻笑了一声。   钟善知道了一切,他无法阻止她,只能恳求她不要离开。   可谁又愿意做黄金笼里的金丝雀。   “你看你……”安雅笑着伸手,一根一根掰开钟善的手指,“你明明痴迷这样恶毒的我,又为什么要强迫我去伪装乖顺呢?”   钟善呼吸一凝,“雅雅,钟善哥哥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安雅笑起来,她牵起那只曾抓住她手腕的手,手指轻柔地划过他凸起的血管,“真可爱。”   刺痛闪过,钟善眉头一皱。   鲜血从手背涌出。   她划破了他的手,用不知道何时藏起来的发卡。   看着滴落的鲜血,面前的女人笑得更深,她举起那枚沾染鲜血的小小发卡,毫不留情地将它抛下。   “只有我伤害别人的份。”   留下这一句话,安雅不再看钟善一眼,虚与委蛇的表演结束了。   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渐渐散去,很快,又换上了另一副完全不同的惊恐模样。   她跑起来,将钟善甩在身后,像是一道风,冲出阴暗的小楼,向着人群中的身影奔去。   闪烁的闪光灯和快门声成为了她表演的背景声。   丛玉接住了少女。   他并不知道这栋不高的小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接住怀中女人时,丛玉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   年轻的议员缓缓抬起头,视线对上随后走出的钟善。   看着那个男人眼中的嫉妒,丛玉明白,从此之后,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紧了紧怀抱着安雅的手臂。   来吧。 第38章   车外的喧闹转瞬即逝, 丛玉应付完记者,回到驾驶室内。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安雅睁开了眼睛,先前的伪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恢复了最初的淡漠。   丛玉呼出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在引擎声里,他轻声开口道:“恭喜。”   安雅转过身,“嗯?”   “脱离苦海。”丛玉说,“你终于如愿了。”   “如愿?”安雅的尾音微微上扬, “为什么你会用这个词?”   “很奇怪?”   “是的, 很奇怪。”安雅平静地注视前方, “我记得不久之前你还曾说过,女王之手未免太过缥缈, 王权时代已经落寞, 但现在,你却可以笑着祝福我‘如愿’。”最后的王族缓缓转身,那双宝石一般透彻的眼睛落在了丛玉身上,“潜移默化之中,你在向着我的方向移动。”   安雅毫无笑意扯了扯唇角。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丛玉发动车子。   “您这样认为吗?”   “我当然希望拥有追随者,但我不希望所有人都是追随者。”   丛玉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直到那人发出一声温柔地轻笑, 他才后知后觉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女王之手。”丛玉紧了紧方向盘, “您是认真的。”   “当然。”安雅靠在车座上,神情放松, “帝国的首相,可不只是王座主人的左右手, 他该是君主的道标。”   “你真的认为, 帝国制度适合这个国家吗?”丛玉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依然是一位国会议员, 一位崇尚改革的R.E党议员,而安雅·亚特兰蒂斯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   她的目的从未改变,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她为的依旧是复辟帝国。   “如果君王是我,那么毫无疑问,君主制适合这个国家。”   “安雅·亚特兰蒂斯!”   “在过去,直呼一位王族的名字,是会被砍头的。”   “现在不是君主制!”有那么一瞬间,丛玉非常想要停下车子,将这个女人拉到人群之中看看,拉到他调查结果中显示的那些地方看看。   制度更替,必然引起战争,而这个刚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国家,真的能再一次承受另一场战争的爆发吗?   可他不能停车,丛玉很清楚,现在,就此刻,正有无数的记者驱车跟在他们的身后,全国上下,无数的人正在通过网络,通过媒体关心着这场滑稽至极的闹剧。   而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目的,利用舆论压力逼迫钟善就范,营造出民众想象之中的三角关系,最后,再为这闹剧画上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happy enging。   亏得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有那么一瞬间,真正想要为她而战。   “那么接下来呢?”丛玉压下怒火,良好的教养绝不允许他对一位女性发泄怒气,他尽可能控制着语气,却依然难以掩饰,“利用我离开曜日宫之后呢?”   安雅自然不会忽视他的情绪变化,她依然平淡,一切都按在她所预料的进行。   即使这听上去不符合她一贯而来的手段,但丛玉不能沉溺在她所构建出的甜蜜幻象之中。   女王之手的位置,她是真的有意留给这个男人。   所以,他才需要更加理智。   “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丛玉先生。”安雅表情微凝,如果丛玉依旧感情用事,她或许得再度寻觅合适成为女王之手的人。   “而我,却不希望它只是交易。”安雅继续道,“你很优秀,自然应当明白公私分明。”   “若真要公私分明,你就不应该这样不清不楚。”丛玉脸上露出几分讥讽的笑容,不知道是在讥讽面前铁石心肠的女人,还是讥讽愚蠢的自己。   “我未曾有一刻越界。”安雅回答,“人前,我们是互相倾慕的男女,人后,我始终是我。”   “丛玉,你现在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安雅抬起头,“你质问我,利用你离开曜日宫后要做什么。”   “利用你,本就是我们合作的前提,我在利用你的同时,你同样也利用我获得了大量的选票,说起无耻,你和我半斤八两,我希望你公私分明,只是因为我很欣赏你的才华,认为你与我的关系,不仅仅只停留在互相利用的阶段。”   “我希望你与钟善不同。”   安雅的声音戛然而至。   丛玉何其聪明,联想到先前,他终于完全读懂了眼前女人的意思。   无名的怒火渐渐消散,渐渐地,在心底生出悔恨,可着悔恨之中,又夹杂的挣扎的负罪感。   丛玉很难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无比的煎熬。   女王之手,这个先前听起来过于缥缈的承诺,并不像听起来那样遥远,这个聪明的狡诈的冷血无情的演技精湛满口谎言的女人,许诺了他一个真正的承诺。   可这个承诺,违背他一直以来认为正确的东西。   她多么自信,多么耀眼,能够轻易的说出,如果君王是她,君主制就适合这个国家这样的话语。   他想要相信,又不敢去相信。   身为国会议员,身为下任总统的有利人选,他在这个位置见到了太多,可丛玉不敢说他已经见过了这个国家的全部,这个被困在深宫十年的女人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有何依仗,如此张狂?   因为她是一个亚特兰蒂斯?   狂妄的让人生厌,可又无畏地惹人怜爱。   “该死的。”丛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扯了扯领带,重踩下油门。   引擎声瞬间拉到最大,车子瞬间加速,将后面尾随的记者远远甩出。   因为惯性,安雅自然地后倾,背紧贴在车座上,她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微微蜷缩。   身体在颤抖,内心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时速在飙升,她的毛孔似乎也在跟着舒张,大脑在叫嚣。   手臂内侧,蓝色的文字逐渐浮现出来,疯狂指数止不住的飙升,一度飙到警戒的红色。   安雅突然笑了起来,她撩起银金色的长发,转身,一把扯过丛玉的衣领,在他诧异的眼神之中,倾身吻了下去。   丛玉根本不顾及感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他猛踩刹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声尖锐刺耳,幸好丛玉的车驾性能良好,最终稳稳当当地停在马路中央。   “你疯了!”直到此刻,丛玉再也忍无可忍,什么良好的教育,什么不对女人发脾气全都被抛之脑后。   那种被戏耍的感觉挥之不去。   说什么公私分明,还要这样不清不楚。   这个女人!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安雅靠在椅背上,还未从急刹车的后遗症之中的缓和过来,她的头又晕又涨,面对丛玉的质问,一时间无法开口。   她缓缓抬起头,碧绿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茫然,之后视线猛然一定,落在了手臂的内侧。   “丛玉。”她开口。   “我说我是鬼迷心窍,你信吗?”   是不是鬼迷心窍丛玉不知道,安雅也没在多说什么。   车不能一直停在快速路上,丛玉冷静了一下,重新发动汽车,路上只剩下沉默,没多久,车停在了丛玉私人住宅的地下车库之中。   丛玉解开安全带,他深吸一口气,“阿姨给你准备了客房。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早些休息。”说完,率先离开了车库。   安雅跟在他身后。   很显然,丛玉真的生气了,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刻在骨子里的礼仪。   安雅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装作自然地垂下,实际上,她一直在暗数着自己的心跳,她的心率极快,从那个鬼迷心窍的亲吻之后,心率就一直居高不下。   毫无疑问这与日不落系统有关。   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安雅不知道,她有几个猜测,但是不敢下定论。   涉及到日不落系统,她不敢贸然推断。   丛玉的私人住宅没有想象之中的奢靡,相反处处透露着温馨。   这是他与女儿丛之的住处,只是因为处于特殊的时期,丛之被送回丛氏大宅保护——这同样也归功于安雅的通风报信,当然,丛之被钟善选中,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安雅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客房,主人的房间则是在更高一层的三楼。   房子里看不到佣人,显然是早早得到消息,在打扫完毕之后已经离去。   总之,这是一处安保非常薄弱,随时可能被人闯入的地方。   也许今晚就会有不速之客,也许明天,总之一定会有。   安雅叹了口气,显然丛玉还没意识到,以钟善的手段,绝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让他带着自己离开。   坐在柔软的床上,安雅掀起遮盖住手臂的衣物。   除去手腕上电子镣铐留下红色勒痕,并无其他的异常。   安雅试探地喊出日不落系统。   蓝字浮现,并无异常。   可她还是不放心。   仔细检查各项功能,除了疯狂指数比平日里多出一个百分点,并无其他变化。   这让安雅更加困惑。   可同时,她也感到了隐隐的不安,若是无法弄清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异常,谁也无法断定这样的情况不会再次发生。 第39章   访客打断了安雅的思路。   年轻的女人站了起来, 朝着响起动静的方向走去。   晾台的阴影之中,一道身影浮现出来。   安雅看见了他。   并不是预料之中的人,她微蹙起眉头, 随即意识到了其中的深意。   “进来吧。”她推开分隔晾台与卧室的推拉门,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垂着头, 站到了安雅面前,黑发比黑夜更加深沉,殷红的唇如同染血,在此番场景之下, 让人想要狠狠地撕咬。   “他居然……”安雅轻轻笑了一下, “我能说些什么呢?”   来人不是她预想之中的钟善, 也不是暗中蠢蠢欲动的从心,而是那个她留在曜日宫的年轻管家。   安雅揉了揉眉头, 她本想将荼路留在曜日宫凭借【绝对控制】, 来窥探曜日宫内部的消息,但是现在……   钟善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将她留下的眼睛……   “先生派我来保护您。”荼路终于开口。   “谁能证明这不是他官方的说辞?”安雅笑着反问,钟善难道会明明白白的告诉荼路他的想法吗?当然不可能。   荼路抬起头,他的眼睛深邃而柔魅,即使面无表情, 他的美貌也足够让人倾倒。   他与钟善, 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他们是兄弟。   “我可以确定。”荼路说。   安雅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肯定, 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丝毫的犹豫。也许荼路真的足够了解钟善, 他们是兄弟, 同父异母的兄弟。   钟善的心思绝不会如此好揣测。   “他可真信任你。”安雅语调微微讥讽, “你能看透他几分?”   荼路反驳了她:“他不是信任我,而是足够信任他手里掌握的东西。”   是的,这才符合钟善的心思。钟善手中有管家先生的把柄,足够威胁管家先生的重要存在。   也许,就是精神病院里的那一位,昔日的宫廷女官,荼路的母亲荼蘼。   “你的意思,钟善让你来保护我,只是单纯的保护?这种话,恐怕连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   “小姐。”荼路重新垂下眼眸,他的声音很轻,“您太过于纠结了。”   他的话像是点破了安雅心头的枷锁,却又为她加重了心头的筹码。   “钟善,只是最表层的存在,是树冠。若您想要根除这颗树,需要的是拔掉树根。”   “你……”这样的话,荼路曾经暗示过安雅一次,虽然不是原话,但十分相似。如今,他又一次提醒了她,安雅欲言又止,她抬腿,靠近一步,“管家先生,我突然十分好奇,好奇你身上发生的事情。”   “将军……”她抚上荼路的胸口,“我听过有人这样称呼你,我也知道,你曾在军队任职,而现在,你只是曜日宫里的下人,这之间的落差又多大,不用我多说。”她的手流连在荼路的胸口,“若是将军的话,这里,也曾有过任命的勋章吧。”   荼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安雅被吓了一跳,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很少有人能够抗拒一位亚特兰蒂斯女士的示好。   “您不必这样。”荼路偏过头,黑茶色的眼瞳注视着安雅的绿色眼瞳。   “小姐,我知道您的打算。”他想起之前两人之间的旖旎,耳尖不自主的微红,“您非常有魅力,也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魅力,但有些人不会因此动容。”   “比如你?”   荼路没有理会安雅的打趣:“成为军人,是我自己的选择,放弃军职,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这其中有许多不得已,就像您一样。”   安雅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不得已才这样?或许,我生性淫.荡呢?”   荼路平静地摇摇头。   “您只是用了一种能够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显而易见,它非常有效。”   安雅噗嗤一笑。   荼路继续说:“但没有一种手段的万能的。”   安雅后退,退出了与荼路的亲密距离,“我引诱不了你。”   荼路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他想要说的人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疯狂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存在,他脑袋空了一瞬,组织好的语言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消失的无影无踪,心跳的速度发生了变化,但对于一个曾受到过严苛训练的军人,这显然不是一件难以处理的事。   荼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从心不是会被感情与欲望诱惑的人。”   “从心?”安雅低低念出这个名字,“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从心是个无法估计的存在。我开除了他的军籍,因为他差些用牙刷柄杀死了战友,只是因为战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毛巾。”   安雅知道从心这个人心狠手辣,原先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是这样。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安雅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您是因为从心的出现才选择离开曜日宫的,我不知道您的思量如何,但至少您需要知道他是如何的人。”   安雅挑眉。   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从心,但两人之间互相算计七年,很多东西,了然于心。   此时,荼路的一本正经,因为这段他不得而知的经历显得有些赘余,可这是管家先生难得见到的严肃与认真。   “你是在为我思量?”安雅点出了他此举的意义,“真让人惊讶。”   因为系统的特殊能力,她与这位前世互为对手的将军牵扯上关系,使得他不由得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对于她的行为,他一直都是包容的,他太过默默无闻,反而险些让安雅忽视了存在,变得可有可无。   可此刻,安雅的视线又突然落在了这位年轻的管家身上。   尘封的记忆逐渐勾勒清晰,那是上一世的事情,她是起义军的女王,而眼前的人,是敌人的将军。   起义军紧紧死守着北方要塞的隘口,这是从曜都通向北部行省的必经之路,在连绵的山脉之间,要塞易守难攻。   可即使是最为坚固的要塞,也禁受不起炮火的日夜轰炸。   安雅与她麾下的军队就在这座屹立百年的要塞之中。   彼时,时任女王之手的从心已经慢慢架空了安雅的权利,这位年轻的女王身边可用的人并不多。   黎明之际,安雅又失去了她的一位朋友。   年轻的女王站在指挥室内,站在主座前,银金色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无力的贴在后背上,就如同它们的主人一样。   安雅盯着指挥图,那是她的参谋长手绘制的作战图,连日炮火毁坏了要塞内的供电系统,他们的一系列高科技武器因为失去了能源而被搁置。   在电子图库无法使用的情况下,她的参谋长亲手绘制了这幅地图。   但在黎明的时候,她的参谋长被狙击手狙杀,只留下一局尸体。   自战争开始以来,安雅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牺牲。   也许战争该结束了。   安雅抬起头,望着那张作战图。   战争本就不该开始。   安雅握紧拳,脑海里浮现出联合军闯入曜日宫时候的惨状,如今她在做的,与当年的那些屠夫又有什么区别?   二十公里外。   联邦军队的临时指挥所内。   军装笔挺的男人站在电子投屏前,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纸。这是一份投降书,来自不远处战线之上,那位女士之手。   若是将它公之于众,这场可笑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身为联邦的将军,战胜了敌人,荼路本应该开心,可此时,他的表情非常的严肃,甚至动用私权将这封本该第一时间公之于众的投降书扣押下来。   安雅·亚特兰蒂斯。   他曾经服侍过的女人,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那个女人曾忍辱负重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可那样疯狂的女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竟然会写出这样的投降书。   “我不愿再看到流血与牺牲发生在我所深沉热爱的土地上,如果您也一样,或许会理解我此时的心情。战争为我们带来的,只有家破人亡。我不愿我的国家经受如此摧残,更不愿我是亲手摧毁她的人。”   “疯女人。”荼路低低咒骂了一句。   这封有些矫情的,一点都不书面化的,一点都不严谨的投降书,是那个被困十年都未曾服输的女人写出来的。   他回忆起那人离开曜日宫时候的表情,明媚的,张扬的,洋洋得意的样子,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可如今,字里行间,他看到只是一个失意的,落寞的,失败者最后的尊严。   荼路揉皱了那张纸,将它抛进垃圾桶。   “卡文迪许。”他按下桌上的联络器,“回信。”   战线蜿蜒,但主战场比较统一,联军的轰炸并未指向连绵山脉上的密林。   安雅与荼路约定的会面地点就定在这里。   这是一次私下的约见,通过荼路曾经带过的士兵,联邦军方唯一的旧贵族出身的女将军联系到了安雅。   卡文迪许曾是安雅的伴读。   安雅想不明白为什么敌人的将领会约她私下见面,她有所猜测,亚特兰蒂斯裔一直艳名在外,糜烂与艳丽,一直是贴在她身上的名词,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围绕她而生。   也许,这位高位将军也想品尝一下女王的味道。   安雅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只要他不嫌弃此时她的狼狈,只要他能按照约定,遵守他的诺言,完成对士兵的收编,保障他们的人权。   女王站在成片的针叶林下,露气沾湿了她的军装,沾湿了她的长发。   军靴踩在落叶之上,不可避免的发出声音。   安雅警觉的回头,树影婆娑之间,一道身影逆光而来,在深秋的凛风之中,长款的风衣被吹起,露出其下黑色的,没有一丝褶皱的军装,左胸之上,流苏与绶带之下,一枚银色的授勋徽章如此的夺目。   来人,是现任的联邦将军。   再看清那人样貌的时候,安雅瞳孔微缩。   这是一个她无论如何的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是时候让拉男主出来遛一遛了。 第40章   “是你。”安雅的语气难掩吃惊。   黑色的军靴陷在落叶之中, 联邦的将军站定在叛军的女王面前。   这是诡异的一面,此刻,在夜风呼啸之中, 又透露出些许和谐。   “亚特兰蒂斯小姐。”荼路平视着面前的女人。   两人曾在一座屋檐下生活过近两年,只是那个时候,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服侍的下人与被困的主人。   那是两人最为狼狈的时期。   “也许,你该称呼我为女王陛下。”安雅微笑着看向眼前的人,“很难想象, 我们居然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以这样的身份。”   荼路并没有顺着安雅的意思称呼她为女王陛下, 他仍然沿用着旧时的称呼。   “安雅小姐仍然记得我。”   “回忆起来确实有些困难,那时候, 你……”安雅看着他胸口的银色勋章, “将军并不像现在这样,总是低着头,很难相信,昔日曜日宫内沉默寡言的管家,居然是联邦的将军。”   “您也未曾将心思放在服侍的佣人身上。”荼路的语气很淡,但他说得是事实。   女王的表情沉沦了下来, 回想这几个月的站事, 眼前的男人,是敌军的指挥官。   ——他们的交锋有来有回。   安雅不得不承认, 眼前的人是一位军事天才。若彼时,在安稳和平的曜日宫内, 在他们日夜相处的日子里, 她能够发现蒙尘的珠玉, 会不会是另一幅样子。   不,安雅。   你是一位亚特兰蒂斯,后悔的情绪毫无用处你应该仔细思考一下,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你该如何为士兵谋求存活的希望。   荼路发现了安雅的挣扎。   他站在原地,秋风吹起,针叶刷刷作响,偶尔夹杂着阔叶落下。   风卷起了女王的银金长发,在黑夜之中,那长发,散发出无法遏制的遥远光芒。   那是皇室身份的象征,是尊贵血统的具体表现。   “您变了许多。”荼路开口,仿佛两人现在并不像是针锋相对的敌人,而是许久未见,趁着秋风把酒夜话的朋友。   安雅抬眸,经历过太多,那双曾经如同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已经发生了变化,变为更加成熟内敛的祖母绿宝石。   “您曾经……”荼路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   荼路记得,那是可以看到教堂和平鸽的房间,眼前的女人总是安静地坐在窗前,静静注视着窗外。   她孤寂数着天上的白鸽,在教堂钟声报时之中,度过一日又一日,以她独有的方式守候着她的国家。   可即使这样,她也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渴望。   那双碧绿的眼睛是充满着希望与渴望的,即使那鲜活的情绪由复仇的渴望支持,荼路也觉得那是最适合她的。   活着的亚特兰蒂斯代表着无尽的战争,身为最后的亚特兰蒂斯,这是她可悲可笑的宿命。   安静的守着亡国公主的身份死去与凭着最后的王族身份复辟。   荼路不惊讶她的选择,早在曜日宫时,他就很清楚,虽然她与自己处于相同的境地,但安雅·亚特兰蒂斯从未放弃过自己。   “我曾因您而动容。”荼路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沙哑,不是出于欲念,而是一种透着悲伤的沙哑。   安雅转过身。   但荼路没有继续刚才的话,他没有给安雅可乘之机。   “为什么选择投降?”荼路问安雅。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在那张被揉碎的信件上看到过,可现在,他还是想从安雅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如果这个答案真的如他希望的一样……   “将军。”安雅对着这个并不熟悉的人吐露心声,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那封投降书教递出去之后,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个人,这个让她惊讶的男人,或许是此生,最后一个愿意这样听她说话的人。   “我曾立誓守护这个国家,我以我的姓名起誓,我这一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誓言,我将守护这个国家,直到最后一滴鲜血流尽。”   “可如今,流血的是我的国家,我的人民。这与我的本意违背,以至于我开始怀疑,我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安雅的眼中尽是苦涩,“将军,自我选择拿起权利之时,落在我肩上便是这个国家的命运。”   “我挑起了战争,我引发了争端。”   “我无力制衡,被人当枪使,被耍的团团转,从离开曜日宫之后,我就掉进了一场为我编织的幻境,成为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统治者。”   “当我察觉到这一切之后,我已经难以抗衡……”   荼路打断了她:“您不必妄自菲薄。”   他的视线渐渐远眺,落在远处苍茫的山脉,深秋萧瑟,却无法撼动丝毫厚重的山脉土地。   他所注视的方向,是昔日旭日王朝的帝都,被誉为“永恒璀璨之城”的曜都,而如今,那是联邦的首府,联邦政.府的所在地。   那是安雅的国家。   “您是旭日王朝的继承人,‘日不落’帝国的女王,您还有这个国家与人民。”军功显赫的联邦将军说着与女王之手从心一样的话语,却没有那个少年声音里的诸多算计。   “议会里还有很多人认为联邦是一个民主制的国家。”荼路说,“总督们的内战已经让国家四分五裂,战争摧毁了这片土地。”   “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的专-政。”荼路在说话时,目光所注视着的一直是浩瀚的河山,直到“专.政”这个词语从他口中吐出。   安雅感到错愕,强大的应变能力帮助她控制住了神情,好让她不会因为这个由民主制度下培养出来的联邦将军口中说出的词语感到震惊。   但她确实被吓了一跳。   甚至于她隐约意识到了这位将军没有直接率领军队进驻防区,而是通过故人费尽气力联系到她的原因。   一个听起来荒谬却不无可能的原因。   “你——”安雅短促的发出一声呼唤,理智强压下这份不妥的冲动。   “也许一个合适的统治者,会被披着民主外套的专-制更适合这个国家。”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安雅握紧拳头,即使明面上两人的关系为敌对,她还是忍不住为这位故人捏了一把汗。   “这一句话,就是叛国!足矣扒掉你这身军装,将你送上军事法庭,你将面临监.禁,甚至是死刑。”   荼路表现的极其平静,与他出格的行为形成了两个极端。   “我知道。”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一切的挣扎在细小到不值得一提的动作之间完成了起伏。   “为什么?”安雅拥有一双慧眼,自己不会放过眼前男人的每一丝情感变化,她当然清楚,身为一个充满骄傲的军人,一个荣耀加身的战士,这种近乎背弃信仰,背叛同胞的行为对于眼前的男人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耻辱,她亦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一定经过了极度的挣扎。   荼路似乎在等待这个问题,在安雅问出那个简短的问句时,他心底生出的,那丝丝的期望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我的信仰是民众。”他说,“他们不应该成为权利游戏的牺牲品,亦不该为野心家承担代价。”   “您可以为了士兵放弃生命,我也愿意,为您的选择赌上一把。”荼路的声音极低,却又蕴涵着坚定不可逆转的力量。   “您若视死如归,我亦然相随。”   .   这也许是一句极为悲壮的誓言,可如今想起,却又有一种生死相随的微妙情愫。   安雅看着黑暗之中的荼路,这不是战线上的山脉,是另一个时空之中,她离开曜日宫后的第一个落脚点。   她眼前站着的,不是身着军装,佩戴勋章的联邦将军,只是一个不被注意的沉默的管家。   一道站在她的身后,会被忽视的影子。   安雅握了握拳,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小臂处传来的灼烧感。   任务完成了。   卡了许久的任务步步为营,随着一段早就被忽视的记忆的苏醒被唤醒而画上了句号。   安雅却不知道是悲是喜。   她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荼路垂着头。   他感受到面前的目光,忍不住地捏拳,明明是寒风瑟瑟的深冬,荼路的后背却被沁出的汗水湿透。   兵法,武器制式,甚至是这些年下过的军令,带过的士兵的名字都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无数的字符,却无法组合成一句回答那个问题的答案。   “是。”荼路挤出一个字,这个回答像是打开了水阀的开关,久旷的田地因此迎来的甘露的滋润。   荼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在为您思量。”他逐渐与记忆里那道影子重合,却又不似那道影子的一样郁结着化不开的情绪。   这一世,还未到弹尽粮绝的境地。   “您是旭日王朝的继承人,是‘日不落’帝国的女王。”   “这将是一场战争,而战争注定带来牺牲。”荼路沉声。   “若您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你将生死相随。” 第41章   丛玉定在原地, 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他刚刚结束祷告,从祷告室里走出, 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到。   餐桌前,衣着得体的女士已经开始享用她的早晨, 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是一个身着燕尾服的年轻男人。   “你醒了?”安雅放下刀叉,神情自然地的和丛玉打招呼,“时间不早了, 所以我让人准备了早餐。”   “您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丛玉的视线从荼路身上略过, 他虽然不知道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也能猜到一个大概,男人迈步走到餐桌前, 拉开椅子。   “看起来您昨晚休息的不错。”丛玉的语气有些挖苦的味道, 他仍然对这个吻耿耿于怀,“全世界因为您撼动,您还能睡个安稳觉。”   “我休息的确实不错。”安雅微笑,“这不是我该头疼的事情,我相信总统府的幕僚会妥善的解决这件事情,而你, 丛先生身边的竞选经理也不是吃白饭的。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翻篇, 但你和我都知道,真正的战争, 从来不会被摆在台面上。”   丛玉眸光沉下来,看向荼路的眼神带上不善, “您想要做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 还需要与钟善有所关联?”   安雅侧身, 挡住了他看向荼路的目光,她微微昂起头,看向了悬挂在餐厅正对面的照片。   照片上是西装革履的丛玉,他的身边,是一位身着华美婚纱的女性。   “好了。”安雅收回视线,站了起来,“我一直想见见边唯亭,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丛玉明白了安雅的意思,她当真是不准备掺和乱成一团的政事。   不过这才对,她若是出面,反而会显得别有用心。   “我会安排的。”丛玉压下声音。   .   曜日宫召开了紧急的新闻发布会。   媒体将这座昔日的王宫围的水泄不通。   远处,监控的死角之内,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停在视野的盲区。   这是一处绝佳的观测地,能够将王宫大门处的人与事尽收眼底。   从心摘下墨镜丢在一旁,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男人。   “别装死了。”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没有睡醒,“我的时间还挺宝贵的。”   趴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但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已经苏醒的事实。   “呵。”从心低笑了一声,“我可是想着有钱咱们一起赚。钱你也不要吗?”   听的这个字,地上的男人忍不住翻了起来。   “没有符合你要求的人。”他说,“现在的孩子们普遍心浮气躁,稍微有点儿定性的,都不愿意吃这碗青春饭,再说了,你那些要求,也没几个人能满足。”   从心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说,“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给你来送生意了。”   “什么意思?”   从心咯咯笑起来,末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地上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人确实长相极佳,天生的冷白皮搭上殷红的唇色,眉眼间邪气森森,透着一股纯与欲交杂而成的气质,确实是个绝佳的好苗子。   “怎么样?做你的艺人,绰绰有余?”从心笑着,眼睛里是快乐的情绪。   “你年纪太大,也没有声乐,舞蹈基础。”地上的男人停顿了一瞬,“不过,确实足够漂亮。”   “那就够了。”从心笑嘻嘻地开口,“反正有人会帮我包装自己,不是吗?前些日子,不能出门,我无聊的很,只能每天关心一下娱乐圈的那些破烂事,发现那些粉丝,分工明确,颠倒黑白,玩的一套一套的,都快赶得上我养的专业队伍了。”他眼底的笑意渐渐收起,“古话说得好,大隐隐于市。你不觉得,我这个办法很聪明吗?”   地上的男人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西装,他当然清楚从心的意思,也知道他口中前些日子不能出门,就是当权者围剿保皇派的日子。现在,钟善的注意力已经被其他的事情转移走。   男人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不嫌事大。”他挺直了腰背,按一下被重击的后颈,活动脖颈,听到骨头咔咔作响。   “既然如此,接下来,你要听我的。”   “你的艺名……”男人的视线自车窗向远,落在了曜日宫的门扉,电子钟的时间在这一刻变化。   “就叫金时吧。”   .   安雅按着眉骨,她的右眼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   对面,一袭白色防护服的男人略显得拘谨。   “您,您是,是有,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边唯亭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本来在实验室测试一组数据,结果被突然闯入的黑衣人强行带离。   