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北方有佳人   作者: 子夜鼠   简介:   (东北90年代为背景,根据现实改写)微博@晋江子夜鼠   预收文《暗恋轨迹》文案在下方   本文文案:   糙汉VS娇妻   “遇到你,就是遇到了一生的欢喜。”   文案一   许妍前二十年,没过到什么好日子,苦辣酸都尝了个遍,就是没尝到甜。   直到她答应跟路从结婚。   原本她没想过这一生还能怎么出彩,就是嫁个靠谱的人,两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可是她亲眼见过自己受伤,路从为她红了眼眶的模样。   也见过她与人争吵时路从用宽厚的脊背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   还有那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路从,在第一次亲吻她时,羞红了脸蛋的模样。   文案二   路从三岁没了妈,他老子又是暴脾气,动辄就是棍棒教育,可就是这样,也打不服路从的硬骨头。   他个头高,身板结实,又生就一副混不吝的性格,因为模样好,学校里小姑娘爱慕,皮小子追随崇拜,十里八村没人不知道路从是谁。   就这么一个不好惹的人,却从没跟许妍犯过话,起先那些皮小子们都以为路从对她好脾气是因为两人是邻居,可天长日久才知道……   那是路从喜欢到骨子里的姑娘,也是路从第一次觉着自个配不上的姑娘。   日常向/生活向/先婚后爱/双C/慢热   文案于2022年8月10日留存,已截图上传。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从,许妍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甜文,先婚后爱   一句话简介:遇到你就是遇到一生的欢喜。   立意:缘分天注定 第1章 1990年   1990年,夏。   这一年我们国家发生了许多大事件。   注1——1月19日,上海地铁1号线批准建设。   注2——4月29日,辽宁队获得中国职业足球队首个“亚俱杯”冠军。   以及这一年我们国家的十大考古新发现。注3   然而这些大事件对于中国东北的某个小村庄来说,却是最遥不可及,亦是触摸不到的存在。   故事开始在这里……   兰市,林镇,小石村,早晨五点半,太阳初升。   许妍背着破旧的小书包从家里出发前往镇上的学校,她今年读初中二年级。   从家到学校,大约要走13里路。   当许妍走过半程时,已经有同校学生蹬着自行车呼呼从身边骑过,带起的一股风吹来一片清凉,她擦掉额头上的汗,把书包带子往肩膀上提一提,继续赶路,跑不动了就慢下来走一会儿,歇够了就继续跑。   同村的几个皮小子蹬着自行车在后面打打闹闹的赶上来,距离近了,有人喊她,“嗳,许妍,叫声哥哥,我驮你啊!”   喊她的是同村的王福生,大家都叫他王大胖,他爹老年得子,惯的不行,家里好吃的都可着他吃,硬生生的给他喂成个胖子,每次他骑自行车从身边经过,许妍都会心疼一次他自行车的车胎。   他嘴巴贱,特别喜欢跟小姑娘搭话,若是遇到别人兴许能跟他扯几句,但许妍这人本就话少,除非真的惹到她,否则总是难开金口的。   她不说话,倒是跟王福生同行的人在后头伸出长腿蹬了他一脚,自行车一偏,王福生险些摔到地上。   “哪显著你了,老实骑,别那么多废话。”   现在说话这人是许妍家邻居的孩子,名叫路从,今年15岁,上初四,在这帮皮小子里,他是老大,从小就是混不吝的家伙,他家老子都管不住他,在学校里行事霸道,没人敢惹,小姑娘爱慕,皮小子崇拜追随,还没成年,个头就已经逼近一米八,身板结实,不笑的时候很凶,老师也不愿跟他犯话,真要惹事了,直接叫家长来管。   就这么一个不好惹的家伙,却从没跟许妍这儿找过事,兴许是碍着邻居那点子情分,不过许妍老实,不惹事,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跟他这样的人是犯不上话的。   王大胖被训后老实了,揉揉屁股,使劲蹬着自行车往前,一群人又这样呼呼的从许妍面前骑过。   无论是哪个年代,都是存在贫富差异的,和路从混在一起的这些男生,家里条件都还不错,当然,属路从家里条件最好,他家里田地多,种的都是西瓜跟香瓜,除此外,还是村子里第一户开食杂店的,不说跟外面的大环境比,单与同村比较,路从家绝对是经济条件最优的,而许妍家里便是经济条件最差的。   其实许妍家里往上两代的数,原本是大地主人家,条件自然不用说,十里八村都没法比,但最后怎会落魄至此呢?   不是有句老话说么,“家有金山未必久,针尖挑土日月长。”   许妍有一个败家的爹,好赌,赌瘾又大,祖产家财早就被他败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这些暂时揭过,咱们继续往下讲这个故事。   许妍是在接近六点二十多分才迈进的校门,夏天,太阳出来的早,六点多钟,日头不说浓烈吧,但已经有了晒人的温度,她从家里走到学校的这十三里路,早就是汗流浃背。   以路从为首的那群人比她早到学校半个多小时,眼下正浩浩荡荡的往校外走,这群人明明对学习不积极,却还到的这么早,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许妍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听见王大胖对路从说:“从哥,咱们今天必须好好收拾一下那帮人,妈的,太嚣张。”   路从没说话,双手抄兜,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看上去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   ……   这天上语文课时,老师在课上表扬了许妍,说她写的作文用词优美、情感真实、紧扣主题,是全班所有上交的作文中,写的最好的一篇,还叫同学们平时没事学学许妍,多看看书。   下课后,语文老师找到许妍,让她代表学校参加县里边举办的作文大赛,许妍高兴应下了。   到了中午午休时间,能回家的同学匆匆跑回去吃午饭,回不去的人当中有家里条件好的,从铁饭盒里拿出馒头或者是花卷来吃,偶尔也能见到一两个学生饭盒里有饭菜。许妍从座位上起身,不看四周,直接从教室里跑出去。   夏季晌午,温度最高,许妍撑着一副因常年营养不良而过分瘦弱的身板,在校园里寻找一片阴凉地。   她来到一排柳树下面,捂着肚子坐在一墩被砍断的枯树桩上,若是周围有经过的同学,她就会避开视线再起身走一走,若是没有别人,她就安安静静的,在这里踏实的待上二十几分钟,等待教室内,那些吃午饭的同学都用餐结束后,她再回去。   肚子里在唱空城计,她又使劲儿按了按,抬起头往天上瞧,树影交织过后的天空,像一张梦网,她想象自己此刻是一只断了翅膀的鸟,飞不走,只能被困在梦网之下。   不过那只是暂时的,她会飞出去的,也会飞的很高。   总有一天!   地上有一群蚂蚁经过,昭示着不久之后会下一场雨,许妍盯着那堆蚂蚁瞧,心情又急转直下。   她最讨厌雨天了,如果要是打雷就会更加糟糕,因为回家的路会变得格外漫长。   果不其然,这天放学后,外面真的下起了雨,起先只是星星点点的落着,许妍从校门一出去便撒开腿跑,可她跑的再快,也赶不上老天爷变脸的快,倾盆大雨瞬时而来,许妍单薄的身板与大雨抵抗,她跑不动了,只能认命的被雨淋。   身后一群骑自行车的学生乌央乌央的上来,许妍抱著书包往边上靠,她的两个麻花辫被雨淋湿,光洁的额头上铺着雨帘。   刹车声在她身边响起,有人喊她,“许妍,上车,我驮你回去。”   许妍回头看见路从,他穿着雨衣,一条长腿撑在地面上,带着些许着急的目光看她。   “不用了,谢谢。”   许妍说完,抱著书包重新跑起来,路从蹬着自行车追上她,在后面喊,“你就坐上来,我还能把你吃了?”   “谢谢你,我真不坐,雨大,你快回去吧。”   许妍一直跑,也没回头看,身后没有声音,也没看见路从骑着自行车经过,她没多想,继续跑。   隔了一会儿,车轮碾在地面上的声音愈发逼近,她正在跑着,怀里突然被人丢上来一件雨衣,路从骑着自行车,没有减速。   “路从,我不要。”   路从没说话,只扬起手朝她摆了摆。   他自行车蹬的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许妍捏着雨衣,犹豫片刻,才穿到身上。   像他们这边比较贫困的村落,那个时期,雨衣这种东西还不普及,自然只有一些有钱人家才买得起。许妍小心翼翼的穿着,生怕弄坏它。   后面跑了一段路,她远远的瞧见前方的身影很像路从,大雨下的冒了烟,也不太能够分辨的清,后来,每隔一段路,她都能看见那道身影远远的停着,直到她出现,又再次离开。   快到村口时,雨终于小了。   许妍将雨衣脱下来,规整叠好,她正发愁要怎么将雨衣还给路从,如果到家去还,万一被她妈知道,总是不好解释的。   她正烦恼着,前面有道声音响起,“喂,快走两步。”   抬头,看见路从正等在那。   她一下子便觉得心里轻松许多,抱着雨衣快跑过去。   “谢谢你的雨衣。”   路从接过去,满不在意的说:“嗯,别客气。”然后他又走了。   许妍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看见路从身上单薄的布料都被雨淋透,紧贴着后背,脊椎的纹路格外的清晰,一直延伸至腰线。   她看着看着便生硬的移开视线,悄悄的红了脸。   许妍刚一迈进自家院子,便听见隔着一座院墙的路家传来激烈打骂声。   不用猜,许妍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早听见王大胖说的话,估计路从又惹事了,他从小到大都是个不消停的主,挨打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路从三岁没了妈,他爸脾气暴躁,只要是路从惹事,从没有心平气和讲道理的时候,轻则打耳光,重则动棍棒,依许妍看,路从能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想起他自己淋着雨却把雨衣借给她这件事,许妍咬了咬嘴唇,进到屋子里时,犹犹豫豫的将目光投到自己母亲刘兰身上。   “我刚刚又听见路大爷在打路从。”   刘兰叹口气,“那小子,太不让人省心,又惹事了吧!”   许妍没接话,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在意,那个年代的人大多保守,尤其她母亲更甚,要是让她妈看出来,怕是会脑补出一堆有的没的,到时候她也得挨打。   虽然在此之前,她从没挨过打,但是她的爸妈也不是性格柔软的主,单看她弟弟挨打的时候就知道,她爸下手也黑,一般都用赶牛的鞭子抽。   “路大爷下手这么重,不能打死吧?”   作者有话说:   注1注2注3,信息来源于百度。   “驮”是东北方言“载”的意思。   “家有金山未必久,针尖挑土日月长。”是一句俗语,不知出处在哪。   故事背景设定在东北某个城市的一个小村庄,至于兰市、林镇、小石村,都是我自己起的名字。 第2章 1990年   刘兰是热心肠,想想也觉得不妥,毕竟邻居住着,还是应该劝劝去。   她擦擦手就出了门,待她一走,许妍迅速跑到里屋放下书包,厨房的大锅里还烀着土豆,许妍站在锅边看着添火,这些活都是她干惯了的,不用谁吩咐。   待到锅边沸腾着蒸汽,许妍才停止添火,到一旁的水盆里洗洗手,擦干净,支棱着耳朵听隔壁院里似乎没动静了,想必是她妈起到了作用。   若是以往,许妍对邻居家的事并不感兴趣,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总惦记着想出去瞧瞧,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要是被她妈撞见,还不好解释。   许妍琢磨着,扭头瞥见厨房门口装脏水的桶已经满了,她走过去提起来出了门。   脏水跟垃圾都通通倒在院外对面的脏水沟里。   也是巧了,许妍刚泼完水,就看见路从从他家院子里走出来,他脸上有伤,颧骨上有一片淤青,见到许妍,路从原本就冰冷的目光又深了两分,他目不斜视的从许妍身后走过,带起了一股风,许妍拎着水桶,脚步迟了片刻,定定的看着路从的背影。   像他这样的人估计这辈子都打不乖了吧?这么看着,连背影都透着倔强和不服气。   许妍在心里叹口气,摇摇头往家走。   回到家之后,许妍抓紧写作业,她每天任务很重,写完作业还要帮着刘兰干活,家里养了一堆牲口,鸡鸭鹅猪还有几头牛,写完作业,许妍要去家附近荒甸子上割草,给家里的牲畜储备粮食,忙完这些基本天就黑了。   许妍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比她小四岁,整日的在外面疯跑,放学后把书包往家里一丢便不见人影,到吃饭的时间不是刘兰就是许妍满村子里的好找,每次找到他,要么就是在村口跟一帮同龄的皮小子在一块摔pia(二声)叽、团泥球、摔泥泡,再不然就是在野泡子里扎猛子,亦或是不知在谁家的稻草垛里睡着了,更荒唐的是,有时候他干脆在自家猪圈里睡了过去,要是被许妍找到还好,换作刘兰总是要给他一顿好打。   许妍的妹妹是刘兰从外头捡回来的,冰天雪地里,小婴孩儿裹在毯子里被丢在路边。刘兰心善,自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还是把娃儿给捡了回来。后头经村子里人一说才知道,这孩子就是隔壁村老陈家的,说起来与许家还有亲戚关系在,老陈家媳妇先前生了五个娃,都是女娃,陈老汉一心想要个儿子,结果到这胎还是女娃,就给扔了。   刘兰叫丈夫去打听过,这孩子好胳膊好腿的,他家当真不要了?那家人心狠,说不要就不要,就此刘兰便把这娃留下了。   相比较自己的亲弟弟来讲,这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妹妹更懂事听话。她比许妍小七岁,因为营养不良,身板不结实,上学就晚了一些,等到七岁才读学前班,这是后话。   不过对于妹妹是捡回来的这件事,全家上下守口如瓶,都不敢叫妹妹知道,毕竟她年龄还小,这种事心里是承受不了的。   眼下这年,妹妹许妙刚刚五岁,还没入校读书,只会背几首简单的诗,都是许妍闲暇时教给她的。   妹妹很听话,从不乱跑,也不乱动东西,平时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给点什么玩物就能摆弄一小天,许妍平时放学回来,她都安静坐在炕上玩。   ……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许良还没回家,刘兰气的要死,叫许妍出去把他找回来。   许妍听见了,立刻就从家里跑出去找。   夏天,天黑的晚,但今天看着怕是要下雨,这会儿功夫天黑的跟锅底灰一样的颜色,还伴着大风,许妍抱着双肩,从家里出来后,就一路走一路喊,按着许良惯常会去的那几个小伙伴的家,挨家挨户的找,最后却在一户人家院外的稻草垛上发现他的。   许妍倒是习以为常了,只叹口气走过去,捏着许良的耳朵给他喊醒。   许良揉着惺忪的睡眼,口齿不清的说:“姐,我饿了。”   “你还知道饿,饿了怎么不回家?”   许良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稻草,一晃一晃的跟在许妍后面回了家。   到家里,刘兰早就拿着裤腰带等在门口呢,许良一见,吓得直接藏在许妍身后,可无论怎么着,这顿打都是躲不掉的,许妍挡着护着,最后那腰带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细白的胳膊上被抽的一道道红檩子,许妍也不声张,就自己默默的疼,倒是没挨到几下打的许良还躲在许妍身后呜呜的哭,许妍拽过他的胳膊,低声斥他一句,“还哭,再哭还要挨打,赶紧进去吃饭了。”   那时候许家家里穷,虽说有两晌地种着,但防不住总发大水,收成不好的时候,全家人都得饿肚子,家里最常吃的就是土豆跟大碴子,蔬菜就是白菜,偶尔能添一道鱼,因着总涨水,鱼多,也算是能吃到点荤腥。   这天晚饭,许妍父亲许长龙又没回来,不用问也知道他在哪,空闲时间,他一般都扎在赌/场里,大多数时候都见不到人影。   母亲刘兰每到吃饭的时候就要开始骂人,从娘家骂到婆家,从老骂到小,当然,骂的最多的就是许长龙,说她十三岁就被许配到许家来,从嫁进来后就像个奴才似的伺候这一家子人,到现在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可这死鬼倒好,数他潇洒自在,一天到晚不归家。   有时候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往往这时候,许妍也就吃不下去了,默默放下碗筷躲在里间屋子里看书,饭桌上,刘兰还在哭骂,妹妹许妙默默吃饭不吭声,许良像个饿狼一样把桌上的吃食都扫的差不多,捧着圆鼓鼓的肚子下了桌。   到了夜里,外头的雨不打一声招呼的“哗”一下就从天上漏下来,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家中房子破旧,没有玻璃窗,夏天的时候,窗户都是用一层塑料布糊上的,房子不隔音,才显得外面的雨下的惊天动地。   下雨天准要停电,许长龙不回家,她们娘几个就睡在一铺大炕上,许妍抓着妹妹的手,两个女娃相互依偎,雷声响了,就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   这样的夜里,只有弟弟许良睡的最快,细细的鼾声被雷声盖过。外面的世界那么喧嚣,反倒显得屋子里安静极了。   许妍睡不着,睁着眼睛与黑夜对视,这样的夜实在太漫长。   那个时候的许妍总在想,这时间可不可以过的快一点,早些长大,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通常她都是在这样的沉思中慢慢睡去。   ……   许妍要代表学校参加县里面举办的作文大赛,平时放学回到家里,除了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后,她其余的空闲时间都要做各种家务活,写作文就只能利用在学校里的课余时间。   下课后,周围的同学都三五成群去操场上玩了,只有许妍留在教室里写作文,她从桌洞里掏出作文本,用钢笔一笔一划的写上题目,然后撑着下巴望向窗外,仔仔细细的思考着内容。   这样的时候,她只是学生许妍,她不是谁的孩子,不是谁的姐姐,不需要被家务所累,她是最自由的,在文字的海洋里畅快的遨游。   她的脑海里装得下一整个世界。   中午午休的时候,许妍刚一出教室就看见了路从,他顶着一脸的伤却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揣在兜里,从许妍面前晃过。   虽然是邻居,但以往两人见面都像是彼此不认识一样,从来不打招呼,但这次许妍碍着他借自己雨衣的情分,见到他就不好意思不说话了。   只不过许妍话少,见到路从就只是笑了一下,许妍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但她生的白,又有一张鹅蛋脸和一双很亮的杏仁大眼,笑起来微微弯曲的弧度,像月牙一样好看。   路从瞧见她朝着自己笑,意外之余有些微微的晃神,但他没有回应,只那么面无表情的从许妍面前走过。   许妍轻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滋味似的,等路从已经走出走廊后,她才重新迈步出去。   照旧要来到老地方,许妍屁股刚沾到木桩上,就看见两个不速之客——王大胖和路从。   路从看见她没什么反应,倒是王大胖嘴欠的毛病又犯了,问许妍,“哟,这不是许妍吗?放学怎么不吃饭啊?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没钱吃不起啊?”   路从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一巴掌就呼到了王大胖的后脑勺上,“不会说话就少说,不会变哑巴。”   许妍瞪着王大胖,她虽然话少,但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个性。   “我不吃是因为怕吃成像你这样的大胖子,你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穷,没有你爹,你算什么!”   王大胖打小哪被人这么骂过啊,他被许妍气的要死,直接就奔着许妍来了,看那架势是要动手,许妍根本不怕他,站起来挺直脖子等他过来,结果王大胖刚迈出一步,就被路从拎着后衣领给拉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摔pia叽就是东北这边小孩子玩的一种游戏(大概就是用纸折成一个形状然后摔在地上,好像是,我应该没记错……)   大碴子就是大碴粥(东北很常见) 第3章 1990年   王大胖挣着肉垒上去的胳膊,发出哭唧唧的声音吵嚷着,“从哥,她骂我!”   “是你嘴贱,找骂。”   “你怎么帮她不帮我啊,谁是你好哥们。”   路从松开他的衣领,“再废话你就哪来回哪去,以后别跟着我。”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许妍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好些时候。   她想不明白,路从为什么会愿意带王大胖这样的人玩,在许妍看来,路从虽然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但其实从没主动招惹过谁,他不过是睚眦必报罢了。可王大胖不一样,他嘴贱,爱撩骚小姑娘,自尊心又极容易受损,动不动就欺负人,在学校里仗着路从的名头狐假虎威的事没少做,王大胖才是最令人讨厌的那种人。   不过别人怕他王大胖,许妍可不怕,她虽然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但骨头和脾气都很硬,而且因为常年干体力活早就练就一身力气,王大胖那一身虚肉肥膘,真要打起来,她能把王大胖打的哭爹喊娘。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路从也算是帮她,她没有别的可以回报,那只能等下次路从他爹再动手时,她想法子救一救他了。   一星期后,县里举办的作文大赛比赛结果公布出来了,许妍那篇《峨眉山的雪》获得了二等奖,奖品是一个文具盒和一管钢笔。   班主任一直在夸许妍的作文写的很灵动,在写文章这方面极有天赋,将来可以往这方面努努力,能成为一个作家也说不定,她知道许妍爱读书,也了解许妍家里的境况,便主动说,如果许妍有想看的书就跟她说,她家里书籍很多,没有的可以帮许妍去借,许妍满心都是感激,点头如捣蒜一般,嘴上一直说着感谢老师的话。   晚上放学,许妍宝贝似的抱著书包,因为里面装的是她的奖品,她甩着两根麻花辫兴高采烈的往家跑,就想着第一时间与家人分享喜悦。   到村子里,遇到了王二婶,人家看她今天格外高兴,就笑着问:“许妍,啥事这么开心啊?”   许妍腼腆一笑,也不藏着掖着,直说:“我作文获奖了。”   “哟,这孩子有出息,给的什么奖品啊?”   “钢笔和文具盒。”   说完,她又一路跑回家,结果一进家门,许妍就傻眼了。   厨房里就跟遭贼了一般,锅碗瓢盆都摔在地上,碎的碎、破的破,里屋还有哭泣声,大人的和小孩儿的。   这样的情况在她家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许妍已经不需要问什么,就已经猜测到了。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下去,走进里屋,小妹许妙过来扯住她的手,声音像蚊蝇一般又带着口齿不清的,一字一顿的说:“爸、跟……妈,打架了。”   刘兰披头散发的坐在炕上哭,声音惊天动地的,仿佛能将房盖掀开。   许妍拉着妹妹的手,轻轻拍许妙头顶,低声说:“妙妙乖,自己去玩。”   在年幼妹妹和弟弟的心里,许妍才是他们的依靠,听了许妍的话,许妙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乖乖点头,回到最里间的屋子里趴在炕上玩草叶。   许妍放下书包,出去洗了一条热毛巾,来到刘兰面前,将她脸上被泪水沾着的头发一点点撩到后面去,再帮她擦脸。   刘兰抢过她手里的毛巾,却将她一把推开,用哭哑的嗓子尖声的喊骂,“你们老许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给我滚远点,要不是你们这几个小孽种,我早就一头扎到河里去了,哪会儿像现在这样,死不起活不起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许妍隐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更不敢在刘兰面前哭,只能去厨房里默默的收拾东西,又小声的落着泪。   她爸好赌,又赌瘾成性,家里的底子都被他败光了,许妍三岁的时候,她家住的是砖土结构的大房子,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可后来,她爸赌输了,没钱给人家,就用这大房子跟人家换了小房子,后来这日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三岁之后的许妍,几乎每一天都是在父母的争吵声中度过的。   有时候许妍会可怜许妙,想着,当初她妈何必发善心把许妙带回来呢,倒不如当初冻死在路边,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好过在这样的家庭里煎熬度日。   旁的人家虽然穷,但至少父母和睦,过的也是正常日子,一家人在一块,和和美美的,哪怕吃糠咽菜,也是美好的生活。   可他们家……   泪水模糊了许妍的视线,她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这会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再一抬头,瞧见路从跑进来,他手里拎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三个苹果。   一见许妍家的状况,路从愣住了。   许妍急慌慌抹了把眼泪,“你来有事吗?”   路从像是刚从状况中回神,迟钝的“啊”了声,然后说:“我爸让我给你们送苹果。”   许妍家里那时候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苹果,就算有条件买的时候,许妍每次也只能分到苹果皮。   苹果这种东西对于许妍来说,是顶珍贵的。   她摆摆手,“你拿回去吃吧,帮我谢谢路大爷,我们……我们家有。”   路从轻轻皱了下眉头,却是二话不说把网兜扔在锅台边上,“我爸让我送来的,你们不吃就扔了。”   他说完就跑了,许妍在后面怎么叫他,他都不理。   刘兰在屋子里面许是听见了,方才碍着面子没出来,这会儿才拢着头发从里屋走出来,看着苹果说:“收着吧,去年冬天我帮路从织了件毛衣,他爸是为着这个才送苹果感谢的。”   刘兰跟着许妍一起把厨房收拾了,然后才开始做晚饭。   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这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许妍作文获奖的事最终只跟小妹一个人分享了。许妙年纪小,还不是很懂获奖是什么意思,许妍就摸着她的头发跟她解释说:“就是姐姐写的作文被人喜欢,被人表扬了,就像妙妙听话懂事,姐姐表扬妙妙一样。”   许妙笑的见牙不见眼。   许妍将获奖给的文具盒留给了许妙,而那只钢笔,弟弟和妹妹都暂时用不到,她才能心安理得的自己留下。   ……   十几岁时,正是青春期初躁动的年纪,许妍学习好,长的也好,在学校里,还是有很多男孩儿暗恋着她。   有人胆子大一点,干脆送上情书一封,将许妍挡在走廊里,把装在信封里的情书交给她,许妍烫手似的,想要还给那个男孩儿,他却红着脸说:“你,你回去看看。”然后便跑了。   后面传来一声讥笑,“哎呦,许妍搞对象呢?回头我就去你家里告状,看你妈打不打你。”   许妍脸皮子薄,闻言脸蛋一阵涨红,恨不得当场就把那封情书撕了。   她咬着牙回头盯死那王大胖,“你眼睛瞎了,从哪儿看出我搞对象的,你要敢去我家里瞎说,我撕烂你的嘴。”   “死丫头片子,你还撕烂我的嘴,看看咱俩谁撕烂谁。”   王大胖冲过来之前再一次被路从拦住,“许妍是我邻居,你能不能不惹她。”   路从眼珠子一蹬,眉毛一横,看上去又凶又狠,王大胖惹谁也不敢惹他。   “我知道你们是邻居,那不就只是邻居么,你怎么总向着她。”   路从瞥了许妍一眼,后者脸蛋通红,胸脯一上一下的剧烈起伏,一看就是气的不行。   他抿了下唇角,对王大胖说:“我们两家关系好,她妈让我在学校多照顾她点。”   许妍自然听见了这话,可也知道,依她妈的性子是不可能说出这话的。   她凝着眉,看着路从,也没言语。   倒是王大胖,半晌才迟钝的“奥”了声。   他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偏偏遇上许妍这么一个敢跟他对着干的主,偏偏他又不能拿许妍怎么着,眼下是不爽极了。   “我不用谁照顾我,王大胖你给我记着,以后少惹我,别以为我许妍是好欺负的,你要是把我惹急了,咱俩走着瞧,我许妍要是打不服你,我就跟你姓!”   王大胖眼睛都气红了,“从哥,你看她,她都不领你情。”   “你闭嘴吧。”   许妍从路从身边经过时,被他拉住胳膊,突然的肢体接触令许妍下意识的往后面一躲,“你干嘛?”   “那个……苹果好吃吗?”   许妍愣了一下,半晌才说:“我没吃。”   “为啥不吃?”   这话她得怎么回答,难道告诉路从,她那个饿狼弟弟回家一看到苹果就自己偷摸吃了两个,最后剩下的那一个,许妍自然舍不得吃,她把苹果分成两份给她妈和妹妹吃了。   刘兰让她吃,她只说自己不喜欢吃。   许妍沉了沉气,佯装自然的回答:“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爱吃。”   “那你爱吃什么?”   这话是从路从口中脱口而出的,问出口的下一秒,包括许妍在内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第4章 1990年   许妍眨巴着大眼睛疑惑的看着路从,后者看看她,再看看身旁的王大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不对劲。   他挠挠脖子,神情不大自然的说:“我就顺嘴问一句,你爱吃什么,跟我也没关系。”然后他就走了。   王大胖跟在他身后,鼻孔朝天,甩着两条胳膊,一晃一晃的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到期末考试了。   这天晚上,许妍放学回到家里时,许长龙难得也在家,而且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吃晚饭时,在饭桌上,许妍听见父母聊天的内容,知道父亲最近赢了些钱。   刘兰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劝他戒赌,正好赢了钱,现在撤出来正是好时机。   许长龙这人只有这一个爱好,让他戒掉,简直比要他命还难。要是搁在往常,一提起这茬,两口子准要呛起来。三个孩子端着饭碗,个个大气不敢出,许良埋头吃饭,恨不得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许妙吃饭像猫一样,没几口就饱了,到许妍这儿,一直观察着父母的表情,饭菜也有一搭无一搭的吃着,脑子里像有一根弦绷着,生怕父母说着话,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突然就将这饭桌掀了。   可今日许长龙赢了钱心情好,不打算跟刘兰吵,她说什么他就敷衍着哼哼哈哈的答应着,这顿饭也算吃的相安无事。   吃完晚饭,许妍在厨房洗好碗筷,擦干净手,本打算直接回屋子里做作业,扭头一瞥屋外,许长龙站在外头抽烟,许良凑到他跟前,不知说了什么,许长龙往他手里放了五毛钱,许良笑的露出牙花子,开心的一蹦一跳的从家里溜出去了。   许妍捏了捏手指头,也犹犹豫豫的出了门。   她站在许长龙跟前,却一时没说话,许长龙问她,“咋了闺女?”   “爸,你之前说,下学期要给我买自行车,你说话还算数不?”   “算啊,你快期末考试了吧,这次考试要是考班级前三,我就给你买。”   许妍学习成绩好,以往每次考试,成绩就没掉出过前三名,她对此还是挺有信心的。   听见许长龙高兴的答应了,许妍也开心的不行,连连点头说自己一定好好考着,然后回屋子里抓紧时间做作业去。   许妙见她写作业的时候也时不时的笑一下,就问:“姐,你笑啥?”   许妍捏捏她的小脸,跟她说:“爸答应我了,我这次考试进班级前三,他就给我买自行车,到时候放假,姐驮你出去玩。”   许妙高兴的直拍手,“真好真好,那……姐,你好好考。”   “嗯。”许妍重重点头。   许长龙答应给许妍买自行车这件事,让许妍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活泼气儿,有时候空了,她就撑着下巴幻想,要是有了自行车,她每天放学就能早点到家,干完活做完作业,就能多出很多时间看书,偶尔也能出去玩一玩。   “能出去玩”这对于其他同龄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对许妍来说却是一直以来的奢望。   这事其实是有前因的。   许妍八岁的时候,刘兰跟许长龙吵架,一气之下趁着家里没人就自己喝了农药,当时要不是许妍家后院的邻居五婶子过来借东西发现刘兰倒在地上,估计等许妍放学回家时,她妈就没了。   刘兰被送医及时,救了过来,但打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有几回还在许妍面前吐过几口血,许妍即便是家里老大,可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一见她妈吐了血,吓得脸都白了。   从那以后,许妍为了让刘兰养养身体,少操点心,家里能干的活她都给揽了过来。   七八岁的年纪还够不到锅灶,就站在小凳子上做饭。   原本许妍就很听话懂事,自打那次的事发生之后,许妍就变得更加乖顺,几乎没有违逆过刘兰的意思。   ……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成绩是在两天后出来的,许妍发挥很稳定,如愿以偿考进了前三。   她拿着试卷给许长龙看时,也看到了她爸脸上满意的笑容,于是许妍捏着手问:“爸,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自行车?”   许长龙把试卷塞回她手里,在许妍期盼的目光下,半晌才说:“啊,等……等过一阵子吧,你这不是放假了么,不着急。”   许妍缓慢的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学校正式开始放暑假。   许妍的假期也称不上什么假期,日常和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分别,甚至比上学还要辛苦。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吃完饭要喂牲畜,之后还要去荒甸子上放牛。   夏天温度高,她顶着大太阳站在草地上等着牛吃饱,通常这个时候,许妍都会带上一本书来解闷,那个年代电视不普及,没有智能手机,对于许妍来说书籍就是最好的娱乐工具,而且她也是真的喜欢看书,家庭生活的窘困,父母关系的不睦,以及生活的诸多压力,让年纪不大的许妍比同龄人都成熟的早,她在生活中寻找不到的快乐和放松,都只能在书里寻找。   放牛到中午回家,吃了饭,就抓紧时间做作业,之后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洗洗涮涮,许妍的一天就是在这样的忙碌中度过的。   ……   这天,路从他爸要去某市的一个村里参加葬礼,因为是比较近的亲属,他得在那逗留三天,直到葬礼结束才能回来,走前路大生来到许妍家里,拜托刘兰这三天帮忙照看点路从,他也知道路从一向不让人省心,放假了更是不着家,他也不能为难邻居,就说也不用管别的,只要路从回来,管他口饭吃就成,刘兰一口应下了,叫路大生放心。   那个时候左邻右舍之间的关系都比较亲近,邻居之间都有默契,若是谁家的家长不在家,就让孩子到邻居家吃饭,大家都是这样相互照顾的。   路大生前脚刚走,许良就兴奋的在屋子里乱蹦,还一个劲儿的拉着许妍说:“姐姐,有好吃的了。”   刘兰这人要面子,即便自家的日子再难过,一旦家里有客人来,都会拿出现有的,最好的吃食来招待人家,路从也算是客人,自家平时吃糠咽菜倒也罢了,总不能亏待着人家,所以许良一听家里要来客人就知道要有好吃的吃,自然高兴。   可是许妍却并没有高兴到哪去,只是默默的叹口气。   这天晚上,刘兰做好晚饭,叫许妍去隔壁院子叫路从过来吃饭。   许妍翻墙头过去,他家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在家,敲了好几声才有动静,隔了几秒,门开了,路从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睛看许妍,他光着膀子,下面只穿了一条大裤衩,许妍像被刺到眼睛似的一下子把眼睛闭上了,而路从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什么,突然将房门“砰”一声关上。   许妍脸蛋涨红,半晌才吭声,“我妈叫你过去吃饭,已经做好了,你快点。”   屋子里隔了两秒才有人应,“啊——知——知道了。”   许妍回去的时候,脸上的红晕未褪,刘兰瞧见了,只当是天热的缘故,没多想,但是没见到路从过来,就问她什么情况,许妍边往屋里拿碗筷,边回答说:“他很快就来。”   那时候吃饭都是在炕上放一张矮腿的桌子,也不大,四四方方的一面桌子,一家人都坐在炕上。   碗筷和饭菜都端上桌,路从才翻墙头过来。   他应该是洗过头发了,湿哒哒的还在滴水,短袖也规规矩矩的穿好了,手里还拎了几袋小零食。   “我给弟弟和妹妹带的。”   他说完就放到炕上了。   刘兰忙推拒说:“你爸不在家,这些东西你别乱拿,到时候他回来对不上账又要说你,听婶儿的话,待会儿拿回去。”   “没事的婶儿,我总拿,他不说我。”   刘兰还要说什么,路从干脆直接把那几袋零食都拆开了,笑着往许良和许妙面前推,“吃完饭再吃。”   许良哪管那些,连句谢谢都不说,笑着就接了过去,直接收获了刘兰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晚饭刘兰炒了一盘土豆丝,烙几张油饼,还煎了几个鸡蛋,配上大葱和酱,这是许家不常能吃到的美食,也就只有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会做。   许良和许妙早就馋的眼睛冒光了,许妍也馋,但她一向自尊心很强,从不肯让人看出她的心思。   “咱们吃饭吧。”刘兰说。   “不等我叔回来吗?”路从问。   “他不回来吃,不用管他。”   刘兰一个劲儿的给路从夹菜,生怕慢待人家,路从就一个劲儿的说谢谢。   总共盘子里也没有多少蛋饼,刘兰给路从夹去一大半,另一些的大部分都被许良吃了,许妍照顾许妙,帮她卷了张小饼,里头有土豆丝也有鸡蛋,她不能吃葱,怕辣,许妍就在里面给她少放了一点大酱。   到了许妍自己这,她就只撕了半张饼小口小口的嚼,其他什么也没夹一口。   路从眼睛看了一圈,趁着刘兰没注意,把碗里最大的一块蛋饼丢进了许妍的碗里。 第5章 1990年   看见碗里飞进来的蛋饼,许妍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路从把刘兰夹给他的菜又一点点分给许良跟许妙,到最后自己碗里只剩下一少部分。   许妍抿了抿嘴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本想把蛋饼再夹给路从,谁知他把饼卷起来,从炕上下去,对刘兰说:“婶儿,我同学还在家等我,我先走了。”   “嗳……你还没吃完饭呢,吃完再回去啊,叫你同学也过来吃点。”   路从咬了口饼,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他吃完了,不用管他,我带回去吃。”   他一走,许妍盯着碗里的蛋饼发了好久的呆。   许良已经把桌上的菜搜刮的差不多,可还是觉得没吃饱,于是把目光投到许妍碗里,抿了抿嘴唇,盯着看了半晌,直到许妍发觉,她叹口气,把蛋饼一分为二给弟弟和妹妹分了。   后来的两天路从照旧会来许家吃饭,但他基本上只有晚饭会在这吃,早晨刘兰差许妍去叫他,往往他都是起不来的,午饭又寻不到路从的人影,倒是晚饭的时候,他都不用叫,快到吃饭时间就自己翻墙头过来了,不过他和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每次都会带几袋小零食,直接拆开推到许良和许妙面前,而每晚的饭菜,无论做的什么,他都是胡乱吃一点就匆匆走了。   等他走后,刘兰就会叨咕,说她做的饭菜是不是不好吃,也或者她家的伙食太差,八成是不和路从的胃口。   每每许妍听着都不说话,心里却觉得路从并非像她妈说的这样,不是挑吃挑喝,而是……   ……   暑假过的很快。   其他学生都怨声载道这假期太短暂时,许妍却早就盼望着开学。   只是,许长龙答应给她买自行车的承诺一直没有兑现,许妍也没有再问过,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爸真的记在心上,即便她不问,自行车也早就到她面前了,若是她爸没记在心上,她问了也是白问。   开学后,许妍照旧像从前一样,起的早早的,背著书包往学校跑。   她见过无数次日升日落,见过空旷无人的砂石路,从几个村庄经过,听过田地里的蛙声一片。   她的青春里,全部都是汗流浃背。   她穿带补丁的衣裤,没见过花裙子、也没有好看的发夹。   初中两年,她连一顿午饭都没有吃过。   可即便她的青春满是伤痕,也从未听她口中说出过抱怨的话。   她自动规避那些伤痛,当世人皆是如此,也就觉得自己和他人没什么分别。   可即便她再成熟、再懂事,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当希望一次次破灭,当她一次次认知到自己不被疼爱时,所有的信念都会在顷刻间崩塌。   这一天……还是来了。   许良被人打了,打的鼻青脸肿,问原因他不说,问是谁打的,他也不说。   许妍回家看见许良的样子,当时就气炸了,把书包放下,就出去找人,她把平时跟许良在一块玩的皮小子们都找出来挨个问,最后才问出结果。   许良摸了一把隔壁村武龙的自行车,然后就被打了,自行车是武龙他爸刚给他买回来的,他骑出来炫耀,许良看见就稀罕的不得了,谁知摸了一把就被人揍了一顿,他个子小,长的又瘦弱,武龙跟许妍一般大,许良哪能打得过他,最可气的是武龙打他,他连还手都不敢。   弟弟和妹妹基本都是许妍带大的,她自己从来都舍不得打他们一下,这下许良被人打成这样,还是因为这种可恨的理由,她根本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许妍把这事一直记在心里。   第二天放学回来,在村口,许妍就瞧见武龙骑着自行车在那慢悠悠的晃荡着,她正等着这次机会呢,于是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把书包从背上拿下来,到武龙跟前使劲抡上去,直接把人从自行车上打下来,武龙摔在地上“哎哟”一声,然后就准备还手,许妍压根不给他还手的机会,直接骑在他身上,左右抡起两个耳光,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她一边打还一边说:“让你打我弟弟,你给我记住了,你要再敢欺负他,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出够了气,许妍从他身上跳起来,拎起书包就往家跑。   她气喘吁吁的跑回了家,一进院子,却看见有一辆自行车停在那。   许妍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摸着自行车的座子,原本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现在却有意外之喜,看来爸爸并没有忘记他答应的事情,之前是她误会爸爸了。   她擦了一下眼眶,想进屋先将书包放下,出来试一试,她还不会骑呢,不知道学会要多久。   这时,许良从屋里出来,这个时间,他平时都是很少在家里的。   他一冲出来就直接奔向自行车,许妍皱了下眉头,生怕他弄坏了什么零件,“你毛毛躁躁的干嘛?”   “骑自行车啊。”   “那不行,你再给我弄坏了。”   许良去抓自行车把手,闻言却说:“爸特地给我买的自行车,不是给你买的姐。”   许妍心被刺了一下,委屈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她强撑着没发作,就进屋去问刘兰,刘兰这会儿正在厨房烧火做饭,许妍站在她跟前,低声询问:“妈,自行车是我爸买给我弟的?”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件事,刘兰更生气,她一生气准要骂人,“哼,家里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自己一天不着四六,还可劲儿惯着这小王八羔子,跟人家借钱买的自行车,自己家什么条件不知道,那么一个小畜生,爪子欠去摸人家的自行车,要我说,就该把他的手直接剁了,让他手欠,还心疼他儿子,不能让他儿子让人看不起,我他妈呸……”   许妍眼睛红了,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她忍着憋着,整张脸憋的泛红,刘兰却并未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还在自顾自的骂,吐沫横飞,往灶里添火的动作像是在泄愤。   许妍进屋放下书包,憋着眼泪把作业写完了。   “妈,我去割草了。”   “快点回来,马上就吃饭了。”   刘兰还生着那爷俩的气,说话也没有好语气,平时许妍听惯了不觉得什么,眼下再听,只觉更加刺耳,她点点头,没应声,到外头拿起镰刀跟竹筐就出了家门。   夏天的傍晚是一天中难得凉快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吃过晚饭后,从家里出来,三五个邻里聚在一起聊天。   许妍这一路过去,遇上的都是熟人,碰上长辈不打招呼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这话要是传到刘兰耳朵里,准是要挨打,许妍自小有规有矩,村里人都夸,她维护着自己的形象,哪怕是当下心情再差,也强忍着情绪和长辈们笑着打招呼。   一路挨过去,终于走到无人的荒甸子上。   她放下手里的竹筐和镰刀,突然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少女的哭声中带着隐忍的伤痛,哪怕是独自舔伤时,也在自欺欺人的假装没事。   那时许妍年龄尚小,很多事情还不能想清楚,也无法看的透彻,她不懂为什么父亲会这样偏心,分明三个孩子当中,属她最懂事,为这个家操劳最多,也属她最争气,每次考试,成绩都能名列前茅。   无论是亲戚还是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她许妍好。   她这么好,这么懂事,这么听话,却连一个自行车都等不到。   事实上,从她刚上初中开始,她爸就答应会给她买自行车,可现在已经两年多了,她靠着双脚,走了无数个十三里路,鞋子磨破了,脚上磨出了血泡,夜里疼的睡不着觉,可是无论多累,放学后她都要争分夺秒的做作业,空出所有闲暇时间帮父母干活,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疼不疼、辛不辛苦。   同样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弟弟受了委屈,他都不需要开口,就能得到她如何期盼都得不到的东西。   那个年纪的许妍并不能够想清楚这个问题,她只能暗自舔伤,独自难受。   在没有人的角落里掉一掉眼泪。   回到父母面前,她依旧是那个听话懂事的许妍。   她曾以为,只要她一直听话懂事,父母总会把爱分给她多一些。   所以后来,她做了一件很蠢很傻的事情。   转眼已是一年后。   许妍已经十三岁了,距离成年,还有五年的时间。   这一年,许妍的家乡发大水,把庄稼都淹死了,农民辛辛苦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成果已经被大水冲成了泡影,别的人家有其他营生的话,这日子尚且不会太难过,可许妍家里,一年到头就指着这两晌地的收成过活,这一场大水,算是把许妍一家卷入了最贫困的处境。   以前刘兰嘴里吵嚷着的“揭不开锅”算是彻底应验了。   那段时间,刘兰和许长龙日日打架,从白天打到晚上,“没钱”“穷”“不争气”是根本原因。   新学期开学,学校照例要收学费,许妍每每到父母跟前时,都无法开口,这学费拖了一日又一日,直到有一天,许妍没再去学校上学。   作者有话说:   苦过之后就是甜,这本文节奏是慢了点,不过后面会很甜的,耐心等等看,不要弃文哦! 第6章 那一年风雨   许妍辍学了,起先家里并不知道,刘兰问她什么情况,她十三年来,第一次说谎,称是学校放假,谁知后头老师找到了家里,刘兰一听许妍原来是在撒谎,一下子就火了起来,要知道她是家里最听话的那个孩子,一直都很懂事,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学会撒谎,这事放在许良身上或许不值得刘兰动多大怒火,但放在一直听话的许妍的身上,性质就不同了。   刘兰藏不住火,顺手抄起门旁的扫把,抓着尾部,用上头的把手狠抽了许妍几下,那几下都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许妍屁股上,她性子执拗,明知会挨打,也明知刘兰不会手软,偏偏她不知道躲,看的老师直心疼。   “许妍妈妈,有话咱们好好说,打孩子解决不了问题。”   刘兰气的用扫把指着许妍,“你说,为啥撒谎?上学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去了?”   许妍擦了一把猩红的眼眶,当着老师的面,她自然不肯说实话,咬死只说自己不想读书了。   “许妍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跟老师说,老师帮你想办法,你看看,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不读书可惜了,你现在或许不觉得什么,但将来肯定是要后悔的。”   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刘兰是个急脾气,登时就抡着扫把又奔着许妍的屁股打了一下,再打第二下的时候被老师挡住了。   “许妍妈妈,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老师,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   许妍哽咽着回了话,转头就从家里跑出去。   她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走,正巧碰上姥姥正在自家院门口泼水,见到许妍就亲热的朝她招手,“妮儿啊,你上哪儿去?”   “我出来溜达。”   “来姥姥家,姥姥有好吃的给你。”   许妍姥姥一共生有六个子女,刘兰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家中最小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比许妍也大不了几岁,许妍平日里极少去姥姥家走动,因为那个小舅和小姨总喜欢欺负她,而且姥爷很偏心,喜欢弟弟不喜欢她,每次她一去,姥姥偷偷给她什么吃的要是被姥爷看见,他就会拿眼睛瞪她,背地里也总叫她死丫头片子。   许妍自小就自尊心强,去过几次被那样对待,后面便不喜欢再去了,只有些时候替她妈过来送些吃的,送完就走,绝不逗留。   但今天,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见她犹豫,姥姥似乎也知道她顾虑什么,就笑着说:“你小舅和小姨都不在家。”   许妍扯出一个笑脸,点点头,跟着姥姥进去了。   姥姥个子小,身板瘦弱,家里活多,孩子也多,早早的就累弯了脊背,可她走路却很快,在许妍的记忆里,姥姥好像总是这样步履匆匆,像是永远急着做什么似的。   “这糖给你,你自己留着吃,不给别人。”   姥姥噘着嘴,往她兜里塞,还很稀罕(喜欢)的拍拍许妍的手背。   许妍冲着姥姥笑,露出小白牙,这个时刻,她的心里好像才有了一点温度。   也还好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爱她,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把偏爱留给她的。   许妍隔着裤兜捏一捏兜里的糖,就像是握住了姥姥的疼爱,胸口涌出一股热意,她鼻子一酸,眼泪“啪嗒”落下来。   她扑到姥姥怀里,抱了抱这副瘦弱的身体。   姥姥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小妮儿,怎么还掉眼泪疙瘩了?嗯?谁叫你受委屈了?跟姥姥说,姥姥拿菜刀砍他去。”   许妍的小脑袋瓜在老人家的怀里摇的像拨浪鼓,“没,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抱抱你。”   “我个老太太有啥好抱的。”   “就抱抱嘛。”她难得撒娇。   老人家慈爱的笑,堆挤出一脸的皱纹,拍拍她的背,“好,那就抱,抱抱我的大外孙女儿。”   ……   许妍回到家里时,天已经擦黑了。   刘兰看见她,什么话都没说。   这晚,许妍没有吃饭,夜里饿得不行,就悄悄把姥姥给的糖拿出来塞到嘴巴里,甜腻的味道蔓延于喉咙,心里的苦也能被化解许多。   她一直毫无睡意,老师说得对,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是她却不能再改变主意。   前些日子,刘兰和许长龙因为没钱的事情吵架,刘兰气的吐了几口血,那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人病的不行,家里外面都找不到许长龙的影子,许妍急的团团转,又商量又是哄的,最后喂刘兰吃了一碗鸡蛋糕。   比起未来和前程,许妍更在意眼下,她很怕没有妈妈,刘兰喝药自尽的阴影这些年始终笼罩着她,没有哪一刻,她能从那样的煎熬中挣脱。   深夜,许长龙回来了,喝的醉气熏天,一进屋就倒在了炕上。   刘兰今天的心思都在许妍身上,没心情跟他吵,给他洗了个凉毛巾让他擦脸醒醒神,说有话要跟他说。   两口子在外间屋子里聊天,以为孩子们都睡着了,可其实许妍一直没睡,瞪着黑暗发呆。   “大闺女不上学了,她跟我说学校放假,结果今天老师找到家里来我才知道。”   “为啥不上学了?”   “你说为啥?还不是没钱闹得,她自己不说,我当妈的心里还能没数,我就是气她撒谎骗我,她从小到大多听话啊!”   许长龙不说话,刘兰推他一把,“你啥想法?就依着她了?”   许长龙倒在炕上,“不上就不上吧,一个丫蛋子,读的再好,将来也要嫁人,咱现在这条件,能供得起三个孩子么!”   刘兰气的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把,“你咋不说让你儿子不读呢?要我看,就让他下来算了,反正他也念个啥也不是,一天就知道瞎混。”   “那不行,儿子将来得给咱们养老呢,他不念书,咋能有出路?”   许妍咬着被头,眼泪顺着脸颊淌过脖子流到心脏,她还期待着,能从刘兰那里听到她为自己说的话,可等了许久,外间屋子没有动静了。   不念书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那时候村子里基本没出过大学生,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是上到初中后就退下来,该上地里干农活的干农活,该去打工的打工。   小闺女就在家里帮着干干活,等年岁够了,寻个人家一结婚,父母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头。   许妍的日子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她做作业的时间现在已经完全被家务占据。   她听说路从和王大胖那帮人也退学了,路从跟着他爹在春秋两季去地里干活,夏天和冬天就帮忙看自家的食杂店,而王大胖被送到亲戚那学手艺,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次。   两年后,许良也不念书了,在家里整天跟一帮小子出去瞎胡混,以前是一天见不到人影,现在是几天都见不到人影。   许长龙也还和从前一样,只有农忙的时候,他会在家,其余时间,只能在赌/场上找到他。   他们夫妻还像从前一样,只要是一见面,便会吵得不可开交,激烈的时候就不只是口角争执,干脆直接上手打一架,每当这个时候许妙和许妍就冲过去拉架,每每都会受一身伤。   或许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大家都已经麻木,没有人想出路,也没有人想过改变。   可是许妍想。   她在书里见过山河、见过大千世界、也见过理想的净土,她不甘心沉浮于眼下的生活,始终都没忘记过挣脱。   于是村子里有个年长的姐姐见许妍手巧想收她当徒弟,教她理发的时候,许妍动心了,她回去跟刘兰商量,本以为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刘兰肯定欣然答应,谁知她想都没想就拒绝,还说:“学什么理发,不是正经玩意儿,整天出去瞎跑,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就不能安分点。”   她知道她妈思想一向很封闭又顽固,于是磨破了嘴皮子和她解释,谁知她动了气,到最后直接放出话,“你要是敢去学,就当我不是你妈!”   这些年,刘兰身体越来越弱,一动气就咳个不停,许妍不敢跟她硬碰硬。   这事情她虽然觉得很可惜,但那时候也并不是多喜欢理发,无非就是觉得是个出路罢了,但见刘兰这么阻止,便就算了。   这天,许妍正要去地里给她爸妈送午饭,她家的地离家太远,一来一回要花费好些时间,所以他们都是早晨天不亮就出家门,到日头落下才回来。   许妍做完午饭都装到袋子里,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开门一看,是路从跟许良。   路从还拎着许良的后衣领,一路扯着他进的门。   许妍还是很懵的状态,听路从说:“你弟跟一帮人打仗,被我拽了回来。”   许妍一听就很气愤,她还未发话训斥,路从倒是抢了先,他一巴掌拍到许良背上,说不上重,但也不轻。   “你给你姐省点心行么?小伙子一身力气留着在家帮忙干点活行不行,出去惹什么事!”   许妍有点惊讶于路从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路从也不是听话懂事的人,惹过的事比许良不知多出多少倍。   不过她也听她妈说过,路从自打不读书后,也比从前懂事不少,或许是因为尝到了劳动人民的辛苦,理解了他爸独自带娃的艰辛吧,这两年倒是消停许多。   路从回头瞥见许妍望着他有几分惊讶的目光,竟下意识的红了脸。   “那个……我忘带家里的钥匙了,能给我弄口水喝么,我待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 第7章 那一年风雨   许妍点点头,转身走到水缸边,用葫芦瓢盛一瓢水拿给路从,他说了声谢谢,接过去仰头灌下去一瓢水,看出是真的渴急了,喝的太猛,一条水线顺着嘴角流淌到下颚线,他尽力吞咽,喉结一动一动的,等他喝完水把水瓢还给她时,许妍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看了他多久,猛然移开视线时,脸颊“腾”的一红。   路从……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不单单是性格,还有样貌。   这几年大家都不读书了,虽是邻居,见面的次数倒不比从前多,偶尔能在村子里碰到,大多是点个头算作打招呼,也就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眼下这一瞧,才发觉路从成熟了不少,那张脸也褪去了少许青涩,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刚硬和柔和。   许妍很少会直勾勾的打量哪个异性的模样,也许对方都未察觉,她自己倒先羞红了脸。   受刘兰教育观念的影响,许妍在某些方面的思想也很传统且封闭。   村子里不读书的同龄人有许多,好多小姑娘都背着家里长辈偷偷和同村的,或者是别村的小伙子谈恋爱,可许妍老实,即便这几年追求者众多,她也都是避之不及的。   路从喝完了水,粗鲁的擦了下嘴,转头问许妍,“你是要去地里给你爸妈送饭吧?”   “是。”   “我帮你捎过去吧,反正不远。”   他说的是他家的地离许妍家的地不远。   许妍想都没想就摇头,“不用了,我去送,他们吃完了我还要把碗筷饭盒都拿回来。”   她爸妈从地里回来时要带着工具,肯定是没办法再拿这些东西的。   路从点点头,说:“那走吧,正好我也要过去,搭个伴儿。”   许妍瞧他一眼,犹犹豫豫的没做声。   也许路从根本没想太多,不过是随口一说,但许妍难免联想到两人一旦搭伴走出去,这一路指不定要碰到多少人,而那些人背后又会说什么,依照路从平时的做事风格,倒也不怕,可许妍不行。   “走啊。”路从说。   许妍回头找要带的东西,动作慢吞吞的,这会儿许良突然从里间屋子里窜出来,嚷嚷着说:“我去,我去送,姐你把东西给我吧。”   要搁在平时,许妍总会担心他不靠谱,就直接拒绝了,可眼下,她手里的东西就像烫手的山芋一样直接被她放到许良手里,一口气也松松快快的吐出来。   “那行,那你去吧,路上别乱跑,快点送去,送晚了,爸妈要挨饿。”   “知道了姐,这还用你说。”   路从看了许妍一眼,好像要说什么,但却没说。   许良和路从两人从许家院子里走出去,路从忽然问许良,“你姐是不是讨厌我?”   许良被问得一愣,“讨厌你?为啥?”   路从挠了挠脖子,琢磨片刻,只说:“没啥,随便问问。”   许良一向没心没肺的,也没觉得路从问这话有什么毛病,更是没多想。   过了会儿,路从又问:“你姐怎么突然就不读书了?”   “不知道,可能不想读了呗,读书多没意思。”   路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姐跟你似的,她学习那么好,怎么可能觉得没意思。”   许良一琢磨他的话,觉得也有道理,“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从看许良突然就有点不耐烦,脚步一停,对他说:“你先走吧,我去下食杂店。”   “你买啥去啊,我等你一会儿,自己走没意思。”   “买包烟。”   一听这个,许良突然就兴奋起来,凑过去问:“路大哥,你抽烟啊?”   路从不耐烦的“嗯”了声,许良没瞧出路从的脸色,还往上凑,笑嘻嘻的说:“路大哥,你给我根抽呗,我也想试试。”   路从照他脑袋“啪”一拍,蹙眉说:“你多大就抽烟,不行。”   许良不服,“你不也抽么。”   “我成年了。”   许良撇撇嘴,路从看他那样就莫名来气,挥挥手赶他,“赶紧给你爸妈送饭去,这都几点了。”   ……   许妍学理发的事儿不成,没过几天,又知道镇上有个地方收学裁剪的学徒,包吃包住,一个月还能给点工钱,许妍觉得裁剪的事儿,她应该是感兴趣的,而且包吃住,还有工钱拿,她琢磨着,理发她妈觉得不靠谱,难道裁剪还不成么,没成想回去一商量,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刘兰拒绝了。   理由还是那个理由。   小姑娘家家别到处乱跑,在家里安守本分待几年,等着遇到合适的,直接订婚结婚。   许妍这下彻底心凉了。   她不是没想过和刘兰再争取,可是只要一提起这事儿,刘兰的态度就非常坚决,从小到大,许妍就没违背过刘兰的意愿,也从没和刘兰吵过嘴,因为只要一想到刘兰要因为这事气的犯病,再有个万一,她是绝对不能够原谅自己的。   于是机会一再错过。   许妍又这样浑浑噩噩的在家里待了一年。   十六岁这年,许家又添了三头牛,算上原本的两头,现下已有五头。   夫妻俩商量过后,决定让许妍出去放牛,除却放自家的牛,还带着放刘兰大姨家的三头,外加许妍老奶家的五头,这十三头牛都归许妍来放,老奶家里一开始便就说好到年底会给工钱,而刘兰大姨家还没表示什么,但刘兰这人好面子,又很注重亲朋关系,人家不提工钱的事,她也就没好意思问。   放牛都要去离村子很远的一处荒甸子上,许妍毕竟是个姑娘家,那个年代也不太平,十里八村常能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就这样,在正式开始放牛前,刘兰自己动手把许妍的长辫子给剪了,剪成了小子的短发,许妍照着镜子忍了又忍,还是掉了几滴眼泪。   刘兰冷言冷语的说:“哭什么,不是你整天都想找点事儿干,放牛挺好的,毕竟在家里,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从镜子里,许妍望向身后的母亲,忽然就觉得十分陌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委屈难过并不想再对母亲诉说,担心害怕也不会想往母亲的怀里依靠。   母亲慈善的面孔,偶尔的微笑也在渐渐远去。   她在成长,父母在衰老,而衰老的不只是他们的面容,还有他们的心。   十六岁这年,许妍开始了放牛之路,早出晚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夏天,烈日当头时,她和老牛们一起顶着太阳暴晒,雨天,她和老牛们一起被大雨湿透身心。   早晨在太阳还未睁眼时出门,晚上太阳落山时回到家里。   除了早晚饭,这中间的时间,她没吃过一口东西,也没喝过一口水,回到家里时,总是嘴唇干燥,肚子疯狂的叫。   她也会有嘴馋的时候,但想吃的都是最最廉价的东西,因为她从未吃过山珍海味,便从不知道个中滋味。   在这样的日子里周而复始的过。   许妍最最害怕的还是下雨天,尤其乌云翻涌、雷声阵阵的时候。   方圆几十里看不到一户人家,见不到一个人影。   雷声那么大,仿佛从她头顶劈过,她会吓得躲在牛群中,蹲在地上,抱着头,和雷雨声混在一起呜呜的哭泣。   什么时候雨停下,什么时候她才能感受到心脏是自己的。   那个时候,许妍的爷爷家里也在养牛,平时也会出去放牛,许妍想同爷爷一起,这样就不会那么害怕,可爷爷不肯,非常冷漠的拒绝了,许妍知道,爷爷不愿意的原因是怕她放的牛会和爷爷的牛抢草吃。   许妍性格多么要强,被拒绝后,她绝不会再次央求。   所以,那些年,许妍放牛路上始终是一个人。   特别累,或是受到惊吓时,回到家里,她也想过对母亲说,得到一句安慰也好,或者母亲能够心软叫她放弃也好,她只想听到一句话,但是没有,许妍咬着嘴唇不肯开口说一个字,母亲也像从未感知到她的艰辛一般,便也从不过问。   第一年,年初二时,老奶家里给许妍结了工钱五十元,好在,她爸妈没要这个钱,许妍把这钱都自己攒起来,没舍得花一分,甚至连件新衣裳都没舍得买。   拿到工钱的那一刻,她在冰天雪地里,握着零零碎碎的一把钱,哭的像个没有家的孩子。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只是看着手里的工钱,这一年的艰辛又在脑海里历历闪过,金钱没有带给她欢喜,反而更加沉重,沉重到她喘不过气来。   她羸弱的身体里盛放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脏,而它几欲碎裂,无法弥合。   年初三,难得清闲的时候。   许妍被许良拉着去邻居一个舅舅家里看电视。   那个时候村子里电视还不普及,只有几户人家有。   一到闲暇时候,这些半大的孩子或是年轻小伙子小姑娘就都凑到有电视的人家去追剧。   许良和许妍过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不少人。   许妍在那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路从。   两人见面没说话也没打招呼,或许是因为不常见面的缘故,彼此间都渐渐变得陌生。   电视机里在放《西游记》这帮人看的专心致志,连说话聊天的时候都很少,只偶尔到了剧情的高/潮点,大家会兴奋的讨论一下,之后又恢复安静。   许妍坐在土炕的一角,眼睛盯着电视,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以至于她没注意到路从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   等她回神看到路从时,还吓了一跳。   路从瞧见她微微睁大的双眼,噗嗤乐了,“我长得这么吓人么?”   许妍摇摇头,没说话,总感觉路从好像又有了一点变化,个子比之前高了,脸部轮廓更加英挺,几乎冲淡了从前所有柔和的弧度。   是一个男孩儿向男人转变的过程。   “听说你帮家里放牛呢?”路从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许妍轻声回应,“嗯。”   “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做的事。”   许妍瞧着他的侧脸,忽然笑了,“小姑娘应该做什么事?”   路从没答,却又问:“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读书了?我记得你的成绩很好。”   “家里没钱。”许妍很直白。   路从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在喉咙上一样,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第8章 那一年风雨   话题暂且终止,许妍的目光移到电视上面去,思绪却还在漫无目的乱飘。   路从双手撑着炕沿,目光从许妍整洁的短发一路滑至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再从白皙的脸蛋移到尖尖瘦瘦的下巴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发出盈盈的光,若隐若现的照着他们的身影。   许妍察觉到什么,猝不及防的转过头来,视线相触的那一刻,路从移开视线,目光落到电视机上,没有人注意到,有一双手在暗处无意识的蜷缩着,手掌心一片湿汗。   林小雨在这时候走过来,挤到路从身边去坐,笑着摊开掌心,“路从,吃糖吗?”   路从淡漠的摇头,“不吃。”   “吃一个吧,我姑从外地给我带回来的,咱们这边没有。”   路从连看一眼都不肯,仍是那个语气,那个态度说:“不爱吃甜的,你自己吃吧。”   许是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有点没面子,林小雨讪讪的,有一会儿没吭声,但她又总忍不住偷偷的去看路从,她跟路从同岁,路从不念书的时候,她也前后脚跟着退学,路从去地里干活,她就常常去他家那片地的地头看他,偶尔给他送点吃的跟水,可路从一次都没要。   农村的姑娘一旦不读书,年龄够了,家里就开始张罗相亲的事,这两年,也有媒人去林小雨家里说亲,可是都被林小雨拒绝了,村子里的人见多了她对路从殷勤,外面就开始传闲话,家里人也都知道她对路从的心思,她父母本来就惯着她,知道了也没拦着,只说两家条件相当,要真能成,也是好事。   有家人给的底气后,林小雨愈发不收敛,村里人几乎都知道老林家的闺女看上路家的小子了,林小雨在这方面大胆的很,并不觉得害臊,只差明摆着告诉路从,她喜欢他,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必说,村子里传了这么久,她不信路从不知道。   按说路从年龄也够了,过完这个年,他就二十岁了,村里十五六的姑娘小伙子都偷偷摸摸谈恋爱,他路从长的这么俊,不可能就那么老实,除非眼光高。   林小雨对自己自信的很,她觉得自己配得上路从,无论从哪个方面。   “听说初五晚上,李村要放电影,路从,咱俩一起去看吧。”   路从漫不经心的说:“不去,你自己去吧。”   接连被拒绝,林小雨面子上挂不住,撅着嘴在那生闷气。   这俩人的对话都一字不差的传到许妍耳朵里去,她不太清楚路从和林小雨是什么情况,只觉得此时此刻留在这里挺尴尬的,她从炕上下去,悄悄走到许良身后问他要不要回家,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小子不看到人家把电视关掉,他是不会走的,于是许妍自己回去了。   她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转身一看,是路从。   那人双手抄兜,洋洋洒洒的姿态走在后面。   许妍看一眼就收回目光,也没跟他说话,只是加快脚步回了家。   路从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走,直到看见许家院门开了又合上,他才迈开几步走回自己家。   ……   初五这天,李村要放电影,就在村口小学的院儿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村民都老早的带着小板凳过去占位置。   李村就是小石村村口左转直行后的第一个村子,距离不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能到,小石村的半大孩子和一些爱凑热闹的年轻人也早早去了。   路从出门时碰上了许良,见着他,许良打招呼问:“路大哥,你没去看电影啊?”   “没意思,不去。”   “我也觉着没意思,但我姐去了。”   “你姐去了,自己?”   “没,被我二姐拉着去的,还有我小妹。”许良说的二姐是他姑姑家的二姐。   路从点点头,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拍在许良手上,“买吃的去吧。”   许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看着手里的钱,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晃着脑袋说:“不行,我妈知道打死我,我不要。”   路从推他一把,“过年图个乐,拿着吧。”   ……   能看一场电影,是那个年代大人小孩儿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电影还没开始放映,小学院里就已经挤满了人。   许妍就给许妙自己拎了一个小板凳,找个还算好的位置让许妙坐,她跟二姐站在人群后头挤着看。   电影正式开始后,大家都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二姐忽然拍拍许妍的肩膀,大声在她耳边说:“我有个同学也来看电影了,我过去和她说几句话,待会儿回来。”   电影放映的声音太大,二姐说的话她勉强听清,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二姐一走,她站的地方倒是宽敞了许多,可不过两秒,右边突然又挤进来一个人。   人高马大的,站在她身边,压迫感十足。   许妍抬头,愣住了。   路从低头看她,笑弯了唇角,大声说:“巧啊,你也来看电影了。”   许妍扯了下嘴角,点点头,没说话。   电影里的情节非常激烈且精彩,这些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许妍抱着肩膀前后左右瞧瞧,看见几个熟面孔,都是他们村的人,她脸一热,有点不自在。   路从注意力没怎么放在电影身上,就瞧见许妍悄悄的往左挪了两步,他挑了下眉,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许妍这样挺好玩的,看着看着,发觉许妍正往边上挪的时候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路从笑容一收,连忙伸手去扶她,许妍瘦瘦小小的身子就这么跌进了他的手掌间。   撞到许妍的那人连忙道歉,许妍说没事,急火火的从路从手掌心里挣脱,她对路从说谢谢,却用侧脸对着他,声音那么小,要不是注意到她的口型,还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路从抿着唇角,忽然笑了。   冬日,寒风凛冽,空气清澈。   在这清澈干净的的空气里,某种花香的味道总是若隐若现的漂浮在路从的呼吸之间,那香味他从前也闻到过,某个上学路上的清晨,他骑着自行车放慢速度从许妍身边经过时,还有去她家里吃饭,坐在她身边时,那味道总是萦绕不散。   路从缓缓闭上眼睛,耳边渐渐安静了,呼吸也变得缓慢。   ……   电影过半时,许妙拎着小板凳来找许妍,说她困了,想回家睡觉,许妍点点头,从她手上接过小板凳,去拉她的手,要离开时,又忽然想起一直没看见二姐的人,前后左右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二姐的影子,许妍有点着急,怕二姐出什么事,就拉着许妙出去找。   刚从小学大门出去时,隐约瞥见左边树林间有两个人的身影,她眯着眼仔细一瞧,忽然就涨红了脸。   “姐,那两个人在干嘛?”   许妍咬着下嘴唇,抬手捂住了许妙的眼睛,而就在她自己也闭上眼睛的同时,发觉她的眼睛上面覆上来一双手。   她吓了一跳,刚要躲开,却听见那人说:“别怕,是我,路从。”   那一刻,她没躲,也没动,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良久,身边的人带着笑意说:“我们杵在这儿不太好吧。”   许妍也是后知后觉,点头说:“确实不太好。”   “走吧,到后面等会儿。”   然后她躲开路从的手,拉着许妙迅速转身快跑了几步,等到终于看不见那边的两个人时才停下。   许妙跑的呼哧带喘,把小板凳往地上一放,自己先没去坐,拉一下许妍的手说:“姐,你歇一会儿。”   “没事,你坐,姐不累。”   许妙又看看路从,还没张口说话,路从先摆了一下手,“哥也不累,你坐。”   许妙这才坐下。   她屁股刚一沾到凳子上就问:“姐,那俩人在干嘛?你为啥蒙我眼睛?”   许妍脸又是一红,下意识看看路从,才别扭着说:“小孩子别乱问。”   许妙听话,不让问就不问。   倒是路从,忽然笑了,“你说妙妙是小孩儿,那你呢?你不是小孩儿?”   许妍在家里都快顶上半边天了,从没把自己当小孩儿,尽管年龄摆在这,但也觉得自己早就是大人了。   “我不是小孩儿,我都十七了。”   “十七?没成年,你就是小孩儿。”   她不知道怎么跟路从分辨,也懒得分辨,就白了他一眼,还被路从瞧见了。   “你瞪我?”   许妍不说话。   路从笑的肩膀直颤,“真新鲜,你再瞪我一下,没见过你瞪人。”   “你有什么毛病,喜欢看别人瞪你。”   路从摆摆手,“我不喜欢看别人瞪我,我喜欢看你瞪我。”   许妍一愣,看着路从痞里痞气的笑,“你有毛病吧。”   脸蛋霎时被红色占据。   路从收住笑意,忙说:“开玩笑的,别生气。”   他说话的这一间隙,许妍二姐从远处走过来。   “许妍,妙妙,你们不看电影了?”   走近几步,她才看清许妍身边站着的人是路从,有点惊讶的笑问:“路从也在这儿,你俩是在约会吗?” 第9章 那一年风雨   “二姐你别瞎说,我们是碰巧遇见的。”   许妍一向脸皮子薄,被这么误会还得了,因为急于解释,脸蛋一阵红一阵白的,她二姐还看热闹似的,完全没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只那么抱着臂笑眯眯的盯着她,许妍急的要死,扭头再看路从,却更是生气了,那人单手抄兜,也盯着她笑,笑容里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不帮忙解释倒也罢了,这样的反应更引人琢磨。   “别害羞嘛妍妍,二姐帮你保密,不告诉舅妈。”   路从见她满脸气愤像要咬人的模样,才终于不在一旁看热闹。   “你帮她保啥密,我俩啥事儿也没有,倒是你,刚跟人钻完小树林,该让人保密的,是你吧!”   路从这人行事无忌,说话也全凭心情,更不怕得罪人,那话自然说的糙了些,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许妍二姐也是知道路从这人平时什么样,大家都知道他浑,但真要自己见识一下,还有点招架不住。   她二姐当时脸就红透了,那红是气愤的红,不止脸红,眼圈也跟着红了。   “你……你瞎说啥,谁钻小树林了!”   许妙仰着小脸问许妍,“姐,啥是钻小树林?”   “小孩子别瞎问。”   许妙嘟嘟嘴,不开心的“奥”了声。   路从轻嗤了一声,左手指间把玩着打火机,“擦”火苗燃起了,借着光亮看清他的表情,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吊儿郎当带着点痞气,抬头睨一眼许妍二姐,勾了下唇角,却也不像是在笑,倒像是鄙夷。   “你不承认是因为害羞么?这有啥害羞的,别怕,我们帮你保密。”   到底是心虚,许妍二姐不敢说什么,反而把目光看向许妍,“你能不能说说他,叫他别瞎说。”   许妍沉了口气,白了她二姐一眼,“别瞎说的是你,以前跟你亲近一点你从不带我玩,今天突然拉着我来看电影,原来是拿我当挡箭牌来了,我再说一遍,我跟他啥事没有,就是碰上了一起搭伴回家,你回去要是敢瞎说,我就把今天的事告诉姑姑,到时候你别想有好果子吃。”   话说完,许妍扯了一把许妙,“走,咱们回家。”   夜里漆黑一片,全靠着月光那点清辉照路。   回家这一路,许妍二姐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始终哭哭啼啼的,但也没人搭理她。   路两旁就是水沟,大概有半米多深度,两旁没有围栏,走急了容易跌进去,路从就紧跟在许妍姐妹俩后面,生怕一个走神,这俩就掉进去,现在那水沟里的水都结成了冰,虽然掉进去不能被淹,但也会摔得够呛。   谁知道他的心思许妍没能理解,跟了一段路,前面的人突然回头,路从差点就撞上去,好在反应的快,刹住了脚。   “你跟我这么近做什么?”   路从挠着后脑勺,被问的不知怎么回答。   许妍语气有点冷,“你别跟我走太近,让人误会。”   路从眼神暗了一下,只是天色太黑,叫人看不真切,他没应声,许妍也不在意,拉上许妙的手继续走。   自这天回到家后,路从很久都没能再见到许妍。   有时候去她家里借东西要是碰上了,她也如同不认识他一样,像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   许妍还过着和从前一样的生活,尽管每年在新年的夜里,她都会向财神爷祈祷,保佑家中早日发财脱离贫困,但每一年的日子还是旧的配方,旧的调味,苦是一样的苦,酸是一样的酸,日子没有改变,如往常一样的过,丝毫不给人希望。   这段时间,许妍出去放牛时,常有一个人跟在她身边,跟个影子似的甩不掉。   这人也和许妍同村,比她年长一岁,名叫常富水,因他在家排行老二,村里人更喜欢叫他常二。   常二上学那会儿就总喜欢时不时的在许妍身边转悠一下,还故意逗她,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许妍不爱搭理他。   后来她不念书了,常二也在不久后退学,谁知道这段时间竟也开始放牛。   许妍讨厌他归讨厌,但这地不是她家的,她拦不住谁要来,起初几天,常二就远远跟着她,后来他就总找机会过来跟许妍聊天,荒郊野岭的,许妍又是个姑娘家,常二天天跟着,她总得堤防一些,那段时间,许妍每天都胆战心惊的。   晚上回去吃饭,在饭桌上,她想提一下这件事,还未开口,刘兰喝下一杯白酒后就开始数落许良。   “你就跟你爹那个死德行一样,整天出去瞎跑,有啥出息,好好的学不上了,在家里胡混,再这么混下去,早晚死外头,你最好死外头,我也省心。”   许良挨骂的时候基本不反驳,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从炕上跳下去就跑,自从他不上学,基本在家里就摸不着他的影子,刘兰看见他就骂,看不见的时候又担心他真出啥事死外头,整天逮着许妍就念叨,让她没事的时候多出去看看,还说许良最听她这个姐姐的话,她是当老大的,要多照顾弟弟妹妹。   这话她听了十几年,只要刘兰起个头,她就能把话一字不差的接下去。   自己想说的话,也就没必要说了,有时候她甚至怀疑,真正从外面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应该是她才对。   第二天她照旧要去放牛,只不过出发前,她用捣蒜的杵子捣了点辣椒水装在空置的药瓶子里,悄悄的带在身上。   那个常二又几乎和她同一时间到她经常放牛的那片荒甸子上,许妍连看都不看她,手里握着药瓶子,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但这天常二只跟她说了几句话,也没太靠近,更没有出格的举动。   日头快下山时,许妍松口气,赶着牛回家去,从河坝上刚下来,常二突然从后面追上来,听见脚步声,许妍就慌了,一手握着赶牛的鞭子,一手去拧药瓶。   “许妍,许妍,你等会,我有话跟你说。”   许妍脚步停了下,手里的药瓶藏在掌心里,转身警惕的看着常二。   “你有啥事?”   “我想和你约会,在东边那片小树林,今晚七点,不见不散。”   那个时候正流行港风,常二也学着电视里的演员烫了个头,中分的发型,半长的头发烫了个弧度,他说话时故意抬了下下巴,好像觉着自己很帅很酷似的,惹得许妍一阵不适。   许妍盯着他的笑脸,他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回荡的,胃里翻江倒海的,像是生吞了个苍蝇一样的恶心。   她扬起赶牛的鞭子,怒气冲冲的往常二身上挥,“你有病吧,谁要和你约会,我已经忍你很多天了,你以后离我远点,不然我看你一次抽你一次。”   许妍身板瘦,长的白净还嫩,发火的时候脸蛋泛起一片红,看着一点也不凶,反倒让人觉得娇嗔。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对常二发火,常二也不恼,反而还笑,一面躲一面笑嘻嘻的说:“嗳,我认真的,约会奥,我等你。”   “你还说。”   许妍气急了,挥着鞭子就冲过去,常二哈哈笑,转头撒开腿就跑。   许妍追了两步没追上便停下了,回过头赶牛往家走时遇上了路从,看见他那刻还惊了下,也不知刚才他们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她没和路从说话,路从也没什么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去。   夜里,常二从院子里出来,到茅厕去解手,刚一迈出院门,就看见黑夜里有个人影立在那,还有火星子一明一灭的烧着,他吓了一跳,颤颤嘘嘘的问:“谁……谁在那?”   “你爷爷我。”   声音又低又沉还带着嚣张气焰。   知道是个大活人,常二仗着胆子走过去,那人就在他走近的时候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常二看清了他。   “路从?”   路从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抬脸瞥他,“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常二纳闷,“你找我干啥?”   “以后离许妍远点。”   他知道路从这人不好惹,一般没人愿意和他犯话,可男的都要面子,他常二也不例外,被这么命令着,他哪能听话。   “我凭啥听你的?”   “不听?那你试试?”   常二哼笑一声,“试试就试试,我和许妍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似乎听见路从嗤了一声,后将大半截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下一刻,他突然扣着常二的后脖颈将他往远处带,常二一下就慌了,使劲儿挣扎,谁知这路从看着不怎么壮实,手劲儿却这么大,被他这么箍着,一点都挣脱不开。   “路从,你要干啥?”   “让你尝尝挨打的滋味儿。”   他那话说的轻飘飘的,像在闲话家常一般,愣是听得常二毛骨悚然。   “你……你敢打我,我告诉你爸去。”   离他家里远了,路从脚步停下,常二觉出不对,抻长脖子要喊救命,话未出口,肚子上就吃了一记闷拳。   常二被打的哭爹喊娘。   “你还跟着许妍么?”   “不跟了。”   “真不跟了?”   常二疼的捂着肚子,声音里带着要哭的调调,直说:“不跟了,不跟了。”   “要让我知道你再跟着她,下次我打的比这还狠。”   路从满意的放开了他,一得到解脱,常二撒腿就往家里跑。   “你不是要告诉我爸么,尽管去,老子不怕,但你记着,之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你们好狠的心,看文不评论的吗 第10章 那一年风雨   别看常二人高马大的,但其实怂得很,路从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他唬住,他哪敢真的告状去啊,谁不知道路从那小子不服管教,他老子根本就管不住他,真要把路从惹急了,他还真能说到做到,反正这挨打的滋味儿不好受,他可不敢给自己找麻烦。   常二捂着肚子回到家里头,脸色惨白惨白的,他妈一见就问他是怎么了,他扯谎说是拉肚子,到底没敢说实话。   从那天之后,许妍再去放牛就发现没有常二跟着了,虽不知缘由,但心里总算松口气。   五月份,兰市这边的气温已经进入到比较舒适的状态,温度适宜,天朗气清。   那时候村子里很少能见到汽车,没有尾气污染,空气也格外清新,尤其离家十几里地的荒甸子上,除了一望无际的青青绿草,就是埋头吃草的牛群。   许妍一个人在牛群之外,甩着赶牛的鞭子,时不时的望望天空,体会当下这一时刻的安静。   那个时候放牛,为了解闷,许妍有时就会带上一本书来看,那书就装在斜挎在肩膀上的布袋里,那是她上学时用的书包,军绿色的,已经有些破旧了,包里只有一本书,连点吃食都没有。   不过有书看已经是极好的了,毕竟那可以充作精神食粮。   许妍的精神胃口很大,她看的书很杂,几乎什么类型的书都会看一些,只要家里有的,只要能买到借到的,无不感兴趣。   她看过《水浒传》《西游记》《英雄大八义》还有《三毛全集》等等   很多的书已经记不清名字,但就是这些书喂饱了许妍的精神。   ……   这天说变脸就变脸,白天从家里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等许妍赶牛回去的时候,从东边上来的乌云渐渐笼罩了头顶的整片天空。   她赶着牛,心里焦急,不知这雨什么时候下起来,淋雨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不过兴许是老天爷怜悯她,等她紧赶慢赶回到家里时,雨点才落下。   等到了天色昏沉,外面雨势大了起来,整个世界仿佛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雨声,在屋子里说话,都要吼着说,否则听不见。   晚饭刘兰没吃,说是不太舒服,许妍哄了半天,也没成效,本想问弟弟妹妹,是不是白天她不在家时家里又发生什么事,惹她妈心烦,可转而想起,许妙白天在学校上学,许良定也不会本分待在家里,问了也是白问。   到了夜里,外面虽然风雨大作,但毕竟是五月份的天已经不算冷,刘兰在被窝里躺着,却还盖着厚厚的棉被。   许妍在里间屋子始终不放心刘兰,听见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就从炕上跳下去,过去看她。   刘兰听见动静,就哑着嗓子说:“给妈拿口水。”   许妍应声去厨房倒水,她扶起刘兰喝一口,见她面色潮红,喘着粗气,觉着不大对劲,探手去摸她的额头,心下一惊,“妈,你发烧了!”   刘兰喝完水又赶紧躺回被子里,“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像是烧糊涂了。   许妍这下急起来,赶紧去找药,结果找了一圈,一粒感冒药也没找到,这才觉得不妙。   自许妍懂事起,刘兰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再有之前喝药自尽的阴影在那,每回见她生病,许妍脑袋上就像悬着刀尖似的,心里慌得很。   外面雨势未减,许妍望着外面,心里焦躁极了,她过去再看刘兰的状况,发觉她比之前烧的更糊涂了些,偏生这会儿她爸和许良都不在家,连个能依赖的人都没有。   她急了半刻,觉着不能再等,就到里屋去叫许妙,“妙妙,你给妈洗个凉毛巾给她降降温,我出去找大夫。”   许妙一看外面的雨,就担心的看着她,“姐,雨太大了,你怎么去啊?”   “怎么去也得去,总不能看妈病着不管,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她,毛巾热了就再用冷水洗,坚持到我回来,听见没?”   许妙点点头,脸上表情纠结,像要哭。   许妍来不及叮嘱更多了,她拿着手电,又找到一块塑料布披在身上,在脖子上打个结,然后从屋里跑出去。   大夫的家在许妍之前去看电影的那个村子,路程按平时说不算远,但眼下情况紧急,即便跑着去跑着回,也怕耽误事。   好在许良的自行车在家里,她过去骑上就走。   村里的路被大雨冲洗的泥泞不堪,自行车的轱辘时不时的陷进去,她左手握着手电筒照明,还要握着车把,冷不防的压过一个车辙的印子,没有掌握好车把,就连人带车的整个摔出去。   她摔在地上,泥巴糊了一身,两个掌心上也全是黑泥,平时许妍最爱干净,眼下却也顾不得什么了,她从泥地里爬起来去扶自行车,这时候有一束光从后面照过来,大雨中,有一道清晰可闻的声音带着一点不确定的问:“是许妍么?”   许妍起身,拿着手电筒照过去,看到穿着雨衣的路从。   雨幕之下,手电筒冷白的光亮照着他颀长的身影。   尽管许妍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但也无可避免了。   她不说话,再去扶自行车,身后却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路从拦在她面前,语气里带着少有的急切询问:“这么大的雨,你干嘛去?”   许妍心里焦急,解释的语速也急,“我妈发烧了,我去找大夫过来。”   路从先是紧紧皱了下眉,而后二话不说的去抓她的车把,“你回去,我去帮你找。”   许妍有些惊讶,但也无心思考其中缘由,只是下意识觉得旁人没有义务帮忙,“不用,谢谢你,我自己去就行。”   “你去什么去,天这么黑,雨这么大,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路从突然吼起来,雨声那么大,他的声音却格外真切。   许妍被吼得愣住,路从却直接抢过她的自行车,“你赶紧回去照顾婶儿,我一定把大夫给你找来。”   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将漆黑的天空割裂成两半,夜色在那一瞬间被照亮几分,她看着路从顶着风浪,使劲儿蹬着自行车的背影,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在他还未行远的那一刻,许妍忽然大声喊出,“你小心一点。”   没有回答的声音,不知他是否听见。   许妍回到家中时,许妙正坐在炕沿边上看着刘兰,平日里,她一向睡得早,熬到这个时候已经困得直点头。   听到房门一响,许妙先是一惊,吓得清醒了几分,等看到是许妍时,一颗心才稳稳放好,“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夫呢?”   “我……我遇上了路从,他说他帮我去找。”   许妙一张小脸上盛放出笑意,“路大哥真好。”   怕她再多说什么,许妍赶紧问:“妈怎么样?”   “还是糊里糊涂的,但是我一直在给她降温,感觉她好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   许妙这才注意到她身上全是泥,“姐,你摔倒了?摔没摔坏?”   “没事,没摔坏,我去洗洗。”   虽说路从跟她保证一定会把大夫找来,但许妍始终不能放下心来,就时不时的向外张望,只是夜色浓黑,什么都看不见。   半个小时后,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天地之间也平和了许多。   许妍又探了一下刘兰的额头,见她虽然不似之前那么烧,但人还昏昏沉沉的,她担心的紧,正要拿着手电去外面看看,这会儿听见外面有了动静,片刻,房门开了,许妍见是马大夫,就赶紧迎了出去。   “马大夫,我妈发高烧了,你给看看,打一针吧。”   这大雨夜被折腾出来,马大夫看着不怎么高兴,跟他说话也不理人,进门就将药箱放在炕上,从里头拿出水银的体温计,拿在手上甩一甩,这会儿才开口,“把这个给她夹上,会吗?”   许妍忙点头,“会的,我来。”   把体温计夹在刘兰的腋下,许妍腾出思绪,忙让出地方,请大夫坐下。   她想起路从,这会儿没见到他的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直接回家去了,心里有感激的话要说,许妍踌躇片刻,到一旁拉着许妙低声说:“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你看着点妈。”   “知道了姐。”   她拿上手电筒出了门,外面的雨现下已经停了,手电筒的光一晃,她看见路从还在她家院子门口那站着,路从身上的雨衣已经不见了,里面的衣服被雨浇透,薄薄的布料贴在前胸后背上,他倚靠在木头柱子上,歪着头点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来,“婶儿怎么样了?”   “大夫在给她量体温,应该会打一针吧。”   “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路从安慰许妍。   她看着路从身上没有雨衣,忽然想起方才马大夫进门时是穿着雨衣的,现下想来,是他把雨衣给马大夫穿了。再一看他全身湿透的样子,许妍心里一阵酸涩,想起之前自己对路从态度不好,又总是躲着他,就觉得惭愧。   “你进屋来暖和一下吧,淋的这么湿会感冒。”   路从浑不在意的摇摇头,嘴角还扯了个笑,“我皮实,不容易感冒,你回去吧,我抽完这根烟回家换身衣裳再过来,马大夫是我接过来的,我得给人家送回去。” 