他起初很惊慌,直到见到对面的这位,惊慌变成了惊吓。   饶是他的消息再滞后,也从伙伴口中听到了昨夜那场轰动全国的事件,而眼前的女人,就是昨夜那事件的主人公。   安雅放下手。   “你误会了。”她说,“我对边先生的研究很感兴趣,只是,我对药学方面的知识,远不你这样的专业科研人员,很多的专业术语,我不是很明白。”   听过她的解释,边唯亭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对这个项目失望。   “那就好。”   “嗯?”   “哦,不是不是。”边唯亭连忙解释,“很多投资者,对于这项研究的前景都不是很看好,我以为您……”   “很有趣。”安雅微笑,她本来只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想要将这种基因药物掌握在手里,现在,在听到边唯亭的简单介绍之后,她隐约感觉到了这其中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东西。   “我刚才听到你说,这种技术的基础原理,除了可以制作药物缓解人类在星际旅行之中受到的副作用,还有其他的用途,能具体和我描述一下吗?”   边唯亭点一下头,丝毫不担心安雅会将两人的对话录音出售,没有一丝隐瞒的向她介绍了他正在进行的工作,而且为了更容易让没有相应知识的安雅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还非常形象的举了很多例子,完全没有了刚才谈话时候的拘束。   “意思是,它完全可以作用在基因增强技术上?”安雅抓住了边唯亭话里的重点,主动提问。   对面的男人楞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躲开了安雅的视线,“理,理论上,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是这样啊……”   边唯亭又道:“但无法保证副作用,基因序列的变化不是都能预测的。”   “这是自然。”安雅抬眼看了一眼挂钟,“时间不早了,我们的谈话到这里差不多了。”她站了起来,礼貌地对边唯亭道,“边先生,还是要向你道歉,用这样的方式将您请到这里。对于投资的事情,过些时日我会给您答复,不过您也不用太担心,这个项目我很感兴趣,只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   边唯亭自然知道,安雅口中的事情指的是什么,那不是他这个层面的人能够掺和的。   “谢谢您的理解。”安雅继续道,“介于现在的情况,边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将见过我的事情透露出去……”   “我知道。”边唯亭回答。   他不懂政治却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此时与这位身份特殊的存在见面意味着什么,边唯亭一清二楚。   边唯亭离开之后,丛玉开门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站在安雅身后的荼路,眉头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但他无法改变安雅·亚特兰蒂斯的心意,只能强迫自己去无视这个人。幸好这道影子恪守本分,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   “人送走了?”安雅抬头看向丛玉。   “安排好了。”丛玉看着安雅,她似乎很开心。   “你呢?”安雅又继续说,“我看到了新闻,现在的情况……这样不清不楚的话,对你的支持率,也会有影响,对吧?”   “怎么都会有影响的。”丛玉说,“不过 ,竞选经理说,这种情况,暂时对我有利。”   安雅的视线微移,落在了书房墙壁的一副挂画上。   “你的支持率第一次超过了钟善。”   丛玉在察觉到安雅所看的方向时,脑袋里轰了一声,完全没有注意她所说的话,而是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一副写实画,是当今有名的画家所作,画上,是丛玉的前妻,黎姿。   “只是将她牵扯了进来。”安雅的语气有些惋惜。   丛玉沉默了下来。   他静静望着那幅画,那是他的妻子二十岁生日是所作的画,画名就叫做二十。   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画来保留自己的姿态作为纪念,但黎姿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因为昨天的事情,君华的股价下跌了。”丛玉说,“但我的支持率上升了。”   “有舍才能有得。”他盯着那幅画,声音低低沉沉,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有舍才能有得?”安雅转过身,似是不解,“为何要舍呢?” 第42章   安雅的疑问让在场的两人皆是一惊。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抬起, 视线落在她身上片刻又垂下。   安雅察觉到了,只是装作无事发生。   “为什么要舍呢?”她重复了一遍。   “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要得到的,我也会得到, 何必要用拥有的,去换取未拥有的?”   “我不相信宿命论,更不觉得有舍有得。”她说得认真,碧绿的眼睛透着坚定, “宿命说, 亚特兰蒂斯是疯狂的统治者, 他们都无法逃离变成疯子的命运。”   “我会证明,我将是例外。”   丛玉侧首看她, 看她眼底熠熠生辉。   他后退了一步, 呼吸微微停滞了瞬间。   之后,他躲开了安雅的眼神,视线匆匆,显得慌乱,移动到了黎姿的画卷上。   画卷上的女人温柔的笑着,一双含情的眼神似是落在他的身上。   丛玉退了一步:“您会如愿的。”   “会的。”安雅柔柔笑着, 野心昭然若揭。   .   从心挥挥手臂, 不耐地皱起眉头,在白色的粉尘之中, 绝色的容颜晕染开来。   “什么鬼玩意儿?”他的表情略显不耐,语调也非常的糟糕, “呛死老子了。”   “散粉, 定妆用的。”他的经纪人程升, 也就是那一日在黑色SUV车厢里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粉质越细腻越轻薄越贵。”   “你可真是吝啬鬼。”从心成心挖苦他。   程升没有理会,他靠近,打量镜子里从心的脸。   “中性皮,几乎无瑕疵,你的这张脸很好打理。”   战时,程升曾是保皇派的信息战略部的副指挥,战后则凭借着庞大的信息网,打入了与政界军界看起来毫无联系的娱乐圈。   跨界力度之大,让人惊叹。   对外,他宣称金盆洗手,实际上,却是保皇派部署多年的信息网中的一枚关键棋子。   从心其实听不懂他说的内容,但意思他倒是很明白,他在夸自己的长相。   “你这倒是,弄得像模像样。”   程升挥挥手,化妆师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退去。   “你代替的可是我的种子选手。”程升面无表情,“希望你心中有数。”   “这样啊。”从心看向镜子里自己的妆发,轻捋黑发,嘴里没个正形,“我看到聚光灯可是会紧张的,这么多年,一直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活计。”   程升不接茬,丢给他一叠纸:“音源已经找好了,录音也录制完毕,你只需要对嘴型。舞蹈我找了跟你身形一致的专业舞者。换句话说,我只用你这张脸。”   从心微微挑眉,在程升口中,他这个年轻有为的保皇派领袖,似乎成了只有长相的花瓶。   “这话可真难听。”从心捡起歌词,草草扫了一眼,“可倒也是,我还指望着我这张脸,迷住她呢。”   程升自然知道从心口中的“她”是谁。   他的语气微变,声音中带着恭敬。   “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亚特兰蒂斯殿下是帝国的唯一合法继承者,而你只是一个平民,甚至是一个拿不到手的私生子,叛国罪人的私生子。”   在听到“私生子”一词时,从玉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弯弧度,语气却透出森然,“你们的阶级观念太重了,平民就不能迎娶公主吗?”   “下嫁平民,公主将失去公主的身份。”程升的声音极冷,“安雅殿下将是帝国的主人,她的丈夫绝不会是平民。”   “呵。”从心站了起来,精致的妆容加大了他五官的笼廓,在灯光之下,显得艳丽无比。   “你主宰不了你的女王,但我可以。”   “从没有一条法律规定女王不可以下嫁平民,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只是平民。”   程升没有再开口,他转身:“阿怂,不要因为坐上了首领的位置,就忘记了你的身份,我帮你隐于市,可不是因为我怕你。首秀演出在七点,你最好在那之前,将歌词烂熟于心。”   从心绽放出笑脸,像是完全听不出程升口中的不屑。   “呵。”   森然杀意,隐藏在灿烂的笑容下。   政界的地震大大小小不断,在钟善的雷霆手段和丛玉经理人以及各方制衡之下,逐渐的压下去。   这场因为安雅·亚特兰蒂斯而起的战争,D.E和R.E两个党派之间乘乱出招,半斤八两,各损三千。   但在支持率上,丛玉后起直上,只落后钟善三个百分点。   安雅已经抽身而出,她静静地看着两个党派之间的明争暗斗。   说实话,这场战争比她想象要结束的快。起初,引起民众兴趣是帅气议员与亡国公主的八卦情.事,但随着时间深入,他们逐渐发现这件事已经不再向他们所希望的一样透着娱乐的本质,而是严肃的政治,自然不会在继续关注。   当然,这也脱离不了其他方面的发生的事情来分散掉这部分民众的注意力。   教会官方在这段时间内,宣布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二月份末教皇将亲自来到曜都传教,并在海神的见证之下,抉定下一任教皇的继任者。   对于教众来说,这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如今的教皇威廉四世继他在40岁那年成为教皇之后,已经在位59年,即将迈入百岁关卡。   在教会内部,很多人都知道,教皇年迈,又患上恶疾,命不久矣,可继承人迟迟未定,按照资质,自然是红衣主教之首费奇·亚伯拉罕为最合适的人选。   但前些年,封决,这位最年轻的圣者在教廷的声望也愈发的高涨。   而两位女主教也有着相当多的支持者,一家独大,变成了四庭抗衡。   当然,一般的信徒不会思虑这么多,他们只是单纯的支持自己喜欢的主教,为TA赢得这个位置做出祈祷,期待着神最后的选择。   安雅揉揉眉心。   “索菲亚主教太平和了。”安雅垂下眼帘,“论私心,我还是希望她能够赢得那个位置。”   荼路知道,安雅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您还有第二个人选。”荼路知道,安雅是想要借着他的口说出另一个人选,他顺着她的意思,平静地点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封决大主教。”   安雅的指尖扣在桌面上。   “管家先生。你觉得他合适吗?”   “他已经不在坚定,小姐。”荼路抬起头,黑茶色的眼睛注视着座位上的端庄的身影,“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掌控。”   “钦慕,爱慕。”安雅闭上眼睛,“这样的情感都不足矣让我完全的掌控一个人,管家先生,说服我选择封决并不是一件好事。”   “您在犹豫。”荼路没有保留,戳破了安雅的顾忌,“您也倾向于他,对比自带矛盾的封决,阿诺德主教过于平和,她虽然受人爱戴,却不够引人注意,没有冲突,会使得她变得无关紧要。”   “封决身上所背负的荣耀与他本身略显的极端的性格,对您来说,都是在合适不过的,只要您愿意,他处处是把柄。”   “在他因您动摇时,就已经是沦落为您掌心的棋子。”   安雅敛神,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   她突然问了与眼下商讨之事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管家先生,会下棋吗?国际象棋。”   荼路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安雅这是同意了他的话。   她本就拿定了主意,只是需要他的肯定,这是一个冒险却非常值得的选择,而且风险属于他们目前可以承受的范围,荼路顺从了安雅的意思。   他靠前,回答:“会一些 ”   “要和我对弈几局吗?”安雅微笑,“前些天看了艾莉给我推荐的剧集,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下过棋了。”   “我的荣幸。”荼路退后,吩咐候在门外的佣人准备一副国际象棋。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站在门处,呼出一口气。   这当然不是简答的邀约,这位心思缜密的小姐是在借着对弈的事情告诉他,他不是她手中的棋子,而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这是何意?   荼路琢磨不透她的心意。   还有前些时日,那句“你将生死相随。”   她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可荼路却没有一丝头绪。这位小姐,她对自己算得上完全不了解,又为何要这样信任他?   要知道,名义上,他仍然是钟善派遣来监视她的人,是她的敌人。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不知名的人工智能带来的一点超乎这个时代科技的技术……   思绪戛然而止。   荼路警戒起来,他缓缓转过身,一道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一步一步向着这个方向靠近。   安雅的手指点在桌面上。   不对劲,管家先生离开的太久了,这不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习惯。   她微微挺起身子,手在身体的掩护下,按在了腰侧。   “管家先生?”安雅轻声呼唤,可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年轻的女王皱起了眉头,握住了紧贴在腰线上的武器。   她猛地站了起来。   却被一只大手钳制住了动作,安雅身体一僵,被来人拥入怀抱。   热流喷吐在她敏感的耳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雅雅。” 第43章   “该回家了。”钟善的声音透露着一种浓郁的化不开的疲倦, 与深深的眷恋。   安雅松开了握着枪的手,缓慢地将手中的武器放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钟善的疲倦, 因为她的缘故,这两个星期, 他恐怕都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也许,他刚刚结束会议,便匆匆赶往这里。   但她没有一丝的愧疚,就算有, 也早就荡然无存了。   这是必然的结果, 两人立场相反, 这样的结果才是合适恰当的。   钟善埋头在她的肩膀,贪婪地呼吸着女人身上的幽香。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很久, 直到安雅的左肩微微传来酸麻。   “钟善。”安雅轻声开口, 打破了这份沉默,“我不会回去了。”   钟善板正了她的肩膀,黑暗之中,那双眼睛目光如炬,放佛看穿安雅的灵魂。   “别闹。”他说,“雅雅,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安雅对上他的视线, “你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钟善皱起了眉头,他不意外安雅的决定, 也知道她断然没有回头的打算,可真当这样的现实摆在明面上时, 钟善才意识到她的决绝。   身为少数身处权利山巅的玩家, 他太清楚这场战争的血腥, 它无声无息,却杀人于无形。   “雅雅。”钟善试图劝说,他心知希望渺茫,还是尝试着开口,哪怕千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不希望安雅卷入这场战争,“你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钟善细细端详着她的模样。   “一样的。”安雅知道,钟善回想起曾经的记忆,她不是铁石心肠,与眼前人相互扶持走过的最艰难的岁月,她知道那一步步走得有多艰辛,可那些记忆无法抹去她囚徒的身份,无法允诺她自由。   “钟善哥哥。”安雅叫他的名字,抚摸他手背上的伤痕,那个发夹划破的伤口早已经结痂,留下一个不太深的疤痕。   安雅轻轻按着那个她留下的伤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走你走过的路。”   钟善就像是被循化的象,幼年时期,被训象人用锁链绑在柱子上,锁链刺入小象的皮肉,疼痛让小象学会了顺从,长大之后,即使已经拥有了能够轻松挣脱束缚力量,大象却失去了这样的勇气。   从小到大,他接受的信条,就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赏识,得到“父亲”的喜爱。   这贯穿了钟善的前半生,早已是刻入骨头的习惯。可以说,他做出过最大的反抗,便是违抗了父亲的命令,从刑场之上救下了安雅。   钟善握住了安雅的手。   他很少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此时此刻,他尝试着,用尽一切试图劝说安雅回头。   “雅雅。”他的眼底难掩疲倦,倦态之中又是深深的执念。   只需要轻轻一推,安雅足矣将他推下万劫深渊,但安雅没有,她紧握住钟善的手。   “钟善哥哥,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做你该做的事情。”安雅弯起眼睛,“若你真的爱我,就要在我拿回这个国家之前,将它保护好。”   “丛玉……”钟善向起她那一日的选择,她决绝的甩开他的手,向着丛玉奔跑而去,将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那层可怜的伪装撕碎。   安雅笑起来:“钟善哥哥,你可真是……”她微敛心绪,“丛玉非常优秀,出身,学历,长相,几乎样样拔尖。”   她看到钟善眼神渐沉,话语一转,“这与她是君华集团的太子爷分不开关系,而君华……”安雅的表情一变,“官商勾结,谋取政权,他们自以为瞒天过海,可实际上,处处破绽。”   钟善听懂了安雅的弦外之音。   他默了默,“雅雅,现在还不是与他为敌的时候。”   “我知道。”安雅说,“我不会让钟善哥哥为难。”安雅这样说着,但她很清楚,她其实已经让钟善足够为难。   “雅雅,若你真的想要这个国家……”   安雅捂住了钟善的唇。   “嘘。”她堵住了他的话,“不要再说了。钟善哥哥,权力是你我都向往的东西,不要说什么让权的话,你和我都不是那样的人。”   “赢则入主天下,败,呵。”安雅轻轻笑着,“败则退居幕后。”   “你要和我比一比吗?”   .   钟善没有给出答案,但答案显而易见。   安雅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下又一下,他的脉搏告诉了安雅他最后的选择。   男人都渴望征服与权利,而安雅·亚特兰蒂斯与这个国家一样有着足够的吸引力。   室内又恢复成一片静谧。   安雅转头看向角落,她记得钟善离开前最后的一句话。   “别忘了你的誓言。”   荼路站在角落之中,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看到了那把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枪,在安雅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得不离开。   “你做的对。”安雅并没有怪罪于他,她收起了那把枪,“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武器解决问题。”   在与钟善的较量之中,感情是一回事,目的是另一回事儿,只是她喜欢用感情来模糊行动,暗中达到目的,仅此而已。   安雅揉了揉肩膀,那种沉甸甸的麻木已经消散。   “棋呢?”她问荼路,像是一点都不好奇钟善离开前那句话的意思。   她又一次尊重了自己的秘密。   在钟善有意暴露,疏远两人关系的情况下。   “过来吧。”   得到命令的荼路取出了那早已准备好的国际象棋,在小案几上摆开阵势。   安雅坐了下来,她动了动手指。“也许管家先生也该找些娱乐活动。”   “情绪一直紧绷着,也是会出问题的,劳逸结合。”   在听到娱乐活动四个字时,荼路脑袋轰的一声,不知道牵动了那一根神经,曾经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出来,她控制着他的身体,一丝丝侵入隐秘,亵渎纯洁的举动,却不偏不倚的,在此时与娱乐两字挂上了钩。   荼路摆放棋子的手顿了一下,碰倒了棋盘上的王棋。   安雅微微挑眉。   “管家先生在想事情?”   像是被戳中了了心事的小孩,荼路喉结微动,摇了摇头,抚正了王棋。   “没有。”   安雅没有深问,注意力落在了棋盘上。   也许是因为心绪不稳,第一局荼路输得彻底。   在安雅的视线之下,男人垂头看着已陷入死局的棋盘,主动板倒王棋认输。   安雅微微一笑,第二局继续。   久经沙场的将军,在第一次的失败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黑发自鬓角滑落,衬托着他的侧脸,那一刻,仿若冬水消融,春意至。   安雅举棋的动作微滞,但美貌的诱惑不足矣蛊惑女王坚定的心绪。   安雅又下一城。   荼路的棋艺算不得好,远不及他用兵的千分之一,连败两局之后,他主动理好棋局。   没有角落,安雅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莞尔一笑。   第三局,情况却焦灼起来,因为前期的小失误,安雅被荼路抓到了一个机会,后者稳扎稳打,瓦解着安雅一次又一次凌厉的攻击。   残局处理,安雅望着棋盘,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她狠下心,缓缓移动了象征着王后的棋子。身为负责“吃子”的王后,是残局之中,安雅的赌博。   但荼路却没有向她盘算中的那样,直接用己方的王后收下她的棋子。   他放了她一条生路!   就像是在崇山峻岭之间,将军与女王的会面一样。   安雅抓住了这那一线生机,拖住了局面,但她仍然处于劣势,不得不在此铤而走险。   棋局,就如同战局。   .   安雅面露惊讶。   在成为一位女王之后,她就很少再有这样强烈的情感,但在明白了这位敌将的意思之后,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震惊。   他放她走。   安雅没有扭捏,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   但她有所顾忌。   “我会保住你的士兵。”在得到这一句之后,安雅决绝的回头,她的身影很快的隐入密林。   银金的长发渐渐远去,荼路呼出一口气。   目光望向崇山峻岭……   咻——   安装了□□狙.击.枪给出致命一击,子弹精准无误的射入心脏。   军装被鲜血晕染,年轻的将军倒了下来,如同山崩。   密林之中,一道身影收起了枪械,哼起了轻快的小曲,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离开。   .   “为什么放水?”安雅有些不满,她主动板倒王棋,“我已经输了。”   荼路摇摇头,伸手替她抚正了国王。   “您还有机会。”   “这让我感觉很不爽。”安雅看着重新立起的棋子,“殊死一搏孤注一掷并没能让我创造奇迹,我还是输了。”她按倒王棋,“我无惧认输。”   荼路没有说话。   他似乎在暗指什么,可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说清。   “管家先生。”安雅站了起来,“你唤醒了我的胜负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雅的表情僵了一下。   熟悉的灼烧感从手臂上传来,衣袖遮挡的手臂上蓝色的文字缓慢勾勒。   新任务,出现了。 第44章   黑暗之中, 幽蓝的荧光照亮安雅的小半张脸,她垂着眼眸,辨认着蓝色的文字。   [任务五:序章]   安雅蹙起眉头, 与“步步为营”一样,这一次又是一个指代不清的任务。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任务的具体含义,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丛玉冲了进来。   “你现在都不敲门……”的吗?   安雅看到了丛玉脸上的焦急,未说出口的话止在了喉咙。   丛玉看到她无事,松了一口气, 他点头致歉, “负责盯梢的人说钟善离开国会之后, 反常的朝着宁安区而来,我的人被他甩开了。”   宁安区是曜都内富人聚集的地方, 在帝国时期, 这里被称之为贵族的后花园,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帝国沦陷,宁安区就如同尚未被人发掘的纯真少女一样,被开放给普通的民众,但实际上,依然只有各行各业金字塔尖上的人物才能有幸居住在这里。   可即使如此, 那些自认为最有权利的人依然看不上这块贵族的后花园。   中心城区, 才是他们心仪的地方。   而曜日宫的主殿就位于中央城区的正中心。   居住在中心城区曜日宫里的总统钟善,为什么会来到宁安?   答案不言而喻。   丛玉不敢有所耽搁, 在接到手下的电话之后,就迅速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匆匆赶回别墅。   “他已经走了。”安雅打开了壁灯, 柔和而不刺眼的灯光亮起, 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她好心的提醒:“这里的安保不太行,挡不住钟善。”   丛玉脸色一沉。   若是这座房子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被闯入,那么他那一日被暗杀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用担心。”安雅似乎是看懂了他的表情,“钟善虽然不是好人,但他不会做那种事情。”   丛玉注视着眼前女人的表情,希望丛她脸上读出其他的消息,可惜,什么都没有,这个擅于伪装的女人没有给他一点机会。   “他是来带你回去的。”丛玉肯定道。   “差不多。”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安雅笑了笑:“我的决绝。”   丛玉脑海中闪过一丝怀疑。   他很清楚钟善的性格手段,他绝不会是这样容易放弃的人。   可安雅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无论什么样的想法,都无法瞒过眼前的美人蛇。   “我比你更加了解钟善。”安雅坐到桌前,手侧的小案几上,是复盘的棋局。   她的视线落在高头大马上。   “他已经在给自己留后路了。”安雅说。   钟善曾是锁链上的小象,但反抗的种子,早已深埋,从刑场上的女人引诱他违背训象人的命令时,这颗种子就埋在了他的心底。   种子知道自己不能随意的萌发,便铆足了力气扎根,根系蔓延,早就脱离的训象人的控制,象看清了心底的欲望,便越发冷静的蛰伏。   唯有遇到与那埋下种子的人有关的事情时,才会陷入情感的深渊。   “什么意思?”丛玉不知道其中的复杂。   安雅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曜日宫,总统的书房。   钟善靠在椅背上,身上的衣服还来不及换下。   他的面前,跪坐着一个有着银金色长发的少女,她有一张与安雅·亚特兰蒂斯一模一样的脸,年纪却要稍小一些。   “她”是钟善从北方的研究所遗迹找到了那个人工智能莉莉娅。   “我可以确定,她身上有一个高智能AI。”年幼版的安雅说道。   钟善闭上了眼睛。   “但我无法破解对方的程序码。”莉莉娅歪起脑袋,“它的程序被人为更改过,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批人工智能。”   钟善闭上了眼睛。   他冒着风险去见那个女人,不止是为了见她一面。   许久,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词语。   “旧日王庭。”   .   曜都,某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   备采室里,刚刚结束节目录制的从心正在等待采访。   他百般聊赖的拨弄着耳钉,斜眼看着经纪人程升与节目组的相关人员对接采访内容。   突然,青年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歪了歪头,调整姿势。   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若是仔细分辨,会听到这道声音与北方研究所里那个人工智能莉莉丝的声音一模一样。   “旧日王庭。”俊秀的少年念出这个词语,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果然如此。”   .   王城被攻破的那一天。   尖叫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安雅从梳妆台前站起,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华美的衣裙,华丽的长发。   宫里的多数侍女已经离开了,站在她身侧的,只有曾忠心耿耿的侍女长卡塞尔夫人还留在她的身边。   “您还不离开吗?”安雅透过镜子看向卡塞尔夫人,自她有记忆以来,这位女士就跟在她的身边,是她最为亲密信任的人。   卡塞尔夫人平静地摇了摇头。   “您还未离开。”   安雅弯起眼角,却没有自然而然流露出笑意。   纵使她自小聪明过人,但这一年,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   “您该微笑,尊贵的公主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着笑容。”卡塞尔夫人提醒她,一如既往的严厉,仿佛这不过是一次正常不过的请安,就像是每天早晨安雅都做的一样。   这是一个早晨,很冷的早晨。   天空雾蒙蒙的,像是要营造一种悲伤的氛围。   安雅突然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   在卡塞尔夫人提醒她公主要时时刻刻保持笑容之后,她再也难以抑制心中想悲伤与恐惧,慌乱地哭了起来。   “夫人。”她抹着眼泪,“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叛军要往这个方向来了,不,他们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已经不能再被称作叛军了。   历史,一直是由正义的胜利者书写的。   卡塞尔夫人上前,如同一位慈爱的母亲一样,轻轻拍着安雅的背脊。   “殿下。”她的声音轻轻的,“公主是不能脆弱的。”   “我不是公主了。”安雅抽泣着。   也许她马上就要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否则,安雅难以想象自己的结局。   “您是。”卡塞尔夫人抱紧了安雅,她同样也非常的害怕,却还是尽可能的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安抚着女孩。   “您永远都是一位公主。”她扶正安雅头上的王冠,“您有治国之才,有治国之能,您是这个国家合法的继承者,更胜过艾维斯殿下。”   艾维斯·亚特兰蒂斯,安雅的弟弟。   提到年幼的弟弟,安雅抽吸了一声:“夫人,艾维斯才四岁,他还很小呢。”   “您四岁时,已经能够通过观察推测来访大臣的性格了。”卡塞尔夫人为她整理衣裙。   代表着王室的蓝金色长裙,层层叠叠,如同海神故乡的金水河。   “您是海神送给王国的瑰宝。”卡塞尔继续说,“是日不落帝国的最后一束光。”她拖起安雅的腰,扶着她挺直腰板。   “您要所有的眼泪都留尽,所有自心底而出的眼泪都流的一干二净,然后,抬头挺胸的活下去,向前走,向前看。”   安雅张了张口。   “这……”卡塞尔的话,像是故意说给她挺有一样,像是什么人特意嘱托一样。   “是的,是玛格丽特皇后。”卡塞尔夫人微笑起来,“小殿下无论如何不可能活着离开曜日宫,陛下知道这一点,她亦然。但您不同……”   安雅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她没有继续流泪,缓缓擦去了泪水。   “我们去请安。”安雅深吸了一口气,她转向镜子,调整着表情,露出一个富有亲和力的笑容。   混乱,嘈杂。   昔日庄严的曜日宫被恐惧笼罩,王后下令让宫人自行离去,皇宫一片混乱。   王朝的公主,于混乱之中,沿着长廊,踏过历史的长河,走廊两侧,历代君主的画像仿佛活过来,他们炙热又疯狂的眼神纷纷落在这个顶着亚特兰蒂斯姓氏的女孩。   蓝金的长裙摇曳,一步步通向的是无法预知的前路。   蓦然,公主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去,身边的嘈杂似乎都变得遥远。   她笑起来,如同每一个疯狂的亚特兰蒂斯君主。   狂妄、艳丽。   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得。   .   安雅睁开眼睛。   她盯着天花板,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有关过去的梦。   她撑起身子,梦境如此的清晰,她似乎还能够看到走廊两侧历代君主的笑容。   那是帝国的“朝圣之路”,是通向觐见厅的必经之路。   在过去,那里挂满了历代的君王的画像。   第一位是建立王朝的亚特兰蒂斯大帝,最后一位则是安雅的父亲理查德四世。   现在,被叫做朝圣之路的走廊已经被封掉,那里曾沾满帝国皇帝的鲜血。   安雅的思绪及时打住。   她起身下床,拉开了卧室的纱帘。   温暖的阳光投射进入房间,一只小鸟,落在了窗沿。   三月初,春天悄然而至。   敲门声打断了她难得的安宁。   “进来。”   一袭黑衣的管家走了进来。   “小姐,今天有主教的弥撒,丛先生在等您。”   安雅应了一声。   梳妆打扮,安雅下楼用早餐时见到了丛玉。   他换上了一件休闲西装。   安雅坐在餐桌前,照理问候。   “我要回一趟丛氏大宅。”丛玉说,“将小之接回来。”   “接回这里住?”安雅看了他一眼。   这里并不安全,即使丛玉已经联系了新的安保公司,但完成别墅的安保升级依然需要一段时间。   丛玉的视线从餐厅悬挂的画卷上挪过,“就今天一天。”   因为一系列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女儿。   “也好。”安雅看到了他看向画卷的动作,她装作无事发生。   “我们在教堂见。”她说。   这段时间,封决过得并不好。   有足够多的事情令他烦心,因为教会,因为善款,又因为那个女人。   但弥撒不能推迟,这依然是他的任务。   这是做过千百次的事情,封决站上宣讲台,环顾场下,他的视线定住。   一道身影夺取了他全部的目光。   安雅微笑着,抬手示意他继续。   封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调整表情,继续这场弥撒。   丛玉也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小互动,他并为多想,在唱诗班的歌声响起时,他闭上了眼睛。   安雅也装模作样的闭上眼睛,但对于那些无聊的教义,她是完全没有兴趣的。   不多久,年轻的女王就已经昏昏欲睡,直到一个人走到她身边坐下。   安雅睁开眼睛。   是秦枫。   两人都没有开口,身侧的少年微斜身子,露出了藏在袖口的便条。   ——金时出现了。   安雅眼瞳一缩。   秦枫收起便签,取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那是他从网络上下载的图片,一张粉丝的直拍图。   安雅垂下眼眸,看到照片上那人的模样时,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王也感到了震惊。   甚至,不自主的牵动手臂。   坐在他另一侧的丛玉感受到了安雅的异动。   男人向这边看来,正好看到安雅想要打哈欠,却不敢打的模样,他微微一笑,侧过身子,低声询问:“困了?”   安雅压下心中的震惊,维持着疲倦的模样,小声回答:“好无聊,想睡觉。”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面上却是懒洋洋的。   说话时候靠近丛玉,她都害怕被男人发现端倪。   幸好丛玉并为多想,他低低一笑:“结束后带你去吃冰激凌。”   安雅看他:“是带小之去的吧?”   丛玉笑笑不说话。   安雅庆幸丛玉没能发现问题,可在台上的另一个人眼里,这样的举止异常的亲密。   近些时日看到的各种报道在封决的脑海里浮现,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攥住了拳,视线落在那个女人脸上,添了狠劲。   显然,现在的安雅并没有精力去注意一个男人的嫉妒心。   她全部的思绪都被秦枫怀中藏着的那张照片吸引。   那是金时,或者说,那是从心。   他怎么敢?   明明是被通缉的保皇派首领,正大光明的在出现在聚光下,出现在最最招摇的地方。   金时,这一世的金时是从心,那不就说明,上一世,那个红极一时的存在,也是从心。   安雅暗自掐住了大腿,用疼痛逼迫自己理智的思考。   上一世,在刺杀夜之后,她就离开了曜日宫,没有这一次这么多的事情,而是被从心暂时藏匿在了曜都郊外的一处秘密据点,熟悉和了解她的职责。   也就是在那段时日,在极少数人的见证之下,她加冕成王。   原来,金时就是从心在光明中行走的身份,一个张扬的让人震惊的身份。   还有疑点。   安雅垂眸思考,为什么她知道红极一时的天王金时,却不知道金时就是从心?   还有什么是她忽视的?   上一世的她,为什么会关注与她复国事业毫无管理的娱乐明星?   是从心。   是他告诉了自己,是他有意无意的提起,可以利用金时的名气,在他的粉丝之中,渗透宣传保皇派的理论,就从那些涉世未深的可以轻易被煽动的学生追星族开始。   她为什么会同意这么疯魔的提议?   安雅的呼吸声重了起来,她产生了恐惧,这推论结果,让她发觉了自己的恐怖。   她为了达到复国的目的,在利用和摧毁她的民众,她在操控人心,用最为下作无耻的手段。   女王捂住了手臂,在手指覆盖之下的地方,隐藏在皮肉中,蓝色的数据开始疯狂的跳动。   随着那些疯狂的猜想一点点的在脑海里复苏。   疯狂指数在不断的跳动。   作者有话说:   来猜猜[序章]是什么意思呀?   开始我最喜欢的双线叙事喽。   在过去与现在的交织下,大家会慢慢看到与安雅和各个男性角色身上的故事哦。   —   这篇文,我一直想要写出中世纪欧洲宫廷与现代科技的结合的差异感,是那种有一点点割裂却统一的风格。   目前来还是很不错的。   就是权谋一塌糊涂啊一塌糊涂。 第45章   刹那间, 安雅的大脑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   这疼痛来的如此的突然,安雅毫无防备,脸色骤然苍白, 身体连带的也摇晃了几下。   丛玉察觉了她的变化。   “安雅?怎么了?”   安雅强忍着疼,抬起头, 对上另一道显得焦急的视线。   她摇了摇头。   “暂时休息一下就好。”说着,她垂放在身侧的手小幅度的动了动。   坐在她身侧,佯装成信徒的秦枫明白了安雅的暗示,他站起身, 离开了座位。   丛玉也抬起头, 看到封决的表情,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视线在两人之间互换一下, 声音沉下来。   “去休息一下吧。”他说, “弥撒结束之后,我带小之去吃冰激凌。”   “好。”安雅点了点头,脖子动作,脑袋的刺痛就愈发的清晰,在这难耐的疼痛之下,逐渐的, 更加清晰的东西在她的大脑之中清晰起来。   觐见厅的大门徐徐打开, 安雅快步迈入,王座之上, 理查德四世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安雅觉得, 她无所不能的父亲苍老的许多。   直到今日, 历史专家对于理查德四世这位亡国君主的评价是总是褒贬不一的。   毫无疑问, 他是一个传统的亚特兰蒂斯君主,疯狂与暴虐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远征星际挑起战争,驱逐教廷破坏信仰,甚至于恢复了废除已久的酷刑,可同样,他也是一位有才能的君主,在他统治的事情,国家大力扶持基建,建立了完善社会福利制度,甚至出台了诸多的法律来限制资本垄断。   这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也有人说,他的功绩应该归于王国的王后,玛格丽特·亚特兰蒂斯。   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理查德四世的统治才能长达二十七年,否则,以上一任皇帝的昏庸,帝国的灭亡只会提前。   安雅并不关心那些史学家如何评价理查德四世是一位怎么样的君主,在她的眼里,她的父亲是无所不能的。   但面对叛军,他是如此的苍老,如此的无力。   他仅剩的价值,就是死在这座宫殿,成为旧时代结束的象征。   王后玛格丽特站在御座之下,她怀中抱着熟睡的小王子艾维斯·亚特兰蒂斯。   见到安雅走来,她露出笑容,即使已经年过四十,她依然是如此的美丽。   安雅快步靠近,想要扑进母亲的怀抱,却被王后呵斥住,楞在了原地。   “站在那里别动。”玛格丽特一如既往的眼里,仿佛刚在的笑容只是安雅的错觉。   “母亲。”安雅定在了原地。   “回你的宫殿去。”玛格丽特说。   “母亲。”   “回去!”王后的威严逐渐散开,从小到大,对于严厉母亲的恐惧让安雅一步都不敢移动,但此时,他们都很清楚,这将是最后的团聚。   “母亲。”安雅呼唤着玛格丽特,企图违抗她的命令。   “站住!”玛格丽特又一次制止了她,“卡塞尔。”王后转头,看向安雅身后的侍女长,“带公主回寝殿,从密道离开,快!”   卡塞尔夫人没有片刻的迟疑,她上前一步,一把钳制住安雅的手臂,拉着她,朝着隐藏在王座后的密道走去。   觐见厅外,脚步声如同雷阵,安雅回头,手臂却被扯的生疼。   “殿下!”卡塞尔催促着,她是王后少数的陪嫁侍女,非常清楚这位绝色王后的心思。   当军靴的声音踩到王庭的大门,玛格丽特调整一下抱着王子的姿势,一步一步的走到王座的右侧,她垂着眼,看着那把刺在丈夫颈动脉上的裁纸刀。   王后闭上了眼睛,她的手在颤抖,脸上却写满了坚定。   玛格丽特握住了那把刺入丈夫颈动脉的裁纸刀,然后,将它拔了出来。   “啊——”   王庭回荡着艾维斯的惨叫,密道里的安雅脚步微顿,她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公主挣脱了卡塞尔夫人的钳制,她抽出了固定长发的发夹,毫不留情地用闪着寒光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颈动脉。   “站着别动。”她冷着脸,对着卡塞尔夫人下令。   “殿下。”   “没有时间了。”安雅咬牙,一步步后退,在确定了卡塞尔夫人不会阻止之后,她转身,朝着王庭的方向跑去。   密道蜿蜒,安雅沿着来路,奋力狂奔,定制的鞋子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白玉一般稚嫩的脚丫踩在地上,发出响声。   王座近在咫尺,安雅推开了厚重的暗门,探出半边身子。   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惊得捂住了嘴。   虽然早已经有所猜测,但看到母亲身上那被鲜血染红的复杂宫裙之后,安雅还是害怕的发抖。   叛军那边进来了许多人,他们都举着枪,对着王座上的女人和孩子。   玛格丽塔沉着脸,几乎是冷漠地伸手,推在死去的国王的背脊上。   理查德四世早已经失去了呼吸,王后轻轻一推,他便从王座上跌落。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尊贵无比的海神后裔,死后,也不过是一副尸骨,一摊烂肉。   艾维斯已经吓傻了。   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哭泣,只是呆呆地站在王座前。   ——他的父亲死了,他将是那王座的合法继承者。   显然,现在也无法提及继承这件事情了。   这座宫殿,已经不再属于亚特兰蒂斯。   军靴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包围着王座的士兵渐渐向两侧分散,让出一条道路。   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走了进来,皮质的军靴踩着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的胸前,华丽的流苏下,缀满了各式各样勋章。   其中,那一枚银色的勋章最为低调,却也最为沉重。   玛格丽特昂起头。   “战争结束了。”   王后的声音回荡在王庭。   眼前的男人微微侧过头,打量着跌落在王座下的国王,他的侧脸笼廓极深,从鼻梁到下颚线,刚硬线条近乎完美。   “显而易见。”他开口。   “真可笑。”玛格丽特微笑,她随意地将那把终结了国王的裁纸刀扔在了地上,“帝国大元帅,也成了一条走狗。”   “我是来护送您到安全的地方的。”帝国大元帅说。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玛格丽特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缓缓从台阶上走下。   “手刃亚特兰蒂斯国王的人,将会获得数不清的黄金与无上的荣耀。”   “我可以不要黄金,也不需要荣耀。”玛格丽塔靠近帝国元帅,“我只想知道,弑君能否换来我的性命?”   她轻笑了一下,后退一步。   “当然,我也不指望一条走狗能给出什么答案。转告钟震天,不要想着躲在幕后,我要我那份战利品。”   帝国元帅收敛表情,身为玛格丽特同辈的翘楚,他亦曾见过这位王后年轻时候的英姿,见识过她手段非凡。   可如今,国都已破,国王已死,她已经没有一丝底牌,又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   大势已去,一切已成定局。   “陛下。”大元帅沉下声音,“只要您交出小殿下,您身为女眷,不会被……”   玛格丽特转头,看向已经痴傻的小儿子,强压下心中的不忍,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一个没用的孬种,没有遗传到半点我的才情,你们留下他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呢?”   “真正的拥有治国之才,复国之能的亚特兰蒂斯,已经离开了这里 。”   王座背后,安雅死死握住了拳头,嘴里尝到了死死血腥味,不知道何时,她已经咬破了下唇,甜腥的血液在口腔蔓延。   可这无法疏解她半分的情绪。   愤怒,生气,恐惧,无力挣扎的情绪。   她被自己的母亲毫无保留的出卖了。   为什么?   之前的一切,就是为了出卖自己保住艾维斯的计谋吗?利用丈夫的深爱,女儿的信任,换取自己苟且偷生的计谋吗?   她的母亲,不应该只是个严肃的母亲,而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吗?   “你是指公主殿下?”大元帅听出了玛格丽特的话外之音,他皱起了眉头,转身看向一侧的副手。   那人上前:“确实没有找到公主殿下,她并不在寝殿。”   大元帅转向玛格丽特:“您在搞什么?”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她说,“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大元帅将信将疑,余光瞥到地上尚未凉透的理查德四世的尸体。   幼年时候情义让他无法想象为什么玛格丽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他一把扯过王后的手臂,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胸前的流苏与勋章哗哗作响。   “你疯了!”   “你失礼了,先生。”玛格丽特抽回了手臂,“站在你面前的,是旭日王朝的玛格丽特·亚特兰蒂斯,帝国的王后,海神后裔的伴侣,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可你也是我的母亲。”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玛格丽特。   大元帅看到了那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散着头发,赤着脚丫的少女缓缓从王座的背后走了出来,她红着眼睛,却没有一丝眼泪流出,坚定的就是像是一个冲锋的战士。   玛格丽特慌忙的转身。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离开的女儿又一次回到了这里。此时,这里被叛军重重包围,逝去的国王倒在王座前,而她说了那些话语,她却全都听到了。   “你是疯子。”安雅看了一眼地上的父亲,视线又转向父亲尸体旁已经痴傻的弟弟,“你是个疯子!”   所有人都说亚特兰蒂斯裔是疯狂的化身,可再疯狂的亚特兰蒂斯也不会杀夫弑子。   亚特兰蒂斯不被世人接受,所以他们互相守护。   玛格丽特无力的垂落手臂,像是最深处的丑陋被□□裸地剖析在人前。   她转身,以迅雷抢夺过大元帅腰间的。   她的速度那样快,即使身经百战的军人也来不及反应。   玛格丽特没有丝毫的犹豫,举枪抵在胸口,扣动了扳机。   她必须死,这毫无疑问。   鲜血浸透的王后的宫裙,与国王的交融在一起,以一种悲痛的声音,宣告着太阳落下的消息。   “王庭。”   “找到王庭。”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的遥远,却深深印刻在安雅脑中。   王庭,找到王庭。   玛格丽特转身,鲜血模糊了一切,眼睛的神色也渐渐散去,她用尽力气,抓住大元帅的裤脚,声音断断续续。   “杀,了,他。”   王后最后的请求,请让那个不幸出生在帝王家,却没有帝王之才的普通男孩,安静的死去。   安雅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只是一个梦。   她恍惚地撑起身子,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哪里?   来不得等她仔细回忆,门传来响动。   吱呀——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第46章   安雅定了定神色。   “为什么是你?”   封决关上了门:“丛玉带着女儿离开了, 钟善派来的那个等在门外。”   他朝这边走来,身上仍是弥撒时候的神袍。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我吗?”   听到这句, 安雅抬起眼眸。   封决没有太大的变化,外表看来依旧是那幅漠然的样子, 可他的眼神变了,眼底多添了慌乱。   那袭教袍也因为主人的动摇失去了神圣。   安雅没有回答封决的话,她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记得你的母亲吗?”   封决是孤儿,安雅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她同样也知道, 封决并不是一出生就被抛弃的, 而是在幼年时期,被人送到了海神教会名下的孤儿院。   “那时候你大概七岁。”安雅回忆着曾经看过的有关封决的资料, “应该是有记忆的。”   封决僵了一下, 躲开安雅的视线:“为什么问这个?”显然,他并不愿意提及关于过去的事情。   安雅明白他的顾忌,她垂下眼眸,率先开口。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的母亲。”   安雅的母亲,帝国的玛格丽特王后。   封决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   “我太愚蠢了。”安雅从床榻上走下, 她来到窗前, 伸手扶在窗沿上,大理石冰冷的触感在指尖蔓延, 可这种寒冷,远没有十年之前的叛乱之日, 身处于曜日宫国王觐见厅里的公主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   玛格丽特手臂垂落的那一瞬。   大元帅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向后退了半步, 抬起了右手。   砰砰砰——   枪声一阵阵响起,率先进入觐见厅的士兵全都倒在了地上。   安雅浑身都在颤抖。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跑到自己的弟弟前,护住了那个小男孩。   “你要做什么!”   “殿下。”大元帅向前,他的身后,一队装备精良,浑身黑色的士兵有序的进入,他们开始处理尸体。   “您还不明白吗?”他说,“他活着,你就活不了。”   安雅懂了大元帅的意思。   她抬着头,绿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男人。   她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样子,只记得他胸口那闪烁的银色勋章。   她松开了弟弟的手,然后,缓缓转过身去。   直到枪声响起,年轻的公主跌坐在地上,仿若精致的没有悲喜的木偶。   .   母亲在用生命拖延时间,讲着虚假的故事,动摇地敌人的心思,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知道弟弟绝无生还的可能,所以用尽全力拖延着时间,为她争取生路。   她在这座教堂留下暗卫,只要自己能沿着密道逃到这里,从曜日宫来到这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安雅的指尖内扣,死死攥紧苍白的大理石,窗外,隐约看得到曜日宫高大穹顶。   是她自作聪明。   是她自以为是。   封决原本很抗拒提及幼年时的记忆,但此刻,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动摇。   那个女人的母亲,曾是帝国的王后,是如今这个时代,断然不能被提及的禁忌的存在,她却能够在自己面前,自然的提起。   那一定是一段悲伤的往事,就如同被抛弃在教会的小男孩一样。   主教舔舔后槽牙,缓缓靠前一步。   “我记得她的背影……”   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安雅转身,看到的是男人浓密的睫毛。   “她总穿着白色的长裙,盘着长发,只有这些。”封决靠前,他低着头,露出一点几乎是错觉的笑容。   苦涩如同黄连。   他上前,轻轻将女王拢入怀中,年轻的主教忘记了眼前女人的身份,忘记了她的千般算计,似乎只能看到她此刻流露出的脆弱,无论这点滴的真情流露是真实还是彻底的虚假。   安雅的下巴抵在封决的肩膀,教袍下的胴体结实有力,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扯到彼此的伤口。   静,寂静。   封决松开了安雅,他退后,从手腕上结下他一枚三叉戟吊坠。   封决亲吻那吊坠,神情虔诚地如同在朝拜,他将那吊坠挂在了安雅的脖颈,银色的链子垂下,沉甸甸的三叉戟挂坠刚好悬在安雅的胸口。   它很适合她。   封决闭上眼睛,他曾无数次设想,却还是在这一幕发生时感到震撼。   “神灵将与您同在。”主教的祝福声在耳边回荡。   安雅握住了那带着体温的吊坠。   “你想当教皇吗?”她问。   封决退了一步,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这个女人来找他,只是因为他尚有用处。   “我以为你会选择索菲亚·阿诺德主教。”   安雅松开那吊坠,她说:“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诺德女士确实是个绝佳的选择。但封决,我想选择你。”   封决抿唇,他很知道安雅选择自己的理由。   “成为教皇吧。”安雅靠前一步。   “他是我的老师。”封决说,“暂时我只想……”   安雅抬手堵住了他的嘴:“人皆有野心,封决。”   封决看到她碧绿的眼睛,悲伤已经被隐藏,她的眼神覆盖上伪装。   “你该有点向上爬的……”   封决的唇覆盖了女人尚未出口的话。   安雅沉下表情。   她应该高兴,因为封决已经坠落深渊,被嫉妒与情爱所困,成了仍她摆弄的棋子,但安雅并没有想象之中开心。   她推开了封决。   “您这是什么意思?”封决问,“你不就是希望我成为任由你玩弄的棋子,为什么现在要心软?”   心软。   安雅侧过头,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封决并没有能看清她的表情,当她再次回正脸庞时,神情又一次恢复成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巴掌与甜枣,总要相得益彰。你还远没有达到向我索取奖励的程度。”   “不过,这个,就当做提起预支的奖励。”安雅走到门口,抬手握住了门把手,“接下来多多努力,封主教。”   她又一次及时的中断了话题。   封决看着那个女人离开,轻飘飘的离开。   荼路正候在门外,见安雅出来,便将提起准备好的风衣为她披上。   “丛议员说,他在教堂南侧的冰激凌店等您。”荼路为安雅整理衣领,手指无疑掠过那枚意义非凡的三叉戟吊坠。   他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   “荼路。”安雅抬起头,目光如炬,“昔日的帝国大元帅伍德·西利亚,你认得吗?”   荼路默了一瞬。   “认识。”他说。   安雅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答案。   “这里不方便。”荼路将风衣整理好,“丛议员在等您,其他的,要等彻底安全才可以。”说着,他的视线往一侧微动。   安雅瞟了一眼,有几道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移来。   她仍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女王不再言语,随着荼路离开了教堂。   .   “爸爸。”丛之抱着早已经吃完的冰激凌杯,“我可以不可以再要一个冰激凌球啊?”   清脆的童声将丛玉从沉思之中惊醒,他转过身,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这么快就吃完了?”他问。   丛之瘪了瘪嘴:“已经吃完很久了。”她看向窗外,“我们还要等多久啊?我还想再吃一个。”   丛玉抱起女儿,将她放在腿上。   “不行,再多会着凉。”他说。   丛之嘟嘟嘴,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每一次与丛玉一起来冰激凌店,他都会规定自己只能吃两个冰激凌球。   “那我们走吧。”她摇着丛玉的胳膊,“你让我坐在这里,却不给我买冰激凌,这不是诱惑我犯罪吗?”   丛玉惊了一下,露出笑容:“这是和谁学的?小嘴叭叭叭的,真会说。”   “哼哼。”丛之扭了扭小屁股,“走吧走吧,我想回家了。”   “再等等。”丛玉按住她,“再等一会儿。”   “那就再给我买一个冰激凌,就当时提前的生日礼物了。”丛之乘机讨价还价。   丛玉装作板下脸:“那你的生日礼物不要了吗?爸爸可是准备了很久。”   丛之皱起眉头,认真思索。   生日礼物和冰激凌她都想要,这……   安雅走近冰激凌店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   “小丛之要过生日了吗?”她靠了过来。   丛玉抬头,见到安雅安然无恙,稍稍松了口气。   “是的。”小女孩从丛玉的大腿上跳了下来,“下个星期三,爸爸说会给我举办一场生日宴会。”   “原来是这样。”安雅微笑,她转身,对跟在身后的荼路说,“去买三个冰激凌球。”   荼路领命离开。   安雅坐了下来。   “生日礼物肯定不能放弃,冰激凌也很好吃,也不能不吃,你说对不对?”   丛之眼睛闪亮,疯狂地点头。   丛玉微微皱眉:“她已经吃了两个了。”   “没关系,再吃两个也可以。”安雅微笑着,“太限制孩子也不好,不要过多,不会有事。”   丛玉看着她,又看了看丛之,见小丫头高兴,也没有继续阻拦。   “下不为例。”他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安雅朝着小女孩挑眉,丛之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来到安雅身边,踮脚在女人脸颊亲吻一下。   “谢谢安雅姐姐。”她的声音非常的快活。   安雅笑着摸摸她的头,看见荼路拿着三个冰激凌球朝这边走来。   他身形提拔,走路时候不在弓着腰背,不自觉地恢复成军人的姿态,手中拿着盛有冰激凌的水晶杯,显得有些滑稽。   安雅低低笑了一声,指了指荼路,俯身对丛之说:“去找那个叔叔,姐姐和你爸爸有话要说。”   丛之回头看了看荼路,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冰激凌上,一双大眼睛明亮又闪烁。   “知道啦知道啦,你们约会吧,我要和冰激凌相亲相爱了。”   丛之被荼路带走之后,安雅转身,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怎么样?”丛玉问。   他很清楚,这一次安雅参加教会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到大主教封决。   “不太好。”安雅回道。   丛玉轻轻一笑:“你觉得我相信吗?”他探前身子,伸手将那条被风衣遮挡的吊坠拿了出来。   “看样子,情况不错。”丛玉看着掌心的那枚吊坠,表面的光滑,说明着主人对其的珍视。   如此珍爱的东西,成为了一样礼物,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您当真配得上如此的爱意吗?”丛玉说。   安雅笑笑不回答,拉着银链将吊坠重新收起。   “你要给女儿过生日?”   丛玉表情一凝,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帮我邀请一个人。”也不等丛玉继续说下去,安雅敛起笑容,吐出一个名字,“最近爆红的明星,金时。” 第47章   “金时?”丛玉微皱眉头, “你也追星?”话一脱口,他就察觉到不妥。   安雅浅浅笑着,“你可以这么认为。”   丛玉向后一靠, 既然面前的女人这样开口,那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表情逐渐严肃, 提醒道:“我们和合作基于一个前提。”   “我知道。放心,我只是借这个机会而已,并不会对丛之造成什么影响。”   “你怎么保证?”涉及到女儿,丛玉显然不像之前一样好说话,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底线。   “我可以把暗卫队借给你。”安雅知道丛玉并不信任荼路, 他不知道绝对控制的存在, 依旧认为荼路是钟善手下的人。   “玛格丽特皇后留给帝国继承人的暗卫队,他们只听从我的命令。”   “所以, 你要见的这个人, 到底是谁?”丛玉继续追问,他要再三确认这件事情的安全性。   “保皇派的代表。”安雅回道。   “你果然与他们有联系。”   “一个为了拥护王族而存在的组织,自然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王族。”   “你的意思,是他们联系你?”   安雅挑眉,没有回答。   丛玉陷入思考,他仔细回忆着近来社会上发生的各类事件, 终于, 男人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击,有了答案。   “刺杀总统。”   安雅默认了他的猜测。   “好了。”她站了起来, 中断了这次浅谈,“时间不早了。”   丛玉沉默,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 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我得思考一段时间,无论什么,你都必须保证丛之的安全,否则,我们的合作随时终止。”   “这是自然。”   荼路敏锐的察觉到这一边的谈话已经结束,他牵起丛之的手,适时的向着这边走来。   “小姐。”   安雅颔首示意,丛之松开荼路,蹦蹦跳跳地向着自己的爸爸跑去。   “我们要回家了吗?”小女孩欢快地体温。   丛玉弯腰抱起女孩,回答道:“回爷爷奶奶家。”   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丛之皱起眉头:“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我们自己的家?”   “怎么?不想和爷爷奶奶一起住?”   “想和爸爸一起住。”丛之环住丛玉的脖子,“好想和爸爸一起住。”   丛玉的表情微顿,拍了拍小丛之的后背:“再有两个月,就好了。”   两个月之后,大选即将开始。   大选结束,一切就要恢复正常了。   “两个月啊,好久啊……”   从冰激凌店出来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安雅站在门口,抬手遮着太阳。和煦的春风卷起她的银金色头发,刚刚好落在肩头。   来往的路人纷纷驻足,有的取出相机,有的拿出手机,记录下这来之不易的一幕。   安雅保持着微笑。   丛玉要送女儿会丛氏的老宅,她则搭乘另一辆车回到现在的居所。   管家先生姗姗来迟,上前替安雅打开车门。   女人弯下腰,随着一抹金发被风卷起,亚特兰蒂斯王族的容颜被黑色的不透光车窗完全遮挡。   路人纷纷叹息。   荼路丛另一侧上车,阖上车门之后,他用通讯装置联系前排的司机开车。   “为什么这么久?”安雅侧过头,询问自己的管家,“你让我多等了两分钟。”   荼路拿起放在脚边的纸袋,递给安雅。   女王并没有接,她慵懒地垂着眼睛,视线落在悬在空中的纸袋上,她单手拖着腮:“给我的?这是什么?”   荼路:“冰激凌。”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巧克力味的。”   安雅还是没接,她顺着那拿着纸袋的手向上看,落在荼路的脸上,他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变化。   女人的神色玩味起来,她伸手去接那个纸袋,“为什么给我?”   荼路转过头来:“巧克力能促进人体多巴胺分泌。”而多巴胺,能让人心情愉悦。   安雅握住袋子的手僵住,眼底的玩味渐渐收起。   .   寂静的王庭之中,拥有金色瀑布般长发的少女跌坐在地上。   大元帅伍德·西利亚挥手,黑衣士兵上前,用军用匕首,割下了理查德四世与艾维斯王子的头颅。   安雅始终背对着一切,即使环境寂静到她足以听到金属切割皮肉的声音。   伍德似乎有些不忍,他抬头,示意身后的人。   一个浑身黑色制服的人走了出来,他靠近安雅,拉住女孩的手腕。   安雅戒备起来,但她知道,反抗皆是徒劳。   士兵拉起了公主,在伍德·西利亚的注视之下,将她带离了觐见厅,准备关押在寝殿。   安雅木然地走着,赤脚踩在浅色的地毯上,留下一排小小的血脚印。   寝殿早就被洗劫一空,一切的奢侈品都逃不过暴.徒的掠夺,而这座宫殿里最尊贵的存在,依然散发着她的美丽,破败而颓废的美丽。   安雅呆坐在大床之上,目光呆滞,她不住地颤抖,脑袋里一遍遍浮现的,是从小学习过的治国之道。   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刻,没有一条真理能够告诉她,此时此刻正确的做法。   手被人拉开,一个圆圆的东西被人放在了她的掌心。   安雅垂下眼睛,那是一颗小小的包装精美巧克力豆。   “巧克力能促进人体分泌多巴胺。”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多巴胺,能让人心情愉悦。”那人接道。   安雅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看到的是蒙面的士兵,他有一双明亮的黑茶色的眼睛。   “我不需要。”她一甩手,扔掉了那枚小小的巧克力。   黑衣士兵没有说话,他从胸襟处的口袋里取出另一颗,严肃而郑重地放在安雅手中。   “你需要。”他说。   安雅垂下眼睛,看着那平平无奇的棕黑色小球。   她这一生,见过世界上所有的奇珍异宝,尝过天下所有的珍馐。   可此刻,这一枚不起眼的小糖果,却深深的吸引了安雅。   巧克力能够促进人体产生多巴胺,这是愉悦的信息。   安雅握住拳,捏住了那小小的巧克力。   “一个屠宰场里的刽子手,居然也渴望愉悦。”她抬头,碧绿的眼眸对上那士兵黑茶色的眼睛,恶毒的讽刺着。   士兵不为所动。   安雅咬牙,将那枚被捏变形的巧克力豆拆开,露出小小的糖果,如同吃下一枚致命的毒药一样,仰头将那糖果丢在嘴里。   可这不是毒药,蔓延开的不是致命的苦涩,而是比毒药苦涩钻心千被的甜。   浓稠的甜在舌尖晕开,随着时间,可可浆渐渐溶解,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伴随着苦涩的悲伤从心间溢出。   安雅低下了头,紧握的拳缓缓松开,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神再一次变得坚定。   .   女王没去接那个巧克力味道的冰激凌,时间过去了许久,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小女孩了,她看着荼路,问: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在撒谎?”   她指的,是两人第一次夜访圣玛丽教堂时,杀死士兵的事情。   那时候,安雅对荼路说,她并不是第一次杀人。她编造的借口就是,帝国灭亡的那一天,曾有士兵闯入公主的寝殿,而她用胸口装饰的钻石胸针,杀死了两个想要侵犯她的士兵。   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叛军攻破曜日宫的大门时,年轻的公主根本不在寝殿,她是由眼前这个人亲自押送回到这个房间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撒谎,安雅的视线再一次落在那个平平无奇的纸袋上,又为什么要自己暴露给她?   荼路读懂了她的意思。   “您看起来很难过。”   荼路没说的时,她从教堂的休息室里走出来时,就与十年之前那个跌坐在觐见厅里的少女一样一样,看上去异常的难过。   “只是因为这样?”安雅显然不相信。   “只是这样。”荼路肯定,他将那个纸袋放在了安雅的腿上,动作轻柔,如同那时候将小小的糖果放在公主的掌心一样。   “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他解释了一句,“多巴胺会让人快乐。”   安雅皱起了眉头。   他说,妈妈。   这个词,她还是第一次从荼路口中听到,即使很久之前,她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荼蘼与钟震天的孩子。   等等……   安雅碧绿的瞳孔不自主的放大,她察觉到一丝诡异,可又一时间找不到这诡异从何处而来。   她半垂下头,看着那个普通的纸袋,手指抚摸过店铺烫金的logo,安雅打开了那个袋子,取出了装着冰激凌的小盒子。   一个巧克力口味的冰激凌球,因为干冰的存在,它依然完整,没有融化。   小小的薄荷叶装饰在冰激凌的顶端,为这个棕色的无趣的家伙儿添上了一丝俏皮。   安雅打开盒子,面无表情地捏掉了那个俏皮的绿叶,留下光秃秃的冰激凌。   她拿出附带的塑料小勺,挖出一块冰激凌,送进口中。   女王闭上了眼睛,口腔之中,正慢慢衍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官。   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冰凉,冰凉之中,是让人感到欣喜的甜。   不自觉的唇角上扬,缓缓露出笑容。   果然,是让人开心的食物。   荼路昂起了头,露出精致的五官,他静静看着安雅,黑茶色的眼里流露出回忆的神情,他宠溺地看着身侧女人披散的银金色头发。   那绝不是艳俗的黄金,而是清晨的暖阳,掺杂夜晚尚未褪去的月华,闪烁着比星辰更耀眼的光泽。   他眼神深邃,隐藏着许许多多情绪,平日里,低垂的眼眸遮住了全部的心绪,此刻,却是毫无保留的迸发出来。   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巧克力豆,一个普通的冰激凌球,却像是全部的感情寄托,在这个身份显赫的女人身上,这些寄托终于找到了它们的归属,争先恐后的涌出,疯狂的叫嚣,以至于蒙蔽了理智,控制了思绪。   等荼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地伸出了一只手,覆盖在女人柔顺的长发之上,而安雅·亚特兰蒂斯,正看着他。 第48章   安雅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她找到了那种挥之不去诡异感的来源。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企图寻找一丝,他与钟善相像的地方。   他们是兄弟, 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之间, 总该有相像的地方,可事实确是,没有。   两人是完全不同的长相,即使同样英俊, 钟善是阴戾妖冶, 而荼路确是一种柔和又锋利的美。   眼睛, 鼻子,再到嘴唇, 两人完全不一样。钟善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几分钟震天的模子, 可荼路却一点都没有,他虽然生的柔和锋利,却没有一点阴戾,没有给人逼仄的感觉。   怪不得他总是垂着头。   记忆里,那个敌人的将军身形挺拔,与眼前这个总是低眉顺眼的男人一点都不一样, 原来是为了隐藏这幅长相, 这张与钟震天一点都不像脸。   安雅试图回想荼蘼夫人的模样,想要从荼路身上找到一丝灵感, 可同样是无功而返。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称呼荼蘼为荼夫人,而不是母亲, 或者更亲切的妈妈了。   他的母亲根本不是荼蘼, 眼前的男人, 根本不是钟震天的私生子。   那么他是谁?   安雅确定,他就是那个敌人的将军,那个放她一马的男人,可他不是钟震天的儿子,又为什么要顶着这个并不光鲜的身份?   安雅产生了很多的疑问,可她将它们全部咽到了肚子里。   感受着发顶的重量,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只要看不见,无人在乎她此时的失态。   女王伸手,触上了管家的手臂,手指点动,移动到他的手腕,安雅拉着那只手,覆盖在自己左侧的脸颊。   她闭着眼睛,将一切交给了感知。   男人的手掌异常的粗粝,手掌指腹布满了硬茧,与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一点都不搭调,虎口处是长年握枪形成的粗茧,至少要十年才能形成这样的茧子。   手掌上的茧子,还要更久一些,按照位置判断,这些显然不是握枪留下的,也许这个男人很小的时候,这些茧子就存在了。   安雅想起钟善的手,最初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国家的掌权人时,他的手上也有这样的茧子,那是经常做粗活儿留下的,荼路也一样。   她睁开了眼睛,松开了握着男人的手。   那双绿眼睛带着笑。   “不开门吗?”安雅转向荼路。   车子早已经停下,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让管家忘记了动作,得到了安雅的提醒,那个男人又一次低下头,率先下车。   他绕过车头,走到安雅一侧,恭敬地为她打开车门。   安雅伸手搭在荼路的手掌之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夜色阑珊。   钟善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又习惯性地走到昔日公主的寝殿,打开门,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安雅早已经离开。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瞬,准备关门离开,门即将合上,他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重新推开房门,走进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   落锁声传来。   钟善站在漆黑的房间之中,他环顾四周,终于,视线落在了装饰的壁画上。   天使觐献图。   画面上,是十二个赤.裸身体的金发天使,他们正煽动着洁白的翅膀,手中提着装满美酒美食鲜花鲜果的篮子,向着更高处飞去。   