第11章 那一年风雨   话说完,许妍一时没走,左手捏着右手,抬头看看路从,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半晌才吐出来,“谢谢你帮我把大夫找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能帮上的都会帮你。”   路从把嘴边的烟拿开,往地上弹了弹烟灰,又抬头看着许妍,夜色里,两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可又觉得他的眼睛异常的明亮。   “多大的事,总感谢啥,回去吧,外面冷。”   许妍点点头,往回走时又想起什么,遂又转身走回两步,看着路从说:“待会儿我去找我爸,让他送马大夫回去,不折腾你了,你回去睡觉吧。”   路从扬了下手,“这么晚了,你去哪找叔,有那功夫我都把人送回去了,这事你别管,回去照顾婶儿吧。”   “这……”许妍还是犹豫,但也确实没把握能找到她爸,所以一时踌躇没吭声。   “都是邻居,这点忙不算啥,你别想太多,赶紧回去吧。”   路从一再这样说,许妍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点点头回去了。   屋里,马大夫已经给刘兰打上吊瓶,他把东西都装回药箱,观察一会儿,看药水流的顺畅,没有滚针的风险,就准备回去了。   “马大夫,麻烦你明天再过来给打一针吧,就一针怕是不能好利索,到时候打针的钱一起算。”   马大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啊,对了,大夫你这里有感冒药么?有的话留下一盒。”   马大夫闻言放下药箱,到里头翻找着,片刻找出一盒感冒药放在炕上,叮嘱许妍让刘兰就按说明书吃。   “那这个药钱也到时候一起算。”   又过了约莫五六分钟,房门响了,许妍凑到门口看,见是路从,他换了一身衣裳,见面第一句先问刘兰的状况怎么样,许妍回答说:“打上针了,现在睡着,应该没啥事。”   “那就好,我送马大夫回去,叔跟许良今晚要是不回来的话,你把房门挂好,自行车我明天给你送回来。”   “没事,不急……你路上慢点,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咳,都是邻居,别这么客气。”   路从送马大夫离开时,许妍叫许妙盯着点刘兰的状况,她出去送人。   “马大夫,今天麻烦你了。”   “那倒没事,你回去吧,别送了。”   许妍一直送他们出大门口,看着马大夫坐上自行车的后座,这泥泞的路,一个人骑自行车已是不易,更何况还要驮着一个人呢。路从弓着背,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不用看表情,从背影都能看出他有多吃劲儿,她心里涩涩的,眼睛也涩涩的,看着路从的身影,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天夜里,一直到九点钟时,刘兰的烧才退,见她没事,许妍一颗心才放下,守到最后,筋疲力尽的倒在炕上睡着了。   刘兰后来痊愈后,知道路从帮她找医生的事,就跟许妍说,抽空她做几个菜,叫路从和他爸都过来吃个饭,就当感谢,许妍也正愁该怎么感谢路从呢,现下一听便立刻应下了。   那天,刘兰准备了四个菜,一道煎鱼、一道煎土豆片、还有一道辣椒炒鸡蛋,最后又叫许妍去食杂店买一瓶桃罐头凑个双数。   饭菜都准备好,许妍就去叫路从和路大爷过来吃饭。   许妍家附近有两个食杂店,其中一个就是路从家开的,但是许妍买东西基本都去另一个,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路大爷每次见到她都开玩笑说让她给他当儿媳妇,有时候见到刘兰和许长龙也把这话挂嘴边,嚷着要跟他们噶亲家,许妍每次听到这话都会臊的满脸通红,她脸皮薄,后来便不愿意再去他家里买东西。   今天主动上门去找他们来吃饭,许妍也是硬着头皮去的。   进门时,路从靠在椅子上听收音机,两条长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担着,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眼睛闭着,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许妍轻咳了一声,路从才睁开眼睛。   看见是她,路从收了腿,从椅子上起身,笑着问:“买东西么?”   “不是,我妈让我叫你和路大爷去我家吃饭。”   “吃饭?”   “嗯,路大爷在家么?”   “在,在后屋……怎么忽然要吃饭?”   “我妈说感谢你帮她找大夫,我家也没啥送你们的,就请你们吃一顿饭,都是家常菜。”   一听是为这事,路从倒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说:“婶儿太客气了,这有啥呀。”   “饭菜都准备好了,你们就去吧,帮我叫一下路大爷。”   路从看着她,笑着点点头,“行,我叫他去。”   路大生被路从叫出来,听说邻居要请吃饭,还不知缘由,结果一听许妍解释,是这么一回事,自己这儿子打小就浑,不惹祸就不错了,这回倒做了一件好事,路大生挺高兴,眉毛都扬起来,拍拍路从的肩膀说:“行啊儿子,有出息了哈。”   很少被自己老子夸,路从表情不大自然,抬头看一眼许妍,见她目光停在自己脸上,他竟莫名其妙的觉得脸热,遂把视线移到了另一侧。   “走吧路大爷,饭菜都做好了,待会儿凉了。”   “行,走吧。”   今天吃饭,许长龙难得在家,因是刘兰早起时特意把他留在家的,毕竟要请邻居吃饭,男主人不在家显得没礼貌。   男人凑一块吃饭,总要喝酒,两杯白酒下肚,就有无数酒话从肚子里倒出来。   路大生笑的很高兴,“我这儿子啊,长这么大,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这当爸的,高兴啊。”   许长龙给他倒酒,笑着说:“路从本来也是好孩子,是你管太紧了。”   “男孩儿不管紧点不行啊,他这性格,我不管着点,他能把天给我捅下来。”   许长龙:“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你看谁家小子不惹祸,小时候打打闹闹都正常。”   路大生嘿嘿笑,忽然想起什么,看看自家儿子,又看看许妍,“唉,长龙,你家大闺女今年多大了?”   “十六还是十七来着……”许长龙把目光投向许妍,笑着说:“看我这记性,忘了。”   许妍正低头吃着碗里的大碴子,闻言才抬起头来,轻声说:“十七。”   “十七……那明年就成年了,嗳,长龙,我以前说的那事儿不是开玩笑,你看咱两家噶亲家咋样?”   许长龙端起杯子和路大生碰了下杯,笑着说:“咱父母有这心思,也得问问孩子们啥想法。”   路大生喝过酒的一张脸通红,转头看看路从,半是玩笑的语气问:“嗳,儿子,你觉着许妍咋样?”   路从偏过头看着许妍,目光定定的,半晌才笑着回答,“我觉着挺好。”   话一出口,大人们都笑了,就连许妙都在一旁呵呵笑。   许妍闹了个大红脸,不明白路从为啥这么说,但又一琢磨,这当着她的面,路从也不能说她不好吧。   一屋子的人都在笑,许妍低头戳着碗里的大碴子,恨不能将脸埋到饭碗里,路从侧过头悄悄瞥她一眼,也混在那些笑声中慢慢翘起了唇角。   路大生问完了自己儿子,又转而去问许妍,“那大侄女儿呢,你觉着我家小子咋样?”   许妍说话办事一向干脆,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让她犯难的时候。   这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说好?那意思好像是她看上了路从似的,说不好?那也不对,违心不说,即便路从这人真的不好,也不能当面来说吧。   见她一直没吭声,路从就把话接了过去。   “爸,你这话问的有毛病,这叫我们怎么回答都不对,我看你还是别问了。”   路大生哈哈笑,扭头跟许长龙继续喝酒去了,“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儿了,我就认准妍妍来给我当儿媳妇,她稳重又孝顺,正好管管这小子的臭脾气。”   这顿饭一直吃到夜里八点钟才结束。   路大生是被路从搀回去的。   他们爷俩走后,许妍家里一时倒是安静下来了。   许长龙也喝了不少酒,但没直接去休息,就坐在炕沿边上卷旱烟抽。   许妍跟许妙收拾完碗筷进屋,许长龙看看自己这大闺女,忽然发现她长大了不少,要不是今天路大生问,他都没意识到,自己闺女都快要成年了。   他想起路大生说的话,其实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他就不怎么看好路从那小子,这十几年的邻居住着,早就知道路从是啥性格,他觉着路从配不上自个闺女。   夜里,许妙睡不着,见许妍也没睡,就钻到她被窝里,拉着她的说小声问:“姐,你是要嫁人了吗?”   “嫁什么人啊,我才多大就嫁人。”   “他们今天说的意思,不就是让你嫁给路大哥?”   嫁人这事对许妍来说太遥远,而且年轻小姑娘,听到这个多少都会有点害羞,她在黑夜里臊红了脸,语气却还强装镇定,“瞎说什么呀,那都是大人在开玩笑的话,你才多大点,怎么竞对这些事感兴趣。”   许妙鼓鼓腮,声音又压低了一个度,“我就是不想你嫁人,我舍不得你。” 第12章 许家有女初长成   许妍眼眶一热,握紧了许妙的手,“傻丫头,我们长大了,都要离开家的,我会走,你也会走,但也不是一辈子见不到面了。”   这些话对许妙这个年龄的小孩儿来说实在过于沉重,虽然这个家贫穷、又时常充满了争吵的声音,可是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在的地方,就是最温暖的地方,她实在想象不到与父母和哥哥姐姐分开的生活该是什么样。   她舍不得,但她最舍不得的人是许妍。   在这个家里,姐姐充当了父母的角色,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陪伴她长大,给她很多很多的爱,而她最爱的人也是姐姐。   “姐,我不想离开你。”许妙眼睛红了,用另一只小手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许妍察觉,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曾几何时,她和许妙有着一样的想法,不管家里如何,至少有家就有避风港,她想守着家人,守着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一辈子,可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想法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改变。   她想走出去,离开这个地方,走的越远越好。   ……   一年后。   许妍已经满十八岁,一朵花初绽放的年纪,自然是有闻香而来的蜂蝶。   这一年,追求许妍的人变多了。   同村的、别村的,若是在什么场合碰上许妍,见过一面后便差人来打听,甚至还有不少人故意和许良交朋友,就为了能接近许妍。   许妍看在眼里,却从未放在心上。   家里已经把牛给卖掉了,是刘兰和许长龙商量后的结果,夫妻俩都觉得许妍差不多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这头发一直不留起来也不像回事,女儿最终都是要嫁人的,嫁人是头等大事,不能因为放牛而耽误,就此,许妍留回了长发。   这一年,许良十四岁,他还是和之前一个德行,整日和一帮狐朋狗友凑在一起,南北二屯的瞎跑。   许妙前几天偷偷跟许妍说,她还撞见二哥和小姑娘搂搂抱抱呢,一看就是处对象了。   许妍听后很生气,见到人时就把许良逮到跟前来问他,“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许良吓一跳,“姐,你咋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了,许良,你才多大你就处对象,你嫌不嫌丢人?”   许良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耸耸肩说:“那有啥啊,我又不上学了,大家都这样,又不只有我。”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好的不学,怎么竟学这些,要我说,你就该找点事情做,真到了处对象的年龄,再找也不迟。”   许良眼下正处在叛逆的年纪,他以前最听许妍的话,可近两年也不听劝了,反正许妍说什么,他都左耳听右耳冒,说急了,还出口怼许妍几句。   “姐你就别管我了,管你自己吧,这段时间我也听说有不少人追你,把信都递到我这儿来了,有没有你看上的,老弟给你牵个线。”   许妍气急了,脸色涨红的斥他,“谁用你给我牵线,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我才看不上,嫁给这种没出息的人,过日子也是遭罪。”   许良倒是难得听出这话也是在讽刺他,他撇撇嘴,也不怎么走心的问:“那你想嫁啥样的?嫁给刘德华吗?”   他知道许妍最近很喜欢听刘德华的歌,尤其那首《来生缘》,反反复复的听,怎么听都不够。   知道许良是用这种话刺激她,许妍忍了又忍,最后反倒是笑了,“不管嫁给谁,我都要嫁给有出息的人,而不是像你们这种靠着爹妈的积蓄整天瞎胡混的人,我以后肯定会走出去,离开这里,总不能像你这样,没有目标,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是的,她早就想好了,她要走出去,如果不能靠着自己的能力离开这里,那她就嫁的远一点,总之,她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夏季的傍晚褪去白天的燥热,小石村村口小学的院里聚着一群年轻人,路从也在其中,眼下正跟几个同龄的小伙子打篮球。   林小雨知道路从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这玩篮球,就每天这个时间都带着小姐妹一起过来,两人往升旗台边上一坐,聊着天也要分神看那边挥洒汗水的几道身影。   大汗淋漓时,那人掀起衣摆一角,胡乱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露出的精瘦腰身上,肌肉块垒在上面,看的林小雨脸热。   赵家康撞一下路从的肩膀,眉毛一挑,给他使眼色让他去看升旗台上坐着的人,路从瞥了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干嘛?”   “那不是你相好的么。”   路从冷眼白他,“瞎说什么,谁是我相好的。”   “林小雨啊,她不是一直在追你么,怎么,你还没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我又不喜欢她。”   赵家康笑的很八卦,“哟,林小雨这样的你都看不上,那你眼光可挺高,跟哥们说说,你喜欢啥样的?”   路从把手里的球轻轻松松投进去,转头瞥一眼赵家康,一时没说话。   他越是这样赵家康越是好奇,连声催促,“说嘛说嘛。”   路从抿着唇角,竟是笑了笑,“我喜欢眼睛大、皮肤白、个子高的。”   赵家康挠挠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怎么觉着你说的这个人是……”   “别瞎猜,我就是随便说说。”   “我这不还没说么,你急个啥。”赵家康笑的很贼,刚才那个名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许良来的时候,路从注意到了,他把手里的球扔给赵家康。   “嗳,你不玩了?”赵家康在身后喊他。   “有点事,你们玩。”   他抽出根烟在嘴里叼着,远远的跟许良招了一下手,“良子,你来一下。”   许良双手抄兜,慢慢悠悠走过来,“咋了路大哥?”   “没啥,跟你唠一唠。”   “啊,你说。”   路从咳了一声,嘴边的烟也没点,就那么咬着,时不时的用舌尖顶一下,眼睛看看许良,像在琢磨什么。   “最近忙啥呢?”   许良有点意外,抬手指了指,“我啊?”   “啊,不然我问谁呢,就咱俩说话。”   许良噗嗤乐了,“我能干啥,还那样呗。”   “那……你姐呢?她最近忙啥呢?”   “我姐啊……她最近在家里待着呢,我爸把牛都卖了,不用她放牛了,说是快到找婆家的时候了,不能被放牛耽误。”   路从点点头,却没说话。   安静半晌,许良忽然反应过来,扭头看着路从,笑滋滋的问:“路大哥,你突然打听我姐,不会也看上她了吧?”   路从把烟从嘴边拿下来,神情一肃,问许良,“什么叫“也”啊,还有谁看上你姐了?”   说起这事,许良还觉着挺自豪,到底是自家姐姐,看上她的人越多,许良越觉得有面子,就仰着脖子说:“那可多了,就我知道的,也得有这个数。”   他把十个手指头伸出来在路从面前晃了晃。   路从又把烟重新叼回去,表情有点沉重,“那你姐现在处对象了吗?”   “没,我姐都看不上,让我帮忙送信送礼物的,信我姐收了,但从没回过,礼物让我直接给人送回去了。”   路从皱紧的眉一点点松开,唇边荡起一抹笑意。   许良看看他,嬉皮笑脸的问:“路大哥,你真看上我姐了?”   “我就随便问问,你别瞎说。”   “切,这有啥的。”   想想,许良又说:“不过你看上也没戏,我姐眼光高。”   路从挑一下眉,“你怎么知道没戏?”   想起那天许妍跟他说的话,许良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呢,于是撇撇嘴说:“我姐说了,她要嫁给有出息的人,还要离开这里,像咱们这样的人,她看不上。”   “咱们这样的人……咱们是啥样的人?”   “靠着爹妈积蓄瞎胡混的人呗,这是我姐的原话。”   路从把烟一扔,笑了,“那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没瞎胡混。”   许良刚被自己姐姐讽刺过,现在又听路从这么说,心里很不服气,“拉倒吧,你没胡混,但你自己不还是没本事赚钱,一直都靠着路大爷么,你种的地是不是他的?那食杂店是不是也是路大爷开的?”   他这一番话说完,路从竟然没办法反驳,虽然他这些年一直在家里勤勤恳恳的干活,但说到底,他离了老子,自己确实没有赚钱的本事。   这话许良没说错。   “路大哥,你要真喜欢我姐,你也死心吧,我家这一阵子,有不少媒人上门,我姐都不同意,她跟我爸妈说,她不想嫁的太近,她想走出去。”   路从的目光从许良身上一点点移开,那点潇洒不羁慢慢的被沉重取代,他咬了下唇角,目光盯着地面,没有声音了。   许良见他没啥事儿了,便说:“那我走了路大哥。”   路从却忽然叫住他,“良子,你叫我一声大哥,你就是我老弟,既然是兄弟,你帮我个忙。”   “啥忙,路大哥你说。”   “今天说的这些话,你别跟任何人说,也别告诉你姐。”   许良点点头,想想又问:“路大哥,你是不是真喜欢我姐啊?”   路从看着他,笑一笑,没回答。 第13章 许家有女初长成   七月初,王大胖回到了村子里,听说是他爸妈找媒人给他寻了一个条件相当的对象,让他回来相看,合适的话就该定下了。   他在外面学手艺的这几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回来一趟,毕竟路途遥远,来回的车费太贵,农村人家即便再有钱也不舍得把这些钱搭在路上,所以村里人好些个乍一见到他还有点没认出来。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的也不例外。   虽说不知他手艺学的如何,但这肥膘倒是甩的相当成功,除此外王大胖的性格也沉稳许多,至少不像从前那般仗着老子有几个臭钱就飞扬跋扈,见到乡亲父老该打招呼打招呼,该问好的问好,说是“脱胎换骨”或许夸张了些,但这变化却是很明显的。   这些事情许妍不清楚,自从不出去放牛后,她就在家里做做手工,做鞋子、织毛衣、织手套,把这些拿去卖,有人专门收,一般情况下,她都很少出门,而王大胖回来的事还是许长龙在家时说的。   末尾,他还感叹一句,“要说想要有出息,就还得走出去学点手艺,农民种地能赚几个钱,要我说等儿子再大一点,也给他送出去。”   针尖从鞋垫里戳出来,一下扎到了许妍的手,短暂的刺痛感过后,指尖渗出了一滴鲜红的血珠,她放到口中吮了吮,指尖麻麻的,倒是不疼,可又觉着不大舒服,也说不上是哪儿的痛在作祟。   刘兰坐在炕头,给自己卷了个烟卷,说出的话如常的刺耳,“就你那儿子?送出去惹祸还差不多,还学手艺呢!”   “你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不会说话你就少说两句!”   许长龙一发脾气,刘兰就跟个扑棱翅膀的大公鹅一般,立即开启战斗模式,“我这人说话就这样,你那儿子就是随你,没出息,怎么着,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死出去。”   许妍在里屋把鞋垫都收回篮子里,望着窗外悠悠的叹口气。   她看过的情感小说里,都告诉她一个道理:有些夫妻是一起撑船渡河的人,劲儿往一处使,目标都是彼岸,这船也就能稳稳当当的行过去,日子就能安安稳稳的过,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而她的爸妈,一个是火、一个是待点的炮仗,把他们分开都能各自相安无事,凑到一块就能炸的四分五裂,不仅自己不好过,还要殃及身边的人。   小时候她拉过无数次的仗,挨了无数次的冤打,就想着他们做子女的在父母中间做个粘合剂,说不定有一天,这日子也能顺风顺水的过下去。   可她从不知道,原来人长大,收获的不是梦想成真,也不是自由。   而是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沮丧、还有一次次梦想破灭的声音。   外间屋子的争吵声快掀翻屋顶,许妍面色颓丧又疲累的倒在炕上,她想到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么想要飞出去,可最后呢?   她还会飞出去么?   如果父母当初支持她去学手艺 ,而不是强硬的将她留在家里,她的未来……会不会有无限的光明?   ……   王大胖和相亲对象见过面,双方都非常满意,后头他空闲下来,就去找路从喝酒,要说从前王大胖在村里也没什么朋友,也就路从当初不嫌弃他,不计较他的脾性带着他玩。   他请路从去镇上的小饭馆吃饭,两人喝酒聊天,难免要聊聊过去、未来,还有姑娘。   王大胖往嘴里丢一粒花生米,瞅瞅路从忽然笑了,“我当初还以为你得比我先结婚呢,毕竟你这有多少小姑娘惦记着,怎么结果你还被我落下了。”   路从嗤笑一声,“嘚瑟什么,你这不还没结么,谁比谁先不好说呢!”   王大胖哈哈笑,“这我不跟你犟,毕竟咱从哥模样在这摆着呢,你要说想结婚,那咱村多少小姑娘排着队嫁给你。”   路从眼神暗了暗,把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拉倒吧,我哪有那魅力,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谁呀?谁看不上你?”   路从慢慢抬头,看了王大胖一眼,翘了下唇角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王大胖,“你这次回来不走了?”   “那还走啥,我爸说了,等我结婚之后给我点钱让我做生意,我觉着挺好,外面这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整天看人脸色,端茶倒水的,动不动就让人玩,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出去了。”   路从嗤了声,“你就这点出息。”   王大胖也不以为然,“我又没啥理想抱负,以后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挺好么!”   “挺好、挺好。”   “你呢,你打算啥时候找对象?我觉着你早点结婚挺好的,分家另过,也省得你爸总管着你。”   “我啊,我结婚还早呢,连养家的本事都没有,结啥婚。”   王大胖“滋”了声,“你还要啥本事啊,你家那条件可以了,十里八村都没几个能赶上你家的,那找对象不比我容易多了。”   路从摇摇头,“那是我爸的本事,不是我的。”   “咳,你爸赚钱不就是为了你么,想那么多干嘛!”   路从放下酒杯,目光出奇的坚定,“他怎么想的是他的事,我要成家立业得靠自己的本事。”   王大胖挠挠脑袋,突然有点不理解路从的想法了。   酒喝到最后,路从忽然说:“过几天我要走了。”   “走?去哪?”   “咱村江亚军知道么?那个老木匠。”   王大胖点点头,“知道啊。”   “我要跟着他学手艺,他愿意收我当徒弟。”   这下王大胖可太意外了。   “木匠?那活多累啊,你家那条件,学它干嘛,图啥呀。”   “图啥……”   路从把那俩字嚼在嘴里,笑一笑,没回答。   ……   许妍织毛衣时有个花型不太会弄,就带着织了一半的毛衣准备去找李家姑娘问一问,她刚走出院子门,就碰上了路从。   路从脚步一停,见是她,笑了,“正好,我正打算找你呢。”   许妍一愣,“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喜欢看书么,我这有几本书,反正放我家也是落灰,你拿去看吧。”   许妍接过来,笑一笑说:“那我看完给你送回去,谢了。”   “不用送,我要走了,你送回去也没人看。”   许妍稍抬了一下眼睛,望向路从,有些惊讶,“你要走?去哪儿?”   路从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目光让许妍感到莫名,还有一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手里的毛衣。   “我要跟村里的老木匠去学手艺,过年的时候才回来。”   “学手艺……挺好的。”   “嗯。”   路从单手抄兜,又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看上去像有些局促似的。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路从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妍也不知为何没有动,她看着地面,目光从自己的脚尖掠到路从的脚尖上去,盛夏的阳光在头顶暴晒,阳光下的两道身影在沉默不语。   路从悄悄的去看许妍,目光自上而下慢慢的看去,她重新留长的头发,刚刚齐肩,利落又整洁的扎成两个小辫子,像是燕子的尾巴,这样挑人的发型,却又很衬她。   她的脸可真小,大概和他的手掌一样大吧,路从心想。   他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来,全凭本心的缓缓抬起,却又在某一时刻骤然停下。   那一瞬间的勇气在刹那间散去,他感到沮丧,又无可奈何。   有三五只鸟从柳树枝头飞过,叽叽喳喳的声音唤回了许妍的神思。   她抬起头来,看看路从,轻抿一下唇角才开口,“那……我先走了。”   路从一时未语,一只手又重新揣回裤子口袋里,慢慢蜷缩起来,手掌心一片热汗,他看着许妍即将转身的动作,喉结一滚,忽然叫她的名字,“许妍。”   许妍脚步一停,旋身看他,“怎么了?”   路从挠挠头,鬓角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半晌他才说了那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我跟着师父去市里学手艺,学成了,我就在外面好好干,将来赚很多的钱,也在市里安家,你觉得怎么样?”   许妍秀气的眉轻轻蹙起,她觉得诧异,也不能理解路从为什么要来问她,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说:“我觉得很好啊,多少人想走出去,还没机会呢。”   路从笑起来,笑的眼睛弯弯的,汗水从鬓角上留下来,他囫囵一擦,“对,走出去,这个动不动就发大水的地方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们都要走出去。”   听到“我们”许妍嘴角的弧度慢慢展平。   似在自言自语,也像在回答路从的话,“是啊,走出去很好,谁不想走出去呢。”   “许妍,我一直觉得你不属于这里。”   许妍微愣,然后又笑,“不属于这里?那属于哪儿?”   “你应该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你的心,不属于这儿。”   许妍嘴角的笑容僵住,慢慢垂下头,声音很低很低的说:“或许吧。”   路从还想说什么,许妍却突然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路从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我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到时候请你吃饭行吗?” 第14章 许家有女初长成   少女慢慢转身看过来,隔得已经有些远,看不真切她的面目,只觉得阳光下的这一道倩影无比的闪耀,而模糊的面目却以柔软的姿态稳稳地扎进某个人的心里。   很多话无需多言,也或许不知该怎么言明。   少年人终究是缺乏了一些勇气。   ……   路从要学手艺这事并没和路大生商量,全是他一个人定下的主意,等到了要启程离家时,父子俩坐一块吃晚饭,原本是相对无言的气氛,却因路从的一句话点燃了这个夜的第一支炮火。   “我要跟江叔去学木匠,明天就走了。”   乍一听这事,路大生还愣了片刻,等琢磨过味儿来才拉着脸放下碗筷。   “谁让你跟他去学木匠的?这事你之前咋没跟我说过?”   路从轻轻撩了下眼皮,说出的话没什么情绪似的,“我自己的事,跟你说那么多有啥用。”   路大生“啪”一拍桌子,指着路从质问:“我是你爹,什么叫你的事,我养了你二十一年,现在你的事我管不了了是吗?你翅膀硬了是吗?”   路从也把碗筷放下,眼神淡漠的看着年前这个只要和他意见不合又说不过他,便准备棍棒教育的父亲。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是你说的我没出息,读不好书,又没本事,没有你给我留下家业,我将来会去要饭,现在我要去学本事了,也跟你证明,即便没有你的家业,我也能活的很好,作为父亲,你不该高兴才对么?”   路从这番话说的没什么尖锐的情绪,很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心平气和,而他们父子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路大生像是不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一样,忽然之间还有点不适应。   学手艺是好事,路大生这么告诉自己。   以前他想都不敢想,自己家这混蛋小子能有这样的想法,方才气愤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管了他二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妈的,结果这小子要跟人家出门学艺,却没跟自己这个当爹的提前知会一声,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很失败。   但路从方才这一番话说完,路大生又瞬间醒神。   “江亚军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你能跟着他学也是好事,但我告诉你,真想跟着人家学,你就给我拿出个样来,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吃不了苦跑回来,给你爹我丢人。”   路从没说话,也没应声,他并不觉得此刻需要发什么宏图志向,既然是自己决定的事,去干就完了。   启程已经在即,在离家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路从独自走出家门。   月明星稀,农村的夜晚格外的漆黑却又格外的明亮。   黑的是没有灯光渲染的夜色,亮的是繁星点缀的天空。   男生不像女生那般容易惆怅,对更多的事物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性的看待,可今夜,在知道自己要踏出故土,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时,路从的心头也难免爬上一丝丝陌生的情绪。   他突然就有一点不舍得这里,但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真正不舍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路从走到了候武家门口。   站在大门外看见屋子里亮着的昏黄的灯光,他未做犹豫,跨步走了进去。   敲门,是候武他爸来开的门。   “候叔,许良在你家么?”   “在呢,你找他有事?”   “嗯,找他有点事。”   “那你进来吧,进来坐。”   路从摆摆手,“不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你帮我叫下他。”   不一会儿,许良出来了。   “路大哥,这么晚了,你找我有啥事儿啊?”   路从把许良带出了院子。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许良疑惑的看着路从,听他说:“我明天就走了,跟江木匠去学手艺,估计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   许良一笑,“好事啊,那你好好学啊路大哥。”   “我找你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再请你帮个忙。”   看路从表情过于严肃,许良也难得正经了些,“路大哥你说。”   “叔平时不怎么在家,家里一到了晚上,就剩婶和你姐还有妹妹三个女的在,你姐现在成年了,村里村外好多人惦记她,这也不是啥好事,有些人心脏得很,不得不堤防,你现在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晚上回家去睡,给她们仗个胆儿,你觉得呢?”   这话从来没人跟许良说过,反正在他妈眼中,他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人,也没人觉得他靠谱,也没人信任过他。   可是突然之间的,有人告诉他,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担起责任了……怎么说呢,他觉得心里头一暖,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许良连连点头,“行,我从今晚开始就回家去睡了。”   路从满意的笑了笑。   许良又问:“路大哥,你找我来就要说这事儿?你真看上我姐了?这么想着她?”   路从咳了声,目光瞥向黑夜中看不清的前路,“有些话别说破。”   许良嘿嘿笑。   “还有一个事,你得帮我。”   “什么事路大哥,你说就行。”   ……   许良后来每晚都回家睡这件事让许妍挺意外的,她从侧面问过这事儿,许良倒是学会了打马虎眼,说什么总不能一直在别人家里睡,容易遭嫌这种话。   当时听完,许妍还有点想笑,心说,你才知道会遭人家嫌弃啊。   以前她们娘三儿在家里时,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吓得一激灵,一晚上睡不出一个囫囵觉,家里的院门就是个木头栅栏,只要不是小孩儿,都能轻轻松松跳进来,也时常发生被人偷走鸡鸭鹅的事,就这些事,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那贼没对屋里头起什么主意。   自从许良夜里不再出门后,娘三儿都像吃了颗定心丸,这夜里的觉也好睡了些。   ……   后来,许妍听说路从已经跟着江师父走了,说是去合市,那里有个小工程是江师父的老熟人包下的活,江师父手艺好,那个老熟人一有工程上的活准会叫他,这回他把路从也带了去。   知道这个消息时,路从已经离家三天。   许妍站在自己院子里,隔着一座院墙望着邻居家过分安静的院落,心里划过一丝陌生的情绪。   她不知道路从什么时候出发,其实应该送送他的,毕竟他曾经帮过自己许多,但想想,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相送,又免不得要被村子里的人说闲话。   想到那天路从在临行前对她说过的话,她又想不通那些话中是否有什么隐藏的含义,也或许是未敢多做揣测。   她这个人就是如此,总不敢生出太多念想。   许妍望着那座用草和泥巴混在一起筑成的院墙,脑子里生出许多回忆,都是儿时的回忆。   那个时候,她和路从在一块玩,一起扮家家酒,她做妈妈,路从做爸爸。   小孩子对婚姻和夫妻的定义是一无所知的,只知道这是一种游戏而已,别的小朋友也是这样玩的。   她在游戏里获得了许多快乐,知道被人护着的感觉很好。   现在想起来无疑是羞赧而又好笑的。   她记忆力很好,但或许路从已经不记得那些了。   毕竟长大后的他们倒渐渐的生分许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只是觉得有些怅然罢了。   路从离开了这里,向城市迈出了第一步,或许他会在那里扎根,几年后,他在那里组建自己的家庭,过上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而她……   她想象不到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   对未来的设想,一片模糊。   ……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许妍看见许良趴在炕上好像在纸上写着什么,她本来没好奇,不过是从许良身后一走一过,结果这家伙就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把那张纸揉吧揉吧给揣到了怀里。   许妍反而狐疑的看向他,“你干嘛呀?”   许良挠挠脑袋,“没干啥呀。”   “那你刚才那是……”   许良嘿嘿笑,屁股从凳子上抬起来,绕过许妍就一下子跑开了。   许妍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琢磨半晌,猜想这小子可能在给小姑娘写情书,怕她看见,倒也没再往别的地方猜。   ……   原本以为这日子就要这么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过下去了,没成想生活里还能出现一丝转机。   九月份的一天,许妍姥姥家的小姨忽然来家里,询问许妍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厂子里上班,是个罐头加工厂,平时要干的活就是抠果核,刷装罐头的瓶子。   这活对许妍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况且能走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她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但是一想到她妈那里,许妍就犯了难,可是不管怎么着,她都想试一试,而且她也决定,如果刘兰这次再不同意,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妥协,她已经成年,该为自己的人生做些打算。   抱着这样的心情,许妍去和刘兰说,意外的是,刘兰这次竟然同意了。   她给的理由是,“有你小姨跟你一起,我也能放心一些。”   就此,许妍要去工厂上班的事就这样定下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许良听说了这件事,他偷偷摸摸的拿出白天写字的那张纸,又在上面添上了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美好的生活即将开始啦…… 正文也终于开始,前面的所有内容都是铺垫。   希望看文的宝子们多多评论,爱你们,另外推荐我专栏里的另一本预收文《暗恋轨迹》大家动动手,点个收藏吧! 第15章 殊途同归   许妍要去工作的罐头加工厂就在兰市本地,去市区要搭乘一个半小时的长途汽车。   她对兰市是有一些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大概是跟随父母去过两三次,只是不记得去兰市做什么,城市的面貌在她的脑海里也是模糊的一团。   能够踏上这片理想的净土,不能说她心中毫无感想,只是那预想中被放出笼子翱翔天空的喜悦已被颠簸的路途冲淡,等她双脚站在兰市这片土地上时,她的内心竟出奇的平静。   小姨刘秀在快下车时就反复叮嘱她看好自己的背包,下车后更是紧张的念叨了几句。   “车站有小偷,可千万谨慎点,被偷了就没办法找回来了。”   刘秀比许妍年长两岁,前一阵子来过一次兰市,对这儿还算是熟悉,至少比许妍强,从前在家里能顶上半边天的小姑娘,到了城市里,也变得懵懂而又小心。   她护着背包和行李袋,时刻警惕着身边经过的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刘秀的身后。   车站拉客的有出租车、摩托车、还有三蹦子。   摩托车坐不开,因为两人都带着行李,为了省钱,刘秀拉着许妍上了一辆三蹦子,上车前就说好,车钱两人平摊,许妍也没什么不同意的,甚至觉得这样很好。   “三蹦子”之所以叫“三蹦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许妍想,毕竟这车行驶在路上的感觉真的很像在蹦着走。   她怀里抱着背包,目光从车窗看向外面的这座城市,这里和她们的小石村处处不同。   干净的街道、宽敞的大马路、数不清的商店、还有穿着时下新衣,打扮时髦,走在街道上的人们。   她终于要在这里展开新的人生了吗?   这一切真的像是一场梦。   ……   与兰市的月光皎洁不同,今晚的合市没有一丝星光。   宿舍里的几个工友都已经洗漱好准备睡觉,路从却拿出纸笔坐在灯光下的餐桌旁,摊平桌上的信纸,落笔的动作却很迟疑,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再回过头盯着信纸,眉头皱了皱。   江亚军把脸盆推到床底下,瞥见路从端坐在那不知道在干嘛,他好奇走过去从背后粗略的看了一眼,又忽的笑了,“这是给你爸写信呢?”   路从摇头笑,“不是。”   “那是给你对象写信?你小子有对象了?”   路从又笑,“没有,是给……给一个朋友写。”   江亚军拍拍他肩膀,叮嘱两句,“那你快写吧,写完早点睡,累一天了。”   “知道了师父,我很快。”   宿舍里彻底安静下来。   路从的注意力终于回归到信上面。   展信佳:   上回你在信中写到,她即将要去兰市工作,信中只言片语无法道清全貌,信在路上几经辗转,已过半月才到我的手中,想必这时,她已经到达兰市,投入到新的工作和生活中,也不知现下她可否安好,应该会十分想家。   我在合市一切都好,虽然投入工作中尚不能适应,但身边有师父关照,倒是她,孤身一人在兰市,不知是否适应城市里的生活,工作中与同事相处的是否愉快,若你有她的新消息,记得写信告诉我,我在远方时刻等待你的回信,另外,祝你在家中和叔叔婶婶,许妙妹妹一切安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   许妍来到兰市后的第二天就进入工厂上班,起初来到这里工作,她确实有些不能适应,只因她初次在外打工,熟悉工作流程、与同事之间的相处都是一门学问。   虽说许妍是个初来乍到的农村姑娘,但她天资聪颖、待人真诚,又很勤奋好学,无论是应对工作,还是应付人际关系都能够轻松掌握,她来工厂半个月,便和同事们熟络起来。   她跟刘秀刚来到工厂上班时,住的是工厂提供的员工宿舍,十个人一间,每人每月要交三十元的住宿费。   一个月后,许妍姥姥家搬到了兰市,一家人在兰市租一个带院落的民房,房屋地点距离罐头加工厂还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就此,刘秀和许妍都每日通勤回家去住。   那时候,许妍的三个舅舅都已经成家,并且各自安置宅院生活,不与姥姥和姥爷在一起,许妍的二姨也已经嫁人,家中就只剩下这个小姨,她来姥姥家住后,就和小姨一间屋子。   长大后的刘秀不似儿时那般,总和许妍对着干,两人一起出来工作,她也拿出了当小姨的样子,对许妍照顾很多,许妍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当工厂给她们发下第一个月的工资时,许妍和刘秀一起上街,她给刘秀买了一条裙子,回家路过卖糕点的店铺,她又特地给姥姥买了些点心饼干回去。   收到点心后,姥姥语重心长的叮嘱许妍以后千万不要再乱花钱,赚钱那么不容易,应该把钱攒起来,留着以后万一有个急用,再或者也像其他小姑娘那样,买漂亮衣服和发卡去,“你这个年龄应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在城市里生活,穿的太破太旧会被人看不起的。”   许妍握着姥姥干瘦的手,只笑着说:“没有人看不起我,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也不喜欢漂亮衣服。”   姥姥笑着去捏许妍的脸,“竟说傻话,哪有人不喜欢漂亮衣服?你还花钱给你小姨买,她都有衣服穿,你咋不给自己买一件呢。”   “小姨平时挺照顾我的,我也不知道还能送她什么,想来想去,买一条裙子挺好的。”   姥姥凑在许妍耳边小声说:“以后不许乱花钱了啊,也不用给她买,她不缺东西,待会儿跟姥姥进屋,我把你买裙子的钱给你。”   “那可不行,那成什么事了,姥姥你不用这样。”   姥姥一瞪眼睛,“傻孩子,我给你你就拿着,你出来赚点钱不容易,要是乱花回去叫你妈知道了,她那个脾气,又得说你。”   姥姥拉着她的手进屋,说什么都要往她兜里塞二十块钱,许妍死活也不肯收,把钱扔在姥姥的缝纫机上就快步跑出门去。   ……   收到许良寄来的东西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录音机和两盘磁带,看到这两样东西时,许妍皱了皱眉,心里有点疑惑。   邮寄信息里明确的写着是许良寄来的东西,对此,许妍心里疑问更重。   她去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那时候村子里有很多人家都已经安装座机,但是许妍家里没有,通常他们村里在外地打工的人,要是有什么急事想要联系家里,就往大队部打,或者往村里的食杂店打,许妍的二叔在大队部工作,她就往那打了通电话。   许良被二叔找来大队部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许妍掐算着时间,又拨通了电话,这回正是许良接通的。   “姐,真的是你啊,你在哪打的电话?”   “公共电话亭,这个话费挺贵的,我就挑正事说。”   “咋了姐,你说。”   “你们最近都好?”   “好着呢,你别惦记家里。”   “那就好,东西是你给我寄来的?”   许良在电话那边咳了一声,语气支吾着说:“是啊,我寄的,怎么了?”   “我看录音机是新的,磁带也是新的,你哪来的钱?”   “咳,我之前跟爸妈去地里干农活,爸奖励给我一些钱,再加上我平时攒的,想着你在外头打工,平时也怪无聊的,你不是喜欢听歌么,我就给你买了一个,咋了,你不信?”   自己带大的弟弟,什么性格她能不了解,她心里总狐疑似的,但也不好直接质问,这万一真是他出息了一次,她的怀疑岂不是打击他的积极性。   想了想,许妍还是说:“也不是不信你,就是收录音机毕竟不是小东西,钱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我当姐姐的,不得问清楚。”   许良在那头嘿嘿傻乐,也不说话。   许妍叮嘱他,“我不是怀疑你,也知道你不会做坏事,但就怕有时候被人误导,姐跟你讲,人一旦做错什么事,这辈子都别想挺直腰杆了,知道没?”   “知道了姐,我没偷没抢,你放心吧,你弟我虽然没啥能耐,但也不至于会做出那样的事,我永远都记得那年受过的教训,这辈子都忘不了。”   听他这么保证,许妍心里虽然还有疑虑,但也不怀疑他什么了,想到这电话费不便宜,她就长话短说:“行了,你帮我照顾好妈,在家听话,别总乱跑,等我过年回去的时候给你钱花。”   话筒那边传来许良兴奋的笑声,“知道了姐。”   许良说的永远都忘不了的教训是在许妍八岁,许良四岁那一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是快入秋的季节,许妍奶奶家菜园迎来大丰收,柿子、黄瓜、都结了不少,许妍带着许良在路上玩的时候,许良看见了奶奶家的菜园,馋的不行,非拉着许妍去奶奶家摘黄瓜吃。   许妍知道奶奶偏心老叔一家人,而对他们一家却并不亲厚,奶奶家菜园的东西,从来没给他们家送过一丁点,所以在许良提出这个要求时,就直接拒绝了,谁知道他拉着许妍不放,哭着喊着一定要吃,许妍那时候年龄小,到底没抗住被许良这么磨,想着就去摘一根黄瓜,奶奶应该发现不了,但即便被发现了,她是自己亲奶奶,还能因为一根黄瓜,骂他们不成。   于是许妍就抱着侥幸心理偷偷去了奶奶家的菜园子,结果,她那根黄瓜还没摘到手,奶奶就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许妍,她直接就炸了,一声接着一声的骂,说许妍是小偷,还掐着许妍的耳朵把她带到了刘兰的面前。   刘兰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她被这事气的不行,转头就去找鞭子要打许妍,还是被赶回来的许长龙拉下来的。   那天她和许良都没挨打,可也永远都将这件事情铭记在心。   所以,许妍相信,许良不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只是,她仍然对这录音机和磁带的来路存疑。   作者有话说:   预计错了,男女主正式在一起之前应该还有两三章的内容作为铺垫,毕竟这本是贴近现实的,我要根据现实中的节奏去走,宝子们别急,如果等待太煎熬,就养肥了看。 第16章 殊途同归   工厂里有个技术工叫郑家伟,平时大家都习惯叫他小郑,他个子高,长得白,浓眉大眼,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人很谦和好相处,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在这个女性比例大过男性比例的工厂里非常吃得开,毕竟谁会不喜欢长的俊又好相处的男生呢。   许妍没来到工厂上班之前,郑家伟是厂子里年纪最小的,这帮大姐们就很喜欢在工作之余和他随便聊上两句,小伙子人好,眼里有活,平时自己手里的活干完还会帮帮别人,时间一久,大家都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便都琢磨着把身边适龄的单身姑娘介绍给他,可郑家伟每次听了要么害羞不搭茬,要么就说自己年龄还小不着急,直到许妍来到这以后,这些人才知道,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起初许妍压根不清楚郑家伟是谁,她初来乍到,适应工作环境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琢磨别的,只是待得时间久了,跟大家都混个脸熟,见面打声招呼而已,可有时候人名对不上脸,这也不打紧,毕竟工厂大着呢,只要把跟自己工作相关且又走得近的人记清楚就行,直到后来,她听见原本跟她住在一个宿舍,关系比较亲近的赵姐问她有没有对象,又问她觉得咱厂的郑家伟咋样时,她才知道郑家伟是谁。   “我刚来不久,都不太熟,好像没和他说过话,怎么了赵姐?”   赵姐嘻嘻笑,脸上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小郑人可好了,他是单身,你想不想认识他一下,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许妍也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热衷给别人介绍对象,难道她看起来像很着急找婆家的样子么?   许妍不能理解。   她觉得直接拒绝太伤人,再怎么着都在一起工作,谁知哪一句不经意的话就把人得罪了,反复一掂量,许妍说:“我刚来工作不久,家里都期待我能好好干,这会儿我要是处上对象,好则好,万一要是不成,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工作大家都难做,还是再等等吧,你说是吧赵姐。”   许妍这种想法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赵姐倒也没多想,只是片刻后,她朝前方悠悠望了一眼,朝着看过来的人递了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   小姨刘秀在许妍来这上班的两个月后就辞职不干了,听说她认识了一个从山东那边过来打工的男人,刘秀起初背着家里边偷偷跟人谈恋爱,后头被许妍姥爷撞见两人手挽手在街上散步,她才回家把事情交待清楚。   但是她爸妈都不同意她跟这个男的在一起,没别的理由,就是觉得远嫁不靠谱,万一这男的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根儿,嫁过去要是受苦,他们做父母的岂不是鞭长莫及。   可刘秀自己愿意,而且是十万个愿意。   家里怎么劝都不听,甚至一气之下辞了罐头厂的工作,跟着那个男人一起去巧克力厂上班,她这人从小就不听劝,别人越说什么事情不好,她就偏要做,家里实在劝不住,许妍姥姥因为这事儿气的不吃不喝,病了好几天,最后就放手不管了。   刘秀不跟许妍在一块上班,许妍就一个人上下班,姥姥生病的那几天,都到了下班时间也见不到刘秀的影子,许妍下班回来要烧火做饭,还要把白天姥爷干活脱下来的脏衣服洗过一遍,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转眼,已接近中秋。   这个季节很是萧索,到处可见的树叶枯黄,让人心中凭白的生出一些愁苦的思绪。   许妍站在院子里看着街对面那棵不知多大年纪的杨树,它顶部的叶子已经有了衰老的姿态,秋风强劲,它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其实,她不觉得小姨就真的做错了,选择自己爱的人相守一生本不是什么错误,反而是姥姥和姥爷的行为太过偏激又强硬,为小姨好的事情,分明可以好好商量,可他们都选择了一种最愚蠢的处理问题的办法,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   想到这里,许妍也难免会担心自己,她想到以自己母亲的性格,假若有一天也遇到了相同的事情,母亲未必不会采取这种方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母亲的强硬一向是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如果真有那一天,她要怎么解决?   她会像小姨一样坚决不肯回头么?   ……   入秋后兰市的气温就变得很不正常,突然有一天气温升高,突然有一天气温又下降,全凭早起时的温度根本无法判断整天下来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许妍这天就穿少了,到下午时外面下雨,工厂里面本就没有阳光照射,这一下雨,里面便更加阴冷,许妍天生体寒,当即打了几个喷嚏,心里念叨着,怕是要感冒。   下班时,外面雨没停,好些个人都打算等雨停后再走,许妍着急回家做饭,又算着反正路不远,跑快一点,应该淋不透,便跟几个工友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冲进了雨里。   她没跑多远,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上来,之后就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抬头一看,是一把黑色的雨伞。   给她打伞的竟是印象里从没说过话的郑家伟。   郑家伟挠挠头,脸上堆出腼腆的笑,“雨太大,你这么跑不行,我送你回去吧。”   许妍忙说不用,“我家不远,跑几步就到,谢谢你了郑工,你回去吧。”   见她不肯让自己送,郑家伟心里也觉着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难免让人不适,便说:“那要不这样吧,这伞你拿着,我等雨停了再走,伞也用不上。”   “别,谢谢你的好意了,我……”   怕她再拒绝,郑家伟干脆把伞往她手里一放,笑着说:“你就拿着吧。”   然后他转身冲进雨里。   许妍看着他没入雨中的这一幕,难免想起一个人。   尽管他们已经许久未见,更不知以后还是否会有往来。   第二天许妍果然感冒了,从早起喷嚏就打不停,姥姥见了就给她找药吃,可翻遍家里的药箱也没找到一粒感冒药,她说要上街去给许妍买,许妍哪舍得折腾她。   “不用了姥,你刚好点,就在家里好好歇着,我晚上下班回来自己去买。”   “还要等晚上啊?你早上就去。”   许妍点头,“知道了,我早上就去。”   说是这样说,但药店离着远,她不能耽误上班时间去买,跟姥姥说的也不过是随口安抚,到底也还得等晚上再说。   她带着昨天郑家伟借给她的雨伞去罐头厂,见着人便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然后把伞还回去,郑家伟见她说话时打了两个喷嚏,就忙说:“你这是感冒了呀?吃药了吗?”   “没,家里没药了,晚上再去买。”   “晚上可不行,上一天班,硬挺着多难受。”   他说着放下手里的雨伞,就说:“你等等我。”   许妍也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等过了十几分钟,郑家伟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把没拆封的一盒感冒药拍在她手边,而郑家伟整个人还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   “你特地去……去给我买药了?”   郑家伟点点头,半晌才喘匀了气,抬起头来。   “你赶紧吃了吧,早吃早好。”   许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   赵姐在旁边挤眉弄眼的,连带着边上几个大姐都“哎呦呦”的笑,有人打趣他,“小伙子会来事哈,话说我们有个头疼脑热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你小子啥心思?嗯?。”   赵家伟被逗得脸一红,也不说话。   赵姐轻撞了下那位大姐的肩膀,笑着说:“你都给人说不好意思了。”   大家伙于是又哄得笑开。   如果说许妍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那她就是纯纯的大傻瓜了。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呢?更何况,她之前和郑家伟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昨天给她送伞的事情不就可以说明一切了么?   昨天顶着雨往外跑的又不止她一个,可这雨伞偏偏只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去看郑家伟跑的满头大汗的一张脸,脸颊蒸红的,目光里带着闪烁的色彩,那么平平直直的与她视线撞上,想躲却也没躲,不算坦荡的目光,有点羞涩,却也很真诚。   许妍的内心悄无声息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只是她仍然觉得郑家伟给她的好实在有些突然,让她一时间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去接受。   她想想还是说:“谢谢你的药,我不能白拿,你告诉我多少钱,我回头把钱给你。”   “别,没多少钱,不用给我,给我我也不要。”   因为郑家伟的两次帮忙,许妍和他也算是熟悉了,后来,郑家伟便总在空闲时间出现在许妍左右,谈天说地、嘘寒问暖的,他对许妍的心思几乎是人尽皆知。   许妍姥姥家附近最近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据说是家里人吵架,侄子情绪激愤之下就把叔叔给捅/死了,当时在场的人很多,有人直接报警把这个杀/人的送进了公安局,可到底是发生了命案,即便杀/人犯已经伏法,也闹得附近的人家都跟着人心惶惶。   罐头厂里很快也传开了这件事,赵姐她们都知道许妍就住在那附近,便问她害不害怕,许妍笑着说了实话,“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觉,我姥就给我整宿的开着灯。”   赵姐叹口气,“也是,我听着都瘆得慌。”   季节的更替,眼看着天黑的越来越早。   许妍下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胆子小,一想到要独自走那条路,心里就开始发毛,可等到下班要离开的时候,郑家伟却突然出现在许妍身边,笑着挠挠头说:“我听说那件事了,你别害怕,我送你回去。”   在郑家伟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许妍真的有一种抓住救星的感觉。   “这太麻烦了。”尽管她内心很想答应,但又觉得这种事不该麻烦别人。   可郑家伟却说:“不麻烦,能送你回去,和你多一些时间说说话,我还挺开心的。”   这话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许妍悄悄的红了下脸。   后来,赵姐有私底下问过他对郑家伟是什么想法,虽然不知道这话是她自己好奇来问的,还是郑家伟拜托她来问的,许妍都认真的回答了。   “我也说不好,若说讨厌的话,那我肯定是不讨厌他的,但要说喜欢……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赵姐呵呵笑,“嗳,你年龄小,这种事还得处一处才知道。”   许妍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已经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这种事情也没必要拘着,许妍自小和别人生长的环境便不同,这也造就了她和别人不同的性格,在这个还处于懵懂而又羞涩的年纪里,她对找对象以及步入婚姻的事情早就看的清明。   她的家庭环境和自身条件,若说未来还有很多好的选择,这她完全不敢想,所以,她会尽所能的抓住眼前的一切。   喜欢她的,适合她的人。   ……   “许妍,咱俩也相处这么久了,你觉得我咋样?如果你觉得我还行,我们能不能处处看?”   这是在许妍和郑家伟相处的一个月后,郑家伟问许妍的问题。   杀/人事件也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许妍心中的恐惧早就已经淡化,可郑家伟还是风雨不动的,每天都来送她。   这天也不例外。   已经是十月中旬,街道上遍地都是枯黄的落叶,这是这个季节在跟人们做最后的告别。   许妍与郑家伟面对面站着,他问的问题其实已经在许妍心中预演过无数次,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在真正听到这句真诚的,又带着忐忑的问话时,她的心里,竟没有什么波澜。   许妍太久没有出声,郑家伟已经开始紧张。   直到她的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带着一点轻巧而又羞涩的声音说出,“好啊。”的时候,郑家伟才感觉到自己方才憋了多大一口气。   于是从这天开始,许妍和郑家伟开始谈恋爱。   郑家伟无疑是很珍视这段恋情的,他很尊重许妍,面对许妍时从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轻浮,他的真诚和羞涩才是最打动许妍的东西。   许妍不清楚其他女孩儿对男朋友的要求是怎样的,但她觉得郑家伟很好,对她也很好,至少在她十八年的人生中出场过的这些人物里,除却姥姥似乎并没有人比郑家伟对她还要好。   哦……路从或许算是一个,只不过……   路从只是很好的邻居而已。   作者有话说:   莫慌莫慌……路从就要出场了。   推荐预收文《暗恋轨迹》宝子们动动发财的小手点个收藏啊(虽然我说发财是我的套路,但万一你收藏了就发财了呢!)拼命眨眼   伺机而动的狼VS软萌妹子   文案一:   桐城大学有两个格调完全不同的男神学霸。   梁西哲恣意张扬有点花心,段京洵高冷内敛拒人千里之外。   这两位从入校起便是风云人物,从本校至他校有众多追求者以及爱慕者。   而田羽昔是梁西哲众多的爱慕者之一,她暗恋梁西哲,从16岁到19岁。   曾经因为身材的自卑让她把这份少女情意藏了三年,直到大学时在室友的鼓励下,终于敢对梁西哲表白,却未曾想过自己会告白成功。   恋爱时光很甜美,却也很短暂,一个月后,梁西哲的初恋女友跨越几千公里来找他,在路灯下,她亲眼见到那个女孩儿亲吻着他的眉心,过往美好在那一刻全部变成泡沫。   她才知道所谓爱情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当她掩面哭泣时,有一双手自身后将她揽进怀里,一点一点,怜惜的擦掉她所有的眼泪。   文案二:   田羽昔父母意外身亡后被接到小姨家中生活,在那里,她见到了段京洵,一个面冷心热的少年。   因父母离世而始终活在痛苦中的她,一直被少年温暖着,是段京洵带着她走出那段最煎熬的岁月,她曾将他当作亲人,当作哥哥。   多年之后,段京洵终于忍无可忍,将她困在怀里,几乎执念般的阴郁神色,像一只困兽,贪恋的望着她,在那一刻,他终于肯吐露心声。   “我不稀罕做你什么哥哥,要做就做你的男人。”   “昔昔,转过头,看看我。”   “你说十六岁的你,就像是潮湿角落里的苔藓,平凡,自卑,没有人爱,可你不知道,十六岁的段京洵一直躲在阴影里爱着你。   “你不是苔藓,你是我心里的玫瑰。”   ps:   双c,女主是男主初恋,女主和男二只谈了一个月。   男二是梁西哲(火葬场)   男主是段京洵(暗恋女主已久)   女主高中时期是微胖身材,其实很可爱,软萌妹子。   女主前期确实很喜欢男二,但后期会很爱男主,他们的恋爱会超级甜哒!!!   文中有大量私设!!!   *《暗恋轨迹》文名灵感来源于歌曲《轨迹》周杰伦 第17章 殊途同归(捉虫)   小石村一户人家儿子结婚办喜宴, 许妍姥爷回来喝喜酒,在席上他碰见了许良。   姥爷一向重男轻女,对许良是有一些偏爱的, 见着人便笑着询问要不要跟他去兰市住上几天。   这会儿许良在家里正无所事事, 许久没见许妍,他也心中惦念,只是之前因为路途远,要单独去市里刘兰肯定不准,现在这个机会很好,他当然不会放过, 便满口答应,“要去, 我这就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去, 姥爷你等我。”   许良会出现在工厂门口, 许妍是相当的意外。   刚刚下班, 许妍从厂子里出来,郑家伟跟在她身后,两人有说有笑向外走, 不知郑家伟看到了什么,叫住许妍, 从她头发上摘下个东西, 然后给许妍看,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这一幕画面被许良看了个正着。   然后下一刻, 许妍就瞧见了不知怎么就忽然出现在兰市,又出现在工厂门口的弟弟, 她先是一愣, 然后惊讶, 再然后听见郑家伟问她,“怎么了妍妍,那人你认识?”她脸上表情又紧跟着转为尴尬。   “我……我弟弟。”   许良贼兮兮的笑着,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走路一摇一晃没个正形的走过来,笑滋滋的问:“姐,这谁啊?不介绍一下?”   许妍脸上一红,“工友,他叫郑家伟。”   “拉倒吧,还工友,我都看见了,这是你对象吧?”   “是吧姐夫?”后一句是对着郑家伟说的,闹得郑家伟脸上也是一红。   他挠挠头,目光瞥向许妍,脸上笑着,却也一时没敢应下这声“姐夫”,怕许妍不高兴叫家里知道。   许妍瞪了许良一眼,岔开了这个话题,问他,“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怎么来的?”   “跟姥爷坐马车来的,下午到的。”   许妍是知道姥爷今天去小石村喝喜酒的事,这么一听就了然了。   三人一直杵在这也不是个事,原本郑家伟要照旧去送她回家的,既然许良来了,许妍便对他说:“那你先回家吧,我和我弟一起回去就行。”   郑家伟点点头,对许良笑了一下说:“那我回去了,弟弟要是不走,明晚我请你吃饭。”   许良一声笑,“好咧姐夫。”   许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道。   等郑家伟一走,许妍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许多,“你今天看见了,我也不骗你,我和他是在谈对象,但我俩也没谈多久,你知道归知道,回去先别告诉爸妈,听见没?”   许良这人从小到大或许在别的事情上不靠谱,但其实嘴巴很严,而且他听许妍的话胜过父母,既然姐姐这么说,他没理由不听。   “知道了,不说。”   “姥姥姥爷那也先别说。”   许良“滋”了声,“你就光明正大的谈呗,怕啥,年龄也够了,还怕他们不同意啊?”   “不是,这不是才谈没多久,还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呢。”   许良点点头,倒不说什么了。   可过了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有点苦大仇深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忽然就谈了呢……路大哥要是知道得难受啊,唉……”   “你说什么?”   他在旁边嘀咕着,许妍也没听清,许良看她一眼,摆摆手说:“没啥。”   吃过晚饭,许良到她住的那屋,往她炕上扔了两本书,许妍一瞧,没明白什么情况,“哪来的书?”   “买的呗,咱家又没有。”   “你买的?”   许良挠挠头,含糊的应了声。   许妍喜欢看书,以前都看一些别人不要的旧书,自己花钱买的时候很少,主要这钱来之不易,她舍不得,即便现在自己出来打工赚钱,可也觉得钱攒起来防着将来有大用处,她给别人花钱舍得,却不舍得往自己身上花一分。   这会儿看着崭新的书籍别说高兴成什么样了。   可摸著书的纸张,再想起之前收音机那回事,就觉着不对味。   自己这个弟弟她还是了解的,他是有一毛钱不会只花八分的主,自己都不够花呢,怎么突然转性,舍得给她这个姐姐买东西了呢?   之前收录音机的事她就一直没消了疑虑,现在又是书。   “老弟,你跟姐说实话,这书真是你买的么?”   许良看看她的眼神,其实心里虚着呢,可是他答应过不会说出来,男子汉大丈夫,得说话算数啊。   许良心一横,佯装生气的样子问许妍,“这怎么我给你买东西还买出错来了?这不是我买的,还能是我偷得?你弟是那样的人么?你要不看就给我,明天我就扔了去。”   见他急起来了,许妍也不好说什么。   “我又没说你偷得,我就是……”   就是什么呢,她在期待什么,脑子里冒出头的那个猜想真要说出口得多可笑,让自己弟弟觉着自己白日做梦么?   又不是演电视剧,哪有人会真的这样去做的呢。   想来想去,她自己倒是笑了。   许良没在兰市待几天,郑家伟要请许良吃的那顿饭,许妍没同意,她觉着两人现在的关系也不是那么稳定,或许是顾虑的多,总觉得这么郑重其事的叫郑家伟请自己的家人去吃饭,就好像是要定下来什么似的。   ……   路从收到许良的来信后,回到宿舍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   许良写的东西向来没有那么规矩,字很潦草,言语间也没什么逻辑性,东一句西一句,跟上学时候传纸条一样,可在这些零零散散的文字中,路从也能真切的感知到那个姑娘最近的生活该是怎样。   只是目光一直扫到信尾,路从的目光渐渐暗淡了。   江师父原本是不经意抬头扫了一眼自家徒弟,可就是那一眼发觉出不对来,他是肉眼可见的,看着路从是怎么从挺直的脊背到慢慢的以颓丧的姿态弯下腰去的,然后又将那张本就皱皱巴巴的纸给团吧起来握在手里。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看过信后立刻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信纸,洋洋洒洒的写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这一次,他在灯下的饭桌旁坐了许久,直到江师父当真觉得这状态不对劲时,出声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咋了徒弟?遇着啥事了?”   路从转回头看了江师父一眼,那一眼却吓了江师父一大跳。   昏黄的灯光下,他徒弟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分明没有眼泪的痕迹,却又使劲儿的揪着人的心,而路从本人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那一样,浑身都透着一种僵硬的姿态。   “这是怎么了?”   路从慢慢摇头,强逼着自己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师父。”   这一晚,江师父怀揣着心事久久没睡,这路从是他带出来的,孩子年龄小,心里承受能力不如大人,他得时刻关注着孩子的动态,怕他有啥事搁在心里,他们干的活不说特别危险吧,但到底不算绝对安全,万一有啥心事隔着,干活时再受了伤,他这个当师父的,不说被人家父亲责怪,自己这关也过不了。   可是要彻彻底底仔仔细细的盘问吧,这孩子口风紧,性格又很要强,相处这么久,他也算是很了解路从了,总觉着他心里的事,没那么容易被自己撬出来。   他睡不着,便听着隔道床铺上的人更是躁动,一会儿翻一下身,一会儿掉一下个,平日里倒头就睡像个憨牛一样的臭小子,今天倒是格外清醒。   黑夜里,江师父极小声的叹了口气。   这一次,路从没有给许良回信,他想过回信的,可反复几次拿出信纸,落笔时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张娇俏的脸,还有许良信中形容的,另一个人的模模糊糊的轮廓。   路从很想知道,那个收服许妍芳心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也猜想,那该是一个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过渡之后便会进入一个小高潮,也就是你们期待的内容了…… 第18章 殊途同归   转眼便是年关。   或许是被生活的牢笼困得太久了, 所以在得到自由后,许妍一分钟都不愿回忆起从前的生活,在兰市工作的这几个月里, 时间对她来说并不是漫长的存在, 她会偶尔想家,但却不眷恋那个曾经困住她的地方,所以,当时间接近年关时,她甚至还在心里微微抱怨了一下,时间怎么会飞逝的如此快, 快到她还没有将城市的面貌刻到心里,就又要回到那个地方。   罐头加工厂在新年前三天才开始放假。   郑家伟将她送到车站, 彼时兰市刚下过一场雪, 冷风刮在脸上是刺痛的感觉。   “年后我想去家里拜访一下你的父母, 可以吗?”   这件事郑家伟已经在心中思量很久, 他已经认定许妍,出于对许妍的重视,就觉得应该早一点去才好。   两人也谈了几个月, 时间虽然说不上长,但似乎也不算短, 据许妍了解的人中, 大多谈对象的,也就一年半载就能谈婚论嫁了, 虽然她原本心里还没有和郑家伟结婚的计划,但也知道这事总不能一直瞒着父母, 既然郑家伟今天提到这件事, 她也就仔细考虑了一下。   “我们的事家里还不知道, 等我回去先跟他们说一下,你若要来,就等我电话,行吗?”   原本还怕她不同意,现下听许妍这么说,郑家伟就笑着点头说好。   ……   和来时不同,在城市里奋斗几个月的小姑娘如今在踏上返程的路途时,并没有来时的紧张与忐忑。   东北到了冬天,整片大地都进入到深度睡眠,长途汽车的鸣笛声并没有唤醒一草一木,许妍歪靠在车窗上,外面飘进来的冷空气让她从昏睡的状态下逐渐清醒,她用手指一点点蹭掉玻璃上的冰霜,近乡的景色终于清晰的放大在眼前。   要回去过年了,她能够听到车上同行之人的欢声笑语,她看着车窗外,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过之后,却觉得有很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头。   是什么呢?   许妍仔细的揣摩着自己的心里动态,然后慢慢理清。   她是在害怕,甚至有抵触心理,对那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就好比一直被圈养的羊群,它们从不知道除自己生活的这一方天地之外的地方有多精彩美好、它们没有见过广袤无垠的青青草地,没嗅到过羊圈之外的清新空气,心里便不会生出期待,可是突然有一天,它们逃出了羊圈,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景,却在流连忘返之际被驱逐回那一方角落。   心里不会生出怨怼吗?   换言之,它们身在这里,心却早已飞远了吧。   这比喻或许不算贴切,许妍不是被驱逐回来的,但道理都大致相同。   她想家,却也害怕这个家。   汽车在将近两个小时后到站,直接到达小石村村口,因为冬天路滑,车速慢耽搁了些时间,要是夏日正常天气,通常是一个半小时就该到的。   她要回家,并没有提前通知家里,所以下车时是一个人,提着大大的行李袋艰难前行。   乡路窄而长,道路两旁是光秃秃的柳树,再往远看,都是个人家的玉米地,同样是光秃秃的,被新雪覆盖,只有不愿被遮住锋芒的玉米根茬露出一个个削尖的头。   为了让这段路程好走一些,沿途一路,许妍一直在看风景分散注意力,她没防备,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鸣笛声,导致她吓了一大跳,转头看时,那车就停在她身旁。   是一辆计程车,副驾驶上的人她还没看真切,后头车门一响,下来一个人,许妍乍一瞧还有点没认出来,那人系着黑色的围脖,半张脸都埋在围脖里,身上穿着笨重的棉袄,看不出身形,只知道个子蛮高,再一细看,许妍笑起来,“路从?”   路从也笑,过来拎她的行李,“怎么,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了?”   “不是,刚我没太看清。”   路从帮她把行李往后备箱一放,转头叫她,“上车吧。”   许妍就没再跟他客气,点点头跟他一起上了车。   车门刚关上,副驾驶的人回过头来,许妍这才看清,原来那人是路从的师父,许妍笑着打了声招呼,“江叔。”   “嗳,许长龙家大闺女啊,刚我还没认出来,你可是长个了吧,又变漂亮了。”   许妍腼腆的笑,也将半张脸埋在围脖里,她戴着的围脖是大红色的,许妍皮肤本就白,这颜色更把她的肤色提亮了两个度,瞧着跟外面下过的新雪一样,明艳动人。   江师父人热情,况且外出打工小半载,回到家乡总觉得谁谁都亲切,见着许妍,也因着另一层关系,免不得多打听几句。   “看你提着行李,也是打工刚回来过年。”   许妍笑笑说是。   江师父于是便就着这个话题和她聊了几句,大概把她在外打工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原本以为往下无话了,谁知过了片刻,江师父话锋一转,又问她,“你今年多大来着?有二十么?”   “过了这个年才十九岁。”   “啊啊,找对象了吗?”   路从原本正看着车窗外,是为了少看一眼身边那道倩影,隐忍的已是万分艰难,可听到这一句时,他慢慢转过头来去看许妍,她并没有回答,倒是极为隐晦而又矜持的笑了两声,明白人倒也就明白了。   看到她脸上漫开的笑容时,路从这心里就跟生出倒刺似的,隐隐刮着疼。   从合市回来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想,此次归乡若是碰上许妍,他该以怎样的心境面对她。   是希望看到她好,又希望她不好。   复杂的、卑劣的想法刺痛着自己的心。   于是此刻,他隐忍着情绪的目光从她脸上拔回,倒是宁愿没有见过她更好。   这一段路要是步行估摸着还要十多分钟才能走完,坐车倒是很快,三两分钟的功夫就到了家门口,江师父家在大西头,还要再往里面开一段路,就先送的许妍和路从,两人都下车后,计程车才又启动。   “谢谢你捎我回来。”   许妍笑着跟路从道谢,后者却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觉得路从给的反应有一点冷淡,但也没多想,便又说:“提前给你拜个年,有空来串门,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要转身往家走,路从却忽然在后面叫住她,“许妍。”   “怎么了?”   路从看看她,半晌才说:“也跟你拜个年。”   许妍拎着沉重的行李袋往自家院中走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推开,许妙大步跑过来一下扑进她怀里,“姐,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我和二哥好去接你。”   许妍笑着拍她的头,“天冷,我自己能回来,还折腾你们干嘛。”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推开,刘兰和许良相继走出来。   许妙哼了声说:“我就说是大姐吧,你们还不信。”   “妈,我回来了。”   “帮你姐拿一下行李啊,还傻看着。”刘兰拍许良肩头一把   许良笑嘻嘻的走过来,把她手里的行李一提,“姐,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走啊,这是休假,又不是不干了。”   许妙顿时蔫了,“姐你还走啊?你不在家,我可想你了。”   “姐也想你,但是姐得赚钱啊,不赚钱怎么给你们买新衣裳。”   许妙一双眼里泛起了光,要知道她很少能有穿新衣服的机会,她从小到大的衣服要么是姐姐穿小的,要么是亲戚邻居给的。   “姐,你给我买新衣裳了?”   “嗯,你们每个人都有。”   许良在边上也高兴的不行。   倒是刘兰,板了下脸说:“乱花钱,衣裳能穿就行呗,买啥新的。”   许妍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许妙看着许妍扁了扁嘴,姐妹俩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等进屋以后,许妍把行李袋打开,拿出那几件衣裳,都是冬天穿的毛衣,爸妈弟弟妹妹,每人一件,爸爸的是件黑色的,妈妈的是红色的,许妙那件是白色带织花的,许良的是件灰色的毛衣。   衣服不太贵,也不是时下最新款,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已经足够珍贵了。   许妙拿上毛衣就开开心心进到里间屋子去换上,拉上帘后说:‘“二哥你别过来奥,我要换衣服了。”   “不过去,你快换吧。”   刘兰活到今天这个岁数,买新衣服的次数也有限,她喜欢鲜艳颜色的东西,看到毛衣时,面上就掩不住的喜欢,可是碍于自己那会儿说的话,想拿起来试一下,又别扭着没动。   到底是自己亲妈,许妍能不知道她的性格,她把衣服拿起来放到刘兰怀里,以哄她的口吻说:“衣服买了退也退不回去,你不穿,我这个钱就白花了。”   刘兰看她一眼,语气比方才那时候软了许多,“那你以后可别再乱花钱了啊。”   许妍点点头。   刘兰把外面的薄棉袄脱掉,把毛衣套上,起身站在地上照着镜子看,慢慢露出笑容来。   其实刘兰长的很好看,否则又怎么能生出许妍这样美的姑娘来,只不过她嫁人早,又一生操劳,便会有现在这般,累弯的脊背和没有得到过保养而又饱经风霜的面容来。   许妍看到她的样子时,总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我们的新衣裳都有了,你自己的呢?”   刘兰走回来,坐在炕边上问她。   许妍笑笑说:“我穿什么都行,看到你们高兴,我就高兴。”   “你呀,都是大姑娘了,快要嫁人的人了,得知道打扮打扮自己,妈这件衣裳不要了,你穿,你穿红的肯定比妈好看。”   许妍笑着往回推刘兰的手,“是特意给你买的,你不穿,我可不开心。”   刘兰笑了笑,转而拉住许妍的手,毕竟离家几个月,再怎么样,当妈的心里头也是想的,原本她还盼着许妍这次回来,就不去外面打工了,可刚听她话里的意思,年后她还要走。   刘兰捏了捏她的手指,问她,“工作还行?不累么?”   “还好,不算特别累。”   “要我说,出去长长见识就行了,一个姑娘家,再怎么闯荡也是要嫁人的,女人太有能耐,要男人干什么用。”   许妍不爱听刘兰这么说,也不赞同她的想法,但也没反驳,毕竟知道刘兰的脾气,说多了容易呛起来。   刘兰却不这么认为,还当许妍没说话就是默认了她的想法,便乐呵呵的继续说:“前些日子有人要给你介绍对象,听说条件很合适,我告诉人家等你过年回来再说,你看,等过完年,找个时间,咱们看一看?” 第19章 殊途同归   “看对象的事就算了, 我有别的事想跟你说。”   刘兰听她话音,琢磨着八成是很重要的事,就问:“啥事啊, 你说。”   许妍沉吟片刻才开口, “我现在正在谈对象呢,他叫郑家伟,和我在一个厂子里上班,是操控机器的技术工,他比我大两岁,人很好, 对我也很好,我们也相处几个月了, 原本想再晚些告诉你们, 但他说想年后来家里拜访你们。”   说完她就一直看着刘兰, 观察着她的反应。   到底是母女, 许妍自认最了解她也不算错,刘兰听过这话的反应也没出许妍的预料。   她板了板脸,说不上是生气, 但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这才出去打工没多久,怎么就突然认识这么一个人呢, 他家里的情况你了解么?唉……自己认识的人哪有亲戚介绍的靠谱, 最起码知根知底。”   许妍终于知道自己跟郑家伟谈对象时,心里总觉着压着点东西的感觉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 原来出处就在这。   或许她潜意识里早就预料到自己母亲会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她才总觉得提着一颗心, 怎么都不得安稳。   “妈, 他人你还没见着呢, 现在说不靠谱会不会早点?我长这么大,别的本事或许不行,但看人这方面还是挺准的。”   刘兰冷哼一声,像是不太认可她说的,“那他家的情况你了解么?”   “太具体的不清楚,但他跟我说过一些他家的事,他爸妈都不在了,以前他爷爷奶奶在世时,他一直跟着他们生活,后来就一直住在姑姑家,哦,还有,他是兰市本地人,学问比我高,读书到高一,后来姑姑家经济压力大,他就主动退学打工了。”   刘兰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到最后整张脸都浮着不耐烦的表情。   “那他自己没有房子么?就一直住在姑姑家里?”   这些许妍倒是没仔细问过,毕竟年纪小,又是头一次谈对象,哪能有那样的心眼盘问那么多,而且问多了,又总担心人家觉得自己市侩。   于是她不大有底气的摇摇头,“没问过,但猜想应该是没有,不然怎么会一直住在姑姑家。”   刘兰听到此处彻底恼火了,“他啥都没有你就跟他谈?你们结婚以后住哪儿?跟他一起住他姑姑家?你是怎么想的,长心了吗!”   太久没回家,本还贪想着她们能跟其他母女一样温情脉脉的说些贴心话,谁知她这双脚刚踏进家门不过一个小时,就已经要开始承受她妈言语的攻击了。   许妙和许良都听了个大概,许妙还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许良倒是越听越心虚,可想想,他也是见过郑家伟那人的,这会儿该不该替他们说几句话呢。   许妍脸色涨红,长这么大,她一直是家里最听话懂事的孩子,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刘兰的身体,不敢惹她生气,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脸皮薄,经受不住别人对她发火、斥责她,而刘兰呢,虽然脾气不好,但也因为许妍一直很懂事听话,倒也极少会对她发火。   今天倒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把这把火烧到了许妍的身上,而许妍也没觉得自己真就做错了什么。   “如果真要结婚,肯定不会住他姑姑家的。”   “那住哪?大街上啊?”   “这不是还没谈到结婚那步吗,大不了结婚的时候我们出去租房子住,那又能怎么着呢,难不成一个房子还能大过人品?”   刘兰从炕上“蹭”一下跳到地上去,怒气冲冲的指着她,“你听听你说的话,丢不丢人,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不求你能嫁个有钱的,但至少有个固定的窝,结果呢,你自己找了这么个玩意,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也好意思出来谈对象,我看你就是被他骗了。”   “妈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他没有父母依靠,一直以来都靠自己,这些祖祖辈辈结婚娶妻的人,哪一个不是继承了父母的房子才有地方住,只靠自己就什么都有的,你倒是说说,有几个?”   “你别跟我说这个……”刘兰一扬手,“就算是说破大天,你俩的事我也不同意,干脆,这回你也别回那什么工厂上班去了,你别再跟他联系,当从没认识过他这个人,消停给我在家里待着,等着年后看对象。”   许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只道自己母亲一向强势又思想顽固,但却不知她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妈你,你连他的人都没见过,你怎么能……”   “还见什么人?你敢把他带回家里试试?我都不够丢人的!你个小姑娘家家不安分,出去打个工就能跟人随便处对象,这要是传出去,还是跟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我和你爸的脸都不够丢的,我告诉你许妍,大过年的,我不想再说更难听的话了,你要是还想要我这个妈,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妈……”   许妍突然一声大吼,惊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她像是扯破了嗓子一般尖锐的声音吓到了刘兰。   许妍浑身都颤抖着,她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也从没有这么失望过,对自己母亲失望,对这个家失望。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为什么你的话就一定有道理?你不让我去学理发,说那是不正经的玩意,我怕你生气,我不去学,我要去学裁剪,你也说不行,我又放弃了,我一个小姑娘,你叫我去放牛,硬生生的把我养了五六年的长头发一剪子剪断了,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天寒地冻的,下雨阴天,哪个村出来个流氓对谁家的小姑娘如何了,这些你都不担心害怕,我冷不冷、饿不饿、累不累,你也从来不关心,在你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正确的,我就应该这么听话对吗?”   “妈,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真的疼我么?”   屋子里寂静了,只有许妍一个人爆发的声音,许良傻站在那脸上的表情凄凄的,许妙吓哭了,却不敢哭出声音。   许妍一张雪白的脸上已经被泪水糊满,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怨气全部发泄出去的这一刻她并没有觉得轻松很多,反而有更沉重,更无法化解的东西重新堆积心头。   其实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有些话不问出口,是没有勇气?还是能再骗一骗自己呢?   想起自己年幼时,总觉得懂事听话一点父母就会更爱她,可长大后才明白,爱是不需要原因的,也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而那些需要理由需要原因的爱,也从来不是真正的爱。   刘兰站在那,目睹许妍情绪爆发的整个过程,她说不出一个字,浑身都在发抖,她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辩解,也不知怎么辩解。   到最后,她哆哆嗦嗦的,捂着胸口,一句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许良见情况不好,赶紧冲了过来,在刘兰倒下的那一刻将她拥住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令人始料未及,原本一家人还在高高兴兴的试衣服、说笑,怎么就突然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   刘兰心脏病发作,吃了药就一直睡着。   许妍脸上的泪都干涸了,表情僵硬的坐在刘兰身边,想着不久前发生的这些事,内心生出的不是后悔,而是嘲讽。   她突然觉得人生好没有意思,不能争、不能吵、不能自由。   原本心心念念的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谁料到,长大之后会是更深的束缚。   为什么?   凭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妍回过头望了望刘兰安静的睡颜,想起多年来积压于自己心中的恐惧,她那么怕失去的母亲,可似乎……从未怕过失去她啊!   “妙妙……”   “怎么了姐?”   许妙轻轻从里屋走过来,紧张兮兮的拉着许妍的手,许妍看着她僵硬的笑了笑,“你看好妈,我出去一趟,办点事。”   许妙握着她的手没放,不知为什么,看姐姐的神情,总觉得心里打鼓似的。   “没事,我去去就回来。”许妍轻声安抚。   “那姐,你快点回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许妍摸摸她的头,苍白干裂的唇瓣开合,轻轻说:“好。”   她穿上棉袄出了门,外面北风肆虐,阳光照射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刺的眼睛无法睁开。   一直向西走是村尾的大坝,天冷,村子的街道上都没有人出来,可是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提早挂上了红灯笼,冬日肃穆清寒之中添了一丝红腾腾的生机。   路从在家里出来时就瞧见前面的人是许妍,他本想叫住她,可又一时踌躇着没开口,就那么走神的间隙,猛地瞧见她手里拎着个瓶子,仔仔细细一瞧,那可是他太熟悉的东西了,路从吓得浑身一激灵,不好的预感冲上心头。   他拿不准是什么情况,没说话,就一路跟着,终于到了大坝上,路从看见许妍扭开瓶子要往嘴里凑的那一刻,强烈的恐惧瞬间冲上心头。   “许妍,你疯了!”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没有在这里提过这本小说的创作初心,其实这个故事的产生是因为很多年以前,家里长辈跟我讲过她的自身经历,我那时候听后心中大受震撼,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个人是这样长大的呢?但事实就是如此,而真正的现实永远超出故事的情节,我一直都很想把长辈的经历整理为一本小说,但之前因为笔力,还有因为故事本身太沉重的原因,迟迟没有动笔,直到今年我一直写文,一直写文,突然有一天就失去了表达欲,然后心里萌生出要提笔写下这个故事的想法。   这本小说是现实和幻想的结合体,不能说完全是现实的产物,毕竟经过了艺术加工。   小说中的故事背景是东北的某个小村庄,而我的长辈也就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是谁说东北人不懂浪漫的呢,哈哈,我就毅然决然的,把这份东北人的浪漫用文字呈现出来了。   小说前面大部分描写的都是女主的成长经历,而我也说过,这本小说也可以称之为《少女成长史》,大篇幅的叙述很枯燥,能坚持看到现在的读者,我很感谢你们,开文前期我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因为想过这本小说会是很冷的题材,人设也好,故事本身也好,很有可能小说的成绩会很差,但没关系,我只想好好把故事写完,写给喜欢它的人去看。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就是想跟大家说,这一章才是许妍人生中真正转折点的开始,有读者说为什么要安排女主和郑家伟谈恋爱,我这本小说很贴近现实的,而现实永远不会那么完美,但是女主一定要有所经历,只有她经历过,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什么又是适合她的,还有就是,只有郑家伟的出现,才能够将整篇故事推向一个高潮。   另外:郑家伟(现实中名字不是这个)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也是我那个长辈一直都很怀念的人(现在对他的感情当然不是爱情)留下一个伏笔,后面你们就会知道为什么这样说。 第20章 殊途同归   长这么大, 路从自认没怕过什么事,就连从前闯祸,他爸用棍棒打他, 打到他浑身的筋骨都仿佛要断掉了, 他也从没害怕过,唯独眼前这一幕却令他遍体生寒。那种从四肢百骸爬出的恐惧感将他包围的感觉,他想,这辈子他也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路从顶着刺骨的寒风跑过去,抢夺下许妍手里握着的农药瓶,手一挥, 瓶中清黄色的液体遍地流淌,刹那间就融入到雪地中去, 一双盛满怒火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许妍, 他愤怒, 他害怕, 却也恐惧。   