篮子一个个沉甸甸的,导致小天使们不得不用尽全力才能保证里面的贡品能够顺利送到神明的国度。   这样的壁画在曜日宫里非常的常见,它们大多出自知名的艺术家之手,这一副也不例外。   平日里,钟善并不会主意这些随处可见的壁画,他不是贵族出身,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艺术鉴赏,这些艺术品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钟善不愿自揭短处,也对这些无用的艺术品不感兴趣。   可此时,他却昂着头,仔细观察着这墙壁上的壁画。   房间里没有开灯,透过落地窗,外面的点点荧光投射在房间的墙壁上,似乎蕴藏着某种规律。   钟善朝外看去,他突然之间发现,这投射进入房间的点点灯光其中也大有玄机,这些光线并不是垂直的被投射进来,而是经过庭院之中玫瑰花园的透明穹顶被汇聚在这面墙上的。   这其中显然暗藏玄机。   钟善静静地注视着天使图,突然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男人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不多久,他又重新开门走了进来,重新在墙壁前站定。   一道身影在他身侧缓缓形成,是一个有着银金色长发的身影。   安雅形态的莉莉娅缓缓浮现,“她”只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光斑,就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光频密码。”她说。   “一种利用光的折射编写而成的加密方式。”莉莉娅解释,“同时,也是一种AI的激活编码,跟随着光的变化,有着大约七千亿兆种不同的变化。”   “很显然,人脑是无法解开这种光谱密码的。”莉莉娅上前,用虚拟的手,轻轻触摸在一个小天使的眼睛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副活泼俏皮的壁画开始变化起来,不多久,就形成了一扇允许一人通过的门。   “但AI却能轻而易举的破解。”莉莉娅收回伸出的手,她转身,“在这种王国之中,还有非常多类似于这种的低级AI,很显然,它们还没有进化出独立的智慧,只能被当做超级计算机来使用。”   钟善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却没能找到隐藏在这座昔日王都之中全部的密道。   亚特兰斯蒂的皇帝曾经下令禁止人类再进行关于AI的研发,却用这种被严令禁止的来自上个时代的科技,制造了这座宏伟的城堡。   男人站在那道暗门前,眼底蓄起幽深。   “这道暗门通向教堂。”莉莉娅说,“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能够帮你打开这里所有的门。”   钟善斜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话,径直走进那条暗道。   在他的身影消失的瞬间,暗道的门缓缓关上。   莉莉娅站在原地,模仿着人类的举止叹了口气。   “你看到了?”   .   这几天,因为忙着准备小女儿丛之的生日,丛玉总是早出晚归。   同时,他的竞选团队想要接着这一次的机会为他树立一个温柔父亲的形象,却被丛玉拒绝了。   理由于之前拒绝安雅的要求一样,可女王却在他制作了来宾名单上,看到了金时两字。   安雅没有多说什么,她默默地将名单放回原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晚上,她非常准时上床休息,却在半夜突然苏醒在另一人体内。   [绝对控制]   安雅在新手任务之后获得的奖励,除此之外,她还特意使用了很多日常任务获得的积分,兑换了一次个体催眠。   这是在完成第四个任务步步为营之后安雅获得的奖励,除了这个特殊的能力之外,她还获得了一个叫做[回魂]的一次性能力。   但此时,[回魂]处于灰色的状态,系统提醒她,这是因为还未到可以触发这个奖励的时机。   日不落系统一向庙小妖风大,安雅已经习以为常,她没有过多纠结[回魂]的意思,而是专心的研究[个体催眠]的作用,经过她多次的试错,安雅发现,[个体催眠]可以配合[绝对控制]使用,只要她能够完美的恢复现场,管家先生就不会发现她偷偷使用了[绝对控制]。   安雅小心地绕开监控,翻墙离开丛玉的别墅。   早前,她用自己的名义,命令秦枫搞来一辆车,就停在附近的一处空房子的车库之中。   安雅按照秦枫留下的信息找到那辆车子,驾驶台上,放着她此行的目的地。   ——一座位于城郊的疗养院,一个名义上的精神病院,实际的贵族牢笼。   前些时日,她曾说服封决以慈善的名义在各个养老院,孤儿院,精神病院,进行传教活动,这家精神病院就是其中之一。   荼路名义上的母亲,昔日玛格丽特皇后身边的女官荼靡就被关押在这座精神病院。   安雅发动车子,在赶往目的地之前,她还要前往教堂,连同封决一并带走。   先前,秦枫等暗卫已经提前进入了精神病院,按照计划,他们将制造一场混乱,方便引起病人们的恐慌,而提前安插在精神病院内部的内应将会一个个通知病人的家属。   身为监护者的荼路,就能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前往探望,当然,因为深夜来访过于的怪异,安雅特意带上了封决,可以解释为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特意邀请主教大人为信奉海神的荼夫人进行一场洗礼,而封决主教则因为近期教皇要来访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只能抽出深夜的时间一同前往。   从逻辑上来说,这样的理由勉强说得通,为了以防万一,安雅兑换了很多[个人催眠]能力的使用次数,来催眠发现异常的人。   这个计划异常的疯狂,恐怕也只有亚特兰蒂斯赶冒这样的风险。   但安雅别无选择,她隐约感觉,这其中隐藏着非常复杂的秘密,而她想要知道这个秘密背后的故事。   荼夫人,就是唯一的破口。   驱车赶到近郊的精神病院时,已经是夜晚十一点。精神病院附近巡逻的士兵拦下了安雅的车子。   安雅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与执勤的士兵解释一番,不出意料的,那士兵皱起眉头。   “已经超过探视时间了,明天再来吧。”   安雅沉默,他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封决,之后深吸一口气,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拿起一个皮包,似是无意的露出其中的现金,他状似为难道:“封主教的时间并不好协调。”   士兵看到了那些现金,可他并不为所动。   “不行就是不行,赶紧走,若是继续在此滞留,我有权利以妨碍公务逮捕你们。”   安雅见贿赂行不通,准备使用[个人催眠],可就在她即将行动时,一道声音传来,打消了他的想法。   “什么事?” 第49章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笔挺军装的女人, 安雅认得她,荼路也认得,他们两人共同的故人。   德文希尔·卡文迪许。   卡文迪许出身贵族, 是帝国时期安雅公主的伴读。她身份尊贵,是帝国少数的0.01%, 他的伯父甚至迎娶了一位亚特兰蒂斯,拥有了皇室的身份。就是这样出身的女孩,却在叛乱最开始的时候,选择背叛家族, 背弃了祖先许诺的忠诚, 投入敌阵。   她从一文不名的底层士兵成为联邦少有的女将军, 卡文迪许真正做到了抛弃过往贵族的头衔。   可贵族的出身依然限制着这个不凡的女人,她被议会上层和军方上层排挤, 立下十年不回曜都的军令状, 远赴人类位于火星上的基地,成为驻扎在火星军队的长官。   如今,十年期限已到,她回到了曜都,担任首都城防长官。   以卡文迪许的军衔,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但这个女人并没有丝毫的怨言, 在调令下达之后,便立刻回到曜都任职。   安雅不久前刚刚见过她一面, 这个女人击毙了贵族监察所奥利弗,两人在监察所的三层小楼曾擦肩而过, 那时候她站在钟善的身后。   如今, 两人再一次见面, 安雅却不是使用原本的身体。   荼路……   安雅沉下表情,管家先生与卡文迪许也认得,而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要比她自己与这个女人的关系复杂数倍。   安雅自然不会忘记,在上一世,自己决定投降之后,荼路就是借着这个女人之手,约见她在崇山峻岭之间。   “什么事?”卡文迪许在安雅思考的时间,已经逐渐靠近。   巡逻队的士兵见到长官,立正敬礼。   “报告,这里有家属想要探视,但已经过来探视的事件,属下劝他离开,但家属不肯,还试图贿赂属下。”   卡文迪许透过车窗往里瞟了一眼,在看到那熟悉的侧脸时,卡文迪许惊呼出声:   “老师?”   安雅知道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她打开车门,主动下车。   卡文迪许看着记忆中男人熟悉的模样,收敛表情,立正敬礼:“报告,第三陆军四大队,上尉德文希尔·卡文迪许,向您报道。”   安雅看着她,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管家先生,他到底会怎么做。   可思来想去,她根本就没有答案。对于管家先生的过去,她知道的太少了,那个不需要低头隐藏自己的联邦将军到底是什么模样,安雅无从得知,她只能根据仅有的与除去管家这一身份相处的记忆,模糊的推测。   安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他拒绝了回礼,也没有收编卡文迪许。   这让面前的女军官惊讶。   她维持着敬礼的动作,又等了很久,依然没有等到荼路的回应。   身后的士兵快要惊掉下巴,可还是绷着严肃的表情。这里巡逻的士兵,都是城防军内部的直系部队,他们非常了解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女长官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所以越发觉得眼前的一幕不可思议。   这个奇怪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让他们的魔鬼长官如此的敬畏,甚至能够晾着他们的长官如此之久不给出丝毫的反应。   终于,荼路有了反应。   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不是你的长官了。”   这句话,是安雅斟酌了许久才决定开口的,她不敢多说其他,生怕被卡文迪许发觉异常,这也是她推测出符合管家先生性格的话语。   如同她所料想的一样,卡文迪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但这一次惊讶很快就隐去换成了浓浓的失落。   她没有怀疑。   安雅不敢放松。   “我找了您很久。”卡文迪许垂下头,在此刻她褪去了“女魔头”的称号,变成了那个刚入伍不久,被人嘲讽,被人欺负的小列兵。   因为她出生贵族,有着一个贵族的姓氏,所以她被迫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那时候,就是眼前的男人帮了她。   他明明和她一样的年纪,却有着超越年龄的   他握着枪,射击着移动的枪靶,在枪响作为背景声的画面里,他很少发出其他的声音,对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重新再来。   他鼓励自己参加特遣队的选拔,陪自己加练,看着她一步步成长。   他明明和她一样的年纪,却引领着她,鼓舞着她,她偷偷叫他老师,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直到听到有人喊他:“荼路。”   屠戮……   卡文迪许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就连发音都是她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   屠戮,屠戮。   卡文迪许本能地厌恶这个名字,却又因为这是老师的名字,而默默产生了心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为自己的孩子,起名叫做“屠戮。”   注定充满杀伐,注定充满离别的……破名字。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卡文迪许问出了疑惑许久的问题,回到曜都之后,她曾特意寻找这个人。甚至几次三番催促钟善,却被他的幕僚挡在曜日宫外。   没曾想到,竟然能在这种地方,见到这个人。   “是工作人员先联系我的。”安雅回答。   卡文迪许的表情变了变,她同样也是接道了医院工作人员的电话,才在结束工作之后来到这里。   身为曾经的贵族,在战争失败之后,她的家人,也被关押在这座疗养院之中。   “老师,您的家人……”卡文迪许想起来许多年前,困扰少女时代自己的那个问题。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为孩子起名叫做“屠戮”,不过,她已经知道,老师的名字,不是她想象的那两个字,可这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如今有了解答的机会,还是让卡文迪许非常的期待。   荼路没有说话,他望向那座建筑:“今天见不到了。”   “可以的。”卡文迪许说。   她转身,向着身后的巡逻士兵解释了大概的情况。   有了她的存在,安雅的计划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   在卡文迪许证件的辅助之下,安雅顺利的完成了一系列的登记,他站在会客室内,封决则在一旁准备的进化仪式。   等候在门外卡文迪许拦住了负责人。   “这里面的是?”她问。   “0305号,荼靡。”负责人回答。   “荼靡……”这个名字卡文迪许并不陌生,荼蘼是宫廷高级女官,是玛格丽特王后身边的红人。   “原来是这样。”卡文迪许抿唇,她斜一眼精神病院的负责人,“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那人连连点头。   封决做完准备仪式,对工作人员示意,“可以将人带出来了。”   安雅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另一侧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中年女人缓缓走了进来。   安雅向前靠了一步,对面女人的模样映入她的眼底。   没错了,是荼靡。   十年的□□生活让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可依旧能窥见几分年轻时候的姿色,她缓缓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向这边。   但她的视线却从荼路身上掠过,定在了封决身上。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荼蘼突然笑起来,开心地拍着手,“你来啦,你来啦!”   安雅被吓了一跳,但封决却见怪不怪,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他转身,对着荼路解释了一句:“她很喜欢我,可能是因为这身教袍。”   安雅点了点头,王后的女官是虔诚的教徒,这很正常。再加上这么多年,荼蘼一直被关在这个精神病院,难免会出现一点精神上的问题,她尚且能够理解。   “你为什么会来?”荼靡凑到封决身边。   “她发病时候的智力相当于4岁的孩童。”一旁的护士突然开口。   安雅皱起眉头。   封决也没有说什么,他安抚着荼蘼夫人坐下。身为教会最年轻的圣人,他有着足够的经验和耐心与荼蘼这样的存在沟通。   安雅等候在一边。   洗礼与弥撒不同,加上对象暂时的异常状态,这一等,就过去了近两个小时。   在安神香和封决柔顺的开导之下,荼靡的状态稳定了许多,她终于注意到了荼路。   “你怎么来了?”   安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他靠近,解释道:“我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不是不让你来这里吗?”荼靡皱眉,语言中多了威严。   这种时候,她才有些像昔日的女官。   “妈妈……”安雅试探的叫了一句。   荼靡眉头皱的更深。   安雅立刻改口:“荼夫人。”   荼蘼突然俯下身子,端详着荼路的样子。   “不要做这些无谓的试探……”   安雅与她对视,推测着这位女官年轻时候的模样,默默与自己记忆里管家先生的模样做对比。   荼蘼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   “真开心,大主教来看我了。”她拍着手,像个低龄的儿童。   护士靠了过来,阻止安雅继续接触荼蘼,“病人又发病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安雅站了起来,与封决对视一眼。   主教显然也意识到这里的不对劲,但他表现如常,在进行了最后的祝福之后,带着自己的东西同荼路一起离开了会见室。   两人并排走在长廊上。   “这里像是个洗脑中心。”封决突然开口   安雅转头:“这里关押的都是过去的贵族。”   封决默然,许久开口道:“法律也没有用处吗?”   “法律都是人制定的。”安雅握了握拳。   封决明白了她的意思,又一次沉默下来。   “我还以为你只是钟善的走狗。”   “封主教。”安雅借着荼路的身体,说出了她一直想要告诉封决的事情,“不要介入政治斗争。”   “您不适合这尔虞我诈的权利游戏。”   嘭——   突然传来的异响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荼路与封决同时回头。   走廊的另一头,一个赤着脚,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女人突然出现,她向着两人的方向连滚带爬的跑。   是荼夫人。   “小路——”   女人放声高喊。   “是我,我是妈妈啊!” 第50章   安雅毫无形象的躺在贵妇榻上。   她翘起一条腿, 搭在椅背上,白皙的小腿一晃一晃。   她的脑袋里全是昨夜里最后见到的荼蘼,那个女人挣脱了护士的钳制, 像是疯了一样的朝着他而来的画面。   “小路,我是妈妈啊。”她重复了一遍那个女人呢喃的话语。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摇了摇头,想要驱散这种想法。   突然,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   安雅“腾”地一下从贵妇榻上起身,脑海里, 碎片一点点连接成线, 逐渐地, 勾勒出事情的真相。   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可能性。   安雅的脸色逐渐深沉下来,她的心跳因为这个荒谬的猜想不断的加快。   还需要证据, 安雅的理智这样告诉自己, 可情感又不自主地向着那个想法偏移,甚至逐渐地填充上了那些空白。   她喘息几口,慢慢地调整情绪。   她站了起来,走到书桌之前,提笔写下一份短的信件。   .   卡文迪许又一次完整了听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询问当晚全部的相关人员了。   一点一点, 她似乎找到了每一个碎片, 拼凑出那一晚上完整的荼路,她目光沉重, 望着监控录像之中那个男人的背影,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人与他记忆中的那一个拼凑在一起。   到底哪里不对劲?   女将军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   从心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这份请柬, 是经纪人转交给他的。   邀请函被邮寄到了娱乐公司, 程升将它带给了从心。   “金时……”从心看着邀请函上的名字,表情玩味。   “为什么你会收到丛家的邀请函?”程升问。   从心没有回答,他耸拉着眼皮,手指抚着邀请函下主人的签字。   “不知道呢。”   程升皱起眉头:“以你的资历,除非攀上金主,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资格参加这种宴会。”   “一个小丫头片子过生日,说什么资格不资格?”从心蛮不在乎,“你就当我被人包.养了,金主爸爸给了我这个机会。”   程升皱起了眉头,他说:“政界的人?”   “说不定就是丛玉本人呢?”从心故意恶心他。   “丛玉现在是女王的棋子。”   “哦。”从心伸了个懒腰,“再说吧。”   “你去还是不去?”   “去啊,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去?”   .   周三,丛之的生日宴。   安雅早早的预约了妆发,等候着设计师上门。   宴会地点定在了丛氏的庄园,从丛心在安宁区的别墅到丛氏庄园,驱车需要40分钟。   丛氏身为旭日联邦的顶级豪门,君华集团的掌权家族,自然是非常注重排场的。   而丛之,不仅仅只是丛氏的小公主,同样也是电商大户黎家的掌上明珠。   身为丛家独子与黎家独女联姻诞下的孩子,她出生在了金字塔的顶端,自母亲黎姿出车祸去世之后,她更是成为了黎家唯一的继承人,当然,迟早有一天,君华集团也会是这个女孩的。   安雅作为丛玉的女伴,是最早到场的一批人。   丛之还在因为换衣服的问题和丛玉闹个不停,小鬼灵精知道今天自己最大,一定要缠着丛玉给她买幼儿园门口的臭豆腐吃,吃不到就不换衣服。   丛玉又好笑又气,怎么也说服不了丛之,只能满足她的要求,差人去她就读幼儿园门口买一份臭豆腐。   安雅敲门走了进来。   丛之还只穿着小内裤缩在被子里。   “怎么还没穿衣服?”安雅笑着走了过来,丛玉守在穿边,黑着一张脸,“你让她自己说。”   丛之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我还没吃到我要的东西呢?”   安雅低低一笑:“你要吃什么?”   “臭豆腐,我们幼儿园门口阿姨推车买的臭东西,爸爸嫌不卫生,每次都不给我卖,过完这个生日我就六岁了,马上要上小学了,就再也吃不到了!”丛之说得头头是道。   安雅听得很认真,她没有上过全日制的学校,都是在皇家书房里有专门的老师授课,听到小丛之讲述的小故事,倒是有些好奇她口中的食物到底是什么美味,能让这个孩子惦记这么久,非要在生日宴上闹着要。   “那得给小之买一份。”安雅说,“多少钱?安雅姐姐请你吃。”   “不贵的,只要十块钱。”丛之连忙道,“安雅姐姐,爸爸已经给我买了一份了,你得留到下次再吃好不好?”   丛玉更加生气了,他转向安雅,语气带上埋怨:“你还跟着她胡闹,要是和上次的冰激凌一样多吃一点就算了,那小摊贩都没有营业执照,是流动商贩,谁知道他们加工的食物安不安全?”他本想哄骗着丛之先把衣服穿上,只要穿上衣服,那东西吃不吃都无所谓,结果安雅来了一捣乱,一份变成两份了。   安雅瘪了瘪嘴,露出了丛之同款的委屈表情:“我又不知道。”   丛玉自然无法因为这些斥责一个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女人,他默了一瞬,对丛之说,说:“姥姥姥爷也会来,你想他们看见你光屁股的样子吗?”   丛之表情一变,委屈地快要哭起来。   “穿,这就穿,爸爸你出去。”   “我们出去等你。”安雅摸了摸丛之的脑袋,向她眨眨眼睛。   小丫头明白了她的意思,暗中捏了捏安雅的手指。   安雅跟随丛玉离开了丛之的房间。   一层的宴会厅,陆陆续续已经有人聚集。   丛玉理了理西装,他看起来心情沉重,这本来应该是开心的日子。   安雅想,是因为他之前提到的,丛之的姥姥姥爷,丛玉妻子的父母。   丛玉与妻子黎姿,是家族联姻,结婚时,丛玉二十岁,黎姿也一样。比起单纯为了家族利益的联姻,两个年轻人生活在一起,萌生出了爱意。   二十一岁那一年,黎姿怀孕,第二年,丛之出生,小夫妻,变成了一家三口。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丛之三岁的那一年,黎姿死去一场严重的车祸。   黎氏失去了独女,丛之失去了母亲,而丛玉失去了妻子。   丛之还小,不懂生死离别,黎氏老夫妻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最伤心的。   今天又一次提起他们,丛玉内心充满了愧疚。   他想点一支烟,余光瞥见身侧的女人时,却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不陪你下去了。”安雅开口打破了沉默。   丛玉转身,看着她。   安雅继续说:“小之才是今天的主角,我会夺走他们的目光的。”   丛玉笑了一声,却没有笑意。   “你是我的女伴。”   安雅摇了摇头。   “不要强迫你自己。”她倚着栏杆,“亲人离去是很悲伤的事情,强撑着,也一样。”她打开手包,从中取出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给你一个。”她说,“有一个人告诉我,巧克力能让人愉悦。”   丛玉接过,说:“黎姿也相信这些。”   “我见过她的画像。”安雅说,“她一定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丛玉摇摇头:“没有比她更不讲理,更胡搅蛮缠的女人了。”他的声音停顿了下来,“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安雅轻笑了一声:“无妨。如果那时候,有人能听我说这些,也许……”她的声音停了下来,“拦住他,别让他进来。”安雅转身,“我要等的人来了,按照约定,我不会让他干涉到这里的事情。”   丛玉微微皱眉,他点一下头:“注意安全。”   “荼路在,不会有事。”安雅拉近披风。   她向楼下走去,丛玉叫住她:“快些回来,一起分蛋糕。”   安雅回以笑容,转过身时,她收敛了全部的表情,威严自生。   小花园里,从心看着面前的荼路。   “你们就是这么欢迎客人的?”圆脸少年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主人可不是这么当的啊。”   荼路不理会他,暗卫在四周,紧紧盯着这个青年,生怕他惹出乱子。   “周围小苍蝇挺多的。”从心虚晃着晃一晃手臂,驱逐根本不存在的蚊虫,“你们就这么垂怜我的美色?”   “孤联系不到你。”安雅踩着石板路朝着这里而来,荼路见她出现,立刻跟在了安雅身后,“毕竟你现在是大明星。”   从心挑眉,他屈膝行礼。   “原来是女王陛下。”   “金时?”安雅念着从心的化名,“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从心昂头看着安雅。   今日的她穿了红色的包臀裙,勾勒出的身形已是完美。   “我是受到这里主人的邀请来参加宴会的,听说是大小姐的生日宴,我还为她准备了礼物。”从心弯着眼睛,把自己表现的像一个真正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一样。   “找你的人是孤。”安雅记着自己与丛玉的约定,“孤已经顺利的脱离的钟善,该你兑现承诺了。”   从心的视线落在了跟在安雅身后的荼路身上:“真的吗?女王陛下,不是属下不信任您,只是您说自己脱离了钟善,可您的身后,还跟着他的狗……”   “钟善将他当做工具,孤却当他是活生生的人,你觉得他会选择孤,还是钟善?”   从心睁大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陛下,您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流淌着钟震天的血液,他又怎么可能逃得过钟家人的命运呢?”   “对权利的渴望,是镌刻在每一个钟家人DNA上的东西啊。”   “您,怎么能随意的相信这群为了权利互相撕咬的疯狗呢?” 第51章   安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巧舌如簧的男人, 他将钟震天与他的血脉贬的一文不值,好似疯狂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责。   “你在指桑骂槐。”安雅微笑,“若是这样, 你倒不如指着孤的鼻子,说每一个亚特兰蒂斯都是不可原谅的疯子。”   安雅有意刁难, 但从心依旧蛮不在乎,他上前,在红裙的女王面前缓缓俯下身子,单膝跪在石板小径上。   “怎么会?”他弯着唇, 仰视着心中的女王, “您是世界的瑰宝, 是尊贵的亚特兰蒂斯王族,是我的陛下, 您的一切, 都是正确的,王族不会犯错。”   “错的是愚昧的大众,不是您。”   从心的神色染上痴迷,他牵起安雅的手,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安雅的手背。   “疯狂不是不可饶恕的罪责,嫉妒才是。”青年的呢喃缓缓响起。   安雅垂眸看着他, 曾几何时, 他也曾用过同样的招数,但今时不同往日, 从地狱之中爬回来的女王眯起眼睛,她回握住从心的手, 轻轻用力。   青年顺应了她的意思, 借着这轻柔的力量起身, 他的眼底是计谋得逞的笑容,这笑容弥漫到表面,是□□裸的炫耀与得意。   “真可惜,观众没能全部到场。”从心露出惋惜的表情,他的眼神落在荼路身上,“勉强可以一用。”   从心松开了女王的手:“陛下,请允许臣,稍微占用一下您的近卫。”   安雅默许。   从心靠近荼路,他依旧是那幅欠揍的笑脸,管家先生则沉着表情,不喜不怒。   “转告钟善——”从心故意拖长调子,“就说,我将收回他的一切,就从陛下的芳心开始。”   “我会一步一步,夺走他的一切。”他笑着,“就如同,他对我做得一样。”   夜晚的丛家大宅,似乎成了从心的舞台。   他微微躬身,退回安雅的身边:“陛下,宴会要开始了,不知我能否,与您一同入场?”   安雅拒绝了他的示好。   “我已经有伴了。”   从心面上闪过一丝烦躁,显然是没有想到安雅的拒绝。   这让他意识到,此刻,他并不是女王唯一的选择,她有许多条不同的路。   就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她并非只有他,而自己则非他不可。   这种绝对的劣势,抑制了从心的张扬。   隐在袖子下的拳握紧,从心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他收回了手:“丛玉?”   “R.e的议员,下一任总统的有力人选。”安雅回道,“这个身份,显然比娱乐明星更适合站在亚特兰蒂斯身边。”   “您可真无情。”从心抬起头,余光瞥见露台上的一道身影,他微挑一下眉,改变了想法。   “那如您所愿,陛下。”从心不再坚持与安雅一同出席宴会,他微微躬身,将先前收到的邀请函连同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一起放在了安雅的手中。   “您如果想要见我,可以直接拨这个号码,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他靠了过来,轻抚安雅的长发,附在她的耳边,“千万,不要用丛玉的名字,我很讨厌这个姓。”   从心留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轻吻安雅的面颊,转身离开了丛氏大宅。   露台上,丛玉紧紧盯着那道身影,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不会认错的。   那是丛心,丛心!   老头子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丛氏的养子,害死黎姿的,他的弟弟。   如鲠在喉。丛玉趁着栏杆,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倒印在角膜上的一幕,咬合肌紧咬,牙关都在颤抖。   记忆不断的闪回,从他第一次见到黎姿,再到丛之的出生,到最后,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头,看到那个护着孩子的身影。   她倒在鲜血之中,用双臂撑出一个小小的天地,那小天地之中,是他们一岁的女儿。   心如刀绞,丛玉望着那道红色的身影,那枚红色,是她身上艳丽的长裙,也是她倒在血泊之中的背脊。   喉咙中发出痛苦的低吼,丛玉攥紧拳头,转身,狠狠砸在玻璃窗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鲜血在关节蔓延。   他试图用这种自残的行为换回自己的理智,但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与新生的钦慕渐渐互相撕扯着。   丛玉用染着鲜血的手伸进口袋,想要摸出烟盒,想要用一根香烟来麻痹情绪,可当颤抖的手摸到空空如也的口袋,记忆再一次将他压倒。   那是帝国灭亡的三年,丛玉二十岁,在帝国政法大学读大三。   一个正常不过的周末,他被司机接回丛氏住宅,见到了那个与他有婚约的女人。   多可笑啊,他才二十岁,就要被押着结婚,换取所谓的家族利益,换取父亲进入议会的机会。   丛玉自然不可能答应,可他别无选择,父亲带回的那个男孩让他的母亲十分忌惮。   即使父亲对外宣称,那只是他收养的孩子,但没有人能保证这是不是他蒙骗大众的谎言。   母亲很着急,害怕他继承者的身份被夺取,所以,他不得不结婚。   丛玉看着坐在对面的,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孩。他垂着头,用行动无声代表着他的抗拒,那个女孩察觉到了,她只是沉默。   也许女孩总是比同的男孩成熟,也许从心底来说她并没有那样抗拒这场联姻。   年轻的妻子包容不懂事的丈夫,逐渐改变着他,丛玉学着成熟,去守护他的妻子,与他们的小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那个有着怨毒眼睛的男孩,怎么容得下美好。   安雅回到宴会厅时,这里已经人头攒动。   她一眼便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丛玉,他站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做都是如此的耀眼。   她迈步向那个方向走去,丛玉却缓缓转头看向她。   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女王停下了脚步,定在了原地。   这一瞬间,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连在了一起,安雅忽然明白了那个任务的含义。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这是一个关于往事的任务,即使它的提示词代表着全新的开始。   她应该想到,过去是不会被掩盖的,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会一件一件在合适的时机重新浮现,将所有的事情连接起来,编织成一张密不可分的网,网住与过去,与她有关的一切。   所以,她会逐渐回忆起过去,回忆起上一世的,回忆起这一世的记忆,她揭开那些被时间埋没的本不该埋没的事情。   她定在了原地,腿如同灌注满铅水,一下也动弹不得。   直到一只大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腰间,隔着衣料,安雅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从那双手上传达而来的力量。   “往前走。”管家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如同道标一般,指引着安雅前进的方向。   即使前面是死亡,她毅然前行无悔。   即使这一刻,会成为她的结局,就是她的结局注定是死亡。   高跟鞋落在前方,发出清脆而遥远的声音。   她向着丛玉走出一小步,却在另一个层次上,打破了阻隔的屏障。   [任务五:序章]   蓝色的文字被划去,一幕幕画面逐渐清晰,那是许多人的记忆,此刻,他们一股脑的涌入女王的大脑,她在这些记忆之中看到了很多人。   钟善,丛玉,封决,丛心,甚至说,她的父亲,母亲,弟弟,千千万万的,出身贫寒的,出身高贵的人的记忆。   腰间的手掌收了回去,安雅一步步向前走进,她缓慢露出微笑,王族的优雅展露无疑。   她侧过头,看着跟随在他身后的影子,又重新注视着目标。   手臂传来阵阵灼烧,蓝色的字符在灼烧的痛感之中逐渐形成,蓝色的幽光随着安雅的心跳,闪动着。   任务六:为王。   作者有话说:   状态不好,这章就这样了。   看不懂的话耐心等一下下一章,会解释的。 第52章   丛玉的脸色很难看。   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 正是黎姿的父母。老丈人的脸色不好,丈母娘阴着一张脸,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外人口中的青年才俊, 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楚。   “小之马上就下来。”丛玉压低声音,不敢去看岳父的表情。   黎父不过五十多岁, 却看上去分外的苍老,他转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安雅,叹了口气,伸手按在丛玉的肩膀。   黎母的也看到了宴会厅中的安雅, 她的视线落在这位年轻的王族身上, 视线移回丛玉身上时, 她上前了一步,语气不善, “你这是准备给小之找个后妈?甚至是一个亚特兰蒂斯裔?”   她的讥笑溢于言表:“别忘了你的誓言, 你在阿姿灵位前的誓言!”   丛玉肩膀晃动,面如死灰,他死死攥着拳,垂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需要您。”站在一侧的管家开口,“如果您还需要这把刀的话。”   安雅侧头看了他一眼,管家先生看着前方, 眼神平静。   她笑一下, 从侍者的托盘上端起一杯香槟,“我现在有些后悔, 将他牵扯入这场战争。”女人轻轻转动杯子,看着透明的酒液挂壁而下, “怯懦犹豫的人, 不适合这场游戏, 丛玉该出局了,在他像家禽一般被宰杀之前。”   “您真的要放弃这个一手培养的棋子吗?”荼路问。   安雅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也许。”   她将酒杯交到荼路手中,哂笑:“酒里有毒,解决掉下毒的人。”说罢,她重新恢复成那副优雅自信的样子,向前走去。   荼路楞了一下,视线从那道向前的背影上收了回来,落在在手中的酒杯身上,他利落地转身,向着刚才的侍者大步走去。   安雅靠近丛玉,带着温柔的笑意,但她是来踢他出局的。   她站定在丛玉的身份,向着黎父黎母问好。   “黎先生,黎太太,很高兴见到你们。”   黎母不愿意看她,黎父则碍于安雅的姓氏不得不给她这个面子。   他轻握一下这位女士的手指。   “亚特莱蒂斯小姐,晚上好。”   安雅礼貌地笑。   “我来打个招呼,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她转身,轻轻拉一下丛玉的西装袖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去带小之下来。”   丛玉抬起头,却只看到安雅离去的背影。   女王快步离开,她有意将一只手覆盖在小腹之上,缓解因为毒.药带来的绞痛。   丛之在房间里满意地吃光父亲妥协的产物,她丢掉包装盒,整理着自己的裙摆。   今天的主人公要登场了。   丛之站在镜子前,学着礼仪视频里的样子,撑起裙摆行礼。   她满意地笑起来。   敲门声响了起来。   “小之?”   丛之听到安雅的声音,小跑着赶来开门。   “安雅姐姐。”她笑起来,向着安雅微微屈膝捏着裙摆行礼,“你觉得我做的标准吗?”   丛之的礼仪老师,曾是帝国公主的宫廷教师,在她所保存的录像之中,有一部分就是这位宫廷公主的影像。   “右手还要在抬高一点。”安雅笑着指正,她换一只手按着小腹,向丛之示范正确的动作。   重心沉下去的那一瞬间,安雅腿一软,倒在地上。   “安雅姐姐!”丛之被吓到,连忙扑了过来。   安雅单手抱住她,捂住了丛之的嘴。   “嘘。”她已经剧疼而脸色苍白,“没事的。”安雅撑着拉上房门,在丛之的耳边轻声说,“去把爸爸找来,不要告诉别人。”   丛之满脸的担忧:“这,我帮你叫医生吧……”   安雅摇头:“听好了,小之,先把爸爸找来。然后,你要留在宴会厅,找你的外公外婆,把他们带到你的爷爷奶奶面前,留在那里。”   安雅摸了摸她的头发:“嗯?”   丛之点点头。   她打开门眼看就要跑出去。   “仪态。”安雅提醒,“无论发生什么,记得你的身份。”   房门被重新关上,安雅稍稍移动位置。   酒里的毒并不致命,所以她才敢将其一饮而尽,但这种痛苦确也是真实的。   安雅闭上眼睛,发动了[绝对控制]。   荼路跟随侍者来到厨房,那侍者似乎察觉到有人尾随,步伐越来越快,荼路快步跟上,绕过人来人往的操作台,来到后厨连接储物室的偏僻过道,那人从托盘下抽出匕首,朝着荼路刺来。   他本想在人少的地方解决尾随的人,但很显然,他的计划落空了。   荼路立掌接下匕首,抬腿踢向对手的小腹,手一掰一扭,闪着寒光的匕首跌落在地。   “谁派你来的?”荼路手臂用力。   嗖——   利器划破空气。   一道黑影从走廊处飞速闪过,荼路上前欲追,跑出两步之后,男人放缓脚步。   一道意识进入了他的身体。   “怎么样?”安雅略显得虚弱的声音传开,因为本体的中毒状态让她的精神状态也受到了影响。   “被灭口了。”男人蹲下身子,捻起一抹温热的血液,他拔.出那把穿心的弩.箭,拿在掌心辨认。   这是军队淘汰的制式武器,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搞到的。   他压下声音。   “是激进派。”   “激进派。”安雅同时开口。   在“序章”任务的奖励涌入大脑的时候,她读取到了这个针对她的计划。   “回来吧。”安雅说,“看起来激进派内部意见也合不到一起,毒不致命,但足够了。”   荼路站了起来,他提醒道:“这件事没法瞒着钟善。”   “你知道该怎么汇报。”安雅压下声音,“还不到再回到曜日宫的日子。”   荼路颔首。   女王的意识回到自己身体,花费积分兑换了系统的强心剂。   丛玉匆匆上楼,赶到房间时,安雅正站在落地窗前,她半依靠的窗子,看着窗外的灯光,看上去好得不得了。   红裙摇曳,模糊了丛玉的视线,他终于无法压抑怒火。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他扯了扯领带,低气压逼近。   安雅转身,靠着窗户。   “什么?”   丛玉逼近,看着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咬牙,说出了那个许久未被提及的名字:“丛心。”   安雅昂首看着他,“哦?”   “别他妈装傻充愣。”被戏耍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大脑,丛玉握拳砸在玻璃窗上,“为什么要见丛心,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是保皇派的人。”安雅知道丛玉为何会如此愤怒。“我需要他。”   “你知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丛玉红着眼,几乎咬牙切齿,他的视线滚烫,如同燃烧的火焰。   安雅毫无畏惧,她靠着玻璃,昂首与他对视。   “我不需要知道其他,他是保皇派的人,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丛玉盯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这疯女人明明身体在颤抖,却没有丝毫的退步。   “你就这么想要那个位置?”丛玉板着安雅的脸,“哪怕不择手段?”   “丛玉,你最好知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安雅撑着玻璃,努力地挺直腰背,强心只能让她保持神智,并不能抑制疼痛。   “保皇派拥护王族,哪里算得上不择手段?”   “我呢?”他问。   安雅垂眸:“你在开玩笑。”她打掉丛玉钳制着自己的手,“你该摆正自己的位置,我见谁,和谁合作,难道需要一一向你汇报?”   “那为什么吻我?”丛玉咬紧牙关,想起先前看见丛心与这女人贴面的画面,“你就是这样让那些男人为你所用的?钟善,封决,甚至说丛心。”   安雅眯起眼睛。   这种无声的抗拒更加激怒了丛玉,   “说话!”他拽起女人的手死死将她按在玻璃窗上,“你就是这样让他们死心塌地的?”   “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安雅盯着他,语气失望,“丛玉,是我选错人了……”   安雅的话尚未脱口,下一秒,她的唇就被男人撬开,像是在撕咬猎物一般,他欲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安雅无力反抗,仍由唾液之中带上血腥的苦涩。   荼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行动快过理智,他大步上前,拽住丛玉的西装拉开两人,然后一拳砸在男人的下颚。   失去了男人的钳制,安雅顺着玻璃滑下,在她快要软到在地时,又被另一只大手捞了上来。   腰腹的疼痛已经让她眼底模糊,但这个苦肉计她还必须演下去。   荼路双手拖着她的腰,他不敢用力,尽可能的做好一个借力点,让她能够自主站立。   被砸懵的男人缓和了一阵,他撑起身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看向安雅,目光带上讥笑:“怪不得你不怕钟善知道,连他,你也不放过。”   安雅的手在颤抖,因为剧疼,也因为其他,她按着荼路坚硬的小臂,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殿下的思量,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多。”荼路打破了这份沉默,“丛议员,怒火只会懵逼你的眼睛。”   “你他妈闭嘴。”丛玉的视线落在荼路落在安雅腰间的手,愤怒与嫉妒将他焚烧殆尽,完全失去了所谓的理智。   “丛心害死了黎姿。”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已经失去黎姿了……”   “殿下不是你的前妻。”荼路打断他,“你无力守护你的女人,但是我能。” 第53章   丛玉阴着脸, 乌青衬托着他脸色愈发阴沉。   他躬身大笑起来,眼眶血红,复杂的情绪要将他压垮, 丛玉十指深陷黑发,用力扣住。   “是我无能。”他无力道。   荼路扫了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托着的女人,看到她脖颈后的虚汗,她越来越乏力,已经快要脱力, 却还要强撑唱完这场戏。   荼路明白她的意图, 离开曜日宫之后, 丛玉对于她而已已经没有价值,若他有能力成为女王之手, 那显然是更好, 但事实是他暂时没有这样的能力,依附于他,只会害了他。   但安雅对眼前的男人有愧,她要离开,同样要点破他的困局。   感情与家庭压在他身上的负担,安雅想要推他一把, 但很显然,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丛玉还没有意识到,女王推开他, 对现在的他只有好处。   毒药只是一个借口,就像移情别恋丛玉是一个借口一样。   荼路弯下腰, 抱起了安雅。   她根本无力反抗。   “殿下中毒了。”   听到这句, 丛玉抬起头, 果然看到那女人过分苍白的面孔,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显然受到了惊吓。   男人冷冷扫过丛玉:“殿下无法继续待在你身边了。”   荼路没在继续说,点到为止,若是丛玉悟不透里面的意思,那么也就没必要继续了。   车子候在丛氏大宅的后面,为了不破坏丛之的生日宴,闹出其他的新闻,安雅没有张扬离开的事情。   荼路将她放在后座上,从随车的药箱之中取出止痛药剂。   “不是毒。”安雅闭着眼睛,眉心渗出汗水,“是神经致痛药剂。”   荼路低着头,用棉签和酒精为安雅的手臂消毒,注射止痛药剂。   “您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喝?”   “你在埋怨我。”安雅扯出笑容,她缓缓睁开眼睛,“从心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与丛家的关系很复杂,丛玉不够老道,继续下去,我们的资金链就会断掉。”   投资边唯亭药物研究的套名公司,归根到底属于丛氏,安雅不能放任从心祸害她的根本。   “开车。”荼路对着通讯器,车子启动。   安雅配合的没有问目的地,她别无去处,最后的落脚点无疑还是那个人身边。   “消息已经汇报上去了。”荼路说,“钟善知道了。”   “嗯。”安雅没有过多的表示,她将话题引导了这一次下毒者的身上,“激进派在警告我,但又不能直接杀了我,所以才这样拐弯抹角的给我警告。现下,回到钟善身边足够安全。”   丛玉摇摆不定,加上他在政坛根基尚浅,没人会看好这个年轻的议员,即使他的选票数并不少,但逼走亚特兰蒂斯,这些优势慢慢就会消失。失去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剩下的R.E议员不足以造成威胁。   先下看起来,这一次事件受益最大的就是钟善。   有人故意引诱她怀疑钟善。   安雅静静思考着,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绞痛开始缓解。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她不会怀疑钟善的。   钟善或许不择手段,但绝对不会伤害她,即使这样的办法简单有效。   车里暖气看得很足,安雅浑身都暖洋洋的,加上药剂里的安眠成分,她轻轻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有人将她轻轻抱起,车门轻轻阖上。   半夜的时候,安雅热出一身汗,她踢开被子,光洁的小腿被一只手捉住,重新塞进被子里。   安雅不舒服地动了动,蹭到一个坚硬的怀抱,嗅到熟悉的味道,她睁开了眼睛。   钟善。   安雅看到了黑暗里的侧脸,她伸出一只手,指尖悬在半空,然后,轻轻点了点钟善的胡茬。   男人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睛里溢满柔波。   “睡吧。”他轻声说,“这里不是曜日宫。”他如此了解自己,用一句话打消了她多余的念头。   安雅昂起头,注视着那张脸,突然之间,一股莫大的悲呛将她笼罩,她埋头进钟善的胸口,怀住了他的腰。   钟善显然没想到安雅突然的反应,他慌乱地拍了拍她的背。   “吃够苦了?”他无奈地笑,“没事了,回来就好,钟善哥哥会养你的。”   安雅揪住他的衣服,死死拽着。   “为什么答应他?”   “为了救我?值得吗?”   轻拍安雅后背的手悬在空中,许久,钟善哑声开口。   “没有值不值得。”   “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安雅无言,她的目光聚集在钟善的金发之上,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蠢货。”   [序章]任务的奖励算得上安雅收到过的最特别的奖励,它是许多记忆的整合,整理成一个类似于压缩包一样的存在。   但它并不能实现实时查询,系统给出的解释是当前安雅的冷静指数不允许她查阅超过阈值的记忆,否则可能精神受损,造成智力缺陷。安雅不敢轻易去赌上一个时代Ai智能的阈值,她尽可能的整合起已知的记忆,得到的答案已经足够令人震惊,这其中,就有关于钟善的记忆。   对于钟善,安雅的感情一向足够复杂,但这种复杂的感情,又彼此相互牵制达到了一种平衡,使得女王可以享受钟善偏爱的同时利用与算计这个男人。   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她不再去深知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故事。   一石惊起千层浪,[序章]的奖励就是这颗石头,它打破了水面的平静,让压抑在心底的感情爆发出来,被剖析在表面,揭开被掩盖的过往。   钟善从来都不是收到宠爱的孩子,他出身低微,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安雅一直清楚他的手段,却忘记了,钟善所收到的限制,远比她想象之中的更加的多。   钟震天并不喜欢他这个妓.女所生的儿子,即使他足够优秀,足够的有能力,可钟震天有太多有能力的孩子了,钟善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不过是抛到明面上的靶子,手握权力的傀儡。   十年前,钟善不顾命令,将自己从刑场上带下来时,他就承诺了,成为挡在钟震天一切肮脏之前的靶子——成为新兴政府的总统,合理合法的背锅人。   有时被迫掌权,原本被迫放下要难上千万倍。   安雅已经无法想象,五年之前,高票当选的钟善到底是如何在那个位置上站住,站稳。   安雅退开一些,在黑暗之中看着钟善的脸。   视线里的人明白了她已经不可能继续安然入睡,他转手,按开了床头的夜灯。   这是总统名下的私人住宅,钟善在购置房屋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敏感的宁安区。   他靠在床头,转头看着安雅。   红裙尚未褪去,此刻有些皱皱巴巴的贴在安雅身上,头发因为先前的小睡而显得杂乱,这是别人看不到的样子,褪去了锋利的安雅·亚特兰蒂斯。   如果忽视她的眼神的话,那就更好了。   钟善知道,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撑起身体,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金发贴服,也完全没有政届领袖的味道。   钟善起身,径直走到卧室与露台链接处,安雅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跟在他身后。   男人拉开了推拉门,夜风吹入房间。   安雅别起一抹金发,她抬头,看到不远处教堂高耸穹顶。   这座房子位于圣玛丽教堂背后的位置,教堂的建筑挡住了曜日宫,她看不到那座生活许久的华丽宫殿。   钟善站定。   “看到了吗?”   “这里离教堂很近。”安雅环顾四周,时近深夜,临街上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街头巷尾的角落,隐约可见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黑暗之中。   安雅的视线一定。   “这里的治安并不好。”钟善解释一句。   “我知道,是等在这里,领取教堂救济物品的人。”安雅说。   这里距离教堂很久,换句话说,即使看不到曜日宫,这里距离王宫也算不得上远。   “教堂发放救济,破坏了这里的治安。”钟善从裤子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咬在牙间。   安雅看着他。   男人低笑一声:“我一直知道,但暂时,也只能这样。”   “丛玉提出的法案?”安雅明白了他的深意,她上前,也学着钟善撑在露台的边缘。   “早在三年前,类似的法案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了,甚至远比他的法案更加的完善。”钟善说,他很少和安雅谈及政.治,因为亚特兰蒂斯敏感的身份,他想要更好的保护她,只能蒙住她的眼睛与耳朵。   但显然,这样的方式已经不在适合急切想要改变现状的安雅了。   “签字太简单了,我一天甚至可以签署上万份文件。”钟善说,“但这样的法案,牵扯涉及到的利益太多,各个企业的龙头不可能在增加税收的情况下在提供大量的基础岗位。   “也就是说,你就算使用法律约束了资本家,还是无法改变他们剥削劳动者的现状。”   “远不止如此。”钟善点燃了烟,烟雾缭绕,可安雅记得,他不抽烟,或者说,他从未在自己面前抽过烟。   “雅雅,我从这个社会最底层爬到高处,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想要改变,太难了。”   “或许,只有一个毫无畏惧的君主,才能不畏手畏脚,大刀阔斧的改革。”   作者有话说:   钟善啊,男主设定,男配命。   本文最惨,目前没有之一。 第54章   烟灰飘落, 安雅注视着不远处教堂的穹顶,她明白了钟善的别有用心。   他要将手中的权利拱手相送。   钟善熄灭了燃烧的香烟,他绕到安雅的身后, 抓住了她的手,遥遥一指, 是原本属于她的天下。   “你说得对。”他说,“我爱你蛇蝎心肠,可雅雅,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亚特兰蒂斯。”   “你说, 只有你伤害别人的份, 可你没有这么做。”他的下颔轻触碰安雅的发顶, “丛玉确实是近些年来R.E异军突起的一般的存在,在他之前, R.E党真正能拿出手的只有程钰。”   程钰, 钟善之前的上一任总统,联邦的开.国.领.袖,他输给了身后的男人,已经成了权利王座下的一具尸骨。   “假以时日,他确实潜力无穷,钟善哥哥明白你的用意, 但你无需伤害自己。”   “只是普通的精神致痛药剂……”   “若为王者, 你该明白,比权利更重要的, 是身负权利之人的安危。”钟善打断她,“很快, 你就会发现, 苦苦坚守的良善, 会被那无人权利的诱惑摧毁殆尽。”   “雅雅,若不想被伤害,你就要学会伤害别人。这一点,你做的很好。”   “钟善……”   “如果你真的想要那个位置,为王之路,钟善哥哥会陪你一起走。”钟善沉下眼眸,夜风吹起他的金发,露出金色之下的黑色发根。   “我们一起撕下这民主虚假的伪装。”   安雅静静注视着前方,她有很多的想说,想要去反驳钟善,可感受着脖颈处的呼吸声,感受到钟善逐渐收紧的手臂,她最终,没能说出那些话,只是朱唇轻启,轻声应答:“好。”   .   钟善果然信守诺言。   他将办公室搬到了这个只有八十平米的临街联排的小复式里。   从曜日宫复杂的地道通向教堂,再来到这座小房子,整个过程用不了二十分钟。   通过他,安雅才算真正见到了她的国家,展现在她眼前的不再是破碎的河山,不再是精挑细选出来需要签署的文件,而是最直观这个国家现况的文件与报告书。   去年十月,东南沿海一座小型城市受到台风影响,受灾严重,赈灾的专款因为地方总督的原因,迟迟无法下放。   北方科研实验室的消息走漏,对Ai的恐怖记忆让人民陷入新一轮的恐慌。   海神教会欲要在火星的人类聚集地建立新的教堂,正在与国土资源部门对接申请购置土地的审批。   与旭日联邦国土西南接壤的小国正在往联邦内部走私非法军火。   税收、征兵、外交医疗、社会保障、民生福利,等等许多。   安雅知道政治是一件异常复杂的事情,可真当她尝试着上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即使有钟善从旁指点,她依然觉得吃力。   而她很清楚,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除去这些政务,钟善还要制衡党派之争,还要提防钟震天……   端坐在书桌前的安雅眉头紧蹙,她现在终于意识到,先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给钟善添麻烦而已。   无法顾全大局,显然不该在一个上位统治者身上出现。   安雅略显的生疏,但她上手的速度已经远超钟善的相信。   男人将手中的黑咖啡放在桌上,他撑着桌角,垂眸看安雅正在阅读的文件。   这是关于选票分析的文件,大选近在咫尺,总统桌上,幕僚起草的各类方案之中,这方面的文件总是显得格外重要。   D.E党,现任总统钟善的支持率居高不下,R.E党丛玉的支持率依然高得可怕。   现下,R.E内部已经意识到只有将全部的力量堆在丛玉身上,才有可能与D.E一争。   “孤注一掷。”安雅合上那份统计资料,她转头看着钟善,“大选在即,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钟善拿起那份文件,他扫了一眼上面的数据,便将那薄薄的纸放了下来。   看他的表情,显然是并不担心,安雅翻看那文件的最后一页,手指点在丛玉名字后的数字。   “我看了今天的直播,他表现的很好,如果可能,支持率只会继续上升。”   “雅雅。”钟善俯身,他又一次合上那张写着统计数据的纸,“我不会输。”   他说得很轻,是气音,却胜过了激情昂扬的宣讲。   “不用担心大选的事情。”他表现的胸有成竹,“现下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安雅看着他的侧脸,钟善正侧头看着她,神情自若,没有之前两人独处时候的那样浓郁到化不开的情愫,工作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总是保持着这样的理智与严肃。   安雅默了一阵:“你有办法了。”   钟善一笑,手离开了桌子,端起咖啡朝书房中间走去。   安雅站了起来,朝着他而去:“你要做什么?”   她有些好奇,钟善要怎么将她扶持的人扯下台,他要怎么摧毁她近日来的努力。   “不是我。”钟善说,他转身,注视着安雅。   “你让我来?”安雅眯起眼睛,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钟善的意思,在意识到他的打算之后,又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你要我亲手把这些时日的努力亲自摧毁?”   钟善摇摇头:“你不需要亲自动手。”   “借刀杀人?”安雅蹙眉,“刀呢?”   话音刚落,她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你让我借保皇派的手,为的你连任铺路?”   “保皇派能不能成为你的刀,还是另一回事儿。”钟善点出了致命点,“雅雅,很显然,先下你无法掌控你永远的这把利刃,即使他们非你不可,你却无法无伤的握住这把刀。”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知道吗?”钟善反问。   安雅一愣。   [序章]奖励的记忆在此刻剥离出一部分,经过整合,化作了安雅脑袋里另一个重磅消息。   “丛心,也是钟震天的儿子?”   “原来他叫丛心。”钟善哂笑一声,“你的管家告诉我,他说会夺走我的一切。”   安雅蹙起眉头,明知故问:“你监视我。”   钟善没有戳穿她的小表演,就好似是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情一样,自然而然地翻篇,他沉下表情:“钟震天有太多的血脉了,去母留子,每一个都一样。”   “那些女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是生是死他不在乎,但偶尔,也会有想要母凭子贵的傻瓜。”   安雅注意到,在说出这番话时,钟善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这是一个失误,而钟善很少会犯这种错误,她见过他这样的表情,那一次在贵族监察所里,他就满身弱点,如今他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的弱点。   钟的母亲也一样,只是一个借腹生子的工具,她或许也做过母凭子贵的梦,最后却被残忍的杀害,只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一个姓氏,以及一段无法反抗的命运。   钟善的母亲,似乎是姓程。   后来,他连母亲姓氏都抛掉了。   “也许我杀了他的母亲。”钟善说,“这样人很多,我已经记不清是谁了,也许他是那些女人中谁的孩子,侥幸活下来的那种。”   他也曾是侥幸活下来的孩子。   安雅深吸了一口气。   “丛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毫无疑问,与丛氏的君华集团有关。”钟善转身,他皱着眉头,像是在费力的回忆,“你提醒了我,我听说过一件事,丛氏为了获得财政大臣的手令,曾送给钟震天一个女孩。”   钟震天曾是帝国的财政大臣,王国半数的经济活动都离不开他的过目,从中获利,轻而易举。   “想来就是丛心的母亲。”安雅垂下眼睛,“还知道什么吗?”   钟善摇头:“在钟家,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乱嚼舌根的仆人只有死路一条。在那之后,我学会了闭嘴。”   钟善确实也就知道这么多这件事太小了,在他经历之中微不足道,若不是安雅的提醒,他根本想不起小时候还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安雅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她握住拳,一时间不在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接受这件事情。   保皇派里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那个二十岁的年龄却心肠歹毒的少年,也曾有着让人心疼的过去。   钟善,丛心,这还是只是她知道的,那么她不知道的呢?因掌权者愚昧疯癫而陷入苦痛的其他人呢?   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   该死的弄权者,安雅握拳砸在书桌上。   钟善被这声音惊到,她转身,眼神落在安雅的身上,她穿着居家的长裙,头发扎在脑后,多出一个小尾巴,此时因为往事而愤怒,闭着眼睛微微颤,砸在桌上的拳攥得极紧,可以看到苍白皮肤上青紫色的血管。   柔软,却又坚定。   他抿着唇,用视线完完整整扫过她的全部,继而无奈地摇头,缓缓靠近,低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安雅睁开眼睛,抬起头,碧绿的眼睛撬开钟善的心扉,微暖的灯光为这双漂亮的眼睛点缀,当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无人能防。   “你和我都知道,若不加以制止,一切都还在发生,不是钟震天,也会是其他借着权利为所欲为的人。”   钟善脸颊的肌肉跳动一下。   他误会了。   她并不是在心疼他,或者说,不只是在心疼他。   他很失落,却又感到欣慰。   这才是上位者该有的姿态。   他舒出一口气。   也许,雅雅还未曾发觉,他正推着她,往她所痛恨的弄权者的道路上前进。 第55章   荼路隐在小巷里, 杂物遮挡了他的身影,受过专业训练的男人屏气凝神,监视着巷子里正发生的一幕。   他是尾随丛玉来的。   大选将近, 他在政党内部的授意之下,和自己的竞选经理一起, 正在国内的各个地方拉取选票。   这对他而言,是一线的很重要的工作。   此刻,丛玉的行程被一个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一辆摩托车突然加速,将丛玉乘坐的轿车逼停, 车手吹一声口哨, 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丛”字。   于是, 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丛玉涨红了脸,攥拳看着眼前的青年。   从心摘下摩托车头盔抱在腋下, 露出招牌的眯眯眼笑容, 和眼前衣装得体的男人打招呼:“终于又见面了,哥哥。”   听到那声讽刺意味十足的哥哥,丛玉的眼睛逐渐密布血丝,硝烟的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丛心。”丛玉上前,一把拽住青年的衣领,打掉他的头盔, “你在玩什么花样?”   头盔滚动, 落在了杂物堆后荼路的脚边,负责监视的男人垂眼看了一眼, 收回视线。   他没有动。   从心轻挑眉头。   他无视了丛玉的钳制,余光朝杂物堆看了一眼。   “你他妈的看着我。”丛玉被他这幅吊儿郎当的神情激怒, “我有没有说过, 你再出现在我眼前, 我就杀了你。”   从心收回视线,露出讥笑,挑衅地看着丛玉,“你敢吗?”   回应他的是丛玉用尽全力的一拳。   丛玉粗喘着气后退,他的手在颤抖,因为兴奋,他早就想狠狠给这个小子一拳了,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从心歪着头,显然是没有料到丛玉如此果断的出手,他掀起眼皮,收起眯眯眼的笑容,表情冷峻,吐出一口血水,青年抬起头。   “可以啊,敢动手了。”从心沉着脸,“终于不是在背后玩那些阴人的手段,而是堂堂正正的动手了。”   “玩手段?手段最脏的,不是你吗?”   “和你比起来,我可差远了。”从心活动手腕,“这样也好,抛掉那些阴的,我们来比划比划,你为了你那个早死的老婆,我为了那个傻子妈。”   “闭嘴,不准你提她。”丛玉红了眼,向着从心而来,身为丛氏的继承人,他也学过一些招式,可对上从部队,从第三陆军出师的从心来说,他的架势就显得不够用了。   从心闪身躲过丛玉的拳头,趁他因为惯性踉跄之时,一把抓住丛玉的肩膀,朝着他的小腹就是两拳。   他也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结结实实吃下两拳,丛玉脸色涨红,可眼底的愤怒却没有丝毫的消散,他完全忘记了此行是为了工作,眼睛里只剩下了眼前这个人,又一次狠狠扑上去。   巷子狭小,从心受到限制,很多正统的招式施展不开,他也干脆抛掉了那些招式,单纯的凭借用肉.体的强度和力量与丛玉撕扯。   “她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在车上动手脚?”丛玉红着眼,去掐从心的脖子。   “操。”从心躲过,“你呢?铁了心要逼死我妈,就那么害怕我抢你的家业?告诉你,你们丛家那些破烂玩意儿,老子一个子都看不上。”   “你妈死了,和我有他妈什么关系?她是自杀。”   “你老婆被车撞死了,又和老子有什么关系?”从心一脚踢开丛玉,“自杀,你说自杀,就自杀?证据呢?尸体呢?急匆匆的扔进火化炉,不就是怕人看出破绽?自杀,骗你妈鬼呢?老子看起来像是傻逼?”   “就你他妈傻逼。”丛玉扯开领带,将价格不菲的西装丢在地上,又和从心撕打在一起,“说,刹车线是不是你剪的?”   “剪你麻痹的线。”从心活动脖颈,骨头咔咔作响,“你们还真是,什么锅都往老子头上扣,怕不是你自己错把油门踩成刹车,撞死你老婆……”   丛玉猛地后仰头撞向从心,磕的他鼻血直流。   “操……”从心骂了一句话,他听见了鼻梁骨断裂的声音,乘着这个机会,丛玉死死咬住从心的手臂,牙齿陷入肌肉,瞬间就尝到了血腥味。   “操,属你妈狗的?打架还他妈的咬人?”从心狠狠地肘击丛玉的背脊,男人闷哼不断,却始终没有松口。   他不是从心的对手,耗下去只会被他活活打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绝不能这么死,尤其是绝不能死在这个人手里。   “操。”从心眉头痉挛在一起,左侧手臂肌肉紧绷,他动了杀心,从口袋里摸出匕首,就在那刀要刺下的时候,一直未动手的荼路阻止了他。   装上□□的手.枪发射子弹,打断了从心落下匕首的动作。   “终于舍得动了。这么怕我把他打死?”从心扳开已经将近昏迷的丛玉,将他丢在地上。   荼路收起枪,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他已经抽搐起来,丛玉毕竟与他们这样的人不同。   “殿下不希望他死。”荼路面无表情,他关闭了录像,“东西已经有了。”   从心冷笑伸手板正断裂的鼻梁骨,低头看一眼手臂上的伤口,吐出一口血水:“看起来我被利用了。”   荼路蹲下身,在丛玉身上摸索,摸出他的手机,给他的下属响了两声电话,又把手机放回原处。   “我以为你知道。”他说。   “知道是知道。”从心捡回自己的头盔,“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忍心看我挨揍。”   荼路看他一眼,“走吧,这里很快就有人来了。”他的视线落在从心手臂上的咬痕,那伤口极深,几乎是硬生生扯下一块肉:“处理一下。”   从心低头看着手臂:“看起来得打疫苗了。死于狂犬病,是不是很好笑?”   荼路懒得理会他,如非命令,他根本不愿意与从心这样的人合作,他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身后的人脚步停了下来:“不过……”   荼路肌肉紧绷察觉到了危险。   从心猛地靠近,手中将匕首刺入荼路的背心。   “知道了我小心隐藏的故事,还想活着离开吗?”   荼路缓缓倒下,从心弯下腰,取出了他录制的视频。   “太不小心了。”他笑起来,用伤手抛起那个内存卡,又伸手接住,鲜血淋漓,他笑得很快活,“这个玩意儿,我会亲自交给殿下的。别担心,你的死因我都想好了,就说,是丛玉的下属袭击了你。”   从心弯起眼睛,他迈过荼路,哼着小曲,消失在巷口。   安雅猛地攥紧办公椅的扶手,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从她心底蔓延,她深吸了一口,试图缓解那种感觉,但却是徒劳。   这是经历过就不会忘记的感觉,濒死的感觉。   安雅扶着椅子,掀开袖口,左臂上,蓝色的文字快速略过。   “绝对控制!”安雅低喊,“兑换白天使用绝对控制的次数。”   系统的蓝色文字快速浮现。   警告!警告!警告!   连接体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您可能会发生危险,是否继续链接?   “是,我确定。”安雅捂住心口,坚定道,“我确定!”   [绝对控制]使用成功。   办公椅上的身体软到,下一瞬间,安雅再一次获得了熟悉的身体控制权。   剧疼从胸口传开,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模糊之间,却看见阔叶飘落。   好冷,好疼。   管家先生在什么地方?他不是去监视从心了吗?为什么会濒死?   手好重,抬不起来。   安雅的意识艰难地控制着荼路的身体,她摸到一片黏腻。   鼻腔的腥味清楚的告诉她,这是鲜血。   安雅垂眼看去,手上沾满了鲜血。   阔叶仍在漂落,初春的曜都,哪里来的黄叶?   安雅察觉到了问题,她看到了一截袖口,黑色的袖口,却不是管家先生平日里穿的那种,而是军装。   这种奇怪的认知给了安雅力量。她用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终于看到管家先生胸口的伤口,和那沾染鲜血的银色勋章。   这不是!   安雅惊得放大瞳孔,同样也是因为目前这具身体糟糕的状态。   大量失血正在要他的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现在必须得救他。   安雅撑着一丝力气,用逐渐冷硬的手指摸索着。   这是上一世,她与敌人将军见面的地方,这是他放走她之后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中枪?谁要杀他?是因为自己吗?   无数的问题浮上心头,但没有答案,安雅甚至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样坚定。   救活他。   终于,安雅在男人军服的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装置,是手持的联络器。   因为这次见面的特殊性,荼路并为携带其他的联络装置,唯一的联络器,是他单向联系卡文迪许的设备。   安雅按下那个小小的按钮。   之后,便因为脱力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那身体太虚弱了。   房间里,安雅的意识逐渐恢复,她依然保持着先前捂住心脏的动作,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胸口砰砰砰的跳动。   女人咽了口口水,她极力平复着呼吸。   可即使如此,那种震惊是无法被缓解的。   “刚才那是什么?”安雅有些崩溃,她质问系统,声音不可抑制的提高,“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善打开书房门,看到的就是安雅歇斯底里的一幕。   他停在了原地,脑海里,一道清楚的声音响起。   “她在和那个AI说话。”莉莉娅说,“快,引导她,说不定我能破解它的防御。” 第56章   钟善没有理会脑海里响起的声音。   他的表情沉了下来, 眼瞳深邃。   莉莉娅显然不打算放弃这个绝佳的好机会,在“她”的程序之中,属于主人的命令引导着“她”的行为。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Ai在经过一系列的运算之后,得出了破解的成功率, 这个数字趋势着莉莉娅再一次尝试。   “钟善!”高智能化已经足以支持“她”模拟出情绪,但钟善依旧无视了她。   男人拔掉了莉莉娅的接入口,略显的聒噪的女声瞬间消失不见。   [权限不足]   [权限不足]   [权限不足]   安雅捂着手臂,蓝色的文字不断的浮现, 却始终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而确实这样的时机, 安雅的大脑越发的冷静, 她缓缓放下捂住左臂的手。   “使用[绝对控制]。”安雅看着靠近的钟善,在大脑中下令,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之后, 手臂上的刺痛愈发的明显。   她闭上了眼睛,默数三秒,又睁开。   “发生了什么?”她问向着这边而来的钟善。   钟善抿唇:“接到消息,丛玉在宣讲过程之中遇到袭击,已经送往就近的医院了。”   安雅看着他,继续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钟善明白她的意思, 舌尖舔过后槽牙, 调整一下情绪,说:“荼路被人捅了一刀。”   “位置?”   “右腰。”钟善说,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安雅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在哪个医院?”   钟善伸手拦住了她,他侧着头, 金色的发微微垂落:“你要去看望谁?”   安雅在他面前停下, 微微昂首, 对上钟善的眼睛,默了一瞬,她开口:“丛玉不能死。”   钟善垂眸看她,似乎是在思考她这话的可信度。   安雅微凝,继续道:“身为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他死了,你落不下半点好。”   R.e党会对外宣称这是D.e党的所作所为,而身为D.e党总统的钟善首当其冲。   “对他们而言,只要搞臭你,这个位置就会是他们的,不是丛玉,也会是其他人。”   钟善放下手。   “你不用解释。”他说,“那样有失威严。”   男人让过身位,转到安雅的身后,“如果你认为这样是正确的,那就去做。”   “这才是一位女王。”他扶着安雅的背脊,沿着曲线向上,“车子已经安排好了,司机会送你去医院。”   安雅没有回头,她感受着后背的温度,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钟善微笑:“丛玉已经转入VIP病房,荼路在ICU。”   安雅转身,不着痕迹地躲过他的手。   “做得好。”她念道,语气似乎是夸奖,又带着讥笑,舌尖抵住上颚,发出轻飘飘的赞赏:“非常好。”   钟善明白安雅气愤于他的试探,他也不恼,只是注视着她的样子。   安雅没再说话,徐徐转身,只留一个离去的背影。   教堂后的小二楼很小,房子小,房门也小小的。   一辆纯黑色的车停在门口,将不大的门堵的严严实实,周围有人好奇地朝着这个方向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车子没停多久就开走了,看热闹的人虽然有疑惑,还是三三两两的散开,钟善站在二楼的小凉台上,手里夹着一根烟,车子渐行渐远,直直到完全看不见踪影,他才微动手指,飘落一截烟灰。   “你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重新连接的莉莉娅抱怨道,“你知道的,如果她身上Ai再一次升级权限,想要破解可就不难么容易了。”   钟善冷笑,捻灭了烟头。   “是这样吗?”他走进房间,打开了莉莉娅的虚拟成像,少女的影像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此刻,她的表情略显得狰狞,与尚青涩的身体对比,产生了一种不和谐感觉。   “我已经厌倦了。”钟善看着眼前的莉莉娅,“肮脏而虚伪的一切,就如同你一样。”   莉莉娅看着他,AI面无表情,她数据计算着钟善的情感波动,在得出答案之后,亦不浓不淡的回复一句:“就如同你一样。”   钟善扯扯嘴角,无法反驳。   他依靠着墙壁,抬头去看不远处教堂的钟塔,高耸钟塔的影子遮蔽下来,挡住照进小二楼的阳光,将这个房间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将钟善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就像是在讽刺他,他这一辈子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活,注定无法留下些许的美名。   …………   车子行驶的非常平缓,安雅靠在后座,她依旧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根本无法解释这样的情况,刚刚那是什么?   自称日不落系统的人工智能到底有什么样电脑能力,让她穿越时空?不对,如果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在刺杀夜跟随保皇派离开,未来就已经被改变了。   那么,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安雅越想越无法理解,她不免感到了后怕,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亚特兰蒂斯家族的先人要禁止再次深入研究人工智能。上一个时代的人类到底打开了什么样的禁忌之门,让这一切变得如此复杂。   任务要暂停了。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安雅的脑海,至少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这个系统不能继续使用下去。   可另一个问题也在此刻爆发出来,失去系统,她的弱点也暴露无疑,她依旧是没有实权的,没有人权的傀儡。   这个现状并没有改变,即使钟善展露出了给予她些许权利的意图。   但她是安雅·亚特兰蒂斯,她是王裔,权利该她自己拿回手中当然不是靠人施舍,无论是钟善,还是从心。   安雅越来越恐惧于自己的无力,甚至说,连管家先生也被她的无能推入生于死的边缘。   上一世她已经害过他一次,这一次还有继续吗……   安雅自认为是个坚定的人,即使国破后面对精神折磨,她也从未有过一瞬间的脆弱,可脆弱还是悄无声息的侵蚀了她,在重要的人受到伤害,尤其因为她受伤时。   脆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脆弱,无能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力战胜无能。   安雅睁开了眼睛。   她是安雅·亚特兰蒂斯,她可以脆弱,但她绝不能被脆弱打败。   “加速。”   …………   车子抵达医院,安雅被安排走保密性极强的VIP通道,迎接她的是钟善的秘书,他被命令停留在这里,等待着安雅做出选择。   见丛玉,还是见荼路。   安雅在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钟善的意图。   “小姐,VIP病房在十六楼,ICU在十二楼。”秘书汇报道。   “情况如何?”   秘书抬头打量了安雅一眼:“您是问哪一位?”   “哪一位?”安雅微敛神色,“好奇怪的问题,自然是两位。”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秘书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但多年来,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处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他片刻就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丛议员已经苏醒,荼管家还在昏迷。”   “那就先去十六楼。”安雅回答,“总是要见到一个人,不是吗?”   秘书侧跨一步:“这边请。”   安雅跟随着他。   病房内,丛玉已经苏醒。   他的伤多是皮肉伤,疼是疼,但没有太伤到内里,只是有几处骨折,和轻微脑震荡。   安雅进来的时候,男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上,只一瞬间,就移开到其他地方。   他心生愧疚,因为许多。   安雅注意到了这些许的变化,但她装作没有看到。   “我来看看你。”她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丛玉应了一声。   “怎么样?”安雅坐上病床旁的椅子,看着丛玉,“看情况不太好啊。”   男人头上身上缠着纱布,都快被包成木乃伊,手上还挂着水。   “皮外伤。”丛玉说,“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就好。”安雅松一口气,“我也是刚刚知道消息。”   “是嘛……”丛玉不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   上一次的争吵,始终是他介怀的事情。   是他不成熟,将之前的事情带到安雅的身上,无论黎姿如何,他与从心之间如何,都与她无关。   只是气上心头,理智完全起不到束缚。   从心的保皇派的首领,本就是站在安雅·亚特兰蒂斯身边的人,他何德何能让眼前的女人因为她放弃这部分她该有的权利。   丛玉有很多话想要说,最后,却只轻轻地问了一句:“最近还好吗?”   “嗯。”安雅轻笑,“还可以,在接触一些政务,还不是特别习惯。”   “他让你亲政?”丛玉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有想到钟善为了将眼前的女人从他身边带走竟然做出了这样举动,这毫无疑问是在于一直培养他的钟镇天作对。   “原因很多。”安雅不想在这方面涉及过深,现下他们并不是伙伴。   “也是好事。”丛玉说,“以后也不至于太陌生,我只是有些担心……”   “钟善敢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打算。”安雅的顾虑同样很多,但于丛玉有有些续许不同。   钟善不会害她。   丛玉望向安雅,看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知道自己的落败:“你和相信他。”   “他也很相信我。”安雅说,“但我们一直都在互相欺骗,卑鄙程度不分上下。”   丛玉无奈:“你是怎么这样一本正经的承认自己卑鄙的?” 第57章   “因为事实如此。”安雅微笑。   混迹权利中心, 她早就练得两面三刀,心如蛇蝎。   “大选之后,休息一阵吧。”丛玉开口, “至少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我不是一直都在休息吗?”安雅婉拒了他的提议,“不过, 我确实想要离开曜都一段时间,去四处看看。”   几日处理政务,让安雅发现,处在王都, 她的视线还是太过狭义。   先前她所知道的一切, 皆是粉饰出的太平, 她想要死去这些伪装,去看看她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模样。   丛玉垂眸:“这样也好。”他明白安雅的意图, 起草税收议案时, 他的团队也曾调查过目前境内的情况,说实话,比想象之中还要糟糕。   这个国家根本就没有十年前的战争中恢复过来,还一直受到各方势力暗中争斗的影响。   曜都就像是一个样板间,离开这里,其他各处的景象都难以让人想象。   丛玉想到报告书上那可怕的失业率数字, 这些无法安身的人民, 回造成多少的□□?   他已经无法想象,若是眼前的女人真的能够亲眼看到这些东西, 也许真的能够改变。   亚特兰蒂斯总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钟善同意吗?”他问。   “他不会有所阻拦。”安雅回答。   与丛玉的见面并没有维持太久。   离开前,病床上的男人还是问出了他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放弃我了, 对吧。”   他说得是肯定句, 他已经知道了安雅的答案。   “我不会选择D.E也不会选R.E, 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   前路如何,还需要她一步一步去蹚。   离开VIP病房,安雅犹豫了片刻,是否前往ICU,荼路尚在昏迷,去与不去,都无差别。   回到教堂后的别墅时,天甚至还亮着。   钟善在厨房做晚餐,听到门响时,他放下锅铲,往外走。   先前接到了秘书的电话,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外出归来的女人看着钟善身上的围裙,神情一顿:“你在做饭?”   钟善一笑:“回来的有点早,要不然正好能开饭,现在还得等一会儿。”   安雅倒不是很在乎,她换上脱鞋,说:“我打算离开曜都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去哪里?”钟善问,“北方,南方?”   安雅想到北方的科研所,也许到那里可以寻找到关于日不落系统的秘密。   “北方。”她说,“旭日帝国一向是南强北弱,即使发展成联邦制度的国家,北方的经济实力也一直比不过南方,我想去那边看看。”   听到她的答案,钟善微蹙眉头,“雅雅。你知道为何北方不比南方吗?”   “北方以传统能源及重工业基地为经济基础,又是军事重头,这些都是国家的根本,变革性质不强,而西南和东南则多是新兴企业,又有政策扶持……”   “还有历史遗留问题。”钟善补充道,“你应该知道,当初就是因为北方的人工智能研究所出现了变故,才会有后来的科技大爆炸。”   “时至今日,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仍无法解决。”钟善也不再隐瞒,“几个月前,我曾几次前往北方,你还记得吗?”   安雅当然记得,正是那几次的空闲时机,才让事情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我深入了当年的研究所,得到了一个自称莉莉娅的AI系统。”钟善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这个自称莉莉娅的家伙儿,告诉我,你身上隐藏着一个不弱于它的AI。”   安雅一震。   “你相信它?”   钟善一笑:“我本来不信的,可雅雅,一切都太巧合了,我不得不信。”   “那又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很多。”钟善说,“我曾以为我能改变这一切,可许多东西,已经腐烂,深入骨髓,靠我的方法,恐怕无法根除。”   安雅明白他说的是如今的制度,是这个变革不完善的产物,是那些是帝国时期就存在于这个国家的蛀虫,他们仍未被根除,仍在暗中作祟。   “推倒一个制度重新来谈何容易?”   “你可以。”钟善靠近,“我相信你,所以我帮你,以一个国家总统的身份来帮助你。”   “你想和平演变……”   “这个国家已经承受不住战争。”钟善说,“你知道的。”   安雅知道,她当然知道。上一世就是因为知道国家与人民已经无法承受战争,她才选择投降,才会被逼迫进入旧日王庭,寻找失传已久的亚特兰蒂斯珍宝。   “旧日王庭。”安雅念出一个词语,她抬眸,看着眼前的钟善,“流传在亚特兰蒂斯裔之中的秘密。”   “旧日王庭,隐藏着帝国千年不衰败的秘密。”这个词语让钟善神色一变,显然是没想到,安雅居然毫不避讳的说出这个词。   “我知道旧日王庭的位置。”安雅说,“钟善,有兴趣去看看吗?”   前往旧日王庭,这不是突发奇想,但却是一个冒险的举动。   上一世,安雅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了这一步,可知道她死在那里,也不曾知晓旧日王庭到底意味着什么?如今,一切重来,她仍有无数的机会,前往旧日王庭,始终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个。   “你知道它在何处?”即使是钟善,在听到这个词语是仍然有些沉不住气。   他们都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联邦十年,钟镇天从没有一天放弃过寻找旧日王庭。   他是经历过帝国制度的人,是享受过权利的存在,他怎么可能甘心成为权利的牺牲品?   可找遍全国也没有一丝一毫消息,他将心思落在了安雅身上,希望钟善能够从她口中得到旧日王庭的消息,但那个曾经期盼他认可的男孩早就成长为一方枭雄。   钟善早就放弃了寻找旧日王庭,可如今它又一次出现,他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雅雅,你不怕我骗你?”   安雅微笑:“反正你已经赌上命了。”   钟善失言,他回身,转移话题:“我去看看菜,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安雅顺着他的意思,在餐厅等待。   三菜一汤,都是安雅喜欢吃,钟善擅长的。   十年一同生活,两人对于彼此的习惯太熟悉了,安雅吃饭时候一直保持着宫廷时不言语的习惯,钟善也随着他,这顿饭很安静,结束之后,钟善将碗碟放回厨房,安雅则站在客厅等他。   两人一同前往书房,关于旧日王庭,他们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商量。   …………   荼路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得到消息时,安雅正受到邀请参加教会的仪式,教皇即将到来,海神教会空前忙碌。   安雅首要前来,讨论废除“亚特兰蒂斯”裔在教会教义之中的无上地位。   身为最后一个亚特兰蒂斯后裔,安雅的意见尤为重要,虽然在政治层面上,她是一个囚徒公主,可按照教义,她仍然是神的后裔,这个名头,不可谓不重。   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   安雅的左臂阵阵刺痛,即使有意图避免使用日不落系统,安雅还是无法完全控制它。   她借着前往洗手间的功夫,查看左臂上浮现的全新文字。   [绝对控制]又一次亮了起来。   安雅瞬间就明白了它所代表的含义。   她呼出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消耗了积分,兑换了一次使用绝对控制的机会。   眩晕感又一次袭来,安雅倒下在洗漱台前。   意识再度恢复过来时,眼前的雪白的天花板。   “荼路。”安雅试探性的呼唤着管家先生的名字。   “殿下。”不多久,一个声音回应了她的呼唤。   这下,安雅紧绷着思绪,才彻底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她沉默了片刻,“你赶紧怎么样?”   荼路回答:“没事。”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倦,事实上也如此。   脏器上的伤已经通过手术修复,麻药的效力也早就过去,按照正常来说,荼路早就该苏醒,之所以迟迟没有醒来,是因为他做了一个过于冗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军队,正在率领手下的士兵进行一场战争。   战场对侧的敌人,正是此刻这个不知道以什么手段进入他的大脑与他对话的女人。   这个梦境太真实了,有那么片刻,荼路差点都沉溺在其中不愿意苏醒。可他还是醒来了,再看到那个女人的尸体之后,惊醒了。   他的大脑有些乱,想要回忆起梦里发生的事情,可随着意识的清醒,他正在遗忘那些梦境。   而安雅的侵入,更是加快了这种遗忘的速度。   死亡的她沉寂而落寞,此刻的她富有活力与生机,大脑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荼路无法抵御的选择。   “他带著录音离开了。”荼路说,“丛心。”   “我知道。”安雅回答,“我收到了丛心的信。”   信寄到了钟善的总统办公室,还是钟善将这份信交给了安雅。   除了那个储存卡,丛玉还讲述了他与丛玉之间的恩怨,丛心与从心之间的故事。   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安雅不想它们影响自己此刻的心情。 第58章   安雅不想提可不代表荼路会放弃这个话题。   他开口, 声音还有些虚弱:“您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可以利用从心去牵制钟镇天和他的党派。”   安雅明白荼路的意思,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想让我坐收渔翁之利?”   荼路道:“您是不是这个渔翁, 能不能收到这份利益,其实都不重要。只有两方不断的撕咬, 不断的争斗,您才能有所机会去进行您所计划的一切。”他的伤还未痊愈,说这么多话显得有些吃力,但荼路还是坚持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安雅。   “你知道我的打算了。”安雅突然间如释重负, “对吧?”   荼路没有明说, 他只是开口:“我经历过战争, 安雅。战争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如果你能避免战争, 当然再好不过了。”   和平演变。   安雅在心底重复一次这个词语, 她的路,道住且长。   滴滴滴--   尖锐的提示音在安雅耳边响起,终止了两人的对话,兑换的时间已经到了,安雅的意识即将回到自己的身体。   她再三犹豫,还是轻轻吐出了自己该说的那句话。   “抱歉。”女人的声音很低, “害得你受伤……”   话音落下, 安雅的意识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她晕倒在洗手间的洗手台前。幸好, 这段时间并不算长,没有人看到这位旧朝遗孤的窘迫模样。   安雅不知道荼路是否听清了她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道歉, 是为了获得那个男人的谅解, 还是为了自己的心安。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值得安雅为它纠结。她面对镜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装,今天的她要踏上一个全新的战场 ,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才是她的使命。   海神教派,一个诞生于科技大爆炸之后的宗教教派,最初的亚特兰蒂斯控制人心的工具。   它的诞生别有目的,如今,甚至已经发展到影响政治,甚至动摇政治的层面。   安雅前些时日与封决畅谈过一次,她希望封决成为自己在教会里的那枚钉子。   主教大人并不愿意,他是虔诚的教徒,可面对安雅的请求,他又有些犹豫。   封决深知,自己已经因为这个女人破戒,他已经不是那个全身心奉献给教派的纯净之人。他想要偏向安雅,但习惯又不允许他背离宗教,从而陷入了一种没有答案的纠结之中。   这种复杂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反馈在他望向安雅的眼神。大主教先生本就涉世未深,涉及情爱,那样的眼神让人心伤。   安雅明白他的心意,她告诉封决,希望主教成为自己的钉子,并不意味着他要背弃自己的信仰。   之后,安雅向封决说出了她的打算。   十年之前,帝国通知时期的海神教派与皇帝掌握的国家政治密不可分,甚至许多教会的主教本身就是公职人员,拥有爵位与贵族头衔。   那时候,政教高度统一,而随着帝国的灭亡,联邦制度接替了皇帝专.制,当权者希望达成的,是一种政教分离的制度,但多年来帝国政教合一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掌握权利的主教们不愿意自己的特权就这样因为政府的一指条令收回,又不愿意公然违抗政府。   所以他们想出了一个折中的主意,表面上放弃爵位,专心教派内的事物,实际上越发的控制人民的思想,想要完完全全将宗教衍变成控制人心的产物。   钟善的政府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可明面上,这些主教确实没有任何法条的地方,双方暗中较量,但这样的争斗无论双方谁获得利益,最后损失的都是无辜的民众,不得已陷入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   联邦政府想要推行的政教分离制度无法实现,这便是目前海神教派与当政者之间最大的矛盾。   而安雅想要做的,是促使政教分离的完整实施,不仅如此,她还要打破之前的旧有特权。   身为一个亚特兰蒂斯,她首当其冲。   今天的会议,就是为了废除亚特兰蒂斯家族在海神教派内部的特权。这同样也是封决一直以来的心愿。   他以海神为信仰,而借着神明的身份为自己牟取特权的行为,在他看来是一种对于神明的不敬与侮辱。   在最初得知安雅的意图之后,封决是非常惊讶的,毕竟,在不久之前,这个女人还借着海神神迹好好的除了一把风头,如今却亲自向他提议,让他申请教义仲裁会,来移除关于亚特兰蒂斯家族特权的教义。   惊讶过后,封决也明白了安雅的深意。   他明白教会内部的腐坏与变形,想要恢复宗教最本初的用处,安雅的提议是最简单又效的一步。   “疯女人。”封决看在坐在自己对面,坐在仲裁席另一边的女人,他暗自骂道,眼神却藏着炙热的火焰,黏着他心心念念的女人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路与她注定分离,但在这种时候,每次相遇,每一次,他都想多看她一眼。   她所打破的禁忌……   封决呼出一口气,收敛思绪,为自己的长报告做最后的总结:“以上,就是我全部的仲裁请求。”   仲裁长点了点头,看向安雅,问:“被申请人方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安雅的代表律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稿件开始表述。   其实这一切都是找这样子走个流程,结果两方早已经心知肚明。   教会内部其实很大一部分人不同意这一次的教义仲裁,但安雅和封决选择的时间太巧妙了,正好是教皇即将到达曜都之时。   安雅的父亲曾驱逐教廷出曜都,那时候教皇宝座上所坐的就是如今的教皇,他对于亚特兰蒂斯家族积怨已久,若是平时,其他的主教肯定会想着办法阻止这个可能回破坏他们利益的仲裁,但此时,没有人敢做这个出头鸟,公然与教皇作对。   老头子确实活不了几天了,这一次来曜都,也是最后的巡视,为了定下下一位教皇的人选,他必须做的戏,封决则和安雅借机唱戏。   教义仲裁的结果要得到多数主教的同意,之后要由教皇亲自过目。过程还是不能有所缺漏,双方处处圆满,结束前,仲裁员再一次请安雅讲话。   饱受争议的前朝遗孤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周围的人,不卑不亢的姿态让人忍不住赞叹。   女人微笑着:“我对结果没有异意,完全接受,属于亚特兰蒂斯的时代,已经随着我父亲的离去而结束,教会是信徒的教会,理应将它还给信徒。十分感谢因为我,因为亚特兰蒂斯特权条例奔走的人,谢谢你将教会还给它的主人。”她的眼神落在封决身上,温柔而坚定。   “亚特兰蒂斯从不是神的后裔,也不是神灵在人世间的化身,我与每一个普通人一样,都食五谷杂粮,都有血有肉,亚特兰蒂斯不会独占神的怜爱,也请大家,以平常心看到我。”   仲裁结束已经是晚上。   车子等候在教堂外,是钟善派来的人。   安雅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她回身,看到的一身便装的封决。   他没在穿那身禁欲的教袍,换上了偏休闲的西装。   “封主教。”安雅回身,“有什么事情吗?”她表现的些许客气,毕竟这里不是私人场合,教堂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实在不是什么合适交流的地方。   封决也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心中暗自怨恨自己的鲁莽,同时表现出主教的端庄:“冒昧了,今天辛苦亚特兰蒂斯小姐了,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你想约我?”安雅反问,脸上露出笑容,“当然可以。”   封决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还是安雅一步步靠近他,压低声音提醒:“你不嫌丢人吗?还不走。”两人才从教堂门口离开。   …………   “有事?”到了一处静谧无人的地方,安雅不在端着姿态,语气也随意起来。   封决摇了摇头,如实道:“没有。”   安雅望着他。   换下教袍的男人失去了那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他还很年轻,只是长年绷着脸,做出一副禁欲的模样。   让人忽视了他的年轻,他亦是最吸引人的年龄,一双眼睛充满智慧,又染着神圣,满含情意望向你时,总让人心神荡漾。   “没有事情,却叫住我?”安雅因为教义仲裁的顺利进行,心情不错,她看着封决,扬眉:“怎么?你想和我约会?”   封决顿了一瞬,下意识地垂头,却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挑起了下巴。安雅拿着手包,姿态随意:“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绿宝石一样的眼眸满是狡黠,封决被逼得无法呼吸,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的吸食着眼前女人身上的气息。   那气息充满了诱惑,就像是让人上瘾的酒精与尼古丁,但凡沾上一点就让人欲罢不能。   他的眼神逐渐凝滞,一把拽过安雅的手,沉声回答:“对。”   “我想和你约会。” 第59章   本该是鼓足勇气的浪漫邀请却因为封决此刻的表情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   安雅看着封决严肃的表情, 双手怀胸:“怎么一副我强迫你的样子,不是你邀请我的吗?”   主教抬头看安雅,妙龄女郎嘴角噙着一枚浅笑,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无神,脑海里只剩下安雅放大的模样。   安雅后退一步:“行吧, 当我自讨无趣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封决后知后觉地拉住了安雅的手腕。   “没有。”他的声音在颤抖,透支的勇气已经被消磨殆尽,续上的是心底压抑已久的渴望。   “你想去什么地方?”他问, “我没约过会。”   安雅看着他, 说:“我也没有。”   封决沉默, 回想着在忏悔室内听过的情侣之间的事情,最关于约会, 出现频率最高的无非是电影, 游乐场,河边散步。   “去看电影吧。”他看向安雅。   “看电影?”安雅看着她,放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是觉得它们不够耀眼吗?”   封决看了一眼,那属于亚特兰蒂斯的银金色长发确实过分的夺目, 就算是黑暗都无法遮蔽其色彩。   “那……”约会这个词语对主教来说实在是过分的陌生, 安雅也不在为难他。   “附近有商场吗?”她问。   封决思考了片刻,点头:“有一家教堂经营的商店, 不过是救济性质的。”   安雅轻笑:“向它们借用一顶帽子,可以吗?”   “教堂属下的, 应该没问题。”封决回答。   安雅看他还待在原地:“愣着做什么?带我去啊。”   “哦哦。”   封决带着安雅拐进教堂的后巷, 这里距离钟善的联排别墅很近, 但还隶属于教堂,隐藏着安雅暗卫队的救济堂就在这条街上。   “这排商店都是低价租给一些救济户的。”封决解释说,“东西也基本都是一些信徒捐赠的。”   安雅点点头,她不在乎东西的来源,这样的店铺出发点很好,教会的作用就应该发挥在应该发挥的地方。   扶贫店铺只卖不租,即使封决绝是大主教也无法破坏规定。于是他花20块钱,买下了一点亚麻色的渔夫帽,帽子有一点开线,很明显是二手货,但店家把它洗的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   这是安雅最便宜的一顶帽子,但它很合适,安雅将帽子带好,恰好遮住耀眼的银发。   “很好。”安雅看着帽子里的镜子,“不仔细看没人能发现它开线,我很喜欢。”   店铺的店主认出了安雅,毕竟那独属于亚特兰蒂斯后裔的发色过分的显眼。女人悄悄打量着封决,想要记住这位与亚特兰蒂斯同行的神秘男子。   她没有认出封决,主教并不常来这里,也几乎不穿私服。   年轻的男人不习惯这样的注视,即使他的工作需要面对众多信徒,但那一刻,他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是传教者。   信徒很少抬头直视他,他也不曾低头观察他们。   “走吧。”他下意识地牵起安雅的手,拉着她离开店铺。   “怎么了?”安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拉着走出店铺,她回头询问封决,只看见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怕被认出来?”安雅说,“害怕还邀请我出来,约会什么的,可是你说的。”   “不是。”封决说,“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安雅低头,看着封决牵着自己的手,“不习惯背弃你的神灵?”   听到神灵一词,封决沉默了。   他的举动早就背弃了神灵,多一些少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走吧。”她说,“不是要去约会吗?”   她笑起来:“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和人约会。”封决侧首,望着身侧女人脸上的笑容,那双碧绿眼睛深处终于沾染上笑意,只有短短这一瞬,对与她而言也是难得的放纵。   封决读出了这个讯息,心中的忐忑被渴望压倒,他也一样。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封决和安雅避开了几个人多的商业区,找到了一家历史悠久的影院,这里的设备已经不是最新,赶不上年轻人追求的潮流,倒是有许多年长的老者趁着晚饭后的片刻时光聚集在这个影院消遣。   安雅和封决买票进城,他们是压着放映时间进来的,灯已经熄灭,没人注意这对身份斐然的男女。   对号入座,序幕已经上演。   第一幕是一场战争,爆炸的声效在影院炸开时,两个从未进过电影院的人都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封决是因为没有准备,安雅则因为音效的真实。   这是一部有关于战后生活的反战电影,主角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在战争之初被迫训练成战争机器,战后失去了听觉,从改造营地回归正常生活的影片。   影片里的战争就是帝国与联邦之间的那场战争,而故事发生的背景则是一座远离曜都的小城市。   荧幕上,日不落帝国的王旗落下的瞬间,鲜血四溅,银色的长发纠缠着出现。   画面隐晦,但安雅知道,那是极地广场惨案,是亚特兰蒂斯一族被屠戮的画面。   封决忍不住侧首,但安雅表情如常。   接着,是一个少女张口发声的画面。   她的发音很奇怪,带着浓重的口语,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方言。   医生下诊断,她因为战争而失去了听觉,听觉受损,逐渐无法完整的说话。   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以一个女孩的视角去发掘战争对国家的摧毁,将她如何收获爱,收获友谊,直到落寞。   一行文字缓慢浮现在荧幕的中央。   故事由真实事件改编,而电影中的主角即是这部影片的导演。   所以,关于影片之中关于战争的回忆才如此的真实,就如同安雅曾亲身经历的一般。   影片中的女孩以一个士兵的视角,而她以统战者的身份。   安雅垂下了眼帘,封决以为她因为影片想到了家人,连忙拉着安雅离开影院。   “我……”他想要解释,“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故事。”   安雅看封决,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与大主教的身份很不搭,愚蠢却真挚。   “不是因为这个。”她说,“我找到了自己的路,坚定了自己的路。”   远离战争,避免战争,去捍卫来之不易的和平。   封决有点明白,有不太明白。   他沉默,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女人,亚特兰蒂斯家的疯女人。   “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封决问。   安雅转身:“是有一个地方,你敢吗?”   封决望着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安雅口中想去的地方会是曜日宫。   准确来说,不是目前的政治中心,而是过去的曜日宫庄园,皇帝的后花园。   他们是从荒废的西侧们进入的,这里被封条封着,安雅带着他,从围墙上翻越进来。   “我知道这里能进来,还是因为钟善。”安雅拍了怕裤子上的灰尘。   封决跟在他身后,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么疯狂的事情,神学院时期,他就是有名的乖宝宝好学生,从来没有翻墙出去上过网。   “来这里做什么?”封决问安雅,他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禁皱起眉头。   安雅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随便逛逛,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家。”   “现在这里是皇室博物馆。”封决拆穿她,“不过,皇室庄园里也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这里是曾经的皇家赛车场。”安雅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只是后来因为一些战争的原因关停了,为了节约军费。”   封决似懂非懂,他跟着安雅:“你走慢点。”   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在这黑漆马虎的情况下,封决一头雾水的跟着安雅,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又或者,刚才的反战片让她想家了。   封决想起刚才那隐晦的一幕,那是她家人被审判的一幕,面前的女人也险些成为极地广场上的一丝亡魂。   钟善救下了她,彼日什么都不是的钟善赌上了命,将这个女人救了下来。   想到这里,封决不住的握住了拳。   当时他在做什么,他还是神学院的学生,还是一个用着亚特兰蒂斯家补助上学的学生,他曾参加游行抵制战争,抨击当权的王族,也曾伤害她。   他突然感到羞愤,无地自容的羞愤。   这么说来,他也是害死安雅家人的刽子手,他也一样的残忍。   安雅没想那么多,她按照记忆里的地方一直走,时间久远,具体的位置她记不清了,但皇室庄园一直如此,总能找到的。   月光幽幽,安雅在山林之中穿行,封决始终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注视着女人的身影。   拨开过长的杂草,腐朽的木头出现在安雅的眼前。   找到了。   她停下了脚步,封决随之停下。   “怎么了?”   “到了。”安雅道。   眼前就是当年那个木屋塌陷的遗迹。   “这是什么地方?”