农药的味道很刺鼻,混合着冷空气钻入到鼻腔中去,许妍脸上挂着泪, 近乎麻木的面孔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地面,那一片蜿蜒的痕迹差一点就流淌到她身体里去。   死亡是什么感觉?   不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体会的到。   她一句话都不说, 只那么呆愣愣的看着一个地方。   路从眼睛红了, 冰天雪地里,砭人肌骨的寒风肆意侵扰着他们, 可他体内却像是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更不知道该怎么让这股火消散, 只是他看不得面前这个女孩儿的面无表情, 看不得她轻视生命且无所谓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   许妍的手很冷,纤细的手指泛着凉意,路从紧紧的握着,用力拉扯,“许妍,你看着我!”   许妍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以前生活那么苦,她都能够从容面对,上学的时候家里买不起新鞋子,她怕把鞋磨破了没办法再穿,去上学的路上,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就会把鞋脱下来光着脚踩在砂石路上跑,脚上磨出了血泡,长出了老茧,她也没哭过。生活虽然苦,可是咬咬牙怎么都能挺过去,毕竟人生还长着呢,努努力,往后总能吃到甜。   她那么乐观,那么向上,是因为她觉得长大之后让生活变好的机会总会很多,可生活就是如此,在她以为处处充满希望的时候,总有一双无情的手把她从阳光下拍进黑暗里。   直到今天,她才愿意承认,她很爱她的妈妈,可也很恨她。   恨她用自己的思想捆绑着自己、恨她的强势、恨她的漠然。   如果说没有路从出现阻止她,那她死了,便也一了百了,若问她后悔么,一个死去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呢?   但是现在,她清醒的看着那瓶会送走自己生命的农药泼洒出去,脑子里的一团雾被瞬间吹散,她浑身发冷,是后怕的感觉。   “路从……谢谢你。”   很久很久,才从许妍口中吐出这么几个字,久未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干涩又哑,像是生了一场重病一样有气无力的,叫路从的心拧巴着疼。   “我不要听这种废话,你认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朋友的话。”   许妍看着他,眉毛拧了又拧,最终却也说不出口。   死便死了,可既然还活着,她就还是那个死要面子的许妍。   “对不起路从,我真的不想说。”   路从皱眉看她,半晌才长长的叹口气。   很是无可奈何。   “你不说可以,但我问你,你现在还想死么?”   许妍摇摇头。   “兴许你是在骗我,但我告诉你许妍,人的命只有一次,不管现在发生什么,未来都会有变好的那一天,如果你现在死了,那你许妍的人生,永远都停留在最灰暗的时候,你不是一向自尊心很强么?你又怎么受得了自己这辈子活的这么失败!”   路从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在许妍的心里划上了重重的一笔,她一字一句的在心里重复着,泪水从眼眶中蜿蜒而下。   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汹涌的泪,路从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可是他却不能,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是别人未来的新娘,是别人要珍视一生的人,他路从没有资格去抱。   他克制的双手颤抖,最终只是拍了拍许妍的背。   “许妍,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美好的女孩儿,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把好的给你留在后面,你的未来一定会非常幸福,相信我。”   兴许是很少见过路从说出这么理想化的语言,他认真的姿态充满着少年人的青涩和真诚,许妍带着泪的脸颊慢慢露出了笑容。   “我可以相信你么?”   看到她露出笑脸,路从也终于笑了,他认真点头,“可以。”   路从送许妍到她家门口时,却仍然不放心她的状态,见她要进门时,路从拉住了她的手腕,“许妍……”   “怎么了?”   “答应我,别再做傻事。”   许妍弯了下唇角,点头,“不会了。”   “我可以相信你么?”   这明明是方才她问路从的话,现在却被他将问题抛回。   “可以。”   东北的冬天,天黑的早,太阳落山时,许家的烟囱开始冒烟,是许妍在厨房做晚饭,许良在灶台下面添火,许妙给许妍打下手。   许长龙十年如一日的不归家,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人过问。   刘兰还在炕头躺着,之前醒过一次,许妍跟她说话,她没理,但看状态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眼下,除却厨房灶里的火燃烧出噼啪的声响,其余各处一片寂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良倒是难见的安静,以往也不太安分的一个人,今个也没再出门去,而许妙一直暗地里观察姐姐的表情,她心里头总是不安。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姐跟妈吵架,也是第一次见到姐反驳妈的意愿,她情绪爆发时说的那些话,虽然许妙还不是很能理解,可是她能够体谅姐姐的委屈,眼下,她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姐姐,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许妍除了沉默一点,单看着倒是一切如常,可她越是这么平静,越叫人心里打鼓。   就连许良这心比天大的都察觉出不对劲。   饭菜都做好了,许妍叫许妙去叫刘兰起来吃饭,刘兰说不吃,语气里好像还带着一点气焰,许妙又劝了几句,却被刘兰语气不好的骂走了,许妍在边上看着,也没说话,就跟许妙招招手,三人就着厨房灶台边上糊弄着吃了口饭,到了夜里,刘兰起来了,坐在炕沿边上抽烟,许妍从里屋出去,面对着刘兰站住了脚。   刘兰抬头瞥她一眼,抽一口旱烟,从烟雾里眯着眼看她。   许妍默了半刻终于开口,“我和郑家伟的事你肯定不会同意是么?”   刘兰看她一眼,又抽了一口烟,把烟雾吐出去,语气很冷的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还认我这个妈就别再跟他联系。”   “即便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也不会改变你的想法是么?”   “好?好能当饭吃?没房没地,就一个城里人的名头说出去好听,管屁用!”   似乎早就预料到刘兰会这么说,自己的妈,她怎么会不了解呢!   许妍面无表情的,甚至没什么情绪,到了现在这一刻,她早就已经认清现实,心已经彻底冷下去。   “如果我听你的话和他断了,年后,我还能回厂子里上班么?”   刘兰竟然笑了,“你当你妈是傻子啊?我让你年后去上班,你俩还能断?你还不偷着跟他跑了!”   许妍抬眼去看自己的母亲,此刻满眼都是失望。   她甚至都懒得再去辩解什么,她这个妈就喜欢用自己的思想去揣度定义别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听外界的声音,我行我素,以自我为中心。   许妍从前那么维护她,不管她作为母亲是否合格,她都无条件爱她,可原来在母亲心里,她却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形象。   她到底知不知道“和别人跑了”到是什么定义?对一个女孩儿来说,算不算一种诋毁?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被扣上了一顶帽子,一顶不知自爱的帽子。   真是可悲又可笑。   许妍就这么笑了,眼圈也在暗处慢慢泛红,她不住的点头,哑着声音说:“好,你不是说年后让我看对象么?就听你的,我哪儿也不去,在家里等着嫁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刘兰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虽然觉得不大对劲,可反应了一会儿又觉得是常理之中,毕竟许妍从小到大最听话,最懂事。   她觉得许妍这次也是一样,她到底还是在意自己这个妈的。   ……   “你姐要看对象?”   年二十九这天,路从在屋子外头贴对联,隔着一座院墙,瞧见许良也在那贴,他凑过去,低声喊了一下许良。   两人从院子里出去,站在大道上,路从点了根烟,许良也跟他要了一根,两人对着抽。   许良叹口气,“是,听说初八那天看,我妈给看的日子,说吉利。”   他说完还嗤笑了一声,不知道啥心情。   路从掐着烟,眉毛皱在一起,“你姐不是有对象了吗?”   许良看他一眼,挠挠头,“对,你不知道咋回事,我以为你问我姐这两天咋样,还以为你知道我家发生啥事了。”   “咋了?”   “我姐那天回来和我妈吵了一架,可把我吓坏了,我姐这么多年一直温温顺顺的,对谁也没啥坏脾气,对我妈那更是百依百顺,结果……唉!”   “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就说你姐因为啥和婶儿吵的?”   “她俩具体说啥我没听全,就知道我妈不看好她那个对象,让我姐和他断了联系,也不让我姐去上班了。”   路从听着也不说话,一直沉默,最后把手里的烟也掐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我姐妥协了呗,你也知道我妈那脾气多难缠,她说啥是啥,谁敢不听她的?动不动就气躺那了,就是别人想跟她讲理也讲不出啊!”   “所以你姐就答应看对象的事儿了?”   “嗯,不答应还能咋办,工厂的班肯定不能上了,跟那小子也铁定要黄,至于答应看对象的事儿,我也没想明白,按说这不是我姐个性啊,她虽然听我妈的话,但在找对象的事儿上,她一直很倔的。”   路从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就觉着心里堵得慌。   作者有话说:   实在抱歉啊宝子们,答应给你们补更的,但是我今天来那个了,肚子疼的要死,腿关节也跟着疼,如果晚一点有好转我就补一章,实在不行就明天双更,对不起对不起……   下一章之后就不再有男二之类的戏份了,都是男女主的感情戏…… 第21章 殊途同归   许家这日子以往不管多难过, 多少鸡零狗碎的事儿在那堆积着,到了过年的时候,也要遵从老一辈传下来的习俗和信念, 一家老小图个乐, 图个吉祥如意,吃顿和和美美的年夜饭,孩子们吃点糖块甜甜嘴,到外头再放两挂鞭炮,求个新年的好运气。可今年这许家就总是少点什么。   孩子们没活泛气,大人们也是如常, 虽然该吃的年夜饭没少,该放的鞭炮也照放不误, 可是没在谁的脸上看见笑模样, 尤其以往每年张罗事的那个人, 今年就像突然脱力了一样, 有种什么事都与她不相关的感觉,她往那一坐,一脸的漠然。   许妙跟许良都跟着沮丧。   以前都没感觉, 到今天才明白,原来这个家从前真真是靠着姐姐在支撑、靠着姐姐才有家的感觉。   可如今……   想到年后姐姐答应看对象的事, 也没人知道她是啥想法, 这对象若是看成了,一年半载也就能定下, 姐姐一嫁人,这个家, 就彻底没有个家的样子, 可姐姐若是嫁得好, 嫁的舒心还行,可就怕她得过且过将就着嫁。   这些事在许良心里过,他越想越难受,心里特不是滋味儿。   总之,许家这个年过的相当没滋没味儿,连平时最爱玩最爱闹腾的许良都消停下来,一连几天没出家门,整天垂头丧气的,不是在炕上坐着发呆,就是躺着发呆,也不知心里到底在烦躁什么。   初三这天,刘兰要带着她们去姥姥家拜年,原本是应该带上许妍的,可却不准她去,原因是为啥,大家都心知肚明,许妍也没表现出任何不高兴,她还是一脸的漠然,只是在他们临出门的时候,把许良单独叫到一边,托他帮忙给郑家伟带封信。   许良接过信总觉得烫手似的,他忐忑的看着许妍,“姐,你咋想的啊?你真要跟他黄?”   “妈的性格你不是知道么,你觉得她不同意的事,我能怎么办?干脆气死她?还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是啊,她妈那个人油盐不进,讲道理不行,还能怎么办呢,要是旁人,大不了这辈子不来往了,可那是自个亲妈,还能怎么办,受着!   许良叹口气,为自己姐姐难受,也为自己姐姐不平。   “那这信我怎么给他啊?”   “到那把信交给小姨,让她帮忙转交。”   许长龙赶着马车带着刘兰和兄妹俩去丈母娘家拜年,家里就留许妍一个人在,她不觉得大过年的被留一个人在家里有什么孤独,反而觉得清静,这些天她心里一直都很乱,答应看对象的事是她冲动之下的决定,是她在为自己谋的另一条出路,可是眼下静心去想,也不知这条路是否走得通。   她不是一个愿意将就的性格,如果那个人不是她心中所想,就算为着那一条路,她也不能闭着眼睛同意,可如果这条路没有了,要离开这个家,她还有别的方式么?   除了结婚,她还有别的办法离开这里么?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几声,紧接着有人隔着门问:“有人在家么?”   听声音是路从,许妍走过去开门,一见,果然是他。   路从在去年这一年,个子拔高了不少,眼下进许家的门要猫着腰低着头往里走,他笑着说:“刚才出门的时候看见叔赶着马车走了,车上坐着婶儿还有许良和许妙,我没见着你,猜想你可能自己在家,我就来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他进门时带进来一股寒气,许家炉子里烧的是苞米棒子,那东西热得快也冷的快,眼下屋里并不暖和,路从边说话边小幅度的搓搓手。   许妍见了便说:“进屋吧,炕上暖和。”   路从一时没应,像在踌躇,也不知道心里在想啥。   半晌,许妍看着他没动,又说:“来都来了,还忌讳啥。”   这话是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   路从笑了,反倒坦荡了一些,跟在许妍身后走进屋,把炕头让给许妍坐,他坐另一侧。   家里光景再不好,过年的时候也会备下一些花生瓜子给客人吃,许妍端出来让路从吃,路从没动,反倒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块丢到盘子里,“亲戚串门拿的,都是市里卖的,咱们这见不着,你留着吃。”   “你拿回去吧,我不爱吃糖。”   “哪有小姑娘不爱吃糖的,跟我就别客气了。”   许妍是真的没什么精神,话也不多,往下就没再说什么,甚至都没问路从来这的目的。   这倒是叫路从难以开口了。   他坐在那,长腿支在地上,乌黑的一双眼沉沉的望在许妍的脸上,纠结再纠结,片刻,他突然说:“许妍,咱俩处对象吧。”   许妍倏地转过头,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是实在没想到他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都不知怎么给以回应。   路从说完这话,脸一红,“我是说,你别和别人看对象,和我看行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看对象?”   “许良跟我说的。”   “他为啥跟你说这个?”   “我问的。”   许妍没说话,皱着眉在那琢磨什么。   路从看她表情,心里忐忑的很,他下意识的去兜里拿烟,又意识到许妍在这,怕烟味儿呛着她,手又从兜里拿出来。   “你看,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与其跟不认识的人处,不如和我处。”   他说完就一时安静下来,低着头盯着脚尖,甚至没敢去看许妍的表情。   “为啥是我?”   路从抬起头来看许妍,他眼里的色彩很深,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在暗示着许多东西,只是那时的许妍并没有看懂。   他沉默了很久,想说的话就在嘴边打转,可总是缺少一点一吐为快的勇气,最后却变成,“我觉得你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儿都好,如果你愿意跟我,我会对你特别好,比任何人都好。许妍……我是认真的。”   起初听到路从说出这些话时还觉得有些离谱,但现在她却觉得真实,因为路从无比认真的态度和表情让她知道,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是玩笑,也不是临时起意。   “我……”   怕她的纠结和犹豫会变成否定的答案,路从急的打断她的话。   “如果你答应,我立刻回家跟我爸去说,等叔和婶儿回来,我就让我爸上门来说,这样,够正式吗?”   明明屋子里不算温暖,路从说完这些话时,却觉得身上出了很多的汗。   许妍看向路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去看路从的长相,当初在一个学校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很多关于路从的事,那时候他在学校里吃的很开,因为长得帅,人又仗义,女生喜欢他,追在他屁股后面给他递情书,男生就都跟着他混,就连那时候家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有不少女生喜欢他。   许妍无法不承认,路从是很帅,尤其这两年近乎褪去稚气的一张脸,已经初露男人的锋芒与硬朗。   他没有跟随时代流行去梳什么中长发,来个港风造型,而是十年如一日的毛寸,他有浓黑的眉毛,微长而又圆润的一双眼,眼下有不大不小的卧蚕,他的双眼形状其实是有一点女气的,可高挺的鼻梁却又给他增加了不少男子气概,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像浮着一层水波,好像看什么都很深情,这样的人,怎么会缺人喜欢呢。   从前,她和路从的交集只是邻居,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的距离会这样近,近到,他要和她谈对象,要和她结婚。   她不清楚自己的事情路从了解多少,他是否知道自己谈过对象,是否知道她和自己母亲争吵的原因就在于此。   许妍缓慢的吐出口气,认真的看着路从。   “你知道我和我妈争吵的原因么?”   路从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在兰市谈了一个对象,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因为他无父无母,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也不想因为这件事,真的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痛,所以我妥协了,答应不再和他来往,也答应看对象的事。”   许妍说着,缓慢的长出一口气,“这些事我都跟你说了,你还愿意么?”   “我愿意。”路从斩钉截铁的说。   许妍蹙了下眉头,实在难以理解路从的心思。   “可即便我心里还有他,还没能忘了他,你也愿意?”   路从双手交叠着握在一起,天知道,当他听许良说完这些事时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复杂,一面担心许妍伤心,一面却又卑劣的庆幸着,庆幸着老天爷又把机会送到了他的手上。   所以,他一刻也不敢犹豫。   生怕,再一次错过她。   “我愿意,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养,你能喜欢上他,我就能让你爱上我。”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   推荐预收文,宝子们动手收藏一下,(跪求)   《暗恋轨迹》   文案:   伺机而动的狼VS软萌妹子   文案一:   桐城大学有两个格调完全不同的男神学霸。   梁西哲恣意张扬有点花心,段京洵高冷内敛拒人千里之外。   这两位从入校起便是风云人物,从本校至他校有众多追求者以及爱慕者。   而田羽昔是梁西哲众多的爱慕者之一,她暗恋梁西哲,从16岁到19岁。   曾经因为身材的自卑让她把这份少女情意藏了三年,直到大学时在室友的鼓励下,终于敢对梁西哲表白,却未曾想过自己会告白成功。   恋爱时光很甜美,却也很短暂,一个月后,梁西哲的初恋女友跨越几千公里来找他,在路灯下,她亲眼见到那个女孩儿亲吻着他的眉心,过往美好在那一刻全部变成泡沫。   她才知道所谓爱情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当她掩面哭泣时,有一双手自身后将她揽进怀里,一点一点,怜惜的擦掉她所有的眼泪。   文案二:   田羽昔父母意外身亡后被接到小姨家中生活,在那里,她见到了段京洵,一个面冷心热的少年。   因父母离世而始终活在痛苦中的她,一直被少年温暖着,是段京洵带着她走出那段最煎熬的岁月,她曾将他当作亲人,当作哥哥。   多年之后,段京洵终于忍无可忍,将她困在怀里,几乎执念般的阴郁神色,像一只困兽,贪恋的望着她,在那一刻,他终于肯吐露心声。   “我不稀罕做你什么哥哥,要做就做你的男人。”   “昔昔,转过头,看看我。”   “你说十六岁的你,就像是潮湿角落里的苔藓,平凡,自卑,没有人爱,可你不知道,十六岁的段京洵一直躲在阴影里爱着你。   “你不是苔藓,你是我心里的玫瑰。”   ps:   双c,女主是男主初恋,女主和男二只谈了一个月。   男二是梁西哲(火葬场)   男主是段京洵(暗恋女主已久)   女主高中时期是微胖身材,其实很可爱,软萌妹子。   女主前期确实很喜欢男二,但后期会很爱男主,他们的恋爱会超级甜哒!!!   文中有大量私设!!!   *《暗恋轨迹》文名灵感来源于歌曲《轨迹》周杰伦 第22章 拨云见月   路从走了, 许妍一个人呆坐了很久,脑子里依旧回荡着他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想离开这,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要是愿意跟我, 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努力去挣出个什么样的生活。”   承诺这种东西未必说出口就会兑现,可是路从的这番话却真的打动了许妍。   他说中了她的心思。   ……   许良说他已经将信交给小姨,也托她交给郑家伟。   春节已过,节日的气氛在渐渐散去。   初五这天下了一场大雪, 新雪覆盖旧雪,从家门口朝外望去, 入目是白茫茫的一片。   本就是萧索的季节, 人心却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的冷。   许妍这两天一直在想, 郑家伟收到那封信的时候, 心里会不会恨她?可依他善良和顺的性格,大概是不会恨她的,至于他是什么感受?伤心?还是愤怒, 许妍也猜想不到了。   愧疚、难过,这两种情绪最近几日一直反复纠缠着许妍, 他们之间, 终究是她付了他。   往后余生的每一天,只要是想起郑家伟这个人, 她都愿意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他一切都好。   ……   路从在家里出来的时候, 看到许妍家大门口有个男的在那里徘徊, 看着眼生, 绝对不是他们村的人,甚至不是周边几个村子的。   “喂,你找谁?”路从走近了问。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这是许妍家吗?”   听到“许妍”,路从尤其敏感,他曾在许良的信中大概了解过那个男生的样貌,此刻回忆起来,倒是几乎能和眼前这人对上。   路从看着他,一双手在棉袄兜里蜷了蜷,表情有些复杂,半晌才开口,“是她家,你要找她么?我去帮你叫。”   郑家伟拦住他,摆摆手说:“不,不用了。”   路从往后撤一步,反倒是松了口气。   “你和许妍很熟么?”   “邻居,也是……朋友。”   郑家伟笑了笑,“她最近怎么样?你见过她吗?她……还好吧?”   “也不算太好。”   郑家伟点点头,表情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路从看见他的表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人和许妍之间到底有多深的感情,他也不想知道,只是此时此刻,这个男的就出现在许妍家门口,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的,又赶了多久的路,只为着这一份还愿意长途跋涉来见许妍一面的心思,路从就无法对这个人太冷漠。   “你真不用我帮你叫她?外面这么冷,进去暖和暖和吧?”   郑家伟还是笑,又摇摇头,“不了,我这就要走了。”   “你……”路从还想说什么,可最终却没说出口。   郑家伟转过头要走,最后还是朝他笑了笑,说了声“再见。”   路从站在原地,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踏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的身影,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很久后,路从突然转身朝着许家院子里跑去,进门,逮着许妍就说:“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许妍呆愣愣的被他拉出屋子里,凛冽的寒风混着雪粒子刮在人的脸上,刺的许妍睁不开眼,她用一只手挡住眼睛,忙问路从,“你找我什么事啊?一直跑什么?”   “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   从许妍家一直向东走,转个弯再直行,过了那个道口再向左转,就是一条通往公路的乡道,前方还有一个人的身影在缓慢前行,路从拉着她站在路口,两人都停住脚。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许妍先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而后慢慢红了眼眶。   “他应该就是郑家伟吧?我看到他在你家门口转悠很久,就跟他搭了两句话,他本可以去找你的,但却没去,只问我你好不好。”   许妍擦了一下眼眶,脚底生根了一样挪动不开一步。   “你不叫住他吗?”   许妍沉默很久,眼睛都已经哭花了才摇摇头说:“不了,叫住他又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也没用的,是我,对不住他。”   路从偏头看她一眼,又动手摘掉自己的围脖,一圈圈围在许妍的脖子上,然后用手背擦掉她的眼泪。   他没有出声催她回去,只是这样静静的陪她站在这,目睹那一道渐渐渺小、渐渐消失不见的身影。   许妍回去之后就感冒了,到了下午开始咳嗽,吃过感冒药后就盖着被子坐在炕头上。   这一年,许家已经有了一台电视,二手的,许长龙从自己弟弟手里买来的。   眼下屋子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响,许妙和许良都搬个小板凳坐在电视机前面盯着看,刘兰时不时的念叨两句,叫他们往后撤一撤,别离电视太近,许妙听见了照做,许良却还那样。   许妍从糊着塑料布的窗户往外看去,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真切,和她的心一样。   她又咳嗽了几声。   外面突然传出开门的动静,刘兰瞧见是谁,先是笑了,“老路大哥啊,是来找我家长龙的?”   路大生呵呵笑,进门坐在凳子上,看着许妍说:“我来给我儿子说个媒,你家妍妍跟我儿子岁数差不多,又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儿的,你这当妈的,给说和说和,让两人处处看?”   这话也不是第一次提了,以往都是半真半假当个玩笑听,可如今人家是郑重其事上门来说的,这要是再当玩笑糊弄过去,总是不太礼貌的。   许妍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方才咳的,还是因为害臊。   她原本是知道路从的决定,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爸真的上门来说这事,这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刘兰笑了笑,扭头看看许妍。   “不是我这当妈的阻止孩子缘分啊,实在是之前就跟亲戚答应下来,初八要跟人家看对象呢,我这……”   路大生倒是好说话,“那有啥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是一个看对象,又不是订下来了,这么的,你们该看就看,看没看得上,那不得你家大闺女说的算,到时候让妍妍自己比较,谁好谁坏,我家儿子不怕比。”   许妍喉咙一痒痒,没忍住,又咳了几声。   刘兰转头看她,“那你怎么想的啊?”   事情在许妍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想了想,就说:“我没想法,都听你的。”   刘兰琢磨了一下才说:“你看啊,老路大哥,这看对象的事,已经跟人家说好了的,也不好现在反悔,我们这边初八照常去看,孩子相没相中,后头我跟你通个气,然后再谈许妍和你家路从的事,你觉着行么?”   “那有啥不行的,就这么办了。”   下午的时候,许良跟一群半大小子去村后头的鱼池里滑冰玩,许妙也想去,但村子里和她同龄的女孩儿几乎没有,她又不想一个人去玩,看她噘着嘴一个人坐在炕上发呆,许妍问过之后才知道原因,她其实还有点不舒服,感冒虽然不太严重却没什么精神,但是细想过后,自己也许在这个家里待不了多久了,能给许妙的陪伴也就不多。   最终她还是决定带着许妙去玩。   姐妹俩包裹严实,追在许良后头一起去鱼池。   大冷的天也抵挡不住村里这些少男少女和孩子们的玩心。   许妍和许妙来到时,鱼池的冰面上已经到处都是人。   抽冰尜的、打出溜滑的、还有几个拉爬犁的在上头。   路从原本是要来找赵家康的,村后头的这个鱼池就是赵家康家里的,路过鱼池时,路从不经意往里一瞥,就在人堆里看见了许妍,他脚步一停,倒是当即就改变了去找赵家康的想法。   许妙自己在上面滑着玩,许妍就双手插在兜里站在最边上看着她,以前很小的时候,她也很想在冬天结冰的时候出来和大家一起玩,就像这样“唰”一下滑过去,再滑回来,很刺激,一定很好玩。   可那时候家里总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在等着她。   现在嘛,空闲时间好像是多了一点,可当初的玩心已经找不回了。   分明才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却跟个苦行僧一样,对任何东西都失去了兴趣。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声音从后面响起,许妍转头去看,路从就站在她身后。   她笑了笑,没说话。   路从又晃到她身边,偏头问她,“你初八看对象是么?”   “嗯。”   “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   “那你会看上他吗?”   “不知道。”   路从突然就急了,一步跨过来,挡在她眼前,“你怎么啥都不知道?”   “我本来也不知道啊,没见过的人,谁知道能不能看得上。”   路从别别扭扭的,“他再好,能比我好么?”   许妍“噗嗤”笑了,“你倒是挺自恋,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比你好?”   “许妍!”   路从突然十分严肃的喊她的名字,惹得许妍一愣,“怎么了?”   “你那天不是答应我,要跟我处处看么?”   许妍眼神飘过去,暗地里抿了抿唇,笑意隐隐约约的,“我答应过么?不记得了。”   路从是真的有被气到,沉了沉气,半晌才又说:“你行许妍,你可真行。” 第23章 拨云见月   看路从似乎是真的在生气, 许妍才收起逗他的心思。   “跟你闹着玩的。”   听到这句话,路从眼里的阴霾才彻底散去,脸上笑意明显, 却还是明知故问,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这下倒是轮到许妍有点别扭了,她两只手搁在身前,纤细的手指抠着掌心的肉。   “你说什么意思。”   她往前走了两步,和路从拉开了距离,路从却笑着又凑了过去,颇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得说出来, 我才知道。”   许妍抬头看他, 不知怎么的, 竟然红了脸, “不知道就算了。”   见她急起来,路从不敢再逗,生怕把事情弄糟, 赶紧哄人的语气说:“不闹了不闹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等你。”   一句“我等你”竟说的许妍再次红了脸。   ……   初八这天上午九点多, 许妍的一个远房姑姑,也是这次相亲牵线搭桥的人, 她带着男方的家长和那个男生登了许家的门。   彼时,路从老早的就在自己家院子里守着, 听见隔壁院儿的动静,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院墙边上, 支棱着耳朵听那院子里传出来的动静。   许妍一家出于礼貌都出来迎接,大人们互相打招呼聊天的声音显得很热闹,他无论怎么仔细听,也没有从那些声音中捕捉到自己想听的那道声音。   不一会儿,院子里静下来了,那些人都进了屋。   路从靠在墙上,表情有几分落寞的垂下了头。   寒风料峭,他却不觉冷一般,也不知等了有多久,烟头都铺了一地,直到内心觉得煎熬的时候,仍没听见许家有人出来,他一着急就跨上了墙头,正准备跳过去的时候,许家房门突然开了,路从吓了一大跳,慌乱间竟是直接从墙上摔了下去,摔得五脏六腑都跟着一痛,可却没敢坑一声,他捂着嘴,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一道笑声。   “哈哈……你干啥呢这是?”   路从抬头,看见赵家康正猫着腰,双手抄兜的看着他,笑的满脸欠揍的表情,路从怕隔壁院子里出来的人听见,连忙在嘴边比划了一下,让他闭嘴。   赵家康领会到他的意思,抿着嘴,噤了声。   许家出来一波人,院子里又是一阵闹腾,路从连忙从地上起身,矮着腰,贴在墙上听,是男方那些人要离开,可是从长辈们的对话里,却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路从心里急躁的不行。   煎熬了良久,那些人终于走了个干净,路从转头看着赵家康,“帮我个忙,去把许良给我叫来。”   “就翻个墙的事儿,你自己去呗。”   路从推他一把,“叫你去你就去,赶紧的。”   赵家康白了他一眼,还是动作利落的翻过了墙,优哉游哉的进了许家的屋。   “许良在吗?”   许长龙和刘兰都出去送客人了,许妍就象征性的跟着送到门口,这会儿正跟许妙坐在炕上聊天呢,听见外屋的动静,她起身看了一眼,见是赵家康,还有点惊讶,虽然大家都是同村的,也认识,但平时不来往,也不熟,许妍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许良的。   “谁呀,谁找我?”   许良从里屋出来,赵家康正巧进屋。   他笑着朝许良招手,“路从让我来找你,说是有事,你过去一下。”   听见是路从让他来找许良的,许妍就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看了许良一眼,许良说:“那姐,我去了。”   “嗯。”   路从还在墙边上等着,许良一翻墙过去就看见他了,“路大哥,你找我啊?”   “你姐看完对象了?”   “看完啦,人都走了。”   “怎么样?你姐同意了吗?”   许良笑嘻嘻的,没说话,故意抻着路从。   路从就急了,拍他肩膀,“说话呀,你姐同意了吗?”   “路大哥,你说你这么在意,直接去问我姐多好。”   “你小子怎么这么磨叽,赶紧说。”   “没同意,恭喜你路大哥,你很快就能做我姐夫了。”   路从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忽然就笑了出来,他挠挠脑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是一时没吭声。   赵家康在旁边看热闹看的那叫一个来劲儿,见着路从脸上露出这副喜不自胜的表情,别说有多震惊了。   “感情你还是个情种。”赵家康没忍住感叹道。   路从没搭理他,倒是直接翻过院墙去了许家,进门前的这几步路他走的又是紧张又是故作淡定。   许妍和许妙还在聊天,房门再次响了。   路从走进了屋,许妍愣愣的看着他,两人对视许久,谁也没说话。   直到院子里传来刘兰和许长龙对话的声音,路从才在紧张中勉强找回一丝淡定,他说:“许妍,过一阵,咱俩看电影去吧。”   “啊?”   没料到他开口竟是说了这么一句,许妍脑子没转过来。   路从心急的又问了一次,“一起看电影,去吗?”   许妍抿了抿唇,很缓慢的点了下头。   路从这心里,瞬间就跟开了朵花一样,别提多灿烂。   ……   这天回去,路从自己炒了几个小菜,留赵家康在家里吃饭,又特意去许家叫许良和许妍姐妹俩,到最后只有许良自己来了,最想邀请的人没到场,路从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一想往后他俩有的是时间相处,心里又说不出的满足。   吃饭、喝酒,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许良翻墙回了自己家。   赵家康就干脆留宿在路从家里。   两人都在路从屋子里睡的,明明喝了不少的酒,路从却醉里透着一丝清醒,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滚,怎么都睡不着,给赵家康整得心烦。   “哎呀,不就处个对象么,你瞧你那点出息,赶紧睡觉吧啊!”   路从含蓄的笑了声,语气中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你不懂。”   “啥玩意我不懂啊?”   “得偿所愿的感觉,你不懂。”   “我去,真他妈是疯了,早知道我就回家去睡了。”   赵家康翻了个身,把被子盖过脸,说啥都不想再听路从的疯话。   ……   出了正月之后,许妍收到了郑家伟的回信。   很意外,她原本以为郑家伟不会再给她回信了。   拆信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在一起时,很多快乐都是郑家伟带给她的,那些都真真切切的印在她脑海中,而这些回忆对于她来说弥足珍贵,甚至可以说是她晦暗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色彩,她想,这些回忆,可能她此生都无法忘记。   见信如晤:   妍妍,请原谅我还这样亲昵的称呼你,因为我知道,这封信过后,我们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你可能不知,那天我已经来到你家门前,在决定去之前,我做过一番沉重的心理建设,我想过,若是见到你,无非两种可能,第一,争取不分开的机会,第二、好好的道别。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迈进那扇门。   你跟我说过你的人生经历,我很心疼你吃过的苦,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自幼便失去父母,但因为在爷爷奶奶和姑姑姑父的呵护下成长,我并未有你那样艰苦的经历。当我站在你家门口时,我忽然就理解了你母亲的心情,我承认,短期内,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风雨不侵的家。   很感谢你没有编造理由骗我,而是诚实的告诉我你要和我分开的理由,虽然我起初并不愿接受,可当我看到你自小生活的环境,看到过你形容的那片荒芜的放牛的草地时,我就能够释怀了。   妍妍,不是你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你这样好的女孩儿应该得到最好的庇护,我只是遗憾,在我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了最想珍惜的你,是我无能为力,是我不够资格,所以,你不要和我说抱歉。   过去的那些时光,我很快乐,人的一生能够拥有这样一段时光,此生便无憾了。   愿往后,你能觅得良缘,过上你理想中的生活,而我,你也不必惦念,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祝福你。   祈祷,你一生都好。   ——愿你好的伟。   看过信后,许妍潸然泪下,她颤抖着手将信纸折好,妥帖的放回信封中。   正如郑家伟信中所说,人这一生能有一段这样的时光,便是此生无憾了,还求什么呢?   她和郑家伟,也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   三月初,东北的气温已经有回暖的迹象。   路从和许妍谈对象的事,长辈们虽然没明着提起过,但心里也是默认下来的。   刘兰对此事也没发表什么不好的看法,许妍心里都明白,是因为路从家里条件好,他们两个在一起,实际上,还是他们家高攀了。   虽说前些年路从这人看着不大靠谱,以前许长龙也不太看好他,可自从路从拜师学艺,又在外头踏实本分的拼搏了一年,他对路从的看法就有所改观,就这么的,许妍和路从谈对象,家里也就没有不认可的。   原本说好要一起看电影,这事一拖就到了三月份,路从在这天早早就来许家找许妍。   “今天暖和,咱俩去看电影吧。”路从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许妍都快把这事给忘了,这会儿听见路从这么说,她还踌躇了一下,才说:“行,那你等我换身衣裳。”   路从点点头,回避到外屋去,许良凑到跟前,笑嘻嘻的说:“姐夫,带我一个呗。”   路从“滋”了声,手掌拍在他脑袋上,“小孩子怎么没有眼力见呢,我和你姐约会,你去干嘛?当电灯泡啊?”   “哎呀,我又不打扰你俩,你们该牵手牵手,该亲嘴亲嘴,当我不存在。”   这小孩子说话当真是语出惊人,给路从吓得不轻,他忙回头看,见许妍还没出来,就低声斥许良,“臭小子瞎说什么,再瞎说叫你姐打你。”   “哎呦呦,路大哥你脸红啥呀?不好意思啦?”   “闭嘴。”   许良抱着肚子哈哈哈笑。   这么会儿功夫,许妍从屋里出来了,她也没有新衣裳,就连好看的衣裳也没两件,扒拉半天,就找出这么一身还算像样的,外套是一件红色的棉袄,许妍白,红色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俗气,反而有一种娇俏的美。   路从看了半天没挪开视线,他一直都知道许妍好看,可以往瞧着只是这么一个好看的人,现在瞧着却是另一种心境。   这好看的人,眼下已经是他路从的对象了,他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不用再忌讳。   许妍被他看的脸一红,直问:“咋了,我穿的奇怪吗?”   “不奇怪,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许妍脸色又深了一个度。   她岔开话题问:“刚才你俩在说啥呢?”   许良呵呵笑,张嘴就要把刚才的话学一遍,路从慌得去捂他的嘴,“没说啥,咱俩赶紧走吧,待会儿赶不上客车了。”   “啊,好。”   许妍在前头走,路从就跟在她后头,许良三两步凑到跟前来,撞一撞路从的肩膀,笑嘻嘻的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往中间对,比了个亲亲的手势,路从脸一红,扬手要打他,许良嬉笑着跑远了。   许妍听着动静回头看,“怎么了?”   路从强收住慌张的表情说:“没事啊。”   刘兰眼下正在院子里喂牲口,瞧见两人出门,就问:“要去哪儿啊?”   路从抢着答话,“婶儿,我带许妍去市里看电影。”   刘兰笑了下,“啊,去市里啊,那你俩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知道了婶儿,妍妍交给我,你放心。”   妍妍……   他什么时候也改口这样叫她了。   许妍下意识的瞥他一眼,路从转过头跟她对上视线,又像是不大好意思的扭过了头去。   乘坐客车的地方在村口,要走很长一段乡道,冰雪路面很滑,走的慢,这条路两人走了二十多分钟。   路从腿长步子大,走的就快,许妍有的时候就落下几步,路从总是要回头等等她,每一次,他的目光都会不自觉的移向那双手,他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心念一起又一沉。   等到了村口,等车又要一会儿。   路从怕她冷,就拉着她叫她站在自己身前,替她挡住了背后的风,又把自己的围脖拿下来给许妍围上。   “不用,你自己戴着吧,我这儿不是有么。”   她指了下自己的围脖,路从却执意要给她戴,“戴着吧,多一条更暖和。”   “那你多冷啊?”   路从笑着摇头,给她围好围脖,“我皮实,不怕冷,你不冷就行。”   作者有话说:   终于步入正轨了,咳咳,大家踊跃评论啊,别让我的评论区太冷,求求了…… 第24章 拨云见月   眼下虽已是初春, 东北却还没有正式迈入春天的气候,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工业污染,空气很清新, 还夹带着新雪的味道。   许妍裹着两条围脖, 尖尖的下巴缩在围脖里,连着身上厚厚的衣服,就像是一个笨重而又羞涩的企鹅。因为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两人又是第一次这样单独相处,一时间很难找到话题聊,路从几次低头看向许妍, 都见她垂着头,尽力的把自己缩进围脖里。   “还冷吗?”   许妍闻声抬起头来, 卷翘的睫毛上挂着霜珠,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又摇头说:“不冷。”   说是不冷, 可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被冻出了两团红晕,路从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的抬起一根手指碰了碰她的面颊。   男生同女生的差别就在于无论多冷的天气里, 男生身上都像自带一团火似的,分明寒风肆虐, 许妍冻得手脚冰凉, 可路从轻戳她脸蛋的那根手指却带着烫人的温度,她睁大眼睛, 有一点没收住惊讶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惊讶男女体质上的分别, 还是在惊讶他会突然碰她脸蛋的动作。   倒是路从, 他在手指头落到许妍皮肤上的那一刻, 就已经是心脏剧烈跳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慌乱的收回手。   紧接着就是一阵该死的沉默。   许妍抬起手,隔着一副手套,用手背轻碰了一下被路从碰过的地方,明明触不到温度的,但却莫名觉得燥热,心里有一点奇异的感觉,很微妙,捕捉不到。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抿了抿唇瓣。   客车终于来了,路从朝着远处挥了挥手,然后再看许妍时,他拘谨的,虚拢着她的肩头,当客车停在近处时,才护着许妍上了车。   客车上已经有不少乘客,路从个子高,一眼就看见后座有空位。   “走,去那坐。”   他给许妍指了一下,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过去。   位置在倒数第二排,许妍坐在靠窗的那侧,路从坐外侧。   客车又重新启动,许妍把围脖摘下来一条交给路从,“有点热了,你戴着吧。”   “好,那下车的时候再给你。”   感觉到他的执着,许妍只点头没说话。   车里时不时有乘客交谈的声音,也不是特别吵,许妍转头看向窗外,她很喜欢坐车的感觉,喜欢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那会让她一时间忘却烦恼。   长这么大,她坐客车的次数有限,但很没出息的,每一次都会晕车,这次也不例外,为了不被路从看出来,在上车不久后,许妍就靠着窗口尽量让自己睡过去。   窗口有风,路从瞧见她靠窗的姿势时轻皱了下眉头,然后小幅度的动作着,将许妍的小脑袋瓜给扶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此才觉得安心。   去兰市的这一段路途很漫长,足够许妍睡上一觉,路从时不时的低下头看看肩上的小脑袋,望着许妍的睡颜时,不免一笑,她睡着的时候,神情里有一种与世无争的乖巧感,让人喜欢,惹人生怜。   路从抬起手,想要碰一碰那张恬静的脸,手指之间相互捻了捻,最后还是收回了。   到达兰市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路从对兰市是很熟悉的,他两个姑姑都在兰市,小的时候他经常会被送到姑姑家过寒暑假,那个时候,这里几乎等同于他的第二个家。   和旁的农村孩子不同,路从天生便不胆怯、不怕生,无论到哪儿,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他在下车前就已经将围脖裹在许妍的脖子上,等车到站,前面的人陆续下去,他才拉起许妍的手腕,带着她下了车。   车站周围都是拉脚的司机在吆喝,路从看了一下,就带着许妍径直走向一旁的出租车,许妍也在市里边打过工,自然知道出租车的车费很贵,她拽了一下路从的手,摇头小声说:“我们坐那个吧,别坐这个,车费太贵。”她指着那边的三蹦子说。   路从笑着说:“没事儿,我有钱。”   许妍还想说什么,路从却直接打开车门,轻推着她上了车。   上车后,路从靠近她耳边小声说:“那个车我坐过,太颠,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再给你颠散了。”   许妍脸一红,她知道自己很瘦,因为营养跟不上,始终没发育起来,在厂子里上班的时候,她看着那些姐姐们前凸后翘的身材,才知道原来姑娘家这样才算美,就不免有些自卑。   路从说这话完全没旁的意思,许妍却自己想偏了,倒也并非是误解路从的意思,只不过这是她心里的伤,难免想到这。   他们先去逛的商场,这趟出行完全由路从做主导,许妍虽然也在兰市待过几个月,但因为舍不得花钱,就很少出来逛,对兰市更是说不上熟悉。   路从便不一样了,他去哪都是轻车熟路的,许是怕跟许妍走散,从下车开始,就一直拉着许妍的手腕,他腿长步子大,以前习惯了快走,但现在就要去适应许妍的走路节奏。   路从带着许妍先去逛商场,到了商场门口,他瞥了一眼周边,就停下脚步对许妍说:“你先进去等等我,外面冷,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去找你。”   不知道他要买什么,许妍也没多问,只点点头,然后转身往商场里走去,路从看她背影,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声喊着,“你就等在门口,别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跟带小孩儿一样的感觉,生怕她丢了似的,惹得许妍想笑。   她捣蒜似的点点头,说:“知道了。”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才从门口看见路从进来的身影,他手里拎了好几个袋子,还有一只手拿着两串糖葫芦,走到许妍面前,笑着递给她,“吃糖葫芦。”   “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吧,吃不完给我。”   许妍只接过来一串,“一个就够了,那个你吃。”   路从也不勉强,他又把袋子敞开了叫许妍看,有一个口袋里装着地瓜片、还有一个口袋里装着茶叶蛋、剩下的那一个,里面装着烤地瓜。   他把地瓜的袋子递给许妍,“还热乎着呢,你要是冷了,就用它暖手。”   这些吃的东西,许妍不是没见过,只是却很少有机会吃到。   她看着路从献宝似的把这些东西拿到她面前,此情此景,令她想到,她和郑家伟在一起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初到城市里打工,因为见识少、又因家庭环境带给她的自卑和敏感,她和郑家伟出去玩的时候,很少会对什么东西表示出兴趣。遇到什么新奇玩意儿,甚至不敢多看上那么一眼。有时候郑家伟问她喜欢吃什么,要买给她,她也做不到从容的接受,明明喜欢,却要摇头、明明想吃的东西,也要反过来说不喜欢。   她知道自己不够诚实、不够坦然,还很虚假,可这些性格的缺陷已经根深蒂固的扎进她骨子里,即便她意识到,却也无法改正。   可是她现在面对的是路从,一个自小就相识的人,不能说对对方足够了解,但至少她不用拘谨着、不用伪装着。   她欣然的接受路从买给她的东西,热烫烫的烤地瓜温暖了许妍的心。   “地瓜太大了,我吃不完。”   路从笑容堆在脸上,“没事儿,你吃不完给我。”   许妍抿着唇角,轻轻地笑了。   路从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就跟春风化雨一样,身上也麻酥酥的。   他笑着,重新拉住许妍的手腕,带着她往商场里面走,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带许妍进去瞧一瞧,看一看,觉得适合许妍的衣裳就要买给她,许妍死活不同意,最后却在路从的一再坚持下,给许妍买了一条时下流行的丝巾和一个包。   许妍觉得两人刚开始试着相处,现在就收他的礼物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她不要,路从就板着脸,“你跟我别这么外道行不行?就这么点东西送你,我还觉得寒碜呢。”   最后她还是被迫接受了。   要出商场时,看到楼下有卖点心的铺子,正好见到有新鲜出炉的面包,路从侧头问许妍,“你吃过夹奶油的面包吗?”   许妍反应迟钝了一下,想想还是摇头,“没有。”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嗳……”   许妍想拦他,路从却已经拔开长腿跑过去了,他站在那跟售货员说了两句话,售货员就回头去装面包,路从趁这时转过身来往许妍的方向看,商场上人潮如织,匆匆的行人遮挡住了路从的视线,他没有看到许妍的身影,当下就是心里一紧,等他伸长脖子踮脚再往那处看时,挡住许妍的行人已经走远,他看到许妍还好好的站在那,没走远,也没丢,心跳才慢慢平稳,而后朝着许妍笑了笑。   “帅哥,你的面包装好了。”   “谢谢。”   面包里裹着的奶油,味道很香甜,隔着袋子,许妍就已经闻到了,她看看路从,却还是说:“你以后别再乱花钱了,赚钱不容易。”   “给你买东西怎么能是乱花钱呢,况且,人赚钱不就是为了花么,你不用替我节省,往后想吃什么都告诉我,钱不够,我就努力去赚,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她静静地听完路从的话,眼底泛起了一片潮湿。   少年的情意,是天上明月,海里波涛,明晰皎洁,拳拳热烈。   作者有话说:   路从你是我的神…… 第25章 拨云见月   “你怎么了?”   看到许妍眼底的湿润, 路从显见得慌起来,他手足无措的,忙乱中将东西都拿在一只手上, 空出另一只手去擦拭她的眼睛。   许妍小幅度的偏过头去, 她不太习惯在人前表露自己脆弱的地方,方才是一时情绪的脱控,有点没掩藏住,眼下只觉得尴尬。   “我没事,可能是风吹的。”   “风?哪有风?”   路从瞧见她抿着唇不敢与他对视的表情,一瞬间就了然了。   “可能是刚才外面太冷, 冻的,把围脖再往上围一点。”   他说着就动手去做, 态度的认真, 叫许妍感觉自己尴尬之下找来的借口, 也不是那么不足以让人相信, 于是便心安了些。   “尝一下这个面包,我之前在合市打工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房, 那个香气真的太吸引人了,我当时就在想, 如果你……”   路从话说一半, 忽然噤了声,摸了摸鼻梁没再说下去, 许妍好奇,就问:“如果什么?”   “没什么, 你快尝一下, 好不好吃。”   “别在这吃了。”   人来人往的, 她不是很习惯。   路从就点点头,说:“那去看电影吧,看电影的时候吃。”   电影院距离商场还有一段距离,外面寒风猎猎,路从怕许妍冷,就打算再叫个拉脚的车送他们过去,他往路上张望,被许妍看出目的,“我们走过去吧,也不是很远。”   “但是冷啊,坐车快一点。”   路上正好经过一辆出租车,路从要招手叫停,被许妍拉住了胳膊,“我不冷,就当是散步了,我在这打工,也没怎么出来逛过。”   “那也行,但你要是冷的话,就告诉我,咱不差这个钱。”   “知道了。”许妍笑笑。   路从左手上拎着那些吃的,空出的右手就自然而然的去拉许妍的手腕,两人慢慢的在街上走,虽然穿着不算时髦,但因为两人姣好的颜值,走在街上,也蛮吸引人的注意。   路从22岁,身高已经有一米八八,骨骼长的结实,却没有一丝赘肉,他肩宽腿长,虽然穿着臃肿的棉衣,却也不难看,这样的他,在许妍面前,就跟棵大树一样,她的身高只到路从肩膀往下一点,每次和他说话都要仰着头。   说是散步就真的是在散步,他们走的很慢,每次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路从就指给许妍看,最初相处时的那点紧张与忐忑已经慢慢消失。   虽然是隔着袖口的布料去握着她的手腕,可也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她骨骼的纤细,盈盈一握的,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他那干体力活养出的力气,一不小心给她捏断了,于是心绪就变得复杂,握得紧一点怕她疼,握的松一点又怕抓不住她。路从侧头低垂着视线看过去,目光瞥向自己握着许妍手腕的宽大手掌,又再看看她戴着手套也比他小两号的手,心思更加活泛了一些。   他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脚下的土地,再转头看看街景,然后……佯装不经意的手掌下滑,路从感觉到许妍在看他,他也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心脏剧烈一跳,下意识就是放手,可心里却有更喧嚣的声音鼓舞着他直接握紧了那只手。   北风呼啸,阳光刺眼,冰雪覆盖着街道,路人擦肩而过。   所有的画面与感受都是缥缈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热烈,一下比一下迅猛,是海浪拍打礁石,是沙鸥潜入水里,激起的浪是他心中的涛声,是他绵绵絮絮的心事,也是他三缄其口却不能诉说的爱意。   分明刚开始执手,他却已经幻想白头。   许妍并没有拒绝,却也不够从容,只那么呆愣愣的被路从牵着,他手掌的力度扎实,隔着手套传递着他的温度。   那一刻,她很难得的,生出了一丝安定的感觉。   选择和路从在一起,或许不是最好的决定,但也不算糟糕。   人这一生能遇到几个愿意珍视自己的人呢,她并不敢抱以太多的期待,眼下有路从,似乎也够了。   那就这样吧,往后的路还长,他们慢慢走,稳稳的走,喜欢与爱都不重要,好好的在一起,相知相守才重要。   这是许妍第一次来电影院看电影,这和之前在村子里看露天电影感受完全不同,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看书,喜欢看剧和电影的人,对故事的世界充满着好奇,哪怕从电影院走出来的那一刻,也能感受到她有多开心。   路从看着她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时,也跟着笑起来。   他很喜欢看许妍笑,她一笑,他的世界也跟着明朗了。   “再过几天我和师父又要去合市了,有一个新的活,可能要走一个月。”   返程的客车上,路从和许妍说了这件事。   许妍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写信。”路从说。   “知道了。”   “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好。”   对于路从即将要外出打工这件事,许妍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有时候她难免会想,是不是自己的心太冷了,就像那时候和郑家伟分开,她心里是有难过,但似乎这种难过本身并不是因为她对郑家伟有多深的感情,她的情绪更像是愤怒和不甘,愤怒母亲总是干涉她的自由和选择,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可深究到底,她似乎也没有多舍不得这段感情。   明明这件事才过去没多久,可她现在回想起,竟觉得恍如隔世。   对一个已经相处了几个月之久的郑家伟都是如此,更别提她和路从刚开始接触,甚至都不够半月,要让她生出多么浓烈的不舍之情,也是空谈。   在这天回去不久后,路从和他师父就要启程去合市了,走前,路从特意来到许家,单独将许妍叫出去,拉住她的手,反复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事情一定要写信告诉他,他也会想办法打电话回来。   许妍嘴上答应,可心里却想她应该不会有事要特别告诉路从的,毕竟这些年,她爹不疼,妈不爱的长到这么大,早就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明明也长得结实,活的很好,怎么可能一朝和他谈个对象就成了一个大事小情都需要劳烦他的娇娇女呢。   不过这些话是许妍心里想的,自然不能说出来,她知道路从一片好心,所以点头答应下去。   “明天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路从摇头,“我们要坐最早那趟客车,天太冷了,你别折腾,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就行。”   许妍想了想才说:“好吧。”   “出去走走吧。”路从说。   原本两人是在许家院子里说话,听到路从的提议,许妍也就点点头。   两人肩并肩走出去。   阳春三月,南方这个时候应当已是微风渐暖,满眼绿意盎然了,然而东北却还是一副萧条的景象。   没有什么风景可以看,却还是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单独的和她相处,这是路从眼下的心事。   出了门,走在村子里,他没有再去拉许妍的手,虽然他总是蠢蠢欲动,但猜想以许妍的性格,应当是不喜欢被人瞧见的。   就这样一直走到村尾的大坝上,这里眼下很安静,没人。   离别在即,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对于那个通讯并不便捷的时代,一个月就不能单纯的用时间的长短去衡量。   而是思念。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样肩挨着肩看着远处光秃秃的田地,虽然辽阔,却没有生机。   路从偏过头看许妍,她的头发在这一年多已经长的很长了,到肩膀以下的长度,被她的一双巧手编成两个麻花辫,在村里很多小姑娘已经学着港星开始烫头的时期,她却还和学生时期一样,质朴、青涩,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可是路从的眼里装不下什么时髦和流行,他偏爱这股青涩。   就像上学的时候,每次从她身旁经过,都能够看到她整洁的麻花辫,随着她走路或是跑步的动作扬起一条优美的弧度。   如果可以,他真想带着她一起走。   那股念头,冲动着,叫嚣着。   可路从也知道,此时此刻的他,还没有那个能力。   “妍妍。”   “嗯?”   “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累着。”   许妍笑起来,“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我知道。”   知道已经说过一次了,可还是想说,说几次也还是不够,因为真正想说的话,被这句话覆盖在心底,妍妍,你听得到吗?   可能是站着太久了,许妍有点冻脚,路从发觉到了,虽然还是很想和她单独相处,却也不舍得让她冻着。   “我们回去吧。”   许妍点点头,只是刚转身要走,却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揽入到一个怀抱中去。   路从心跳颤抖着,一只手扣着许妍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扣在她的腰间,下巴贴在她的发顶,清晰的闻到那股不知名的花香,很紧张,很忐忑,怕她挣脱,怕自己的勇气突然就消失,于是干脆抱得更紧。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两地月光   被别人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呢?   她曾经一定是感受过的, 但大概是在很小的时候,实在过于久远的记忆,脑海中甚至没有留存下一个模糊的影像。   对于许妍来说, 拥抱代表着呵护和浓浓的爱意, 打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用自己不够宽厚结实的身板去拥抱弟弟妹妹,甚至是妈妈,将他们的脆弱、恐惧、委屈都护在自己的心房,然而她自己却成了挡风遮雨的那一个,纤薄的脊背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她甚至都不曾幻想过, 有一天,她也会被人抱在怀里, 尽管这也许只是一个离别在即, 并没有太多意味的拥抱, 可她心头的震撼却不亚于这十几年来任何一次使她心跳加速的场面。   隔着厚重的衣服, 她感受到了另一具身体里同样蓬勃的心跳声,是那么的强烈。   没有更多余的举动了,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拥抱。   很久很久, 当她听到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时,路从才开口说:“等我回来。”   只有四个字, 她不知道这简单的四个字是否还有更深的含义, 只是习惯性的点头回应,然而当她深呼吸一口周围清冽的空气时, 胸腔里的沸鸣在提醒着她,刚刚那四个字落下时, 似乎还带着哽咽声。   可当她抬起头去看路从的双眼, 他眉目清越, 像冬日天空白雪一样素洁,除踊跃着又压抑着的某种情绪外,看不出还有更多的东西。   ……   原本许妍打算路从走的时候去送他,可昨天和路从在外面待太久,她有点着凉,第二天头昏脑涨的,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她赶紧穿好衣服往外跑,一路跑到通往村口的那条乡路上,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显然,路从已经走了。   许妍颓然的叹口气,裹着围脖往回走,路上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戴的竟然是路从的那条,那天回来都忘记还给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多余的,眼下虽已是初春,可这天却还寒意甚浓,不知道他会不会冷。   想着想着,心里竟添了几许惆怅,她自己都惊讶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但仔细想过后,应该只是因为没有送到他而有点内疚吧,毕竟他们现在不是普通朋友或者邻居的关系,从感情上出发或许还不至于对离别产生难过的心理,但从关系出发,就会有点内疚。   ……   路从出去打工的这段时间,许妍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状态。   原本许妍想过要跟刘兰商量再去兰市找一份工作,闲聊时有意无意的提过一句,刘兰态度很明确,不许,在刘兰的思想里,女孩子不上学不读书就应该安守本分在家里等着出嫁,以前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对象,现在既然和路从已经在谈,就好好待在家里,等两人再处一处,差不多稳定下来就能谈婚论嫁了。   许妍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刘兰,她这个妈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向来只听自己的,她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也就不想再闹什么不愉快。   好在家里的牛都卖掉了,她在家里就日常做些家务活,去割草喂一喂鸡鸭鹅,平时做做饭。   眼下许妙也已经十二岁,家里一般的家务活,许妙也能帮些忙,虽然许妍不愿意让她做什么,但这丫头懂事,知道心疼她,能做的都抢着去做。   许家近两年生活比从前强了一些,一是因为家里现在只需要供读一个学生,二是因为许妍之前打工赚的钱都攒下来,一部分交给了刘兰,虽然也不算很多,但许家开销本就不大,这钱也算是一份积蓄,再者,乡里近两年不再涨水,地里收成好,也能攒下一些。   如果说这个家还有什么是不省心的,那也就剩下许长龙的好、赌,和许良的游手好闲。   ……   路从在外打工的这一个月,总共寄回三次信,第一次寄回大概是在他离开小石村的一个星期,许妍估摸着时间,估计他写信寄出的时候也就是刚到合市落脚,毕竟信在途中走着还需要几天。信中只言片语,大概就是这次要和师父学什么新的手艺,要干什么样的活,此外又留下一个座机号码,他说是东家家里的座机,如果有急事,就打电话给他。   后面两封信都是每间隔一星期或是十天左右寄回来,这上面内容就多了些,会写一些最近的日常,就像隔着封信件和许妍闲话家常一般,可大多数时候,在他的信里只能看到对未来的期盼,和对生活的乐观态度,偶尔的会夹杂一两句工作的辛苦,但也不是直言,不过是许妍通过他的描述而分析出来的。   前两封信倒也没什么,都很平平淡淡的,唯独第三封,叫许妍在深夜的烛光下悄然红了脸。   “工期比预计的要延长几天,这可把我愁坏了,师父说我傻,延长几天就是延长几天的工钱,我哪好意思告诉他,我是急着回家见你,28天没见,也不知道你是胖了还是瘦了,我的意思是,我其实有点想你,你不要回信了,再等几天我就要启程返回,你有什么话,记得当面告诉我。”   她轻轻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再将其压在枕头下面。   深夜寂静,家人全部都睡去,只她一个却精神的很。   看过了信,就赶紧将蜡烛熄灭,她躺回被子里,又将被扯过盖住头,整个身体缩进被窝里,良久,才抑制不住的轻声笑出来。   ……   隔壁村有个叫马振东的最近跟许良走的很近,这人和许妍年岁差不多大,许妍对他有些印象,因为以前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且和许妍是同届不同班,按说这人比许良大上四五岁,怎么玩也玩不到一块儿,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最近许良又总带他回家。   许良自称是哥们朋友的人一大堆,这事儿许妍也没怎么放心上。   直到后来他每次跟许良来家里都想着法儿的和许妍说上两句话,更有甚之,他有一天给许妍带了几本书,说要送她。   无功不受禄,这个马振东跟许良兴许算得上朋友,但跟她却八竿子打不着,许妍自然不会要。   可是马振东很坚持,还说:“我老姨家就是开书店的,这书都不贵,我听良子说你喜欢看书,你就拿着呗。”   许妍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干脆说:“我最近也不太看书了,谢谢你,心意我收下了,书就算了。”   马振东一听,却也没直接放弃,倒是直接将一本书往许妍怀里一推就撒了手,眼看书就要掉在地上,许妍就弯腰接了起来,那一瞬间,有张纸从书中掉了出来,她还没看清,就听马振东说:“那是我写给你的,你看看。”   许妍又不是傻子,早在刚才他执意要送书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啥想法,这会儿被马振东强迫着去收他的东西,心里只是一阵的反感,也没有之前的礼貌态度,只说:“我不要,你拿回去。”   就在她把地上掉出来的那张纸原封不动的夹回书里,又把书递到马振东手中时,院子外面有人喊她,“许妍……”   是路从。   他在信中说工期会延长几天,具体是几天许妍不清楚,但掰着手指头算,也就是这几天,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路从。”   身旁的马振东跟着看过去,眉心皱了皱。   路从的目光在许妍和马振东之间打转,笑容仍旧挂在脸上,只不过有一点僵硬。   他连行李都没回家送,就直接走进许家院子,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放,走到许妍身边,一把扯住了她的手,当即问了一句,“想没想我?”   许妍愣住了。   打死她都没想到路从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即使他们是在处对象,可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加起来也没有半月,更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脸皮子一向很薄,当着外人的面,她哪里扛得住这个。   一旁的马振东在看到路从去牵许妍手的时候脸色就不对,直到听见这句,脸都绿了。   见她没吭声,路从又轻轻的捏了下她的手背,笑着问:“说啊,想没想我。”   “我……”   说没想是假的,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想”到底算不算那种喜欢的“想”,爱的“想”亦或是牵挂的“想”,可是眼下他这么问了,还能怎么说呢。   许妍往旁侧看了一眼,低低的声音说:“想了。”   路从像是吃到多甜的蜜一样笑起来,他捏捏许妍的脸蛋,旁若无人的打量她,继而又摇头说:“是不是饭吃的太少?怎么没见长肉呢?”   “不少。”   “那就是想我想的。”路从极不要脸的说。   许妍脸一红。   没人搭理马振东,他自己倒是沉不住气了,问许妍,“他是谁啊?”   这是连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关系,马振东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他原先并不知道许妍有对象,怪就怪在他之前没问过许良,眼下却还不死心。   许妍还没回答,路从却抢了先,“我是她对象。”   然后路从又转过头看许妍,“他是?”   “许良的朋友,最近总来家里玩,刚刚他要送我几本书来着,不过我不太看书了。”   她不知道刚刚路从看到那一幕时会不会误会什么,但觉得还是早点解释清楚的好。   路从却说:“我也给你买了几本书,都在行李袋里,除了书,还有一条裙子。”   “什么裙子?”   路从笑了下,将她的手牵住,“走,去我家,拿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路从的不要脸和占有欲…… 第27章 说给我听   “去你家?”   “对啊, 去我家。”   路从二话不说牵着许妍的手就走,扔下那个马振东自己傻站在原地。   他始终没放开许妍的手,另只手又去提包, 许妍觉着这么牵着手被人看见实在太害臊, 别扭的挣扎了一下,还说:“我自己走,你先放开我。”   “你不是想我了么,再牵一会儿。”路从故意逗她,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许妍瞪着他,小手在路从的大手掌中扭了扭, 总归是怕把人惹急了,路从赶紧认怂, “好了好了, 我放。”   自己走自己的, 才觉着自在。   许妍瞥瞥路从, 两人对视一眼,路从脸上笑意满满,惹得许妍也莫名的跟着笑起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笑, 像是两个不太聪明的人。   “怎么突然回来了?工期结束了?”   “是啊, 总不能没干完就撂挑子,我师父得骂死我。”   许妍抿唇笑了笑。   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进路从家的院子, 许妍落后一步,走得慢, 路从就回头看她, 还面带笑意的说:“实话实说, 最后那两天是有点坚持不住,差点就提前跑回来,后来一想,这样可不行,怎么着也得坚持干完,谁能跟钱过不去,要是放在以前,我行我素惯了,不想那么多,但现在不一样了。”   许妍静静的听他说了半天,心里不知琢磨着什么事,他的话就是左耳听右耳冒了,直到听到最后,她没太听懂路从说什么,就问:“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路从挠挠头,像有点害臊似的,吞吐着说:“这不是要娶媳妇了么,攒钱要紧。”   许妍的脸登时红了个底儿透。   路从见许妍红了脸,他面上的那点不好意思顿时就散了干净。   也不知是因为一个月不见加深了他的想念,还是因为方才看见马振东时受了点刺激,他总想逗得许妍害羞脸红,再看见她为他兴起波澜的样子。   说实话,这想法有点恶劣,却控制不住的冒头。   转而,路从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他想起了马振东是许良带回来的,就暗地里磨了磨牙,心想得找机会收拾一下许良这小子。   两人先去前头食杂店打了个站儿,因为知道这个时间,路从他爸应该在前头看店呢,得去打个招呼。   他家的格局是这样的,进院子之后是前后两座房子,前面那个是食杂店,专门卖货,后头才是正儿八经住的地方。   通常情况下,路大生都在前头看店,从早起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到后屋睡觉。   两人进门时,路大生正听收音机呢,见着两人进来,“哎哟”一声起了身。   “儿子回来了,妍妍也来了。”   路从喊了声“爸”,他跟路大生关系也不很亲近,见面说话也看不出多热络,许妍自然也得打招呼,笑着喊了声,“路大爷。”   路大生笑着点点头,转而问路从,“几点上车的?吃早饭了吗?”   “六点上车,在车站吃的。”   “我回后屋放行李,先过去了。”路从又说了一句,然后转头朝许妍抬了抬下巴。   “路大爷我们先去了。”   “嗳,去吧去吧,我待会儿整几个菜,中午就留在这吃吧。”   许妍原本想客气的说不用了,这是她十多年的习惯,也是刘兰教育他们这几个孩子的方式,可刚要张口,就见路从拽了下她的手臂,反而替她回答了,“她留这吃饭,你忙你的,待会儿我做饭。”   话被抢去了,许妍也不知说什么,索性没吭声。   从食杂店后门出去,直接去了后屋。   路大生一个人在家里,卫生也做的不太好,说不上一片狼藉吧,但也实在不叫干净,许妍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个路从很清楚,这不,一转头瞧见她轻轻蹙眉的样子,就知道她看不过眼。   路从挠挠头,笑说:“待会儿我收拾收拾,我爸就这习惯,几十年也改不了,东西到处乱丢,我在家的时候都是我收拾,要让他干家务活,简直是要他命。”   许妍看看路从,嘴角边抿出个笑意,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竟然有点心疼路从。   以前她也不太了解路从和他爸是怎么生活的,但猜想,没有一个女主人把持着的家,肯定没什么温暖可言。更何况路从他爸一个人把路从带大,家里家外都靠着他一个,男人本就粗心大意,路爸脾气又臭,性子还急,路从尤其看不惯他,就跟他对着干,父子俩基本是点火就着,许妍隔着一座院墙,时常能听见这个院子里传出打骂声。   除却这些硝烟味之外,许妍以往是不太清楚他们父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一起生活的,虽然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也很片面,但大体是更进一步的了解到这个家庭和路从这个人了。   路从不知道许妍沉默的时候在想什么,他知道许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以前每次不经意往许家院子里一瞥,基本都能看见许妍在院子里洗洗涮涮,她家那房子从里到外都很破旧,可是每回去她家里,都能看见屋子里的摆设,包括厨房放在台面上的餐具锅灶都是一尘不染的。   他再看自己家现在的样子,眉头就难免紧皱了。   “要不你先坐会儿,我收拾一下,很快。”   他是真怕许妍因为这事就彻底嫌弃了他,要说他从前是个多么爱打扫卫生的人,那肯定很假,但到底他不会像他爸那样。最起码的整洁,他还是可以做到。   路从也是真忽略了这一点,如果他要是想起来自己每次外出回来家里的情况,他就不该直接把许妍带回来。   现在后悔是晚了,可是还能补救。   他说着就要去做,却被许妍拉住手,“刚回来就收拾,你不累么?歇歇吧。”   路从愣了一下,可看许妍面上并没有嫌弃的意思,才觉着放心。   “那我晚会儿收拾,先和你说说话。”   路从拉着许妍坐在炕上,他把自己的行李袋放地上拉开,之前说给许妍带的几本书都摆在最上头,“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喜欢看书呢,之前跟我师父出去溜达的时候,看见书店就进去挑了几本,也不知道你现在都不怎么看了,那以后你喜欢什么,告诉我,等我再出去的时候,碰上就买给你。”   许妍笑着拿过炕上的书,很爱惜的抚了抚书封,“我喜欢看,刚才那样说,是故意骗他的,我不想收他的东西。”   听她这么说,路从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不能收别人的东西,可以收他的东西,这是亲密关系的证明,虽然他们的情侣关系是确定下来的,但亲耳听到许妍这样说,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得到了她的认定。   男人都有占有欲,路从也不例外。   他身为男人的占有欲和虚荣心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许妍也不明白路从怎么忽然这么高兴,只是看见他收不住的笑脸时,她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   “你看看这条裙子你喜欢么?”   路从买给许妍的裙子是一条白底红花的针织裙,领口是圆的,有收腰,下摆到膝盖以上。   白色也不是米白,而是奶白,又干净又显出几分柔软的质感,红色针织花错落在上面,很有几分雪中寻梅的美感。   说一句没有出息的话,许妍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衣裳,小的时候她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是亲戚邻居穿旧了穿小了给她的,后来她自己能赚钱的那两年,虽然会买新衣服了,但一年到头也就会买两三件,还都是最便宜的那种。   她也很少穿裙子,因为干活不方便,后来放牛的那几年跟裙子更是绝缘,因为不安全。   可是女生哪有不爱美的呢,许妍也羡慕过村子里同龄的小姑娘,放牛的时候,她及腰的长辫子被她妈一剪子就剪掉了,梳了一个小子的头发,整天穿的衣服不是补丁就是带着窟窿,除了这张干净的脸蛋,哪有什么漂亮可言。   她把这条裙子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就莫名的觉着鼻酸。   不是没有人对她好,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记挂着她,对她这样的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好,就像是把心窝子都掏出来,再将她整个人都装进去的感觉。   好到,她感觉到愧疚,感觉到无以为报。   “谢谢你路从,我很喜欢。”   “谢啥,给你买什么都是我愿意,也是应该的,以后别再说谢,我不爱听。”   “那除了谢,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不吭声吧。”许妍笑着说。   路从张口就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色也跟着红起来,憋了半晌,倒是把自己给憋笑了。   许妍狐疑似的看着他,“你笑什么呢?”   “你不是问我除了谢还能说什么吗?”   许妍点头。   路从抿了抿唇,因为忍笑,腮帮子一阵酸涩,他平复着呼吸,恢复了那么一点正色道:“除了谢,你还可以说,路从……我可太喜欢你了。”   许妍脸色一臊,挥着小拳头就捶在了路从的胸膛上。   长这么大,许妍还没厚着脸皮和谁说过这种话呢,虽然喜欢不喜欢的,这话说出来也不是错,可她就是觉得臊得慌。   路从瞧见她拳头上来,就笑着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带,直接把人扣在了怀里。   下巴贴在她的发顶,轻声说:“以后,我是说以后啊,如果真有你很喜欢我的那天,能不能说给我听?”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多宝子都在喊加更,其实我没精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加更会有的,等入V之后。 第28章 小心喜欢   其实这话说得有点卑微, 可路从却不怕把自己的这一面摊开给许妍看。   许妍听出这话隐隐约约的好像是还夹带着别的什么含义,可她眼下被路从抱在怀里,又要随时提防着路从他爸从前面回来, 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路从的那只大手就搂在她腰间, 虽然感受不到温度,却能体会到重量,她哪里能不紧张,这一紧张,别的什么就全部都忽略了,包括路从这句话, 她听着就跟耳旁风一样,压根没走心。   就是可怜路从, 有些话有勇气说第一次, 却没勇气再说第二次。   他现在还不清楚许妍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 做什么事也就小心翼翼的, 要藏着点自己的心思,不敢把这颗心剖开给她看,怕把人给吓跑了。   那个年代呢, 大多数组建家庭的男女都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旁的地方不清楚, 但越是小的地方, 越没有什么恋爱自由的观念。就路从了解到的,同村的这些人家, 很少有是自己认识,处好了再去结婚, 而大部分都是经人介绍之后, 觉得合适了就在一起, 处个一年半载就结婚,而在这期间,双方甚至都见不到几次面,彼此间的来往都靠信件。   这也就是至今为止,路从不清楚许妍对他是什么感觉的原因,他喜欢许妍,所以才愿意主动和她提出试试看,可他不清楚许妍是不是明白他的心意,更不清楚,许妍现在心里是不是有他,也更怕,她心里还装着那个人。   不敢提,不敢问,甚至都不敢去试探,就是生怕他的心思暴露太多,给许妍增加压力。   有时候他也安慰自己,想那么多干嘛呢,许妍能答应和他处处看,总归是不讨厌他的,时间还长,如果她愿意嫁给他,即便婚前许妍不能爱上他,那这感情也总能慢慢处出来。   来日方长嘛。   而且他对许妍除了爱慕,还有尊重。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许妍和其他姑娘不一样。   大概是在许妍八九岁的时候吧,她那时候放学被老李家兄弟姐妹四个给拦住,起因是什么,路从不清楚,只知道他们骂许妍骂的很难听,许妍开始的时候还和他们讲道理,后来他们竟然开始骂许妍她妈是痨病鬼,那时候村子里谁家不知道许妍妈身体不好,那个年代,身体不好这种事会让人看不起,许妍平时看着不吭声不惹事的脾气,那天却抽出裤腰带,一个人把四个人给抡开了打。   小小的姑娘,瘦瘦的身板,眼睛里有泪,就是咬着牙不让它流下来。   后来许妍打完人也没消停,直接去老李家把他们家玻璃砸了,那时候换一块儿玻璃可不少钱呢,李家媳妇哎呦呦从屋里跑出来,质问许妍是要干啥,许妍把她一顿骂,又顺带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个明白。   这事儿李家这几个孩子都不占理,李家媳妇也不好怪罪许妍,等到许妍发泄够了,从李家出来的时候,还警告李家媳妇让她把孩子看好了,说要再敢惹她,她下次还来砸玻璃。   当时围观这事儿的人不少,路从也是其中之一。   他那会儿只当许妍是邻居家的孩子,并没有觉着多亲切,跟过去其实就是看热闹的,可许妍挺着腰杆从那么多人面前走出来的画面,却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尤其是,他还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清冷的水光。   从那一天之后,路从觉得,许妍是不同的。   她像是沙漠里独自挺拔的沙棘树,艰苦与恶劣的环境都不能将她压垮。   她的坚强和无畏都是那么的吸引路从,也因此在路从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   这天午饭许妍是在路从家里吃的,原本开饭前,路从特地去许家,打算把他们全家都叫过来吃饭,他去的时候只有刘兰和许妙在家,结果这母女俩都说吃过了不来,路从就没好强说。   吃饭的时候,路大生自己喝了一杯白酒,他跟路从平时是没什么话说的,父子俩在一块吃饭,能从头沉默到尾,但今天不同,有许妍在,就不好冷场。   路大生笑呵呵的和许妍闲聊几句,也看见自家的小子在这期间不停的给许妍夹菜,心里头倒是一乐。   想起两个月之前,这臭小子来到他跟前,吭哧半晌才说出的那句话……   当时他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说:“爸,求你办个事。”   嘿,他当时就觉着太阳可能打西边出来了,他家这个混蛋小子,从几岁开始就跟他不对付,每天看见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平时不惹他生气就不错了,竟然还有求他办事的时候,更让他惊奇的,是这小子说话的态度。   简直是从没有过的低姿态。   路大生当时以为他又在外头惹祸了,心里头打鼓,面上脸色就不好,冷声冷气的问他,“你有啥事直接说。”   路从那会儿看他一眼,半晌才好似涨红着脸憋出一句,“能不能去许叔家说个媒,我想跟许妍处处看。”   路大生那会儿听到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这个儿子吧,从小到大确实没少让他操心,但唯独在男女之间的事儿上,还真没惹出过祸来。   有一阵子村里一直在传老林家的小姑娘看上他家路从了,他那会儿还琢磨,那小姑娘长的也挺好,他家这小子这回该开窍了吧,要说年龄也到了,要真行,他这个当爸的,也该找个媒人上门说说,可结果呢,路从这边就跟没那回事似的。   他们父子俩关系不亲近,见面一向不多话,他当老子的也拉不下脸去问,干脆有一回就逮到赵家康,跟他问了那么一嘴,才知道自己儿子没看上老林家的小姑娘,还说他心上的另有其人。   他心上的人是谁啊?   路大生也不知道,他们这父子俩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他这当爹的,却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那时候夜里睡不着,他抽着旱烟想起了路从的妈,想着要是他妈还活着,这孩子有心事是一定会和他妈说的,想着想着,心里就堵得慌。   只是,他还是问不出口。   这小子也没见着跟哪个小姑娘亲近,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直到,路从站到他面前说出这句话。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想笑。   他这儿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也有脸红害臊的一天。   “大侄女,要我说,你就别让这小子去学什么手艺了,一年到头在外头闯,也不见挣几个钱,你俩还见不到面,干脆在家里种地多好,我是说不听他,你来说说。”   许妍抬头看看路大生,弯着唇角笑了,“我觉得这个得看他,他是喜欢学手艺,还是喜欢种地,都得他来决定,我说不管用。”   “孩子,你说肯定管用,你是他未来媳妇,他肯定听你话。”   许妍脸一红,是被“未来媳妇”四个字臊的。   她没说话,倒是路从把话头接了过去,“我学手艺挺好的,现在赚钱少,不代表以后也少,做事情得有始有终,这话你不也说过。”   这话他确实说过,路大生也不好反悔再说什么,尤其还当着许妍的面。   吃完午饭,许妍帮着路从收拾了一下屋子,路从不让她做什么,她想着在一边看着怪难受,反正那点活累不死人,帮他一起干,收拾的快。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聊天,不一会儿就把屋子打扫干净了。   原本路从还想着再跟她多说会儿话,可许妍觉着自己来他家待得时间太久,而且路大生不在这屋,就他们一直独处,实在不合规矩,毕竟才处没多久,连婚都没订呢,回头她妈肯定要说她。   “我先回去了,之后有空我再来找你。”   许妍说完就转身朝外走,路从跟在后头说:“这就走啊?”   “嗯,出来的时间太久了。”   路从有点舍不得放她走,但听她话里的意思也大概能猜出原因,他不好拦着,就只能硬着头皮把她送出去。   许妍先到前屋跟路大生打声招呼说自己要回家去了,之后才走。   路从把她送到家门口,没跟着进去,其实心里是想跟着她去的,但又怕许妍嫌他烦,仔细琢磨,总归两家离得近,想来见她,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天下午路从在家里老实待着,以为许妍会抽空过来见他,可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了也不见人,他就有点坐不住。   赵家康不知在哪听说他回来了,就往食杂店的座机打了通电话,叫路从去他家里玩,说给他看点东西。   路从心里惦记着许妍,一步都不想离开,就说:“不去,没时间。”   “你干啥没时间啊?你家食杂店不是叔看着么?”   “那也不去,忙着呢。”   赵家康听出不对来,“咋地,和你对象腻歪呢?能不能行啊路从,有对象没兄弟。”   “哪那么多废话,等我想找你再去。”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路从琢磨着,许妍不来找他,那是小姑娘脸皮薄,他一个男的总得主动点吧,于是他穿上外套就出了门,原本想跳墙过去,又觉着自己现在身份不同了,得规矩点,于是正儿八经的绕到大门口,走正门,结果到了大门前,看见许家屋里黢黑一片,估摸着是都睡了。   他叹口气,有点烦躁的挠了挠头。   路从没走,在许妍家门前晃荡两圈,最后就站在她家大门口点着根烟,心里期待着,万一许妍出来一趟呢,万一就见着了呢,他不死心,就合上衣服,抽着烟在那等。   等来等去,没等到许妍,倒是把许良等来了。   他今晚又不知道去哪野了,刚晃荡回家,就瞥见自己家门口杵着个男的,黑灯瞎火看不清,许良心里警铃作响,以为是啥坏人,正准备从路边摸块儿砖头防身,结果一走近,就见着路从转过头来。   许良:“……”   “路大哥?”   路从叼着根烟,余光瞥见他手里的砖头,一时没吭声。   许良噗嗤乐了,“你大晚上不搁家睡觉,在我家大门口站着干啥?”   路从没回答,转而又往他手上看一眼,“你拿块砖头干啥?砸我呀?”   “不是不是,我以为是坏人呢,吓我一跳。”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许良正打算就回去了,路从却在这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把手里烟头一扔,笑模样的走过来,大手扣在许良脖子上,“良子,有个事,咱俩得谈谈吧。”   听路从语气,许良就大概猜到啥事了,他心里一哆嗦,“咋了路大哥,不,不是,姐夫。”   “哟,你这时候姐夫叫的好听了,你把那小子带到你家的时候,想啥呢?”   “我真不知道他看上我姐了,就以为他真要跟我交朋友呢。”   路从没吭声。   “真的姐夫,我向着你的,咋可能带着人去撬你的墙角呢。”   “那小子叫啥名,哪个村的?”   “叫马振东,姐夫,你问人家哪个村的干啥,你不会要打他吧?”   “多大了还打架,我就问问不行?”   许良松了口气,说:“柳家村的。”   想想像是不放心似的,又说:“我都跟他说明白了,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我姐了。”   “什么叫应该不会啊?他要再敢来,你告诉他,你姐就算有不要我的那一天,也不可能看上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许良总觉着这周围弥漫着一股醋味儿,还挺大。   “我知道了姐夫,肯定给你办到位。”   路从拍拍他脖子,放了手。   “算你有良心。”   他顺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拍在许良手里,“拿着吧,往家里买点吃的,别说我给的。”   