封决四下查看,看到木屋的断壁残垣后,突然僵住。   一幕幕破碎的画面从他记忆深处浮现,逼得男人后退了一步。   “不是这样的。” 第60章   安雅转身看向封决。   男人脸色一片煞白, 在漆黑的背景之下,病态的如同将死之人。   “这里原先是一座木屋?”他试探着问,可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 都在告诉安雅他知道答案。   男人需要的只是一个肯定,但这个肯定会牵扯出一段尘封的往事。   安雅没有给他后退或者后悔的机会, 她逼近:“是,这里曾有一座木屋,是守山人的居所。”   封决被逼得后退了一步,安雅拽住了他, 细细注视着男人的每一个细小表情, 大主教的眼微眯着, 流露出一份痛苦,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不是守山人。”头颅垂下, 隐去的记忆清晰起来, 封决看着安雅的眼睛,如同蛇一眼的绿色眼瞳。   “是个孩子,一个男孩。”   一切豁然开朗。   安雅昂起头,对着他满含痛苦的眼睛,如此已经足够,足够她将过去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你想要的?”封决突然发了狠, “这就是你想要的?”他盯着安雅, 却无法埋怨她的残忍。   他的过去,本应该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一个在神学院长大的教士,一个主教, 仅此而已。   可现在, 她撕碎了这片刻的和平。   这里, 就是这里。眼前的这片残垣断壁曾是一座木屋,是很多年前建造上,给山上的守林人住的,但从未有什么守林人,住在这里的是一个男孩,玛格丽特皇后身边女官的独子,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一个出生就该死去的孩子。   皇后不忍心他作为一个政治牺牲品死去,将那个孩子藏在了庄园内,让心腹扮成守林人照顾这个男孩。   封决在这里的记忆停止在九岁,那之后,他流落到了教会,成为了一个孤儿。另一个孩子被带入宫中,代替他,成为了荼蘼的独子。   “为什么……”封决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就连那一段记忆对他而言都是破碎且模糊的,若不是今天看到了那座木屋的残垣,记忆的缝隙就……   不,那天他就发觉了不对劲。   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朝着他扑过来的时候,她是荼路的母亲,他的理智这样告诉他,可血液里流淌的液体,他的直觉,他的感知,甚至他的大脑,都叫嚣着传递一个信息。   荼蘼扑向的是他。   他才是荼路,那么荼路又是谁?   那个男人曾提醒他不要卷入政治斗争,可事实上。他才是最无辜的一个,被卷入着没有硝烟的战场的最无辜的存在。   “封决--”安雅试着呼唤眼前人的名字,虽然说她是导致如今这幅情况的主要原因,但她并不希望封决陷入过去,无论曾发生过什么,现在还不到穷途末路之际,一切还有回旋之地。   过去无法抹去,但未来还未确定。   “我不是封决,我不是封决。”主教双眼猩红,“我是……我是……”他念不出那个名字。   “我……”   安雅上前,拥抱住此刻脆弱的男人,用她的肩膀撑出一片天地。   “你是封决。”她伸手,抚摸怀中人柔软的黑发,“你是封决,海神教会的四大主教,最年轻的圣人,被信徒敬仰的封决。”   她闭上眼睛,用动作传递着疼惜,心却在被另一个人牵动,在曜都一家医院里,那个受伤的男人,他是谁?他是否也因为真相而脆弱?   他是否知道这一切……   安雅不敢细想。   十指穿过顺滑的发,封决死死攥着她背后的衣服。   突然,他推开了安雅。   然后欺身而上,吻住了安雅,他在愤怒,双手力量极大,箍住她的面颊,发狠地吻她。   圣人?   封决攥着怀中的人。   他从不是圣人,不过是个隐藏在圣人皮下的肮脏之徒,压抑的欲念早就腐蚀了所谓的圣人之心,现在好了,所谓的圣人皮囊不过是一场虚假的骗局,那他为什么还要忍耐,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的思念,为什么克制爱欲?   他爱这个女人,爱得快要疯掉。   不,他已经疯掉。既然亚特兰蒂斯戳破了十多年的虚假谎言,就让她承受真相,承担真相,与他一起。   无论他是谁,只要不是封决,不是那个背负神圣使命的大主教,不是那个最年轻的圣人,就可以了。   安雅起初在反抗,但在感受到封决的破釜沉舟之后,逐渐放弃了反抗的心。   不过是一个亲吻,她吻过无数的人,再多一个也没有所谓,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渔夫帽跌落在地,银金色的长风散了下来。   将圣人拖下圣坛,滋生的不是获胜的喜悦,而是无法言说的深深负罪感。   可如今,在权利的泥沼之中,安雅自身难保,又怎么庇护高高在上的圣人?   她随波逐流,渐渐被拖入情-欲的沼泽,碧绿的眼睛泛起迷蒙,甚至控制不住甜蜜的轻音。   声音溢出的那一瞬间,勒着她的男人却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松开了钳制着安雅的双手。   他捂住了脸,弯下了腰,狼狈地蹲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痛哭起来。   安雅也蹲了下来,眼里的情绪渐渐散去,她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浑厚坚毅如同山岳一样的男人,也在这一瞬间崩塌,变成一滩碎石,变成一片废墟。   安雅想要去理解他,突然自己的人生不是自己的,突然告诉他,有人替他背下了这一切,如封决一样的人,怎么承受?   他是封决,还是封决,从小接受教会教育,心无旁骛想要成为圣人的封决。   “对不起。”安雅轻声道歉,她不知道自己的歉意是否有用,但歉意换取来的片刻心安,足以支撑着她,去面对另一个人。   封决埋头,悄悄擦去眼泪。   “回去吧。”安雅说,“我送你回去。”   封决抬起头,黑夜之中,如同层叠夜幕的眼睛落在安雅的身上,深沉如月,一点点描摹这个女人的身影。   她的头发很夸张,那种浅淡的颜色就像是绘画天才精心调配出来的眼睛,一双眼睛像是昂贵的绿宝石,鼻梁高挺,嘴唇殷红。此刻,那唇微微肿着,他吻的。   封决看了许久,将她的影子印刻在自己的眼底,自己的脑中,灵魂上。   终于,他开口,声音沙哑:“我送你回去。”   “我们在约会。”他说,“让我送你回去。”   安雅无法拒绝。   归途,诡异的安静,两人都默契的没在说话,但交叠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终于,教堂的门近在咫尺。   安雅停了下来,钟善派来是车子仍然停在门口。   “回去吧。”安雅说,“我也该回去了。”   封决看她,他有话想说,却犹豫着究竟该不该说出口。   “想说就说吧。”安雅知道,他想说的话与荼路有关,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歉意。   如果封决仍是那个本初的他,那么应该是歉意。   “代我向他道谢。”他说,“也向他道歉。”   “好。”安雅应下。   见安雅答应,封决松了口气,他松开了紧握的手,向着教堂的大门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沉重,但他走得极稳,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门口,安雅才回过身,走向等候许久的车子。   保镖打开车门。   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车子内,安雅看了一眼,并没有感到奇怪。   钟善合上笔记本,摘掉眼睛,看向她。   “结束了?”他的视线落在安雅的唇,顿了一下,眼神沉了下来。   安雅没有理会她,她上车,坐在钟善的身边,车门关上。   “你怎么会来?不忙吗?”   “很忙。”钟善说,“但今天我的雅雅打了胜仗,我来给你庆祝一下。”   安雅知道她说仲裁案的事情,微微点头:“多谢。”   “我们回家?”钟善说,“我让厨师准备晚餐,还是说你想吃我做的?”   安雅却突然道:“不回家,去医院。”   钟善微凝:“医院?”   丛玉已经在政党的安排之下转院了,安雅这一去看谁,不言而喻。   “开车吧。”没有理会钟善的情绪变化安雅径直对前侧的司机说道。   司机抬头看后视镜,等待着雇佣者的指令。   钟善颔首,得到授意,车子稳稳启动,朝着联邦大医院而去。   一路上很安静,安雅闭眼沉思,钟善则处理他的事务,临近大选,他忙的焦头烂额。   眼睛盯着屏幕久了,头脑一阵阵的眩晕袭来,男人皱起眉头,摘掉眼镜,侧头枕在安雅的肩膀上。   女人睁开眼睛。   “没事。”钟善开口,“你休息吧,我枕一会儿。”他的声音含着疲倦,深深的疲倦。   因为近期发生的事情,钟震天正在明里暗里向他施压,国会内和政党内部支持他的议员已经有大半逐渐偏移,开始转换风向弹劾他。   今天钟善又得到消息,连一向站在他这一侧的党鞭,也被钟震天威胁了。   老家伙儿不亏是三朝元老加开国功勋,肚子里弯弯绕绕这么多年都没少过,虽然说因为身份原因远离政坛,可这里发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与他斗,钟善身心俱疲。 第61章   医院的VIP病房中开着一盏台灯。   昏黄的灯光映衬着男人如同倦鸦一般的眼眉。   安雅拉开门, 荼路几乎在同一瞬间抬头。   他的眼神如此的平静,像是知道了安雅的来意。   “要睡了吗?”安雅感觉尴尬,随意地扯着话题, 希望打破此刻的难堪。   “我在等人。”荼路抬起头,也许他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但此刻, 安雅全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等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门口的女人露出苦涩的笑容。   因为王权,被牵扯进入这场争斗中的人太多了。   她是不是该和这个无辜的人道歉?   荼路没有说话。   从幼年时代离开家乡之后,他对于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 或者说, 是他不得不让它们变得模糊, 以保全自己在这座华美且虚伪的皇城之中苟且偷生。   可他不是机器,不是木头, 但凡他渴望一丝活人的温度, 但凡他想要离开这座牢笼,都不该对这个黄金笼中的妖孽动心。   他该一直低着头,一直闭上嘴,直到这场游戏终结,直到他可以离开这王宫。   可现在看起来,这一切都只是奢望了。   安雅垂眸, 碧绿的眼眸中有些许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 朝着荼路走去,病床上的男人面庞苍白, 眼瞳却无比的明亮。   也许他知道,这一次, 他终于不用继续背负着其他人的名字, 而是能够用那个小镇青年的身份与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对话。   多可笑?   帝国已经覆灭十年, 早就根深蒂固的思想依旧使得他将眼前这个拥有着碧绿眼眸,银金色头发的女人,称为最尊贵的人。   也许,除了最后王族的身份,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的一切早已经将他淹没。   即使位卑言轻,他还是贪婪的生出想要靠近她的念头。   他们同为困兽,是被困在这华美宫殿,困在着虚假身份之中同病相怜的人。   他爱她,在糜烂之中滋生,在贪婪之中孕育,早已经深入骨髓,触之即伤,思之即痛,可他依然愿意一遍遍在脑海之中临摹她的眉眼。   这个贪婪且野心勃勃,艳丽却孤独无助的女人。   安雅·亚特兰蒂斯。   安雅拉过椅子,坐在病床前,看着昏黄灯光下俊逸的面庞,她想要回避荼路的视线。   因为她感受到其中炽热的情意,她无法回应的情愫。   她以暧昧为剑,以情愫为刃,却最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现在,这八百恐怕还不能落在她身上。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安雅看着荼路。   病床上的男人勉强一笑:“是。”   碧瞳真挚,问题也如同他设想的那样。   “那么你是谁?”安雅等待着答案。   “来自无名小镇的普通人。”荼路轻声开口,揭开他那不起眼的过往,“我的爸爸是镇子上的巡警,妈妈开一间普通的早点铺子。”也许是离开家的时间太早,他念出爸爸和妈妈这两个词时候,带着浓重的孩童气息。   就像是此刻含着思念念出这两个词语的不是眼前的男人,而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你的名字……”安雅直视眼前男人的眼睛,不留情面地继续揭开他的伤口。   “我姓边。”荼路微笑,“至于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安雅明白了他话语之中隐藏的含义。   那个姓边的小镇青年,是没有理由留在曜日宫,没有资格留在安雅·亚特兰蒂斯身边的。能够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荼路,是这个他用了许多年,早就将这个名字重新定义的荼路。   安雅还想说些什么,问他是否甘心,问他是否愿意恢复自己的身份,但荼路接下来的话语却将这一切都抹杀。   “对于小镇里的那对夫妻来说,他们失去孩子已经太久,若是那个本该死去的孩子出现在他们身边,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将萦绕在他身边的危险带给他们,岂不是太过狼心狗肺?”荼路看着安雅。   “这里没有那个小镇上的孩子。”他继续揭露着残忍的真相,“现在也不适合久别重逢,家人团聚。”   “荼路。”   “安雅小姐。”他抬眸,“在您还需要我的时候,我只会是荼路,是您的刀锋,您的利刃,为您浴血奋战,屠杀一条血路的前锋。”   安雅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站了起来。   “你只求此?”   “我所希望的,小姐真的能给予吗?”荼路看得透彻,“我不是封决,不是丛玉,更不是钟善。”   “我明白了。”安雅呼出一口气。   “但你要知道,这个国家一日不得安宁,这个国家还有一人忍饥受饿,我的心便不会偏移,不会动摇。”   荼路看着记忆里熟悉的面庞,逐渐与眼前女人缓缓重合,他的心在跳动,视野无法挪移。   “夜深了。”终于荼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场恶战,才刚刚开始。”   安雅从医院里走出,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有一件事又无比清晰。   早在日不落系统为她选择了管家先生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异常,可是太晚了。   他是不该存在于战场之中的存在却又深陷入着权利的纷争。   他是局中人,亦是局外人。   从他的视角她能够看到太多不曾看到的事情,但牵扯其中,一定会付出代价。   她胡思乱想着走到停车场,钟善的车子仍然停在这里,女人打开车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安雅瞬间肌肉紧绷。   钟善倒在后座之上,前排座位上,他信任的司机和保镖双双毙命,而钟善的情况也绝不会好到那里,鲜血顺着他的指尖低落,在车垫上汇聚成暗红色的血斑。   “钟……”安雅甚至来不及确认他是死是活,腰间便感受到一个冷硬的东西。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一把枪。   “好久不见。”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想到,居然是一箭双雕。”他的声音轻佻而暧昧,“我的女王大人,您这下要怎么逃呢?” 第62章   腰间的硬物逼得安雅挺直腰背, 她的眼前,钟善的鲜血一滴一滴汇聚,自他的指尖滴落, 在价值不菲的车垫上晕开血花。   身后的男人却没有一丝想要放过她的念头,枪口逼得更紧。   “怎么样?”他的气息流连在耳边, 温热之间透露出点点炫耀的味道,像是在向自己的主人邀功的小狗狗。   但安雅十分清楚,从心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此举也不是邀功, 而是挑衅。   若是钟善都能够被这样轻而易举的解决, 这个世界上, 便不会再有能够阻止他的人了。   钟震天也许会是一个阻碍,但绝不是什么长久的敌人。   从心, 终有一日, 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安雅收起心绪,明知故问道:“什么怎么样?”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即使此刻眼前的景象不容乐观,腰间还有一把随时可能开火的手.枪。   从心微微眯起眼睛,顺着她的意思。   “当然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殿下觉得怎么样?”   安雅昂起头:“这也算作礼物?你在挑衅我?”   她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 内心生出一丝期冀希望有人能够发现这里的异常。   可同时, 她也在感叹着自己的可笑,这种时候, 就算是有人能够发觉出这里的异常,她又能期待谁来救她于水火?   此时此刻, 倒在他眼前的男人可是这个国家的总统……   “再拖延下去, 钟善可能会死哦。”从心贴了上来, 提醒着安雅,气息喷吐而耳侧,听上去是那样的无辜。   安雅微顿,用力将车门拉开,就这样坐进后座,湿濡而黏腻的触感从与座椅接触的地方传来,安雅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但她知道,那是从钟善体内涌出的鲜血。   甚至还带着温度。   她呼出一口气,侧头看向停留在车外的从心,他已经收起了那把精致的□□。   “出发吧。”   从心轻咦一声,开口问:“不好奇我们去什么地方吗?”   安雅抬眸扫他:“若是那个地方我不愿意去,难道可以现在下车吗?”   “这恐怕不行。”从心耸了耸肩。   “别浪费时间了。”安雅能够感受到在这个空间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此刻从心就在她的身边,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钟善此刻的状态,只是直勾勾地看向前方,看着前面座位的椅背。   她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在意钟善的生死,在意的多……   从心似乎意识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替安雅关上车门,继而绕行到副驾驶的位置,开门坐了进去。   “走。”对着驾驶座的上的下达命令,从心的视线便落在了后视镜上,通过镜子,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后座上安雅的一举一动。   最后的王族安静地坐在靠左侧的位置上,她微微斜着头,视线似乎落在窗外,从心单手撑起下巴,他当然很清楚,安雅·亚特兰蒂斯的注意力并不像她那双碧绿的眼眸一般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上,而是全部都留在那个她根本不敢去看的人身上啊。   她总是表现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伪装出一副没有弱点的样子,可这样的表现,这么能算作没有弱点呢。   从心的视线移动到她身侧因为失血而昏迷的钟善身上,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爱让人满身弱点,但兴趣不会。   他会永远保持对这位王族的兴趣,期待她能够为他带来的每一丝惊喜,直到她再无用处,为止。   不过,从心想,他应该不会杀了她。   要将她珍藏起来,毕竟,她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位亚特兰蒂斯。最后的,唯一的,才是最珍贵的。   “您真的不想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片刻的沉寂之后,安雅再一次听到了从心的声音,他靠在车座上,连声音都是懒洋洋的,她转头,通过后视镜,安雅同样能够看到从心的眼神,他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等待着她的回复。   于是,到嘴边的拒绝变成了一个问题。   “看起来,我非要知道不可了?”安雅抬起头,碧绿的眼眸微微眯起与从心对视。   后视镜中倒映出的男人勾起唇角。   “您会很惊讶的,我的女王陛下。”   “是么?”安雅淡淡回应,却从从心嬉笑的表情之下看出了一丝紧张与期待,“看起来,你有什么宝贝要迫不及待的让我知道?”   她面上正常与从心对话,暗地里一只手顺着移动,在与他对话的间隙悄悄地落在钟善的后颈处移动。   冰冷的肌肤让安雅的指尖感受到刺痛,更多的,是源自她心底的疼痛。   一丝温度都没有。   身下的鲜血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安雅,他的状况不容乐观,但她无法为他争取什么,若是开口,从心便会抓住把柄。   她不能将把柄交给从心。   安雅藏在衣服里的手攥紧,却在感受到一丝微弱脉搏的同时狠狠一震。   钟善还活着……   “嗯。”从心垂着眼眸,就像是完全不知道安雅背后的动作一般,他的声音也变得轻飘飘。   “我一直都知道,亚特兰蒂斯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姓氏,早在科技大爆炸之前,她就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有着如此遥远的历史……科技大爆炸,又算个什么。”   安雅在听到“亚特兰蒂斯”的瞬间变皱起了眉头,她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恐自己的大脑不去朝着那个方向思考。   “你什么意思……”安雅害怕自己想起那个地名,尤其是此刻,眼前的男人是从心。   他会让自己回忆起痛苦的记忆。   中枪倒下的瞬间。   “呃——”安雅感受到胸口在隐隐作痛,她不住握拳,甚至连身侧钟善身上散发的森森寒意都无法使得她从这种痛苦之中脱离出来。   “你应该很清楚。”   安雅头晕目眩,却还是费力听着从心的话语。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并未发现安雅产生的异常。   “当初钟善将即将被处决的帝国余孽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刑场上带走,最后受到的处决只不过是失去了那一届总统的竞选资格,被关了几个月的禁闭。最后,完好无损地当上了国家总统。”   “我确实很清楚。”安雅咬着牙,“很多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关于王族宝藏的事情。传说之中能够征服世界的无上珍宝。钟镇天想要利用钟善从我这里得到它的下落……可事实确是,他们寻找的珍宝,根本就不存在。”   “错!大错特错。”从心打断她,“它确实存在。我见过它,在梦境之中,我亲眼见到了它。”   “你像是个疯子。”安雅毫不避讳,“梦?”她想到了什么,瞬间声音一凝,“梦……”也许,根本不是梦。   从心微微笑着。   “现在还觉得是我疯了吗?”   安雅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我刚刚发觉的时候,表情和你一模一样。我亲爱的殿下。”从心话音一转,“我不太相信,就试着验证了一下,还真让我找到了那个地方。”   “只是,我打不开。”从心的语气难掩失望,“我不是真龙。”   “旧日王庭。”安雅念出曾为禁忌的词语。   “是的。”从心抬手,示意司机停下。   窗外一片漆黑,隐约能够听到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直布罗陀海峡。”安雅念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沉在海底的王都,昔日亚特兰蒂斯的荣耀。”从心注视着眼前等待已久的直升机。   “传说中的,旧日王庭。” 第63章   亚特兰蒂斯, 传说之中的古代文明。   科技大爆炸之前,一直作为人类历史上的未解之谜而饱受来自各国的研究人员探索。   早在遥远到难以追溯的年代,就有对于亚特兰蒂斯的记录, 古代哲学家的作品曾提及到,亚特兰蒂斯曾被大洪水毁灭, 沉入海底成为难以寻觅的文明。   事实如此,却也不都如此。   亚特兰蒂斯古国的遗迹确实在这片大海之下,但她并非被洪水毁灭,而是借着洪水的契机, 主动沉入海底。   从心为安雅打开车门, 一侧, 早已进入待命状态的急救队则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后座上的钟善进行转移。   站在车侧的安雅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眼底的担忧终于消散, 但她很清楚, 从心却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钟善。   “你要带他和我们一起去?”安雅转身,看向一侧的从心。   “嗯哼。”从心转身,“怎么?殿下更想和我一起过二人世界?”   “如果你不怕我杀了你的话。”   从心哈哈大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要多带一些人手。至少要将他带上,万一殿下对我起了杀心,我也能够有些依仗, 保住自己这条命。”   安雅扫了他一眼, 心中了然,从心已经不会改变主意, 不过,他同样也透露出一个讯息。   只要她还算配合, 钟善暂时不会有危险。   她合上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   “救活他。”安雅的视线定在从心身上,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还想达成你的目的,救活他。”   “你这样偏心于钟善。”从心转头,“可是做不来皇帝的。”   安雅垂平静的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直升机正在缓缓下降,螺旋桨掀起的风暴朝着这一次席卷,她半长的金发在空中乱舞。   “无凭无依,无权无势。就算不偏心于钟善,你觉得我有资格称帝?”   虽然周遭声音杂乱,但这句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从心的耳朵。   他从那话语之中听出一丝释怀,随之消散的是曾经昂首挺胸的王族。   青年感到十分的不适,他靠近安雅,动作几乎算作粗鲁地抓住她的双手。   “听着。”从心盯着安雅,语气中充斥着警告的意味,“我不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最好不要是我想的哪一个?”   她的退缩让他产生了慌乱。   安雅抬眸注视着他,那双以艳毒闻名的眸中泛着雾气,与一种无力的认命感。   “我不过是一个台前的玩偶。”   “安雅·亚特兰蒂斯。”从心的语气变得不悦起来,他垂眸看着眼前矮上他半头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股烦躁,甚至罕见地在这个女人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   “你最好,不要说这样的话。”他在提醒同样也是警告。   安雅望着他,如同蛇一般都绿瞳之中似乎充满痛苦。   “那我应该说些什么?”她反问从心,“我还能说些什么?”   从心眯起眼睛,眼中的烦躁因为她的声音更加浓重,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烦躁。   此刻,这个女人的眼神,这个女人的声音,都如此的熟悉,充斥在他那并不值得回忆的童年之中。   打在她身上的标签——“交换利益的棋子”,“随时可以抛弃的玩具”,无论哪一个,都与他那愚蠢而无力的母亲一样。   可她还有那个女人没有的头衔,最后的王族,多么高贵的身份。   因为这个身份,她还有选择的余地,而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终其一生,也只能祈祷的男人的垂怜存活。   从心不住地握拳。   她还有选择,怎么配软弱?   片刻的怒火使得从心提高声音,抓着安雅的手腕的手逐渐施加力气,眼前女人蹙起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的手腕如此细弱,甚至不需要多少力气就能掐断。   可她没有喊疼。   男人与女人在体能上的天然区别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从心死死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眸,他看到其中自己的倒影,看到了他此刻脸上失控的表情。   没人能够逃过亚特兰蒂斯。   从心钳制住她的手瞬间失了力气。   安雅借势甩开他的手。   “你也不过如此,都一样。”   面前的女人突然变了声调,先前那柔弱地脆弱的白兔在瞬间被蛇蝎吞噬,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心脏一样冷硬。   她没有软弱……   从心有瞬间的呆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被眼前女人戏耍的事实。   青年转动脖颈,无奈之后,征服欲在顷刻之间浮上面颊。   先前的一切情绪波动在此刻落了空,他不仅没有感到生气,反而越发兴致勃勃。   安雅看到了他一切的表情变化,但对于从心,她不敢有任何期待。   他不幸的童年不但没有伤害到他,反而成就了他。这让从心疯疯癫癫,也让他深不可测。   她转身。   希望自己这瞬间的举动,能够分出一些他落在钟善身上的心思。   安雅的表情在转身的一瞬收敛,变成如同夜幕一样的深沉,她向前迈步,却能清晰感受到落在她背脊的视线。   青年注视看着金发女人离去的背影。   她很瘦,却显得韧性满满,她变脸的速度让变色龙都自愧不如。   他笑了一声,喊道:“亚特兰蒂斯。”   金发的女人停下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只听到身后的人问道:“我很想知道,亚特兰蒂斯,你的狂妄,源自何处?”此时此刻,她的处境其实并未缓和多少,即使不再被囚禁在宫殿之中,可依然是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   她仍然没有摆脱那些标签——玩物、棋子、战利品、满足虚荣心的摆设等等之类,与她的金发绿瞳粘黏在一起。   她并不自由,她的处境,比母亲当年更加危险。   接着,从心听到她的声音,那人的背影被无尽的阴影笼罩,飓风吹起她的衣摆与长发,却没能吹散她的语调。   “你们的奴性。”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吐露着隐藏在一切反抗之下最真实的根源。   “你们从未真正自由的心。” 第64章   直升机终于停了下来, 机舱门打开,螺旋桨的速度减,直到停止。   安雅停在门梯前, 看着专职的医护人员将钟善转移上直升机。   就像是从心说得那样,他并不打算分开安雅和钟善。   看着担架上那张苍白的面容, 安雅隐藏在衣袖下的拳忍不住地握紧。   钟善。   她再一次默念这个名字,像是从中获得了某种勇气。   接着,女人缓缓转身,侧脸勾勒的精致线条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可她的神情, 却像是在挑衅。   “还不出发?”   从心像是接下了她的挑衅一样, 绽放出一个不符合他一贯作风的灿烂笑容, 像是正午的阳光,热烈到难以直视。   眼前的一幕, 让安雅猛地想起她曾看到过的偶像爱豆金时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的从心, 就是这样一幅灿烂的笑容。起初见到那笑容的时候,安雅只觉得虚假,她见识过隐藏在这张纯良的娃娃脸下的阴险,见识过他的恶毒与心狠手辣,可这一瞬间,这个笑容如此真实的在她眼前绽放, 安雅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从心这样的疯子, 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她很快就沉下眸光。   无论他曾是什么样的, 都与现在的她无关。   身为亚特兰蒂斯最后的血脉,她该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任何的动容, 都会将这一切推向终结。   她的仁慈, 丝毫都不能落在敌人身上。   从心,是她的敌人。   -   从心听随行的医生汇报钟善的情况,他的注意力则更多的放在靠在座椅上休息的安雅身上。   他自己下的手,造成的伤害他心里有数。   钟善不会死,至于他活着要受什么罪,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凭借现有的医疗手段,他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从心摆了摆手,示意随性医生停下。   后者果断闭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机舱大小有限,再加上医生的声音不算小,安雅默默听着他的话语,很多专业的名词组合,而大脑之中,AI智能系统日不落已经自动为她搜索了专业名词的解释。   安雅闭着眼睛,得知钟善的情况之后,她的心彻底的平静下来。大脑就像是一个不停运转的机器一样,快速思考着接下里的一切,而随着她的思绪波动,日不落系统总是能够抢先她一步,为她演算出每一个想法的可行程和一切容易被忽视掉的细节。   源自上一个时代的人工智能,曾拥有过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能力。   安雅的脑海之中突兀地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科技大爆炸之后的漫长时间内,人们沉沦亚特莱蒂斯编造出的神之下,从虔诚的祈祷声中获得对于未来生活的前进方向。   安雅缓缓睁开眼睛,摩挲着手臂,蓝色的文字在手臂内侧时隐时现,淡色的荧光被衣物的布料遮盖。   从心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困了?”   安雅转头,他坐在隔一个身位的地方。   这一晚上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安雅的精神依然高度集中,还能够清晰缜密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从心的一句话,却提醒了她,她现在应该“困”了。   安雅侧着头看他。   “你跟踪了我一整晚?”   “我和封决在一起的时候开始?”   从心的神情放松下来,说:“电影我也看了。”   安雅注视着他。   “拍的不错。”他短暂地在娱乐圈混了那么一段时间,虽然之后一直在消极怠工,可光凭他认真营业的那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经验看,那导演确实有点东西。   “极地广场上发生的事情,无论什么人来都能够拍出效果。”安雅面无表情,“它本身足够震撼。”   她想起稍早一些和封决一起观看的影片。   日不落王旗飘落,银发与鲜血纠缠,千年帝国的荣耀与繁华在手起刀落之间成为了不能被提及的禁忌,侥幸余生的公主殿下成为被软禁在高墙之中的战利品。   “你就这样跟着我一整晚?”安雅及时将对话引导到其他的地方。   从心注视着她、   “我没有上山。”他说,“也没有进医院。”   “那可真遗憾。”安雅缩缩脖子,她闭上眼睛,“你错过了最重要的地方,却将自己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无关紧要的铺垫上。”   从心拿过一侧早已经准备好的毯子,为安雅披上,“就当是这样的吧。”他知道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   安雅又睁眼看了他一眼,像是困极了一半,只是一眼,又重新闭上,   从心起身为她调整座椅的位置,好方便她更好的休息,自己则重新回到隔一个身位的地方坐下。   他的视线从定位上略过,最后落在目的地的位置。   用不了多久,上一个时代的秘密就将不在是秘密。   他闭上眼睛,脑海之中缓缓出现不不久前的一场会面。   比起说是会面,倒不如说,他是被胁迫的。   在小巷子里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之后,从心的心情难得的痛快,他哼著作为偶像时候出的曲子,准备回到保皇派在曜都的据点。   就是这个时候,他敏锐地感受到身后有人跟踪。   从心正准备甩掉暗处跟踪的人,但来者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那人实力极强。   从心对自己的体术一向有信心,却在几招之间就被制服。脉冲枪抵在他的后脑,那人却没有杀他。   之后 ,从心被反扣双手,带上了头套。   重见光明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超乎意料的身影。   ——钟善。   先前绑他来的人解开从心身上的电子手铐,从心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但这个沉默的男人长相过于普通,除了非凡的伸手,实在没有那点能够被人注意。   钟善还有底牌,从心想。   他掌握这个国家大权多年,能够从一个不被看到的私生子成长为足以可钟震天分庭抗衡的掌权者,他身上一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从心能够在短暂的时日内在保皇派内获得现在的地位,除了他手段毒辣,不讲道理之外,还离不开他审时度势的能力。   娃娃脸的男人抬手擦擦嘴角。从玉在他脸上留下的小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可这种疼痛却让他感到十分的兴奋。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与疯狂与危险相伴的人,空气之中危险的气味就像是催化剂一般,诱发了他基因里的好战因素。   从心看着眼前的钟善,咧唇一笑:“哥哥。”   彼时钟善刚刚结束一场政治访问,在回国的路途上,逃过了一次针对他的暗杀行动。   钟善身边不缺训练有素的保镖,刺杀者并没能达成他的目的,当场殒命,亦或者说,幕后主使并没有那么想要钟善的命。   这是一个警告,而传递这个警告的人是谁,钟善一清二楚。   钟震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大选在即,他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D.E和R.E谁能赢下这次的大选根本不是他关系的事情,教皇来到曜都就是最好的一点证明。   他想要自己做皇帝,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而只要安雅·亚特兰蒂斯活着一天,他绝无可能名正言顺地做这个皇帝。   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钟善彻底除掉这个女人,以绝后患。   可钟震天也很清楚,钟善掌握权力多年,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拼命想要得到父亲认可的私生子了。   这一次的刺杀,是提醒,也是警告。   对于钟震天而言,安雅·亚特兰蒂斯身上最后的价值,就是旧日王庭的秘密。   王族内部一直守护着的,关于上一个时代毁灭的秘密。   传言中,旧日王庭内隐藏着亚特莱蒂斯王族最大的秘密,找到旧日王庭,便等于得到这个国家。   只是,能够打开旧日王庭的只有留着王族鲜血的亚特兰蒂斯裔,而极低广场惨案之后,便只有安雅·亚特兰蒂斯才有这个资格。   钟善之所以找到从心,就是希望他能够带着安雅找到旧日王庭。   他的话说得十分清楚,如果这个国家一定要有一个头戴金冠的统治者,他希望那个人是安雅·亚特兰蒂斯。   从心注视着他,听着他充满疯狂的计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哥哥,你也疯了。”他说。   钟善的露出浅浅的笑容,眼角隐约露出一丝细纹。   “阿怂。”他念着从心的昵称,话语之间,露出几分回忆的味道,“我一直都和你一样啊。”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钟善看着安雅走近医院的背影,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抽取一支,咬在牙间。   阴影之中,一道身影走出,径直朝着钟善的车走来,他打开车门,坐了上来。   呛人的烟味在车内回荡,从心饶有兴趣地看着钟善。   “动手?”他问。   钟善的视线注视着前方,却没有一个固定的落点。   “等一等。”他吐出一口烟气,不大的空间变得更加的朦胧。   从心摸了摸嘴唇,欣赏着他的伪善。   他也看向前方,因为是私人行程,钟善只带了一个秘书和司机。   他们之中谁时钟震天的眼线呢?从心拖着下巴。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都不重要,他不过是钟善良心的落点而已。   他或许真的喜欢那个王族,可这也改变不了他根本就是个伪善的家伙儿。   手头的香烟燃尽,钟善熄灭烟头,扫了从心一眼。   “动手。”   两人同时出手,脖颈断裂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之中,清脆悦耳。 第65章   这本来就是一场苦肉计。   早在钟善和从心开始谋划的时候, 这就是一场苦肉计。   一对贪婪的兄弟,从来都只有针锋相对,却在这件事情上暂时达成了一致。   这不是信任, 而是利益权衡。   钟善将命交到从心手上,只要那家伙儿稍微用力一点, 他就会死去。   但他敢赌从心不会,因为他没有能力一个人抗下接下来的一切。   就算在保皇派之中,他也不是唯一的话事人。就像是在联邦中,钟善不是唯一的权利巅峰一样。   一方消灭另外一方, 从来不是权力争斗中最好的结果。尤其是钟善和从心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关系, 他们有的是办法达成利益共同体。   就像是现在一样。   安雅只是一个原因, 却不是唯一的原因。   绚烂的亚特莱蒂斯王族,就是最好的掩盖, 真正值得被摆上舞台的, 从来都只有国家的归属权。   教会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昔日用来维持统治的教会,如果成为了障碍,一样会被彻底的清除。   从心的烟瘾犯了。   他偏头,安雅睡在旁边。   这是直升机。   从心找了个理由,这里不能抽烟。   他牵动唇角, 有点感慨说服自己的愚蠢理由。单手撑着头, 视线全都落在眼前的的女人身上。   这是什么时候,她居然还能这样睡着。   不过也好。这些厮杀本来就是男人之间的事情。   从心伸手捏捏自己的脸。他的面颊带着些婴儿肥, 记忆里,母亲偶尔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即使他从未刻意的回忆起年幼时候的记忆, 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保留了些许过去的习惯。   在放松的情况下, 这些小动作就会自然地暴露出来。   放松的时候,他的视线从安雅闭合的眼睛移动到她抿起的唇角。   对他而言,现在就是放松的时候。   源头似乎是这个奇怪的、麻烦的女人。   就像是她所说的一样,无论是谁,只要看到她,便会尝试想要靠近,想要占有的情绪。   她是遗落的王族,为她动容,便是臣服。   因为他们的奴性,他们从未真正自由的心。   那她是自由的吗?从心不由得伸出手,轻轻触碰安雅睡梦中隆起的眉头。   他试图去揉开紧蹙的眉头。   “你是自由的吗?”不知不觉地靠近,他轻声呢喃,“你是自由的吗?”   -   安雅的意识短暂的进入了荼路的身体里,非常短暂。   管家配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想要去喊她的名字,还没等他张口,入侵者就已经离开。   他默默地将枪塞进腰间的枪袋,就在他清点子弹的时候。   熟悉的战栗感又一次袭来。   “安雅。”他喊出刚才未能喊出的名字。   没有回应。   这样的来回持续了一段时间,等到她的意识再次出现在荼路的脑海里时候,他已经完成穿戴完毕。   身上的伤口隐约传来疼痛,荼路偏头朝着受伤的腰侧看了一眼。   “距离太远了。”   安雅地叹气声在耳边响起。之后是一阵电流声。   因为距离的缘故,她与他的联系不再稳固。只有一句感叹传递到了他这里。   “我听到了。”荼路连忙回应。   对面却没有反应。只有电流声在脑海里不断的响起。   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态。虽然不知道安雅是如何进入他的身体,可从未没有那一次,他听到了如此清晰的电流声,就像是老旧的快要坏掉的机器一样,不停地在他的大脑中起伏。   大概过了一分钟,电流的噪音才逐渐从他的大脑中消失,安雅的声音清晰起来。   “荼路,能听到吗?荼路,能听到吗?喂喂,荼路。听到请回回话,荼路?荼路?”   熟悉的声音传递到脑海里,荼路紧绷的情绪有瞬间放缓。他没有着急着回应她的呼唤,而是听着她又多喊了几次他的名字,   知道确定两人之间的联系已经趋于稳定,他才开口回应。   “我在听。”   这句话就像是配对的密钥一般,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安雅的意识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而在进入他身体的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地蹙起眉头。   动作起伏也反应在直升机内她的身体上。   疼痛源源不断地从后腰的位置传来,他的伤还没有愈合。   “我没事。”荼路抢先一步回答,像是要将安雅的一切关心都堵回她的肚子里一样。   “不要浪费来之不易的机会。”这一次的联系太困难了,而且,只是安雅的意识出现在了他的身体里,却没有获得他身体的控制权。   “说重要的事。”他强调。   夜谈之后,很多情愫应当被隐藏进入更深的地方。直到度过寒冬,在初春降临人间的时候在被找出,放在阳光最好的位置。   而在那之前,一切的隐忍与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的心不该偏移,不能偏移。   滴滴滴滴滴——   前所未有的警报声在两人交换的意识之间发出尖锐的声响。   “荼路。”她本能地喊他的名字,全部的思绪混杂在一起,传递着一个讯息。   就像是一切的坏的念想一样,随着直升机将她带出越来越远的距离,随着日不落系统越来越靠近海底之城,一切都在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   上一世,这是她的最后,这一次呢?因为各种蝴蝶效应,她提前动身前往旧日王庭,真的能够改变即将到来的结局吗?   “去亚特兰蒂斯遗迹!”她快速地思考着对策,“不要你一个人行动,去找我的暗卫,去教堂,去找封决、去见丛玉。”   “去直布罗陀海峡,古亚特兰蒂斯遗迹。”   安雅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电流的声音与海水的声音。   “我会在那里等你。”   “那是旧日王庭所在的地方。”   安雅从梦中进行,脑子里嗡嗡作响,是强行断联的后遗症。   她不敢表现出来。   “做噩梦了?”一直注视着她的从心开口。   安雅偏头:“我吵醒你了?”   “我没睡。”从心回答,他单手撑着下巴,“你梦到了什么人?”   安雅看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说梦话了。”从心笑了一下,继而收敛起全部的神情。   “我会在那里等你。”   “那是旧日王庭所在的地方。”   他重复出安雅最后两句话,看着对面的人表情变得凝重。   从心笑了一下,严肃和正经这种不适合他的词语再次消失。   “看起来是个男人,心心念念的男人。”   安雅撇唇。   “这种男人多的数不清。”   “不是我吗?”从心笑着问,“钟善?不太像,难不成是丛玉?”   “慢慢猜。”她说着闭上眼睛,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我继续睡了。”   从心见她眼底的疲倦是真的,也没有继续说话。   -   直升机停下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正午。   安雅从引梯上走下,入眼是蔚蓝的大海。   从心直接让直升机停在了船的甲板上。   “你是怎么知道关于旧日王庭的所在的。”安雅看着一侧走下的从心。   他用手做出帽子的形状,遮蔽过于强烈的海上阳光。   “我做了一场梦。”他转过来,眼睛藏在双手形成的阴影下。   “梦到那一天,你跟着我的使者离开了曜日宫,成为了我的女王。”   “我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带上了属于女王之手的徽章。”   安雅抬起眼眸。   她一时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打趣她昨晚的梦境,还是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反正,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回答。   从心一点也不想提及超级ai莉莉娅传递给他的那些讯息。   他朝前走了几步,在阳光照耀下的甲板上,踩着短小的影子直到走到船的左舷。   他朝着安雅招手,示意她快些过去。   安雅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她转身,看向直升机。   随性的士兵正在将钟善转移下来。他们会把钟善转移到船舱里设备更加齐全的医疗室。   看起来就像是特意准备的一样。   这下她彻底安心了。   伸手抚摸过左臂,蓝色的文字却没有照例浮现。   安雅挑下眉头,再抬起头去看站在船舷的从心。   他又朝着她招了招手。   安雅走了过去,朝着旧日王庭所在的方向。   靠近那里,日不落正在出现异常,这也说明,她诡异的重生果然和旧日王庭分不开关系。   从心不知道这么多事情,他望着眼前平静的海面。   “直布罗陀海峡。”   “以前的人是这么称呼它的吧。”   “现在也有人这样称呼它。”   “科技大爆炸之前,和这里有关的传言,你知道吗?”他望着海面,神情自若。   安雅回答道:“遥远到人们已经遗忘的故事。”   “一万一千年了。”安雅没有遗忘,不敢遗忘,“不是故事,而是历史。”   那是她埋骨的地方   而她又站在了这片海域上。   上个纪元。   那时候,人类还没有经历科技大爆炸,正是蓬勃向上,朝着更美好的明天奋斗的日子。   在那个时候,亚特兰蒂斯的传说就已经存在了。   一万年前,大西洋的某个海岛上,曾出现了远远超越当时科技水平的文明。   那里的人们,以海洋之神的子民自居,对广阔的大海有近乎痴迷的崇拜,直到他们拥有了控制自然的科技。   人类曾两次受科技造福,两次毁于科技蓬勃。   一次是洪水,另一次是AI。   第 66 章   潜艇下沉到两千米时, 隔着狭窄的观察窗,旧日王庭展露与其恐怖威名全然不符的外表。   覆盖着海洋植物的石头建筑,被鱼群征用的雕塑, 和更多隐藏在深海中的危机悄然等待着久别的故人。   安雅坐在位置上,从她的视角刚好能够看到被高瓦数探灯照亮的一小片海水。   将近两万年前的建筑拥有着永恒的线条之美, 即使它们已经破碎,失去了昔日的辉煌。   从心和潜艇驾驶说了几句耳语,安雅知道,是王庭的入口。   她知道从心身上有人工智能。   这一切都不是关键。她确实借助着他重新来到了旧日王庭。   上一世她死在这里, 得到了日不落系统, 如今再次回到这里, 她马上就要解开一切迷题了。   从心一幅很了解这里的样子,既然他想要表现, 安雅就全权交给他去做。   反正对外需要的只是有王族血统的傀儡, 而她更想要知道是复生的缘由。   旧日王庭隐藏着比复国更加紧急的事情。   从心打完招呼,走到她旁边坐下。   潜艇的空间比不了直升机,座位和座位之间的距离极近。安雅侧头,看了他一眼,从心露着笑容。   “快到了。”他说。   “我知道。”安雅收回视线。   从心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你不开心?”   安雅直视前方:“有吗?”   从心露出难得的认真, 朝着安雅点头:“有。”   “反正没营养的车轱辘话。”安雅扯着嘴角, “我用什么样的语气说有区别吗?”   从心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想和我说话。”他直白地剖析安雅的想法。   听到这句,昔日的女王缓缓转头, 视线重新落在娃娃脸的年轻男人身上。   “你知道还要在这里说这些没营养的话。”   从心耸耸肩:“太无聊了不是吗?”他笑嘻嘻地完全不在意安雅的话语,“不如,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让你开心一下, 殿下觉得怎么样?”   他用着尊称,却一点没有尊敬安雅的迹象。   安雅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到了叫我。”   从心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悠闲地向后一靠。   “我的手下传来讯息,说钟善早晨醒过来了。”   两人的距离极近,安雅呼吸频率的波动没能逃过从心的注意力。   他的神色沉下来,语气轻佻地上扬:“他命真大啊,我下了死手。”   安雅睁开眼睛。   “他死了,谁替你背锅?”她显然不相信从心的话。   从心突然伸手,板着她的头转向自己。   “我受伤了。”他说。“你完全不关心我,反而是因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有反应?”   安雅眯一下眼睛,嗤笑一声,甩开了从心的手。   “不相干的男人?”她露出讽刺,残忍地剥开一个事实,“钟善是我的男人,唯一的男人。”   从心盯着她,眼中受伤的感觉更重了。   “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他捂住心口,“他老了,殿下,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我,到冬天,我才二十一岁。”   “如果你能活到下个冬天。”安雅应付着,视线又移动到窗外。   窗外的标志物正在和她的记忆重合,他们越来越接近过去她曾走过的路了。   在第十二个石柱位置处下潜,大约在海平面下2200米的位置,有一个环形泄压口,只要将潜艇停在环形口的位置,通道内的设备在感应到热源之后会自动平复压强。   这里是水下两千米,即使有先进的设备保护,人类也绝无法承受这个程度的水压。但只要进入到泄压通道,不可忍受的压力就会消失。   而这是两万年前的科技。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潜艇的动力逐渐减弱。   安雅直起腰背,明显警惕起来。潜艇停下了,他们正在进入旧日王庭。   从心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我们动作要快一些。”他侧头看向安雅,“这里可不是只有你和我。”   “还有谁?”安雅转头,压低声音。   “程升的人。”他说。   程升?安雅回忆着这个名字,是曾经的保皇派成员。   安雅起身,从心递给她一把枪和弹夹。   “我知道你会用。”   安雅没说话,接过坚持一下,插在腰间。   “别朝着我开就可以了。”从心笑了一下,然后收敛起玩味的神情。   “钟震天知道我们的小把戏了。”他说,“他趁钟善离开曜都,已经下令让曾经的老部下占领了曜日宫。”   安雅并不意外。   当年,叛军抵达曜都,到破城,几户也是这样的速度。   钟震天一直在民主制度的表现下进行着他的帝王梦。   钟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可笑的是,他的棋子们没有一个是死棋,反而一个比一个活跃。   “你给封决下了什么迷魂药?”   从心突然问了一句。   “他为什么压下教皇死了的事情。”   “教皇死了?”安雅转向他。   “我可不知道。”安雅对上从心的视线,内心却是忍不住地震惊。   从曜都到直布罗陀海啸,不过三天两夜,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上一世教皇也是在这段时间去世的,但因为教廷秘而不发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在哪一天。   “哦。看起来是真的。”   安雅的反应给了从心理由,他本来也不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   安雅也意识到他的试探,她笑了一声,拨弄着腰间的枪械。   “我可不确定。”   “无论他死没死,他该死了。”从心一边往出走,一边说,“封决拖住了钟震天称帝的速度,我不知道他能撑多久,但现在教会的影响甚至胜过国会,我想你知道缘由。”   “教会不松口,这个国家就换不了主人。可教皇死了,话事人成了封决。”安雅越过他,“简直荒唐可笑。”   “钟震天会杀了他。”从心拖着她的腰,安雅甩开他的手,自己爬上潜艇。   出舱后,海底阴寒席卷,但有过上一世的经验,她并不意外,拉近冲锋衣,她打开了衣侧的气体过滤设备。   女王跳下潜艇,落在浅白的沙地上。   海底的白沙。旧日王庭华丽的入口。   从心跟在她身后,他也穿戴好了一系列的装备。   “我的人来过这里几次,这里很危险。”   “跟着我不会危险。”安雅说。   当年,她也派遣了先遣队几次前往这里。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但当她迫不得已亲自来到这里时,一切针对外来入侵者的防御设备都失效了。   因为她是个亚特兰蒂斯。   安雅牵动嘴角。   阴影中已经有几道影子在等待了。想到从心刚才说得话,安雅瞬间警戒起来,侧手拔枪,却被赶上来的从心按住手臂。   “做什么?”隔着面罩,安雅看到他的神情。   没等安雅开口,从心笑了一下:“你不会是觉得他们是程升的人吧?”   安雅顺手将枪按回原位。   “你已经解决了他们。”   “当然了。”从心笑,“总不能让我的女王因为这些事情烦心。”   安雅面无表情朝前走。   怪不得从心会告诉她还有其他人也在这里,他的人解决了那些入侵者,所以知道了有人入侵的讯息,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从心那些想要引人注意的无聊把戏,她居然上当了。   可另一方面,安雅也越来越觉得,他不过就是个二十岁的青年而已。   介于成熟与未成熟之间,就掺和到了权斗之中的可怜虫。   二十岁,应该读大学,在学校里和同学高谈阔论,在宿舍里吹吹牛,在食堂里打量好看的异性,而不是掺和在随时会被暗杀被灭口的权力场中。   突然,安雅停下脚步,她转过头。   “你上过学吗?”她问从心。   娃娃脸青年歪了一下头,露出符合年纪的无辜。   他显然没有想到安雅会问这个一个问题,难免感受到一丝苦恼。   不过,从心向来是个会用嬉皮笑脸掩盖自己真实想法的坏家伙。   “你在关心我吗?”他小跑着站到安雅的面前,“你这样问我很开心。”   他说着不知道真假的话语,将安雅的问题代过。   安雅停下看了他一眼,娃娃脸青年完全不因为虚伪而羞耻。   昔日的女王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朝前走,按照记忆。   从心护在他身侧,他的手按在武器上,看起来十分严肃。   安雅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有她在这里,一切的机关都不会运行。   上一个时代的文明古国,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科技。   大概前进了半个小时,前面没有路了。   安雅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她的左臂开始传来高温。   手下抵来的挽着探照棒,从心掰弄一下,朝着前方走去。   在清冷灯光之下,堵住前路的是一闪闭合的石门。   目测有足足五十米高,而空间也从这里开始变得空旷。   从心举着探照棒靠近,随着光源靠近门页,栩栩如生的波塞冬像正冷冷注视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他审视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访客,神情中流露着严肃,直到视线落在中间的安雅身上。   那种严肃消失不见,继而出现的是一种……   ……慈爱。   第 67 章   安雅昂着头, 注视着前面的海神神像。   她依稀回忆起童年,父亲总是将她抱在怀里,面对着海神像静坐。   王族是不需要像神像行跪拜礼的。安雅一直认为这是王权高贵的象征。   政教一体, 向来是亚特兰蒂斯裔治国的理念。   后来,她逐渐长大, 作为公主,作为阶下囚,被人利用成为一枚棋子,直到死在旧日王庭, 重新获得第二次生命, 安雅才逐渐明白, 王族不对神像行跪拜礼,恐怕是亚特兰蒂斯先祖对于后代的警醒。   所谓的神灵, 只是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   王族, 绝不能被这种如烟幻梦捆缚。否则,终将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过高的神像让人一直抬头仰望,直到脖颈穿来酸痛,提醒着安雅真实是此刻,而非虚假的神灵。   她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朝着这个方向缓步而来的从心。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的脸上是浅淡的笑意。配上那张偶像一样的面容, 从心外表极具欺骗性, 但安雅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怪物。   钟震天的孩子们都和他们血缘上的父亲一样,长成了富有野心的怪物。   一个例外的名字出现在安雅脑海中, 她偏过头,   滋啦滋啦的电流音的电流声渐渐减弱。   这里是海平面下两千米的位置。   她呼出一口气。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 慢慢靠进海神波塞冬的神像。   消耗最后的积分兑换成激光利刃, 安雅划破掌心, 看着鲜血顺着她的伤口涌出,她伸出手,按照神座上。   鲜血顺着冰冷的石板滑落,激活镶嵌在其中的的装置。   DNA双链结构在专业的设备上被分组,身份识别认证,两万年的巅峰科技随着又一位王族的抵达被唤醒。   安雅缓慢转身,看着那扇锁闭着过去与现实大门缓缓打开。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打开的王庭的大门,却在完成最后的作用后被无情的杀害。   这一次她会先下手。   安雅侧头看向从心,眼神却像是在挑衅。   从心读懂了她的意图,他哈哈一笑,朝着缓慢开启的石门走去。   安雅跟随在他身后,每走一步,心便冷硬一分。   她的手摸到了腰间的配枪。   在看到所谓的王庭后,从心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传言中,亚特兰蒂斯裔的血液能够打开旧日王庭的大门,而王庭内拥有执掌天下的宝物。   不同的世界,亚特兰蒂斯裔能够经历几次更迭换代依然稳坐王位的原因,就是因为王庭中隐藏的秘密。   可……   石门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你——”   砰砰!   砰!   回应他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与留情的动作。   安雅知道从心身上穿了防弹衣,她瞄准的位置也不是心脏,她的子弹精准无误的打穿他的双手手腕,又在他想要做出其他反应的时候在小腿上补上一枪。   这是安雅早就计划好的。若是无法避免和上一世一样和从心一起来到旧日王庭,就在他发觉到王庭内根本没有传说中的宝藏。   不。这么说不准确。   旧日王庭内确实有能够让亚特兰蒂斯裔控制王权的东西。   但那件东西早就在安雅身上了。   科技大爆炸之后最后的顶尖AI,那个一直无法开启全部权限的日不落余晖系统。   “你,你——”从心依然站着,他制止了随从抬枪的动作,“为什么?”   破碎的笑容尚未完全消失,但鲜血足以模糊掉其他全部。   他根本不期待安雅的答案。因为莉莉丝早已经给出了全部的分析。   她一直在担忧某个结果的发生,而以安雅·亚特兰蒂斯的性格,她会在那件事情发生前就解决掉一切可能。   “你害怕我杀你了,所以要先杀了我?”从心说出这个愚蠢的答案。他笑了,弯起的眼睛逐渐眯着一条缝隙。   “真不愧是你。”   亚特兰蒂斯都是疯子。   “如果我不制止他们你会给我陪葬,我亲爱的女王陛下。”从心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狠厉。   “不会。”安雅偏过头,在第二次触及到海神神像的时候,日不落余晖系统的权限就已经被全部放开。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她的意识能够控制荼路身体。   唯一识别码。   每一个出生在帝国的人,都会被赋予一个天生的识别码,而AI能够帮助主人通过识别码控制每一个人!   所以,才叫永恒的王权。   多么可笑的永恒王权!   安雅偏过头,通过日不落系统朝着在场的人下令。   “放下枪。”   从心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手下在安雅的命令下放下武器,听话的就像是被从小训导的狗。   安雅伸手,轻轻擦去从心嘴角的血,她的动作变得极其温柔,像是在怜悯他所受的苦难。   “我要去结束这场闹剧。”她轻声说,“从现在开始,我会保证,不会有一个人死因为这场闹剧而死,你会活着,活着接受新法律的审判。”   “以全部国民的名义起誓,那一天,不会很远了。”   最后的王族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沿着她的面颊而落下。   那个为了复辟的女王还是死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重生的说法。她死了,死在了冰冷的海底。是AI保留了她的遗憾与不甘,利用唯一识别码将其传输回到了十年前。   系统早就存在于安雅的身体里了,她并非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她的母亲修改了那个靠控制众人维持的系统。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日常向的任务,所以系统才像是一个奖励游戏。   那是玛格丽特皇后的遗憾。   没能陪伴女儿长大的遗憾。 第68章   回曜都的飞机上, 安雅垂着眼睛查看目前的形式。   钟震天已经入主曜日宫,自称神圣皇帝。   安雅面无表情。   民主的伪装终于还是被无情的撕下,讽刺的是, 亲手撕下它的人恰好是戴上这幅面具的人。   她伸手抚过手臂。   她掌握了一定会赢下这场无谓斗争的力量。   可安雅并不高兴。   唯一识别码,这样的东西存在只会引起无休止的贪婪争斗。   现在不就是这样吗?人类曾因为碰触不该存在的东西而被大自然疯狂的报复。   唯一识别码就是禁忌的钥匙, 它打开了人类操控人类的禁忌,释放出天性之中幽深恐怖的贪婪。   她要如何使用这东西?安雅感觉到后怕,每一个人都能因为唯一识别码听从她的指示。   她能够使用它轻易的终止战争,也能使用它命令所有人立刻自刎。   这样的东西太恐怖了。   “您不舒服吗?”   荼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   管家先生还是匆匆赶来, 在另一个世界中, 他也曾经历濒死,两种特殊的状态使得唯一识别码完成了配对。   一切都有迹可循, 都是数据与人类斗争中留下的残次品。   他并不好, 其实对比安雅自己,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没事。”安雅不敢告诉任何人与唯一识别码有关的事情。她无法考验人性,甚至说,拥有这东西后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怪不得亚特兰蒂斯的先祖要使用旧日王庭这样的谎言来隐瞒后代最恐怖的秘密。   她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荼路身上。   “战争会结束的。”她说,“在我们抵达曜都时, 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日不落系统, 或者说旭日系统。   在安雅获得他全部权限的时候,这个高级AI便彻底在她脑海中复活了。   最后的王族闭上眼睛, 感受着沉浸在大脑中虚幻又灿烂的数据世界。   一串串特殊的编码漂浮着,那是唯一识别码的数据拟态。用更符合科学的解释说, 唯一识别码是一种被特殊编辑过的DNA碱基序列, 当它得到特殊的信号后, 便开始启动翻译程序合成一种叫做“痴愚”的蛋白质。   安雅并不能完全理解唯一识别码的运行程序,有关于科技大爆炸之前的资料被摧毁了太多。   可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它能绕开本体的意愿控制身体。   她望着无数的编码,下达了作为系统继承人的第一条命令。   “终止这场战争。”   在系统的工作中,个人被无情抹杀成为一只只蚂蚁,而它们的行为有因为唯一识别码变得高度统一。   就像是安雅像荼路承诺的一样,没有人能够解释为什么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选择放下武器开始谈判。当飞机抵达曜都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无辜的民众惊叹着仁慈的举动,而安雅却越感受到这种能力的恐怖。   在荼路和卡文迪许军队的掩护下,她回归曜日宫。   是继续民主还是从此刻复辟王朝,成为了压在众人心中的一根刺。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雅首先着手恢复基础物资的供应和设施使用。任何情况下,保证民众的日常所需才是最重要的。   很长一段时间内,一切正在极速恢复。   安雅的工作越来越忙。没人说得清她现在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参与国家政治,但没有人敢质疑她的举止。   曾经总统的幕僚团成为了安雅的幕僚团,军队方面,也在全国各地迅速拔除着借由“保皇派”头衔的非|法武|装势力。   没有党派之争,没有权术之辫,在她从亚特兰蒂斯返回到曜都的前三个月内,安雅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恢复保证国家的稳定。   这也是她使用唯一识别码最频繁的一段时间。   但隐患并没有就此消失。   上午,安雅得到消息,说在医院静养的钟善已经苏醒,下午的时候,秘书传来消息,说钟善找到了被关押在王族监察所的钟震天。   安雅预感到事情不对劲,她试图使用唯一识别码去定位钟善。可却得到旭日系统提醒,钟善身上同样有一套人工智能。也是瞬间,钟善所拥有的系统,莉莉娅的讯息被传输到安雅的大脑中。   莉莉娅的智能程度比不上旭日,但想要黑掉她依然需要一段时间。   安雅连忙联系车辆前往王室监督所。   可她还是晚来一步。   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气味,就和很多年前极地广场上的残暴画面一样。   人已经不见了,几个工作人员在清理地上的血液   她前不久才在从心面前说,终结这场叛乱绝不会有任何无谓的流血事件。   钟善杀了钟震天?   安雅面如寒霜,一步步靠近场中。   钟善行动不便。他坐在轮椅上,暂未痊愈的伤势让他看上去分外的苍白。   “雅雅。”   这时候杀死他,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非要选择弑父。   为了她,还能有其他什么理由?还不够愚蠢吗?   直到现在,安雅说不清楚,对于钟善她到底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她很清楚,这个在政治泥沼中厮杀了一辈子的人,最终想到的完美解答,是以自己的死亡换取在她心中永远的存活。   多么可笑。   他还是一样。   自以为是自己可以判断她的思绪。   “帝国需要一个替罪羔羊,而我是最好的选择。”钟善已经从秘书那里得知了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安雅的所作所为。   做出这个决定没有很困难,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老谋深算的钟震天自愿让出了位置,让一场策划多年的政变变成像是肥皂泡一样虚无缥缈的存在。   但事情就是变成了这样,这恐怕就是亚特兰蒂斯王族最大的秘密。   “你这是做什么?杀死他向我表忠心?”   钟善抬起头,目光落在安雅身上。   “要我杀了你?”   “你不需要亲自动手。”钟善眼中含笑。   “我不会让你死的。”安雅定在他身前,他们能说的话,好像只有这些毫无意义的互相伤害,“死太便宜你了。”   可很久之前,不是这样的。   王权争斗带起的血雨腥风,讲随着唯一识别码一起小时。   “钟善,我记得你救了我。”   “我们互不亏欠。”   钟善的笑意不见了,继而转化成为无法看穿的墨色波涛。   “只有杀了我,你才能坐稳江山。”   他会带着旧世界一切的罪恶死去,钟震天的昙花一现,终将是一场虚幻的表演。他会成为那个得利者,然后悲壮的牺牲,重新王朝的垫脚石。   无论是科技大爆炸前还是之后,这似乎是固有的规定。   新的诞生注定伴随旧的毁灭。   他愿意为了安雅成为这个牺牲者,然后永远的活在她的记忆里。   可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你想用死换取永恒。”安雅的声音轻飘飘地,三言两句就让他所有的期望与奢望击得粉碎。   “换取你的牺牲在我心中不停美化。”安雅自上临下看着他。   就是她此刻露出讽刺,鄙夷或者其他一切由情感急剧波动引发的表情,钟善都不会慌乱。   可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彻底与他断掉管理一样。   “雅雅。”钟善挣扎的想要站起来,可他现在太虚弱了。   安雅轻松将他压制在轮椅上。   “钟善哥哥,新的法律正在制定。”   “你会成为联合王国第一个被审判的罪犯。”   “我说了,你和我最好的结局,就是用不亏欠。”   “雅雅。”钟善注视着她,太多的话想要出口,可最后他唯一能出口的只是无声的呼唤她的名字。   明明他给予了她希望的一切,为什么……   -   冬天来了,第一场雪降临曜都,为这座隐藏着太多黑暗的城市裹上素白。   一切都被隐藏在黑暗之中。   唯一的希望,从东方缓缓攀升。   安雅完成了母亲的最后一个日常任务,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这是代替母亲的拥抱   任务的奖励,是玛格丽塔王后留在系统中的一道暗门。启动这个程序,系统将重新休眠,除非有人再一次前往亚特兰蒂斯遗址将其重启。   安雅选择关闭它。即使唯一识别码能够让她毫不费力的掌控这个国家。   可那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希望的,是一个法治的社会,而非特权的社会。   结束一切后,安雅缓缓睁开眼睛。   她依然住在曜日宫,不过这里很快就成为博物馆。   政府和她会前往新的办公地点。   她现在是代总统,或者摄政王。   关于这个称呼,在国民中依然是使用后者更多。安雅知道,彻底的改变是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一切都在改变。   荼路走了进来,端着早餐。   “审判会,您不出席吗?”   今天,是律法下的第一场审判。   安雅摇了摇头。   她不会再去见旧有的一切,钟善,从心,钟震天等等。他们会随着唯一识别码休眠彻底成为过去。   “接下来呢?”荼路轻声询问。   “还政于民。”安雅轻声说出一个让她自己感到意外的词语。   “你要陪我吗?”安雅偏过头,望向黎明曦光里他黑色的发与眼。   “即使这条路很难。”安雅重新挺直腰背,似乎刚才的疲态只不过是他眼前的恍惚。   “我会走完,走好。”   “作为一个亚特兰蒂斯。”   荼路注视着她的侧脸。   许久,他轻轻俯身。   “当然,我的荣幸。”   银河历620年12月。   安雅·亚特兰蒂斯宣布代掌行政权,直至国泰民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