许良忙摇头,“不行路大哥,不能要你钱,我妈知道打死我。”   “叫姐夫。”   “姐夫,我妈知道……”   “你别那么多废话,拿着,我是没办法给你姐,给她她肯定不会要,你这钱别乱花,万一我哪天又出去干活,家里缺吃的,你就用这个钱买。”   许良还是为难。   “收着吧,都叫姐夫了,一家人还客气什么。”路从说着自己倒是笑了。   许良看他笑也跟着笑。   “有你这个姐夫真好,我爸都没这么惦记过我们,他除了从家里往外拿钱,还从没往家里添补过啥。”   这话说起来有几分抱怨的滋味儿,路从知道他家什么情况,就没接话。   隔了半晌,路从忽然又想起个事。   “嗳,对了,以前拜托你的那些事,你没告诉你姐吧?”   许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就说“没有啊,你不是不让我说么。”   路从点点头,“嗯,别说,帮我保密。”   “路大哥,不,姐夫,你说你那么喜欢我姐,为啥不干脆让她知道呢,她要知道你背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多感动啊。”   路从一摆手,显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不懂。”   “我不懂啥啊,我处过的对象比你还多,小姑娘就吃这个,让她知道,指定死心塌地的跟你。”许良说起自己处对象的事儿还有几分骄傲,可又带着满满的幼稚。   路从其实挺看不惯他这种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因为难免想起许妍,他姐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把整个家担在肩头了。   可是这些以前他管不着,现在也没办法管太多。   路从一巴掌拍他后背上,“搁哪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姐夫今天就教会你一个道理。”   “啥道理?”   “感动和喜欢不一样,感动不能变成喜欢,我要的不是感动,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能不能厚脸皮的求宝子们帮忙推荐一下这个文啊,就是周围如果有看文的朋友的话,(还有方便的情况下)这个文开文太突然,数据一直不好,下周应该就没有榜单了,不知道是不是会一直轮空,如果有宝子愿意帮忙的话,那小老鼠在此感激不尽。 第29章 我顶着   路从回家的时候, 路大生还没睡,坐在自己屋里炕上抽烟看电视,听见房门响, 他起身走到门口, 看见路从就问:“去找许妍了?”   “没有,在外面溜达一圈。”   路大生哼笑一声,心里也不信,就当是这小子死要面子不好意思说。   “你困不困,不困的话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什么话?”路从边问边跟在路大生身后进了屋。   路大生先一步坐在炕上,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碾灭。   “那会儿我在饭桌上说的话你怎么想的, 我不是随口说说,以前你没对象, 学手艺去外面打工都没啥, 现在你和许妍处着呢, 三天两头往外跑, 一走就是一月俩月甚至一年半载的,老见不到面,也不是回事儿, 要不你就别出去了,在家里种地, 反正将来我不在了, 这家业也都是你们的,何必去外头遭罪呢。”   路从知道自己爹的脾气, 以前很少能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和他坐下来聊聊的, 可能是他现在大了, 自己能顶事儿了, 当爹的也不能动辄打骂。   不过他学手艺这事儿当初也不是一时置气,相反,他认准的事儿还真就想一条道跑到黑。   “谁年轻的时候还不都得遭点罪,我学手艺遭的这点罪不算啥,我师父说了,干这行将来有前途,现在外头到处都在开发,只要肯干,不愁找不到发财的路,至于你说在家种地,我目前没这个打算,咱这边三年五年涨一次水,收成不好的时候过得是啥日子,不用我说,可是有手艺就不一样了,那是多一重保障。”   其实这些路大生也明白,他其实现在挺佩服自己儿子的干劲儿,这搁在以前,他这个当爹的想都不敢想,哪知道自己这个混账儿子有一天能这么开窍呢。   可是他心里还有别的担心。   “那许妍呢,你咋想的,你俩刚处没几天你就去外头打工,一走就是一个月,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听说有好几个人打听许长龙家大闺女有没有对象,都上赶着要给介绍呢,她家条件虽然差点,但许妍那姑娘孝顺,人又好,还踏实,咱村里谁不知道啊,好姑娘大家都惦记,你不在家,就不怕她把你甩了,再找别人。”   路从听到这话倒是噗嗤乐了。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妍妍要是那样朝三暮四的人,她早就被许配出去,还能轮得到我,还有不是我说,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差劲?”   路大生眉毛一扬,“我说你差劲了吗?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自己嘴硬不说,以为你爹我看不出来是吧,你那么喜欢人家,上赶着来求我帮你说媒去,这万一人家要是把你甩了,你可别找我哭,小心我拿大棒子打折你的腿。”   路从双手抄兜起了身,脸上还挂着笑,“你儿子不至于那么差劲,再说了,她就真有甩我那一天,也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那就是我活该了,到时候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怨言。”   他说着往外走,路大生抄起手边的一团臭袜子就朝着路从后背打过去,“瞅瞅你那点出息。”   没打着路从,他已经出了门,路大生自己却坐在炕上笑了。   ……   第二天一早,许妍来找路从了,那会儿路从正在后屋洗脸刷牙,因为昨晚没怎么睡好,早晨就起晚了。   许妍进来的时候,路从嘴边还有牙膏沫子,他赶紧漱了口,用毛巾囫囵擦了把脸,面露笑意说:“吃早饭了吗?”   “吃了,我起得早,四点多就起来了。”   “那你吃没吃饱,没吃饱再跟我吃一点,我还没吃呢。”   路从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厨房。   许妍说:“我吃过了,你吃吧,这都几点了,吃晚了对胃不好。”   路从笑了下,“行,那我快点吃。”   他给许妍拎了一个凳子,“你坐,等我会儿,我吃饭快。”   “慢点吃,我又不着急。”   吃过饭,他带着许妍去前头店里,正准备给许妍拿点吃的东西,座机却在这时候响起来,是路大生接的电话,刚说一句,不知道对面说啥,路大生叫路从,“找你的,赵家康。”   路从过去听电话,说了两句就挂了,转头跟许妍说:“他说要给我看点东西,昨天就叫我了,我没去,那咱俩现在去?”   “我也去么?要不你自己去吧。”   路从哪舍得跟她分开,好不容易她主动来找自己。   “一起去吧,看看他找我有啥事,不待太久,很快就回来。”   许妍于是点头,“那好吧。”   跟着路从去赵家康家的路上,很赶巧,碰上了林小雨,出门时,路从牵着许妍的手一直没放开,可遇上林小雨,许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就觉着别扭似的,就想把手抽出来,路从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愣是没松手,反而还握得更紧了些。   林小雨脸色不好,之前就听村里人传他俩在处对象呢,她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这会儿看到两人成双成对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裂开了,也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你俩处对象了?什么时候处的?”   她问这话时语气不大好,许妍听着皱了皱眉,不过她没接话,因为先前就知道林小雨看上路从很久了,也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应该交给路从解决。   路从轻瞥了林小雨一眼,“我什么时候处的对象跟你也没啥关系,为啥要告诉你。”   他往前带了一下许妍,打算走了,林小雨却拦住了他们,“我喜欢你你不知道么?我也不比她差,我家条件也比她家好,你为啥不和我在一起。”   路从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冷下来,他看了一眼许妍,虽然没在她脸上看到什么不高兴的表情,可他心里难受,他听不得别人说许妍半句不是。   “你有什么毛病林小雨?咱俩熟么?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一毛钱关系?我对象好不好用你来说,管好你自己的嘴。”   他说完拉着许妍就走,后头林小雨突然就哭了,哭的声音很大,许妍吓了一跳,脚步下意识停顿,路从以为许妍心软了,要说点什么,他干脆直接揽着许妍的肩膀,半拉半推的给她带走了。   “她说的话你别往心上去,在我这,你最好,谁也比不上你。”   许妍笑着摇摇头,“我没在意,我家什么条件大家心里都有数,没啥可争辩的,就觉得她挺可笑。”   “你真没生气?”路从还有点不大放心的一再观察她的表情。   许妍笑着将他的脸一推,“都说没事了,我干啥要因为她的两句话就不高兴啊,那不是正合了她的意。”   路从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转而又去牵许妍的手,不是简单的握住,而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探进去,然后十指紧扣。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老天爷会把最好的都给你留在后头么?”   许妍点点头。   她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在人生中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是他的话让她看到了一丝光明。   路从把她的手紧紧牵住,偏过头去看她,“我不敢保证我会是那个最好的,但我会把我所有最好的都给你,往后你不是一个人,什么事儿都有我,我护着你。”   许妍抿着唇角,轻轻笑了。   路从晃了晃她的手,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个子长的这么高么?”   许妍不解的皱眉。   心想这还能为什么,个子高是天生的,是遗传呗。   可是却听路从说:“为了给你顶天啊,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自己去扛事儿,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我这个傻大个给你顶着。”   许妍再也没有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   路从捏了捏她的脸,“你笑的时候真好看,以后多笑笑,我喜欢看你笑。”   许妍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连路都是后退着走的,不由得脸一红,急着说:“你好好走路。”   “好的。”路从就乖乖听话。   ……   路从拉着许妍的手走进赵家康家的院子,两人还纳闷,这怎么大白天的,他家窗户还用帘子挡着?   不过路从也没多想,毕竟是赵家康让他来的,总不能这个点还在睡觉。   他带着许妍开门直接进屋,农村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只不过进屋后,路从和许妍都听到屋子里头传出了比较奇怪的声音,像是女人在叫,声音很小,说不好是什么动静,听得许妍一皱眉。   路从牵着许妍的手,他在前,许妍在后,就这么刚一走进里屋,许妍直接就看见了电视上的画面,她吓得“啊”一声叫,就把眼睛捂住,直接跑了出去。   路从也吓傻了,完全没想到赵家康会在家里看这种东西。   赵家康更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个?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你他妈有病吧!”   赵家康跟个大冤种似的,皱着眉,手揣在袖子里,一脸无措。   “那我也不知道你把她带来了。”   作者有话说:   赵家康不是人(小脸蜡黄) 第30章 伤风败俗   路从追出去的时候, 许妍已经跑远了,他是拔开了长腿猛劲儿的追才追上许妍。   “妍妍,你等我会儿, 别跑。”   许妍不跑了, 但也没停,就闷着头一直往前走,路从又加快了几步,呼哧带喘的拉住许妍的手臂,把人带到身前,“吓到了?对不起, 我真不知道他……我的错我的错,你别生气好吗?”   许妍不说话, 还低着脑袋, 满脸涨红的颜色, 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的。   刚才电视里的那幅画面就像扎在她脑袋里一样, 那声音,那白花花的……她越是想忘,越是忘不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说不出的恶心。   脑子里跟有无数只苍蝇嗡嗡似的, 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她就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难受。   路从把许妍往怀里一抱,低声哄着她“别生气了, 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我真不知道他给我看的是……是那个,我要知道我就……”   “你就什么?”   许妍雪白的一张脸上还有一片未褪的红晕, 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在生气, 还是被臊的。   “你就不带我来了, 然后自己来看是吗?”   “我来什么呀,不是,我也解释不清了,要不你打我几下,消消气。”   许妍挣出他的怀抱,心里还别扭着,不想搭理他。   “你和我说句话,别不理我。”   他拉一下许妍的手,又被许妍甩开,也不知怎么的,明知道这事不是路从的错,可是她现在一看到路从,就莫名的想起刚才电视里的那一幕,长这么大,她哪里见识过这种东西啊,当初去小石村看电影,撞见她二姐在小树林里跟男的亲嘴儿,都把她吓得够呛。   “要不你让我回家冷静冷静,等我把这茬忘了,我再去找你。”   路从听见这话眼睛都睁圆了,“不是,要不你还是打我几下吧,再不咱回去找赵家康,我帮你摁着他,你揍他一顿行不行?你这样让我心里没底儿。”   许妍一听,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打人家干嘛,你可真行。”   “那你不生气了吧?”   路从说着抬起手去摸了摸她的脸。   许妍抿着唇没说话,方才是情绪上头,只顾着恶心这个事儿,这会儿稍微冷静下来,又想到她是跟路从一起看见那个的,稍微那么一想,就觉得尴尬的要死。   “你脸怎么这么红?”   路从说着就用手背贴了下她的脸,然后惊讶的说:“还挺烫,不会是被风吹着,发烧了吧?”   许妍别扭着推开他的手,没敢跟他对视,支支吾吾的说没事,路从反应了一会儿,瞬间领悟了什么,这下他也跟着尴尬起来。   往回走的一路上,许妍一直没跟路从说话,路从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还在生气,也不敢多说什么,两人都沉默,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等把许妍送到家门口,见她转过身来说:“你先回去吧,我之后再去找你。”   路从还想说什么,可许妍已经走了,他挠挠脑袋,心里一阵烦躁。   这一晚,路从又失眠了。   这天也不知从什么时候阴起来的,后半夜还下了一阵小雨,他在炕上来回翻滚,怎么都睡不着,听着雨声,越听越精神,睡不着的时候,心里想的事儿就多,一边埋怨赵家康办的坏事儿,一边又琢磨着许妍是不是还在生气,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有啥不好的看法,再觉得他不是个正经人,万一不跟他处了怎么办?   越想越是担心。   毕竟许妍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长大,这种东西被她看见,那得是多大的刺激,简直可以称为伤风败俗。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快天亮,他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但也没睡好。   外头的天晴起来了,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他冷不丁就清醒了过来,心里装着事儿,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洗漱完就往外头跑,结果却被路大生叫住,“你去哪儿啊?”   “去找许妍。”   “一大早你就去找人家干嘛。”   “我找她有点事。”   路大生拦住他,“不差这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有点事儿,你在这帮我看会儿店,等我回来你再走。”   就这样,路从一时没走开。   他在店里等的心急,结果这都过了快两个小时路大生才回来,他一刻也没敢耽误,直接翻墙头去了许家,一进屋发现许家只有刘兰自己在家。   “婶儿,妍妍呢?”   “她姥这两天觉着不大好,打电话来说想她了,让她过去住两天,正好她爷今早赶牛车去市区,直接就给她捎带过去,她知道你可能得来找她,那会儿走得急,就让我跟你说一声,她过两天就回来了。”   路从在许妍家出来的时候有点无精打采的,昨天的事没解决好,他这心里总像有块儿大石头压着似的。   回家的路上,恰好遇见王大胖,他朝路从吹口哨,“嗳,你干啥去了?”   “找许妍。”   王大胖呵呵笑,“你俩还真处对象呢?我之前听外头人说还不信呢。”   “这么惊讶么?”   王大胖点头,“惊讶。”   路从心情不怎么好,懒得说话,王大胖也没看出来,就问他,“正好碰上了,没事的话,中午一块儿喝点去?”   “不去,不想喝。”   “哎呀,去吧,哥们结婚日子定下了,我爸说给我出点钱让我结婚后和我媳妇去市里发展,到时候见一面难了。”   路从有点惊讶,“这么快?”   “这还快,都一年多了,我还嫌慢呢。”   王大胖笑的一脸春风得意,路从看着嫌弃。   他一想反正许妍不在家,他回去也没事干,而且之前王大胖请他吃过一顿,于情于理,也该请回去。   “行,去哪喝,去我家吧要不,我炒几个菜。”   王大胖过来拉他往前头走,“不去你家,去镇上,叫上赵家康一起,咱几个好久没聚了。”   “叫他干啥,我现在看他就来气。”   王大胖一听,这里头有故事啊,他来了兴趣,凑过去笑嘻嘻的问:“咋了,你俩闹掰了?”   路从冷哼一声,“他就不干人事。”   “啥事啊?”王大胖一脸八卦样   路从憋了半天,实在说不出口,摆摆手,口气不好的说:“不想说。”   最后在王大胖的撺掇下,还是把赵家康叫着了,这个点没有去镇上的客车,三个人就走着去。   赵家康一见路从就贱兮兮的凑上来,他个头比路从矮一点儿,胳膊搭他肩膀上有点费劲儿,“嗳,从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王大胖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嗳,你咋惹他了?”   赵家康把事情说给王大胖听,谁知道王大胖听完却说:“有这东西你不找我看?”   赵家康:“你都快结婚了,不跟你对象腻歪,你看它干啥。”   “结婚也不影响啊,回头去你家,给我看看。”   王大胖转头又跟路从说:“好东西啊从哥,这碟可难弄着了,你真不看啊?”   路从冷声冷气的说:“不看,就你俩有病。”   赵家康嘎嘎乐,“他不看,人家对象多好看呐,跟人家对象都腻歪不够呢。”   路从转头一个眼刀子扔过去,吓得赵家康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到镇上找个小饭馆去喝酒,路从全程都心不在焉的,赵家康不敢再对他多说啥,生怕路从真把火撒他身上,他就跟王大胖凑一块儿聊那碟片的事儿,路从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心里琢磨着事儿,听他俩在一边聊那片儿里的女的怎么怎么着,听得一阵心烦,他捻起两粒花生米丢他俩身上,“去,你俩一边聊去。”   赵家康两杯二锅头下肚又贱嗖嗖的凑过来,笑嘻嘻的问:“咋了从哥,是不是听着快着火了?”   “滚。”   路从骂他他也不生气,和王大胖勾肩搭背的冲着路从笑,这俩人喝多了就跟二傻子似的,路从懒得搭理他俩。   过会儿王大胖拿筷子碰碰路从碗边,压低着声音问:“嗳,从哥,你跟许妍,你俩那个了么?”   路从眉头一蹙,转而瞥向他,“哪个?”   赵家康喝高了,闻声哈哈乐,也不怕别人听见,声音还挺大的说:“就亲嘴儿,滚被单么,从哥太纯了,这都不懂,要我说你得看看片儿,学习学习,是吧大胖子。”   王大胖手指头抵着嘴唇,“你小点声,丢不丢人。”   赵家康眉毛一横,“丢人?丢啥人?谁处对象不亲嘴不睡觉?你亲不亲?”他指指王大胖,王大胖滋滋乐了,也不反驳,转头,赵家康又指路从,“你亲不亲?”   路从“啪”把他手打到一边去,“闭嘴吧你,喝酒,不喝就下桌。”   赵家康又凑近了路从,低声说:“跟哥们说说,你俩亲嘴了吗?”   路从把他凑近的脸往旁边一推,说话的语气冷了一个度,“管你屁事,喝你酒得了。”   “你俩不会都没亲过嘴儿吧?你是不是不行啊路从?”   路从阴沉着脸把酒杯当即撂下,转头扣着赵家康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抓一把花生米直接塞他嘴里,“吃东西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多多留评哦,爱你们。 第31章 你骗人   王大胖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细算就剩下二十多天,他揽过赵家康的肩膀,“你俩谁去给我当男傧相去?”   路从没说话, 他不爱凑这种热闹, 倒是赵家康忙举起手,咋呼着说:“我去我去,女傧相是谁?好不好看?”   “我媳妇初中同学,见过一次,长的还行。”   “那到时候给哥们介绍介绍。”   王大胖拍拍他肩膀,“好说好说。”   路从不怎么参与这种话题, 他俩在那边聊得热火朝天,喝酒也喝出气氛, 唯独他总觉着心里堵得慌, 像有什么事儿压在心头似的, 细一琢磨好像也不是昨天那出事闹得, 但具体因为啥又不好说。   王大胖见他今天不怎么在状态,就主动过来给他倒上一杯酒,笑嘻嘻的说:“上学那会儿我当你护着许妍还真是因为你跟她是邻居, 关系好才这样,但现在看,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唉,那会儿我不懂事, 说的话办的事都怪不是人的,回头帮我跟许妍道个歉, 让她别跟我计较, 回头我结婚的时候, 你俩一起来喝喜酒。”   路从勾了下唇角,“话我给你带到,但她愿不愿意搭理你,那我可管不着。”   王大胖撇撇嘴,“你看看你看看,成,那等我回头见着她,自己跟她道歉行吧。”   路从笑了,“也不是不行。”   “得,你这还真是有媳妇没兄弟。”王大胖跟他碰了下杯子,喝完酒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看这俩人的状态,像是再有一个小时也喝不完,路从心里发慌,不知惦记着什么事,这酒有点喝不下去。   他起身说:“我去结账,你俩是准备再喝一会儿,还是现在回去?”   赵家康打了个酒嗝,闻言转头看他,“干嘛这么着急啊?”   “我回去有点事。”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赵家康不乐意现在就回去,拉着王大胖说:“他走就走吧,咱俩喝。”   路从点点头,回头叫老板过来结账时发现桌面上菜都吃的差不多了,就跟老板又点了两个菜,然后叮嘱他俩差不多就收,之后才走出饭馆的门。   回去走到半路上时碰上同村一个大爷赶着马车,他就顺道坐了回去。   折腾到家又是一个小时。   插兜往院子里走,路大生正在院子里站着不知道干嘛,看见他时还挺着急的表情,“你干啥去了?”   “那会儿碰见王大胖了,叫我跟他去喝酒,咋了?”   “你可真长心了,大白天的喝啥酒,你知不知道许妍出事了?”   路从脑子“嗡”一下,瞬间就精神了,心脏砰砰砰连跳了十多下,“她出啥事了?”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着的。   路大生抓他胳膊把他往许家的方向带,边走边急着说:“听说是坐她爷的老牛车去市区,车走在大坝上,那老牛不知咋了,突然往坝下跑,车板掀翻了,她被扣在车板底下了,人拉回来的时候是晕着的,刚才我去看……”   话说到一半,路从突然挣开他手臂就往许家跑。   许家正屋的木门被他摔得“吱嘎”一声,他不管不顾的往里冲,脑子里啥想法都没了。   许妙这个时候正在学校上学,许良也没在家,倒是难得在家里见着许长龙,地上还站着两个人,路从隐约看了一眼,知道是许妍爷爷,另一个人是谁他没看清,这个时候刘兰盘腿坐在炕上呢,脸上泪还没干,双眼通红的盯着许妍,而许妍人就躺在炕上。   眼前这一幕吓的路从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一下就全红了,眼泪连成串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他抹了一下又一下,脚底下跟踩着浮萍一样找不到根,“婶儿,许妍她……她……”   这声音梗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全。   刘兰擦了一把眼泪,吸吸鼻涕,才沙哑着声音开口,“刚才她醒了,说了几句话,我问她哪儿疼,她说没啥大事,这么会儿又睡着了。”   “我听我爸说了,被车板砸一下可不轻,我带她去市里医院看看,不能这么挺着。”   刘兰没吭声,和地上站着的许长龙对视一眼。   那会儿生病都不兴去医院,顶多就是把村里的大夫叫到家里给瞧瞧,那医院是啥地方?不是什么人都去的起的,刘兰两口子活到这么大岁数,就只有她喝农药那次去过一回儿,那钱花出去,骨头和肉都连着疼。   主要也是有钱花才行,愁就愁在没钱花,而且往医院一进,要多要少全凭医生,这老农民没啥见识,一听去医院就抵触。   可是这许妍出事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刘兰怎么都心疼,原本路从没提起来时,她还没往这处想呢,现在一听路从这么说,她就跟许长龙说:“那,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许长龙还没说话,许妍爷爷倒是在一边插嘴一句,“去医院干啥啊,白花那钱,刚才那不是醒了么,要是有事儿都挺不到现在。”   这话听着太刺耳,刘兰听完眉头就皱起来,刚要开口说什么,一旁路从抢先了去,“等出事儿就晚了 ,不管有没有事儿,我都带她去查,真要一点事儿没有,那我也放心。”   路从说着就起了身,“婶儿,你给许妍找件外套穿上,我出去找个马车,很快就回来。”   说话的功夫,许妍就醒了,迷迷糊糊的还咳嗽了两声。   路从一听,又反身坐在她旁边,当着她爸妈的面,倒也不像以往顾忌那么多了,拉着她的手低声问:“有没有哪里疼?说真话,不能骗我?”   许妍摇摇头,想起来,手臂撑在炕上,没用上劲儿,后背就一阵疼。   她从小就皮实,有什么病啊痛啊的,往往都不怎么在意,这回车板翻过去的时候,她直接就被砸晕了,啥感觉都没有,只有这会儿彻底清醒过来才感觉后背上一阵一阵的疼。   她觉着自己能醒过来就没啥大事,也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心,就摇摇头说:“没事,我不疼,睡一觉就好了。”   “你骗人。”路从说完眼圈就又是一红,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车板那么重,你这小身子骨,被砸一下能不疼?你能活着都是福大命大了。”   许妍看见他眼睛通红,以往那么清越俊朗的一双眼睛里填满了泪水,她也跟着鼻子一酸,却还是伸手过去给路从擦了擦眼睛,“我真没事,你别担心。”   “不担心就怪了,你穿好衣服在家等我,我去找车,咱们去医院。”   路从起身要走,被许妍拉住手腕,“真不用,去医院浪费钱干嘛?我说没事就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听我的。”   路从也倔,把她手推开,语气定定的,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别的事都能听你的,就这事儿不行。”   他说完就走出门,许妍怎么叫他都没回头。   等路从一走,刘兰就下地给许妍找外套去了,顺带着她也换了一身衣服,去市里路远,她当妈的不放心,得跟着一起去看看。   许长龙这时候转头看向许妍她爷爷,低声说:“爸,你出来一下。”   父子俩就朝外头走,屋门关上,许长龙才吞吞吐吐的开口,“你手头有没有钱?先借我点,这去一趟医院,不知道得花多少呢,家里钱不够。”   老爷子眉头一皱,老大不乐意,许长龙怕他拒绝,赶忙说:“我一有钱就还你,放心,欠不了你的。”   老爷子琢磨了片刻,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拍在许长龙手里,“你说的啊,有钱马上还我。”   “知道了知道了。”   路从找车很快,是从他师父江亚军的家里借来的一辆马车,回来路上看见他爸,路大生跟他问了两句许妍的情况,知道他要带许妍去医院,就问他手头钱够不够,不够他回屋再给他拿点,路从忙说够用,他之前在外头打工挣得钱都没舍得怎么花,全都攒着呢。   “先不说了爸,我去接许妍。”   路大生点点头,嘱咐他路上慢点,要有啥事需要家里帮忙,就给他打个电话回来。   路从没再说什么,把马车停在许家外头,没敢再耽误功夫,跑进去找许妍。   许妍这会儿已经穿好衣服坐在炕上等他,一看见人,第一句话就是,“我说了真的没事儿,咱们别去了。”   “我也说了听我的。”他难得板起脸,一副严肃的表情。   转而对许妍爸妈说:“叔,婶儿,我带许妍去了,你们别惦记。”   刘兰忙上前一步说:“我也跟着一起去吧。”   许长龙把钱掏出来递给路从,“这钱你拿着,万一要是不够,你就先垫着,回来叔给你。”   路从把钱推回去,“不用叔,我这有钱,够用。”   “那不行,你的是你的,你俩现在还没结婚呢,这不合适。”   “没啥不合适的,你就别管了叔。”   他没接这个钱,许长龙和他撕吧半天,路从最后干脆把钱接过来往炕上一拍,转头就拉着许妍走。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暂时改为上午九点钟,如果需要再改时间会在作话通知大家。 第32章 我能亲你么?   其实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即便是平地上摔一跤还要缓上半天呢,更别说被那么重的车板压在身上,许妍现在浑身筋骨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从屋里出去时, 路从忽然想起什么, 转头对刘兰说:“婶儿,你找个被子之类的东西吧,铺在马车上,路远,让妍妍躺着能舒服点。”   刘兰一拍手,也才缓过神儿来, “可不是,那你们先出去, 我回去拿个被子。”   “别折腾了妈, 让人看见还以为我出了多大事儿呢, 我坐着就行。”   “这都啥样了, 你还想那么多,赶紧上车吧,我马上就来。”   路从扶着许妍走, 上下打量着她,可是隔着衣服呢, 什么也看不出来, 倒是牵起许妍手的时候,看见她掌心上有一片擦伤。   许妍安慰他说:“皮里肉外的, 不算什么,现在都不疼了。”   “针扎一下还疼呢, 破了这么大一块皮还能不疼?你当我傻?”   许妍发现他这会儿格外的凶, 板着张脸, 一点笑容都没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上学的那几年,那时候她不太喜欢路从,就因为他那不太好的名声,打架、惹祸、还有臭脾气,可现在呢,又觉得他这脾气也怪可爱的。   “你笑一笑行不行,这么严肃干嘛,都吓到我了。”   路从冷哼了声,“我还真不知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许妍就笑了,也不说话。   到院门口,许妍要自己上马车,路从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抱起来放上去,手臂难免碰到许妍后背,她那有伤,疼的一皱眉,就那么极短暂的一个表情变化还是被路从看到了,他急着问:“你哪里疼?”   许妍指了指后背。   “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去掀许妍衣服,手都探出去掀起一个边角,许妍突然按住他的手,脸红着看他,“你干嘛?”   路从也突然醒过神来,像被烫到手似的,迅速一收,“对不起,我一着急就……”   “被我拿来了,铺上吧。”   刘兰这会儿从院子里跑出来,许妍又看了路从一眼,发觉他耳朵都红了,她抿着唇没说话,慢慢动作着往边上挪一挪,给他们腾出空间放被。   许妍还是觉得躺着太别扭,路从看她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好无奈叹气道:“那你先坐会儿,等出了村子,你再躺下。”   许妍这才笑着点头。   刘兰转头瞥了许妍一眼,看见她还没收住的笑容,冷不丁的,就觉着哪里被刺了一下。   这一路上路从总担心许妍的状况,隔一会儿便要问一次,许妍也不觉着烦,他问,她就耐心的回答。   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市区,带许妍去医院做检查,全程都是路从在来回跑,刘兰不懂这些,也插不上手,就陪在许妍身边。   后头检查做了,结果还要再等两个小时才能出来,路从就带着她们出去找饭馆吃饭。   许妍胃口不好,没吃什么东西,路从和刘兰都因为她的事情上着火呢,也同样没胃口,最后就把饭菜都打包了。   等结果出来还要一个小时,吃过饭,刘兰提出说要不去许妍姥姥家吧,这条路离她姥家不远,总比在外头等着强。   听说要去那,许妍赶紧说:“去归去,你们别提我摔下牛车的事儿,我不想让我姥跟着担心。”   去的路上,路从看见水果店,就下去买了点水果带着,又到旁边的仓买提了一箱饼干,毕竟第一次去许妍姥姥家,空着手不礼貌。   许妍姥姥最近正病着呢,其实倒不大严重,就是老年病,吃点药就能控制住,只不过老年人心焦,总觉得自己岁数大了,随时都能被病痛夺去生命,在这些子孙后辈里,她老人家最惦记的就是许妍,所以生病之后,就想让许妍来陪陪她。   之前,老太太还不知道许妍已经处对象了,见着路从时就高兴的合不拢嘴,说自己大外孙女儿总算有人照顾了,还一个劲儿的夸这小伙子长的俊,肩膀也结实,看着就可靠,听得路从直不好意思。   她们都在屋里聊天的时候,路从借口去厕所,就到外头抽了根烟,望着天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像压着块儿大石头似的,那检查结果一分钟不出来,他这心里就一分钟不能轻松。   见路从许久没回,许妍出去寻他,他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站着,许妍走过去时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就知道他刚刚抽烟了。   “你烟瘾重么?”   “还行。”   “那你就每天都少抽一点,说不准哪一时就戒掉了。”   路从笑了,“担心我身体不好?”   “嗯。”   “那我就把烟戒掉。”   许妍目光中带着质疑,显然不太相信,“真的能戒?”   “我烟瘾不重,试试吧。”   两人就都不再说话了。   许妍穿的不算少,可身形仍显单薄,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路从心里一阵难受,他用手掌去摸了摸许妍的脸,那么小一张脸就在他掌心里,他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便开始泛红。   这人明明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可他还是忘不掉今天那会儿,刚听说她出事时的心情,就好像被人用大锤子猛敲了一下脑袋,又被人在心上掏出个大窟窿。   他活到这么大,虽然得到过的东西不多,但也很少失去什么。   细算算,也就是他妈的离世对他来说算作他活到22岁的人生中,唯一最大最痛的经历。   但他妈过世的时候,他还太小,其实是体会不到亲人离世带来的伤痛的。   可得知许妍出事的时候,他真的害怕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当时的恐惧。   如果非要说,那就是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的感觉。   ……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许妍福大命大,没什么大事儿,医生给开了点药,外敷内用的都有。   后来每次回想起这件事,许妍都觉得自己很幸运,这大概是她十九年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而路从也对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的人生只有甜,不会再有苦了。”   许妍笑着接受了这句祝福,然而她也觉得,即便往后的人生喜忧参半,可如果这条路上是有路从陪伴的,那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许妍没什么大事,干脆直接留在兰市在姥姥家住上几天,路从就先把刘兰送回村子,走前跟许妍说,他明天就坐早班车来。   “你有事就忙你的,不用担心我,我这不是没事了么。”许妍忙说。   路从也并没有听她的话,第二天他就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去许妍家给她也捎带上几件衣服,然后坐最早的一班客车去兰市。   那几天,路从都住在大姑家里,大姑叫路芳,家里就一个儿子叫王北年,兄弟俩从小一块儿玩到大,关系很亲,路从去大姑家就跟这个哥哥住在一个房间,他每天往返两个地方,早晨出门去许妍姥姥家,在那里陪她一整天,晚上再回大姑家里住。   许妍身上的伤一天一天恢复,等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路从说要带她出去玩。   两人吃过早饭就上街溜达,坐公交到街里,他带着许妍去滑旱冰,两人又去看了一场电影。   在外面玩玩逛逛,吃吃喝喝,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从公交车下来走回姥姥家还需要十多分钟。   其实这个季节的夜晚很舒服,春风和煦,还没有蚊虫。   路从牵着她的手,两人就这么慢慢的走。   许妍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看身边紧握她手的路从,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也是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段时间,过的真的很快乐,几乎超越了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而这些快乐,都是路从带给她的。   她脚步停滞片刻,连带着路从也跟着站住。   “怎么不走了?累了?”   许妍点了下头,“嗯,有点累。”   路从就在她面前弯下腰,拍拍后背说:“上来,背你回去。”   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种有求必应的样子,就觉得莫名鼻酸,心里有个角落在悄悄的发生着某些变化,只是眼下的她还看不真切。   “逗你的,我不累。”   路从笑着起身,“那怎么不走了?”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好到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亏欠你很多,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才好。”   路从捏着她白净的脸蛋,“我不是说过么,会好好对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要算数。”   月光下,路从看着她泛起红晕的脸颊,和刚刚有一点血色的唇,他的喉结轻轻一滚,靠近许妍,牵起她的手,手指与她纠缠,听着那不像是自己的沙哑声音,不大自然的说:“如果你一定要回报我的话,我也没意见。”   许妍稍抬眼皮看着他,却看见他忽然低头靠过来,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与她的脸只有不到三厘米的距离,呼吸逼近,他的目光勾勒着她的唇,听到他带着蛊惑的声音轻声开口,“我能亲你么?” 第33章 骤然亲密   “能吗?”   晚风吹拂, 许妍鬓角的碎发随风浮动,她看着眼前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和黑夜一样深邃的双眼, 明明街道四下寂静, 她却觉得莫名的喧嚣,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触角将她包围。   脸红、心跳加速、浑身的气血都在鼓足了劲儿朝着头顶上涌。   许妍悄悄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回答的话就在嘴边,却又耻于开口。   “不可以么?”路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和紧张,没有等到许妍回答, 他就已经开始暗自懊恼,抬手挠挠眉心, “对不起啊, 你……当我没说。”   转过身准备沿着回去的路继续走, 身后却有一只手悄悄揪住他的衣角, 他脚步一顿,转过头,女孩儿的一张脸在月光下红如滴血, 她轻轻咬着红唇,半低着头, 半晌才磕磕绊绊的吐出一句, “我……我没说不行。”   声音分明很轻,像蚊蝇在哼哼, 可一字一句都如擂鼓一样敲击在路从耳畔,他脑子里霎时间炸开了烟花一样的噼啪作响。   高大的身影瞬间靠近, 微微俯身低头, 燎热的呼吸萦绕在许妍发顶,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太过于小心翼翼,以至于像是被漂浮的羽毛扫过,没有太多真实的触感。   许妍轻轻眨动着双眼,以为这个吻已经结束了,可当她仰着头朝路从看去时,有一只汗湿的手扣在她的颈后,潮湿的、滚烫的、她微微睁大双眼,路从就这样压着她的视线吻下来,双唇相接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轰鸣声,肢体是僵硬的,所有的反应全部都是出自本能。   他含/住了她的唇瓣,吻得很小心,很虔诚,像是什么珍贵的易碎品被他捧在掌心上,他看到了许妍的双眼,那令他想起山间日出的景象,时而氤氲叆叇、时而阳光穿透薄雾。   他在她烟波浩渺的目光中渐渐迷失自己。   这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亲吻一个姑娘,是他爱的姑娘,尽管他没说一个关于“爱”的字眼,但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将这份爱糅到了这个青涩的吻中。   他觉得他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包括热烫的唇,和扣在许妍颈后的手。   无法冷静。   以至于这天他回到姑姑家睡觉时,躺在临时放置的行军床上,都还在难眠的来回翻滚,脑海中全部都是许妍的脸,她笑的样子,她平复呼吸的样子,和她害羞时脸红的样子。   ……   四月中旬,王大胖的婚礼在自己家中举办。   那之前,路从有将那天一起吃饭时,王大胖说的那番话转达给许妍,许妍听后没什么反应,其实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是会记仇的人,不过她对王大胖这人始终没什么好感,只是路从询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喝喜酒的时候,许妍没拒绝。   毕竟是路从的朋友,这个面子还是应该给的。   农村的婚礼,很简单,但也很热闹,村里人都热情,知道有喜事,一些沾亲带故的人家都早早到场,跟着张罗事儿,女人们就帮忙准备酒席,男人们则招待宾客。   婚礼这天是双休日,学生都放假在家,小孩子们喜欢凑热闹,一大早就三五成群的围在王家附近玩儿。   音响里放着喜庆的音乐,隔着很远都能感受那种热闹的氛围。   路从作为王大胖的朋友,去接亲的这种事自然落不下他,许妍也跟在路从身边。   从接新娘,到典礼,最后吃喜宴,结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   刚一入夜,路从又来找她,说是要带她去闹洞房。   许妍倒是没参与过这种事,但以前也多少听人说过一些,“闹洞房”要具体做的哪些事,虽然没亲眼瞧见过,但只是听着,就已经挡不住害臊,当下路从问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谁知路从却牵起她的手,笑着说:“我以前也没看过,咱去熟悉熟悉流程。”   熟悉流程?   知道他话里的含义是什么,许妍抿着嘴唇,脸颊悄悄一红。   路从不由分说的拉起她就走。   王家屋子里已经聚了一大帮年轻男女,中间还夹带着两三个小孩儿,路从和许妍挤不进去,就凑在外围看。   闹洞房的游戏正在进行着,有个二十岁出头的男的手里拎着一个拴着线绳的苹果,就吊在王大胖和他媳妇之间,两人同时凑过来咬,拎着苹果的男人故意使坏,把苹果迅速往起一提,夫妻俩没防备,直接亲到了一块,只不过王大胖扑过去的太猛,牙齿磕到了新娘的嘴唇上,疼的新娘一皱眉,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力气也不重,倒显得娇嗔。   围观的年轻人们顿时哄笑一片。   许妍也没忍住笑了笑,却也跟着红了脸。   下一个游戏是叫“擀面条”,许妍不明所以,就见有人递给新娘一个啤酒瓶子,她在起哄声中红着脸在王大胖身上擀,从头擀到脚,人群里有窃窃笑的声音,许妍不明白这游戏的意义在哪,可不过片刻,她就发现了不对。   王大胖和新娘都满脸涨红,尤其王大胖,脸上都是汗,呼吸节奏也不对,再细看时,这群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个男人高声喊着,“硬了硬了……”   许妍还没看到是什么,路从就把她往后一拽,板着她转过身来,脖子上附上来一只手,她的脸被扣在路从的胸前。   他的心跳声很猛烈,很急促。   许妍好像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红如滴血。   在一阵起哄声过后,路从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咱们走吧。”   许妍没说话,任由他牵着手走出这间屋子。。   从王大胖家里出去,走在村子的小路上,两颗躁动的心都还没有得到平复。   夜晚的村庄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到从王家传出的嬉闹声,随着他们越走越远,那片热闹也渐渐归于平静。   路从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对许妍说:“再陪我待一会儿,等下送你回去。”   许妍轻抿着唇瓣,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今晚的气温刚刚好,不冷不热。”路从冷不丁说了一句,像是在没话找话。   “是啊。”许妍点头说。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好像都还没从方才的尴尬中抽身,路从突然抬手去摸裤子,上下摸了一圈,才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准备戒烟了,尴尬好像又有点加重,他咳了一声,有点不自在。   只不过此刻不自在的不单单只有他,还有许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今晚空气很稀薄,站在这就觉得胸口很闷,喘不过气来似的,心跳也一下快过一下。   看路从好像也没什么事要和她说,她扯了一下衣摆,低声说:“那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别。”   她刚迈出一步,路从忽然拉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路从突然将她抱住,像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似的,生怕迟一刻就会失去勇气,于是,他猝然低下头,含/住许妍的唇瓣,紧接着就是重重一吻。   许妍的双手还抵在路从的胸口上,而他的大掌却死死的扣在她的腰间,他的唇,时而冰凉,时而火热,包着许妍的唇瓣细细的研磨,许妍身上跟过电似的,从头麻到了脚,那种陌生的感觉令她感到害怕,下意识就是想躲开,只是她躲一分,路从便会凑近两分,缠着她,压着她,格外的霸道。   四月中旬的夜晚,尚且不算燥热,许妍和路从却都出了一身的汗。   她的呼吸被路从身上的味道堵得满满的,只觉得像是被他套牢一般,怎么都逃不开。   上一次的亲吻,他还那么生涩,那么小心翼翼,只是浅尝辄止的,今天却像要把她吞到腹中一样,就连手掌扣在她腰上的力度都像是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许妍脑子里一阵错乱,直到听见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时,她猛地一把推开路从,低着头快速的往家的方向跑。   那天之后,许妍几乎每次见到路从,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夜晚,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唇上还留有他的余温,从而抑制不住的红了脸。   四月份已过。   五月初,路从和江亚军又要出发去合市,这次要离开的时间比较久,据说要有两个多月的工期。   骤然的亲密,和骤然的分离,是最折磨人心的。   许妍本不是很在意分别的人,可那天知道路从又要外出打工,甚至要两个多月才能回来时,她竟然会生出一些不舍。   路从牵着她的手,往她掌心里放了一百元钱,“我不在家,你照顾好自己,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想吃什么,就去买,别舍不得花钱。”   他摸摸许妍的脸,“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许妍不肯收他的钱,路从却铁了心要给她,“你不收我就把钱扔了,你看我能不能做得出。”   她知道路从能做得出这种事。   许妍收下了,她什么都没说,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会动这个钱,就没什么心里负担。   还有半个多小时客车就要来了,不敢再耽搁时间,路从摸摸她的脸,忽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然后放开她的手就走,连头都没回,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头,怕是就舍不得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专栏预收文收藏一波呀,看上哪个点哪个,你会收获一只小老鼠的香吻(吧唧) 第34章 妻管严和爱老婆   路从去合市打工的这段时间, 两人依旧靠信件联系,只不过这一次,许妍不再只是等待的那一方, 她偶尔也会寄去一封信, 向路从说起最近的日常,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来往的信件有十几封,期间,路从也打过两次电话回来, 每次都是路大生来许家找许妍去接听,往往这个时候, 路大生就会避出去, 给他们小情侣留下一点私人空间。   太久不见,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隔着电话,又好像总是说不出口,两人都默默的, 隔着三两分钟才突然冒一句,后头路从要急着去干活了, 临要挂断电话, 才急匆匆的说了三个字,“我想你。”   分明隔着一部电话呢, 这声音却又好像从她耳边擦过似的,惹得许妍红透了耳根。   五月份, 又到了农忙的时候, 许妍也没有多少清闲时间, 除了要在家里做饭外,偶尔也要去地里帮帮忙。   许良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家里的活一丁点都指望不上他,农忙的那段时间,基本只有刘兰、许长龙加上许妍这三口人从早忙到黑。   那天是刚下过一场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水沟,许长龙脚步快,已经把她们娘俩落下很远了,许妍身上穿着许长龙的一身水叉,刘兰却还穿着普通的布鞋,这水沟迈不过去,只能淌过去,许妍倒是能过,只是刘兰要是淌过去的话鞋子和裤腿都得浸湿,雨天水格外的凉,刘兰身子骨本来就弱,许妍想了一下,就回头跟刘兰说:“妈,我背你过去吧?”   刘兰在后头笑,“你背我?能背动么?”   刘兰也瘦,身上没有二两肉,许妍觉着没啥问题,就在她跟前俯下身,“上来吧,你自己过去鞋和裤腿都该湿了。”   方才还当她是开玩笑,这会儿见许妍这么认真,刘兰忙推拒说:“可不行,你背不动我。”   “能背动的,快上来吧。”   见许妍这么认真,刘兰再看看眼前的水沟,也觉着就两步远,好像也不是难事儿,她就趴在了许妍的后背上,如许妍想的那样,刘兰真的不重,至少背上她的时候,没觉得走不动步,许妍笑着说:“那我淌过去了啊,你趴好了。”   刘兰应了声。   许妍前后两只脚都迈进水沟里,糟糕的事儿发生的就是那么始料未及,她身上穿着的水叉太大,本就不随她身形,靴子也不合脚,这两只脚刚踩进水沟里,因为是两个人的重量,脚陷的太深,被泥巴裹住,拔的时候又拔不出来,她连着拔了两下脚,结果脚丫子从靴子里拔了出来,随着惯性的动作身体就往前一扑,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只听见两声“哎哟”她和刘兰都摔到了水沟里,许妍当时脑子是懵的,也忘了松手,刘兰还在她背上,她整个人都被刘兰压到了泥巴里,差点窒息。   等刘兰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喊着,“快放开妈,让我下去。”   许妍这才松手。   这下也顾不得水凉不凉了,刘兰踩在水沟里把许妍拉起来,“噗嗤”就是一乐,笑完又忍不住心疼,只见许妍整个人都被泥巴糊满了,尤其是那张白嫩的小脸,眼下看,就跟个黑鬼子似的。   “我这个当妈的没长心,管知道自己不重,都忘了自己大闺女也没二两肉,赖我赖我,摔没摔疼?”   许妍摇摇头,用手掌去抹脸上的泥,可一双手上也全是泥,越抹越黑。   刘兰帮她把眼睛和嘴巴擦了擦,也擦不干净,就说:“快走吧,到家去洗。”   许妍一边走一边也忍不住笑自己,本以为轻松不费劲的事,结果却是好心办坏事,她自己摔了不说,连累她妈也跟着摔,原本就是湿两只脚的事儿,现在母女俩却都湿成了落汤鸡,尤其她,还是个沾泥的落汤鸡。   “太丢人了,村里人看见我这样,要笑死。”   刘兰说:“没事儿,我不告诉他们这是你,我就说是我从地里捡回来的泥猴。”   母女俩就都笑了。   进村之后,确实碰上不少人,毕竟是农忙的时候,又因为天气暖和了,很多没活的老年人都出来遛弯,看见母女俩这样都免不得问上两句,这一路上倒是听见不少笑声。   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洗干净自己。   入夜后,许妍想起这事儿还是想笑,就打着手电筒给路从写了封信。   那段时间,路从身边的工友都知道他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对象,两人写信很频繁,大家伙都是经常出来打工的,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时候,通常也是写信,可大家都没有他写的频繁,就有关系好的工友打趣路从,将来会是个妻管严,路从就笑着说:“啥叫妻管严啊,我这叫爱老婆。”   “对对对,你说这话,我们不跟你犟。”   说出“老婆”两个字时,他自己又闹了个大红脸。   看信的开头时,路从的笑意就收不住,眉眼都是柔和的,可是看着看着,他就开始心酸。   摔进水沟,吃了一嘴泥这种事,被她当笑话讲出来,可路从却怎么都笑不出。   他和许妍是邻居,站在旁人的角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妍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每次一想到她那单薄的身子骨要下田干活,要经历风吹日晒,没人关心,没人在意的时候,他这颗心就被撕吧着疼。   当初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便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有他在许妍身边的一天,他就要尽全力不让她吃苦。   有工友闲聊的时候问他和许妍在一起多久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要算他和许妍真正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加起来估计也不到两个月,但要说确定这个关系的时间,大概有小半年了。   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就往多了说。   “小半年吧。”   工友一听就说:“也不短了,准备啥时候结婚啊?我和我对象处两个多月就结婚了。”   啥时候结婚,这问题倒是把路从问笑了。   工友说:“你笑啥啊?”   路从抿了抿唇角,“我要说我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就想结婚呢。”   那工友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我看你长得这模样,你对象得多好看能让你这么惦记啊?”   说到这茬,路从可不谦虚,“我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   路从走前说工期大概会是两个多月,可都干了快三个月那边的活也没收尾。   他最近是吃啥啥不香,体重一个劲儿的往下掉,不过这些他自己倒是没啥感觉,是有那么一天刚洗完澡回来,他光着膀子的时候,他师父瞧他一眼,忽然说:“路从你没少瘦啊?都快瘦脱相了,再这么瘦下去,回去许妍都要不认识你了。”   提起许妍,路从心里酸的直冒泡,快三个月没见,他简直是数着日子在过,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江亚军开玩笑说:“你好歹是我带出来的,不能把孩子瘦成这样带回去,得,今天下工,师父带你搓一顿。”   七月下旬,天是越来越热,只有到了晚上这会儿才能感受到一丝丝凉意。   江亚军和路从上街找了个小饭馆,师徒俩点了四个菜,要了一瓶二锅头,两人对着喝。   路从想起许妍,就问江亚军,“师父,你不想家么?”   “那话说的,出来这么久,谁能不想家啊,想有啥办法,男人要养家糊口,就不能太恋家,咱就想着能给他们挣回钱去,让他们花着舒服,咱在外头受苦遭罪的日子,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这话倒也是这么个理,可话虽如此说,该想还是会想,心里的酸也少不了一分。   路从闷声喝酒,话就少了,江亚军估摸出路从可能是想他那个小对象了,就笑着问:“你俩处的也不算短了,又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儿的,要不这回回去,让两家长辈到一块谈谈,把婚事办了吧。”   路从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蔓延下去,他笑着摇摇头,“这事不能让父母决定,我得先问问许妍的意思。”   江亚军听了就呵呵笑,“你小子将来啊,准疼媳妇,行,师父没看错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师父,你和师娘那会儿,认识多久结的婚?”   “嗳,我们那会儿都是包办婚姻,有人介绍,就见过一两次面,估摸着也就半年左右就结婚了。”   路从挺惊讶,“就见过一两次?”   “啊,就一两次,那会儿交通还不如现在方便呢,见面太费劲。”   “那也不管有没有感情就结婚?”   路从是知道他爸妈是自己认识,先有感情才结婚的,虽然知道很多人都是经人介绍认识,但也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形。   江亚军喝口酒,把酒杯撂在桌子上,摇头说:“就见过一两次,能有啥感情,那时候都听父母的,他们觉着行就行,反正婚后慢慢相处呗。”   路从往下就不说话了,他想起了许妍。   他们之间,他肯定是喜欢许妍的,就是不知道许妍现在对他是啥感觉,也不清楚,她心里还有没有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结婚吧   路从是在八月五号那天才从合市回来的, 许妍记得很清楚,因为先前路从在信中提到约摸就是这两天回家,她知道后就不怎么能够静的下来, 白天的时候只要听见外头有车的声音, 或者有人说话,她心里都是重重一跳,朝外面跑,去看,还是没人。   直到五号这天,她正在屋里炕上坐着织毛衣, 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和刘兰说话,这回准没错, 那声音真真的, 总不会再听错, 可真知道是他回来了, 她反而坐着没动,只不过手上织毛衣的动作变得缓慢,有一针还织错了, 还要拆下来重新织。   路从就是在她低头拆线的时候进的屋,手里拎着行李包, 含笑的一双眼看着盘腿坐在炕上的姑娘。   她没变, 还是梳着惯常的两根麻花辫,那头发编的一丝不苟的, 只有额头和鬓角处有些绒绒的碎发,人就坐在窗下, 外头阳光正好, 金色的光洒在她身上, 衬得她的面目十分柔和。   姑娘抬起眼看过来,因为太久没见,第一反应竟是脸红,“坐什么车回来的?怎么没提前打电话叫我去接你?你先坐下来歇歇。”   路从把行李包放在炕沿边上,随后坐过去,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在合市坐的大客,到兰市打车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到,就不叫你去接了。”   许妍就点点头,抿着唇没说话。   好像太久没见的原因,之前建立起的那点亲昵关系也变得有一点生疏,路从也显得局促,分明没见到人时有好多话想对她说,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注意到许妍在织毛衣,看毛线的颜色和毛衣得样式很像男款,就问:“这是给许良织的毛衣么?”   许妍摇摇头,回答时竟有点羞涩,“给你织的。”   路从自小没妈,在那个年代,很多人家都是女主人自己给丈夫孩子做衣服时,路从却从没穿过自己母亲亲手做的衣服,他穿过大姑二姑做的衣服,也有关系好的亲戚偶尔会在给自己家孩子做衣服时给他捎带着做一件,就连刘兰也在路大生的拜托下给路从织过毛衣。   那些衣服固然是好的,也无可挑剔,但最终还是少了些只为他去做的那一份心思和关爱。   许妍觉着路从对她这么好,她总得为他做些实质上的事,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思来想去,决定给他织一件毛衣,其实也不只有毛衣,还有手套、帽子、围脖,许妍手巧,技术也好,以前织这些都是拿去卖的,现在其他的都已经织好了,就差毛衣还有一半没织完,她也没着急,毕竟离入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   路从听她说这毛衣是织给他的,心里就暖的不行,他抬头从窗口瞥了一眼屋外,见没人往屋里瞧,就突然双手撑着炕,凑过去快速在许妍脸上亲了一口。   许妍似是没料想到他会突然过来亲自己,眼睛都惊讶的睁圆了,卷翘的睫毛轻轻眨动着,红晕就从脸颊一直爬到耳朵上。   路从端看着她羞怯的样子,就很像再过去亲亲她,抱在怀里亲,靠的近些好,再抱的紧一点,才好疏解这积压心中许久的相思之情,可是转念又想到长辈们都在外头呢,一旦进屋来,他个大小伙子倒是没啥,许妍脸皮那么薄,肯定会生他的气。   他忍了忍,压下心里的念头,就说:“先别织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看。”   “怎么又带礼物了?我不缺什么,你出去赚钱不容易,以后别给我带了。”   路从笑笑,“女孩子哪有不缺东西的,你放心,我赚的钱都攒着呢,给你买东西是天经地义,不算乱花。”   他说着已经打开行李包,从上头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条连衣裙,许妍眼睛微微睁大,那是一条红色带碎花的连衣裙,布料看着就很凉快,小v领,裙摆的长度大概到膝盖以下,中间有收腰的设计,袖口一圈是白色蕾丝边。   她没怎么穿过连衣裙,是因为总有很多活要干,穿裙子就多有不便,况且抛开这些不谈,她以前也是没条件去买这么好看的连衣裙的,即便现在条件稍微好那么一点,她也不敢乱花一分钱。   “师父也要给师娘买礼物,我们就一起去逛了商场,当时看到这条裙子在模特身上,就觉得你穿上一定很好看,你试一下,我先回家放个行李,待会儿过来找你。”   说完他要起身离开,走前又忽然想起什么,从行李包最底下,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盘磁带。   “你不是喜欢听歌么,这里面的歌都不错,你听听看。”   说完他朝许妍笑一下就抬脚向外走,走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你试一下裙子,穿上先别脱,等我过来要看看你穿上它的样子。”   路从走了,屋外有他和刘兰说话的声音,刘兰叫他一会儿过来,把他爸也叫过来,中午在这吃。   许妍从炕上下去,拿着裙子去里屋,把帘子一拉,将裙子换上,之后才下地,站在镜子前一照,也觉着这颜色和样式很衬她,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可她也觉得她穿这裙子很好看,想着想着,就自己抿着唇角笑了。   这会儿刘兰进屋,正准备要说什么,一下看见许妍身上的连衣裙,就笑着说:“路从给你买的?”   许妍没说话,只是抿着唇角点点头。   “这孩子每回出去干活回来都惦记着给你买东西,行啊,当初我还不放心,怕他从小跟着他爸长大,性子冷再不知道疼人,现在看看,他对你也是真上心,妈也就放心了。”   “他对我是挺好的。”   这是实话,可是说出口后许妍自己又觉得害臊,好像她还没嫁给路从,就开始为他说话似的,可她去看刘兰时,发现她妈只是笑着看她,也没要说什么。   过了片刻,刘兰忽然想起什么,拍手说:“上回路从回来是他家准备的饭,于情于理,这回也得叫他们来咱家吃一顿,你去帮我到园子里摘点豆角回来,我看看还能做点什么。”   许妍在园子里摘豆角的时候路从来了,看见她身上没穿那条裙子,就问:“你没试一下裙子么?”   “试了,挺合适的,我也很喜欢。”   ”那怎么换下来了,我还想看看呢。”   许妍继续手上摘豆角的动作,笑着说:“这不是摘菜么,不方便,又怕把它刮坏了。”   路从笑着摸摸她的长辫子,从她手里接过竹筐,说:“我来摘,你在边上等我。”   “我来吧,你坐那么久的车,累了,应该歇歇。”   “不累,看见你就一点都不累了。”   许妍脸颊一红,就觉着这人总喜欢说这些话逗她,她想了想,故意转移话题问:“路大爷呢?怎么没来?”   路从手上动作一停,心里想着事儿,半晌才说:“他等会儿就过来了。”   许妍点点头,没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路从忽然开口,“妍妍。”   “嗯?”   “我爸说待会儿来吃饭的时候,要提一下咱俩的婚事。”   许妍一愣,她还没怎么往结婚的事儿上想过,她爸妈也没提起过,之前只有许妙偶尔会提一下这个事儿,但语气里都是对她的不舍,只是她觉着自己跟路从处的时间也不算久,感觉结婚的事儿还挺遥远呢。   见许妍一时没说话,路从看她纠结的表情,以为她不乐意,就赶紧说:“我提前跟你说,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没事的,你别有心里负担,如果你不想那么快结婚,我待会儿就跟我爸说,让他先别提。”   路从顿了顿又说:“我爸其实也不是催我们结婚,他的意思是,如果咱俩的婚事定下来了,他准备把我爷爷家空置的老房子扒了盖新的,等咱们结婚后就住那个房子,毕竟盖房子还需要一些时间呢。”   许妍还是没说话,她这会儿脑子里也是乱的,可能还是因为岁数小,再有主见,在婚姻大事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路从见她这样,就觉着心里发毛,感觉自己可能突然提起结婚的事儿有点吓到她了。   “妍妍,我只听你的想法,如果你不着急结婚,那咱们就再等等,你不用考虑太多,我也不会多想,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许妍咬了咬嘴唇,抬眸去看路从,一排豆角架将这一方空间拢出一片阴影,他就站在那片阴影里,说这些话时面目表情看着很轻松,可实际上还是泄露出了少许的紧张。   其实路从对她真的挺好的,刚决定和路从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多想法,或者说想法很俗气,也很踏实。   就是觉得路从是自小就认识的,知根知底,虽然那几年名声不太好,但他也为自己做过了好些令她感动的事,她对路从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不抗拒,现在更别提已经相处这么久,路从对她的好,她都是放在心里去仔细感受过得,也不是没想过,若是换一个人的话,是否能比路从对她好,答案是未知,也许会,也许不会,她不愿再去冒险,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也没有太多期待,只求着两人能踏实过日子,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就好,既然是这样,似乎也就没什么顾虑,而且她早就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厌恶极了父母隔三差五的争吵,早点逃离这个家,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既然想法已经这么明确,还有什么是需要犹豫的呢。   所以当路从再看到她慢慢抬起头对上自己的视线时,她的目光变得很坚定,然后听见她说:“我没有心理负担,如果你也想早点结婚的话,那我没意见。”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他们先婚后爱的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先婚后爱指的是,妍妍……毕竟从从早就已经沦陷了。(咳,不管是大从从,还是小从从都疯狂的渴望着妍妍。)   我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第36章 结婚吧(捉虫)   路从和许妍订婚了, 没有什么电视剧中演的一波三折,更没有那些狗血情节,和很多谈对象的年轻人一样, 就在很普通的一天里, 经由两方父母商量,把订婚的日子确定下来。   订婚当日,双方家长带着家中比较重要的长辈在一块吃顿饭,确定下来男方要给女方的彩礼,以及结婚的日子,路大生很看好许妍, 在彩礼的事情上一丝一毫都不曾吝啬,按照当时农村彩礼的最高标准, 答应给许妍八千的彩礼, 其中四千是给许妍自己的, 另外的四千用来他们婚后置办家具和四大件, 其中包括洗衣机、彩电、缝纫机和收音机。   路大生答应的很痛快,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还让许妍这边的长辈都挺惊讶, 尤其她爸妈,他们和路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 以前关系就一直很好, 许长龙和刘兰又是很爱面子的人,以往不是没有听说过别人家的糟心事, 在商量给彩礼的关节两家人闹个红白脸的,要么就是女方太过分, 要么就是男方太抠搜, 总之像路大生这样, 没等他们张口说什么,他自己就把最好的条件摆在这的实在少之又少。   来之前,许长龙和刘兰就私底下为难过,他们毕竟是嫁女儿,再大量再爱面子,也想给女儿争取个多点的彩礼,一方面是说出去好听,毕竟谁家不看重这个,一说起谈婚论嫁,好多人家支棱着耳朵听呢,另一方面,父母都觉着这彩礼给的越高,越代表男方重视女方。   可是他们这未来亲家是关系一直处的很好的邻居,有些话就不太好意思开口。   刘兰和许长龙来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叫许长龙提前跟许妍叔叔沟通,要是到了路从家里,说起彩礼的事儿,他们要是有不好开口的地方,就叫他这个当叔叔的给说一说,可到最后竟是没用上。   许妍听完路大生说的话也挺惊讶的,暗地里看了看路从,感受到她的视线,路从也转头看过来,兴许是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倒是没说话,只是在底下悄悄牵起许妍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在眼下这个档口,都是长辈们在谈,他们作为小辈是不可以插话的,也插不上话。   路大生这么敞亮,许妍父母自然无可挑剔,当天彩礼钱就过到女方手里,又说那些家具就等新房子盖好再置办进去,至于结婚的日子,就让许妍爸妈来定,刘兰就说:“那我回去就找人给算个好日子。”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事后很多次许妍回忆起那一天,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是那么的不真实。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路大生坐在炕上抽烟,路从就在沙发上坐着想事,还是路大生先开口,他在烟雾缭绕下眯起眼睛,“你爹我够意思吧?你跟我说许妍好面子,脸皮薄,让我别为难他们家,我也做到了,这彩礼也好,四大件也好,我都给的痛快,现在满意么?”   路从看看路大生,半晌才低声说:“谢谢爸。”   路大生哼声笑了,“我就你这一个儿子,赚的再多,存的再多,将来也都是给你的,你要是真感谢我,婚后和许妍好好过日子,别把日子过散了,别像他们许家似的,这些年我看着他们家那日子,心里头都跟着堵得慌,你妈没的早,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至少咱们还是个家,你也是个快要结婚的人了,这些话以后说的机会少了,自己掂量着办,要是你妈还在,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路从喉结滚了滚,低垂着眉眼,心里情绪翻涌,想起了很多。   他跟自己父亲那些年一直针尖对麦芒的,其实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他爹脾气太暴躁,又管他管的太紧,他稍微做点什么错事,也不是多严重,就能讨来一顿好打,岁数小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挑唆,说是因为他没妈,要是有个妈,爹也不至于这么狠,后来又有人说,他爹不可能一直是一个人,早晚得再娶,这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到时候人家再生一个,还有他啥事。   这些挑唆的话,他不知道听去多少,也不会分辨真假,反正是都记到心里去了,过后每一次路大生动手打他,他都会不自觉的联想到那些话,一想起来,心里对他爸的恨就多一分,说是恨,可其实心里也怕,也依赖,毕竟妈没了,就跟爸相依为命,生怕他真像外面说的那样,找个女人再生个孩子不要他,他从小到大的每一天都活在心惊胆战中。   可是也不明白为什么,路大生打他归打他,可在生活方面却从没亏待他,甚至打光棍这些年,也不曾再娶。   岁数小的时候,想不明白的事儿,这几年在外头摸爬滚打,见的人多了,懂得事儿多了,也就渐渐明白了他爸的心思。   或许,他爸这么严厉的管教他,只是因为怕他做错事,犯下不能弥补的过错吧,又因为男人独自撑着一个家庭,压力大,男孩儿又不够贴心,再加上他的疑心病,总和他爸对着干,也难免他爸会这么狠。   想到这些,路从心中有悔意,有酸涩,竟是一时红了眼眶。   半晌才哑声开口,“爸,一直没问过你,妈走了这些年,你为啥不再娶一个?”   路大生气的又拿臭袜子扔他,“你少调侃你爹,没大没小。”   “不是,我是认真的,就是很好奇,咱家条件也不差,外头好多人都惦记给你介绍,你为啥不再娶?”   “娶啥呀,哪有那心思,你这小崽子不听话不懂事,再娶一个,人家不背着我收拾你,你妈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你,我要是没把你管好,等我死了,有啥脸去见她。”   路从背过脸去抹了一下眼角。   “谢谢你爸,还有……对不起,这些年一直和你作对,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是人。”   “得了吧你,你不是人,那我这当爹的是啥。”   话说完,父子俩都“噗嗤”笑了。   那一晚,路家灯火亮了半宿,父子俩在一个屋子里睡的,也就聊了半宿。   ……   刘兰找人给算好的日子是在年后的三月份,初春。   婚前的这半年多,路从没再出去打工,爷爷家空置的老房子扒掉盖新房,路从得在那里盯着,还要干活,那几个月,路从没有空闲的时候。   许妍自然也闲不下来,帮忙盖房的人全部都是路从家里的亲戚朋友,每天要供人两顿饭,路家没有女主人,路大生每天要忙着看店,还有地里的活要干,这做饭的事儿就落在许妍的头上。   她也在空闲的时候跟着路从去那里看过,爷爷家院子面积很大,按路大生和路从商量后的意思,婚房要盖个一百多平的砖房,都用新砖,一点旧的不用,路从指着院子的每个角落,跟她形容将来每一个位置要做什么用,还说要把原先的土墙改成砖墙,垒的高高的,院子里的大门用铁门,这样她万一要是独自在家也就不必害怕。   望着院中的一砖一瓦,每一堆泥土,嗅着这里的每一缕空气,听着路从对于新家的构想,她便热泪盈眶了。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的心情,就像是她一直在赤脚走路,荆棘沟壑全部踏遍了,在伤痕累累中,有人给她递过来一双崭新的鞋子,不仅如此,那人还将她背起,从此每一条沟壑、每一片荆棘,她都不用再自己去踏过。   她曾经对未来有很多种幻想,可却从没有太实际的想象,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总结,她希望自己未来可以过上好日子。   但,什么才是好日子?   好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无从得知。   直到现在,她双脚踩在这片土地上,双眼望着即将建成的,属于她和路从的新家时,她的脑海中才渐渐地对“好日子”有了一点幻想的雏形。   这年年底,新房已经建成,路大生答应给购置的家具也已经全部送进新房中。   新年前三天,许妍带着路从去了一趟兰市,他们的婚期定下后,按照习俗得在结婚前去拜访一下家中长辈,指的是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这样的长辈。   上一次来到许妍姥姥家是临时决定,不够正式,这次路从郑重的带上四合礼登门。   老太太精气神很好,上回完全是她生病时一时心焦,她的身子骨可看着比刘兰还结实,尤其听说自己的大外孙女结婚在即,当天可是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   这次来,两人除了拜访许妍姥姥,也顺路直接去路从大姑和二姑家里拜访,其实按习俗讲是不必要的,但路从小时候没少在两个姑姑家叨扰,姑姑们对他也很尽心,姑妈姑妈,也是半个妈妈,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   长辈们全部都拜访一遍,大姑让他们别急着回去,就在这住两天,路从答应了,其实主要是想趁着这两天空闲,带许妍上街买一些年货。   临近新年,街上张灯结彩,新雪覆盖路面,大红灯笼高高挂,到处都是喜庆的气氛。   路从牵着许妍的手在商场逛,看到什么都想给许妍买,许妍什么都不要,他拿一个,许妍就拒绝一个,路从后来就故意板起脸,“咱俩都快结婚了,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   没成想他这话倒说的许妍脸一红,半晌才吞吐着说:“就是因为快结婚了,才不让你乱花钱,以后还要过日子呢,用钱的地方那么多,得节省着点。”   路从听着愣了半晌,忽然醒过味儿来,笑了,“你说得对,是要过日子呢。”   也不知这么平凡的几个字对路从的影响怎么就那么大,之后逛商场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嘴角都没下去过。   后来,他带着许妍忽然走到一处卖手表的店,说要送她一块女士手表,许妍哪肯收,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太贵重的东西了,路从却一副不由她拒绝的样子,愣是叫店员找出好几款女表,最后根据自己手头的预算,给她挑了一款最适合的。   路从主动帮她戴在手腕上,她皮肤白,手腕很细,金色的细表带贴合着她的手腕,表盘是圆的,不大,却很精致,许妍戴着出奇的好看。   要说是不是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她也是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即精致又美的东西呢。   可这是手表啊,刚刚听店员说这款表三百多块呢,她一个农村的丫头,连个体面工作都没有,干嘛要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许妍要去摘下来,路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直接掏出钱包,把表钱付了。   “这表我要了,把盒子装起来我带走,手表就戴着吧。”   “路从我不要。”   “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礼物,你跟我在一起,我暂时也没办法送你太贵重的东西,只能在能力之内送你一块表,妍妍,咱俩结婚,无论是房子还是彩礼,都是我爸给的,唯一这块表,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给你的,这对我来说,意义不同,你懂么?”   许妍皱着眉,觉着自己好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懂。   “可是这表太贵了,你家给的彩礼钱已经很多了,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已经订婚了,是一家人,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许妍还是觉着不合适,想说什么,路从直接抓住她要去解表带的手,然后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口袋,拉着许妍就走。   “路从,你听我的行不行?”   “不行。”   “你这样让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不要再说了,我乐意给你买,再说我要生气了。”   许妍鼓了鼓腮帮子,语气温吞的说:“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路从反而笑了,“那你别生气,我哄哄你好不好?”   “路从,你正经一点行不行,我认真的。”   “我哪儿不正经了?我也很认真的。”   许妍拉着路从的手,正要说什么,旁边突然有人试探着叫她一声,“许妍么?” 第37章 疯狂吃醋   许妍听见声音往边上一瞧, 就看见原先在罐头厂上班时对她很好的那个赵姐,赵姐是带着自家女儿来买新衣服的,因为许久没见着许妍, 觉着亲切, 就拉着她到一旁说了几句话,到末尾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问许妍,“你知道小郑的事么?”   许妍掀了下眼皮,半晌又慢慢垂下眼,摇头说:“我们已经不联系了。”   赵姐悠悠叹口气, 看着很难过的样子,“是没法联系了, 他人……已经不在了。”   许妍听见这个, 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 脑子里“嗡嗡”的响, “什么不在了?”   说起这件事,赵姐心里也很难受,眼眶一红, 眼睛里就积攒了泪意。   “白瞎那孩子了,那么好一个人, 说没就没了。”   许妍眼睛看向赵姐, 愣了许久也没说话,浑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住了似的。   等赵姐带着孩子离开, 路从过来找许妍,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眼睛通红, 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路从心里一慌,去牵她的手,温声询问:“怎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还哭了?”   许妍抬起头看着路从,也忽略了路从会不会介意,只是觉着当下心里太难受,路从问了,她便回答,“赵姐说,郑家伟不在了。”   “不在了?”路从听到这个也觉着难以接受似的。   说出那几个令人痛苦的字眼后,许妍的泪又控制不住的流出来,“赵姐说,是因为他们家邻居的房子着火,那里边住的是个独居的老太太,他为了救人,被掉下来的东西砸成了重伤,送到医院的路上,人就不行了。”   路从神情绷着,脸色很白,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很难受,虽然他只见过郑家伟一面,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个人还是他曾经很嫉妒的人,可从那天他长途跋涉去许家找许妍,却选择不去打扰,再到这次救人的事件,都能说明,郑家伟是个很好的人,这样好的人,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实在令人惋惜。   那天许妍情绪一直不好,一直到乘车回到小石村,许妍也还没从这件事上缓过来,路从也就放任她去冷静一下,没有过多的打扰。   回到家后,紧接着就是春节了。   路从原本打算等吃过了年夜饭再去找许妍,却没成想她会先一步来,路大生那会儿还在看电视,见着许妍来,跟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说去前头看店去,把后屋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俩。   路从拉她过去坐在炕上,把零食瓜子糖果都摆在她面前,又仔细的观察着她的神色,感觉情绪是好了一点,才稍微放下心。   许妍这会儿主动来找他,就是因为反过味儿来,觉着那天也不知道路从会不会介意她因为郑家伟的事情难过,怕他心里不舒服,她不愿意伤到路从的心。   踌躇半晌,她才开口说:“路从,你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因为……那件事么?”   他没细说,怕大过年的,许妍听了那个人的名字又会难受,但这样一说,许妍也明白。   “嗯,我那天情绪不好,你会不会生气?毕竟我和他……”   她没说完,路从却笑着揉揉她的头,叹口气说:“吃醋是有一点的,但我没生气,我能理解。”   她认真观察了下路从的表情,见他确实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才觉着安心,“你没生气就好,我其实……”   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或许是猜到她要说什么,路从竟是下意识的觉得慌,才出声打断她,“不说他了,怀念就放在心里好了,你也别再难过,如果你一直不开心,我看着也难受。”   许妍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她的笑看起来有点勉强,路从抬起食指戳了戳她脸上隐隐若现的酒窝,“多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   也许是新年里喜庆气氛的缘故,也或许是黑夜加深了人的脆弱与依恋,又或许是因为婚期在即,许妍有那么一刻,想要放纵自己依赖路从,她靠过去,第一次主动抱住了路从,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明显感觉到路从的身体微微一僵,就连呼吸节奏都放缓了。   “妍妍……”   他喉结一动,身体里一直压抑着的东西在叫嚣着,似乎随时都能冲破牢笼跳出来。   许妍靠着他的肩膀,脸颊在上面轻轻蹭了一下,像只猫似的,分明是无意识的动作,却引得路从心脏失去节奏的快速乱跳。   他回抱住身前的姑娘,一双大手环在她纤细的腰间,又觉着距离太远似的,忍耐到了极限,又克制不住的往自己身上按了按。   许妍就是在这时候才开口,“谢谢你路从。”   路从动作迟疑了一下,轻声问:“谢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说实话,我原本以为我们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但现在,你让我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搭伙过日子……   听到这句话,路从的心凉了一块,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许妍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的,可真当她把这件事剖开想,血淋淋的摆在他眼前时,他又觉着很痛,尤其是,他刚刚看到她因为郑家伟的离世而难过痛哭的样子。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生气难过,毕竟她和郑家伟曾经因为相爱在一起几个月的时间,现在郑家伟突然离世,她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情感上,路从又疯狂的嫉妒,疯狂的吃醋,甚至在想,若是出事的人是他,许妍也会这么难过么?   理智在与情感竭力对抗,路从却痛苦万分,他终于无法再忍受,忽然拉开许妍环着他的一双手,转而扣住她的腰,去亲吻她的唇。   许妍刚开始有点惊讶于他的举动,慢慢的就变得顺从了,双手柔柔的抵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栗着,路从不断逼近,不停的掠夺她口腔里的气息,听到她微微加速的心跳,和凌乱不堪的呼吸声,路从睁开眼,用那种近乎于沉沦与迷恋的眼神望着女孩儿。   她娇俏的容颜,染上红晕的脸颊,情动时泛红的耳朵。   路从强行闭上了眼睛,忍耐着,压抑着,与本能欲/望对抗着,然后离开她娇嫩的唇瓣,拉过她的手臂,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作者有话说:   其实路从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嗳   今天有点短小,剧情需要,就卡在这了哈。   明天就要入v了(激动落泪)这本开文仓促,成绩惨淡,苟到现在很不容易,希望宝子们都能支持正版,作者创作不易。入v后宝子们都不要养肥啊,你们的订阅和我后续会不会有好的榜单息息相关,如果他日这本小说可以有幸被很多人看到,你们都是功臣。(么么哒,爱你们。) 第38章 我们回家   1999年, 阳春三月,路从和许妍结婚了。   那一天,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中国东北名为小石村的这片土地上, 天空一碧如洗, 无风无浪,是很平凡也很特别的一天。   早晨四点钟,许家和路家都开始各自忙碌,喜庆的喇叭(唢呐)声唤醒了这个清晨。   许妍趴着睡了一夜,早起浑身都是僵硬的。   “妙妙,你快扶一下我, 我起不来了。”   许妙“咯咯咯”笑着,把许妍从被窝里拽起来, “姐我真佩服你, 还能趴着睡一宿。”   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感觉这浑身的血管都缠绕到一起去了似的, 半晌才感觉这胳膊腿是自己的。   许妍从炕上下去,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发型,看着没乱, 才笑着回许妙的话,“不趴着睡不行啊, 弄乱了发型, 我自己也不会盘。”   村子里没有理发店,她这个新娘发型还是昨天提前去镇上弄的, 回来怕弄乱了,只能趴着睡一夜。   婚服是半月前和路从去商店里买的, 她的是红色羊毛衫和一条红裤子, 路从的是一套咖色的西装, 许妍怕弄脏衣服,早起洗漱完,才到里屋把衣服换上。   再晚一会儿,亲戚朋友就都要来家里了,许妍收拾好就坐在炕上等着接亲的过来。   过不到半个小时,亲戚朋友都纷纷登门,聊聊天,说说话,屋子里热热闹闹聚了好多人,许妙这天请假没去上学,一直在炕上陪着许妍,有时候身边没旁人在,许妙就会和许妍聊两句,平时许妙也不是话多的孩子,可今个却像是铆足了劲儿要多说几句话似的,只有许妍明白,她那是因为不舍。   “姐姐,你结了婚还能经常回家吗?”   “当然可以啊,我是嫁人,又不是卖给他们家了。”   “那我能去你家看你么?”   “傻丫头,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姐,结婚后是不是就要生孩子了?我喜欢小孩儿,到时候我帮你带孩子去。”   这问题倒是问住了许妍,她粉白的小脸上晕开一抹红,最终也没回答。   屋里人多的时候,许妍跟着聊天就能分散去注意力,等这屋子一空,她就觉着紧张,有时候就忍不住想,路从这会儿在干嘛,是不是和她一样紧张。   可此时路从是没有时间紧张的。   因为他和许妍都是一个村子的,长辈们说,为图吉利,接亲的时候稍微绕远一点走,他得提前张罗着,找几个牛车马车,等接上新娘子时,再从村里出发绕路去乡里走一圈,最后再走另一条路回到村子里。   他们那时结婚,当地也没有堵门的习俗,更没有婚庆主持人安排大家做什么游戏,等吉时一到,男方接亲的人浩浩荡荡的走进许家的院子,路从打头,手上捧着一束假花,胸前还别着一只大红花,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一路走进门。   听见外头吵闹的声响,许良进来打报告,“他们来了。”   许妍又开始紧张个不停,她手上握着和路从一样的假花,掌心里都是汗。   等男方的人簇拥着进了门,路从的视线与许妍对上,两人都同时红了脸,人群中有小孩子喊,“新娘子好看。”   许妍往那声源处瞧一瞧,更觉着羞涩到不行。   不知道哪个长辈在逗路从,“看你新媳妇好不好看?”   路从笑弯了唇角,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好看,我媳妇必须好看。”   大家伙都拍手笑,许妍在一阵阵欢声笑语中低下了头。   热热闹闹的说上几句,有长辈说:“别错过典礼吉时,赶紧抱着新娘子上车喽。”   路从将大红色的小皮靴给许妍穿上,低声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许妍说:“咱们回家了。”   喜庆的唢呐声吹到了高/潮,许妍觉着心房里填入了一股暖流,激荡着、温暖着她。   路从将她稳稳抱起,一路走出了门,在一众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她忽然觉得世界好安静,听不到笑闹的声音,也听不到奏乐的音调,她的世界里,只有路从高扬不下的笑容,与他坚毅有力向前迈去的步伐。   三月,尚且为春寒料峭的时节,一路去乡里,路从怕许妍冷,提前就准备好了一条红色的毛毯,从一上马车,就将毛毯裹在她的身上,而他宽大的手掌一刻也未曾放开过她的手。   最初的紧张已经过去,现在所有的情绪全部趋近于安定。   路从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定感觉。   和那时当地所有的结婚流程一样,典礼结束后,就是吃喜宴,路从带着许妍给亲戚朋友敬酒,他护着许妍,生怕许妍被人灌多了,最后他自己倒是被多劝了几杯酒,好在他今天高兴,酒量也出奇的好,到最后也仅仅只有一点醉意。   到了夜里,照例要闹洞房,这是许妍今天觉着最紧张的一件事情。   上回去王家看闹洞房时,就觉着太臊人,村子里的这些小年轻,闹起来可不顾忌,她想想就觉得害臊。   人还没来,路从偷偷跟许妍说了一句话,许妍听完惊讶的看着他,“能行吗?”   路从点头,“行,你在家等我。”   许妍红着脸点点头。   过不了多久,路从那帮朋友先来的,除了本村的赵家康和王大胖,还有外村的几个男人,许妍有印象,都是上学时候跟路从玩的那帮人,有人是带着对象来的,这一屋子的男男女女,还有小孩儿,聊天的声音快掀翻了屋顶。   闹洞房的游戏,第一个还是两口子吃苹果,许妍之前看过王大胖和她老婆做这游戏,她害臊归害臊,但是早有防备,在路从朋友忽然把苹果往上一提时,她就后退了一步,路从也没像王大胖那样扑出去,人群里有人喊,“路从你行不行啊,知不知道这游戏咋玩?”   “知道啊。”   “知道你还躲。”   路从看着人群笑,“怕撞坏我媳妇不行啊。”   “撞坏?”   “咦……”   “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哈哈哈哈……”   “玩游戏就玩游戏,路从你咋还开黄腔呢。”   “滚。”路从笑骂。   说要玩第二个游戏的时候,路从忽然捂着肚子从炕上跳下来,急火火的说:“我先去个厕所,酒喝多了,憋不住了,快让让。”   有人挡住他,“真的假的啊,你可别跑了?”   “跑啥跑,我媳妇还在这呢,马上就回来。”   “路从你肾不行啊,这么着急。”   路从扬手给了那人一下,“你肾才不行。”   打完就跑,看那急的样,还真像那么回事,只有许妍坐在炕上表情不大自然。   这些人在等路从回来的时候,都在琢磨一会儿玩什么游戏,商量了一个又一个,结果过了七八分钟,人还没回来,有人叫边上站着的赵家康,“你去看看,这么半天掉厕所了?”   赵家康懒得动,就说:“哎呀,马上就回来了。”   结果这一等,过去半个小时也没动静。   等赵家康再去看,厕所里哪还有什么人。   回来和大家伙一说,有人笑骂,“这家伙肯定跑了,还有他这么闹洞房的。”   “嫂子,你们两口子是不是商量好了?”   许妍觉着这事儿是路从的主意,也不算他们商量好的,就说:“我没和他商量过。”   这么说也不算骗人。   有个路从上学时候的好哥们笑着说:“得了,咱撤吧,人从哥是想早点入洞房呢。咱别耽误人家春宵一刻。”   许妍听见,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   这些人稀稀拉拉走出去,屋子里瞬间静悄悄了。   许妍放松下来,靠着墙坐了一会儿,路从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会不会碰上他们,想想也有点想笑,就自己坐在那乐上了一会儿,可笑着笑着,又忽然想起方才那人说的话……   春宵一刻……   她的脸一瞬间烧红了。   整个人就跟在油锅上坐着似的,变得紧张、慌乱和不安。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房门才有动静,路从做贼一样进了门。   “他们都走了?”   许妍点头,“走了有一会儿了,你跑哪去了?”   “去你家了。”   “我家?”   新婚之夜,闹洞房的时候,他却躲到自己老丈人家里,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爸妈他们没问你啥?”   “就问我怎么跑这来了,我就实话实说。”   其实许良也问了,还一直催他赶紧回来,说什么,赶紧回家和我姐入洞房去,那话他听了都害臊,没法说给许妍听。   这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时,才发觉这气氛哪哪都不对。   平时两人在一块相处时的轻松找不回来,一对视,心里都各自揣着事儿,许妍紧张,路从也不自在。   路从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西装,缓慢地走到炕边坐下,扭头瞥一眼许妍,见她还穿着白天的那身喜服,就说:“你也脱下来吧。”   许妍扬了下眉,心脏砰砰砰地乱跳,吞吐着说:“脱?”   路从瞧见她脸颊通红,才知道她会错了意,赶紧解释,“我是说你这身衣服穿着累,换个舒服一点的,还有那头发,头饰都摘了吧。”   许妍这才僵硬的点点头。   她坐在那慢吞吞的拆头发,一头长发落下来,晃了晃头,都散开,才觉得头皮得到了放松。   之后又想到换衣服的事,按在扣子那,半晌没动,想脱下来,又顾忌着什么似的,看着路从。   等了半晌,身后静悄悄的,路从转头一瞧,许妍抿着唇盯着他看,解扣子的动作僵持在那,他用了两秒反应过味儿来,立刻从炕上起身,挠挠头说:“那个……大门和房门我好像都忘锁了,我出去看看。”   小村庄里的夜静悄悄的,繁星与清辉交映,天空是一幅美丽而又神秘的画卷。   在这样的夜色中,路从推开门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没动,抬头望了会儿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刻,顺兜里摸出一根烟,火柴棍擦出火苗,点燃的瞬间,烟雾缭绕在前。   吞云吐雾,他半眯着眼去看这不一样的夜色,本以为心会和夜一样平静,然而不是。   他的心绪从方才在许妍家里往回走的路上就已经开始变得躁动而又复杂了。   原本想要抽根烟静静心,可却没达到目的,转身遥遥的瞥向玻璃窗,因为角度原因,是看不到屋里的情景,他的心还是乱的。   大半截烟头被他扔在地上,脚上使几分力气碾灭,而后才抄兜走向大门口。   院门是红漆铁门,他动作极缓的将门闩挪动到左边的孔锁里,确认已经插/好无误,又停顿了半刻才转身走回去。   从院门通往正屋的这一条路,路从走的极为缓慢。   推开门进屋,又重复着锁门的动作,等他终于踏进卧室的时候,许妍已经换好衣服,穿的是一身大红色的秋衣秋裤。   红色,代表吉利,他身上也有,红内裤、红袜子。   路从轻轻咳了一声,“今天累坏了吧?”   许妍顺了下头发,“还好,你呢?”   “我没事,不觉得累。”   方才路从出去的时候,许妍不仅换好了衣服,也将被子都铺好了,大红喜被,衬的屋子里有种暖洋洋的氛围。   她自己端坐在炕的最里端,腿上盖着被子的一角,带着卷的长发柔柔的散下来,被她用手捋的平顺,以一种乖顺的姿态轻轻的披散在她的肩头,发尾垂在胸前,或许是因为头发太过于蓬松的原因,衬的她的脸格外的娇小。   这个时间农村电压太低,灯光昏暗,她的脸朦朦胧胧的,路从看了她一眼,才迈开步走过去坐在炕沿边上。   房间里太过于寂静,才显得呼吸声格外的突兀。   路从一只腿半搭在炕上,另一只腿撑着地面,侧身对着许妍,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开口,两道视线隔空对视上,又都匆匆避开,像被电到似的。   “噗通噗通”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那么急促,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窜出来。   路从喉结滚了一下,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会儿大家都在这闹洞房时,有几个人说的那些荤话。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得越来越快。   他忽然转头正面看着许妍,“妍妍……”   许妍像惊到了似的,倏然抬起头看向他,“怎么了?”   路从的手指在暗处蜷缩了下,“那个……你困吗?要不我们睡觉吧。”   许妍张了张口,半晌才“啊”了一声,然后像个蜗牛似的从里面挪过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路从,“你睡左边,还是右边?”   路从挠了挠头,“右边吧,怕你晚上睡觉不老实,再掉地上去,我给你挡着。”   许妍往边上看了眼,那离炕边还远着呢,但她也还是点点头,然后继续跟蜗牛一样挪过去,掀开被子,慢腾腾的躺进被窝里。   路从这才开始脱衣服,一件又一件,许妍不经意的往旁侧瞥了眼,又像被烫到眼睛似的,突然闭紧了,眼皮上的小小褶皱轻微颤抖着,她下意识的拉紧了被子,脑子里忽然开始响起前几天的一个夜里,她妈把她拉到外面跟她说的那些话。   什么会疼……   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   还说那是女孩儿向女人蜕变的过程,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一件事儿。   那些声音不断在耳边叠加着,越想越是脸红,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上的汗出了多少,直到一只手突然将她抓着被角的手牵住,握在手里。   “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她转头看向已经躺进来的路从,那是他们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着对方,听着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他的眼睛被灯光映射的格外深邃,声音也说不出的沙哑低迷。   许妍咽了下口水,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没事,热的。”   话落,她掀开被子,可下一秒,就愣在了那,路从上半身什么都没穿,那么近的距离看着他,就连他身上哪里有疤,哪里有痣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许妍刹那间红透了脸,又手忙脚乱的把被子拉上来给他盖好,“你怎么不穿一件衣服啊?”   声音很小,像是在控诉。   路从忽然就被她害羞的样子逗笑,又解释说:“我不习惯,主要是太热了。”   “热?刚是初春,怎么会热呢?”   “你不信?”   许妍还没说话,路从忽然拉着她的手将她带过去,她整个人都扑在路从身上,手掌心被动的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热的、烫的、还有蓬勃的心跳声。   路从的声音很低很低的在她耳边响起,“是不是热的?”   许妍推着他要起身,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根,可她刚一动作,路从却忽然扣着她的手掌带着她向下一翻,而他就这样面对面的在她头顶上方凝视着她。   “噗通噗通噗通……”心跳声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呼吸加重,许妍不敢看他,抿着唇移开视线。   这时,却听见路从说:“妍妍,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问题?”她声音小小的。   “你是不讨厌我的对吧?”   许妍凝着眉看向他,“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路从慢慢咧开唇角笑了,“既然不讨厌我,那……”   后半句他用行动告诉了许妍。   双唇相贴的那一刻,不知是谁颤抖了一下。   不是第一次被路从亲,可这一次却好像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至于区别在哪里,许妍不明白。   他的吻很细致,很温柔,带着滚烫的情意。   起初,他只是那样扣着她的双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手就变得没有那么安分,不知碰到了哪一个敏感的位置,许妍口中忽然嘤咛出细微的一声,紧接着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僵硬,她又想起刘兰嘱咐她的那些话,然后尽量让自己放松,不要过于紧张。   可是没用的,路从的那一双手仿佛带着某种魔法,所经之处都会带起一阵无法消弭的电流。   她浑身都不自在,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而是变成了很陌生的人。   路从的唇离开,一路向下,当他的大掌沿着她的腰际忽然要做点什么时,许妍终于不再冷静,一把抓住他的手,轻声叫他,“路从……”   她很慌张、很害怕。   那是她从没经历过的事情,她不是怕疼的人,只是对未知恐惧而已。   路从所有的举动全部戛然而止。   用汗湿的手轻轻的摸了下许妍的脸,轻声问:“怎么了?”   许妍咬着嘴唇,没有开口。   要怎么说呢?   好难开口,也太难为情。   她反复想着自己要说的话……   轻一点?   我怕疼?   会不会很疼?   无论哪一句,都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就在许妍陷入纠结中时,路从看着她为难又紧张的表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过来,胸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意。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翻身躺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重新抓牢许妍的手。   过了很久,他从炕上下去,把灯关上,然后回到炕上躺好,再一次捞过许妍的手,紧紧的将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上心里那些不断冒风的角落。   半晌,他沉声说:“睡吧。”   许妍眨了眨眼睛,很是突然的转头看向路从,可是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她皱皱眉头,又转过头来,睁着眼睛与黑夜对视,脑子里思绪混乱。   他怎么了?   难道他也紧张害怕?   这件事他也会疼么?   为什么不做了呢?   许妍在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慢慢闭上眼睛,在酝酿出困意时,有一个想法突然冒头。   嗯……不做也好,等他们都没那么害怕的时候再说吧。   来日方长。   她弯了弯唇角,慢慢睡过去。   许妍并不清楚,在她睡着后很久,路从都还清醒的睁着眼睛,他很难受,憋得难受。   听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路从轻轻的叫了一下她,“妍妍……”   没有回应,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叹口气,一只手撑着炕,艰难的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她的发香和自带的体香对路从来说又是另一重折磨。   喉结滚了滚,紧闭上眼睛尽力的压制住。   然后回去躺好。   过了片刻,被子里传出很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良久,一声沉重的吐气声传出来。   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后,从炕上下去,到走廊里洗手,然后再回来躺好。   身边之人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借着外面的月光,路从望着许妍的睡颜,慢慢咧开唇角。   睡梦中的人忽然转过身来,路从一点点靠近,伸长手臂将她圈进怀中,刹那间,他被女孩儿身上独有的馨香包围住。   那一刻,他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等你回来   生物钟叫醒了许妍, 睁开眼睛习惯性的扫视房间一圈,屋子里的格局与布置完全变样,不是深埋于记忆里那个破旧的小土屋。墙上的大红喜字鲜艳艳的贴在那里, 提醒着她, 她已经嫁人了。   而这一刻,她竟然有种处于梦境中的感觉。   身边传来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她的目光看过去,直勾勾的盯着深度睡眠的路从,他可能是睡热了,被子掀开很大一角, 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   许妍一边脸红着,一边又控制不住的打量他, 好像眼前的路从和结婚前的路从有多大变化似的。   变化是有的, 但不在于他自身, 而在于……她的心境。   结婚前, 路从是她的对象,而现在,路从是她的丈夫。   “丈夫”是什么含义?   她想, 应该是她赤/裸着来到人间,本要独自面对这世间的狂风暴雨, 可老天爷却觉得她太孤单, 于是赏赐给她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注定此生与她最亲密无间的人, 而这个人要与她共担风雨,荣辱与共。   想到这里, 许妍望着路从的睡颜, 默默地笑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一个不太有归属感的人, 总觉得自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在漂泊。   可现在呢?   她看着明亮且温暖的婚房,看着身边沉睡的男人,忽然觉得内心十分宁静,不再恐慌、不再孤独无依。   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四点过十分,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许妍蹑手蹑脚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尽量轻声的把衣裤穿好,然后去了厨房。   生火做饭。   这是结婚后,她作为女主人做的第一顿饭,在灶台前忙碌了十几年的人,竟然有那么一刻紧张的做什么都觉得生疏。   给土豆削皮,然后切成丝,余光瞥见灶坑里的火着出来了,她一慌神,不小心切到了手,路从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   他已经换好衣服,但可能没太睡好,还带着困倦的感觉,微眯着眼,打着呵欠,刚一迈进厨房,就看见许妍皱眉用嘴吸着食指,顿时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切到手了?我看看。”   他急慌慌的走过来拉许妍的手,许妍急着说:“我没事儿,火着出来了,我添一下。”   路从抢先过去处理好,然后又来抓许妍的手,“让我看看。”   手指上的伤口不大,出的那点血都被她自己吸干净了,上面的皮肤微微泛着白。   “就一点小口子,没事儿的,你怎么起来了?我还想等做好饭再叫你呢。”   路从顺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听见厨房有动静,睁眼一看,身边空了,然后就睡不着了。”   他说着话就自然而然的拿起菜刀切土豆丝,刀法很娴熟,许妍是看过他做饭的,也吃过,无论从技术方面,还是味道方面来讲,都是无可挑剔的。   想想也是,毕竟那些年就只有他和他爸两人相依为命,他这个做儿子的,多少也得掌握点做饭的本事,要不都指望他爸一个人,这日子太难过了。   “我来做饭吧,你去洗脸,待会儿去把爸叫过来吃饭,别去晚了,他自己再把饭做了。”   许妍不提这茬,路从也没想到这块儿,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见他听见了却没动作,许妍推他一把,“快去啊,别愣着。”   路从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忽然转身回来,扣着许妍的下巴,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笑容挂在唇角边说:“我快去快回,回来跟你一起做饭。”   四点半左右,村子里只有几户人家燃起了炊烟,路从急匆匆的从家里跑出去,一路跑着去找路大生,这个时间,路大生也刚起来,正准备去前头店里开门,见路从呼哧带喘的跑进院子,他眼皮一跳,还以为发生啥事了。   “你跑啥啊大早上的?”   “你没做饭呢吧?”   路大生摇摇头,“我刚起,还没做呢。”   “那正好,你别做了,妍妍正做着饭呢,要我叫你过去一起吃。”   听见不是啥不好的事,路大生这颗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才稳稳的落回去。   他摆了摆手说:“我个老头子就不跟你们年轻人掺和了,自己在家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你们不用管我,赶紧回去吧。”   路从听的一乐,“你这叫啥话么,都是一家人,还怪客气的,你赶紧的吧,我回去帮忙做饭去了,待会儿你就过来。”   没等路大生再说什么,路从就走了,等他走远了几步,还有点不放心似的回头又喊了一嗓子,“待会儿就过来,要不我还得来找你。”   路大生朝着他挥了挥手。   他们新房里的东西基本都是路大生给添置的,吃食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是在他们结婚前,路大生盯着路从一点点从老房子运过来的,生怕他们小两口住进来后缺这缺那,不好生活。   都说男人粗心大意,可路大生是既当爸又当妈。   结婚前,许妍也来婚房看过两次,但或许是因为那时候还没结婚的缘故,多少有些拘谨,房子里有什么,倒也没好意思看太仔细。   直到今早起来,她在家里走了一圈,各个角落都看过了,才发现这家里真是不缺什么。   心里只剩下感动。   她这个公公对待他们真的是尽心尽力了。   ……   路从回来的时候,许妍已经把土豆丝炒好了,之后又在锅里卧了一盘荷包蛋,剩下的活就是看着添火。   “我来,你坐那歇一会儿。”   路从捞过一把矮脚的小凳子,拍拍凳子面叫许妍坐。   许妍就挨着他边上坐下,因为靠近锅灶,被暖洋洋的火光烤着,不一会儿她的脸颊就泛起了红晕,路从添完火,就来拉她的手,听他低声问:“昨晚睡得好吗?”   “嗯,挺好的,你呢?”   是真的挺好的,可以说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睡眠这么好,几乎是一觉到天明。   路从神情不大自然的挠挠脖子,“我睡的不好,快天亮才睡。”   “是因为不习惯么?”   其实许妍想问的是,他是不是不习惯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但到底没好意思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路从挑眉看她一眼,好像明白她话里隐藏的半句是什么,他竟是“噗嗤”一乐,用手指点了下许妍的额头,“想什么呢,不是因为不习惯。”   许妍看看他,疑惑更深,“那是因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   许妍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路从忽然靠过来,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是……因为娶媳妇太激动,所以睡不着。”   “什么呀,你又逗我。”许妍红着脸在他肩头捶了一下。   路从笑着捉过她的手,“我认真的,没逗你。”   院门突然响了一声,许妍匆忙抽回自己的手,推着路从说:“快去看看,是不是爸来了。”   见她害羞脸红的模样,路从就起了逗她的心思,故意又将她的手一拽,笑的痞气,“走啊,我们一起出去看。”   许妍略显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拍他手背,“别闹了路从。”引得路从呵呵呵的笑。   吃早饭的时候,路大生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背过身去悄悄抹了一下眼眶,许妍瞧见了,偷偷撞了下路从的肩膀,给他使眼神,路从瞥过去,笑着问:“咋了爸,眼睛里进沙子了?”   路大生转头横了路从一眼,发现许妍也在看他,才从堆满褶皱的脸上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让儿媳妇笑话了,我就是……唉,就是忽然想起路从他妈了。”   小两口都没说话,静静地等路大生说下去。   “他妈过世之后,我们爷俩这饭是冷着吃一顿热着吃一顿,饱一顿,饿一顿,家也没有个家样,今天突然吃到儿媳妇做的饭,我这没出息的竟然挤了几滴猫尿,妍妍别笑话爸。”   许妍笑着摇摇头,“都是一家人,我往后会尽力照顾好你们的。”   路从却接过话来说:“什么叫你尽力照顾好我们啊,是我们照顾你,别总想往自己肩上扛担子,也不看你这小身子骨,受不受得了。”   “路从说的对,以后你得学着依靠他,要不你嫁人是干嘛的!”路大生边说边笑。   许妍鼻子泛酸,压着那股泪意,笑了笑,“那我们就互相照顾,一家人嘛,本来就应该体谅彼此,照顾对方的。”   “对,妍妍说的也对。”   路从笑起来,“爸你今天怎么跟个墙头草似的呢!”   “你小子,咋说你爹呢,是不是以为你结了婚,我就不能打你了?我不能打你,我也让妍妍帮我收拾你,你信不信?”   路从笑嘻嘻的,“你打我我信,但妍妍不可能收拾我,她舍不得,对吧妍妍?”   许妍红着脸给他夹菜,“你好好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路大生哈哈笑,“你看,妍妍都不好意思说你。”   路从撞了下她的肩膀,笑着问:“咋了?害羞了?你就说嘛,是不是舍不得打我?”   许妍被问急了,红着脸一叠声的回答,“是,舍不得,舍不得,行了吧,快吃你的饭吧。”   路从这才满意的笑了。   吃过早饭,许妍把路大生送到院外,“爸,到饭点你就过来吃饭,要不我也要叫路从去喊你。”   路大生摆摆手,“行,爸知道了,你回去吧孩子,外头冷。”   看着路大生走远,许妍遥遥的张望着家的方向,心里在想,这个时间,妈应该也做好了早饭,再待一会儿,妙妙就要去上学了。   与家人分别的伤感,后知后觉的涌上心头,虽然知道家就在那,走路两三分钟就能到,可心里还是不自觉的发酸,因为再回去,她就是嫁出去的女儿,那是她的娘家,她和路从组建了新的家庭,而她和父母……已经成为两家人。   许妍许久没回,收拾完碗筷的路从出门来寻,看见她背着身,手臂抬起又落下,像是在擦眼泪,他心口一揪,慢慢朝她走去,听见脚步声,许妍又连忙擦了下眼眶,正准备转身回去,路从却已经从身后抱住她。   “想家了?”   他好像总是很了解她,一眼就能将她看穿,简直和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甚至不需要开口问。   其实按照许妍的个性,她是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脆弱的一面,可这会儿不知怎么了,就这么遵从本心的点了点头。   路从轻微叹息了声,什么都没有说,只将她调转过身,面对面的抱紧了些,轻轻的抚过她柔软的长发,抚/摸着她的头,温声安抚着,“想家了,等会儿我陪你回去,别难过好吗?”   许妍在他怀里轻轻点头,隔了片刻,又忽然想到什么继而摇摇头,“不能现在回,我妈说三天才能回门。”   路从发笑,“哪有那么多讲究。”   “我妈说的,谁敢不听,现在回去,她要跟我生气的。”   “那就等三天,嗯?”   路从极有耐心的哄着她,许妍在他怀里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分明没多大的事,竟然让路从这么哄着她。   有点懊恼,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复杂思想中时,对面邻居家里突然有人走出来,脚步声不小,许妍连忙从路从怀里挣脱出来。   出来的是那家的女主人,按辈分,许妍和路从都得叫上一声“婶儿”,王婶儿笑容满面的打量着俩人,许妍闹了个大红脸,打完招呼就说要回去收拾屋子,赶紧跑回了家门,路从随后跟回来,见她坐在炕上,脸上红晕未褪的娇羞模样,心觉好笑,“不用不好意思,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抱一抱怎么了。”   许妍瞪他,“你还说,你刚才就是故意的,听见声音了还不赶快放开我,我都推你了,你还抓着我。”   路从笑着凑过来,“咱们是夫妻啊,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懒得理你。”   许妍起身向外走,路从紧跟上来,“你干嘛去?”   “收拾屋子啊,你看这地上。”   昨天这屋子里进出不少人,弄的又脏又乱,满地都是瓜子皮和烟头。   路从拉住她说:“我扫吧,你歇歇。”   “歇什么呀,我也不累。”   “那你就坐一会儿,让你享福都不会?傻不傻?”   她被路从推回屋子,然后这一整个上午就看着路从忙里忙外的收拾,她一点也插不上手。   和路从的新婚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因为不是种地的季节,基本每家每户都处于清闲的状态,路家也不例外。   小夫妻整天闲暇在家,大眼瞪小眼,许妍会给自己找事情做,要么就是织点什么,要么就是看看书听听歌,可是路从不一样了,他既不会织东西,又对看书听歌不感兴趣,有时候他待的烦闷了,凑到许妍跟前和她找话聊,她或是听歌听的入迷,或是看书看的入迷,总之,都是他说两三句,才能听见许妍回一句,久而久之,就觉着这样不行,他必须得找一件他们都感兴趣的事情做。   路从为这件事琢磨了好几天,忽然某天不知道在哪里搞回来一台二手的DVD,还带着几张碟片,其中有武打电影、搞笑电影、还有恐怖片。   许妍看他在电视跟前鼓捣半天,终于见着电视里出现电影的开头画面,她惊喜的睁大双眼,停了手头的活,聚精会神的看。   路从看她反应,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你不是喜欢看电影么?有了这个,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行。”   “这个贵么?”   “不贵,二手的。”   许妍就不再多问什么了。   路从走过去陪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   他放的第一张碟是一部恐怖片,他也没看过,是听赵家康说这片子不错,等看到吓人的地方时,许妍突然尖叫着扑到他怀里,给他也吓一跳,他平静下来后用手轻拍许妍后背安抚,“别怕别怕,我在呢,都是假的。”   恐怖片还有这效果呢?   路从也是万万没想到。   过了会儿,许妍趴在他怀里低声问:“好了吗?”   路从嘴角向上扬,坏心思收不住,故意严肃着声音说:“还没好。”   怀里的人就还继续安安静静的趴着。   又过了几秒钟,许妍再次询问:“好了吗?”   路从憋着笑,沉声说:“再等一下。”   许妍皱着眉头,觉得哪里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她忽然抬起头往电视上看了一眼,电视里哪还有吓人的场景,回头再看路从,他满脸都带着心虚的笑。   “刚刚还挺吓人的,呵呵……”   他摸摸鼻梁,尴尬的笑笑。   那一段时间,他们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看电影,片子换了一部又一部,温香软玉在怀,路从又是个正值青壮年的正常男人,和她独处时,很难心无旁骛的只投入到电影情节中去,偶尔就会忍不住的亲亲她,碰碰她,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也有,但每一次,他都会强行忍耐住欲/望,自己及时停下,就搞得许妍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心里还有点难受,可她对某些事又没有一点经验,她不明白路从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种事也不好意思开口直接问他,更不能问别人,所以也只能憋在心里。   新婚生活没过一个月,路从师父突然有一天来找他,说合市又有一个活,可能得干两个月,问他要不要去。   路从听完没立即答复,因为考虑到许妍,毕竟刚刚结婚,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把许妍自己扔在家里,他心里难受。   回头跟许妍商量的时候,许妍虽然心情有点低落,但还是支持他去。   “江叔也说了,他年纪越来越大,眼看就干不动了,趁着现在还有力气和资源,能抓住机会多教你一点东西,你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如果你是担心我的话,就更没必要了,我在家里,怎么也比你在外头强。”   路从一时没说话,心里头翻江倒海的,特难受。   其实他想要给许妍好的生活,就不能放弃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尤其现在,他们结婚时花掉了他几乎所有的积蓄,往后过日子没钱可不行,大老爷们要养家,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懈。   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没啥好纠结的了。   但就是还不放心许妍一个人在家,除了不放心,还有舍不得。   “那我离开家以后,你就回妈那去住吧,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挣扎了很久,路从才开口说。   许妍却说:“回去住一晚两晚还行,总不能把咱们的家扔在这,房子一直空着不好,你不用太担心我,这村里又不是只有你外出打工,多少年轻夫妻要经常分开呢,那些小媳妇都行,我有啥怕的。”   路从将她抱过来,红着眼眶亲了亲她的额头,“对不起啊,刚结婚就要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你是出去赚钱了,又不是做什么坏事,说什么对不起。”   路从不说话,心里刀割一样难受,他不想让许妍看出自己情绪波动那么大,到底是个爷们,还是很爱面子的,就那么抱着许妍不放手,眼眶却越来越红。   许妍其实感受到他的情绪了,但她并没有拆穿,只是轻拍他的背,低声说:“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也不用再惦记给我买什么东西了,乱花钱我要生气的。”   路从笑了,“我还没走呢,你就要和我生气。”   “我说你乱花钱我会生气。”   “老公给老婆花钱那不是天经地义么。”   许妍耳朵一红,小拳头捶在他的背上,“你听我的行不行?”   “行,都行,你说什么我听什么,谁让你是我媳妇呢。”   许妍这才露出笑容,“就两个月而已,结婚前你不是也常常要出去打工,最长的那次快三个月呢。”   路从不说话,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   许妍推开他的手臂,忍着脸红和狂跳的心脏,一点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小声说:“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滚烫的情意   四月中旬, 路从要出发去合市,离家前那晚,许妍帮他收拾行李, 因为归期不定, 要带的衣物就比较多,如果这次工期比较长的话,回来的时候该是六月中旬到七月初了,那会儿天已经比较热,这衣服自然也得带些夏季的。   许妍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琢磨着还有没有忘记装的东西, 也就没注意到,路从一直坐在炕边上专注的看着她。   结婚之前, 每次外出打工, 路从都是一个人收拾行李, 现在看着许妍替他忙里忙外, 他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也终于有种被家庭生活温暖的感觉。   “路从,你帮我想想, 还有什么东西是没装的,我一时想不起了。”   路从闻声走过去, 粗略的翻了一下行李袋, 里面急用的药物有了,春季和夏季的衣服也都带齐全了, 要说还缺什么……   他转头看看许妍,笑着拉过她的手, “确实还差一样。”   “还差什么?你说我去找。”   她被路从一把拽过顺势扣进了怀里, 男人坚硬的下巴担在她的肩膀上, 呼吸喷薄在她最敏感的那块皮肤上,听见他说:“我最想带走的是你。”   许妍才知道他又在逗自己,这人婚前还算老实严肃,结婚之后就像是开了某些方面的闸口,时不时的说些撩拨的话,搞得她总是被他逗得脸红。   “这次回来之后就尽量不走了,我们琢磨着做点什么买卖,你看行吗?”   听他这么说,许妍就恢复了正色道:“你真这么想?”   “嗯,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但是手头没本钱,也不想都跟爸张口要,所以就想着这次出去干活,攒点钱,如果还不够的话,大不了再跟爸去借点。”   “我这里也有一点存钱,虽然不太多,但真想做买卖的话,能凑一点是一点吧。”   路从知道她的钱赚的有多不容易,更知道她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自己甚至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去买,他又怎么舍得用她的钱去做生意,但一想到如果直接说不用,以许妍的性子肯定要生气,他就敷衍着说:“到时候再说。”   离别在即,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牵挂的人在眼前,那些话又都说不出了,似乎觉着语言太苍白无力,也无法表达他此时心境的万分之一。   路从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许妍,手臂收紧一点,恨不得将她嵌到自己的体内,这样便不用忍受分别之苦。   可是时间是无情的,纵使有再多的不舍,黑夜总会过去,转眼就是天明。   许妍起了个大早,给路从做早饭。   老家这边有习俗,叫上车饺子下车面,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虽不知道具体缘由,只知道这是为了图吉利。   去合市也算是远行,男人在外拼搏,整日风餐露宿,不知道要吃多少辛苦,她在家里看不到一分,也不能帮着承担一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离家前,让他吃一顿热乎乎的饺子,把离别的祝福送给他,也是把家的温暖装进他的胃,装在他的心中。   吃过饭,许妍坚持要送路从到村口。   四月中旬,积雪消融,嫩柳抽芽,放眼一望,小石村漫山遍野的绿意盎然。   在一派生机勃勃的春的景色中,路从踏上了开往合市的长途客车,登车前一秒,他转身看向身后不断朝他挥手的许妍,他的目光中有积聚而生的泪意,“回去吧,到那想办法给你打电话,别惦记我,你在家里好好的,有空给我写信。”   “知道了,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有空给我写信。”   她的眼中也有泪光,路从看到了,有些心疼,却也高兴,高兴他的妍妍,是不是越来越在意他了呢。   车门合上了,路从上车后一边向后面的空位走,一边朝着车窗外看去,许妍还站在那里,遥遥的望着他。   车子开动了,她的身影不断倒退,路从趴在车窗朝后面看,许妍还没有离开,也在向车的方向望,那一刻,一个硬汉男儿的心再也无法坚硬起来,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江亚军在旁拍拍他的肩,却什么都没说。   纵使他这种到了一定年龄的人,自认饱经风霜,也看淡了很多事情,可每次离开家的时候,也会心里不是滋味儿,更何况,他这个刚结婚没多久,和新娘还没腻歪够的徒弟呢。   想想,他还有点自责,早知道就不去问路从了。   许妍回去的路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眼睛就是开闸的水龙头,泪水哗哗的向外流,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哭的直抽噎,或许是因为这一路上都没有人,也不怕被谁看见,心里没有防备,情绪怎么收都收不住。   她虽然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心坚硬的人,但也不认为自己内心柔软,或许是因为从小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她并不觉得和亲人分别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就连结婚前,路从外出打工,一走也是一两月,两三月才归,她心里虽然觉得难受,但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这颗心就跟被谁掏空一块儿似的。   这天回去之后,许妍做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以往路从在家的时候,她总是闲不住,不是织点什么,就是各种打扫卫生,再不然就是听歌看书,总之从没觉着无聊。   可现在路从突然一离家,她的魂儿好像都被路从带走了似的,做什么都觉得没劲儿,身上也没力气,骨头和肉一样软。   这天中午,许妍准备好了午饭,可她吃两口,就撂下了筷子,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路大生看出她情绪不佳,也清楚是啥原因,但他一个当老公公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吃完饭要走时,和许妍说,往后做饭不用带出他那份了,等路从回来再说。   路大生顾虑的多,毕竟他老光棍一个,儿子去外面打工了,留儿媳妇一个人在家,他总往这跑担心村里人说闲话。   这话虽然他没跟许妍明着说,但许妍也是个精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呢,就说:“那要不我做好饭,给你送给去。”   “哎呀,就一口饭的事,你不用管爸,我咋对付一口都行,你们年轻人事儿多,忙你的啊。”   路大生不来吃饭,许妍这一日三餐就做的不规律了,有时候胃口不好,一天也就能吃一顿,路从中途写信寄回来,信中问她家里是不是一切都好,又问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千万好好吃饭,别把自己饿坏了。   许妍一面心虚的回信,说家里一切都好,也说自己有好好吃饭,可转头,日子还像之前那样过。   ……   路从离开家之后,许妍没事做,就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有时候碰上家里有活,就跟着一起干。   或许是因为许妍已经嫁人了,以往天天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人,不能常见着,当妈的心里怎么会不想,再加上从前许妍在家里大包大揽,家里的活都是许妍在干,她一嫁人,刘兰才发现原来家里的担子有多重,现在没人帮着分担了,她时不时的就能想起自己这个大女儿来,偶尔她回一次娘家,刘兰对她也比从前亲切。   “这都嫁出去了,还不知道偷懒,你不回来,这活我们也能干,快去歇着吧。”   许妍本就不是偷懒耍滑的人,更闲不下来,她知道自己妈身体不好,平时不回来的时候看不到她多累,倒也罢了,眼下撞上了,还能躲轻巧不成?   那也不是她这性格能干出来的事。   许妍没听,照旧帮她洗衣服,铡草喂牲口。   刘兰在旁边推她,“让你歇一会儿你不听,这活儿还干不够是怎么着?”   许妍笑了笑,“也不是累死人的活,看见了就帮你干点,以前在家的时候,这些不也都是我的活么。”   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却戳到了刘兰的痛处。   这些年她这个当妈的忽略了太多东西,以往这眼前就跟蒙上了一层罩子似的,什么也看不分明,直到那次许妍被牛车砸伤了,路从带着她去医院的时候,刘兰听着路从是怎么为自己女儿着想的,看着自己女儿又是怎么发自肺腑笑着的,她当时的心里,就觉着很酸,很愧疚,好像多年来蒙在自己眼前的罩子一瞬间掀开了似的。   从前刘兰总是怨天尤人,觉得老天爷对她不公,在娘家的时候,父亲重男轻女,母亲因为孩子多,她又是老大,所以总对她疏于照料,她在家里承担的最多,却也最不受宠。   后来,她年纪那么小,就被许配给许家,最开始没分家的时候,和公婆一起住,公公婆婆又最不待见他们两口子,处处挑刺,处处找茬,她那日子也是没有一天顺心的。   再后来就更不用提了,家产都被许长龙败光了不说,他见天的不着家,家里大事小情他全都不管,三个孩子都是她自己拉扯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怨啊恨啊,没有一天不痛苦,没有一天不挣扎。   渐渐地,自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谁的好也看不见,只觉得事事都不顺心。   也叫她完全忽略了一直以来最心疼自己的大女儿,也忘了,她的所作所为,是在把自己的苦痛,重新施加到自己大女儿的身上。   女儿是在走她的老路。   万幸,许妍嫁的人家还不错,看路从的样子,待她应当也是好的,否则她这个做母亲的,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想起这些往事,刘兰心里泛酸,眼睛一红,怕许妍看出来,就一扭头往屋里走,边走边说:“说不听你,你不嫌累就干吧,傻孩子一个。”   望着进门的背影,许妍抿着唇轻轻地笑了。   到了晚上,刘兰将她留在这吃晚饭,娘俩一起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刘兰想起什么,小声问许妍,“路从这次走,给你留钱花了吗?”   许妍点头,“留了,怎么了,家里没钱了?”   “不是,我是想问你,手头要是没钱,妈给你,你不能一点钱不留,空着手日子怎么过。”   许妍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妈问这个话,竟然是要给她拿钱,这还确实挺让她意外的,毕竟从前……   想到以前的种种,许妍不愿意再仔细想下去,每回忆一次,心里都如同被刀割过一样疼。   只是,她妈似乎变了,她之前就发现了,只是没敢相信。   想到这,许妍默默一笑,摇头说:“有钱,我也花不上钱,要是没钱了,我再跟你说。”   “你可别骗妈,要是没有就说实话,我自己偷着攒了点钱,也不多,就两百多块,但是没敢叫你爸和你弟他们知道,省得他们惦记。”   许妍鼻子一酸,低着头眨了下眼睛,“那你就自己攒着吧,应个急,别惦记给我,我真不缺钱。”   “反正话给你撂这了,你不开口那是你吃亏。”刘兰笑着说。   许妍也呵呵笑,“知道了,缺钱肯定说。”   吃过饭已经很晚了,刘兰和许妙都留她在家里住,她想着家里一共就两个屋子,以前是没办法,怎么着都能将就,现在何必和他们一起挤着睡呢,许良一天比一天大了,终归是不大方便的。   “我还是回去住吧,反正离着近,没事我就回来。”   许妙从炕上跳下来送许妍,低声问她,“姐,我后天放假了,能去你家陪你么?我想和你睡。”   “当然行啊,那你周五放学就去,姐给你做好吃的。”   许妙高兴笑了,“行。”   许良没在家,这会儿不知道在谁家玩呢,刘兰怕许妍自己走夜路害怕,就打着手电一路给她送回去,许妍没拒绝,是因为她真的怕黑。   送到门口,许妍说:“妈,进屋坐一会儿吧?”   “不了,你妹自己在家害怕,我就回去了,你自己把门都插好,谁来也别乱开门,听见没。”   “知道了。”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这天晚上。   许妙一放学,就背著书包往许妍那跑,许妍掐着点站在外头等她,看见小丫头跑的满头大汗就说:“你慢点,别跑了。”   “姐,我把作业全都写完了,你能给我放电影看吗?”   许妍一乐,“感情你不是来陪我的,是奔着电影来了?”   许妙笑嘻嘻的,“才不是,陪你是第一,第二才是看电影。”   “行,给你放。”   两人往院子里走,许妙又说:“那你别告诉妈,她知道该骂我了。”   “知道啦。”   许妍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但今天答应要给许妙做好吃的,就不能食言,可能也是因为许妙来陪她,她心情好了很多,晚饭也多吃了一些。   到了夜里,许妍老早就将院门和房门锁好,拉上窗帘,把电视打开。   路从走之前教过她怎么放碟片,她鼓捣了一会儿,终于弄好了。   姐妹俩坐在沙发上,许妍才想起来,她之前特意给许妙买的几样小零食还在柜子里放着呢,这会儿想起拿出来给她吃。   “姐,咱家你对我最好了,你一结婚,我可想你了。”   许妙往她怀里钻,抱着她不撒手,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忽然收回手说:“姐,我在咱家的柜子里找到两封信,你想不想看?”   “信?什么信?谁写的?”   许妙笑嘻嘻的去翻书包,有一会儿才从书本里找出来,然后神秘兮兮的拿在手里,“你猜是谁的信?”   许妍蹙着眉头。   这让她怎么猜啊,也无从猜起啊,可转念一想,许妙既然特意把信带来给她看,那这信应当是和她有关。   “给我写的信?”   “不是,你再猜。”   许妍撇了下嘴,佯装生气,“不猜了,你不说拉倒。”   “哎呀我说我说,这信是有人写给二哥的,不过你肯定想不到是谁写的。”   许妍就笑,“那我确实猜不到,你二哥之前不是处对象了么,别的女孩儿给写的呗,你也是,你二哥的东西,你翻出来干嘛,明天给他送回去,让他知道要骂你。”   许妙一屁股坐在她边上,闻言又摇头,“才不是他对象给写的,有一天我看见他偷偷摸摸藏信,我还真以为是哪个小姑娘写给他的情书呢,那时候我不感兴趣,也就没看,但是前几天帮妈收拾柜子,我又看见这个,就好奇打开看了眼,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信……嘿嘿……”   她没说完,笑嘻嘻的故意卖了个关子。   许妍听得着急,就催她,“信怎么了,你倒是说完啊。”   “这信是姐夫写给他的。”   “姐夫?路从?”   “对呀。”许妙连连点头。   “你是不是也很惊讶?”   许妍不说话了,把信拿过来打开看,许妙也凑过去挤着看,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电影也被许妍按下暂停键。   信里写的内容并不多,可句句都和她有关,看上面的内容,路从询问的是她在兰市打工时的近况,她看着看着,就觉得眼前仿佛有一层雾被拨开了。   原来路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很关心她了,甚至还写信来询问,包括她收到的书和录音机,也是路从买来的,他还担心直接送给她,怕她不会接受,还千里迢迢,几经周折的先寄到许良那里,再由许良寄给她。   之前怎么都无法想通的事情,现在真相都摆在眼前了。   “姐,你怎么哭了?”   许妍吸了下鼻子,用手背擦拭着眼睛,没说话,却把另一封信打开了。   只是这封信看完,她哭的更加收不住,许妙在边上手足无措的,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找纸巾给姐姐擦眼泪。   “姐你别哭了,我是不是做错啥事了?”   “不是,就是,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啊?”   许妍看着许妙,只是笑着摇摇头,但却没说话。   这天晚上,许妍陪着许妙看完一部电影后,姐妹俩就准备睡觉了,许妙睡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然而许妍却清醒得很。   今晚月色很亮,整个院子都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许妍轻手轻脚的从炕上下去,把那个录音机翻找出来。   结婚之后,因为有彩电和收音机,已经很少会用录音机听歌,它在衣柜的最下层,已经落上了一层灰,她想到路从,如果不是许妙好奇打开这封信,路从会亲口告诉她这些么?或许不会。   那么他的心意也将会和这部录音机一样,蒙上岁月的灰尘。   万幸,老天爷安排了这一切,让许妙告诉她这件事,让她知道,路从是怎么默默地对她好。   如果这不是喜欢和爱,还能是什么呢?   “爱”这个字眼,曾经对于许妍来说,是很陌生且奢侈的东西。   实话说,她答应和路从试着在一起时,从没想过,对彼此会产生男女之间有关于“爱情”的东西,因为她知道,婚姻并不全由爱情主导,家庭也不必用爱情建立。   她觉得路从是个好人,而她也想过,路从愿意娶她,也是看到了她身上的优点。   所以她曾经一度认为,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合适。   因为恰好的时间,恰好的理由才走到了一起。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原来路从对她的一切好,都源于一个“爱”字。   它是多么的沉重,多么的滚烫。   如果她不曾知道这一切,又该辜负路从多少爱,亏欠他多少呢。   万幸,她已经知晓,也万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妍把录音机上的灰尘小心擦去,仔细收好。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她打开收音机,调到她每天都会收听的那个电台。   里面恰好在播放着一首歌。   当你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三说着珍重珍重。   当你深深看着我的眼,再三说着别送别送。   当你走上离别的车站,我终于不停的呼唤呼唤。   眼看你的车子越走越远,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说,我的泪早已泛滥泛滥……   你身在何方我不管不管,请为我保重千万千万……   孤单的夜里,这首歌无限的回荡在许妍的耳边,却扎在她的心里,她的脑海中全是路从离家前的身影。   那一刻,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作者有话说:   标注:(当你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三说着珍重珍重。   当你深深看着我的眼,再三说着别送别送。   当你走上离别的车站,我终于不停的呼唤呼唤。   眼看你的车子越走越远,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说,我的泪早已泛滥泛滥……   你身在何方我不管不管,请为我保重千万千万……)歌名《离别的车站》长辈说,她那时候听得是赵薇唱的那个版本,但是按照文中的时间线,这首歌似乎还没发行,赵薇唱的那个版本是在《情深深雨濛濛》这部剧中演唱的,似乎也是这部剧的插曲,这个剧网上说是2001年上映的,我不太清楚,如果有知道的小伙伴欢迎指正,总之就是,我把这首歌安排在这个时间点上是故事情节需要,但其实时间线是对不上的,大家请勿深究。   另外说个比较重要的事情,这本文明天要上夹子,是个很重要的榜单,收益决定了榜单的位置,我解释多可能宝子们也不懂,总之就是,明天的更新要推迟到晚上十二点,等不及的宝子们第二天再看,实在抱歉哈。   还有!!!划重点!!!   有宝子们说,特别期待看到那个那个情节,我想说也许路从忍不住,但是作者我,必须得忍住,因为剧情需要,别问,问就是言情小说作者的惯用套路(别打我)   不过你们想看的都会有的,咳咳(在阿江接受的范围内)只不过要再等一等,你们不会以为婚后全部都是甜甜甜了吧? 第41章 为啥有鬼?   分明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今早起来翻看日历,发现眼下刚进入五月,也就是说, 路从才离家半月而已。   用“度日如年”来形容许妍此时的心境, 再好不过。   最近又到了农忙的季节,小石村到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路从家里田地很多,前些年他们家的地,种的都是香瓜和西瓜,是从去年开始,所有的地都改成稻田, 现在种的是水稻。   田地多,靠自己家里的人肯定是种不过来的, 只能雇佣别人来种, 有的村民雇佣人是要供人吃饭的, 许妍第一年嫁进来, 也不清楚路从家里每年都是怎么做的,毕竟到了农忙的时候,她就早早的去找路大生, 看看能帮什么忙。   地里的活都是雇人做的,自然用不上她, 她就是来问问, 需不需要她帮忙做饭,路大生说人多, 做起饭来太麻烦,而且地远, 一来一回还折腾, 耽误时间, 干脆就每个人每天的工钱添补一点,让他们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是自己带饭,还是买干粮吃,都他们自己说的算。   如此,也就没有用得上许妍的地方,也就是每天的早饭和晚饭多做出一人的份,等着路大生过来吃。   原本路大生心里还有顾忌,但农忙的时候,做饭的事他自己确实力不从心,所以许妍再三让他过来吃,他也就不拒绝了,他吃饭速度快,吃完就走,也不多留,许妍原本还想准备出一份盒饭叫路大生中午带着,路大生不肯麻烦这事儿,只说中午吃点干粮就行。   许妍结婚前,每一年到农忙的时候都跟着爸妈一样去地里干活,这些地里的农活她从十二三岁就开始跟着干。   夏季种田,秋季收割,总是落不下她,整整七八年的光阴,她对农活的熟悉程度甚至胜过一些大人。   还是第一年,在农忙的时候,她成了一个闲人,说实话,还有点不习惯。   和许妍一样清闲在家的,还有他们家对门邻居家的小媳妇。   就是之前撞见许妍和路从抱在一起的那个王婶儿的儿媳妇。   她家小儿子叫王树仁,比路从大两岁,家中和路家沾点亲戚关系,路从管王树仁叫声哥。   王家的这个小媳妇叫周慧钰,娘家在李村,她和王树仁是去年末结的婚,也是因为刚嫁到这个村子,人生地不熟的,前些天,因为她和许妍一同出来倒脏水,碰见了就打了声招呼,许妍对周慧钰不熟悉,但毕竟同村住着,就算不熟,对方身份也都知道个大概,许妍自然也知道得叫对方一声嫂子。   后来两人一来一回的,时间长了,就熟悉了。   许妍这人不太爱串门,但周慧钰是个闲不住的,家里只要是没活的时候,她都爱出来溜达溜达。   原先,她都去村东头的老吕家,找他们家媳妇聊天,后来他们小两口搬到兰市去打工了,在村里,她也没别的熟人,一时间也没人聊天说话,直到她遇上许妍。   许妍这人看着就面善,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性格温温柔柔的,周慧钰特喜欢来她家串门,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或是一下午。   这天又闲着没事,周慧钰拎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几团毛线和织针,带着来找许妍,说是想跟她学怎么织帽子手套,她想给孩子提前备着。   许妍左右也是闲着,就耐下心来教她怎么织。   期间聊天的时候,许妍看着周慧钰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周慧钰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才两个多月。”   许妍就笑,“那怎么这么早就织啊?”   “这不是闲着没事儿,正好你会,教教我,我太笨了,以前学过一次,怎么也学不会,就放弃了。”   “也不难,你别学那种花型太复杂的,一些简单的就行,织出来的效果也好看。”   周慧钰大大咧咧的笑,“行,能织上就行,我不挑。”   两人闲聊的时候,周慧钰问许妍,“你家那个出去多久了?”   “半个多月吧,不到二十天。”   “那也挺久了,你不想他吗?”   跟人聊这种话题还真让人羞涩,许妍不大习惯,看着周慧钰笑一笑,没说话,就点了点头。   周慧钰见她脸红成那样,就笑话她,“一看你就是结婚没多久的小媳妇,动不动就害羞,这有啥的,像我和我家树仁,这才结婚不到六个月,感觉都跟老夫老妻似的了,更不知道害羞是啥玩意儿。”   许妍噗嗤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余光一瞥,周慧钰脖子上有个小红印,跟拇指盖那么大,她指了指问:“你脖子是不是叫蚊子给咬了?”   周慧钰抬手摸了一把,“哪啊?没觉得痒啊。”   许妍就起身找了个镜子给她,说:“你看看,要不是蚊子咬的,该不会是过敏了吧?你怀着孕呢,可注意点。”   周慧钰也小小的紧张了一把,可照镜子一瞧,倒是“噗嗤”一乐,她看着许妍,笑的愈发无所收敛,许妍都被她笑懵了,“你咋了?笑啥呀?”   “妹子,你咋这么搞笑呢,这是啥,你不知道?”   许妍又仔细凑过去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出个子丑卯酉,“不知道,是啥呀?”   她那样可真不像是装的,这把周慧钰这大大咧咧的还给弄害羞的,半晌才把镜子放下,凑到许妍耳朵边上,小声说了那么一句,许妍脸颊“腾”的一红,瞬间成了哑巴。   周慧钰哈哈哈笑,指着许妍,“你这脸皮也太薄了,这么容易害臊,那你俩同房的时候,你得啥样啊?”   “同房?”   许妍愣了一下,又瞬间领悟是什么意思,这下更是彻底地红了脸,“嫂子你就别逗我了。”   周慧钰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时候这女人凑在一起,也会像男人一样聊点带颜色的话题,周慧钰见许妍脸皮子薄成这样,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忍不住的想要逗她。   就跟她说:“这不是怀孕么,也不能那啥了,我家那个就整天像头猪一样的在我跟前拱,这啃一口,那啃一口,怎么都不得劲儿,还说早知道就不那么早让我怀孕了,你说这男人啊,都是用那思考的动物,上来那劲儿,孩子都成累赘了。”   她说的这些话,每个字许妍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对她来说,就是特别陌生的东西。   意思她明白,可是她也不清楚,这夫妻和夫妻之间……差距这么大么?   路从他怎么就……好吧,有时候他也挺像头猪,可是和周慧钰他们夫妻之间,区别还是有的。   许妍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噎回去了,她实在做不到像周慧钰这样无所顾忌的讲出来,太臊得慌了。   周慧钰笑够了,擦了下眼角,平复着说:“妹子是个有福的人,你看这婆家多好,家里种地不用你操心,啥都不用你管,也不让你干地里的活。”   许妍笑了笑,这确实没啥好反驳的,她确实嫁了个好人,把以前没享过的福享了一遍。   “嫂子不也挺好的嘛,我看王婶儿也可护着你呢。”   周慧钰撇撇嘴,“还不是因为怀着孕呢,你等生完孩子再看看,反正我刚结婚那会儿她可不是这样。”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儿,许妍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爱讲八卦的人,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那一阵子,许妍每天除了做做饭,就是和周慧钰聊天,时间倒是过的比平常快。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路从那边基本是十几天写一封信寄回来,隔三差五也会打一通电话。   六月下旬的时候,江亚军突然从合市回来了,听说是家里老人生病,他不得已才提前回来的,路从还托他给许妍带回五百元钱,说是防备着万一家里有用钱的地方,省得临到时候许妍犯难。   钱都装在信封里,江亚军站在院子门口喊许妍,直接就在这把钱给她,也没进屋,说几句话就要走,许妍跟他询问了几句路从的情况。   “就是想家想的,瘦了点,其他都好,你也不用太惦记。”   许妍听着鼻子一酸,默默嘀咕,“瘦了?唉……本来就不胖的。”   江亚军就笑,“我听他说,这次回来要在家里做个小买卖,你们两口子在一块干点啥也挺好,比撇家舍业的在外头强。”   “是啊,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嘿呀,那小子也这么说,担心你自己在家吃不好睡不好,那活也快结束了,最迟也就七月中旬他就能回来了,你还别说,这小子聪明,干活利索,学啥东西还快,我这当师父的面儿上都跟着有光。”   许妍听着也开心,她以前就觉着路从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做什么事情都有股劲儿,现在听见别人夸他,那就像是也在夸她似的。   见也没啥话说了,江亚军就说家里有事儿要走了。   许妍送了他两步,客气着说:“等路从回来,您来家里吃饭。”   “嗳,回去吧。”   这天晚上的时候,路大生来家里叫许妍,说是路从打电话回来了,叫她去接,许妍一刻也没敢耽误,颠儿颠儿颠儿的一路小跑过去,路大生说,路从是用公用电话打的,叫她等一会儿,他那边会拨回来,说完后,路大生就去院子里抽烟去了。   许妍站在柜台前面,盯着座机不错眼珠的看着,手心里紧张出了一层的汗,也不知为啥紧张,总之就是控制不住。   过了一分多钟,电话响了。   许妍连忙接起来。   那头路从的声音传过来,低声问:“是妍妍吗?”   “嗯,是我,你在外面吗?”   听到是她的声音,路从就笑了,“嗯,刚吃过饭,想打电话问问你,师父把钱给你送过去了吧?”   “送了,家里不用钱,你怎么不自己留在手里,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比我多。”   “我这不是还在挣么,而且手里也留钱了,你不用惦记我。”   许妍抿了抿唇,听着路从的声音时,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那感觉让她心里涩涩的,鼻子发酸。   她看一眼外面,路大生还在那抽烟,就捂着电话,小声说了一句,“我想你了。”   路从听见这四个字从电话对面传过来的时候,有那么片刻的愣怔,直到他确信这就是许妍说的话时,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已经超出频率,他眼眶一热,声音里都带着哽咽了,“我也想你,特别特别想,恨不得现在就长膀飞回去。”   “吧嗒”眼泪顺着许妍白嫩的小脸滑下来,她擦了一把,怕路从听出来,忙将话筒拿远一些,等调整好,才重新贴近耳边,“听你师父说,你瘦了,是不是没按时吃饭?”   “没有,吃呢,吃的可多了,我师父天天在我身边,哪儿能看的出来,他就是故意吓唬你,想让你紧张我。”   “你当他是三岁孩子啊,还拿这事吓唬我。”许妍没忍住笑。   路从听见她笑,感觉心里头暖暖的,化解了一整天的疲惫。   “妍妍……”   “嗯?”   “没事儿,就是想叫一叫你的名字。”   许妍微微笑着,“干了一天活,也够累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怎么了,才说几句,就嫌我烦了?”路从故意逗她,言语中带着笑意。   “话费很贵的,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在我心里呢。”   路从眉头一扬,笑了,“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许妍嗔怪的语气说:“你烦不烦,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我要说什么你都知道?”   许妍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她扭头瞥一眼外面,见路大生已经抽完烟了,在那来回溜达,一看就是等的有些不耐烦,许妍赶紧说:“好了,不说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爸在外面等急了。”   “知道了。”   快挂断电话时,路从又叫她,“妍妍……”   “怎么了?”   “你亲我一下。”   许妍脸一红,哪会真的满足他,娇嗔的落下一句,“你烦死了。”就将电话快速挂断。   话筒里盲音传来,路从靠着电话亭笑的肩膀直抖。   这晚许妍梦见路从了,那梦太真实,以至于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后看着身旁空落落的,她的心,也瞬间跟着空了一块儿。   今天外面的天是碧蓝色的,很清透的颜色,零星的飘着几朵白云,她是最喜欢晴朗天气的,可现在也不知怎么了,太阳高高挂着的时候,她不开心,太阳藏起来,放出乌云的时候,她也不开心。   无论晴天还是阴天好像都不是好天气。   或许……只有路从才是此时的好天气。   想通这一点,她又兀自羞涩的笑着,近来,真是愈发没羞没臊了。   中午的时候出去倒脏水,听见有户人家院子里像是夫妻在吵架,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可激烈,尤其那女人,边骂边哭,哭的撕心裂肺的,因为隔着距离不算太近,她也没听清骂的是什么,早些年因为爸妈总打架留下的阴影,每次一见着这种事她都躲得远远的,害怕,也觉着揪心。   她正准备拎着脏水桶往回走,周慧钰这会儿从对门出来了,看样子她是出来听热闹的,给许妍使眼神,低声说:“老李家那小两口闹离婚呢。”   边说边跟着许妍去她家里,进门坐在沙发上,她就滔滔不绝的说。   “那李军太不是人,媳妇在家里大着肚子呢,他出去打工,在外面搞破鞋,还让同村一起去的人看见了,这话传回了村子里,让她媳妇知道了,差点气的小产。”   许妍听着也跟着气愤。   周慧钰叹口气,“你说咋离婚,那孩子都快大月了,眼看就要生下来了,这要是孩子小,大不了咬咬牙,一狠心把孩子打了,可现在怎么弄,这会儿离婚,孩子生下来不是没爹就没妈,不离,那看见他一次,就恶心一次,这得恶心自己一辈子,你说当女人的多不容易,这男的怎么就这么牲口呢,外面的女人咋就那么香,这要是我家王树仁敢给我搞出这种事,我豁出这条命也得跟他干,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   大家同为女人,听到这种事情都跟着气愤,许妍担心她生气再气坏了身子,忙安抚说:“你消消气,这种事我们跟着气愤也没用,你还怀着孕呢。”   周慧钰舒口气,后知后觉道:“可不是么,那我得平静一下。”   “妹子,你听我说一句,往后你可把你家路从看紧了,尤其是怀孕的时候,这男人就这种时候最不安分,因为不能同房啊,他们又忍不了,这外头的女人稍微一勾搭,就能勾搭走,反正我是不可能完全信任我家王树仁,我就看着他,他走一步,我跟一步。”   许妍抠着手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也没搭话。   周慧钰见她没动静,就撞了下她手臂,说:“听见了吗许妍?”   “啊?我刚刚在想事儿,你说啥了?”   周慧钰气的叹气,“我说你得看好你家路从,尤其是你怀孕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不能碰你,但又有想法,还忍不住,就该有外心了。”   “这事儿……就这么忍不住么?”   兴许是觉着许妍问这话太傻,周慧钰噗嗤笑了,笑完又觉得也正常,“唉,我没结婚那会儿也不懂,但时间长了,就明白了,尤其像你家路从和我家王树仁现在这个年纪,那方面欲/望都旺盛,天天睡一个被窝里,他就那么看着你,他能忍住?忍得住才有鬼。”   许妍咬了咬嘴唇,半晌才吭出一句,“忍得住为啥有鬼?”   周慧钰一脸看她无可救药的表情,“他要是看着你,还不想碰你,那证明他有外心了啊,妹子,你咋这么问啊?你和你家路从是不是……”   许妍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你别瞎想,我就随便问问,这不是不懂么。”   周慧钰心大,也就没往别处再想,主要是,许妍长的这么好看,那路从得是眼睛瞎了才会对别人起心思。   家有娇妻,那恨不得天天窝在家里不出门。   “也是,你俩结婚才多久,而且他这么快就出去干活了,没经验也正常。”   说到这,周慧钰嘻嘻笑了,“都说小别胜新婚,你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他对你热不热呼,是不是天天缠着你要,你就知道他有没有外心了。”   许妍脸一热,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她感觉周慧钰完全不会不好意思,再这么聊下去,她的这张脸就没法看了。   ……   李家那乱七八糟的事儿闹了几天,后头听说那家媳妇被娘家人接走了,李军被他爹打了一顿,悔没悔过不知道,但后来还是跟着他爸一起去娘家接媳妇了。   这些事,许妍自然是不会出去打听的,都是周慧钰在别人那听完,又倒豆子似的讲给她。   她那阵子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很慌。   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就到了七月份。   路从又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跟许妍说,这份活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干完,小夫妻俩又隔着电话聊了几句,许妍想起了什么,踌躇半晌,才语焉不详的问那么一句,“路从,你平时下工以后都干嘛呀?”   给路从问的一懵,“吃饭,吃完饭就回住的地方去,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问?”   “啊,没事儿,就是好奇,那你从到那以后一直都干活了吗?没有休假的时候?”   路从感觉她今天问的问题都怪怪的,但是又觉着能跟她多聊一会儿也挺不错的,就当她是没话找话,所以一五一十的答:“这活哪有啥假期啊,东家都着急完工,我们还经常加班加点的干呢。”   许妍这才觉着放心,可末尾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路从也不是那种人,她不应该因为李家的事儿,就起啥疑心。   可是转念一想周慧钰说的那些话,她心里又开始没底。   见她这边半晌没吭声,路从忙问:“妍妍,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了?感觉不太开心呢,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可千万别因为我不在家,就不跟我说,我就是连夜坐车,也回去给你出气。”   许妍又因为他这句话心里踏实了很多。   就笑着说:“我没生气,也没人惹我,你不用担心我,干活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咳咳,此时此刻我有一万字想要发挥……   顺带安利一下长辈从前的歌单《一剪梅》《来生缘》《星语心愿》《离别的车站》《曾经为你》《野花》《丁香花》就是说今天都找出来听了,我愿称之为阅读此本小说必备的bgm。 第42章 媳妇不想我   进入七月份后, 就总是下雨,最近一连下了四五天,空气里都泛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刘兰知道许妍害怕雷雨天, 担心她那小老鼠胆儿再被吓坏了, 就让许妙过去陪着住了几天。   每天一到夜里,姐妹俩就手拉着手睡,还像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可感觉也是不同的。   那时候家里实在太穷,连块儿玻璃都买不起,用塑料布把窗户封上, 一到雷雨天,那霹雷闪电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 每每都吓得她恨不得把脑袋钻进被子里, 瞪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等好不容易睡着了, 又被这鬼天气影响的,整夜整夜做噩梦。   现在倒是好了,这个新房子, 玻璃都是崭新的,下雨天, 关好门窗, 虽然还能听见打雷的声音,但也没从前那么惊天动地。   许妙到底还是个孩子, 没心事,睡得快, 从来这陪许妍的第一晚开始, 每晚都是她先睡着, 许妍就瞪着眼睛和空气对视,心里头想的事情可多。   许妙从前就黏她,再加之在她身边待着比在刘兰身边自在的多,住了几晚后,就不想回家去了,非央求着许妍去跟她妈说,想在这一直住到姐夫回来,她不敢自己去说,之前在妈跟前提过一次,被刘兰骂了,说那到底不是自己家,你去住久了,不是给你姐添麻烦,让你姐婆家再有啥想法。   大人想的事情就多,尤其刘兰,一生好面子,讲究多,许妙不敢招她,只能求许妍去说。   “行,那你就住着,你要喜欢住在这,你姐夫回来你也可以住,睡旁边那屋。”   许妙嘻嘻笑,“那可不行,那我不成了电灯泡了,我就陪你到姐夫回来就走。”   许妍笑着戳她额头,“你个小不丁点,还知道什么是电灯泡。”   “咋不知道,同学都这么说。”   也是了,许妙今年也上初中了,自然跟小学生不一样,她上初中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有偷偷处对象的了。   想起这事儿,许妍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问许妙,“妙妙,你在班级里朋友多么?”   “还行吧,玩得好的有三个人。”   许妍微微点头,“啊……那,有男生么?”   许妙抬头看许妍一眼,瞬间就明白她要问什么,哈哈笑着说:“姐,你还不如直接问,我是不是处对象了呢?”   她这么直接倒是给许妍说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现在这小孩儿怎么说起这种事一点都不避讳的,也不脸红害臊。   “那你没处吧?”   许妙摇头,“但是我班里有小姑娘处对象,还被老师抓住了呢,升旗的时候当着全学校的面儿批评他们,我看着都觉得丢脸。”   “我上学的时候也有,就是一直不理解,那个年纪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么?”   听她这么讲,许妙就特别好奇,“那姐,你上学的时候,没有喜欢的人么?   “没有。”   许妍说的是实话,她上学那会儿,家里的事情还操心不过来呢,整天活的筋疲力尽还担惊受怕的,干不完的活,还要时不时的防着父母打架,又怕自己妈什么时候一个想不开再去喝药。   十几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她觉着自己活成了老者。   许妙趴在她边上,半晌没吭声,过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咋呼着问:“那姐夫呢,姐夫上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么?”   这下倒是把许妍问住了,仔细一琢磨起来,竟还有些吃味。   路从上学那会儿整天瞎混,身边跟着一帮小子小姑娘,他那么招人,也不知道那会儿处没处过对象。   这些事情以前许妍不好奇,也就从没问过,现在倒是想知道了。   “我不知道。”   “姐,如果姐夫以前有喜欢的人,你吃不吃醋?”   许妍笑着白她一眼,“就你鬼精,小孩子家家,问这种问题干嘛。”   “哎呀,就好奇问问嘛。”   “以前喜欢,那不都是以前了,有啥可吃醋的。”   “那万一姐夫现在心里还有那个人呢?”   许妍一愣,可是仔细一琢磨,也不太可能,毕竟他给许良写的信还摆在那呢,一字一句的,可不骗人。   路从即便以前喜欢过别人,那现在应该喜欢的是她。   许妙见她没吭声,还以为她生气了,兀自咬咬舌头,小声说:“姐,我就瞎说的,姐夫肯定最喜欢你。”   那天还是由许妍去跟刘兰说,她才答应叫许妙一直住在那。   一星期的时间过得很快。   这天是个大晴天。   早起给许妙做好饭,让她吃过去上学后,许妍就将被套褥单都拆下来准备洗一遍。   要是用大锅温水太费柴火,她就端着大洗衣盆到院子里用水井压出一盆水晒在阳光下。   等晒过两三个小时,那水都热了,她才开始洗。   日头正是最烈的时候,她坐在小板凳上,伏着背搓洗被单,听见外头有唰唰的脚步声,原本以为就是路过的邻居,可那脚步声就在院门前静止,下一秒,院门被推开了。   许妍就看见了拎着行李袋的路从,她“腾”一下起身,因为起的太猛,搞得头晕眼花的,身体晃了一下,路从吓一跳,把行李袋直接扔在地上就跑了过来,扶住她,担忧的问:“怎么了?生病了?”   她笑着解释,“不是,就是刚才起猛了,你几点上的车?吃过早饭了吗?”   “八点上的车,也吃过了。”   许妍点点头,看着他就默默地不说话了。   眼前这人离家两个多月,这次见着瘦的都快脱相了,走的时候,衣服裤子还合身,现在穿在身上就跟里面兜着一股风似的,本来个子就高,杵在眼前,就跟一根电线杆一样,看的许妍鼻子泛酸。   “你还说有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样?”   人都已经在家里了,骗是骗不过的,路从挠头笑,“想家,外面的饭菜做的不合胃口,而且干的是体力活嘛,早晨五六点钟出工,晚上六七点钟才回,人自然就瘦了。”   这是实话,可原本这些事儿他没想和许妍讲,怕她担心,但是听一起干活的工友说起他和他老婆的事儿时,他就学到了点夫妻相处的道理。   他有点自己的私心,想让许妍心疼他。   可是眼下却又后悔了,因为看着许妍眼泪像掉豆子一样“啪啦啪啦”落下来,他慌了神,抬手去擦,“怎么还哭了,其实也没多辛苦,我故意这样说的。”   许妍又不傻,她也在外面打过工,她就不知道,外头还有不辛苦的活。   老板付的是钱,恨不得人家付一分,让你干出十分的活儿来,怎么可能不辛苦。   只是心疼的话,千言万语都无用。   “我前几天搭方便车去了一趟镇上,买了一块儿猪肉回来,天太热,我怕坏,就拿去食杂店,让爸给它放在冰柜里冻上了,就等你回来吃,晚上我做几个好菜,你把爸叫来,给你们爷俩都补一补。”   路从把许妍往怀里一抱,“还说给我们补?你自己不用补补么?看你瘦的,还说我呢。”   许妍抿了抿唇,不大自在的说:“我还好吧,也不是很瘦,你看,我脸上比以前肉多了。”   “肉在哪呢?我看看?”路从笑嘻嘻的去捏她的脸,怎么都没捏出二两肉。   又故意使坏似的,去捏她的腰,那小细腰恨不得一巴掌就能掐住,倒也没看见多出一丝一毫的赘肉来。   许妍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想起前些日子看的那部爱情电影,里头的女明星长的那么俏丽,身材饱满,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脸蛋也水灵灵的,连她看了都挪不动眼睛,更何况男人呢。   说不准男人都喜欢这样子的女人。   她又难免想起,周慧钰跟她说的,叫她吃胖点,说什么摸起来手感好,现在太瘦了,男人不喜欢太瘦的。   虽然当时听着那些话太害臊,可过后独自一人琢磨起来,也开始上了心。   眼下再听路从这么说,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瘦点怎么了,不生病就行呗,我也不想瘦,这不是胖不起来么。”   说完,许妍从他怀里躲出来,转身又坐回小凳子上继续搓洗被单,留给路从一个背影。   路从感觉出她态度不对,但左右一想,也没觉着自己说错什么了。   说她瘦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吧?   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杵在原地盯着许妍后背看。   过一会儿才说:“现在日头这么晒,你咋这会儿洗东西?别洗了,先跟我回屋。”   路从去拉她的手,许妍挣了一把,“快洗完了,天热晒干了换上,你快进屋歇歇吧,别管我。”   “那你不进屋,我就在这陪着你。”   路从走到门口把行李袋拎回来,顺带着将院门一关,回头就在许妍跟前蹲下看着她。   许妍被他盯着耳朵都热了,才别扭着回头,看他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反而把许妍逗笑了。   她推了路从一把,“你干嘛呀,赶紧进屋去。”   “我不去,再不你就跟我一起进屋,两个多月没见,我想和你说说话。   许妍还别扭着劲儿,闻言也没动作,路从笑了,双手探到她腋下将人往起一提,再把人打横抱起来,跟抱新娘子一样的姿势抱回屋里。   许妍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又怕被别人听见动静再以为发生啥事了,没敢叫出声来,只红着脸在路从肩头捶了几下,“你别闹,快把我放下来。”   路从笑嘻嘻的,“那可不能放,放下去你再长膀飞了,我去哪儿找。”   他步子大,几步就进屋,将人往炕上一放,许妍脸红着要跑,路从双臂撑在她两侧,直接将她圈在怀里,就那么一错不错的望着她。   “刚才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嗯?”   这话要让她怎么说呀?也没法开口。   许妍抿着嘴唇,不承认的摇摇头,“没生气,我为啥要生气啊。”   “我看见你不高兴了,可我琢磨着,也没说什么不对劲儿的话呀,你给我提个醒。”   她看了路从一眼,又慢慢低下头,手指头搅着衣服上的带子,半晌才吞吐着说:“我是听慧钰嫂子说的,女人结婚后,会再发育的,我就琢磨着,以后也能再胖一点。”   她说话的声音挺小的,路从是全神贯注的听才听清,可是也没明白,她生气和发不发育有什么关系,然后就听见许妍又压低声音说了句,“再胖一点……就……也就不丑了。”   原话她是真说不出口。   可是这句还是把路从听的云里雾里。   他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说你丑了?怎么就想到那儿去了,别瞎想,在我眼里,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姑娘。”   许妍脸颊红红的,还是不说话。   两个多月了,几乎每晚梦里他都能见到许妍一次,然而又要在清早起来,尴尬的看着自己的生/理反应。   想念太热烈,以至于安安静静看着她的时候,就没办法不起一点心思,哪怕这还是大白天的。   路从忍了又忍,才只是凑过去亲亲她的嘴。   起先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可是亲了一下,看她红透的脸,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也看不够,再看看她嫣红的唇,又怎么都亲不够,干脆把人往怀里一扣,亲个痛快。   院子里成群的燕子和麻雀飞过,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个交织在一起的如鼓的心跳声,和时不时加重的呼吸声。   七月份的天,要多热有多热。   太阳正当头的时候,阳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室内温度多因素的攀升。   不一会儿,许妍和路从都不同程度的出了一身的汗。   路从不好过,显然有收不住的架势,可正当他们缠绵的水深火热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了。   听见“吱呀”一声响,许妍吓得手脚并用的去推路从。   周慧钰在外头大着嗓门喊,“许妍,你在家吗?我有个地方织错了,你给我重新弄一下。”   “嗳,在家呢,你进来吧。”许妍应答着,连忙从炕上起身,照着镜子收拾好自己,又扭头嗔怪似的瞪了路从一眼,路从心虚的摸摸鼻梁笑了。   周慧钰一路走进屋,看见路从时还挺意外,“哟,路从回来了?啥时候到家的?”   “刚到的。”   许妍朝周慧钰招手,“嫂子你坐。”   “嗳。”   周慧钰应了声,目光在他们小两口之间稍微一打转,好像就明白了什么。   她有点后悔自己这时候来,但现在转身就走也不太好,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等许妍教完她怎么弄,她一刻也没敢多留,找个借口就赶紧回家去了。   周慧钰一出去,屋里又重新静下来,路从刚朝着许妍走两步,许妍就像受惊的小鸟似的,一下子扑棱开了,她往门外疾走几步说:“我得赶紧把被单洗出来,再晚一会儿就要做饭了。”   路从笑着在后头说:“那我帮你。”   “不用,你快歇着吧。”   “那我陪你。”   “不用,我干活你陪我干嘛。”   路从贱嗖嗖的模样跟在后头,赶也赶不走,“我就想看着你还不行,这不是太久没见,想你了么,你之前不也说想我,怎么,你骗我的?”   那会儿情绪上头时才说出的话,后面就后悔了,感觉太羞,现在被他当面说出来,许妍哪好意思。   “你烦不烦,谁想你了。”   路从掐她的腰,“你还真不承认了?”   许妍笑着不说话。   路从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哎呀,我一门心思奔家里,特想我媳妇,想我媳妇是不是想我想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还怪自己把媳妇扔家里这么久,结果呢,人家根本没想我。”   许妍“噗嗤”乐,“你行了,跟小孩儿似的呢。”   路从又凑上来,“那你说,你想不想我?”   许妍不说话,他就故意使坏去挠她痒痒,许妍笑着躲,“哎呀,你烦不烦,别闹了,我洗被单呢。”   “那你说啊,你说我就不闹了。”   许妍张了张嘴又闭上,没吭出一个字,想来想去,倒是凑过去在路从脸上亲了一下。   “这样总行了吧。”   路从美滋滋的摸着脸,“这就是想的意思呗?”   怕不承认他再继续闹下去,许妍就点点头。   路从却突然靠近她,勾着她下巴含住她的唇,深深地吻了一下,听他低哑着声音说:“那我可太想你了。”   这天闹到最后,被单一直洗到下午才洗完,还是路从帮着她一起。   后来做饭的时候,路从也跟着她屁股后面,简直是走一步跟一步。   许妍晚饭炒了四个菜。   许妙不知道路从今天回来,放学以后又直接奔这儿,等进屋才瞧见路从,她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被许妍叫回来,“你干嘛去,着急忙慌的,在这吃完晚饭再回去。”   许妙抿了抿唇,有点紧张的说:“别了吧,姐夫回来了,我在这吃不好,妈知道该骂我了。”   许妍还没说话,路从倒是听见了,在后头接一句,“自己姐姐姐夫家的饭,怎么就不能吃了,妈要说你,你就说我让的,真是的,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别走了,就留在这吃,今晚你姐做好吃的了,谁不吃谁傻子。”   许妙嘻嘻笑,“真的呀,那……那我就听姐夫的了。”   等做好饭,要端上桌时,许妍叫路从去叫路大生过来吃饭,路从到厨房里跟她说:“你把那肉单独盛出一盘,我给妈送过去。”   许妍愣了一愣,又听路从说:“我叫她来,她肯定不来,给她送去总不能不吃吧。”   许妍笑着点点头,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说,都是夫妻了,就没必要张嘴闭嘴都是谢谢,感动留在心里就好。   路大生过来吃饭时,和路从两人,一人手里拎着两瓶酒,路从手里还多带了一瓶饮料,酒是一瓶白的,三瓶啤的,是路大生说,今天有好菜,叫妍妍也跟着喝点。   许妍以前没怎么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怎么样,路从就说:“没事儿,你喝,喝不下我给你兜底儿。”   她这酒量也确实不行,两杯啤酒下肚,就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   那父子俩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眼看着一瓶白酒已经见底,又开始摸边上的啤酒,许妍怕路大生岁数大了,酒喝多伤身,就忍不住提醒,路大生却笑着摆摆手说:“哎呀,你爸酒量可以,再有这些也喝不坏。”   路从也给她递了个没事儿的眼神。   父子俩聊天时,路从就顺带着提起之前跟许妍说过的,想要做点小买卖的事儿,他心里有个想法,正好一家人都在这,也就在饭桌上说了。   “爸,我琢磨着想在家里养些肉鸡卖,院子面积大,从南到北盖个鸡舍,进点鸡雏,这样我和妍妍都有事儿做,我也不用总出去打工了。”   路大生琢磨了一下,倒没反对,只是问:“那你这手艺呢?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也不能说放弃吧,就是现在结婚了,总这样撇家舍业的,也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干个小买卖,现在这行前景挺好,我琢磨着,好好干,能挣点钱。”   “我之前就说吧,早晚你得回来,在外头总这么跑也不是个事儿。”路大生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干也行,各方面都打听好了,毕竟咱以前没干这个的经验,这买卖也不是小钱能干下来的,得多了解了解。”   “这我知道,你放心,我得提前了解好。”   “行,我支持你们,要是钱不够,就和我说。”   “钱肯定是不够,缺多少,我现在还不确定,到时候再说,我给你打欠条。”   路大生眼睛一横,“少跟我说那个,我是你爸,你是我儿子,一家人打什么欠条。”   路从笑了,“这不是你辛苦半辈子攒下的钱么,我想让你放心。”   “我挣钱是为谁?”   路从就笑笑不说话了,提起杯子又敬了路大生一杯酒。   吃过晚饭,路从和许妍一起顺道把路大生和许妙分别送回家。   夫妻俩顶着月色又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走着走着,路从突然走在许妍面前站定,接着弯下腰,拍拍后背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许妍推他一把,“背什么呀,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   “啰嗦呢,赶紧上来。”   “你不是喝酒了么?走得稳么?你走不稳,再把我摔地上。”许妍故意说。   路从滋滋笑,“放心,稳着呢。”   见他这么坚持,许妍四下看了看,夜里也没见着别人出来,她就放心大胆的趴了上去,路从背起她就跑,吓得许妍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你慢着点,我害怕。”   “怕啥呀,摔倒了,有我给你垫底儿呢。”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你是不是欺负我?   夜间褪去了白天暴烈的燥热温度, 晚风变得和煦,温凉的风拂过面颊,如情人的手温柔抚触。   路从速度放慢了, 步子迈的也不大, 像是要沉浸享受当下的时光,故意要走到天荒地老去。   许妍趴在他的背上,脸颊贴着他肩膀的骨骼,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身体跟着轻晃,酒精的后劲儿让她晕晕乎乎的想要睡觉。而男人的背很宽, 很结实,也很温暖, 有那么一刹那, 她想就一直这样被他背着。   温暖, 又踏实。   今天有难得的好心情, 从路从迈进家门的那一刻,许妍心里忽然特别安定,就觉得今晚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钥匙在你那里么?”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口, 路从脚步停下,半转过头温声询问许妍。   她刚刚真的差点就睡着了, 听到声音后又瞬间惊醒, 却还是有点迟钝的状态,“嗯……在我这里。”   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路从, 他一只手托着许妍的臀,另一只手去开锁。   进门后, 也没将她放下来, 就这样一直将人背到卧室去, 安安稳稳的放到炕上,许妍从昏睡中醒神,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酒精导致的,还是因为害臊。   走这一路,路从还是出了好多汗,他把短袖兜头脱下来,搭在肩膀上说:“我去洗一下,你困了就先睡。”   许妍目光一路追随着路从过去,视线里是他宽阔的脊背,紧实的臂膀,和夏季高温微微晒出古铜色的皮肤,脑子里自动自觉的出现一些之前看过的电影里的某些画面,脸上的温度便悄悄飙升。   还困吗?   进门时,是有点困得,可现在却无比清醒了。   许妍身形稍显僵硬的端坐在那,双手一会儿撑在炕上,一会儿又交织在腿上,好像怎么放都不自在。   房门响了一声,是路从端着水去外面洗漱,门灯开着,泛黄的灯光下能够瞥见男人的身影。   这段时间,许妍被动接受周慧钰灌输了许多那方面的知识,她现在只要一看到路从就……   尤其是当下这个时刻。   许妍努力晃了晃脑袋,控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路从还没回来,她也行动起来,换了身晚上睡觉穿的背心和短裤,紧接着把自己塞进被窝里。   只是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夏凉被也盖不住,天实在太热了。   她瞪了一会儿天花板,尽量让自己心无杂念。   这会儿房门再次响起,脚步声很轻,走远了又走回来,许妍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肚子上,眼睛闭紧了没几秒又瞬间睁开。   脑子里突兀的响起周慧钰说的那句,“小别胜新婚。”   小别……   “怎么没睡?刚才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路从带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许妍偏头瞧过去,路从正在脱裤子,长裤脱去被他叠好放在角落,她目光触到了什么,脸瞬间一热,向另一侧偏过头去。   “忽然就不困了,想再等等你。”   路从手伸过来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那说说话?”   “嗯。”   “行,要开着灯么?”   “关吧。”   如果这样一直看着他,怕是会控制不住的想些有的没的。   路从翻身下去,把灯一关,又快速跳上来,躺到了许妍身侧。   乍一关灯,屋子里格外的黑,路从却能够精准的找到她的手,许妍莫名的颤抖了一下,像是在紧张什么,路从感觉到了,但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捏着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   “这两个月都在家里做什么了?我看大仁哥的媳妇今天来找你,还叫你教她织围脖,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许妍就跟他讲了一下这个事情的经过。   路从抬手摸摸她柔顺的长发,有些愧疚的说:“还好我不在家的时候,有她能经常陪你聊聊天,要不然你自己在家里,太孤单。”   “也还好,你走前给我借来的那些碟片我都看完了,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就是……”   “就是什么?”   许妍手指头在黑夜里悄无声息的搅着衣摆,低声说:“就是感觉这晚上的时间好长,我有点怕黑,每天都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睡着。”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许妍自己都小小的惊讶了一把,她从前可都没有习惯把自己的难处苦楚讲给别人听的。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也没什么人关心她的缘故,她都习惯性的自己去解决,自己去消化。   可今天怎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对路从说出这些话了呢?   细想之下,感觉自己有点矫情。   她想说点什么找补回来,可刚要开口,路从忽然倾身过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原本两人就是面对面的说话,许妍被他突然抱在怀里,脑袋埋在他胸前,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男人的专属气味,鼻尖和嘴唇都难免会触碰到那片滚烫的皮肤,她只要一张口说话,就会制造出一种要亲吻他的假象。   许妍僵着身体,完全不敢乱动,听到路从带着满满愧疚的语气说:“对不起,不该把你自己扔在家里这么久,我努努力,今后无论去哪,都尽量带上你,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紧接着一片温热落在她的发顶、眉心、鼻尖……最后是嫣红的双唇。   他的呼吸很烫,唇齿与她纠缠,一片柔软探入到她口腔中来,躲不掉,被他牵制住,成了他的猎物。   呼吸、发肤、甚至是身体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温度急剧升高,细密的汗从两人的身上流下来。   路从已经忍到了极限,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眼中神色被欲/望占据。   他的手探到许妍衣摆下方,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掀开脱掉。   一个又一个的吻接连落下来,许妍脑子里一片空白,当那只有力的大手探到腰际时,她感觉有一丝冰凉的空气拂过,短裤即将剥离,她却紧张的一瞬间僵硬下来。   路从感知到了,手上的动作一顿,费力的吞咽着口水,喉结滚动。   “妍妍,你害怕吗?”   她根本不知道路从在问什么,紧张的感觉仿佛将她带入到一个满是云雾的世界,她什么也看不真切,什么也感受不到,甚至连耳边的声音都变的渺茫。   她只是胡乱点头。   借着月光,路从看清了自己怀里的姑娘是什么表情。   紧张?害怕?亦或是抗拒?   她全身紧绷着,眼睛死死的闭紧,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以一种近乎于赴死的状态迎接着这份亲热。   想到结婚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的状态。   路从心里冰火交加的感觉。   一面理智在问他,要不要等等?   一面情感又在催促他不要停下。   他痛苦的凝望着许妍,浑身的肌肉都在强烈的隐忍下绷紧了。   而就在这时,许妍睁开了双眼。   看到路从的表情时,她有种很懵的感觉。   不是说,男人都忍不了的吗?   都已经这样了,他……为什么会停下?   许妍不理解,她咬着嘴唇,胡思乱想。   难道,路从心里有别人?   不可能,这太扯了,他明明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心里有别人。   可是,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许妍思索着,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想起半月前自己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那里面的男主角,就是……   她咳了一声,“路从,你……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路从以为她问的是那个,就诚实的点头,“嗯。”   许妍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从炕上起身,抓着路从的胳膊说:“那我们去医院吧,这是病,不能拖,虽然我知道,你们男人都要面子,但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我倒是无所谓,就算……”   “你等会儿。”路从打断她的话。   “我没生病啊,我生什么病了?”   许妍一愣,激动道:“你没生病?也没有不舒服?”   路从一脸懵,“没有啊。”   “你没生病,为什么……”   “为什么……”   许妍憋着口气,把自己的脸都憋得涨红一片,最终却是硬着头皮极快的说了一句,“为什么停下?为什么不跟我同房?”   话说完,她一溜烟的躺回去,佝偻着脊背,背对着路从不说话了。   路从蹙着眉头反应了片刻,突然就全都明白了。   他激动的正要说什么,却又听见身旁传来很低的声音说:“慧钰嫂子说了,你们男人都忍不了的,那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忍住?你不是有病,难不成还能有外心?我想不明白路从。”   路从也说不好自己这会儿是什么心情,就感觉自己之前完全就是个大傻子。   他笑了几声,又忍住。   许妍背对着他皱紧了眉头,“你笑啥?笑话我吗?我说错了啥了?我也是第一次结婚,我又没有经验,你是不是欺负我呀路从?”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委屈的很,长这么大,除了她自己愿意吞的委屈,还没人敢给她委屈受呢。   她正要起身准备和路从吵几句,把话说个明白,倒是问问路从,是不是看她啥也不懂,所以欺负她。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智慧,什么思想都没有了。   没等她张口,路从突然压上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我有点喜欢你   她的情绪一瞬间收住。   听见路从压抑着笑意说:“我没病, 也不是欺负你,我是……”   他又用干燥的唇碰了碰许妍的脸颊,然后轻声说:“我是觉得你跟我结婚, 并不是因为喜欢我, 我怕你抗拒这事儿,我不想伤害你,也想等你愿意的时候,我再……”   “妍妍,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忍不住的,我珍惜你, 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受这份罪,我心里也没有别人, 从十几岁到现在, 我心里就你一个, 你信不信我?”   许妍嘴唇抖了抖, 眼泪“吧嗒”落下来。   “现在提起这事儿,我怕戳到你伤心处,但是吧, 这事儿还是得说开了。”   说到这,路从顿了顿, 他把许妍搂紧了, 又继续说:“咱俩结婚前不久,你不还因为郑家伟的事儿伤心难过么, 我看你哭的那样子,就以为你心里还有他, 虽然我很吃醋, 但是我能理解, 而且咱俩处对象就说好了的,我知道你和他的事,也不在乎,只是,男女间的这种事,即便是结婚了,也应该是你情我愿的,就是……哎呀,我嘴太笨,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妍妍,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许妍情绪彻底全散了个干净,可是眼泪却掉的更凶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路从会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可她又为他做过什么呢。   “我其实是想等你彻底的接受我,我们再……”   许妍脸色红如滴血,不敢再去看路从,脑袋垂下去,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路从探过手,与她十指纠缠在一起,目光紧紧锁着她问询,“你现在明白了吗?”   许妍点点头。   已经到了这一步,话全都说开了,路从要再能忍下去,他就不是个男人。   他刚要埋首下去,就听见许妍说:“我其实早在和你结婚前,就已经忘掉他了。”   她没有提郑家伟的名字,或许是对一个已逝之人的尊重吧。   那个时候得知他猝然离世的消息时,她确实有点无法接受,也的确难过了很久,但那时已经不为爱情,只是单纯为郑家伟这个人。   在许妍心中,郑家伟是个很好的人,也是她二十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待她极好的人。   她对他仅有的情感,只是一份亏欠,和一份对离世之人的惋惜和痛心罢了。   许妍将这些从前觉得没必要解释的话,在此刻,耐心的解释给路从听。   说完很久,她又贴近路从,小声说了句,“我其实,在结婚前,就……就有点喜欢你了。”   “对于这件事,我也不是抗拒,我只是害怕,因为听人说过,这个会很疼,所以我……”   余下的话尽数被路从吞入到腹中去,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温柔和暴烈交织,耐心和急躁对抗。   许妍望着茫茫的夜色,一会儿睁开眼,一会儿闭上眼睛。   未知、茫然、和某种畅快的感觉在拼命的纠缠着她。   她感受到了一种悬殊,男人与女人天生的力量悬殊。   此时此刻,她就是一只砧板上的鱼,怎么摆动,也挣脱不了属于她的结局。   路从用汗湿的双手捧起她白皙又娇小的脸蛋,以一种怜惜又珍视的姿态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她的眉眼、她饱满的唇瓣。   温柔成为了他的底色,他将今晚为数不多的耐心都贡献给了这一时刻。   月亮隐藏在云层后面,真正的黑夜来临。   夜晚被无限的拉长。   窗下有蛐蛐在叫。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却也是一个喧嚣的夜。   后半夜,一切终于恢复宁静。   然而片刻,就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许妍带着某种沙哑又格外娇媚的声音控诉,“路从,你把我咬疼了。”   “哪儿?”   “这。”   她指给路从看。   锁骨下面一点,那处皮肤火辣辣的疼,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竟然爱咬人。   夜色太黑,离得远看不清,路从凑过去,挨近的看,就那么看了一眼,某一处就又开始躁动。   他强压下来那股子悸动,翻身躺回去,笑着说:“我下次轻点。”   许妍打了个呵欠,又累又困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路从说了什么,她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只是机械性的应答一声,之后转过身找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和她的情况不同。   运动后的男人反而更加清醒。   他眼前是已经熟睡之人光洁白皙的脊背,只是这样看着,喉咙便无意识的滚了滚,然后悄无声息的贴过去,在那片白皙上落下自己的吻,之后才爱怜似的将人搂到自己怀里。   夏季的夜晚,明明也很燥热,可他却舍不得放开手。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觉得,虽然许妍就在他身边,但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她。   他爱她,怜惜她,也珍视她,正因为如此,哪怕他再难忍受人性天生的欲/望时,他也要耐心等待。   从十几岁,或者更早一些,这个姑娘就走进了他的心,他从小孤零零生长,没有妈疼,和一个脾气性格都不好的爹相依为命,不知道什么是温柔,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直到,那一次他见到倔生生的小姑娘强忍着眼泪从那家院子里走出来时,他心里有很沉重的声音在呐喊着,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听清,那声音里,说的是什么。   他说,他心疼她,心疼这个身板瘦弱却不肯向任何人示弱的姑娘。   他想保护她,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不让任何人,任何事烦扰到她。   村里人,好些个都很势利,知道他家条件好,就对他们父子高看一眼,他小时候那么混蛋,可无论走到哪,遇上谁,都对他笑脸相迎,别人都说他长得好看,家里条件也好,多少姑娘攀着他,要嫁给他。   可他心里一个也装不下。   他没觉着别人配不上他,他只觉得自己配不上许妍。   那个无论在怎样艰难困苦的环境下,都不会弯下腰身的姑娘。   她的每一面,对他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得到,拥有。   那些早就被他肖想了无数次的东西,终于有一天让他得偿所愿。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妍妍是他的妻子,是他路从的女人,是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要与他携手一生的人。   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他会倾尽所有对她好,把她牢牢的护在掌心里。   一生,一辈子,只要他还有口气在,就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   许妍活到二十岁,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细听一会儿,倒是能听见厨房里传出切菜的声音。   她没出声,脑子里迅速回放昨晚的一幕幕画面,想起来洗漱,又有点缺少勇气面对路从。   她在炕上磨蹭了一会儿,但也不好意思一直赖着不起。   起来叠好被子,梳头、洗漱,磨磨蹭蹭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路从这会儿已经做好早饭,进来叫许妍吃饭时,发现她正在扫地上一团团的纸巾,想到那是什么,他脸上有不太自然的表情划过。   许妍抬起头看他一眼,也是脸一红低下了头,“你几点起来的?”   “六点。”   “这么早啊,怎么没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才起的。”   “哦。”   路从慢悠悠晃过去,在许妍面前站定,盯着她的发顶,踌躇着开口,“你那儿还好吧?”   许妍有片刻的愣怔,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又悄然红了耳根,“嗯。”   她这么语焉不详的,路从也没法确定是不是真的没事。   他昨晚有点没收住。   “我早起的时候看还红着,真的没事了?”   许妍涨红着脸从他身边绕过,“没事了,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一看就是不想多聊。   路从笑了笑,跟在她身后去厨房。   吃饭的时候,许妍才想起什么问路从,“爸今早怎么没来吃饭?你没去叫他吗?”   “你忘了,他昨天说今天要去趟镇上。”   “对,他说过。”   一番对话结束,又迎来一阵短暂的沉默。   今早夫妻俩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路从见她吃得少,就给她碗里夹菜,正想叫她多吃点,实在太瘦了,又突然想起昨天许妍说的那番话。   什么女人结婚之后会再次发育,什么发育后就不丑了。   那时候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话,现在好想突然就明白了。   路从放下碗筷,过分正色的看向许妍。   “妍妍。”   “嗯?”   “你知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么?”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你胖也好,瘦也好,我不是因为这些喜欢的你,我是因为你是你,才喜欢的你。”   这一番话给许妍听懵了。   “你咋了?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没明白。”   路从挠着脑袋,嫌弃自己嘴笨又词穷,“我是说,我就喜欢你,你啥样我都喜欢,而且,我也不觉得你身材不好。”   他耳朵尖上爬上了一抹红晕,稍低头笑着说:“对我来说,刚刚好,哪都好。”   作者有话说:   原本这两个章节是要九点钟发的,睡到半夜起来去厕所看到底下的评论,我一个机灵,我有想过圆/房这个事可能会有读者有想法,但没想到会让你们这么反感,看到有读者来长篇留评说这个事情了,怎么说呢,我刚看到评论时有点被刺一下心的感觉,但后来想到作者们常说自己文如果出现有争议性的评论就会火的话,我就放平心态了哈哈哈,其实我本来不想做什么解释,但恰恰好这一章就是这个内容,那就说一下吧,好像文中把该解释的都解释过了,有读者会觉得非把这事留到现在很刻意,很俗套,但对我来讲就是刚刚好,就是顺理成章,我早在前几章的作话里说过了,这本并非完全贴合现实的小说,是我根据长辈经历,改写的。是我理想与幻想结合的产物,有些地方的情节是为了让故事连贯,增加可读性而设计的,说回这个情节,我早在小郑去世开始就留下伏笔了,可能是我笔力不够吧,没能写的更好,和不满意的读者说声抱歉,还能说什么呢,我刚开始决定写这本时,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这个故事,每天被催更的时候我都担心写垮,但是现在看到有不好的评论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们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个故事,没写到所有人满意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就挺抱歉的吧! 第45章 冰窟与温床   说要做买卖的事情, 小夫妻俩都商量好了,许妍对喂养牲畜方面是有一定经验的,倒也不担心做不了, 况且别看她岁数小, 但吃苦耐劳的精神从几岁起就一直跟随着她,想着自己做买卖,自己说的算,到底是多了一份自由的,而且无非就是苦点、累点,但夫妻俩在一块儿拼搏, 未来也充满希望。   虽然她跟路从都是一身干劲儿,但做买卖的事儿, 两人都没经验, 路从最近一段时间就都在各方打听, 找熟人, 找懂行的人四处询问,动不动还要去镇上请人吃饭什么的。   总之这些日子,路从白天都不怎么在家, 基本都是快到黄昏才从外面回来。   自打路从回来后,周慧钰已经有几天没来串门了, 今早在外面碰上许妍, 就笑滋滋的凑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咋样, 我是不是说的没错?”   “啥呀?”   周慧钰挤眉弄眼的,撞撞她肩头, “小别胜新婚啊, 不是吗?”   这种事咋能大大方方的承认呢, 可是也不能否认。   许妍脸一红,敷衍的笑笑,也没说话。   相处一段时间,周慧钰太了解许妍是啥样的人了,她哈哈哈笑,就说:“你看你,又不好意思了,这又没外人,和我说说怕啥。”   “这种事儿哪好意思说出来。”   周慧钰脸上挂着笑,“怕啥的,都是已经结婚的女人了,他们男人都能聊,我们咋不行。”   许妍不吭声,周慧钰瞥她一眼,就瞧见她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红痕,当即笑了,像做贼似的悄悄的跟许妍说:“你这也挺明显的,回头穿个领口高一点的衣裳,像你这薄脸皮,再被别人看见,你还不钻耗子洞去。”   许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脸就是一热。   这个还是那晚上路从留下的,当时也没觉得他咬的多狠,可能因为她皮肤太白的缘故吧,这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那红痕还没淡呢。   到了晚上,路从回来了,说是事情都已经打听的差不多,等明天去跟爸商量一下,在他那借点钱,就可以着手开干了。   “大概要用多少钱啊?”   “听说最少也得是这个数。”路从在她眼前比了个“二”   “两千?”   路从笑了,“想啥呢,两万,咱不仅得抓鸡雏,鸡舍也得现盖,还要买设备和鸡料呢,两千咋能够。”   许妍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两万块钱,听着就觉得心慌。   可是她在某些方面胆子并不小,虽然觉得有点冒险,但人要想谋个出路,过上好日子,咋能四平八稳的,一点风险不承担呢。   她琢磨着,点点头,“那我回头去妈那,把我彩礼钱要出来,然后凑一凑,不够的,再跟爸去借。”   路从听了这话,登时从炕上起来,他原本喝了点酒,胃不太舒服,回来就倒在炕上和许妍说话。   这会儿看着许妍,表情尤其严肃,“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跟妈开这个口,那是你彩礼钱,你打那个主意干嘛?这前脚刚把钱放那,后脚就要回来,让妈知道,咋想你?咋想我这个姑爷儿?”   这事儿她承认是自己考虑的不周全,但要结婚时,路大生的意思,这个彩礼钱就是给她个人的,而且她爸妈也明确说过,他们不会要这个钱,如果许妍愿意的话,可以把钱放在刘兰那里保管着。   那她也想了,毕竟是夫妻俩做买卖,她也应该出一份力。   “可是两万不是小钱,咱们手里怎么凑也就能凑出个两千多块,剩下的钱都跟爸去借?我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咱俩结婚,爸已经花费不少钱了。”   路从在边上卷了根烟抽,“欠爸再多,那也是我欠下的,你不用想那么多,这事儿我说了就算,别再瞎琢磨了。”   许妍闷闷的不吭声,路从瞄她一眼,笑着问:“咋了?生气了?”   “没有,我就是觉得……唉,也不知道咋说。”   她活到这个岁数,没欠过别人什么,更没承过别人多少人情,就连自己父母,她都没沾到多少光,或许是习以为常了,就是觉得自己的事,不想麻烦别人太多。   但这些话吧,要是一五一十的说出口,又感觉把关系说远了,毕竟那是路从亲爸,一家人,说多了生分。   她不说,路从也似乎明白她心里想什么,就拍拍她的手说:“这些事儿不用你操心,别整天搁心里琢磨着,这不是有我么。”   许妍笑了笑,又忽然发现什么,皱眉说:“你之前不是说你戒烟了么?”   路从呛得咳嗽了两声。   “咳……咳,之前是戒了,在外头干活的时候又捡起来了。”他呵呵笑着,为自己的言而无信感到尴尬。   许妍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戒掉,那你也少抽一点吧,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不多抽。”   许妍这才满意的起身去洗漱,洗完之后坐在镜子前面擦脸,忽然想起锁骨下面的那处红痕,往下拉衣领瞧了瞧,颜色比白天看着淡了些,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想起这事儿,她就又羞又恼,忍不住控诉路从,“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路从“嗯?”了声,抬头看过去,“我干啥事儿了?”   她拉开衣领让路从看,“我这里还红着呢,白天慧钰嫂子看见我的时候,都提醒我了,丢人。”   路从笑出声,“那我下次换个地方,找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行不行?”   许妍瞪他一眼,“还有下次?你属狗的?不咬不行?”   路从笑嘻嘻的,没个正行,从炕上挪蹭下来,走到她身后,双手从她手臂下穿过,搂住她,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又是嗅又是蹭的,他身上有酒精的气息,许妍原本是不爱闻别人身上的这种味道,可眼前这人是路从,好像就凭白多了几分亲昵的感觉,连带着酒精的味道也就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我下次不咬,亲可以么?”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在许妍脖子上,她暴露在外的那片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带着身上都酥麻的跟过电了一样。   她觉得痒,侧着耳朵想去蹭一蹭,路从却直接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下。   一下、两下、越来越多的吻,带着炙热气息的,从颈窝到脸颊,最后是耳朵,许妍有点招架不住,心跳得厉害,呼吸也跟着急促颤抖着,半晌,轻声说:“路从,你别闹,好痒,我难受。”   男人却使坏似的,故意在她耳朵尖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而后带着笑意和被酒精熏染过的一张脸慢慢透过镜子看向她。   他们隔着镜子对望。   路从还笑着,有点做完坏事还洋洋得意的笑,许妍整张脸都涨红了,想埋下头去不看他,路从却一步转到她身前,虎口托着她的下巴直接吻上她的唇。   呼吸纠缠,强势与霸道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致使他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是他在借题发挥,将骨子里那个有劣根性的男人释放出来,他今晚格外的不一样。   许妍惊出破碎的一声,被路从堵在喉咙里,他已经将人从凳子上抱起来,直接放到炕上去。   唇瓣分离。   路从翻身下去关灯。   黑暗让许妍找回一些胆量,可这种事情的经验本就不多,她怎么也学不会坦然和放得开。   全程都只能被动的接受。   月亮已经高高升起了。   酒精被剧烈运动挥发的彻底。   满室静谧中有两个无法停止躁动的心。   一切停止后,两人都躺平看着天花板,许妍枕着路从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慢慢地平复自己。   天很热,出过汗的身体躺在这里并不是很舒服。   许妍很想去擦洗一下,但又因为情绪还没彻底剥离出来,有那么一点害羞,以至于不想在此时有所行动和开口讲话。   “这天真是太热了,等明天我去市里看设备的时候,给你带回一个好东西回来。”   “什么啊?”   “带回来你就知道了。”   许妍没再追问,有路从先开口说话打破沉默,她动了下,准备起身下地去,路从在旁拉她一把,“怎么了?”   “我想擦洗一下,不舒服。”   路从立刻领会到她的意思,就说:“你等我,我给你洗个毛巾去。”   “我自己去吧。”   她还真是不习惯什么事都麻烦别人来做,但路从说完就已经翻身下去了。   过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温水洗过的毛巾,“你擦一遍,我再去给你洗。”   “不用了,擦一下就好。”   路从站在地上等着她,月光倾泄一室,他就站在那光亮处看着许妍。   “你别一直看我。”   许妍别别扭扭的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他,路从笑起来,“怎么总不好意思。”   她不说话,路从还在笑。   擦好了,她转过身把毛巾递给路从,“好了,我不用了。”   路从接过来一时没走,就带着笑模样看她。   “你怎么还盯着我看?”   “我就是想看看,你还能害羞到什么程度。”   许妍不搭理他了,直接躺下去拉上被子盖过头,路从哈哈笑,“好了,我不逗你了,大夏天的再闷坏了。”   ……   养鸡的事情,各方面路从都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一早起来就去老房子和路大生商量,路大生说眼下能给他拿一万,因为春起的时候种地用了一些钱,再加上路从大姑的儿子王北年今年要结婚,家里说要在兰市给他买个房子,手头钱不够,也是前一阵,她大姑亲自回来跟路大生张口借了点钱回去凑手,这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路大生也没法现在去要,路从用钱,要是凑不够,他说实在不行,他就找关系借点,大不了给利息。   原本以为他爸这肯定能倒出钱来,谁知道还有他大姑借钱这回事儿,原先十拿九稳的事,现在也整得心里没底了,但这买卖是铁定要做的,总不能因为差点钱就不干了。   路从听完也没说别的,就说:“我先自己借着看看,实在不行,你再帮我问问,利息我自己出。”   “那你就先问着,啥利息不利息的,等收拾秋以后,粮食都卖了,钱一回来,还愁啥。”   路从就笑了,也没说啥。   他回家后,许妍问他和路大生商量的怎么样,路从原本不想跟她提钱没凑够的事儿,但一想,如果真是要在别人那花利息去借,她早晚得知道,与其让她在别人那听说,还不如自己告诉她,省得她觉得夫妻隔心。   路从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许妍听后一时没吭声,自己搁心里盘算着,见她这样,路从就说:“你可千万别打彩礼钱的主意,我先去问问赵家康他们,实在不行,爸还能再想想办法。”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看时间差不多了,路从还要去兰市一趟,说要去打听打听设备的价钱,正好今早他师父要去市里,能搭个便车。   下午一点多钟,路从就回来了,他到家时,家里房门都锁着,许妍没在家,他琢磨着许妍是不是回娘家去了,心里头打着鼓,想去找她,但手里拎着东西呢,还是拿着备用钥匙开门进屋先放下东西才走。   许妍是吃完午饭才回娘家去的。   这个时间,许妙在上学,许良和许长龙不用想,他俩要是在家里才奇怪。   她去的时候,就刘兰自己坐在炕上看电视呢,一部二手的黑白电视机,还是前两年许长龙在许妍老叔手里买来的,一直用到现在,时不时的出故障,平时他们不在家,就刘兰自己偶尔会打开看看,解解闷。   见着许妍回来,刘兰亲切的不行,把炕头堆着的脏衣服往边上一推,空出地方叫许妍坐。   “这几天忙啥了,没见着你来?”   “路从之前说想干点小买卖,这几天一直张罗这事儿呢。”   “干买卖?干啥买卖啊?”   听说要担风险的事儿,刘兰脸上表情就变得几分严肃。   “是想养肉鸡,我俩一起干,也省得他总往外面跑。”   “哎哟,养鸡啊,那可不少钱呢吧?”   许妍看了一眼刘兰,手撑着炕沿边上,想着要说的话,有点犹豫。   但既然今天来了,这话就还是得说。   她犹豫半天,才开口,“是得不少钱,听说最少也要两万呢。”   “两万?那么多?这挣钱还行,干赔了咋整?”   许妍听着眉头一蹙,不是很高兴,毕竟这买卖还没干呢,谁爱听到这种打破头楔的话。   “干啥事不都有风险么,再说这还没干呢,妈你咋这么说。”   刘兰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看上去不是那么回事,“你妈就是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样的。”   许妍早就习惯了她说话总爱阴阳怪气的,也就没理。   “路从本来不让我回来张这个口,但我琢磨着,两万不是小钱,原本路从说自己手里的钱凑一凑,不够的跟他爸那去借,但今天听说他爸只能给拿一万,之前手里的钱种地用了,还借给路从大姑一些钱,就这么的,凑不够的钱,我俩得出去借,可现在谁家手里有余钱,能不要利息就给借出来啊,你说我俩何必花着利息去借钱呢,我就琢磨着,要不你先把彩礼钱给我,等过后赚了钱我再放你这。”   刘兰听后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型。   “先跟你说啊,你妈不是要贪你的钱,就是感觉你这孩子傻,这彩礼钱能随便动么?这钱要是赚到了能给你,要是赔了呢?你再去跟谁要去?那是你的保障,你傻不傻啊。”   “理是这么个理,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唉,反正,你就先给我拿着,哪怕算我跟你这借的。”   刘兰听后顿时不乐意了,“这话可别这么说,好像你妈昧下你的钱了似的。”   “我不是这意思。”许妍有点无奈。   刘兰在那安静了半晌,隔一会儿给自己卷了一个烟卷,待那烟雾缭绕到空气中时,她才冷不丁说一句,“你就是现在要,我也没钱给你啊。”   许妍一愣,“啥意思啊?钱呢?”   “这前一阵家里种地不是没钱么,也没地方去借,你爸说拿你那钱应应急。”   “那种地也用不上四千那么多啊?其他的钱呢?”   这下刘兰半天没吭声,咬着烟卷吞云吐雾的,过了很久,才恨恨道:“你那死弟弟,前些日子,要死要活的非要跟人一起去庆市做生意,说那边有啥货便宜,要倒腾回来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认识的那个哥们,他妈的一帮狐朋狗友整天瞎混,说人家现在有门路,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想发财都难,我不让,他非得要去,就去求你爸给整钱,你爸上哪儿整钱去啊,最后……最后就把这钱拿去给他了。”   许妍听完浑身都气的发抖。   “许良才多大就做生意?他在哪认识的谁?你们为啥不好好问问,怎么他说要干啥你们就让他干啥呢?”   听许妍语气激动,刘兰更炸了,“那是我能管得了的么,你问你爹去,为了这事,我俩差点没打破脑袋,你看看我头发让他薅的。”   刘兰低着脑袋让许妍看,那处头皮确实是红的,而且刘兰不是撒谎的人,许妍也亲眼见过她爸妈打起架来是啥样,都恨不得把对方弄死的架势。   “你那死爹惯着他儿子,说他儿子好不容易要干点正事儿,不让我挡他发财的路,就把那钱翻箱倒柜的找出来给了你弟,我咋拦,我也知道这是你的钱,可我有啥办法,爷俩都惦记着,我就想着,如果你一直不开口,等到秋收的时候,我怎么着也得把这钱给你凑上,这些日子,我也偷偷攒起几百,就想着慢慢就能凑齐了,谁想,你今天能过来……”   说完刘兰就坐在那哭了。   凭她对自己母亲的了解,她知道刘兰不是骗她的。   可就是这样,才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很愤怒,很想发泄,可又不知道该冲谁发泄,去找她爸说么?说了,这个钱现在也要不回来,还要因为这一件事,彻底撕破脸皮,到时候这个表面上还可以维持着的亲情和所谓的家,就彻底成了泡影。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种痛苦,愤懑,和无力感紧紧的将她包围住。   活到现在,许妍仅有两次被气到心脏痛,除了婚前因为郑家伟的事情她和她妈大吵一架后,另一次就是现在。   “我真的不明白,我爸是怎么想的,许良才多大?一个十六岁的人,甚至都没成年,叫他拿着那么多的钱去做买卖,连他到底是认识了什么人都不打听清楚,他还是惯着他儿子,在他眼里,儿子真是比啥都重要。”   许妍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她起身向外走,在走出门之前,刘兰在后面说了一句,“你不用担心这个钱会瞎,你放心,等到秋收的时候,我怎么想办法也得把钱给你凑齐了。”   她听见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兀自的走出门去。   不到两点钟,外面的日头还很晒。   许妍走出门时,有种恍惚感,心脏跳的很慌,浑身无力,直冒冷汗,出门后,她没有立刻离开,站在院子里喘了口气,回头望着这个从小住到大的院子,望着这个所谓“娘家”的地方。   别人的娘家是避风港,是个温暖的地方,而她的娘家,是冰窟,是见一次,痛一次的地方。   许妍捂着胸口向外走,恍惚间瞥见远远的走过来的身影很像路从,逆着光不敢睁眼看,直到他出声叫她,“你真在这儿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看你没在,猜你上这儿来了,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再回?我还想进屋跟妈打声招呼呢。”   路从要往院子里走,许妍一把拉住他,“我饿了,咱们回家做饭吧。”   瞧见她无精打采的,路从隐隐的猜测着什么,但一时没敢开口问。   回到家里,许妍直奔厨房,路从在后头说:“那你先做吧,我进去整个东西,待会儿让你看。”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人已经进厨房了。   里面传来锅盖掀开的声音,紧接着刷锅,倒水,一系列的声响过后,静了很久。   路从在屋里拆东西的动作一顿,觉得不大对劲,他悄悄地走到厨房去看,就看见许妍背对着厨房门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的极其压抑。   怕突然说话吓到她,路从轻轻咳了一声,眼前的人就连忙抬起手臂擦眼泪,还没转身,路从已经走过去。   “发生啥事了?”他拉着许妍手臂,致使她转过身来。   眼睛是红的,嘴唇被她咬出了牙印,无论怎么隐忍,还是能够看出哭过的痕迹。   许妍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没事儿,刚才被灶坑里的烟呛到了,外面没风,不好烧。”   多牵强的说辞啊,路从怎么可能会信,更何况他还亲眼看见了呢。   他拉着许妍的手,用空出的手擦擦她还有一点湿润的眼角,温声询问:“你是不是回去问彩礼钱了?”   许妍都已经料想到他会猜到了,从路从出现在她家门前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瞒不过。   她没吭声,不反驳,也没承认。   路从叹口气,“到底发生啥事了?你不说,让我担心。”   娘家的糟心事,许妍真的很不想让路从知道,可是他们两家这么多年邻居住着,她家什么样,想必路从很清楚,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夫妻,夫妻之间,更需要坦诚相待。   许妍平复了一下情绪,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路从听后也很气愤,但是也不好发表什么看法,毕竟许妍眼下已经够为难,他再多说什么,只能更让她烦恼。   他沉了沉气,看着许妍说:“算了,这钱咱不要了,就当是孝敬他们二老了,你别生气,也别上火,我不想看见你不高兴。”   许妍抬头看他,脸上都是委屈,“凭啥不要,这钱如果真是花在爸妈身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我就是不平衡,上学那会儿,我想要一台自行车,我爸都舍不得给我买,一直拖着我,结果许良因为摸人家的自行车被人欺负了,他跑出去借钱也要给许良长脸,现在更好,这么多钱,说给他拿去就拿去,他才多大,懂什么买卖,做什么生意,那是爸给我的钱,他们真的为我着想过么?心里真的有我么。”   有些话越说越是难过,她感觉多年来积压于心中的委屈痛苦都在这一时间倒出来了。   “我知道我爸重男轻女,就认为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人,他心里压根就没我这个女儿,其实我早就不在乎了,反正这么多年,他也没怎么管过我们,尤其是我,我不奢求作为父亲的他,往后余生能够突然悔悟,想起我这个女儿来,我只期盼,不要我每次回到那个家时,让我感受到的,都是痛苦。”   许妍说完这番话,就转过身去落了泪,因为隐忍,肩膀都在剧烈颤抖。   路从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看到她委屈伤心,他的心也像被刀割过一样疼,恨不得这些委屈都是他在承受着。   他大手扣着许妍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胸前的布料都被许妍的泪水打湿,感受到的热度让他有种内心都被灼烧的感觉。   她瘦弱的身体在他宽大的怀中微微颤抖着,路从红了眼眶,不知道该怎么分担她的这份痛苦。   晚饭气氛很沉闷,许妍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路从看见她那样,他也没什么食欲。   夫妻俩都回到屋子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太安静的环境,就容易叫人胡思乱想。   路从找话说:“咱俩放个电影看吧,武打片还是喜剧片?你想看哪个?”   其实眼下哪个都不太能看下去,但许妍也知道路从想通过这种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就随便说:“喜剧片吧。”   路从笑笑,“行,你等着。”   他在电视机前面鼓捣了一会儿,没两下就弄好了。   然后拍拍手,走回许妍面前,“你先看着,我去弄个东西。”   许妍视线追随他过去,看见他在炕上正鼓捣着什么,就走过去问:“这什么呀?”   “电风扇,我今天去市里买的,之前在合市干活的时候,看见东家屋里有一个,我就琢磨着,回来也给咱家安一个,有了这个,咱就凉快了。”   许妍瞧着,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你坐沙发上先看,我很快就能弄好。”   “这东西你要放在哪儿啊?”   路从抬手指了指头上的天花板,“呐,就这上头,晚上睡觉热了也能吹,我接根线,接线板就放在那。”   他又指了指靠墙边放置的梳妆台,接线板就在那上头放着。   许妍注意力都被这个吸引过来,一时也忘记了烦恼,电影也没看,就凑在路从身边看他弄电风扇。   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风扇接了上去,许妍就坐在炕边上,巴巴的瞧着,实在觉得新奇。   路从瞧见她好奇又认真的模样,觉得怪可爱的,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怎么不看电影去?这有什么好看的?”   许妍抿着嘴唇,轻轻笑了,“没见过啊,就想看看。”   路从笑一笑,上头的活都干利索了,他拍拍手,从凳子上下来,跟许妍说:“马上就能让你看见更新奇的。”   他拿着插销按在接线板上,之后又在风扇的开关处按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风扇“嗡嗡嗡”的转起来,许妍没坐在风扇的正下方,但也感受到一股股凉风扑在头发上,扑在面颊上,再吹一会儿,整个人身上的燥热气息都被拂散了。   她笑着抬起头看看路从,“真凉快。”   路从坐过来,捏了捏许妍的肩膀,“我看市里人特别会享受,他们过着和咱们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我就在想,等我赚到钱了,也要带你过上那样的日子,妍妍,咱们还年轻,未来还远着呢,人活着,不能往后看,要往前看,也不能总纠结在痛苦的事情当中,多想想生活的乐趣,你觉得呢?”   许妍不傻,自然听得出他说这些话,是在借机会安慰她。   其实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今天这点事,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只不过是因为和路从结婚后,日子过得太幸福,乍一接收到来自于自己娘家的那点乌七八糟的事情,让她有种从云端跌落到泥土里的感觉。   现在情绪缓过来,很多事情就看开了。   “如果这个钱真的要不回来了,怎么办?”   路从笑了,“这个钱本来就是你的,当然你来决定,但如果要我说我的想法,我觉得就算了,许良年纪小,事情不是他做的主,你就算说理,也找不到他,这事儿呢,也不是妈准许的,你也没法责怪她,至于爸,他那个脾气性格,要是他想给你,倒也罢了,要是压根没打算给,你还能怎么着,跟他父女决裂?妈还在呢,往后你怎么回去啊,所以,算了,别想了。”   许妍默默的没吭声,心里还是堵得慌。   “至于钱凑不够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我明天去找赵家康问问。”   许妍侧头看看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路从笑着摸摸她的脸,“别想了,你还记不记得结婚前我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很多,但你问的是哪一句啊?”   “我说我长这么高的个子,是为了什么?”   许妍想起了什么,瞬间被他逗笑了。   “你说为了帮我顶天,天塌下来,有你这个傻大个顶着。”   路从也笑,“所以啊,你还愁啥,你是有老公的人了,不管有啥烦心事,都有我在呢,不愁啊。”   ……   电影重新放了一遍,灯关掉了,室内只余下电视机里散发出的光。   路从和许妍肩挨着肩靠在炕的最里侧的墙面上坐着,头顶的风扇在“嗡嗡”吹着,电影放到了搞笑的片段,两人齐齐的笑起来。   烦恼也好,忧愁也罢,从前都要一个人消化的东西,现在有另一个人陪着她一起消化了。   她曾经一度消极的以为,自己这一生大概都要这样认命式的度过了。   可事实是,老天爷待她不薄。   把路从亲手送到她的面前。   因为有了他,她才觉得余生多了些期待。   好像眼前的困境、逆境,都变的不足为惧。   “路从。”   “嗯?”   “能嫁给你,真的挺好的,是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最幸运的决定。”   路从笑了,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妍睡着了,头一偏,靠在了路从的肩膀上。   路从将她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放到她的被上去,借着月光,亲吻她的额头。   有点心疼她哭肿的眼睛,以及遍布着细细伤痕的双唇。   他低下头,克制的在她的唇上碰了碰。   其实,刚刚有一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   能够娶到她,也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最幸运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有甜也有点压抑,啊,别怕,风雨之后会出现彩虹的。   42章提到男女主一起做买卖,养鸡要在仓房里,和长辈求证了一下,她说不对,要单独盖鸡舍,因为鸡舍面积很大,仓房不行,所以前文改正了一下,不影响阅读,也不用特地回去看,就是在这里提醒一下。   另外,这真的是肥章了,呜呜呜 第46章 理想生活   为了省钱, 盖鸡舍用的木材都是路从自己去砍得,从天不亮就去弄,一天运回来好几趟, 等把需要用的木材砍够了, 就开始正式动工。   鸡舍不像是人住房,结构简单,盖起来也没那么复杂,来干活的都是亲戚邻居,也省去一笔人工费。   路从这木匠手艺都已经学的差不多,基本前前后后都是他在张罗, 开始动工那天,江师父也来帮忙了。   许妍每天的事情就是给他们做饭送水。   夏天太热, 干体力活, 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热汗。   许妍在卖瓜果的车上挑了一个品相不错的大西瓜, 回去用井水冰上, 等放凉了,就切开装在盆子里,给大家伙分着吃。   路从家里有活, 村里人听说了,很多都主动过来帮忙, 这事儿可并不是因为他家条件好, 而是路大生和路从这些年攒下的人缘,也是因为村里谁家有事儿, 只要能帮上手的,他们爷俩都会到场帮忙。   农村人就这样, 热情好助, 你家有事儿他家帮, 到自家有事儿时,才不会有人看热闹。   家里干活的人多,鸡舍盖得就快。   许妍总会在做饭间隙出去瞧一瞧看一看,鸡舍就这么一天天的,在眼皮子底下盖起来,高一寸、高一层,她的心也好像有一股热乎乎的劲儿。   生活有了盼头,人才会快乐。   路从说的没错,人该往前看,他们还年轻,未来也还远着呢,想要过的生活,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哪怕慢一点也没关系。   ……   听说路从和许妍要干买卖养鸡,许长龙也破天荒的过来帮忙,毕竟是自己亲爸,许妍再恼火,再记恨,见面也不能像个仇人。   只是这心里头终究是有了隔膜,怎么都无法太热情起来。   路从或许是怕她为难,要面对许长龙的事情都由他来做,他处事倒是圆滑,滴水不露的,让别人瞧不出任何罅隙来。   到了晚上,家里人都散了。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夫妻俩都各自有各自的疲累。   吃晚饭的时候,路从陪着路大生、许长龙还有几个亲戚邻居一起喝了两杯,这会儿正躺在炕上醒酒。   许妍洗漱完,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盆洗脚水,轻声叫了两下路从,“先起来一下,泡泡脚,解解乏再睡。”   闻声,路从拍了拍脑门,让自己精神一点,从炕上撑起身子,瞧见许妍已经把水给他打好了,就放在地上,他心里一阵热乎乎的,但也还是说:“我自己弄就行了,你也挺累的,歇歇吧。”   许妍摇摇头,“我就是做几顿饭,再累能累到哪儿去,倒是你们,天天顶着日头在外面从早忙到晚,又热又累的,我看着你这几天又瘦了,从合市回来,好不容易给你养回来的几斤肉,这才几天,又瘦回了原样。”   “有瘦么?我怎么没感觉?”路从低头瞧瞧自己,顺带着拉着许妍的手,让她摸他的肚子,“你摸摸,这不还是有肉,没瘦。”   许妍憋着笑在他肚子上捏了一把,“这是肉么?这是皮。”   “皮里裹着肉呢。”   许妍白他一眼,“懒得理你。”   路从哈哈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炕上,“逗你玩儿呢,瘦就瘦吧,胖点瘦点不都正常么,大不了过一阵儿再吃回来,我老婆做饭那么好吃,长几斤肉还不是三五天的事儿。”   许妍笑了声,“你少来。”   白天干活,一群大老爷们,吵吵嚷嚷一整天,到了这会儿,总算是能享受到难得的宁静。   路从看一眼身旁坐着的许妍,歪着身子凑过去帮她捏捏肩,许妍抓着他的手说不用,男人动作也没停,手上的劲儿用的正好,说实话,还是很舒服的。   “别说你不累,男人和女人力气不一样,天生擅长的东西也有不同,所以这辛苦也就有分别,你啊,得学会诉苦,不能什么事儿都自己担着,要让别人知道你的难处,才会有人理解你。”   路从的话,让许妍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些事情前些年去想的时候,还觉得是咽了一口苦水,现在再回忆起来,竟然有几分旁观者看故事的心态。   她就跟路从说:“说起这个,我跟你说个我小时候的事儿吧。”   “什么事儿啊,你说说。”   “忘了是几岁那年,有一回我发烧,家里也没人在,也就没人管我,我实在难受的不行,就忽然想起,我妈有回感冒时吃过的一种药,我记得她当时吃了两片,我也就找出两片来吃,结果你猜怎么着?”   路从听后隐隐约约猜到了,皱着眉头,心情有些沉闷,想说,又觉得很难开口说出他猜测到的情况。   只得看着许妍,低声问:“怎么了?”   “我吃多了,被药着了,一阵阵的犯恶心,头昏眼花,还吐,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   路从冷肃的表情望着她,又问:“那后来呢?没跟家里人说?”   “等我妈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好了,而且那天……”   她说着,望着窗外的夜色,慢慢咧开嘴角,笑了笑,“我爸和我妈打了一架,因为我爸又输钱了。”   路从沉重的吐出口气,灯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眼中有闪烁的泪光,他垂下头,张开嘴呼出口气,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以呼吸。   和他相比许妍却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望着某一处,像是所说的这些事情,并未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只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   她回头笑看着路从,“你说要让别人知道我的难处,就会有人理解我,我觉得不是的,真正关心你的人,他会时时刻刻关注你的,很多时候不用你说,他的手已经朝你伸过来了,而每一次都需要你亲口说出的难处,都未必会有人回应,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路从瞬间抬起头来,他红着眼睛,伸出手扣着许妍的后脑勺,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又或者,他现在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穿梭这十几年的光阴去到她每一个苦痛的记忆点,去心疼她、体贴她、给她温暖。   “以后不会了,你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你自己难受没人关心,如果有我注意不到的时候,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你要记得,从我们结婚的那天开始,你就已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了,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也会同样不幸福,所以为了我幸福,你也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许妍拍拍他的背,笑着说:“知道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诉苦,其实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早就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了,现在想起来,也不会觉得难过,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就是习惯了,可能一时间改变不了,但绝对不是逞强啊,或者不信任你,没把你当成亲近的人。”   她从路从怀中抬起头,眨眨眼看着他,“你明白吗?”   路从点头,“明白。”   “毕竟你身上现在哪里有一颗痣,我都是最清楚最了解的人,再怎么说,你也不可能不和我亲近。”   谁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正经,非把事情往偏了说,许妍气的挪着身子远离他。   “烦你,你怎么现在没羞没臊的。”   路从被逗得开怀大笑,仿佛扫光了一整天的疲惫。   “跟自己媳妇随便唠唠,有什么害臊的,看你那不习惯的样,那看来我以后得多跟你聊聊,等你习惯就好了。”   许妍又挪远了一步,拿眼睛瞪他,“你真烦,不理你了。”   ……   来帮忙干活的人多,鸡舍用了不到四天就全部盖完,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设备什么的也全部都放置进去,接下来就是往回进鸡雏,再去买鸡料。   夜里,夫妻俩把鸡舍里的灯打开,路从牵着许妍的手,走进去看他们即将要迎来的伟大事业,灯光虽然黯淡,可两人的眼中,却仿佛能够看到光明的未来。   路从揽着她的肩膀,“接下来就有的忙了,虽然说守家带地干点小买卖是挺好,可也要辛苦你,干这么累的活。”   许妍就笑,“人活着哪有不累的,我在娘家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那时候自己放十几头牛呢,每天起早贪黑的在那大荒甸子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不知道我每天都特害怕,身后有个风吹草动,都以为是有人来了,现在能在家里干这个,风雨不侵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路从偏头亲在她发顶上。   此刻再多的话也是无用的,他只将所有默默记下,化作他余生奋斗的动力。   前些天一直忙,每到晚上,人已经累得脱力,恨不得倒头就睡,纵使是有心,也没力气干点啥。   可今晚不同,虽然也累,也疲惫,可或许是因为他们期待已久的事业即将要迈出第一步,人的心太激动太亢奋,又或许是年轻夫妻精力太旺,清闲几天稍微对个眼神都能勾起一把火。   总而言之,两人从鸡舍一回到屋里,路从就显出几分迫不及待来。   许妍被路从眼睛里的红血丝,和额头上的青筋吓到了。   慌里慌张的出声说:“路从……”   “嗯?”   “你慢点。”   “再慢点。”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小,生理期来了,实在遭不住,等有精力会加更哒。 第47章 墨菲定律   分明都已经很累了, 可男人在这件事情上头就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到后半夜偃旗息鼓,许妍整个人跟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浸透了汗水, 头发一丝一缕的贴在脸颊和胸口上。   毫不夸张的说, 她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再反观路从,他坐在一旁抽烟,精气神大好,就跟卖力气的不是他一样。   许妍看着就气。   “你以后能不能……”   路从自烟雾中转过头来看她,被烟熏得半眯着眼问:“嗯?”   许妍咬了咬嘴唇,神情别扭着说:“能不能控制一点。”   路从要笑, 却被自己口水呛到猛地咳嗽了几声,带笑的脸上憋得通红, “咳咳……我……”   “这事儿你得理解一下, 咱俩如果换一下身份, 你是我, 你也控制不了。”   许妍就不理解了,“那你之前怎么忍得住?”   “之前那不是因为……”   路从手掌着额头,看起来笑的有几分无奈, “……没尝试过么。”   试过一次才知道,这事情会让人上瘾。   以至于每到夜里, 他都像是毒/瘾发作了一般, 想无止境的和她纠缠下去。   ……   等鸡雏都进回来后,夫妻俩就没什么清闲日子可以过了。   路从决定在这之前带许妍出去散散心, 去趟市里,溜达一圈。   许妍原本不想去, 是因为心里计算着本来做买卖就要用钱, 手里头还缺钱, 这个节骨眼上还出去瞎转什么,路从好说歹说才拉着她出门。   去兰市溜达一小天,路从要带她去看电影,这回许妍死活不肯去,她有她的理由,“咱家不是有DVD么,想看什么电影,租几张碟片回去看,比去电影院便宜多了,浪费那个钱干嘛。”   其实路从本身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他就是觉着两人挺长时间没出来溜达过,而且一旦鸡雏进回来,就基本没有空闲时间再出门,他倒是还好,毕竟打工的时候,在城市里头,也算是走过看过,就是委屈许妍,年纪轻轻,整天捆绑在家里。   他不明说,许妍也明白他是为她,也难得用撒娇的口吻抱住路从的手臂说:“哎呀,我们不看电影了,去街上转转,都好久没出来了,我想走一走。”   她每次一说软话,路从就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恨不得全都依着她,谁让她很少会提什么要求呢。   夫妻俩在街上溜达,许妍这结了婚反倒不如处对象的时候放得开,路从要牵她的手,她总红着脸抗拒,有时候被动的牵一会儿,要是碰上人多的地方,她又急慌慌的甩开了。   路从是一脸的无奈又好笑。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让你搞得好像咱俩是出来偷情的,看给你紧张的。”   一听他说话没正经,许妍在他后背上轻捶了一下。   路从就哈哈哈笑的更欢。   要说结婚前跟结婚后有什么区别,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路从还和从前一样,出来逛街,见着什么好东西都想给许妍买,吃的、穿的、用的,倒是一丁点也没想过自己,更没想过自己腰包里的钱能不能支撑的住。   许妍一开始还拦着他,到最后反而就站在后头看热闹似的,要笑不笑的说:“你买吧,你都买下来,钱花没了,咱俩回去也不用养鸡做买卖了,日子也不用过下去了。”   这话给路从说的一激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现如今的情况确实和处对象那会儿没法比。   那时候他手里存钱多,小地方东西的价格不高,许妍要的东西也少,他就是往撑死了买,也花不了几个钱。   可现在呢……   他想起自己兜里的那几个钱,忽然就一阵尴尬。   后半程,路从就不再张罗着买什么了,整个人也好像放过气的皮球,一身的低气压。   许妍看他神情恹恹的,对什么也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就在想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话说的太过了,伤到他的自尊心了?   毕竟路从是个男人,男人在某些方面非常要面子,而且他自小的日子过得和她不同,她穷惯了,也节省惯了,倒不觉得没钱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可是路从却不是这样。   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慌,她还从没见过,路从脸上出现这种丧气的表情呢。   许妍难得主动的把自己的手放在路从的掌心里,和他十指紧扣,低声慢语的问:“是不是我说话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我没别的意思。”   路从在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见许妍脸上满是愧疚的表情,心顿时一揪,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指,“我没生气,就是刚刚在想点事。”   “想什么事?”   他挠挠头,“本来想带你过好日子的,但是现在生活又变得拮据了,就是害怕往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偏离我的初衷。”   “你的初衷是什么?”   路从张口要答,却在看向许妍时,摇了摇头,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太理想化、太不成熟了。   “你是觉得我们现在过得不幸福么?”许妍偏头问他。   路从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和你在一块儿,我过得每一天都很幸福。”   许妍莞尔一笑,“那你觉得什么样才算好日子?”   对于这个,路从想都没想的回答,“吃穿不愁,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买什么,不会被钱困住手脚。”   “那是你认为的好日子,我虽然不否认那样的生活确实不错,但好日子并不是只有一种。”   路从不解的看着她,期待她说下去。   许妍的手又往他的掌心里贴近一分,甚至还拉着他前后晃了晃,恍惚间有一种少女时期的天真烂漫。   “我认为的好日子,是和你在一起,你爱我,对我好,我爱你,也对你好,一起同甘共苦,永远不分开。”   “我爱你”   “你爱我”   “永远不分开”   这是多么令人动容的语言。   任何的甜言蜜语,任何的誓言,都敌不过这三句话,简简单单几个字的重量。   路从第一次有种被爱的感觉,胸腔里涌动着一股热意,汹涌澎湃,以至于久久无法从这种冲击中回过神来。   直到许妍晃了晃他的手,笑着问:“怎么不说话?傻了?”   路从直勾勾的看着她,目光满含深情,“许妍……”   “嗯?”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粗糙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掌心下娇嫩的皮肤,“我想亲你。”   许妍吓傻了,手掌慌乱的拍打着他的手,“你别闹,在街上呢,好多人看着。”   路从盯着她看了半晌,“噗嗤”笑了,“逗你的。”   转而牵住她的手,两人肩挨着肩,一高一低的身影向前走,“我才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和我媳妇亲热呢,回家关起门来再说。”   许妍臊的用指甲抠他掌心。   惹得路从低低的笑出声来。   ……   这天从兰市回去后,路从就联系卖鸡雏的人往鸡舍送鸡雏和鸡料来,夫妻俩忙碌的生活也就正式开始了。   和自家养几只鸡不同,任何事情只要是加大量的去做,都不容易,难度也就随之增加。   夫妻俩基本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许妍负责给鸡添水送料,路从就负责清扫鸡粪。   每天的早饭都是忙完后才能去做,等吃完收拾好,又要去鸡舍看看水料缺不缺。   养肉鸡要想让它快点长大,就不能缺水断料,鸡小的时候食量大,基本一整天都在进食。   许妍和路从一天中要去看个五六次。   就这么一天天的忙碌,养鸡事业,也正式步入正轨。   九月末的时候,路从二姑家的大姐生二胎,是个小子,家里要办喜宴,叫他们过去喝喜酒。   路大生当天有事情去不上,叫路从代他去一趟。   这天,路从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才回来。   到家忙换身衣裳去鸡舍干活。   许妍笑着问他,“看到小孩儿了吗?”   “看到了,我还抱了一下呢,小家伙挺亲人,谁抱都不哭。”   许妍听着就笑了笑。   干活时,路从想起什么来,跟许妍说:“二姐和二姐夫原来也养鸡,这不因为二姐生孩子,打算把鸡淘出去后就不干了,但是还剩了不少鸡饲料,今天我去的时候,二姐问我最近在家干啥呢,我就说了,她就问我,想不想要他们家剩下的那些饲料,要是想要,能便宜卖给我们,正好咱家这批鸡料快吃完了,要是想要,咱就把那个留下,还能省不少钱。”   “能便宜多少?”   “她说自家人,不多要,给原先一半的价钱就行。”   能低价买回饲料倒是好事,可许妍心里头不知道为啥,总有点打鼓似的,就说:“咱家现在用这个饲料,我看挺好的,这些鸡长的多快啊,我怕中途换饲料,鸡吃不惯再闹毛病。”   路从倒没想那么多,“那倒是不会,都是饲料,怎么可能吃坏,二姐家的鸡不也好好的么。”   “你去看过了?”   路从一愣,笑了,“我去吃喜宴,还能中途跑她家看鸡去,况且都是自己家亲戚,她还能坑我不成。”   许妍不知道在想些啥,闷着声没说话。   “我就想着回来跟你商量商量,你要觉着行,我就打一个电话,让她给咱们留着了。”   许妍抿着唇,看看鸡舍里这些小鸡,半晌才犹犹豫豫的说:“可是我总觉得便宜没好事,要不咱们别贪这个便宜了?”   路从觉得她就是太紧张,他从小到大没少吃两个姑姑家的饭,也是跟着姑姑家的哥哥姐姐们在一块长大的,跟自己亲姐姐没啥区别,难不成姐姐还能坑他害他。   而且这事儿他也没法拒绝,毕竟是姐姐张的口,拒绝了就是明摆着不信人家。   他这么跟许妍说,许妍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他俩才结婚没多久,那又是路从自己的亲人,她心里没底,怀疑不要紧,但要说出来,也得有凭有据,不然好像离间人家亲戚关系似的。   就这么,许妍琢磨琢磨还是说:“反正要是我说,我不想换,但你要是觉着没问题,那你就留下,我不拦着你。”   最终路从还是把鸡饲料留下了,两天后,路从的二姐夫开着自己家的三轮车把那些鸡饲料送到了路从家里。   毕竟是亲戚登门,不好直接就让人家走了,中午让人留下吃了顿饭。   自从这便宜饲料送回来,许妍心里总是闷得慌,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总提醒吊胆的。   她琢磨着,可能是因为她不太喜欢路从二姐和二姐夫这对夫妻。   她和路从结婚时,二姐和二姐夫都来了,那也是许妍第一次见到他们,可这两口子说话聊天,待人接物时给许妍的感觉就很精明市侩,她自认从小到大看人方面就没看走过眼,也始终相信自己心里的直觉,所以这回鸡饲料的事情,才没办法完全信任他们。   她也希望这是自己的偏见,是她想多了,也或许正像路从说的那样,毕竟是他二姐,总不能明着坑他吧。   可有时候这事情就是如此,你越是怀疑,越是心里没底的事情,就越不要轻易去尝试。   否则老天爷总得给你来点教训。   就像是现如今大家口中所说的“墨菲定律”一般,越是害怕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   自从换下了原来的鸡饲料后,小鸡是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蔫吧,不但不长了,还有点像是缩水似的。   有天,许妍和路从早起去鸡舍看,有两只鸡没精打采的在角落里趴着,也不吃饲料,一看就是病了。   许妍觉得就是那饲料的事儿,她和路从说,路从说她想多了,还说养这么多鸡,有两个生病的很正常,“咱们正常家里养牲口,不也经常闹毛病么,一个饲料还能喂坏它们,你别着急,我去趟镇上,买点药回来。”   路从把药买回来,就都掺在了水里喂给鸡喝。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许妍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琢磨鸡的事,把所有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越想越害怕。   盖这个鸡舍,进设备,买鸡雏和饲料,总共算下来花费了两万三千多。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干这个买卖,对许妍来说已经是她二十年的人生中,做过最冒险的事情了,她和路从每天忙进忙出,起早贪黑的干,累不累倒是不提,是真的怕最后干赔了。   那一阵子,许妍白天也琢磨,晚上也琢磨,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路从就很生气。   “你说说你,没发生的事,你自己瞎琢磨什么,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么?”   许妍看出他情绪不对,知道是被自己影响的,她没接话,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他吵起来。   那些鸡喂了几天的药,最终也没见好,前头打蔫儿的两只,第二天早晨,许妍去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路从拿出去丢掉的时候,许妍差点掉眼泪。   她很心疼,不止心疼钱,也心疼他们废的这些力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许妍再三思虑,决定还是再跟路从说一说这事儿,她怕路从反感,还特地软了语气。   “你说咱们之前喂那个饲料时,这些鸡都好好的,活蹦乱跳一点毛病没有,怎么就这么赶巧,刚一换料,就死了两只呢,要不咱们别心疼那个钱了,还是用回之前的吧。”   路从放下碗筷,看着她叹了口气,“我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说这鸡料要是没问题,咱们白白扔了,再换之前的,那这钱不白瞎了?”   “可是……”   许妍想跟他辩论几句,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毕竟那鸡是因为什么死的,谁也不敢肯定。   她想来想去,又多说一句,“那万一呢,万一真是那鸡饲料有问题,咱们怎么办?你想过后果没有?”   路从被她说的心里也打鼓,可他始终觉得那是他二姐卖给他的,虽说姑姑家的姐姐不是亲姐姐,但这些年的感情在这呢,难不成人家还真能坑他?   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可能。   可是许妍最近一直因为这事烦心,搞得他也被影响的整天都很烦躁。   想起这些事儿,路从头都大了,也是结婚到现在,第一次跟许妍说话带了点气,“既然你心里没底,就按你说的办行吧,我明天就把那些饲料都扔出去,省得你整天心烦。”   许妍一听他这么说,她也来火了,把碗筷就搁在桌子上,冷眼看着路从,“什么叫我整天心烦,你看着那鸡无缘无故就死了,你不害怕不担心是么?你就那么相信你姐姐?那你就信吧,这饲料你爱换不换。”   晚饭吃了一半,许妍就回屋去了。   留路从自己坐在厨房心烦意乱的。   他知道自己脾气急躁了,有心想哄哄许妍,道个歉,认个错,可每次人一凑过去,许妍就用后背对着他。   就这样,夫妻俩冷战了一晚上,路从也一晚上没睡觉,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可没成想的是,第二天早起去鸡舍一看,好些鸡都无精打采的,他这心直接凉了一半。   这段时间两口子养鸡,路大生见他们忙成这样,就说他在家里做饭,让他们都去那吃,这今早左等右等,没见夫妻俩过去,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出啥事了,就赶紧把家门锁了,过来瞧,结果还真让他猜准了。   路大生来的时候,许妍正站在鸡舍门前掉眼泪,路从靠在墙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烟头落了一地。   “这是咋了?”   路大生喊一嗓子,“路从,你是不是欺负许妍了?”   路从没答话,抬头朝着许妍看过去,昨晚他一夜没睡,今早起来又受到这么大的打击,看着眼睛都红了,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憔悴的不行,“你别哭了,也别着急上火,这事儿怨我,你这气要是没处撒,你就打我一顿,骂我几句。”   许妍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质问他,“我打你骂你有用么?早就说不要贪便宜换鸡料,你非说是我想多了,现在倒是好,这么多的鸡,可怎么办?那都是钱啊路从!”   路大生左听一句右听一句,总算听出个矛头。   他没说话,抬步直接进了鸡舍,到里头一瞧,这状况还真挺糟糕。   可他毕竟岁数在这摆着呢,活到现在,什么风浪没见过,遇事也比两个年轻人淡定,他在鸡舍里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这些鸡的情况,出来跟路从说:“赶紧去联系鸡贩子,把那好好的鸡都卖了去,这会儿卖还能卖上价钱。”   路从在烟雾中抬起头来,皱眉说:“现在就卖?还不够个呢?哪能卖出价钱啊?”   路大生听的来气,急说:“你现在不卖,就全等着死吧。”   许妍这会儿也插一句话,“爸说得对,卖吧,现在卖,还能回来一些钱,不卖,就等着赔死吧。”   路从没说话,半晌才扔下烟头,提步出门去了。   他一走,路大生就问许妍是咋回事,这好好的鸡,怎么突然之间病成这样,许妍就把事情经过给路大生说了一遍,他听后气愤的不行,直说必须得去找路从二姐两口子说道说道这事儿。   “这是什么亲戚关系,他们坑人还能坑到我们头上来,我活这一把岁数,都没见过年轻人这么办事儿的。”   许妍没说话。   路大生看她是真的上火了,毕竟这买卖刚开始干,都没回本呢,结果成现在这样。   他就安慰许妍说:“别着急孩子,没事儿,干买卖哪有不担风险的,你们借的那些钱,等到秋收的时候,爸替你们还上,连本带利的,不用你着急上火奥,可千万别急出病来。”   许妍听后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来,她抹了一把眼睛,才哽咽着说:“我不只是心疼钱,我是觉着这是我俩第一次做买卖,你说那会儿一头热血的,就想干出点成绩来,这么长时间,我俩起早贪黑的,谁承想,这都不到三个月,就成这样了。”   路大生叹口气,“爸懂,你就是觉得窝囊,没事儿,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有经验了,咱之后也好干,回头我说路从去,让他长点教训。”   许妍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吸吸鼻子说:“别说他了,这事儿他比我窝囊,他是注重亲情,二姐开口了,他没办法拒绝,他也没想到,这鸡饲料是有问题的,而且现在咱们都只是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来,爸你也别去问二姐他们了,管说咱们的鸡死了病了,人家一口咬定和鸡饲料没关系,咱们也没辙,到时候亲戚关系也没了,这事儿咱们就吃哑巴亏吧。”   路大生听完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有啥想法没?过后还想不想再进一批鸡雏?要是没钱,爸去给你们张罗。”   许妍摇摇头说:“回头我俩商量一下吧,如果还想做下去,就再说。”   “行,反正你俩别为这事吵架上火,用钱就跟爸说。”   路从那些天到处都在找鸡贩子,前头来的两个鸡贩子,看完都不要,说这鸡斤两不够。   这一天一天拖下去,原本打蔫儿的那些鸡,又死了不少。   每天路从往外扔的时候,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有一天,路上过来一个收鹅毛鸭毛的,骑着小摩托在街上窜,那摩托声就停在路从家附近,路从出门的时候瞧见那人正从垃圾堆里捡他扔出去的死鸡,他当场就把那人喝住了,说啥没让那人拿走。   过后回来他跟许妍说过这事儿,说猜测这人要拿这死鸡回去说不准要做成什么东西往外头卖,两人就商量着,到垃圾堆里把扔出去的死鸡用袋子装起来,找个荒甸子埋上了。   等事情办完,小两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都笑了。   因为鸡的事儿,许妍好多天不愿意和他说话,虽然知道路从在这件事上也不完全有错,也不能全怪他,可是她心里不平衡,有气没处撒,只能不搭理他。   路从自知有错,也不敢说什么。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经历这样的窝囊事儿,那段时间,愁的天天加倍的抽烟,许妍要是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立刻把烟掐了,可过后发愁的时候,又躲在一旁偷偷的抽。   总之这一阵子,过的相当不痛快。   这是路从第二次觉得自己没本事,瞧不起自己。   第一次,是他得知许妍要找对象的标准时,才发现自己离了爹一无是处,于是他去学手艺,想靠着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第二次,也就是这次,他一门心思想多赚钱,早点带许妍过好日子,结果却成了现在糟糕的样子。   以前从没觉得自己不行,现在也不禁开始怀疑,他到底行不行。   ……   夫妻俩相视一笑。   许妍笑完却叹口气,“咱们自己这日子往下还不知道怎么过呢,竟然还担心别人的安危,跑这么老远的埋鸡。”   路从看着她一脸愁苦的强颜欢笑,心里一阵发酸。   “对不起妍妍,这事儿全都怪我,我……”   “算了。”   她打断路从的话。   其实,她知道路从这一阵子有多不好过,每每看见他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自己躲在一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消愁时,她心里都很难过,也心疼他。   说到底,谁又愿意这样呢。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命里没这个财。   许妍走近一步,抱了抱路从,拍拍他的背说:“别想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再上火着急,只能是病坏了身体,不就是赔点钱么,再多的钱,只要我们活着,就有赚回来的那天。”   路从没说话,眼泪落下来的时候,他抱紧了许妍。   “我是上辈子积了多大德才能把你娶回来。”   他亲了亲许妍的发顶,眼泪也顺着滴上去。   感受到了那股凉意,许妍想抬头看,可路从却觉得丢脸似的,不肯让她看见,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说什么不放手。   许妍就在他怀里闷声笑,“行了,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掉两滴眼泪怕什么,和我你还逞能。”   路从想了想,也笑,“你也就见过我光/着身/子不穿衣服的样子,还见过我什么?”   许妍气的捶他,“你这人说着说着就没正经,真不爱搭理你。”   “你不爱搭理我,我爱搭理你行不行。”   许妍不说话。   路从又亲了亲她的发顶,语气放低,轻声对许妍说:“老婆,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原本以为这次你很难原谅我,但没想到你……”   许妍就笑,“不原谅你还能怎么办?不过了?离婚?”   路从登时把她抱紧了,箍的许妍生疼,“那可不行,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都别想和我离婚。”   ……   一星期后,剩下的那些安然无恙的鸡终于都卖出去了。   拢共才卖了四千多元钱。   当时路从凑不够钱,余下的一万是在赵家康他爸手上借来的,他爸有钱,而且专门往外头抬钱赚利息,抬给别人都是三分利,因为路从和赵家康的关系,给他们家抬的这一万,就按两分五的利息算。   这回卖完鸡的钱,也还不上赵家康他爸,又想着那两分五的利息,许妍和路从都挺发愁。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事不扎堆,坏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的来。   许良之前在外面晃荡了几个月,一直音信全无的,刘兰有一阵子天天哭,闹得许长龙都出去报警了,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结果就在十月中旬的时候,他人回来了。   人不仅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他拿出去的那些钱,一分没剩,什么买卖,都是骗人的。   他让人给骗了。   就连他自己,都是死里逃生。   听到这事儿,刘兰直接被他气的昏厥了过去,许妍听到消息回家去看,在刘兰身边守了半宿,人才缓过来。   钱没了,刘兰拉着许妍一直哭,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个两个全都不省心,那么多的钱啊,干点啥不好,就这么打水漂了。   她见着许良说打就骂,许长龙瞧见了,又跟刘兰打了一架,许妍在边上拉这个,劝那个,那一阵,许家天天乌烟瘴气的。   刘兰本来心态就不好,这些年日子过着,从来都没有好的奔头,原本顾念着许妍和许妙,还能撑着口气,可这次出了这件事儿,差点就把她推到阎王爷那去。   她整天一口一个不想活了,搞得许妍都不敢回家。   天天守在她跟前。   许良知道自己这次闯大祸了,再加上死里逃生的经历,他最近倒是消停了不少,也不出去瞎逛了,也不跟哥们什么的出去胡吃海塞,整天就在家里蹲着,连话都不爱说几句。   许妍见着他,也懒得和他说什么。   以前她这个当姐姐的,没少跟他操心,小的时候,他还算听话,可长到十几岁,叛逆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她多说一句就是仇人。   从前说都没有效果,现在似乎也不必说了。   她只期盼着,许良经历过这次的事情,能够长长心,往后别再想一出是一出,头脑一热就跟人出去瞎混,什么人都敢相信。   十月初,天气越来越冷了。   外面树叶纷纷往下落,又到了萧索的季节。   天冷,就要封窗,刘兰最近生病,家里窗户还没人擦。   许妍这天又早早的过去,正好是周末,许妙在家,她让许妙给打下手,洗个抹布什么的,然后把窗户擦一擦。   虽然温度已经降下来,但今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天很蓝,云彩很少。   许妍站在凳子上擦玻璃,时不时的望望天,许妙在旁边和她念叨着什么,她也没听清,正想转身问问,结果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觉得头很晕,人一晃,许妙急声问她怎么了,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就看着许妍人直接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然后就没有一点知觉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面了,路从就坐在她旁边,一直拉着她的手,她睁开眼,往旁边瞧一瞧,有气无力的问:“我怎么了?怎么跑医院来了?”   路从红着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   许妍心里一沉,见他这个反应,很多不好的想法在脑子里过,眼泪“吧嗒”落下来,问路从,“你说话呀,我到底怎么了?”   路从却直接埋头在病床边上哭了起来,那是许妍第一次听见他哭出声音来。   呜呜呜的声音像是郊外的风,一股一股的吹进她的心里。   “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们,我该死。”   他说完,抬起头,一耳光接着一耳光的扇自己。   许妍都吓傻了,慌里慌张的抓着他,“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行不行?”   “孩子没了妍妍,我们的孩子没了。”   路从说完这句话,许妍就彻底傻了。   “你说谁没了?”   路从捂着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   很久很久,他才带着染满悲恸的语调,低沉着声音说:“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医生说,他/她才两个多月,在你的肚子里,才两个多月,我真是个混蛋,我都没有发现你怀孕了,是我不称职,我就不配做你的丈夫。”   作者有话说:   我承认这一章很虐,你们打我吧。   就是说其实也还好,生活其实远比小说里的剧情苦,但都能过来的。   只要路从和许妍在一起,他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另外,还记得妍妍一直想走出去的愿望吗?如果没有一些惨痛的经历,怎么才能给他们一个走出去的契机呢。   也就是说,他们的新地图要开始啦……   咳咳,应该还会有几章作为铺垫,不急。 第48章 发泄   许妍这一出事, 让许家彻底消停了下来,没人吵架也没人打架了,刘兰也不整天在炕头躺着要死要活的, 就连许良都醒过神来, 变得格外懂事听话。   到了秋收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忙,许良第一次主动跟着许长龙去地里干活。   许妍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到家里。   经历过小产,她整个人就跟被抽干血似的,一点活泛气儿没有,从前多有干劲儿的一个人, 突然这么消沉,谁见了都会心疼。   刘兰说女人小产是大事, 要是保养不好, 气血回不来, 往后要经常生病。   她是过来人, 自然懂得多,就把要注意的事情都一一叮嘱给路从听,路从全部都记下, 一点都不敢有差池的照做。   怕许妍回家的时候着凉,路大生特意在他们回家前提早去他们新房把炕烧暖了, 灶坑里填满了柴火, 火光照着他饱经沧桑的脸,想起许妍的事情, 难免落下泪来。   那是路从和许妍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孙儿, 可到底与他们路家的缘分浅, 甚至都未曾叫他们感受过那份喜悦, 就已经体会到了失去。   想到自己差点就是要做爷爷的人了,路大生的心里,像是被刀尖剜过一样疼。   从医院回来后,路从那一段时间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就在家里陪着许妍,照顾她,安抚她的情绪。   疼痛或许会过去,可藏在心里的伤,却很难愈合。   虽然他是那个未出世孩子的父亲,可到底不是从他身体里消逝的一条生命,他再痛苦难过,又怎么跟许妍相比。   他和许妍认识十几年,从前许家境况再艰难,她活的再累再苦,也从没放弃过希望,更没有对生活彻底失望。   可是这一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看着许妍郁郁寡欢的,不哭不闹也不笑,常常一个人坐在炕上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路从有的时候很想问一问,但又怕触及到他们都不能承受的东西,每每想要开口,又将话吞了回去。   那些天里,路从围着许妍忙前忙后,做这做那,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却仍然见不到她一点笑脸。   为了给她补身体,路从跑了几趟镇上,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回来,每天都在琢磨着能做些什么她爱吃的东西。   家里虽然金钱紧张,可路从已经不在意了,他心里就一个念头,照顾好许妍,不叫她落下病根,人要健健康康的,有命在,一切才能好起来。   这天,路从正在扫地,许妍忽然开口叫他,“路从……”   听到声音,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你说我是不是太傻了?”   路从语气紧张,“怎么这样说?”   “如果我不傻,为什么我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声音好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那么缥缈,如果不仔细去听,都很难听清。   路从的心被狠狠的揪住了,继而握紧了许妍的手,“别再想了,好吗?是我们和他没有缘分,这不怪你,如果要怪,你就怪我好不好?”   许妍摇摇头,又沉默了。   这些天,她总是这样,很难开口主动说些什么,每次都是路从找话题聊,却很难见她做出什么反应,连多说几个字都难,出院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她自己主动提起孩子的事情,可现在,却仍是这样的反应。   看着很平淡,不发火,也不吵闹。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心里发慌。   就像是老天爷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乌云把整片天空都给笼罩上,可偏偏又迟迟见不到一滴雨点。   紧张、担心、害怕。   这种情绪一直困着路从。   活了二十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却得不到纾解。   在这一刻,路从终于想通了,很多事情逃避是没用呢,伤口化脓就要把伤疤揭开,把浓水挤出去,如果因为怕疼,就假装看不见,只能会更加溃烂。   他放开许妍的手,转身背对着她看向窗外,脊背微微弯曲着,手肘撑着膝盖,头垂下,双手捂住了眼睛。   一系列的肢体动作像是在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仅是在自揭伤疤,也是叫许妍去看清她血淋淋的伤口。   这是很残忍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她会很痛苦、很难过,他的心脏也会先开始痛过一遍。   无可抑制的。   “我知道孩子没了你一时接受不了,那是曾经和你血脉相连的一条生命,没有人比你更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没人能与你感同身受,可是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妍妍,我们得往前看。”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着你,吃不好睡不好的,人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我是什么心情?那比在我自己身上捅上几刀还要让我难受,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有多怕你过得不好,但我也知道,你过得不好,现在是因为我,我才是罪魁祸首,我口口声声说嫁给我让你过好日子,可你跟我结婚到现在,我什么承诺都没兑现。”   “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只会说空话的混蛋。”   他转身,身体挪蹭过去,靠近许妍,眼睛猩红的看着她,泪光在闪烁,“你把气发泄在我身上好吗?你打我,你骂我,你发泄出来,不要憋在心里,算我求你,不要让我看着你每天这样消沉下去,我好怕你憋出病来,妍妍,我们的人生还长着呢,你不能那么残忍,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活?”   寂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沙哑颤抖,那是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无奈,最心酸的时刻。   泪水扑簌而下,模糊了他的眼睛。   心痛是无以复加的。   安静一刻后,房间里,终于爆发出一阵哭声,许妍揪着被子,眼泪顺着她脸颊两端连成串的落下来,手指用力的蜷缩着,死死的揪着被角,因为哭的太用力,脸部的肌肉全部绷紧,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啊……啊……”   她用力嘶吼着,所有的痛苦委屈难过和不甘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二十岁,二十年,老天爷跟她开了整整二十年的玩笑。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那么努力的活着,一点错事都不曾做过,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我的孩子啊,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就已经离开我了,我好难过路从,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天晚上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梦到她,她穿着红色的小肚兜,拼命的朝着我跑来,她叫我妈妈,她质问我为什么不要她,我怎么会不要她,我怎么会……”   她用拳头捶着胸口,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捶着。   路从将她抱住了,死死的搂在怀里。   她的哭声在他怀中激荡着,穿透他的心脏。   原来“撕心裂肺”不是一个夸张的词汇。   当下的这一时刻,他们都在撕心裂肺着。   深秋季节,晴天少,阴天多,窗外寒风呼呼刮着,分明那风隔绝在外面,却又好像吹在他们心里。   晚上睡着的时候,路从把她搂在怀里,十月份渐渐寒冷的天,适合拥抱的季节。   他们躺在被子下面,侧身相拥,许妍微微佝偻着身躯,窝在路从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任由两个心跳声亲密的纠缠着。   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在彻底发泄后,许妍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整个人都很空洞,很空虚,像是一个空壳子般,急需一种温暖,一种添补。   而路从恰恰好就是她的温暖,她的添补。   他们寂静相拥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此刻的默契就是无言,爱,也是无言。   ……   刘兰杀了一只十几年的老母鸡,烧小火用大锅炖了两个小时的鸡汤,特意送来给许妍补身子。   原本女子小产,按照老一辈的习惯,是要在娘家养身子的,可那天从医院回来,刘兰一提出,就被路从拒绝了,他给的理由是,反正他最近在家也没事做,可以安心好好照顾许妍,往下再没多说,但刘兰明白,路从是不放心把许妍交给他们,非要自己亲自照顾才安心。   刘兰送完鸡汤,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秋收时节,许长龙和许良都在地里干活,她要回家准备饭。   路从送她到院门口,跟她说:“妈你不用担心妍妍,她这两天情绪好多了,我会照顾好她的,家里有事你就忙,这边有我呢。”   “嗳嗳,妈知道了。”   应是这样应下来,可过后还会抽时间的时不时过来瞧瞧,她心里有愧,路从和许妍都明白,但也不怪她。   路从给许妍盛了碗鸡汤,要她坐在炕上喝,许妍就说:“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你不用每天这么伺候我,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受着吧,妈说要养一个月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端着汤碗用小勺一口一口的喂给许妍喝,这大概是过了三四岁后,第一次有人这样伺候她,许妍可不习惯,挣扎着说自己来,路从不许,“你就让我照顾照顾你,这样也让我觉得自己有点用。”   自打那天情绪都发泄出去以后,许妍的心情也渐渐好转。   之前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面,倒是忽略了路从的感受。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她很痛苦,但路从也不会比她少几分,只是他是男人,情绪不那么外放罢了。   后知后觉的心疼涌上心头,许妍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路从的手臂,“对不起啊,这些天,只顾着自己发泄情绪,忽略了你。”   路从笑了笑,“说的这是什么话,夫妻之间,不需要总是说谢谢和对不起,我都明白的。”   许妍喝下一口汤,抬眼看着路从,纠结很久,才问:“你说,我们以后还能有孩子吗?”   路从捏了捏她的脸,笑了,“说什么傻话,当然会有,你别质疑我的能力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我的功劳   转眼, 已是初冬。   到了农民可以安心在家里休息的日子。   农村人有个爱好,喜欢打打麻将,看看牌, 输赢不大, 就是图个乐呵,打发时间,尤其冬季,地里没有活需要干,整天窝在家里也烦,所以这个时候牌场总是最热闹的。   许妍身子最近已经养的大好了, 都是路从精心照顾的功劳,她现在不仅身体好, 就连体重都增加了, 以前看着干瘦的身材, 近来也瞧见长了些肉, 脸蛋也圆润了不少。   而最最明显的,就属她的胸,以前的内衣最近都不能穿了, 起初没在意,穿在身上总觉得箍得慌, 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睡觉时,路从忽然搂过她瞧了一眼, 之后含笑的表情说:“大了不少,看来是我的功劳。”   许妍可不似从前那般单纯无知, 这一年多被路从□□的, 懂得了不少东西, 当下一听路从的话,就红着脸推他,“什么你的功劳,就不能正经点。”   路从“噗嗤”笑了,“我说什么了就不正经。”   许妍别别扭扭的,总觉得那话难以启齿,就隐晦的说:“你说是你的功劳,没羞没臊。”   路从笑的更无所顾忌,“那不是我的功劳么?你吃的饭不是我做的?每次买回来的东西是不是你爱吃的,你身上长的每一两肉,那都是我努力的回报。”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自知是自己误解了,许妍脸色更红,躲着路从的视线不吭声了。   路从就笑,一副没正经的模样,“不过吧,也不能全是那个功劳,还有这个呢。”   许妍疑惑的看过去,男人直接扑过来,压在她身上亲了她一口,手上的动作极其恶劣,他笑的很坏,眼神中染上了不一样的神色,“这个也是功劳。”   他贴在许妍耳边说:“这就是你说的婚后再发育。”   冬天没活可以干,她和路从整天窝在家里,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没羞没臊的日子。   这方面的事情,路从从起初的生涩,到慢慢的得心应手,再到后来的技术高超,每每都让许妍又爱又恨。   有一天,路从没在家,是路大生说是要出门办点事,叫路从过去帮忙看店,路从黏着许妍,非要带着她一起过去,许妍被他软磨硬泡磨的心烦,正要答应的时候,周慧钰却来家里串门了,就这么,许妍没能跟着去。   她自己倒是没觉着什么,毕竟这一阵子路从太粘人,黑天白天的腻歪不够,她现在巴不得躲着路从一会儿,周慧钰来找她,也算是解救了她,可路从却不开心了,看见周慧钰时半是玩笑的问了句,“嫂子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出来溜达呢,我哥也放心?”   周慧钰心大,压根就没听出路从话里的阴阳怪气,还笑着说:“在家憋的时间太久了,实在憋不住,出来溜达溜达。”   路从扯出一个很平淡的笑,转身走了。   许妍瞧见他走出去时递给她的幽怨眼神就想笑,有时候想想,这路从最近怎么愈发像个孩子。   有时候看着很烦,有时候却又很喜欢。   周慧钰已经到大月,等不多久就要生了,家里人紧张,不让她乱走动,她也是很久没出家门,今天实在待不住,就到这来找许妍聊聊天。   因为是近邻嘛,许妍小产的事情周慧钰知道,后来也来看过许妍,还给许妍分了二十个她娘家给她送来的笨鸡蛋。   后来因为肚子渐渐大了,不方便走动,就一个多月没出门,这次见着许妍有点惊讶,因为发觉她变化不少,身上有肉了,气色也好了。   看着整个人容光焕发的,白白嫩嫩,小脸蛋一掐仿佛都能掐出水儿来似的。   “路从把你养的很好啊,比以前有气色多了。”   听见周慧钰的感叹,许妍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自己也说,是他的功劳。”   周慧钰就笑,之后又挤眉弄眼的问许妍,“看你气色这么好,你俩夫妻生活,是不是很和谐啊?”   许妍就知道,她们之间聊天,好像总是躲不开这个话题,她不往这上面聊,周慧钰也总要起个头。   她不好意思说,只能点点头。   周慧钰哈哈笑,“你看看你,又害羞。”   说完自己又徒然叹口气,“唉,怀孕可真不好,我俩都好久没有夫妻生活了,有时候小心翼翼的吧,又不尽兴。”   许妍不说话,恨不得自动屏蔽这些内容。   周慧钰却又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嗳,你俩……那个,一晚上几次啊?”   “哎呀嫂子,你怎么……咱们不聊这个行不行?”   周慧钰捂着嘴,“这有啥害羞的,我以前和那谁凑一块儿也总聊,你就说说呗。“   她推着许妍,许妍摇摇头不吭声。   周慧钰就一直追问:“说说嘛,我可好奇了。”   许妍被她磨的没了办法,最后在她面前比了个数字。   周慧钰哈哈笑,“两次啊?”   许妍又比了个数字,低声说:“有时候也……”   “四次?”   周慧钰惊了。   许妍彻底红透了脸。   “看着你家路从身板结实,这是真结实啊,体力可真好。”   周慧钰哈哈哈笑,嗓门可大,许妍听的又是害臊又是惊慌,连忙说:“嫂子你小点声。”   “怕啥呀,大冬天关窗关门的,外头听不见。”   这天周慧钰在她家里坐了一上午才被她老婆婆叫回去,说是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她一走,许妍终于清净下来,可一时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这段时间和路从在一起腻歪惯了,冷不丁他不在,说实话,还真有点不习惯。   意识到这一点,许妍自己坐在那偷偷地笑。   她近来,是愈发依赖路从了。   路从自己看店,百无聊赖的,只能打开收音机听,可是里面播放的什么内容,听的又不走心,时不时的就琢磨着许妍这会儿在家做什么,周慧钰有没有离开。   他想抽空回去看一眼,又怕这会儿店里来人买东西,正纠结的时候,店门突然从外面开了,许妍捂得严严实实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嘿嘿傻乐,“你咋来了?慧钰嫂子走了?”   “走了,她不走,我也不能把她赶走了来找你吧。”   路从笑着直接把她直上直下的抱了起来,冬季的衣服都笨重,许妍觉得自己可重了,慌着神说:“你快放下我,我现在胖了。”   “胖了?你这才长几斤肉?就是再胖二十斤,我也能把你抱起来,小瞧谁呢。”   许妍被他神气的样子逗笑了。   路从抱着她,把她安安稳稳的放到椅子上坐好,拍拍她的头问:“想吃什么?我给你拿去。”   他指了指柜台里面摆放的那些零食。   那些东西曾是许妍小时候最渴望的,但现在却已经过了渴望的年纪,闻言只摇头说:“不吃,多大了还吃零食,又不是小孩儿。”   “不是小孩儿怎么了?那上头写着只有小孩儿能吃了?”   他要去拿,被许妍牵住手,“真不吃,已经不爱吃了。”   路从也就没动了。   他站在许妍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起了个念头,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伸头朝着外面瞧瞧,院子里没进来人,路上也没人影。   许妍好奇问他,“你看什么呢?”   他没说话,直接把门关上了。   转身走回来,拉着许妍去后边小屋,被作为食杂店的这个房子里,柜台后面间隔出一个小屋子,用来休息的,有时候等不来买东西的人,路大生会去里面炕上躺一会儿,空间不大,两米长两米半宽的炕,进门走一步就上炕。   一进去,路从就掐着许妍腰身直接将她抱上去,许妍眼睛都瞪圆了,想这男人是不是疯了,大白天的,还是在自家食杂店里,她拍打路从的手,“你消停会儿行不行,待会儿来人看见,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路从贴过去亲了亲她粉红的小耳朵,低声哄着,“不干别的,就亲亲你还不行。”   许妍还要说什么,他已经没脸没皮的亲了上来,余下的话都被他吞到肚子去了。   炕上很热,是烧过柴火的,两人身上都穿着笨重的棉袄,没一会儿,就都出了一身的汗。   许妍不舒服的推他,可跟这男人比起来,她那点力气根本不算什么。   路从的手不老实的四处作乱,不一会儿,许妍身上的棉袄被扔到边上去了,毛衣里面也空了。   她被路从咬了一口,气的她在路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能不能消停点,待会儿来人了。”   路从声音含含糊糊的,“没人,我看过了。”   “万一来了呢?”   “没有万一。”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外间屋子门响了一声,“有人吗?买包烟。”   是个男人说话。   许妍慌的要死,使劲儿推了一把路从。   路从也慌里慌张起身,拾掇了一下衣服,回应说:“有人,马上来,等会儿。”   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有多不像话。   许妍不敢出声,只红着脸使劲儿瞪他一眼,路从那叫一个心虚,整理好衣服,赶紧出去了。   外面那个男人笑着调侃路从,“大白天的,在屋里干啥呢你?里面藏人了?”   “藏啥人,我困了在里面睡一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加更,可能会在下午六点钟发,也可能是晚上九点。 第50章 放弃养鸡事业   等买烟的男人一离开, 路从往窗外张望一眼,又立即返回小屋,脸上堆着笑来找许妍。   “你不是说没人么?刚刚那个怎么回事?”   许妍怕闹出动静来, 方才那个男人在时, 她连衣服都没敢穿好,就那么正襟危坐的等待着。   被她质问的一脸心虚的笑,路从走过去,想哄哄她,许妍却怕他再来劲儿,直接从炕上跳下去, 顺手捞过棉袄和底下藏着的内衣,指着路从, “你别过来, 消停一点, 我穿好衣服去做饭。”   路从摸着鼻梁笑, “你自己不好穿吧?这是我脱的,我再帮你穿回去。”   原想说不用,可是她自己穿确实不太方便。   她转过身, 背对着路从,“那你帮我扣上吧。”   他探手过去, 动作很熟练的帮她扣好, 刚开始还算老实,许妍问:“好了没?”   没听到回答, 却有炙热的呼吸从耳后撩过,又痒又酥麻的感觉刺激的许妍想躲, 一个很轻的吻从耳后落下来, 男人的大手从后面环过来, 掌心贴着她的肚子。   就在他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后,许妍像条滑溜溜的小鱼一样从他掌心里逃脱了。   跑出门,回头趴门框看着男人说:“路从,你最近不累吗?休息一下吧,我担心你身体受不了。”   说完,许妍就一溜烟的跑了。   原本没想做什么,但现在被她刺激后却愈发的想做些什么的男人,差一点就追出去把人抓回来。   路从站在窗前,看着已经跑去后屋的那道身影,兀自的笑了起来。   ……   很多时候,农村的生活都是枯燥且乏味的,尤其冬季,家家户户都清闲下来,时间也好似变得格外漫长。   许妍小产后,为了养身体,养鸡事业暂时被搁置,后来,夫妻俩也为此事商讨过一番,但到底是不是要继续养鸡,仍没谈论出结果。   就这样,已经到了深冬。   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新年。   许妍和路从已经在家里窝了很久。   说到农村里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其实相当的匮乏,无非是打牌,打麻将,或者去村东头唯一一家的台球厅里打台球。   打牌打麻将,一般都是中老年人的爱好,而台球厅才是年轻人的聚集地。   这家台球厅今年十一月份才开,因为是新鲜玩意儿,村里的年轻男女都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仅小石村,连带着周边几个村的年轻人在空闲时间都会扎在这,一时间,小石村总能看到比平时多的年轻人。   起先台球厅刚开的时候,赵家康凑热闹,叫上路从去了两回。   那几天路从和赵家康出去玩的时候,许妍有过担心,她不了解台球厅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打台球的这种活动是否和打牌打麻将一样,都属于赌/博行为,因为自己父亲的好赌,存留在她心中的阴影,她很怕路从会为此痴迷,最后深陷其中,像她爸一样不可自拔。   后来她有侧面和路从打听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路从仔细给她解释过一遍,她大致了解后,才觉得放心。   可那之后没多久,路从就不再去了。   许妍好奇问他,为什么不去了,路从给的解释是,“人太多,我嫌吵,而且那东西也没什么意思。”   就这样,路从便很少再出门,就连赵家康有时候见着他都说:“你是不是被你媳妇施咒了?怎么整天在家不出来,这都结婚小一年了吧,你也腻歪不够?”   路从给的回答差点让赵家康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过去,“这种事和你这个没媳妇的人说不着。”   “你不带这么损人的吧,我没媳妇又没碍着你事。”赵家康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怎么不碍我事,你要是早点找个媳妇,也不用总来烦我,有那功夫,我还想和我媳妇多说两句话呢。”   赵家康冲他伸出大拇指,“行,我服你,从哥,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总待在家里没事做,许妍很愁,其他农民可以在冬天的时候休息,是因为种地有了收成,可以支撑他们的生活,但她和路从一直这样清闲下去可不行,总不能在缺钱的时候伸手和路大生要吧,毕竟都已经成家,独门独户的过日子,这可太不像话。   许妍琢磨几天后,决定干回老本行,在家里织毛衣织手套围脖之类的东西卖,她日日夜夜的忙起来,倒显得路从无所事事。   这天晚饭后,他带着心事在外头溜达,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江师父家门前,正巧碰上师娘出来说要去打麻将,他跟师娘打了声招呼,又顺嘴问了句师父是不是在家。   “在呢,刚吃完饭坐那等着看电视剧呢,你进去坐会儿吧,你师父前几天还念叨你最近不知道在干啥。”   路从笑笑说:“那行,我进去坐会儿,那师娘你多赢钱哈。”   师娘笑着摆摆手走了。   路从在江师父家坐了两个多小时,爷俩好久没见面,原本就很对心思,这一见着,就有很多话聊。   江师父问起他干鸡舍的事儿,问年后还打不打算继续干了,说起这事儿,路从就犯愁,叹口气说:“以前没做过这种买卖,做了才知道多难,整天把着身子不说,又担风险,而且在那里头待时间久了,对身体影响太大,我倒是无所谓,身体素质好,主要是我媳妇,我俩干那几个月,我总能听见她咳嗽,就怕干久了,再落下啥病,可不值得。”   “也是,那里头灰尘大,还有鸡毛和鸡粪,能不刺激么,但是你俩现在不干了的话,那鸡舍不就白盖了?”   “鸡舍倒是无所谓,基本就是费点人工,盖鸡舍的木材都是我自己砍回来的,主要就是里面的设备,我也琢磨了,实在不行,就转卖出去,我俩乍一开始干,好多事情都考虑的不周全,我媳妇那次怀孕,要不是养鸡太累,又因为赔钱上火,估计也不能小产,我琢磨着,算了吧,我有手艺,干点啥都能赚钱,何必让她也跟着遭罪。”   江师父点点头,一时没出声,过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跟路从说了一嘴。   这天路从回家时外面的天已经擦黑,许妍正在炕上铺被子,听见院门响往外头看了一眼,模糊的天色下,路从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回来。   紧接着,房门响起,路从进屋。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从把棉袄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走到炕边一坐,顺带着牵过许妍也坐在他身边。   “在师父家和他聊天了,说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啊?”   他就把和江师父说的话又跟许妍说一次。   夫妻俩之前就着要不要继续养鸡的事情是商量过的,但没最终下决定,主要是路从不想养,许妍又不太甘心就这么放弃,两人想法不同,最终也没聊出结果。   但其实按路从的想法,他就是不想再干了。   他考虑的事情比较多,最主要的就是许妍这次小产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他是真怕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而且没做买卖之前,很多事情考虑不周到,等做了才知道工作难度有多大,他不忍心让许妍跟他一样累,一样吃苦,这完全偏离了他的初衷。   而这会儿,他把自己所有的顾虑和想法都跟许妍说了,许妍听后久久没说话。   她自己也想了很多。   其实养鸡并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她也不是愿意吃苦,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喜欢吃苦的,只是在生活中的限定条件下,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罢了。   有一件事,路从说到了许妍的心里。   那就是这次小产的事情。   那会儿要不是因为压力大,又太累的话,她又怎么会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一点感知都没有,就连月经一直没来,她都忘记了。   路从说他有阴影,许妍又何尝不是。   仔细思量过后,许妍也同意了路从的想法,而且她也想过了,这次买卖他们干赔了,要是重新来过的话,手里没有本钱,不是和路大生那里拿,就要去外头借。   今年秋收的时候,路大生已经帮着把欠赵家康他爸的那一万块钱给连本带利的还上了,今年收成不好,去掉种地投入的钱,剩到手头的也不剩下多少。   他们夫妻俩毕竟是自己过日子,总不能还像孩子时期似的,缺钱就跟父母张口要。   所以,这番前思后想,结合一切利弊,夫妻俩彻底决定放弃养鸡事业。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没有养鸡事业作为指望,路从还能做些什么?   他是想尽量能在家里陪着许妍的,要是想在这基础上再做些能赚钱的事情,局限性就很大。   但是今天见过江师父后,江师父给了他一个建议。   他要跟许妍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你说要在家里做桌椅板凳卖?”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事,毕竟专业对口,路从学的就是木匠,做桌椅板凳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技术难度。   但也有一点,“能卖动么?”   这也是路从犹豫不决的原因,“我也担心卖不动,但这东西放不坏,又都是家家户户能用上的,我自己做,自己进木料,如果卖的比商店便宜,应该可行吧?”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都会好的   毕竟眼下没有什么营生可干, 眼看又到年关,去外头打工也不太现实,做这个投入本钱不太大, 现今他们手头的钱就够支撑。   许妍支持路从去做。   就这样, 路从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开始张罗起来,去镇上的木材厂挑选木材,回来又去老房子倒腾了一些工具,家里没有的又去江师父那里借了些,江师父是老木匠, 而且是家里祖传的手艺,家中工具齐全, 昨天和路从说起这事儿时, 江师父就说, 叫路从不要自己买工具, 用什么都到他那去拿就行,这样也能省下一笔钱。   新房院子面积大,路从专门弄出一片空地作为他工作的地方, 那一阵子,院子里一整天都是工具敲击木板的叮当声。   许妍抱着织了一半的毛衣立在窗下向外看, 阳光穿过窗扇落在她的身上, 她穿着去年路从买给她的那件白底红花的针织裙,那会儿穿时, 因为身材过于瘦弱,是无法完全凸显这条裙子的优点, 而现在却完全撑得起来。   一年过去, 什么都变了。   但大体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以前, 她总觉得未来是很遥远且模糊的东西,为此有所期待,却也时而恐惧。   然而现在,她和路从在一起,未来也变得清晰具体。   至于生活的起伏波澜,她不再是一个人去面对。   路从就是她面对一切的勇气。   男人像是感知到什么,从疲累中抬起头看向屋内,与窗下站立之人的目光对上,他抹了一把汗,笑容缀在脸上,许妍也在他的目光下一点点弯起唇角。   从前许妍也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若是想看到她笑,且发自内心的笑,总是很不容易。   她的脸上时常带着一种麻木的、凄苦的神情,那是糟糕的生活塑在她脸上的,也许都未察觉,然而已经习惯。   但现在已经不同。   旧时的她在随着时光慢慢远去。   那个在晨光午后光脚奔跑,赶路上下学的小姑娘在回过头冲她微笑。   正午时分饿着肚子在校园里打转的人在和她道别。   电闪雷鸣的天气里,躲在牛群中央的小姑娘慢慢的抬起头来。   现在……已经大不同了。   ……   时光渐逝。   弹指一挥间,2000年的新春佳节已经来临。   这是许妍嫁进路家过的第一个春节。   往年路大生和路从的新年过的很简单,父子俩也不讲究什么新年习俗,最多就是贴个春联,放个鞭炮,晚上再包顿饺子,菜也没什么花样,四道菜,混个新年。   但今年不同了,路家多了女主人,路大生老早的就去张罗年货,还特意问过路从,许妍都爱吃些什么。   路从也带着许妍去趟兰市,千挑万选的,给许妍选了一身新衣。   许妍换好衣服从商场试衣间走出来,站在镜子前的那一刻,忽然很想掉眼泪。   因为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在春节的时候,拥有一身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很多年以前,还是孩童时期的她,是多么的羡慕同龄孩子能在新年的时候穿一身新衣裳啊,可她从没拥有过,她穿的衣裤都是亲戚送的,带着补丁。   她望着镜子,恍惚间似能窥看到从前的自己,穿着补丁衣裤,梳着十年不变的两根麻花辫,缺少营养的干瘦身材,苍白的脸蛋,微微干裂的嘴唇。   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从商场离开时,路从看到了糖葫芦,买了一根放在许妍手里。   许妍仰头冲他笑,路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好像刚才从商场里出来时,她就一直这样,嘴角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很想感谢几个月前的自己。”   路从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因为答应和你在一起,我嫁对人了。”   路从唇角轻勾,笑起来,“那你干脆夸我好了,还变相夸自己。”   “夸我自己怎么不行?那是因为我眼光好。”   “是是是,你说得对。”路从笑着揽过她的肩头。   ……   从二十六这天开始,路从就跟许妍一起收拾屋子,用扫把扫天花板上和墙上的灰尘,称为“除旧迎新”,除此外还要各种擦,擦玻璃、擦厨房,从新房子擦到老房子。   二十七,夫妻俩一起拆洗被子,同样的,从新房子拆洗到老房子。   她和路从盖的是双人被,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到外面晾晒时,许妍自己抖落不开,路从忙上前帮忙,结果他还没等许妍准备好,就自己扯着两边使劲儿一抖,手劲儿用的太大,许妍那边没抓住,脱了手,被单从许妍手里掉下去,瞬间沾上了院子里的土,许妍气的瞪眼,大吼一声,“路从!”   路从吓一哆嗦,连忙从地上拾起来,忙说:“别生气别生气,我去洗。”   年二十九,夫妻俩一起贴春联,照样要从新房贴到老房子,大红色的福字高高贴起,象征着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隔着一座院墙,许良和许妙也在家里贴春联,听见这边院子里的声音是许妍在说话,兄妹俩都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   “再往上贴一点,右边高一点,好好,就这样别动了。”   “姐,姐夫,过年好,你俩也贴对联呢?”   说话的人是许妙,自从许妍小产的事情发生后,许良是觉得这里头有自己的原因在,他心生愧疚,很久不敢在路从和许妍面前露头,他站在许妙后头,踌躇良久,才开口跟着拜了个年。   许良的顽劣和不服管教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这几个月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路从和许妍都看在眼里。   到底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做错了事情,其中很难说没有父母亲纵容的缘故,如果全部都怪在他一个人身上,其实很不公平,同在一个家庭里长大,许妍虽然无法完全和他共情,但至少是可以理解他一些的。   现在他愿意改好,许妍做姐姐的,打心底的为他高兴,血缘关系有时候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从家人的缺点中窥探优点,捧着这份微妙的优点,原谅、体谅、呵护与关心。   路从回看许妍一眼,笑着从裤兜里掏出两个红包递出去,“呐,给你俩的,一人一个。”   许妙惊喜的眼睛都笑弯了,长这么大,她还没从收到过除了爸妈之外的人给过的压岁钱呢。   只不过她不敢收,怕刘兰说她。   她抿着唇摇摇头,“谢谢姐夫,我们不要。”   路从笑了,“这是我和你姐的一份心意,收下吧,过年图个吉利,妈不会说你们的,她要说你们,你就告诉她,这是姐夫硬塞在你手里的。”   许妙不知所措的看着许妍。   许妍把目光递到她和许良身上,露出很温和的笑容,“收着吧,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姐夫的钱,不宰白不宰。”   听了许妍的话,许妙才有勇气接过,笑容更灿烂了,“谢谢姐姐姐夫。”   许良在后面没动,挠挠后脑勺,低声说:“我就不要了吧,我都这么大了。”   路从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收着吧,多大不也是个孩子,许妙都有,你也得有。”   许良也看向了许妍,许妍朝他笑笑,“收着吧。”   他犹犹豫豫的伸手接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突然红了眼睛,下一秒,突然对许妍说:“姐,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   说完他就跑了,连给许妍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留下。   他走以后,许妍久久没出声,眼睛却悄悄红了,路从揽过她肩头,在她发顶亲了亲,安抚着拍拍她的肩,轻声对她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年三十,也就是春节这天,路从做的年夜饭。   他跟着许妍一起钻研了几个月的厨艺,现在已经锻炼的炉火纯青,许妍在旁边也只能打下手。   “你老公现在厉害吧?我觉着以后要是真没啥干的,去做个大厨也不错。”   许妍用袖口帮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你厉害,在我看来,所有男人都没有你厉害,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路从挑起一边眉毛,惊讶道:“你这么崇拜我?”   许妍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最崇拜你,以前我崇拜刘德华,但现在我只崇拜你。”   路从偏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的极其臭屁,“这话我爱听,往后多说几句。”   饭菜都做好了,许妍和路大生负责往饭桌上端菜。   春节他们是在老房子一起过的,这里供着老祖宗,路从妈妈也在这。   吃饭前,路从带着许妍去上了两炷香。   之后又到外面放鞭炮去。   路从负责点火,许妍站的远远的,她特别害怕鞭炮点燃的瞬间升上天空的那一刻,虽然很美很绚烂,但总觉得危险。   “快回来。”   路从点完了火,许妍急着叫他。   路从笑着跑过来,冰天雪地里冻得双手冰冷。   开饭前,家家户户都要出来放鞭炮,一时间,各户人家门前院内都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齐整整的,都出来看鞭炮。   在五彩缤纷的烟花升上天空时,在一阵阵的炮竹声声中,路从敞开自己的怀抱,将许妍护在怀里,帮她捂住两只耳朵,也陪着她,看新年夜晚,最美丽的一副画面。   刹那的安静袭来,他们极有默契的看向彼此,然后对对方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最近小说下面的评论常常会出现被删除的事情,这个有可能是网站又抽了,也有可能是评论里有什么敏感字眼被审核删除的,就是说我轻易不会删评论,就算删除也是删除那些攻击作者本人(也就是我)的评论,昨天一个宝子的评论就无缘无故消失了,我找了半天,想申诉回来,也没搞清楚怎么弄,跟大家解释一下,怕你们误会呀。 第52章 岁岁年年   初一一大早, 路从就在院子里叮叮咣咣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许妍被这声音吵醒,起来穿好衣服, 打着呵欠出去瞧了一眼, 没看出所以然。   “你做什么呢?”   路从抬起头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扁了扁嘴,又打着呵欠转身回屋去了,走前留下一句,“你快点弄,我去做饭。”   这两天她睡眠严重不足, 前一天晚上被路从折腾了大半宿,昨晚他又非要拉着她一起守岁, 说图个吉利, 这守岁的习俗一直都有, 但每一年许妍都撑不到最后就会沉沉睡去, 昨晚也一样,熬到十一点半左右,眼皮上像是嵌了块石头, 怎么都睁不开了。   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做饭,早饭也做的慢吞吞的。   等做好到外面叫路从, 他把正做的东西藏在身后, 不让许妍看。   许妍只看见边边角角的,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   就问:“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还差点没做好, 你先回去,别偷看啊。”   许妍表面是应了, 走远两步又突然回头, 路从被她动作吓了一跳, 好在他就防着许妍这一手,东西还藏着呢。   他挥手赶她,“听话听话,赶紧进去,做好就给你看了。”   许妍嘟着嘴,“嘁”了声,转头走回去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房门响了,路从拍着手上的灰尘走进来,许妍好奇心作祟,一直盯着他,却没见他手里有东西,就问:“你做的东西呢?不是说做好给我看?”   路从“嘿嘿”笑,“不着急,先吃饭。”   简直是吊足了许妍的胃口,就连早饭都吃的飞快。   餐桌都收拾好以后,许妍等待着路从把东西拿出来看,却又听路从说:“你穿好衣服,戴上帽子围脖手套,出来找我。”   “干嘛呀?”   “别问了,你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虽然不知道路从到底在搞些什么,但许妍是真的被他激起了好奇心,路从一出去,她就连忙换衣服,按路从说的,包装严实的去到外面。   路从就杵在正屋门前,见她出来,笑着往旁侧迈开一步,“当当当当……”   许妍就看清了方才被他身体遮挡住的,放置在地上的东西。   “原来你一大早就在那鼓捣,就为了做爬犁?”   这爬犁是木头做的,被路从手工打磨的很光滑,两边还做了扶手,上面放置一个坐垫,已经被绑在爬犁上,很稳固。   路从献宝似的表情,“怎么样,还不错吧?”   “是不错,但是……你做给谁的?妙妙的么?”   路从笑着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当然不是,给你做的,带你去赵家康家的鱼池玩,趁着上头的冰还没开化。”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脚步顿住,惊讶的问:“你要带我去拉爬犁?”   “是啊,不带你带谁,我和空气说话?”   许妍笑出声来,把手从路从掌中收回来,摆摆手说:“别了吧,咱们都多大了,让小孩儿看见,会笑我们的。”   “他们爱笑就笑,又笑不掉我们的一块肉,再说了,怎么拉爬犁大人就不能玩了?”   许妍站着没动,实在觉着滑稽。   路从“滋”了声,上手拉她一把,“你不是说你小时候没怎么玩过么,带你过过瘾去。”   她和路从提过这些事么?   许妍十分疑惑。   没给她再犹豫的时间,路从一手拎着不算轻的爬犁,另一只手握住许妍的手,不由分说的带着她走。   年初一,村里小路上依旧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人在外面。   节日的气氛仅仅体现在各家各户门前,散落着的,炮竹留下的红色碎沫。   路从带着她来到了结冰的鱼池,意外却也不意外的看到上头已经有五六个孩子在那玩儿。   小孩子嘲笑人是相当不留情面的,许妍脸皮薄,即便是小孩子的嘲笑也觉得脸热,一见到那些孩子在上头,就立刻跟路从说:“别去了吧,你看好多孩子呢,咱们回去吧。”   都已经来到这了,路从怎么可能就这么带着她回去,但又看许妍实在很为难的样子,想了想才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你干嘛去?”   “你别管了,在这等我,待会儿叫你。”   他高大的身影朝着鱼池上面跑去,孩子们正在上头抽冰尜、打出溜滑,见到路从过去时,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然后就见路从朝着几个孩子招招手,那些孩子都凑过去了,路从不知道从兜里掏出了什么,给那些孩子一人递去一个,隔着距离太远,许妍也看不清,又过了几秒钟,那些孩子个个兴奋的从鱼池上面跑出来,痛痛快快的结束了他们的游戏。   孩子们跑得快,不一会儿就从许妍身边经过,看见有个孩子手里头握着一块钱,她就好像是猜到了什么,正想着,有个小男孩儿跑到她面前叫了她一声,“喂,你老公叫你过去呢。”   小男孩儿看着面生,不像是他们村的孩子,说起话来,倒像是刻意模仿大人的成熟似的,有点可爱。   许妍笑了,“谢谢你啊。”   男孩儿故作淡定的点头,“不客气。”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陈了一冬的旧雪早就被踩实,摩擦出了很光滑的一面,许妍可不敢像他们那样跑,生怕把自己摔出去。   她只是稍微走快了一点,迟一会儿才走到鱼池上。   路从在上头等着她呢。   看见人就笑,“怎么样,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玩儿了吧?”   “那些孩子……”   “我给他们钱,叫他们买吃的去,然后让他们把鱼池让给我们一个小时。”   许妍捂着嘴“噗嗤”笑了。   “你可真是……”   “我可真聪明是吧?”他还挺自豪。   许妍无语的翻了翻白眼。   路从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赶紧上来吧,咱这时间可是钱买来的,耽误一分钟,你就少玩一分钟。”   许妍皱了皱眉,尖尖的下巴缩进围脖里,抿着唇有点纠结。   路从却直接拉过她,按着她肩膀叫她坐。   安顿好了许妍,他绕到前头去,扯着前面的拉绳,回头叮嘱,“坐稳了啊,抓好把手,我要跑起来了。”   许妍“嗯”了声。   话音一落,路从已经迈开长腿跑了起来。   爬犁从冰面上滑行出的一瞬间,有种特别的刺激感涌上大脑,她没控制住尖叫了一声,路从边跑边笑着问:“怎么样?这个速度过瘾吗?我还能更快。”   “你慢点,万一脚滑你再摔倒了。”   “不会,我心里有数,稳着呢。”   他说着,速度加快了几分,许妍牢牢地抓着把手,听着心跳在胸膛里加速,“噗通噗通”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放大。   鱼池是不规则的圆形,周围一圈栽种着杨树和柳树。   它们都已经是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树木了,粗壮的树干在寒冬里迎着冬日纯烈的风,经年的矗立在那里。   霜雪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仿佛以另一种形式赋予它们新生。   “现在还后悔出来吗?”路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因为跑久了,声音有一丝轻微的喘。   “不后悔。”   路从很满意这个回答,又问:“好不好玩?过瘾吗?”   “好玩,过瘾。”   “那你抓稳了,再带你跑几圈。”   许妍无法抑制的笑起来,此时此刻,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在源源不断的溢出来。   她知道,路从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添补她过去十几年的遗憾。   孩子们并没有守时,更不知道一小时是多久,他们只是去食杂店把路从给的钱花光,又将买来的零食全部消灭掉后,就立刻返回了。   这些都在路从和许妍的意料之中。   看着这些折返的小孩儿,路从和许妍相视一笑,“玩够了吗?还想不想再玩?”   其实有点意犹未尽,但是被小孩子围观的感觉实在太奇怪。   许妍拉住他的衣袖说:“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路从笑了下,转身去拿地上的爬犁,有个小女孩儿一直盯着看,眼中的渴望在许妍心上刺了一下,她抓了下路从的胳膊,又低头问小女孩儿,“你也想玩吗?”   小女孩儿脸一红,却还是诚实点头。   许妍笑笑,回头和路从商量,“把这个给他们玩吧。”   路从就依着她把爬犁送给了这几个小孩儿。   回家的路上,路从对着许妍哼了声,“我给你做的东西,你就这么送给一帮小孩儿了,也不知道珍惜。”   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许妍抱着他的胳膊难得撒娇,“看到那个小姑娘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了,我不是想着,反正你有一双巧手,随时都能再给我做一个,那个就送给他们吧。”   路从挑了下眉,“你怎么就知道我还会再给你做?”   许妍扬起脸看着他,有点可怜兮兮的表情,“那你不做了么?”   本来就是故意逗她,现在一见她这小可怜样,心顿时软了下去不说,连句狠话都说不出了。   “做,你要几个,我就给你做几个。”   许妍开心笑了,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反正路上很少见到有人经过,亲密起来也放心大胆了些。   “喜欢玩么?”   “嗯。”   “那以后每年冬天,只要有空我就带你来。”   “一直么?”   “一直。”   “那老了,拉不动我怎么办?”   路从偏低下头看着许妍笑,“那就让我们的孩子拉。”   作者有话说:   坐爬犁(雪橇)真的超级好玩,南方小伙伴们有机会一定要体验一下,打雪仗也很刺激,咳咳……但是东北人打雪仗的方式不太好招架的住,作为东北人的我,也是怕怕的。 第53章 偏爱   正月十五, 也就是元宵节这一天,路从和许妍早起一起包了顿酸菜猪肉馅的饺子,那会儿他们这边的农村不时兴吃汤圆, 好多人连汤圆是什么都没见过, 而且那个年代,就连能吃一顿饺子都很奢侈,赶在节日这天吃上一顿,已经是无比满足。   每个地方的节日习俗都是不同的,许妍的家乡,在元宵节这一天黄昏后, 家中的男丁都要去给已逝亲人和老祖宗送灯,送的灯也有不同, 有的人直接去商店里买现成的小灯笼, 手掌一般大的那种, 而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己做, 提前好多天用铁桶冻上冰块,之后再倒出来,中间凿个窟窿, 往里面放根蜡烛,制作成一个简陋的冰灯, 还有一种是用每家每户都能见到的罐头瓶子, 里头洒上羊油,再放上烛捻, 这也能称为一种灯。   路从是过了十五六岁以后才跟着路大生去送灯,等到他十八九岁后, 送灯的事情, 就由他接替, 路大生便不再去了。   今年也不例外。   太阳快下山时,路从就跟着堂兄弟一起出门去送灯。   出发前他跟许妍说叫她在家里等着,回来还要带她一起放烟花,他专门买了那种小孩子玩的烟花,许妍胆子小,玩儿那个正好,除此外,还有一个撒灯的习俗,要在天黑之后进行。   路从出门后,她在家里百无聊赖之下就打开电视看了会儿元宵晚会。   接近七点钟,路从送灯回来了。   原本漆黑的天被每家每户的灯火照亮。   除却大年夜那天,新年节日气氛最浓厚的就是今天了。   从早起就能时不时的听到鞭炮声。   到了晚上这会儿更是热闹。   去送灯要走很远的路,尽管已经穿的很厚实,可寒风还是往骨头里扎,路从进屋的时候,携带一身寒气,脸和手都冻得通红,许妍摸了摸他的脸,急忙说:“快去那坐一会儿缓缓,捂捂手脚。”她指着炕头。   路从拖鞋上去,却没直接奔炕头去,反而凑到许妍跟前来,故意使坏似的,用脸蛋贴了贴许妍的脸,许妍被冰的一哆嗦,气的拍他,“你怎么这么坏。”   路从呵呵笑,目的达成,乖乖的去炕头坐着了。   眼下离撒灯的时间还早,每年通常都是八点钟之后才进行。   夫妻俩就依靠在一起看了会儿元宵晚会。   “我这手怎么捂不热呢?”路从自己在那叨咕了一句。   “怎么会捂不热呢?是不是冻坏了?”   那时候东北冬天的温度比现在低很多,尽管穿的再厚实,也抵不过要在冰天雪地里走那么远的路,许妍太知道寒冷的滋味儿了,她在娘家的时候,脚上长过冻疮,每年一到冬天就犯,又痛又痒的,那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她急着询问路从,担心他真的冻坏了。   路从“嗯”了声,说:“你帮我捂捂吧。”   许妍还琢磨着真要是冻坏了就得去问问她妈知不知道什么土方子能治,她给捂能管什么用,可话还没出口,就觉着自己腰间一凉,他那只还没完全捂热的手,正坏心眼的从她衣摆下面探上去,然后贴在了她的腰际。   “路从!”   许妍脸红着吼他,男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然后捧着她的脸直接亲了上去,“路……唔……撒灯,待会儿……还要……撒灯呢。”   “……不着急。”   男人手劲儿太大,一只手就能把她制服,两只手,就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她在外面漫天漫地的炮竹声声中投降。   许妍被折腾的手软脚软,路从却在这时候放过她,转身看了眼表上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出去撒灯了。   他摸了摸许妍的脸,笑着说:“一小时不够用,等晚上吧。”   许妍拍开他的手,气呼呼的整理自己的衣服,嘴里还嘟哝着,“你晚上爱找谁找谁去,我才不伺候你。”   这段时间他就没消停过,导致许妍睡眠严重不足,恨不得现在倒头就睡。   路从嬉笑着箍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搂,齐短的发茬蹭着她脖子上娇嫩的皮肤,说话的声音温温吞吞的,像是在撒娇,“说什么呢,你是我老婆,我不找你找谁。”   许妍哼了声,去推他脑袋,“做你老婆可真难,命都要没了。”   “哪有这么吓人,你这不活的好好的么,看看现在,白白嫩嫩的,我把你养的多好。”   他说着话,手上又不消停,许妍眼刀子扔过去,路从就不敢造次了。   时间到了八点钟。   路从去外头瞧了一眼,看见已经有人家在外头撒灯。   他回去先把撒灯用到的东西弄出来。   所谓的撒灯就是在自家院子里,和院子周围的路旁点上一小堆一小堆的柴火,普通的柴火很容易就灭掉了,所以每年撒灯用的东西都是用苞米棒子拌着柴油。   路从把东西都准备好,才进屋去叫许妍,“外面冷,你多穿点出来。”   “知道了。”   听家里长辈说,撒灯是为了给神和先人引路,让先人找到回家的路,也让神看到院子里灯火通明,从而来到自己家中,能给家里带来福泽。   许妍和路从在自家新房撒完灯后,还要去老房子帮路大生撒灯。   到那的时候,遇上许妍娘家一家人也在外头忙活着,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话,许妙跑过来和许妍说:“姐,我快开学了,今晚上能去你家看电影么?等开学之后就没时间了。”   “撒完灯都很晚了,你不困么?”   小孩儿精力都旺盛,况且她都已经惦记好多天了,只不过之前是她妈一直不让她去姐姐姐夫家里打扰,说过年过节总去别人家里招人烦。   许妙觉得她妈就是自己想太多,那是她的亲姐姐,怎么结了婚就好像不是一家人了似的,她心里不服,又不敢说出口,正好今天碰上许妍,她才过来央求。   许妍笑了笑,“行,那就去吧,你二哥去么?你回去问问,要是想去,就一起去看。”   许妙兴高采烈的往回跑了。   等这边也撒完灯,许良和许妙就一起跟着回去了。   路从扭头瞧瞧身后跟着的这俩屁大点的孩子,突然有点闹心。   他又侧头看看许妍,俩人目光撞上,路从给她递了个眼神,好像在问他们是怎么回事,许妍就笑。   路从借着靠近许妍去拉她手的机会,偏头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许妍笑滋滋的,“你怎么知道。”   后头跟着的那俩瞧见前面俩人腻腻歪歪的样子,许良故意咳嗽了声,“你俩注意点,这还有未成年呢。”   闻声路从手臂搭在许妍肩上回过头,浑不在意的说:“你还未成年呢?也不知道是谁以前还给我传授经验呢!”   许良一听,尴尬的挠挠头。   “这不是还有小妹么。”不是很有底气的说了一句。   许妍的注意力却没在这上头,反而问:“他给你传授什么经验了?”   说到这事,路从和许良都想起了什么,路从挠挠头没说话,许良却嘿嘿坏笑着说:“姐夫,要不要我告诉我姐啊?”   许妍仰头看路从,“什么呀?”   路从转头盯着许良,警告说:“你小子别乱说啊,是不是男人。”   许良也没想真的说,就是故意吓唬吓唬他。   他们都不说,许妍却很好奇,但左思右想,这俩人瞒着她的,无非就是那件事,可那件事情,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看看路从,男人像是想着什么事,有点心不在焉的。   回到家里,没直接进屋看电影,路从准备的鞭炮和烟花都还没放呢。   原本给许妍一个人准备的烟花现在是两个人玩,许良一个皮小子自然对那小女孩儿玩的东西不感兴趣,他跟着路从放大个的鞭炮,许妙在路从把那手持烟花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错眼珠的盯着了,许妍看见,就想都让给她玩,结果却瞧见路从幽怨的眼神盯着她,她又乖乖的从许妙手里拿出一半来,这才看见男人满意的眼神。   有时候许妍觉着路从挺小心眼的,可她又很爱他的小心眼。   或者说这不叫小心眼,而是偏爱。   他总是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一个人,一股脑的塞给她。   她在路从的眼中可以看到很明确的爱意,而那些爱意,只给了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定义幸福美满的婚姻,对她来说,所谓的幸福美满,并不在于外在的物质条件有多么优越,而在于,和她朝夕与共的这个人是否满心满眼都是她。   而这一切,路从全部都做到了,并且做到了极致。   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她回头看,他都会在她能找到的地方等着她,无论任何时候,只要她回头看,他的目光里总是有她。   ……   在烟花爆竹升上天空的那一刻,元宵佳节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路从帮着给他们放了部电影,扭头故意吓唬许妙,“放的是鬼片儿,你俩敢看吗?”   许妙一听就吓得去抓许妍的手,“姐,我不看鬼片。”   路从在旁边笑,许妍瞪他,“别听你姐夫的,他吓唬你呢,不是鬼片,是搞笑的。”   “真的?”   “真的。”   许妙转头噘着嘴瞪路从,“姐夫你咋这么坏,还欺负小孩儿呢。”   路从坐回许妍左边,抱着肩膀,半笑不笑的接了句,“我没吓唬小孩儿。”   后半句搁在了心里。   他吓唬的……是电灯泡。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两章的时候,我好期盼过年啊,想听烟花爆竹的声音,想看春晚…… 第54章 前程   节日已过, 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生活状态中去。   路从做的桌椅板凳因为物美价廉,起初在各个村子卖的还算不错,做的最早的一批已经全部卖完, 夫妻俩都很高兴, 甚至还准备了酒菜邀请江师父来家里吃饭庆祝一下,也是为了感谢他给出的主意。   然而他们高兴的还是为时过早。   夫妻俩到底是年轻,很多事情看的太浅显,等有些事情都已经成定局后,再后知后觉醒悟,却已经太晚。   总而言之一句话, 这个买卖,路从最后还是没赚到钱。   原因在哪儿, 他们都忽略了。   路从只考虑到成本不高, 还有东西放久了不会坏掉, 却忽略这个东西本身的销路, 要知道桌椅板凳不属于消耗品一类,农村人家用东西本来就节省,东西坏了, 修补修补还能继续用,所以销售掉一批之后, 下一批卖给谁去?   这个他们都没想到。   再者说, 他们身在农村,打不开销路, 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只售卖给周边几个村子, 赚到的还是杯水车薪。   反正综合各种因素来讲, 这个买卖最终还是做不下去。   好在虽然没赚到什么钱, 但也没赔上,顶多是浪费了时间和人工。   但路从却因这件事情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他不禁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也对未来有了更深层次的担忧。   相比路从,许妍这次却很淡定,或许是因为之前养鸡的事情让她看淡了很多事,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怪路从,毕竟起初路从要去做这件事情时,也是得到了她的支持。   那些天,路从总是闷头一个人在外面鼓捣他那些工具和木材,比平时话少了,也不怎么爱笑。   许妍不愿意看到他自暴自弃的样子,就安慰他说:“这点失败都不算什么,至少咱们没赔到钱,你想啊,你做的这些桌椅板凳起初卖的不是很好么,村里人都很喜欢,问题是出在销路上面,有很多事情,眼下我们没有办法解决,是因为有很多外在因素影响了我们,但不代表我们不行,现在外头能赚钱的营生那么多,咱们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   路从没说话,垂头看着地上的那堆工具。   许妍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我相信你的能力,等你找到真正适合你做的事情,你一定会做的很好。”   她的话,路从全部都听到心里面去了。   他不想让许妍失望,毕竟她那么相信他。   那段时间,他每一天都在琢磨着还能做些什么,也考虑过要不要继续干回他的老本行,去外头找活干,当个木匠工,毕竟,那才是他真正擅长的事情。   就这么犹豫着,转眼就到四月份。   农村开始到了耕种的时节。   他跟着路大生天天都去地里干活,有一天在田间地头,路大生刚一直起腰身时,脑袋晕了一下,低血糖的反应,差点直接扑到田里去,还是路从扶了他一把,“你咋了爸?累了就去歇一会儿吧。”   路大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叹口气说:“累倒是不累,我就是愁啊,去年收成就不好,就希望老天爷今年能可怜可怜咱老农民,给个好收成,不然这一年的辛苦都白吃了,早些年,咱家这三五年一涨水,庄稼一淹,大部分人家都得饿肚子,农民靠天儿吃饭,收成好,就有好日子过,收成不好,就全都打水漂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路从没说话,双手插在腰间朝着远处望了望,田埂上已经长出青青绿草,空气中都是泥土的芬芳,这个时节,田间地头都是人,随处都能看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   他想起许妍之前和许良说过,她想离开这个地方,走的越远越好,那个时候他就曾在自己心中立誓,如果有一天,许妍能嫁给他,他一定要拼尽全力,带她离开这里,去城市,带她过好的生活。   现在想想,那种想法,到底是有点幼稚可笑。   “离开”听起来那么的容易,可真要付诸行动时,才知道要考虑的事情有多少,又有多艰难。   首先,他们去城市是没有固定的居所的,其次,没有田地、没有菜园,吃什么都要用钱去买,最主要的一点,城市的消费水平比农村不知高出多少倍,在没有经济基础的条件下,他怎么敢保证,带着她去城市生活就会比现在更好,而不是更差。   可是……不离开呢?   一辈子都要在这里么?   像祖祖辈辈一样种地,或者偶尔出去打打零工,每一年都要为着突然变脸的天气提醒吊胆,怕一场大水,淹没了所有的努力。   断断续续忙过两个月后,地里的活也全部干完了。   正当路从发愁接下来该干点什么时,赵家康来找到他说:“前几天我碰见咱村的那个吕铁子,他刚从北京打工回来,哎哟,那小子不是一直都有点呆头呆脑的吗?还不太会来事,结果出去一趟回来,瞧着可比以前机灵多了,说这趟回来就是待几天看看他爸妈,等过一阵还走,我就跟他打听都干什么活,他说他跟着那块一个包工头一起干,包工头自己组了个包工队,他说哪里有活,吕铁子就跟着去哪里干,现在北京不是到处都在开发么,他说活可多了,我就琢磨着,要不咱也跟着一起去?”   路从递给赵家康一根烟,自己也点了根抽,闻言没说话,吐着烟雾,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赵家康以为他觉得不靠谱,就说:“我看这小子说的挺像那么回事,你说咱家这边地方偏,想找点事儿干太难,都说种地,你说那地咋种,年年提心吊胆的,我爸让我种,我是不想在家操那个心,还不如出去赚点省心的钱,也能见见大城市,你说呢?”   “听着倒是个好事儿,就是……”   “就是啥呀?”   “太远了。”   那可是北京啊,就连合市他都觉得远,更何况离家一千多公里的首都呢。   赵家康闻言“噗嗤”一乐,“你不会是舍不得你媳妇吧?”   “啊,不行么?”   他直白承认,不觉得这是啥丢脸的事儿。   “哎呀,你行不行一个大老爷们。”   路从“嘁”了声,“跟你这种光棍说不明白,等你有媳妇再来问我这种问题吧。”   赵家康气的直按脑门,“行不行啊你,老攻击我,我这出去不就想混出个本事来,好回来娶媳妇么。”   路从“滋滋”笑,没说话,肩膀被赵家康撞了一下,“认真的,回去和你媳妇商量商量,这是好事儿,大城市给的工钱也多,你不想发财带你媳妇过好日子啊?”   这话倒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行,你等信儿吧,我回去跟我媳妇商量一下。”   “快去吧快去吧。”   说是商量,和路从犹豫了大半天儿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怕许妍听见难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   北京……   那可太远了。   他要是没记错,那个吕铁子还是去年夏天走的,中间也没见他回来过,也就是说,这一走就是一小年。   暂时不说干这活有没有休假的时候,就算有那么一两天可以歇着,他也没办法从北京那么远的地方折腾回来看许妍。   也就是说,他一旦去了,就是半年或者一年才能回来。   想到这,他自己坐在那垂头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这话太难开口。   到了晚上睡觉,路从躺在那不停的翻身,许妍原本还有困意,却也被他搅和没了。   察觉出路从有心事,她靠近一些问:“你怎么了?”   路从没说话,凑过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怎么不说话啊?遇到什么事儿了?”   “妍妍……”   “嗯?”   “如果,我要是再出去打工的话,你自己在家可以么?”   许妍笑了,“就是要说这个事儿啊?出去打工不是很正常吗,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没活干了,村里有本事的年轻人都往外走,你有活干,就去呗,不用担心我。”   路从没说话,贴过来,手臂搭在她腰间搂紧一些。   “江师父找你么?”   他下巴贴着她的发顶,闻言摇摇头。   “那是谁啊?”   “吕铁子之前一直在北京打工这事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外面打工,但不知道在哪儿,怎么突然提起他?”   路从轻叹着,“今天赵家康来找我了,说吕铁子在北京跟着一个包工队干活儿,混的不错,而且北京活儿多,他想跟吕铁子一块儿去,问我想不想去。”   路从一提到“北京”两个字的时候,许妍就已经猜了个大概。   她不知道北京在那,也没去过,只知道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那你想去么?”   路从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温声说:“想去也不想去,赵家康说那的工费高,活儿也多,比在家里强,我觉着他说的也对,可是一想到要去那么远,可能一年半载回不来,我就很犹豫。”   作者有话说:   小说的叙事顺序就是根据现实事件发展顺序来写的,虽然有点平淡慢热,但总觉得这就是生活,该写的还是要写到,很快啦,这两章过渡后,就要让他们开启新篇章了。 第55章 我爱你   “一年半载”乍一听上去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词, 可往深了想,从年到月,从月到日, 再从日到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见不到彼此的日子就被无限的拉长。   夫妻俩结婚前相处的时间短,把年轻人的热恋期都留在了婚后,热恋期分别,在那个电话不普及,又没有视频通话的年代,这时间听上去就跟用针尖戳肉一样, 不让你死痛快,一点一点的折磨你。   许妍也想让自己表现的坚强一点, 可是只要一想到见不到面的时间是这么久, 心里就忍不住的往外冒酸水, 她没有开口说话, 路从也沉默下来。   他的手臂还圈在许妍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纳入到自己的怀中。   尽管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可心里却都明白, 北京,是非去不可的。   离家的时间已经定下了, 四月底, 与赵家康和吕铁子,三人一行前往北京。   此去归期不定, 最快也要半年。   车马都慢的年代,路从深知想念的滋味有多折磨人, 在合市时尚且能写信回来, 或是偶尔打上一通电话, 疏解思念,可北京距离小石村,山高路远,寄信回来,要何年何月才能到,又要何年何月才能寄回呢。   想了又想,路从就自作主张,在家里安装一部座机,虽然知道长途话费不便宜,但想念的紧时,哪怕打上一分钟电话,聊上只言片语,也比空想要好上许多。   一切安排妥当。   就这样,到了离家前夜。   许妍帮他收拾行李,这次路从没有和她争抢,坐在炕沿边上抽着烟,目光悠悠的,默默的看着许妍忙碌的身影。   说是抽烟,可那烟也抽的不怎么认真,连燃出了那么大一截烟灰都没注意到,落在地上,散了,他才回过神。   农村的夜晚向来都很安静,月光清幽的照着院落,在地上拓下一些不太明亮的光影,配上这静谧的夜,显得清冷极了。   兴许是即将离家的心情在影响着路从,他看着今晚的月夜,心中格外伤感。   “路从,我就给你装一件棉袄吧,若是天冷的时候,你还没回来,就直接在那买,太多的也装不下了,你拿着也重。”   路从点点头,“行,你看着装吧。”   “都装完了,这次比上回带的东西多,不知道你要走多久,是半年,还是一年,这要是一年的话,从夏到明年春天的衣裳都得带一些,那可多了,我就每个季节的都给你装了两三件,到那要是缺什么,你再去买吧。”   “嗯。”他显得格外沉默。   许妍低头拍了拍那包裹,拎起来放下,感觉一下重量,对她来说是重,路从拿着应该还好,这样她才放心。   行李收拾完了,又在这屋里屋外转悠了好几圈,琢磨着千万别落下什么东西,可一时去想,又大脑一片空白。   她叉着腰在外间屋子叹气,路从听见了,扔下烟头走出去看她,“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不起来还要给你带些什么,这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   她背对着路从,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路从听得心口一紧,想上前一步看看她,她却怕被路从发现似的,急忙说:“我再走一圈,看一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还看什么,想什么呢,无非是想找个地方偷偷哭一哭罢了,路从怎么会不了解她。   他快走两步跟上许妍,从后面将她揽过来搂在怀里,许妍娇小的身板被他紧紧的包裹着,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快到五月,天气愈发热起来,身上衣服的布料也薄,这样紧贴着,都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   男人微微低下头,下巴贴着她的发顶,手掌心托着她的脸蛋,大拇指细细摸着上面的皮肤。   他在她的头顶轻轻叹息着,没说话。   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可又好像都能够明白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路从抱住她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故作坚强都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再也无法克制的落下泪来。   感受到怀里的人哭到轻轻颤抖,他的心就像被揉碎了一样难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在路从之前那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几乎不知眼泪是何物,而现在,他却将为数不多的柔软都留给了怀里的人。   今晚,终究是不平静的夜。   男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面对分别时的痛苦,于是都直白的用行动去表明。   而在这件事情上一向矜持而又羞涩的人,在这个夜晚也似乎打开了某种开关。   汗水从他们身上淋漓而下。   不知疲倦,不肯停歇。   就像月亮与繁星纠缠。   这一对年轻的夫妻,在抒发某种情感时,也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   许妍纤细白皙的手臂脱力的环在路从的腰间,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黑,睁开眼似乎和闭上眼睛没什么分别。   此刻最清晰的感受是热。   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很热。   “路从……”   “嗯?”   “你走多久,我都在家里等你,你在外面,除了照顾好自己之外,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许妍生理性的闭了下眼睛,手指头使劲儿的按着他的背,一句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最重要的是什么?”男人喘了口气才开口问。   “你不要在外面找别的女人,如果你敢找,被我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我会和你离婚,让你永远都见不到我,当然,我也知道,如果你真的找了别人,那肯定也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重要了,所以也就不会在乎……唔……”   她的话没有说完,路从已经亲了上去。   她拍打着路从的背,推着他,想把这句话说完,男人却发起狠来,用力的吻着她,偏不让她如愿。   到最后,她什么意识都没了,要说的话也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结束时,路从自身后拥着她,嘴唇一下又一下的轻碰着她的发、她的额头,像是怎么都亲不够。   很久很久,他才温声开口,“我不会找别人,我的心里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外面的人再好都跟我没有关系,只有你才是我老婆,是我愿意守护一辈子的人。”   “你会这样讲,是因为你不了解,在我心中,你到底有多么重要,如果你知道,你就会明白,我比任何人都珍视你,珍视我们的婚姻。”   “妍妍……”   “嗯?”   他捧过她的脸颊,偏头从眉心一路吻下去,最后停留在柔软的唇瓣上研磨,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又掺杂着细细的哽咽。   “我爱你,特别特别爱你,从年少起,就已经把你放在心里,多少夜里,我的梦境里,都是你作为我妻子的模样,我不知道这辈子除了你,还能对谁这样爱慕,这样倾心相待。”   眼泪顺着她泛红的眼角流淌下来,没入路从的口中,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于是加深了这个吻。   “千万不要怀疑我的爱,好不好?”   “好。”   已经是深夜。   两人都已经疲惫到极致,却又都舍不得入睡,因为知道天一亮就要面对分别。   “路从……”   “嗯?”   “北京真的很远吗?”   “嗯。”   “那真的要去那么久么?”   路从轻笑了声,捏了捏她的手指,“应该是吧,火车票很贵,总不能两三个月就回来。”   其实许妍都明白的,只不过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自我欺骗罢了。   然而眼下听到确切的回答,心里又忍不住失落。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路从低下头看她,与她抵着额头,轻声说:“别这样,我怕我会不忍心走。”   许妍轻轻摇头。   “我知道这些话说来说去没什么意思,但还是要叮嘱你,在家照顾好自己,一旦有个头疼脑热,早一点看病吃药,不要忍着挺着,我不在,没人照顾你,小病也容易拖成大病,当然了,我还是希望你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等我回来的时候,最好比现在胖一些,我才高兴。”   许妍眼睛一热,抿着唇不说话。   路从捏了捏她的脸,“说话啊,答应我。”   “嗯。”   “真听话,等老公赚钱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   路从轻笑,“傻不傻,有人给买还不要。”   “不要。”   “行,你什么都不要,我就把钱都给你,让你往后,再都不用为钱发愁。”   后半夜,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   虽然已经眼皮打架了,却也努力抵抗着睡意。   “路从……”   “嗯?”   许妍挪蹭过去,搂着他的脖子,主动的亲了他一口,在脸颊上,亲完脸红的就要撤退,却被路从坏心眼的搂住不让动。   “亲一下就完了?”   “那不然呢?”   “还有这。”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许妍抿着唇凑过去轻轻碰一下,再碰一下,最后却被他含/住唇瓣。   吻着吻着,唇瓣上突然传来短暂的痛感,是路从轻咬了她一口。   许妍气的打他,“你怎么那么坏。”   路从呵呵笑,把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头顶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   房间里静悄悄的,不久,耳边的呼吸声渐渐有了平稳的节奏。   许妍从他怀中慢慢抬起头来,在他唇上又落下一个吻。   “路从……我爱你。”   之后,她心满意足的躺回到他的怀抱中,却不知黑夜里,有个人悄悄弯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说:   在当今社会,爱情极度奢侈的年代里,说实话,“我爱你”这三个字好像已经很难在人心中掀起波澜,可是,我写今天这一章的时候,却被他们口中的“我爱你”感动到了。   路从和许妍所处的,是一个车马很慢,而又纸短情长的年代,所以我愿意相信,这三个字,在他们心中的重量。 第56章 想你   路从去北京打工的每一天, 许妍都很想他。   这次的分别似乎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恋人时期,她和路从还没来得及建立更深的亲密关系,他就已经出去打工了, 那时候的她虽然内心有一点难过, 但不会影响到生活。   之后路从再出去打工,是在他们结婚后不久,那时候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虽然更进一步,但因为相处时间较短,对她的影响也不算深刻。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她已经从身到心都将路从视为自己最最亲密的人,几个月的朝夕相对, 让她早就习惯路从在身边的生活,每天清晨睁开眼看到他就在自己身旁安静的睡着, 夜里入睡时, 他会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习惯真的很可怕。   它会在她每天早晨睁开眼时, 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左侧, 当看到那里空空如也,连男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的时候,让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莫大的空虚感。   也会让她在夜里入睡时, 反反复复的回忆着,他在家里时, 陪同她一起入睡的样子, 然后想到失眠,辗转反侧。   路从离开家起初的那几天, 许妍会刻意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做, 企图用这些占据她的思维, 占据她的心。   刚开始是有一点效果的。   可到后面几天, 就完全没用了。   就像是现在人们常说的一种戒断反应。   她开始报复性的去想路从,想他在家里时的一点一滴,想他们亲热时的样子,想他是怎么抱着她,怎么亲吻她,又是怎样在清晨睁开眼时深情的望着她。   她的大脑完全被思念占据。   无法控制住,排山倒海的向她袭来。   然而,彼时在北京的路从,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大城市,繁华、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穿着时髦的人们、遍地的轿车。   这是路从见到首都后最直观的感受。   作为外地人,又是外地来的农村人,面对这样的大城市,祖国的首都,除了已经在这里拼搏许久的吕铁子外,路从和赵家康,处处都显出不适应,不协调。   即便是路从这种天生到哪里都显得游刃有余的性格,来到这也变得束手束脚。   他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对于他们这种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来说,曾以为兰市与合市就已经是很大的城市,直到见到了北京的城市风貌。   于是,他在第一次给许妍写的信中,便说到了这些,说他眼中的北京,以及他来到这里后的经历,和所见所闻,信中照旧要省略掉很多不开心和不如意,只讲好的一面叫许妍安心。   末尾,他写道:来到这后,我对我们的未来,有了新的期待,妍妍,你之前不是总想着走出来么?等以后我们有了条件,就搬到城市里去住吧?为我们的下一代创造出更好的条件,你觉得呢?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努力赚钱,争取早日实现。   这封信,许妍半个月后才收到,也在第一时间给路从回了信。   路从离开家没几天,许妙就在刘兰的许可下过来陪许妍一起住,有好多个夜里,许妙都听到许妍坐在那里偷偷的哭,很多时候,手里都拿着一封信。   七月份的一天夜里,家里突然来了一通电话,她连忙下地去接,话筒另一边,传来路从的声音。   几乎是听到他说话的那一刻,许妍就哭了出来,可又怕他听出端倪,只能捂着嘴,努力的隐忍着。   “妍妍……”   “嗯。”   路从笑了笑,“没听出来是我?怎么不说话?”   “听出来了,怎么会听不出。”   “还没睡么?是不是我不在睡不着?”   他只是逗她开心而已,却没想许妍竟坦然承认了。   他们通话时,许妙正趴在炕上听,许妍不敢说的太直白,和他对话,也只是含含糊糊的。   聊了两句,路从想起正事儿,就说:“待会儿把收音机打开,就是你常听的那个电台。”   “现在打开么?怎么了?”   “你打开就知道了,先不说了,外面还有人等着打电话,你好好照顾自己,有空我再联系你。”   电话匆匆挂断。   许妍听了两声忙音后,才放下话筒。   转而按照路从说的,打开她常听的那个电台。   现在这个时间,电台正在放晚间音乐,都是最近的流行歌曲。   路从离开家后,许妍情绪不好,已经很久没听电台了,怕听到什么悲伤的歌,会被触动到什么情绪,心里受不了。   电台播放了两首歌过后,主持人说:“有个听众朋友想为他的妻子点一首歌曲,是周蕙的《好想好好爱你》并且留言说,我很爱你我的妍,我不在家的日子里,要替我照顾好自己。嗯……真的很浪漫,生活中应该是一个好丈夫,那么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收听这首歌曲。”   ——我口袋里还有你给的温馨。   ——我的手心还有你吻的气息。   ——低低的云让想念的人喘不过气。   ——而你的背影会在哪里平静。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女歌手清甜而又缠绵的歌声,许妍的泪水糊住了双眼,独坐在收音机旁,慢慢泣不成声。   许妙还小,并不懂这种情感,只是看着姐姐哭的那么伤心,她也跟着难过。   她起身下去,拿出纸巾递给许妍,没说话,静静地,似乎也知道,此时此刻该保持安静,至少给她听完这首歌的时间。   后来,许妍爱上了这首歌曲,还特地叫许良去镇上的音像店里买回有这首歌的磁带回来。   路从不在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妍都反反复复的听着这一首歌曲。   倒带……再倒带……   八月初,路从已经离开家近三个月。   一天夜里,他下工之后想去电话亭给许妍打电话,路上经过一家发廊,发廊前的路灯下面,有个烫着卷发的女人倚靠在那里抽烟,远远的瞧见了路从,女人的目光追随着他。   她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这是个从外地来这里打工的男人。   果不其然,搭上一句话,听口音就知道。   女人问路从,“帅哥头发长了,要不要进来理发?”   路从看都没看她一眼,摇头说:“不用。”   他还要急着赶过去给妍妍打电话,再晚一会儿她该睡了。   那女人听见他说不用却笑了,目光从他的棱角分明又极其俊郎的脸上一路滑到他的腹部,眼神黏黏糊糊的,透着一股子不正经。   给路从看的眉头直皱。   “帅哥真不进去么?”   女人要凑过来说什么,路从嫌恶的一把将她推开,语气极其恶劣道:“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我都说了不理发,有急事儿呢,让一让。”   似乎没想到这男人长着一副好模样,脾气却这么暴躁,女人惊的愣了半晌,等回过味儿来,路从已经走远。   她气的兀自骂了两句,转头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的回去了。   走远的路从却好似还没从那股恶心劲儿里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感觉方才那女人说话时吐出的气息仿佛都还跟随着他似的。   他拍了拍肩膀,嫌弃的直皱眉。   好歹在这里待上了几个月,路从早就对某些“发廊”有所耳闻。   之前在宿舍里就听到有工友探讨过对这事儿的经验,他躺在那听的直恶心,谁成想,今天竟然被他撞见了。   想到这,他心里又是一阵恶心。   只有在想起许妍的时候,才会好受一点。   于是他加紧了步伐,终于赶到了电话亭前,只是到那儿时,电话亭里有人正在打电话,他只好等着,数着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到北京后,为了省钱,他已经把烟戒的差不多,于是在这种空耗时间的情况下,却没有任何打发时间的东西,才显得格外难受。   终于,电话亭里面的人挂断了电话。   路从松了口气,在那人出来后,他一刻也没敢耽搁的走进去。   拨通电话,对面很久没接。   难道是睡着了?   路从脸上的表情垮下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断电话时,那边却突然接通了。   “喂,是路从么?”   “是我。”   路从心中一喜,言语间带着笑意,“刚刚在干嘛?睡着了?”   “没有,妙妙肚子疼,叫我陪她去厕所,还好这会儿回来了,不然就错过了你的电话。”   路从轻笑了声,“我以为你睡了,怕把你吵醒,正准备挂断呢。”   “没有……”   许妍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最近都没有很早睡,怕你给我打电话接不到。”   她的一句话,很轻易的就把路从说到红了眼。   “那下次我再早一点,刚刚有点事耽搁了,不然还能更早一点。”   许妍听后有点担心的问:“什么事啊?”   “没事,一点小事,解决好了。”   怕她在家里想太多,路从没有在电话里把事情说出来。   “哦,那就好。”   没有通话时,似乎总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可现在真要说起时,又找不到一个开头。   电话两边都静默了很久。   半晌,路从才突然开口说:“妍妍,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我口袋里还有你给的温馨。   ——我的手心还有你吻的气息。   ——低低的云让想念的人喘不过气。   ——而你的背影会在哪里平静。 第57章 落叶之秋   “我也想你。”   那通电话最后是怎么挂断的, 许妍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到最后她和路从都在电话两边泣不成声。   ……   三伏天下雨频繁,从上个月开始, 兰市这边就接连下了很多天的大雨, 村子里坑洼的路段都是积水,出门都要淌水过去,村口大坝里面涨水过半,那一段时间,许妍无论是见到路大生,还是回娘家时, 都能听见长辈们叹气,抱怨老天爷是想要了老农民的命, 这雨再这么一直下, 大坝涨满水, 水要漫过来, 庄稼就全完了。   八月初的时候,这天好不容易放晴,天一晴, 农民的心也跟着晴了起来。   黄昏后,好多人都出门溜达, 三五个凑在一起聊天, 以往都聊一些家长里短,现在张口闭口都是这庄稼地, 人人都在祈祷,老天爷开开眼, 这雨不用再下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 刚晴过没几天,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大雨小雨轮换着下。   天阴沉的跟锅底灰一样的颜色,许妍站在窗口频繁的叹气。   村子里的情况不太好,坝下的水直涨不退,照这样下去,庄稼肯定是要完了,一想到农民辛苦一年,全指着这庄稼地活着,这一涨水,多少人家又都要挨饿。   这让她不禁回忆起小时候挨饿的日子,那时候每逢涨水,地里颗粒无收,能吃的东西就是一些臭鱼,还有臭粉子,那样的日子,每次回忆起来,都觉得是一场噩梦。   心里发愁的时候,很想找路从说说这些事情,可一想到他孤身一人在异乡拼搏,烦心事未必不比她多,况且这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事情,和他说,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   半个月后,路从又往家里打了一次电话,照例要问问家中近况是不是都好,话到嘴边,许妍没说,只说都好,电话里能够听出路从今天心情不错,许妍连日来布满阴霾的心,在听到他带笑的声音后,也有那么一点窥见光明的感觉。   她问路从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路从笑着说:“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许妍就笑,“是,那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和我说说,让我也开心一下。”   路从的声音静了一刻,想到什么,又不大好意思说似的,挠挠后脑勺,半晌又笑了一声,“其实也没啥,就是这边工地的领导今天下来视察,然后夸我干活利索,技术好,还说我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料。”   “那可是北京啊,那地方有头有脸的人都夸你好,那证明你是真的有能力,我就说吧,你肯定行的。”许妍也跟着高兴。   路从又显出几分腼腆的笑一笑。   其实每回打电话都有很多话想说,恨不得把这些天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跟对方倾吐一遍,可长途话费实在太贵,每次都是浅浅的聊几句,挑拣重点的说,挂断电话时,又带着浓浓的不舍。   时间很快进入到十月份。   最近路从总觉得心慌,隐隐的,像是觉着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他担心家里有事,下了工就赶紧去电话亭分别给许妍和路大生打电话。   他问家里最近怎么样,把想到的都问了一遍,可两人的说辞都差不多,就是家里一切都好,叫他安心在外面打工,不用惦记家。   这通电话打完后,路从仍没觉得放心,就连夜里做梦,都是许妍在他面前哭的样子,半夜里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的热汗。   他心里不踏实,正琢磨着要不要等这份活干完,趁着下份活没开工时,抽空回家一趟,结果第二天就听赵家康说,家里那边的地几乎全被大水淹了,只有大坝内为数不多的地状况还算可以,那些被淹的地颗粒无收,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开始计划着走出去了。   赵家康他爸在电话里叮嘱他在外面好好干,争取干出个样子来,最好能在城市里扎根,就是尽量别回农村种地,这农民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赵家康一边说一边叹气,回头瞧见路从脸色煞白一片,才恍然想起,路从家的地多,而且都在大坝外,这被水一淹,基本他爸今年一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而且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他嘴笨,也不太会说啥,想来想去,安慰路从说:“你也别太上火着急的,这不咱们还在外头挣钱么,怎么也比没钱干瞪眼强。”   路从没说话,心里琢磨着事。   他昨天往家里打电话时,许妍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哑,几乎说不出话的那种哑,他反复问了几次到底是怎么弄的,她只说之前淋了一场雨,回来就感冒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再三确认,许妍都这么说,他也就没往别处想,可现在回忆起来,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这一天干活时,路从反复琢磨着,还是不放心,下工以后,他就去找工头了,把家里的情况一说,工头也能理解,还提前把他之前的工钱都给他结了,其实按照工地的规矩,都是一份活干完以后一起算,活儿是工头包的,没干完之前,上头也不会给工头钱,路从的工钱,是工头自己掏腰包先给他结算的。   “我也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知道你们年轻人都难,你拿着钱先回去,家里的事要是处理好了,就还回来,我这永远都不缺活儿干,知道吗?”   路从心里很感激,连连点头,也发自肺腑的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火车站买了票,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许妍在家里,还不知道路从会回来。   她早起做好饭给路大生送去一份,看着他吃完去收饭盒,路大生说:“你别天天折腾给我送饭了,我都没事儿了,自己就能做。”   “走几步路的事儿,不折腾,你就好好养着吧,宽宽心,你没事比啥都强。”   路大生咳嗽一声,笑了笑,“我能有啥事,就是一股火上的,别惦记我,都好了。”   “那我回去了爸,你少抽烟吧,也别偷着喝酒,保重身体最重要。”   路从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第二天凌晨才到合市的火车站,之后又转坐长途客车,接近三个小时,才到小石村村口。   这里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路上坑洼的地方还有积水,路从拎着沉重的行李包一路挑干燥的地方走,因为走不快,平时要走二十多分钟,今天到家用了半个多小时。   院门没锁,他一推就进去了。   离开接近半年的时间,家里一切都没有变化,偌大的院子被许妍收拾的干干净净,正值深秋,落叶纷纷的时节,院子里连片飘落的树叶都没有。   都说近乡情更怯,早在直达的客车上时,路从的心情就很迫切,分明在火车上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脑子里始终是困倦的,可踏上客车的那一刻,他却兴奋的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想家,特别想家。   当初离开时,就需要有莫大的勇气,这次回来,就更不想离开了。   他在院子里停留片刻,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没看到屋里有人,但是院门和房门都没锁,人肯定是在家里的。   他进门放下行李,对着厨房唤了两声,“妍妍……妍妍……”   没有人应。   许妍此时正在屋后的菜园里摘菜,最近路大生胃口不好,许妍就琢磨着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新花样的东西给他送去吃。   正在这时,她隐约听见似乎是有人在叫她,声音有点像是路从,可停下手里的动作,再仔细去听,又没动静了。   她笑话自己肯定是想出魔怔了,这前一天路从在电话里还说北京那的活很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怎么可能今天就在家里出现?   她擦了擦脑门的汗,继续弯腰摘茄子,过了片刻,听见通往屋后菜园的这条小道上传来脚步声,然后有人喊她,“妍妍……”   心跳似乎是慢了片刻,许妍抬头望去,那高大而又清瘦的身影不是路从是谁!   她还是不敢相信,就用手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直到看见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说:“我说怎么屋里没人,原来在这摘菜呢。”   许妍眼眶一热,丢下手里的茄子就跑过去,路从已经笑着朝她张开怀抱。   相拥的那一刻,她闻到路从身上热腾腾的汗味儿,不好闻,可却让她想要落泪,也更不舍得从这个怀抱里离开。   路从红着眼睛温柔的摸着她的头,顺着她柔软的长发一下一下抚、摸。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电话里不是说一时半刻回不来的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嗓子还是哑的,说话都很吃力。   路从听得心里难受,把人往怀里又紧紧的搂一搂,“没出事,就是听赵家康说家里涨大水,地全都淹了,我担心你们,就回来看看,你看你还骗我,嗓子哑成这样,肯定是着急上火了吧?”   许妍在他怀里摇头,“我没事,就是爸上了一股火,在家里不吃不喝的躺了一整天,人没精神,还吐,我担心他有事,就叫大夫给过来看了一眼,大夫说是血压升高了,给开了降压药,这两天我看着他吃饭吃药,已经好很多了,没在电话里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不走了   路从闻言眼皮一跳, 沉声问:“爸病了?严重么?”   “大夫说是血压升高了,这些天一直在吃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路从还是有点站不住脚, “我去看看。”   许妍点头, “那你去吧,我先把菜摘了,爸这段时间胃口不好,我看看中午做个地三鲜给他送过去。”   路从捏了捏她的手指,才放开手,“行, 那我先过去了,待会儿回来再跟你说话。”   “你陪爸多待会儿吧, 地被水淹了, 他上了好大一股火, 这才病的, 我虽然已经劝过了,但肯定没有你当儿子的说话管用。”   路从摸摸她的头,“嗯, 我知道了,那我先过去。”   “去吧。”   路上碰上了几个在外面聊天的乡亲, 都在说地被水淹的事, 个个脸上都是化不开的愁容,路从一走一过, 和乡亲打了声招呼,有人知道他去北京打工, 就问他怎么回来了, 他就捡重点的说了两句, 乡亲都知道他家这回损失最严重,就轻叹着说年轻人还得在外面发展,这地现在太不好种了。   路从点点头,眼下着急去看路大生,就没跟他们多聊。   他过去时,路大生正在前头看店,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是来人买东西了,正准备站起来招呼,却见进门的人是路从,这段时间因为地里的事一直堆满愁容的脸上也终于见到一点笑容。   “啥时候回来的?北京没活儿了?”   “有活,我是听赵家康说咱家这边涨水了,不放心你和许妍,才回来看看,妍妍说你生病了,上了好大一股火,你也是,电话里问你,你一个字都不提,这么大的事儿,还能瞒过我?”   路大生就笑,“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呗,让你知道有啥用,你又不是神仙,知道了也解决不了啥问题,也是跟着白白上火。”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他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些事儿时比亲口听见他们说更担心。   路大生给路从搬了个凳子,爷俩坐下聊天。   路从见他爸瘦了不少,两腮都塌下去了,看着特别没精神,可见这庄稼的事给他打击真不小。   “要不这地咱不种了,我出去打工也能养活你们。”   “不种了?那么多地放那荒着?说啥傻话呢!”   路大生叹息摇头。   路从其实心里也明白,这地种的就是在赌,和天赌,要是碰上好年月,他家地多,就有好收成,但要是碰上今年这状况,一年就是白忙活。   至于好多还是坏多,这谁也不敢保证。   毕竟都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事。   可也正是这样,才最让人觉得无力,你说辛辛苦苦累了一整年,结果说泡汤就泡汤,谁能受得了?   路从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可也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父子俩相对沉默很久。   路大生就说:“你关心关心你媳妇,我都没啥,好歹活这么大岁数,啥风浪都经历过,就是妍妍苦啊,在娘家就没过什么好日子,结果嫁过来,咱家这又一桩事接着一桩事的,也没让她省心,那孩子心思重,有事都自己挺着,不单是咱家,她娘家的地也全淹了,那一大家子的日子更难过,娘家人过不好了,她当闺女的,心情能好么?”   路从长叹口气,皱眉盯着某一处没说话。   路大生想起什么,又问:“那你这突然回来了,工钱给你结了吗?”   “结了,我把事情跟工头一说,他二话没说就给我结了,他人挺好的。”   路大生闻言轻叹,“那咱是遇见好人了。”   路从点点头。   “那你打算哪天走啊?”   原本他打算待两天就返回去的,可刚才和路大生聊了几句后,心里忽然产生了别的想法,只不过他还没想好,也就没跟路大生说,只回答说:“看情况吧。”   父子俩聊了会儿天,路大生见他都在这坐了快一个小时了,就赶人说:“这都半年了才回来一次,回去和你媳妇说说话吧,我这没事。”   路从点头起身,看他去拿烟,又说:“你少抽点吧,对身体有好处。”   路大生哼了声,“你能少抽点么?还管你爹我?”   这话路从不服,直接把兜的里衬掏出来给路大生看,“我烟已经戒了。”   路大生惊讶的眉毛一扬,“真假啊?咋还戒烟了?”   路从哼笑着说:“赚钱太不容易了,北京那地儿什么都贵,能省点是点,况且对身体也不好。”   “得,你倒是有那魄力,你爹不行,抽了半辈子了,戒不掉。”   “那你就少抽点。”   “行行行,知道了,别罗里吧嗦的,赶紧回去找你媳妇去。”   路从回家时,许妍正在厨房忙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他走到厨房门口,许妍就看见他了,笑着说:“过来吃这个,炸过的,特别香。”   锅台边上放着一盘炸过的土豆,许妍就让路从吃这个。   路从依言过来尝了一块儿,点头说好吃。   “你说要做地三鲜?和谁学的?”   “慧钰嫂子,她买了一本菜谱,我前些日子借过来看的,然后从里头抄了几样,家里别的菜也没有,就土豆茄子最多,再凑个辣椒,做地三鲜正好,爸不是没胃口么?给他做个新花样尝尝。”   路从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一口,笑着说:“我老婆真好,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娶到你啊!”   许妍听不得这种夸赞的话,一听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浑身不适的笑着去推路从,“你要不就找个地方坐着,要不就进屋,我还要炸茄子呢,你离得近影响我发挥。”   路从笑着搬了个凳子就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看着她做饭。   年初的时候许妍把头发剪了,长度到腋窝附近,也没有烫什么造型,就是平时总爱编麻花辫,等散开的时候就自然形成了波浪,她的发丝很软,发量也多,蓬蓬的带着小波浪的一头长发被她随意的绾成一个髻,松松的垂在脑后,鬓角处有两缕碎发浮在脸颊两侧,随着她的动作,松散的发丝轻轻在半空舞动着,墨色的长发配上瓷白的脸蛋,有一种空灵的美感。   路从看着眼前的人,不禁想起自己在北京时,最常做的梦,梦里的女主角只有她一个人。   但很奇怪的是,在梦里,他永远都看不到她的正脸,每一次都是恍恍惚惚的一道身影,牵着他的灵魂,却又接近不到,更无法拥抱。   梦醒后,那种胸闷的感觉却还清醒的留在身体里。   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想很想她,想到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这样就能随心所欲的飞回她的身边。   现在她就在自己眼前了,他却又突然生出一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   “妍妍……”   “嗯?”   许妍自忙碌中转头看他一眼,他却只是朝她笑着,却不讲话。   “怎么了?”   “没事,就是太久没叫你的名字了,想叫一下,总觉得自己现在看着你,像是在做梦,不那么真实。”   许妍抿着唇角轻笑,想了想,又走过去,在路从额头上亲了亲,脸红着问:“现在呢?觉得真实了吗?”   路从笑了出来,点头说:“现在真实了。”   许妍又笑着走回去,路从却紧跟着起身,贴着她后背站在她身后,手掌虚搂着她的细腰,含笑的声音说:“我觉得还能更真实一些。。”   他的气息扑在许妍耳畔,她痒的侧耳在肩膀上蹭了蹭,扭头推他,“别闹,我做饭呢。”   路从就轻笑着退回去坐好了。   “爸怎么样?你劝过他没有?”   “劝过了,其实这事儿劝不劝的作用不大,毕竟种地的事他付出的心血最多,不可能不上火着急,但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呢,经历过得比我们多,也就看的比我们开。”   许妍却不认同路从的说法,趁着茄子刚下油锅,她转头看着路从,“我倒是觉得爸种了半辈子的地,咱家这又总涨水,经历的多了,反而会让人有种无力感,这种感觉积压在心里久了,就会有怨有气,容易做病,你这两天在家,还是多陪他说说话吧,开解开解他。”   等许妍做好饭后,她单独给路大生装好一盒饭菜叫路从送过去。   这段时间就一直是这样,路大生病了,许妍就每天都做好饭后给他送去一份,正好能让他多休息少走路,另外也能方便他看店。   路从送过去很快就折返。   许妍没有开动,还在等着他,等路从回来后,两人才一起吃午饭。   这道地三鲜,路从之前在北京的一家东北饭店吃过,那次是和赵家康他们一块去的,因为怀念家乡,才特地找的东北饭店,当时在菜单上看见这道菜的名字觉得有点新鲜才点的,结果吃的时候还挺惊喜,没想到一道素菜,竟然做的比荤菜还香。   饭馆里的菜都已经很好吃了,可路从却觉得许妍做的比饭店大厨做的,味道还更胜一筹。   或许是因为里面还多掺杂了一份家的情感在。   路从这次回来,又瘦了很多,脸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肉,衣服穿在身上也松松垮垮的,她看着心疼,就不停的给路从碗里夹菜,“你多吃点,好好补一补,出去半年,快瘦成电线杆子了。”   这话上回路从出去打工,许妍也说过一次。   当时就觉得心酸,因为想到路从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才会这样瘦。   她不清楚在那样大的城市里打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状态,但怎么想,也觉得不会容易太多。   毕竟有哪个老板会愿意把自己的钱轻轻松松,随随便便的揣进别人的腰包里。   想到这些,许妍心里就一阵情绪翻涌,是因为还在吃饭,怕影响到路从心情,她才忍着没发作。   “这次回来你打算待多久?是和工头请假了吗?”   “算是请假了吧,至于待多久……”   路从沉吟片刻,抬眸看看许妍,“我原本打算最多待上两天就走,可是刚和爸聊天时,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许妍抬眼看他,“改变主意?什么主意?”   “我不打算走了。”   许妍一愣,惊讶问:“不走了?为啥不走了?是在那干的不愉快吗?发生啥事儿了?”   怕许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路从赶紧解释,“我在那挺好的,工头也很看好我,是我自己不打算去了,和别的没关系。”   许妍听后松口气,转而却又凝紧了眉头,“你做啥决定我都支持你,只不过,你这么说,是有其他打算了吗?”   路从放下碗筷,笑着去牵许妍的手,“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啥想法?”   “咱俩一起去城市发展吧,别在农村继续待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以为这本快完结了吗?你们以为这本接下来就一直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一直甜甜甜下去了吗?   怎么可能,没那么简单,他们要开启新生活的篇章了,还记得我说过这本小说的另一个名字是《一个少女的成长史》么?妍妍不会一直是一个家庭主妇的,去了城市,她也要拥有自己的事业了,至于路从,你们要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不做更多剧透了,总之接下来还会有很精彩的内容,我的小读者们,你们别走,别养肥,我需要你们的评论,需要你们的支持。   (笔芯) 第59章 新生活   去城市发展……   这件事许妍在没结婚的时候就想过, 只不过有太多现实因素阻碍,连第一步都很难迈出去。   直到现在听路从说起,那些蒙上灰的理想与抱负又渐渐覆上了光。   “你是真的这样想吗?”   路从非常肯定的点头, “回来的路上, 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看现在这个形势,往后就不能单指望种地的收入活着,我要外出打工,不论去哪,都是短则三两个月, 长则一年半载不能回家,咱俩总这么分着也不是回事儿, 解决问题的办法, 就是一起去城市, 但是, 我也担心你适应不了城市生活,所以,到底要不要去, 还是看你。”   “去,我想去, 没结婚之前, 我就想过有机会去城市发展,只不过我一没手艺, 二没学问,三没有经济基础, 我妈又总拦着我, 这梦想才就此破灭了, 但现在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百分百同意。”   很难见到许妍脸上出现这种激动的神情,路从看的心里高兴,也从而生出很多的勇气与干劲,哪怕生活中出现再多的困难也不足以令他胆怯。   他觉得面前有一束光,照亮着前方的道路,无论将来的生活是一帆风顺也好,出现困难险阻也罢,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他就没什么可惧怕的。   夫妻俩在一顿饭的时间里,就将去城市发展的决定确定下来。   至于去哪个城市发展,路从也详细的说出了他自己的看法。   原本他想带着许妍一起去兰市市区租房,在那里找工作,可是综合考量,那里的发展比较落后,城市还没有大范围开发,工程上的活儿不多,他在那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虽然离家近这一点是优势,但也阻碍发展。   于是路从说出了第二个选项。   去合市。   合市比兰市大,属于省会城市,而且近两年一直在大范围开发,离家也不算特别远,有回家的直达客车,一旦家里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他们,大不了打个出租车也能赶回来。   综合很多因素去看,合市是目前最适合他们去的城市。   他跟许妍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许妍也非常同意。   于是,在2000年的十月份,路从和许妍正式决定去合市发展。   小夫妻俩做什么决定自然也要和父母打个商量,而且最近路大生身体不太好,他们虽然决定下来要走,但也得把家里一切安排妥当再说。   到了十一月初,路从自己先去了一趟合市,把房子租好,再回来接上许妍一块儿过去。   他租的房子地点在合市北区,现在那个地方叫北区,但是2000年的时候,那里还是一个镇,类似于城中村的一个地方,大多数人家住的也不是高楼大厦,通常都是平房。   路从是找江师父和熟人打听,才租到的房子。   离街里比较近的一所房屋,二层小楼,楼上一共有两个房间,路从租了最西边的那间。   租金在当时来看是比较贵的,一百块一个月。   但那时他们租的比较急,在当地又人生地不熟的,贵点也没办法。   就这样,家里的事情已经安排的差不多,路大生的身体也基本都恢复好了,路从和许妍在家里开始收拾一些能带去的东西。   其实和搬家差不多,家里的锅碗瓢盆,一切能带走的,都得带过去。   毕竟城市消费水平高,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现在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夫妻俩在家里收拾了一整天,把东西都打包的差不多。   到了黄昏后,吃过晚饭,路从叫许妍过去坐,说有话要跟她说。   许妍刚洗过碗,擦干手坐过来,“怎么了?要说什么啊?”   他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放在许妍手里,“你把这个给妈拿去。”   许妍捏着钱,反应有点迟钝,“钱?为啥给妈拿钱?”   “这不是家里的地都被水淹了吗?他们肯定缺钱花,妙妙还上学呢,家里用钱地方多,你把这钱给妈送去,也省得她着急上火。”   许妍盯着那钱看了很久,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   路从摸摸她的脸,笑着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爸妈那是什么情况,我也都明白,现在许良还小,等他年龄再大一点,能出去学个手艺,家里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路从,谢谢你,你总是这样为我着想,可是我……”   路从没让她把话说完,就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妍妍,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的意思就是,你过得好,我才能过得好,你高兴,我才能高兴,所以,你不要为任何事情发愁,不管有什么事,都有我在。”   许妍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抱紧了他。   “咱们搬去合市,就不能经常见到他们了,待会儿去那坐坐,陪妈说说话。”   “嗯。”   路从在隔壁村雇了一辆微型卡车拉行李。   搬去合市那天,是近些日子来难见到的好天气,许妍觉得这是一个好征兆。   一大早,许妍娘家人和路大生全都过来帮忙搬运行李,就连邻居知道消息的,也都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大家一起搬东西,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都搞定了。   到了要走的时候,刘兰拉着许妍的手在一旁说了很多话,无非就是叮嘱他们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条件允许的话,常往家里打电话,那时候,路从已经把家里的座机给安到许妍娘家去了,就是为了方便联系。   许妍无有不应的,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为了让父母安心。   司机还有别的活儿要拉,时间不能耽搁,见东西都装上车了,就催促路从和许妍快一点上车。   刘兰拍拍许妍的肩膀,红着眼睛说:“去吧,上车吧,到哪往家里打电话,你和路从好好的,千万别吵架。”   “知道了妈,你也照顾好自己,有空我就回来看你们。”   刘兰摆摆手,“别总惦记回来,我们都没事,路费太贵,在外面赚钱太难了,别把钱搭在路上。”   许妍没说话,到了分别的时刻,情绪有点收不住,她不想现在哭出来。   “那我上车了妈,你们也回去吧,别再送了。”   许妙在边上走过来,拉一下许妍的手,“姐……”   她只叫姐,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很难受,眨眨眼睛,眼泪就掉出来,小孩子控制不住情绪,这一哭,眼泪就止不住。   刘兰把她拉到身前,轻声呵她,“哭什么呀,你姐和姐夫走出去是好事,将来才能有大出息,别哭,让你姐上火。”   许妍摸摸许妙的脸,声音里带着哽咽,“妙妙好好学习,等放假,姐回来接你过去,在家时,多照顾妈,等姐赚到钱了,回来给你买新衣服。”   许妙哭着点头。   路从和路大生说完话,过来扶住许妍的肩膀,轻声说:“咱们走吧,司机催了。”   “嗯,走吧。”   上车后,家人和邻居也都没走,都跟在车后远远的看着,透过后视镜,许妍看见全家人都哭了,就连她爸和许良都在抹眼眶。   她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到这一刻终于收不住,转过头看着窗外,任由泪水扑簌而下。   路从坐在副驾驶,要给司机指路,从车内镜里看到许妍在哭,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镜中默默的看着她。   他知道许妍要强,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有司机在场,他无法给予安慰。   只能用这种沉默的方式,体会她此刻的心情。   ……   从小石村开车到合市,用了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到那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下车的那一刻,许妍有片刻的晃神。   第一次亲眼见到路从口中形容过的城市,一个发展中的城市,原来是这个样子。   红砖小路、公共垃圾站、干净的楼房和平房。   城市与乡镇被一条大马路分隔两侧,往南一侧是高耸的居民楼,楼前是一个又一个商店,音像厅、老头包子铺、饭馆,往北一侧是乡镇平房,一溜的红砖小路,高低不同的民用房。   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车流量比兰市多出两倍还多。   正午时分,阳光高高的,许妍眯着眼睛抬起头,天上没有一丝云,蓝的很透彻很耀眼。   这就是她和路从要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值得期待。   路对面的音像厅里在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曲调并没有被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淹没。   她的心情也随着歌声变得兴奋起来。   路从往楼上搬行李的间隙,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喜欢这里?”   “喜欢。”许妍定定点头。   “我也喜欢这里,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总觉得和这里有说不出的缘分在,所以你看,我们不就来这儿了。”   许妍笑着看他。   路从说:“我努努力,争取未来,也在这里买个房子,就把家安在这。”   “不是你努努力,是我们一起努力。”   路从笑了笑,“好,我们一起努力。”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新生活   红日西坠, 暮色沉沉之时,路从和许妍才将新家收拾完毕。   两人累的瘫倒在床上,天花板上的一片脏污也是两人眼中独特的风景。   路从握着许妍的手, 彼此脸上都有笑容, 虽然很累,却也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路从。”   路从捏了捏她的手指,笑着回应,“是啊,我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楼下传来了钢琴声,听不出是什么曲子, 曲调悠扬,与街对面音像厅里播放的歌曲完全两种风格, 却又互不影响。   许妍起身, 推开门趴在楼梯护栏上仔细的听, 钢琴声是从楼对面那家婚纱摄影店里传出的, 那家店是房东家里开的,婚纱摄影店的后门是全透明玻璃,从许妍的角度可以看到店内的陈设, 以及那架放置在靠近后门位置的黑色钢琴,和坐在钢琴前面练习曲谱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穿着纯白色的公主裙, 裙摆覆着一层白纱, 她的头发高高的盘起,露出天鹅颈, 此时,她坐姿端正的在练习钢琴, 认真的姿态被许妍尽收眼底。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路从也趴在护栏上向远处眺望, 原来从这个高度是可以看到马路对面的商店, 音像厅以及那家生意火爆的老头包子铺。   “你看那个小女孩儿。”许妍指给路从看,“我们努力赚钱,等以后有了孩子,,也让他/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好不好?”   男人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说:“好。”   许妍笑了笑,随即却又沉下目光,“我心中有很多的遗憾,有太多的理想和抱负这辈子都无法再实现,所以不希望我的小孩儿以后也像我一样遗憾。”   她泪眼模糊的看向那个挺直脊背的小女孩儿,此刻心口的委屈化作了一团火,在熊熊的灼烧着她。   路从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忽然捶着自己的肩头说:“放心,我这个要做爸爸的人,会加倍努力,给我们,也给我们的小孩儿一个光明的未来。”   许妍看着他破涕为笑,“什么要做爸爸的人,我又……又没怀孕。。”   路从笑着将她揽进怀中,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反正早晚都要做爸爸,先跟我们未来的孩子打声招呼,说一说我这个做爸爸的远大志向。”   许妍笑着,歪着头在他胸口轻蹭,此时此刻,心中的火苗也在渐渐熄灭。   城市的夜是被灯火点亮的,路灯、霓虹灯。   星光反而不再璀璨。   夜里不再是小石村的寂静,喧嚣的鸣笛声、音像厅不断切换的流行音乐、小吃摊的各种叫卖声交叠起伏。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这里与家乡的不同。   累了一整天还没吃过饭。   路从提议去饭店,就当是庆祝一下新生活的开始,许妍不肯。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节省一点了,住在这租房要用钱,水电费、煤气费,不止这些,我们吃的用的穿的,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路从听后叹气,想想这也的确是现实。   人要学会接受现实,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他是不想委屈许妍,可是现实情况摆在这,与其硬撑,不如想想往后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那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看看买点吧,家里什么都没有,而且累一天了,没精力做饭的。”   许妍记得来的时候看到这条街上有个仓买,就说:“买泡面回来煮吧,方便。”   “行,你把门锁好,我很快就回来。”   路从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还没有煤气,买泡面的时候打听了一下,知道附近有一家专门卖家用电器的商店,一路找过去,买了一个电水壶。   耽搁了一些时间,回去的时候,看见许妍站在院门前张望,直到看见他回来,才松了一口气似的。   “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你太久没回来,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路从提着电水壶给她看,“出去才想起来家里没有煤气,没办法煮面,就买个电水壶烧水泡吧。”   许妍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面。   路从笑了笑,说:“还怕我丢了?特意出来看?”   许妍一囧,“这不就是担心么,你还笑我。”   “我没笑你,就是突然发现你挺在乎我的,我高兴。”   “废话,你是谁啊,你要是街上路过的,我才不在乎你。”   路从哈哈笑,跟在许妍后面上楼。   楼上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租户,这个时间屋里灯暗着,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回来,怕吵到别人,路从和许妍上楼都轻轻的,不敢搞出太大动静。   进门,路从烧水,许妍把桶装的泡面拆开,放好调料等着他。   水烧着,路从走过来说:“我刚买泡面时和老板打听了一下,附近有个商场,里面卖的东西很全,咱俩明天去逛逛,把家里缺的东西买回来。”   “好。”   吃泡面的时候,许妍吃一半就吃不下了,路从自然而然的接过来吃掉。   吃饱喝好,两人都擦洗擦洗准备睡了。   在新家的第一天,两人都有点不适应,虽然累了一整天,却都没有一点睡意。   屋里的灯虽然关着,可因为房子离马路很近,街边路灯的光照进来,室内亮如白昼。   不到八点钟,街上到处喧嚣一片,商店饭馆都没关门,小吃摊也未收摊,音像厅还在轮播着流行歌曲。   整个世界,仿佛除了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安静下来。   在农村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是早早就睡了。   许妍在娘家的时候,更是天一擦黑就已经上炕准备睡觉。   要说开始适应城市生活的第一步,那晚睡,绝对算第一步。   许妍叹口气,转过身看着路从,“你能睡着么?”   路从也转过来看她,摇摇头说:“睡不着,太吵了,租房子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些,早知道不租这儿了。”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咱们初来乍到的,能租到房子就很好了。”   路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等之后熟悉一些,咱们再换个地方住,这儿实在太影响睡眠了,房租还这么贵。”   许妍点点头没说话。   外面的音乐又换了首,许妍眼睛一亮,问路从,“你还记得这首歌么?”   路从支棱着耳朵仔细听,而后笑着点头,“记得,在北京的时候,给你点的歌。”   许妍轻抿着唇角,笑的很甜,“我很喜欢听这首歌。”   “我也很喜欢,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就想起了你,想你在家里,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想我想到流眼泪。”   她抬头,笑着在路从下巴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缩进他的怀抱里。   十一月份,天气渐渐寒凉,许妍从小就畏寒,无论春夏秋冬,手脚始终是冰冷的。   结婚前,她晚上睡觉时都会把自己缩成一团,不知道要在被子里缩多久,才能让手脚有正常的温度。   后来结婚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路从都会把她搂在怀里,替她把手脚捂热,哪怕是冬天最寒冷的夜晚,也变得没那么煎熬了。   这也让她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是手脚冰冷的时候,都会自动自觉的缩进路从的怀里,而这个时候,路从也极有默契的替她捂热手脚。   亦如现在这样。   “妍妍……”   “嗯?”   “问你个事情。”   “什么事情啊?”   “我在北京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想到哭?”   许妍抿着唇,把脑袋埋在他胸口上,使劲儿摇摇头,“没有,多大人了,动不动哭什么啊。”   “真没有哭过?”   许妍脸一红,继续摇头。   路从轻笑了声,在她发顶亲了亲,“但是我哭过,特别想你的时候,有时候梦到你了,以为自己在家里,就在你身边,结果一睁开眼,发现你根本就不在这,那一瞬间,我心里空落落的,特别难受,想回去见你,但又不能回去。”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这下许妍没法不承认了。   因为这也是她曾切实经历过的,且是无数个清晨睁开眼时的感受。   那么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子里,明明是很美好的一天,可因为他不在身边,美好也有残缺。   路从紧了紧手臂,“现在不一样了,我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天天抱着你睡。”   许妍脸一红,没怎么使力气的推他一把,路从“滋”了声,问:“你不喜欢我抱着你睡么?”   许妍咬着嘴唇不说话,男人的手却开始到处点火。   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咬一下,亲一下,磨着她问:“喜不喜欢?嗯?”   许妍掐着他腰上的肉,用自己都未发觉的娇嗔语气说:“别闹了路从。”   “叫老公,你都没叫过我老公。”   确实没叫过,她总觉得这称呼腻腻歪歪的,实在叫不出口。   她不开口,路从的手就故意使坏,到处撩拨,以至于她明亮的眼眸里泛出生理性的泪花。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你就叫一声我听听行吗?”   实在被他磨得没了办法,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老……公……”   声音很小,和蚊蝇嗡嗡似的,路从却已经极为满足。   许妍身上的秋衣秋裤已经被剥离到椅子上面去。   大床“吱呀吱呀”的声音响彻满屋。   许妍心惊胆战,抓着路从的肩膀,小声问:“这床没事么?会不会塌掉?”   路从不回答,却故意使足了力气。   作者有话说:   哎呀,腻腻歪歪的…… 第61章 新生活   来到合市的第二天, 路从带着许妍一起去逛商场,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大包小包的带回出租屋。   接下来收拾收拾, 又是一小天。   到了晚上, 路从在厨房做饭,许妍趴在床上拿出笔记本记账,仔细回忆着这一天都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每一笔都记得仔仔细细的,在城市里生活并不轻松, 钱财来之不易,每花一分都要仔细掂量, 不过这些是许妍早就习以为常的事情, 倒也没觉得不适应。   晚上是两个菜, 一个是路从炒的土豆丝, 另一个是现成的烧鸡,在路从的坚持下买回来的。   吃饭的时候,夫妻俩因为鸡腿的归属方争执了一番。   路从要把两只鸡腿都给许妍, 说她最近瘦了不少,要好好补一补身体, 许妍把鸡腿又夹回路从碗中, 附赠一样的说辞。   两人就这么你让我我让你,最后却都笑起来。   许妍把鸡腿按在路从碗中, 笑着说:“我们一人一只可以吧?”   路从无奈的笑,“行。”   ……   城市新生活就这样正式开始。   家里一切安置妥当后, 路从就准备出去找活儿干。   像他们这种出力气出技术的打工人自然不是满大街碰运气似的找活儿干, 路从好歹有过一些打工经历, 很了解该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活儿。   这座城市向西走,快到城市边上,有那么一个地方全部都是打工人,力工、木匠、瓦工、油漆工、清洁工……   有人手中举个白色的牌子,上面写明自己是什么工人,通常清洁工还要自带清洁工具。   这些人的穿着风格都差不多,基本都是在劳保用品商店买的工装迷彩服。   不到四点钟,天还没亮,这些工人就已经在这里扎堆儿了。   东北人称之为“杵大岗”   各个工地的包工头和老板需要用人,也都会开车来到这里寻找。   至于是不是每一个打工人都能在这一天中找到活儿干,那才是真的碰运气。   早餐摊位在天不亮时就支起来,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麻花、烧饼、豆腐脑、豆浆,喷香喷香的味道四下绵延。   也叫醒了这个有些微寒的清晨。   路从三点钟起床,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许妍,蹑手蹑脚的下床,穿好衣服,接好水,拿着洗漱用品到外面去洗脸刷牙,用了五分钟时间。   一切收拾完毕,准备出门。   路从将房门从里面反锁,才放心离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许妍才慢慢睁开眼睛。   虽然已经在城市的新家住了两天,可每次早晨醒来时都有一种恍惚感,要用几秒钟的时间彻底清醒过来,然后知道,她和路从已经不在老家了。   今早睁开眼时没见着路从,想起他说今天要去大岗看看有没有活儿干,本来还打算早点起来给路从做早饭的,可一睡就过了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显然人已经走了,再看表上的时间,六点钟。   也不知道他是几点出门的,早饭有没有吃。   许妍掀开被子下床,被褥煽起的一股风将一张纸带到地上去,捡起来一看,是路从的字迹。   ——我去大岗找活儿了,起来后自己做点吃的,如果我六点钟以后还没回来,就是找到活儿去干了,晚上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回来,都是正常的,别担心我,要是太晚没回来,你就自己先吃饭,别等我。   许妍坐在床边上,捏着纸条静静的看了几秒。   他们的新生活这就要开始了吗?   显然是的。   路从不在家,早饭还不知道要吃什么,去厨房看了一眼,地上放着一袋鲜蘑,是前天和路从逛商场时在地下菜市场买的,现在看着还算新鲜,就找了个最阴凉的地方放好,等着晚上给路从做来吃。   许妍的早饭就是清水煮面条,用酱油和醋拌着吃。   吃完胃有点不舒服,喝了一杯温热的水压一压才好些。   她独自站在窗边向外看,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却依旧是车流的鸣笛声和音乐声交织在一起。   房东家的婚纱摄影店里来了几个客人,房东太太带着人四处介绍。   这是城市生活的一角,忙碌的一幕。   许妍觉得自己不能整天这样在家里待着,既然决定要和路从一起为新生活努力奋斗,那她也应该找点事情做。   打定主意,她换了一身较为体面的衣服后出门去,在街上转了一圈,没敢走太远,因为有点路痴,怕走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街上商店很多,路过时,她都有仔细的看门口有没有贴招工信息,但很遗憾,一个都没看到。   等往家走的时候,却看到家楼下早餐店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招工。   许妍倍觉惊喜,走进去询问,老板娘过来跟她说,他们店要招一个杂工,早晨三点钟上班,晚上四点钟下班,中午不休息,但是可以供一顿饭,一个月工资三百元,没有节假日,有事可以请假,但是要扣工钱,一天工资是十块。   许妍打工经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无法知道,这家店的招工要求合不合理,但这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甚至觉得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份工作还挺幸运。   毕竟就在家门口,上下班走两步路就能到,虽然要起大早,但这点辛苦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况且,她和路从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也就由不得她挑拣太多。   “我知道了,我想回去和我老公商量一下可以吗?”   老板娘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行,但是我们这里急用人,你得尽快。”   许妍笑一笑,扭头朝后指了指,“我家就住在这后面,我老公晚上回来我就和他说,他要是同意,我明天就能来。”   老板娘依旧面无表情的点头,“行,要是确定来,你就明早三点钟过来,我们这是早餐店,都得起大早。”   “我知道,我能起来。”   找到一份工作,还离家这样近,许妍心情不错,从早餐店出去,特意跟人打听,去了附近的菜市场,又挑挑选选的买了块儿猪肉和两份青菜带回去。   路从是在晚上七点半左右才回家的。   进门的时候,身上灰扑扑的,一双手也很脏,和许妍没说两句,就先去洗手洗脸,顺带着把脏衣服脱下来放在一边。   许妍都已经做好饭菜,看见他进屋,就都端上来放到桌子上。   他们吃饭还都习惯坐在炕上,新房没有地桌,买一个桌子还要不少钱,他们就用家里带过来的一个炕桌。   饭菜都端上来,许妍坐在炕边上等着路从。   他洗漱完走出来,看桌上四道菜有点惊讶。   “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许妍笑一笑,“这不是你出去干活太累了嘛,虽然我们要省钱,但是该补身体的时候,也不能太将就,毕竟身体最重要。”   路从非常肯定的点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许妍笑着把长发挽到耳后,“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我也出去找了一个工作,就在咱家楼下那个早餐店,他们家招杂工。”   路从听后皱了皱眉头,“早餐店?杂工?那很累的,而且还要起大早,天不亮就得出去。”   “我知道,老板娘都跟我说过了。”   “那你也去?不怕累?”   虽然知道农村出来的年轻人,哪怕在家里再享福,也多多少少都是吃过苦的,好像“吃苦耐劳”是农村人的一大精神与品质,也知道,许妍从小吃过不少苦,或许早就习惯了这些苦,可即便如此,路从每次看见她单薄的身板,再一想象,她也要去干那些力气活,就觉得于心不忍。   可是许妍的积极性却很高,笑着点头说:“别人都能受的累,我有什么受不得的,而且离家近,很方便,我觉得挺好的,想去试试看。”   路从坐在那,垂着头,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许妍把筷子递到他手里,他接过去抬头看她,“真想去?”   “嗯,想去,不然我天天在家里也没事情做,在这消费这么高,就指望你一个人赚钱养家怎么行,我也想和你一起努力。”   路从叹口气,“行吧,那你就先去试试,要实在太累,就不做了,咱家现在虽然钱紧,但也不需要你啥活都干。”   许妍高兴起来,“知道了,快吃饭吧,都凉了。”   路从夹了蘑菇跟肉,吃过后,非常夸张的表情说:“还是我媳妇做饭好吃。”   他吃饭速度快,是在北京打工那会儿锻炼出来的。   “你慢点吃,吃急了对胃不好。”   他不仅吃得快,食量也大,每顿要吃三碗到三碗半的米饭,可这些东西吃进去,却也不见他长什么肉,那身上摸一把还是精瘦精瘦的,都不如结婚前瞧着有肉呢。   许妍心疼他,知道他是每天活多,消化的快,就不停的给他夹菜。   路从见她不怎么吃,又反过来给她夹,“你都吃啊,待会儿凉了。”   许妍点头,慢吞吞的吃起来。   “对了,你早饭和午饭都吃什么了?”路从忽然抬头问了一句。   许妍眼皮一跳,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事,简直是毫无准备,想了又想才说:“煮面啊。”   “两顿饭都吃这个?”   “啊,怎么了?”   路从蹙了下眉头,“我不在家,你得好好吃饭,该吃什么就吃,不是你说的,身体最重要,煮面也不是不可以,下次煮的时候,在里面放点蔬菜再加个荷包蛋,听见了吗?”   许妍点点头,态度极其敷衍,“听见了听见了,我爸都没这么操过我的心。”   路从嘻嘻笑,“那我可太难了,给你是又当爹又当妈还要当老公的。”   “你是不是皮痒想挨打?什么便宜都占。”许妍气笑了。   吃过晚饭,夫妻俩一起趴在床上看八点钟的连续剧,但是电视剧里在演什么,又没人太关注。   许妍侧过身子帮路从按摩肩膀,那会儿就发现他总活动这边的肩膀,猜想可能是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闪到了。   “歇着吧,别按了,没多疼。”   许妍动作没停,还是继续给他按,想起什么,又问:“你今天去哪儿干活儿了?”   “说是一个叫李家乡的地方,离北镇不远,开车也就半个小时,包工头开着面包车过来找工人,我就上前打听都缺什么人,一问,还真要木匠,就上车了。”   说着,路从想起什么事,起身下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转身走回来放到许妍手里。   “这是今天的工钱,一天一结。”   “怎么给我?”   路从笑笑,又跳上床钻进被窝,“往后我挣的钱都给你,咱家钱归你管。”   许妍没拒绝,美滋滋的笑,然后数一数钱,“四十五一天?这么多?”   “干的活不一样,木匠就是这个价。”   许妍露出羡慕的神情,“我这个活儿才十块一天,要是我也会点手艺,说不定也能找到工资高的活儿,可惜……”   想起以前要去学理发和裁剪的事情,许妍满心的委屈和遗憾。   这些事情路从不知道,但她家里的情况,他却十分了解。   路从摸摸她的头,安慰她说:“没事儿,慢慢来,城市里工作机会多,总有一天你能找到合适的。”   “但愿吧,不说我了,说说你,你晚上怎么回来的?”   “包工头开车把我们送到城西,自己走回来的。”   “那你明天还去么?”   “去啊,工头看我技术好,点名要我去,还说明天不用那么早出门,四点半在城西等他就行,他来车接我们。”   就知道他是个有能力的人,无论到哪都能得到别人的赏识,许妍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抱着路从的手臂说:“那我们早点睡吧,明天都要早起。”   路从下去把电视和灯都关掉,回来躺到床上的时候把许妍往怀里一搂,她身上很香,从头发丝到脚底,哪儿哪儿都是香的,他对她身上的香味有/瘾,低头亲亲她的发顶,再亲亲额头、脸蛋,最后越亲越收不住。   血气方刚的年纪,恨不得夜夜做。   许妍哼唧着推他,“明天要早起呢,你不困吗?”   路从诚实说:“困啊。”   “困你还不睡,别闹了。”   路从不愿意,也不肯放人,把人往怀里一箍,那手臂太有劲儿,跟焊牢的铁锁一样。   “干一天活儿了,你不累吗?”   “累啊。”   “累你还不消停。”   许妍使劲儿挣了一下,没挣动,被他压回去了,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慢吞吞说道:“这个……是另外的力气。”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夫妻俩都开始各自忙碌。   基本都是早晨三四点钟从家里离开,晚上天黑以后才能回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辛苦工作,虽然很累,但日子也过得很充实。   转眼到了十二月。   呵气成霜的季节。   每天凌晨从被窝里出来都需要鼓起好大的勇气。   路从见许妍总是睡不够的样子,就很心疼,最近一些日子一直克制着不去碰她,让她早早就睡,也想劝她,如果实在太累太辛苦不如就别干了,可每次话到嘴边,看见她干劲满满的样子,又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有一天许妍照常去上班,刚到早餐店,老板娘就冷脸指了指后边地上放着的桶,对许妍说:“把那桶倒了去。”   这家店是夫妻俩开的,这两口子都是一脸刻薄相,从许妍来这干活的第一天就都冷着脸,从没笑过,不过这些倒也还好,毕竟人家是老板,她一个打工的,赚的是工钱,至于老板是什么态度也不重要,反正不是打骂就行。   她是杂工,就什么活儿都干,反正就是哪里需要她,她就去干什么。   老板娘吩咐她倒脏水,她自然得去,这也是一个杂工的分内工作。   于是许妍二话不说就走过去拎桶,结果刚一拎起来,就觉出不对劲,不是别的不对劲,是气味儿不对,那桶里散发出一股很骚的味道。   许妍往里头一瞄,就立刻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脏水,这是他们的尿。   老板娘让她倒的,竟然是他们夫妻俩过夜的尿桶。   许妍站在原地静默了长达五分钟没有任何动作,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长这么大,她吃过很多的苦,受过很多的罪,那些她都可以忍受,唯一忍受不了别人给的屈辱。   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脾气柔软的人,也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个性,有那么一刹那,她真的很想过去质问老板娘是什么意思,她是来早餐店里打工的,赚的是给她家早餐店里打工的钱,而不是她家丫鬟或者佣人的钱,凭什么连他们的尿桶都要让她来倒?   看她好欺负?   许妍气的浑身发抖,用所以的理智去对抗怒火,咬的后槽牙都在“咯吱”作响。   然而却也是一瞬间,她放弃了质问,放弃了维护自己的尊严。   因为她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她去质问,她一定会和老板娘吵起来,这份活也势必干不成了,活儿丢了倒也罢了,可是这个月的工钱怎么办?眼看还有半个月就到月底了,难道就为了一时之气,工钱不要了吗?   小孩子可以任性妄为。   可她不是小孩子,她是一个有生活压力的成年人。   有些委屈,该吞还是要吞的。   ……   这天晚上路从回家以后就觉得许妍不太对劲,看着情绪很低沉,就问她是不是干活儿太累,还是和人闹不愉快了。   许妍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路从一再问,她也不肯说。   以路从的性格,难保他不会找上门去。   他们在合市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很多时候,“忍”之一字,是大智慧。   许妍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倒尿桶的事情只发生过一次,只要老板娘不再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许妍原本是想忍一忍继续做下去的。   可谁知道,后来又被她碰见一桩事,这事情,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那天也是一大早,不到四点钟,许妍刚到店里不久,老板让她去后屋揉面。   所谓的后屋其实就是老板和老板娘平时住的屋子,那个房间平时都是关着门的,许妍从没进去过,但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会在后屋和面,本来以为那屋里有面案,可今天老板让她去和面,她一看才知,原来这屋里根本没有什么面案。   她进去的时候,老板娘还在炕上叠被。   许妍问:“老板让我和面,在哪儿和?”   “在这儿和。”   老板娘把被都叠完就下地穿鞋了。   许妍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在这?”   老板娘眉头一皱,冷声冷气的说:“是,就在这儿。”   她想会不会是她理解错了,可能老板娘的意思是在炕上放一个面板,于是她又问:“姐,面板在哪儿呢?我去拿。”   老板娘脸色彻底冷下来,“哪有面板啊,我不说了在这和么,就在这炕上和。”   许妍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特别震惊的往炕上看了一眼,那上头也没擦,灰尘啊、头发丝啊,仔细一看,都能看到。   她想到自己来这干活这么长时间以来,每天卖出去的那些麻花和大果子,还包括每天中午自己吃的,心里顿时有一团熊熊烈火往外烧。   再看炕上那些灰尘和脏污,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老板娘见她没动,语气不好的质问:“我还没说明白啊?你会不会干活?”   许妍猛地转过身朝她看过去,眼神中都是冷意,“你让我在这和面?你家里吃面食的时候,也是在这和面么?”   她冷不丁一声吼把老板娘吓住了,哑着嗓子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许妍一边脱掉围裙,摘掉帽子,一边朝外走。   一直走到店门口停步,转头看着这两口子,也不说废话,直接说:“我不干了,把我工钱结了。”   老板还在状况外,不知道发生啥事了,正想问,老板娘从屋里跟出来,阴阳怪气的笑,抱着肩膀说:“你开啥玩笑呢,我们正缺人干活,你说撂挑子就撂挑子,还让我们给你结工钱?”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早餐店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当时听完相当的震惊和愤怒,恨不得穿越过去把那夫妻俩撕吧了。   啊……平静、平静。 第62章 心疼   似乎早就料到老板娘会是这个反应, 许妍是留了个心眼的,她之所以站在门口才说这句话,就怕这两口子黑心眼, 一旦吵起来把她堵在屋里欺负。   老板娘瞧着许妍年龄不大, 才二十出头,也多少知道一点这姑娘的底细,农村来的,不是本地户,平时闷声干活,不爱说话, 瞧着卖货时脸上堆着笑,看上去性格很软, 就以为许妍没啥脾气。   她抱着肩膀站在里头, 许妍站在门外, 贴近门口的位置, 刻意和老板所处的位置保持一些距离,早餐店外就是大马路,眼下虽然才四点钟左右, 天还没亮透,但街道和马路上都已经有很多行人车辆, 不少打工人成帮结队的经过。   许妍把围裙脱下来直接扔在旁边的桌子上, 冷眼看着夫妻二人,她其实心里是有点慌的, 但仍是在怒火上头时故作镇定的与老板娘对峙,“这个月我在这干了22天, 工钱一共220块, 一分不少的结给我, 要不然我就帮你们宣传宣传,你们这店里的东西是怎么做的,我看你们这店还能不能干的下去。”   夫妻俩听许妍一番话都挺意外,是没想过平时闷声干活不太爱说话的姑娘,就连倒尿桶的事儿都默默受了,还以为是个多好拿捏的性子,谁承想,竟然还是一个厉害人。   说到底,今天这事儿到底对他们不利,老板给老板娘使了个眼神,老板娘不情不愿的去后屋拿钱包,许妍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始终没放下警惕性。   老板娘一走,老板挤着假笑说:“有啥不愉快咱都好说好商量,何必闹得红白脸儿,我家那口子就是不太会说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们住的这么近,都是邻居来着,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往后你们有啥困难,吱一声,能帮的我们都帮,你说是吧妹子。”   许妍懒得和他应付什么,他这好态度完全是因为自己理亏,怕她真把事情捅出去,这两口子心黑的很,往后不想办法针对她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帮忙?   许妍可没那么单纯。   这会儿老板娘已经从后屋出来,手里拿着几张纸币,走到许妍面前,不是好气的递给她,“给你,270,一分不少。”   许妍拿过钱数了数,确实一分不少,她也不想再说什么废话,转头就走。   还没走远两步,听见老板娘在后头不高不低的声音骂了一句,“就不能招这乡巴佬来干活,真他妈晦气。”   许妍闻言脚步一顿,有心想回去和老板娘吵几句出出气,可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算了,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这么安慰自己,转个弯,就到家了。   上楼,许妍把房门锁好,生怕那两口子再来阴的,对她做啥不利的事儿,别看她方才在人家面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其实心里慌得很,毕竟人在外乡,这里连个熟人都没有,路从又在外面干活,万一这两口子真要来横的,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回家到以后,许妍瘫坐在床上,心里有愤怒,也有后怕,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缠绕,久久不散。   她和路从来这也一个多月了,每天都是早晨天不亮就出去干活,晚上日头下山才回到家里,忙忙碌碌的,也就顾不上想家,现在突然空下来,再因为发生这种事情,许妍心里委屈,也难过,就难免想起家人,想起村子里的父老乡亲。   家乡人到底是多了一些亲切感,彼此间再有矛盾和不快,也不会真的心存恶意去针对谁。   可来到这短短一个多月,她就看到了人性的另一面。   以前只听说有些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没见识过的时候,也不了解会有多夸张。   这段时间,倒是叫她见识到了,也切身体会过了。   早餐店这两口子为什么要让她倒尿桶,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做法不合情理也没有素质么?   他们知道。   但他们依然这样做了,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把许妍当回事,对于他们来说,许妍就是一个外地农村来这里打工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还缺钱,好欺负,好拿捏而已。   还有租给他们房子的房东太太,许妍每回见着她,出于礼貌都会打声招呼,最差的时候,也会跟人点头笑一笑,可人家给她什么回应了?   有时候干脆视而不见。   许妍想不通的时候,会暗自难过,虽然说人家是房东,是租房子给他们的人,但他们又不是白住在这,那不是花了钱的么?   小时候母亲都在教他们要懂礼貌,见到认识的人要打招呼,房东一家人就住在楼下,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叫她每次都跟没看见似的,直接忽略了吧?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没上赶着套什么近乎,让人家给减租,不过就是礼貌性的打个招呼而已,那没素质没礼貌的人到底是谁啊?   之前,许妍怎么都想不通这些事情,她就安慰自己,算了,别想了,谁叫你们是外地来这里打工的人呢,这些人都是本地户,他们占地动迁了,是有钱人,虽然这里眼下还是个乡镇,但很快就变作真正的城市了。   在很多城市人的心中,他们就是比农村人高贵。   许妍压下心里的委屈与不公,一点点接受这个事实。   也告诉自己,在这里今后的每一天,都要更努力的生活才行,总有一天,她和路从也要在这里买一个房子,把家安在这,不叫任何人,再瞧不起他们。   ……   许妍不去早餐店干活这件事,很快就和路从说了,原本她没想说原因,怕路从跟着生气,但一想万一那夫妻俩真有坏心眼,背地里坏他们,路从再不知道一些关节,吃了亏就不好了,所以还是把事情的前后因果跟他说清楚,也好叫他堤防一些。   路从听后相当的愤怒。   随后想起什么,又紧张的问许妍,“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他们不敢,我就站在门口呢,他们真敢对我做什么,我就大喊大叫的跑,我这脑子又不是白长的。”   “真的?你没骗我?他们要是欺负你了,哪怕骂你一句也不行,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许妍摇头,“真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看上去像那种忍气吞声的性格么?”   路从想起从前来,不知道想起了哪一桩事,竟笑了出来,想想也是,依许妍的个性确实不能忍着被人欺负。   其实许妍还是有所隐瞒,她帮那两口子倒尿桶的事情,没跟路从说,毕竟这事儿,她能忍得了,路从不见得能忍。   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好多事情就没必要再去计较。   路从怕她突然没活干,再为此上火,就安慰她说:“那两口子太缺德,不干是好事儿,你最近太累了,在家里好好歇着,别想太多。”   许妍没作声,心里琢磨着事情。   路从忽然又说:“跟你说个好事。”   闻言,许妍笑着抬起头来,问:“什么好事?”   “咱们下个月就能搬家了,我今天碰上了之前的东家,那会儿给他家干活的时候,我俩就很对心思,今天碰上的时候聊了几句,他知道咱们搬到这儿来住了,就说他家有个空房子可以往外租,地方还大,带着一个院子,房租比这儿便宜,就在这条街的后头,离大马路远着呢,还安静,我一听确实不错,正好咱不是想换房子么,我就想回来和你商量一下。”   这确实是好事,许妍就问:“那说没说一个月多少钱?”   “三个月二百,平房,两个房间,咱们住一间,另一间原本东家堆杂物了,他说要是咱们住过去,他们可以把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也给咱们,我这不琢磨着,万一咱家里过来人了,还能住在那间,你之前不是说想在放假的时候把妙妙接过来住么?我觉得挺好。”   原本许妍还在因为早餐店的事情不开心,现在听路从说完这些,顿时高兴起来,恨不得立刻就能搬走。   “我觉得挺好,那你跟那个东家说一声吧,咱们下个月就过去。”   确定搬家之前,路从和许妍一起去看过东家说的那个房子。   是砖房,外墙涂水泥,视野不如之前的二楼好,因为这边的房子大多都是为了动迁占地盖的,基本都是房挨房,前头那户人家的仓房和这边的住房仅有一个过道之隔,虽然视野不好,住进去后一年四季也看不到什么阳光,但胜在房租便宜,空间大,还是独门独院,不受打扰,至于房屋里面,阴不阴暗,潮不潮湿什么的,许妍觉得不算大问题,毕竟她再简陋、再破旧的房子都住过,而且一住就是十几年,再说这个房子里面带炕,只要炕是热的,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路从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一个男人,没那么多讲究,最终决定都看许妍。   于是搬家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这个东家,也就是他们之后的房东,姓姜,是个很面善的人,在路从和许妍离开之前,还笑着跟他们说,等搬家那天他也过去帮忙。   从来到这座城市生活后,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本地户的善意,许妍觉得自己心里之前一直想不通和觉得不公平的事情,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化解。   毕竟,也不是每一个本地人都像之前的房东和早餐店夫妻那样。   人性的善与恶,素质的高与低,最终也并不由地域来决定。   这是许妍在当下的感悟。   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路从和许妍就已经开始搬家,那个房东姜大哥不是随便客气一句,而是真的过来帮忙。   三个人倒腾了一上午才把东西搬完,到了新家又要重新收拾一遍屋子。   等全部结束,天都黑了。   就这样,他们在城市的第二次新生活,又在忙忙碌碌中开始。   第二天是元旦,许妍和路从早起去菜市场买了一袋酸菜和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准备回去包一顿酸菜馅饺子。   这是他们在合市过的第一个元旦,只有小夫妻两个,家人都不在身边。   吃午饭之前,路从和许妍去家对面的食杂店里用座机往家里打了通电话,按照习俗,过节的时候都应该回去看看家中长辈,可是他们回不去,就只能在电话里问候一下。   晚饭后,夫妻俩依偎在一起看电视,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炮竹声,偶尔畅想一下未来。   生活原本就是苦辣酸甜交汇在一处的,回首这一年的时光,还真是没有浪费任何一种滋味。   转眼,时间已经到了2001年三月份。   去年路从和许妍来合市的时间不对,正值冬季,盖房的活儿都是在四月到十月份才有,路从后来也就能跟着干干装修的活,那活儿又脏又累,对身体还有伤害,他怕许妍知道后,不让他去,就一直没敢说实话。   他这个行业,收入本就不稳定,像到冬天的时候,一般活儿就很少了,路从也是几天忙碌,几天闲着。   来到合市的几个月,基本去掉花销,两人也没攒下什么钱,后来又到过年,回到家里给长辈和弟弟妹妹们买买衣服和吃的,手头基本上就没什么钱了   许妍和路从又都是那种不太爱求人的性格,手里钱少,在城市里生活肯定很难,过了年,两人一回来,就都各自发愁。   这个月份外头工程上的活儿基本没有。   路从每天闲在家里,愁的天天坐那抽烟。   可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许妍又出了事儿。   三月中旬的一天早晨,许妍吃完饭就觉得恶心,没忍多久,就从屋里一路跑去厕所,把早饭全都吐出去了,路从紧张的一路跟过去,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和纸巾,看她吐完了,才问:“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许妍脸色很白,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刚要说话,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转身继续吐,吐到最后,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才被路从扶回屋。   许妍仔细琢磨着,她这一阵子就总觉得胃里犯恶心,但是她这个胃从小就不怎么好,一般轻微的疼痛,她都不太在意,也就没当回事,直到今天早晨这一出,她才感觉不大对劲。   许妍早就不是刚结婚那会儿既无知又单纯的姑娘,很多事情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就跟路从说:“你带我去医院查查吧。”   路从一听,心脏吓得直哆嗦,“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许妍看他紧张成这样就想笑,原本还想等真查出来的时候再说,怕是白惊喜一场,可现在看路从这么担心,她就笑着说:“不是,我觉得可能是……可能是有了。”   路从一听,愣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惊喜的问:“真的?怀上了?”   “不知道呢,我就是这样一猜。”   路从赶紧去穿上外套,又到柜子里给许妍找出外套和帽子手套,急着说:“那走吧,现在就去。”   原本夫妻俩都怀揣着特别忐忑和激动的心情来到医院的,结果医生给做完检查后,说出的话,叫夫妻俩都傻了。   医生说,许妍这是葡萄胎,属于一种疾病,必须要做清宫手术。   路从和许妍哪里听过这些,也完全不懂,听到医生说是病,还要做手术,夫妻俩都吓坏了,尤其路从。   “医生,这个病很严重吗?”   医生看他们是年轻夫妻,肯定是经历的少,于是很耐下性子给他们解释,大概意思就是,虽然是一种疾病,但做完手术后,一般七八天左右就能恢复正常,叫他们放心。   虽然医生已经解释的很全面了,但路从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百分百的安心。   倒是许妍,在这个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路从看着她苍白的脸,尖尖瘦瘦的下巴,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医生跟路从说了很多种这个病的形成原因,说的太多,太专业,路从听不懂,只记住一个营养不良导致的。   手术最终还是要做的,而且做的很快,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手术费虽然不算特别多,但也基本花光了他们两人的积蓄。   做完手术,路从带许妍回家的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办,眼下没活儿可干,手里又没钱,而且即便现在就有活儿干,许妍刚做完手术,还需要人照顾,他也不能这时候离开她身边。   这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件事。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说的就是眼下的路从。   来到这里生活之前,他想过会很难,但从没想过会这么难。   回到家后,路从将许妍安置好了,叫她什么都别做,盖好被子躺在炕上休息,需要什么就找他来做。   他生了把火,将炕烧热了,之后又去准备午饭。   忙里忙外的时候,也没耽误发愁。   愁没钱怎么办,愁许妍的身体。   他也不知道这个病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尽管医生再三的安抚他们,可事关许妍,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轻视和淡定。   想到许妍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原本想娶了她以后,给她幸福,带她过好日子,结果这好日子没过成,反而叫她比从前还受罪。   先是小产,现在又是这个什么葡萄胎,他听都没听过。   越想心里越是发酸。   趁着去外面扔垃圾的档口,路从站在院子里偷着哭了一回。   他看不得许妍受罪,那感觉比他自己受罪还要难受一万倍。   路从的心情低沉到了极点,这会儿院门忽然响了,他赶紧抹了抹眼睛,往外一瞧,是房东太太。   房东比路从年长五岁,路从平时都叫他姜大哥,见到他老婆就叫一声嫂子。   姜大哥夫妻俩也在这住,就在这前面那排房子打头的那屋,其余两个房子也都是租出去了,现在里面已经有租户在住。   夫妻俩心地都很好,也很友善,自打他们住进来不久,两家就都熟络了,房东太太姓孙,叫孙晓蕾,就比许妍大两岁,两人很聊得来,许妍通常在家的时候,孙晓蕾都会过来坐坐。   今早他们出门的时候,就遇上孙晓蕾出来倒垃圾,然后问了一嘴小夫妻俩一大早去哪,他们就说了,原本还在家里等着许妍的好消息,结果一来却听到了这事儿。   孙晓蕾同为女人,自然更了解女人吃过的苦。   知道他们离家在外闯荡,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她这做完手术,肯定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孙晓蕾就说:“路从是个大男人,肯定粗心,你有啥事需要帮忙,就跟我说,别和我客气。”   许妍点点头,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其实当时听见医生一说她这个情况的时候,她心里就特别不舒服,只不过看到路从急成那样,她不想添油加火,只能反过来装成没事人似的去安慰他,可是她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   手术疼不疼暂且不提,她就是害怕,怕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毕竟有小产那事儿在前头摆着,现在又出这个事。   许妍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孙晓蕾看的心疼,也跟着红了眼眶,连忙拿纸递过去,“妹子别哭,手术本来就伤身体了,你再这么哭,更伤身体。”   “嫂子,你说我以后还能再怀孕么?这病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孙晓蕾毕竟在城市里住了很多年,见识过的听过的比许妍多,她就说:“我娘家一个嫂子,前些年也是这个病去医院做手术,后来也怀孕了,人家儿子现在都八岁了,可壮实一胖小子,你这肯定没事,千万别多想。”   “医生也说没事,可我就是不安心。”   “咱听医生的,人家犯不上骗我们,别瞎想了,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你家路从在外面偷偷哭呢,可见他心疼你了,咱们谁也不愿意生病,但现在不是都好了嘛,你俩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放宽心。”   说着话,路从在外面回来,许妍连忙转头擦了擦眼眶。   路从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进门穿了件外套,跟孙晓蕾说:“嫂子,正好你在这,你帮我照看点我媳妇,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许妍瞧见他面色凝重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生啥事了,她急着问:“你去哪儿啊?”   路从已经推门出去了,听见她问,支支吾吾的说:“我出去买点菜,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这应该不算虐吧?(瑟瑟发抖) 第63章 她很爱他   路从回来时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 孙晓蕾着急回家做饭,又不放心许妍一个人,就一遍一遍的看着表上的时间, 许妍瞧出来了, 就说:“嫂子我这没事了,你回去该忙忙,不用管我。”   “那不行,路从把你交给我了,我得把人看好了。”   孙晓蕾笑着,许妍也笑, “我也不乱走乱动,就在炕上躺着, 都这个时间了, 你快回去给姜大哥做饭吧。”   “没事儿, 我再等会儿, 估计路从也快回来了。”说到这,孙晓蕾又想起什么,就问:“那你中午是不是还没吃呢?要不我去给你做点吧。”   许妍哪好意思麻烦人家, 就连忙说:“不用不用,待会儿路从回来做就行, 他刚才不是说去买菜了吗, 你们要是不着急,就等待会儿他回来做完饭, 你跟姜大哥都过来吃。”   这会儿说着话,听见外头有声音。   是路从开门进屋, 许妍瞧见他脸色不大对劲, 还没开口问, 孙晓蕾笑着说:“那路从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这儿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就和我说,别客气,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干。”   “那待会儿路从做好饭,你和姜大哥就在这吃吧。”许妍客气的说。   孙晓蕾摆摆手,“不用,你快休息吧,身体不舒服就注意点啊。”   路从出去送人,过一会儿回来,许妍才想起来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有点累,你不用担心我。”   他说着话,弯腰去地上拎起装菜的塑料袋,刚一提起来,人就一晃,脚底下像是失去重心似的,肩膀直接撞到墙上,靠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   许妍坐在炕上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疼,直接从炕上下去看路从,急声问:“你怎么了?能不能别吓我?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路从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不是出去买菜了么?我没事,就是晕了一下,可能是起猛了,你快上炕躺着去,别在地上站着,快去。”   他催她,把手里的菜又放回地上去,扶着许妍回到炕上。   “路从,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我看你脸色特别不好,你能不能说实话,你刚才到底干嘛去了?买什么菜要两个多小时才回来啊?”   路从牵扯嘴角笑了笑,“我骗你干嘛,就是买菜去了,只不过挑的时间久了点。”   许妍没说话,仍觉狐疑似的。   他拿着菜去厨房,洗菜做菜,乒乒乓乓的忙碌起来,过一会儿觉得热了,出来把外套脱掉就随意扔在了炕上,许妍正坐在炕的里侧发呆,心里琢磨着事儿,听见动静回头一瞧,隐约瞥见路从的衣服口袋里露出一个红边边,她蹙着眉头挪蹭过去,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看,这个时候,路从也匆忙从厨房里迈大步走出来,手里还拿着炒菜的铲子,等他看见许妍手里拿着的东西时,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许妍脸色很不好看,举着红本本问路从,“你去献血了?”   这个节骨眼上再撒谎已经没有用了,他没说话,看着许妍要哭的表情,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的。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去献血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啊路从?”   她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拿着献血证的手都在颤抖。   “你别生气,我就是……”路从有点慌,怪就怪在他刚才只顾着炒菜做饭,把这个东西都给忘了,原本是想趁着许妍不注意给藏起来的。   “你别哭,我厨房还炒着菜呢,等会儿我跟你解释啊,听话。”   路从哄着她,转头又跑去厨房把菜炒出来。   许妍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坐在炕上握着献血证哭的身体颤抖。   过一会儿,厨房关了火,菜盛出来装到盘子里,路从才擦擦手走出来。   他慢吞吞的走到炕边坐下,侧转过身看着许妍,伸出手去碰她的脸,想帮她擦擦眼泪,她却生气的躲开。   路从叹了口气,想来想去,撒谎也没什么用,还是说了实话。   “我刚刚去血站献血,抽完血,他们给了我二十块钱的路费补助,还给我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牛奶和面包我在那直接吃了,钱我用来买菜了,你别哭,也别生我的气,我身体素质好,就是抽点血,不碍事的。”   “好什么好,你刚才都要晕倒了,就为了二十块钱,你就去献血,你要是出了事,咱们这个家怎么办,我怎么办,你出事了我怎么活,你要我怎么活路从!”   许妍哇哇的哭,这还是她第二次在路从面前哭的这么撕心裂肺,上一次是小产的时候。   路从心疼、愧疚,也有深深的无力感,太多的情绪堵在心头发泄不出,他把许妍抱过来搂在怀里,许妍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背,哭的声音刺痛着路从的心,他也跟着流下泪来,只是男人习惯了隐忍,就连哭的时候,也是无声的。   “对不起妍妍,我太没用了,让你跟着我受苦受罪,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信誓旦旦的说能给你幸福,那时候想娶你的人那么多,你嫁给谁或许都比嫁给我强。”   许妍哭的抽噎,张嘴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疼的路从闷哼一声,之后又听见她哭的更狠了,拳头一下一下的捶着他的后背。   “你以为我谁都看得上么?你以为我嫁给你是因为你家里有钱么,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是你路从,这个时候你说这样的话,你要是觉得我动不动就生病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就离婚,不想要我你就直说,别拐着弯的戳我心窝子。”   路从把她往怀里紧了又紧,按的许妍骨头都疼。   “说什么离婚的傻话,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婚,我不说,你也不能说。”   “那你……还说……要我嫁给别人。”许妍哭声止不住,一句话也说的破碎。   路从的心都快被她哭碎了,一会儿搂着她的背,一会儿摸着她的头,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裹到自己身体里,就这样融为一体,感受着她的快乐,也替她分担痛苦。   “对不起老婆,我错了,我说错话了,你别哭了,冷静一点,动气伤身,你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的。”   许妍不说话,眼泪糊的满脸都是,泪水落下来滴到路从的脖子上,他就再把她抱得紧一点。   想到要去献血也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他们手里本就没什么钱了,许妍出了这事儿后,做手术又花了一笔,回来后他们把兜里零钱都掏出来凑一凑,也就十几块钱,医生说许妍这病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他就心中愧疚,难过,想给她买点大补的东西吃,可眼下哪有那个条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真的不想回家里要钱,也不想让家里头知道他们现在的日子这么难过,当初从农村走出来的时候,路从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混出个样儿来,可现实却是,立志容易,行动却难。   之前在北京打工的时候,无意间听工友们说起过献血的事儿,他今天也就是去碰碰运气,这二十块以往就是他半天的工钱,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在眼下,那就是救急的钱。   用这个钱,给许妍买点吃的补补身子,他觉得很值得,本来想瞒着许妍不让她知道,就怕她担心,谁知道还是棋差一步,没把这证给藏好。   许妍发泄了一通情绪,心情已经有好转,可是她一想到路从去献血就为了用那二十块的路费补助给她买菜补身体,她心里就一阵刀绞似的疼。   吃着路从做的菜,也是食难下咽,情绪一上来,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她怕自己哭出来,就转过头去,假装找掉了的饭粒,然后使劲儿的忍下去。   “你以后不能再瞒着我偷偷地去做这种事,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原谅你,我会很生气的路从。”   夜里,路从抱着许妍睡觉,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些话,路从没有任何不耐烦,就一次又一次的回应和保证着。   虽然经历了这些事情,日子过得很艰难,很苦涩,可也叫他们更加看清了彼此心中的爱意。   就连睡觉的时候,路从都是弯着嘴角进入了梦乡。   从前,他总觉得许妍没有真正的爱上他,对他的感情多半是习惯与依赖,直到今天,他才能够确信,许妍爱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   这一晚,许妍睡在他的手臂上,把他搂的紧紧的,像是害怕他突然跑掉一样,或许是因为经历了白天的事情,她心里有后怕,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往他怀里靠。   于是这个夜里,他们相拥而眠,没有人惧怕往后人生路上是否还会出现坎坷,因为有了彼此,就拥有了抵挡一切的勇气与力量。   四月份,许妍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路从也终于找到了活儿干,又回到之前早出晚归的日子。   许妍起初就在家里给他做做晚饭,闲来无事的时候和孙晓蕾坐在一起聊聊天,偶尔织一织毛衣之类的东西。   她不是能闲得住的个性,之前也和路从提过想再出去找点什么事情做,路从不同意,说她身体刚好一些,还是不要出力气,在家里再多养些日子。   可是她哪里能安稳的待着,虽然现在路从有活儿干,也有钱挣,但之前没钱的日子多难过,她不是不知道,甚至心有余悸。   在城市生活,不比家里,在家中时,再没钱,日子将就将就也能过,至少,住的是自己的家,做饭不用煤气,就连吃的水也是自己打上来的井水,这些都不必花钱。   她每天都在记着账,仔细一算,处处都用钱,也就没办法真正的安下心来休养。   于是,有一天路从出门后,她也抓紧收拾完,背着路从,偷偷地去了大岗。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有一些话要说,字数有点多,希望宝子们耐心看下去,这个是不花晋江币的哈。   昨天好多小伙伴都在说虐,其实我真的觉得还好,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是因为我身边好多长辈的经历都大同小异,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提前知道结局,所以……你们懂得,像你们保证,结局一定是HE,路从和许妍以后的生活会非常幸福的。   说实话你们总说虐我都有点害怕了,但是没办法,我这本小说没有大纲,因为都是根据实际在写,故事线也是根据事实发展顺序来的,尽管有虐点,但不能做出改动,这本小说对我来说意义不同,从决定下笔写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好,不管读者给的反馈是怎样,我都要用心把它写完,尽量去保证故事的完整度,这也是对于长辈的尊重,也是对得起我的创作初心,所以,如果有小伙伴觉得虐的话,别着急弃文,你们可以养肥(呜呜呜)小老鼠妥协了,这个故事真的值得你们看的,养养肥,结局再来,保证不亏。   另外,这本小说是根据现实改写的嘛,这个很多小伙伴都知道,因为我在之前作话提到过,但为了创作,不可能没有艺术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但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只不过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因为年代久远,查资料也好,询问长辈也罢,都没办法得到百分百准确的答案,所以有一些小细节,大家就不要深究,在此和大家说声抱歉,希望大家看文愉快哦。 第64章 出头鸟许妍   大岗上不全是男人的天下, 其中也有不少女人在。   有些人手中举着清洁工的牌子,自己还备着清洁工具,一般这种都是两三个人搭伙在一起, 也有不少女人是力工, 跟着去工地做些出力气的杂活,比如搬砖之类的,像这种活都不太有技术难度,工钱会比其他技术性的活少很多,所以一般男人不爱干这种活,就给女人留下不少机会。   许妍第一次杵大岗就找到了一份挖树坑, 种树的活儿,也是包活儿的工头来找人, 凑够了工人一车带走。   许妍这人从小做什么事情就很认真, 不会偷一点的懒, 别人干活的时候, 她在干,别人趁着工头不注意,偷懒休息的时候, 她还在干。   她做事不敷衍,挖的树坑也标准, 后来工头过来巡视, 看到她这边的树坑就表示认同的连连点头,等走到别人那儿时, 就怒了,指着那几个人, 说他们挖的不标准, 让他们跟许妍学学, 她没什么别的反应,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勤勤恳恳的。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许妍看了一圈,顿时傻眼了。   第一次出来干这种活,完全没有经验,原本以为是老板或者工头管饭吃的,她没问过,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上车走了,哪知道大家都是自己带午饭,有人带馒头烧饼,配榨菜,还有矿泉水,也有人是火腿肠跟面包,唯独许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杵在那干瞪眼,什么吃的都没带。   她早晨出来的时候兜里没带一分钱,怕干活的时候把钱弄丢了,而且即便是带了钱的,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没处买吃的。   这种饥肠辘辘只能看着别人吃饭,而自己干瞪眼的感觉,让她不禁想起自己上学的那几年,心里头有点难受,又忽然想起路从,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干活,中午的时候,是不是有饭吃。   想着这些事,许妍坐在了地上,听着肚子里面咕噜噜的叫。   下午还要干活呢,挨着饿哪有力气,她东望一望,西望一望,觉得自己蠢死了。   旁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头看,是早上和她坐一趟车过来的大姐,她和许妍都住在北镇,都是在大岗上下来的,许妍特意记了一下,担心晚上回来的时候不认识路,也好有个人能搭伴。   大姐笑着问她,“妹子是不是没带饭?”   许妍尴尬的笑了下,点头说:“嗯,我头一回出来,还以为人家供饭呢。”   那大姐也笑,然后从自己口袋里分出一个大白馒头给许妍,“给你吃吧,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我就带了一袋儿榨菜,咱俩分着吃。”   许妍眼睛一热,心里感动的同时,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拿,就说:“那我吃了,你够吃么?”   “够吃,你快吃吧。”   “我身上没带钱,那等晚上工头把钱结了,我再把馒头钱给你。”她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   大姐说:“哎呀,就一个馒头,要啥钱,快吃吧。”   许妍不再跟她客气,拿过馒头抱着啃起来,也没吃几口榨菜,因为那个小袋袋里本来也没剩多少,她怕自己吃了,大姐就没什么吃的。   这天中午的饭就是一个干嚼馒头。   许妍和大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聊着聊着,意外发现两人竟然还是老乡,大姐娘家也是兰市的,只不过在和良乡,她是嫁到了合市这边的农村,前年为了让家里孩子有个好的环境上学,才从农村搬到城市里面来。   因为是老乡,彼此间就更多了一份亲切感。   到了下午干活,大姐看许妍不知道休息,不要命似的干法,就偷偷跟她说,叫她趁工头不在的时候偷偷懒,许妍就笑,“大姐,咱们干的是计件儿的活儿,偷多少懒,最后还不是算在我们自己头上。”   大姐一想,是这么个理啊,两人相视一笑,又都各自干活儿去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天公不作美,这边突然开始下起雨来,这活儿一下雨就干不成了,大家伙就都找工头结算工钱去,谁承想,这工头竟然说没干完一天的活不给算钱,这他们哪能罢休啊,一时间吵吵嚷嚷的声音比这雨声还聒噪。   打工的人多,他们把工头围在中央,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了半天,那工头就是不掏钱,其中有两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上前和工头拉拉扯扯,差点就打起来,许妍在旁边见没人上去拦着,心想这要是真打起来,工钱要不要得回来还不说,那两个小伙子肯定要赔钱。   许妍瞧着那俩小伙子一看就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和自己家中的弟弟一般大,还干瘦干瘦的,看着就营养不良,大家伙出来赚钱点都不容易,她觉得心酸,想想,就硬着头皮冲了出去,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把两个小伙子给拉到后面去,自己站在工头跟前,她脸色涨的通红,但仗着自己带着口罩,头上蒙着围巾,无意中增添了许多的安全感。   她跟工头对峙,也不吵架,就讲道理。   “您看您夹着皮包,一看就是有钱的大老板,您这种有钱人,不至于亏了我们这些打工人的工钱,再说我们干的都是计件儿的活,干多少给多少钱,哪有干半天就不给算钱的道理,您说是吧,我们这些人出来赚的都是辛苦钱,想必您在边上看着,也都明白,这俩弟弟年纪这么小,这么瘦,要不是真缺钱,谁能出来干这活儿,我们在这跟您吵,您不把钱算给我们,万一真要打起来,也都是两败俱伤的事儿,我们或许损失了钱,但您也损失了信誉不是,这万一要是传出去,往后您的活儿谁还敢来干,这人活在世,信誉比什么都重要,您要是失了信誉,别说工人不敢给您干活,东家也不敢把活儿交给您干吧,我一看您就是个精明的人,这点道理,您肯定比我想的明白。”   许妍的声音不高不低,温温柔柔的,说话慢条斯理,字字句句都能说在理上,周围人听了都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插话,倒是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身后那俩弟弟上前一步说:“对,这姐姐说的有道理,这钱你要是不给我们,今天咱们就谁都走不了。”   围着的工人在这会儿也跟着起了哄,这软硬兼施的来,工头自己也琢磨过味儿来,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赖人工钱的事儿,这帮出来干苦力的,大多数都是农村出来的,没啥见识,还怕惹事,之前他吃过甜头,自己把工钱给贪了,最后也没人敢说什么,本以为今天也能“效仿”一次之前的事儿,谁想到遇上了出头鸟许妍。   他知道今天这事儿怕是躲不过去,不由得多看了许妍两眼。   这姑娘虽然戴着口罩,头上围着围巾,但露在外面的那双大眼睛里湿漉漉的泛着光,鼻梁挺翘,皮肤也是白嫩嫩的,和其他那些出来打工干活的人完全不一样。   “嗳,你叫什么名字?”   那工头问许妍。   许妍眉头皱了皱,不冷不热的回了句,“说工钱的事儿,你问我名字干啥?这也没啥直接关系吧。”   工头像是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听后还笑了,又说:“那你把口罩摘下来我看看。”   许妍觉得这人不咋正经,肯定没揣好心思,语气比方才冷了一些,“怎么?你还要报复我?为啥要看我长啥样?”   工头“噗嗤”乐了,说许妍,“你要么就是长的特别好看,要么就是长的特别丑。”   后面一个弟弟听不过去,往前又迈一步,站在许妍边上,对工头说:“人家长的好看不好看,跟你有啥关系,赶紧把工钱结给我们。”   周围人又开始起哄。   这事儿左右是赖不过去了,工头把小皮包从腋下拿出来,开始点钱。   工钱最终都结了,每个人都一分不少。   那俩弟弟拿到钱后和许妍说谢谢,许妍笑着说没事,还叮嘱他们以后遇到事不能太冲动,真要打坏了人,人家讹上你,够你受的。   两人挠挠头,脸红的说知道了。   许妍和大姐一起搭伴回家,大姐就说她今天不应该冲出去说那些话,万一工头不是啥好人,再盯上她报复。   许妍其实心里也害怕,但那会儿大家都那么吵,没人说到理上,那俩弟弟又要动手,她要不说点什么,这事情搞不好要闹大,钱能不能结不说,她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家,路从晚上回去见不着她得多担心。   她早晨是偷着出来的,路从压根不知道。   想到这些,她还觉着后怕呢。   回去和大姐一起坐公交车,大姐经常出来干活儿,对这边的道路和公交都很熟悉,她带着许妍,等付车费的时候,许妍把大姐的一起付了,就当是中午那个馒头的钱。   她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路从还没回来,收拾收拾,去了趟菜市场,选了两样蔬菜买回去,打算给路从改善一下伙食。   晚上,路从接近八点才到家,许妍已经做好饭在等他,看着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两样。   吃过晚饭,洗漱好,躺进被窝里的时候,路从跟她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还问她今天一天都干嘛了,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差点没要到工钱的事儿,刚要张口说,又猛地闭上了嘴。   看她脸上复杂的表情,路从以为发生啥事了,就紧张兮兮的问:“怎么了?你干啥了?”   “没,没干啥,就洗洗衣服,看看电视。”   路从也没怀疑。   前些日子,许妍做完手术后,医生特意叮嘱两人不能同房,还说了一个大概的期限,后来日子到了,路从也一直没敢碰她,就怕她恢复的不好,伤到她。   年轻力壮的男人,忍了二十多天,感觉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这会儿搂着许妍,脑门蹭着她,压低声音问:“老婆,你那还疼么?”   “什么?”她没明白路从问的是什么。   路从就贴着她耳朵说了一句,她红着脸摇头,“早就不疼了。”   男人很兴奋的压上来,又是亲又是啃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含含糊糊的问:“那是不是可以了?”   许妍不好意思开口,就用行动表示。   双手主动的搂住他的背,男人就彻底无所顾忌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许妍吃醋   许妍就这样背着路从开始了杵大岗之路, 原本以为瞒不了他太久,毕竟两人晚上回来的时间,指不定谁早谁晚, 她为此还提前做好了计划, 特意把自己出去干活没告诉路从的事儿和孙晓蕾说过了,担心自己哪一天回来的晚,路从找不到她会着急,他肯定会去问孙晓蕾,到那时候,孙晓蕾就会告诉路从她去哪儿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帮着她,这事儿路从一直没发现, 她每一天都回来的比路从早。   不过路从也不是没发现一点异样, 就比如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吧, 他拉着许妍的手, 就感觉她那双手一天比一天粗糙,后来他也看过了,那双手上起了老茧不说, 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裂痕,他就琢磨着, 家里什么活能把手弄成这样呢?可怎么想也想不出。   他问许妍, “你最近在家都干嘛了?怎么把手弄成这样?”   许妍打马虎眼,说是洗衣服的时候被洗衣粉弄的, 再或者就是没擦护手霜,总之她有的是借口能编。   也不知路从是信还是没信, 反正是不吭声了。   她安安稳稳的干了一段时间纯粹出力气的活, 期间再也没有遇到过赖人工钱的工头, 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每天都有钱赚的日子让人心里踏实。   这天,路从照旧在早晨四点多钟时出了门,等他走后,隔了一会儿许妍才开始穿外套戴上帽子口罩,把围巾包裹在脑袋上,随后跟着出了门。   大岗上来了个工头,说是盖民用房需要几个力工,许妍跟着上了车。   干这些活儿时间久了,她也逐渐得心应手。   从北区的大岗到工头所说的那个镇上,开车用了二十多分钟。   所有工人都从车上下来,也是这个时候,许妍看见了路从。   他是在前头那辆面包车上下来的,身边跟着工头还有两个男人,几人聊着天,不知道说些什么,路从没往后看,也就没有发现许妍。   她看到路从后是又惊讶又有点紧张,万万没想到,大岗上那么多的工人,他俩竟然巧到来一家干活儿。   也不知道路从会不会发现她,反正来都来了,现在也回不去。   她今天要干的活儿就是搬砖,路从是木匠也是师傅,他始终都在房子上面指挥别人怎么干,许妍包裹的严实,在底下忙来忙去的搬砖,路从始终没看见她,她还为此松口气。   之前也经常能够听到他回家分享自己在外面干活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但听到和看到完全是两种感受。   偶尔许妍悄悄抬起头往房上看一眼,看到路从耳朵上别着一根铅笔,手上拿着卷尺,偶尔抬手指指这儿,又指指那,跟别人讲这要怎么弄,那要怎么弄的样子,她就会有一种我家男人可真棒的骄傲感。   有一回,路从忽然往下看了眼,她连忙低头继续搬砖,心脏“噗通噗通”乱跳,也不知道路从有没有发现她,就怀揣着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干到中午午休的时候,她才总算舒出口气。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一般普通的力工,东家给他们提供的午饭就是馒头、咸菜、矿泉水,只有路从这种大师傅,东家会特地炒两个菜叫他进屋吃。   院子里各个角落坐了十几个工人,都个个抱着馒头就着榨菜吃,路从在房上下来后,东家出来人叫他,“路师傅,咱们开饭了,洗洗手进来吃饭。”   “行,马上就来。”   他拍拍裤子上的灰正要去井边洗手,目光往菜园那边的石头墩上一瞥,就觉得那人的身材轮廓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他想到了什么,匆忙洗了把手,甩一甩干,然后迈步走过去。   许妍正低着头吃一口馒头,配一口榨菜,冷不丁的头顶一暗,眼前出现一双军绿色的胶鞋,要说这打工人出来干活时穿的鞋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但许妍都不用抬眼看,就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谁了。   她一个紧张,被馒头渣呛的咳嗽了起来。   路从在头顶上叹口气,在旁边拎过矿泉水拧开,弯下腰递到她眼前,还帮着她拍了拍背。   许妍接过水喝了一口压下去,和路从对视上后,男人的脸色像是故作严肃似的,可看见她心虚又怕被批评的眼神后,偏偏又很想笑。   “出来几天了?”   这话问的不明确,但许妍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她嘴角边有水渍,路从抬手帮她擦了下,还挺温柔,许妍悄悄红了脸,因为从刚才她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边上很多工人都在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其中有个围着紫色头巾的女人看她的眼神最是奇怪。   这些人想必都在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估计有些人还会以为他俩有啥“奸情”   “没几天。”   她有点心虚,怕路从生气,说话也没什么底气,声音小小的,有点像小孩子犯错时的样子。   “没几天是几天?”   许妍不说话了。   路从叹口气,“我真是拿你没辙儿。”   他扫了眼许妍腿上放着的馒头和榨菜,这些东西平时其他力工也在吃,就连他之前做小工的时候也经常吃,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他看见许妍吃这些,心里就不舒服,特别不舒服。   “起来跟我去吃饭。”   “吃饭?我吃这个就行,你快去吃饭吧,刚才东家不是叫你了么?”   “我带你去吃点好的。”他来拉许妍的手。   许妍一时间没动作,感觉周围注视的目光很炙热,被这么多人关注的感觉令她浑身都不自在,她低声说:“我自己起。”   路从低低的笑了声。   “我吃馒头就行,咱们是出来赚钱的,又不是出来享受的,还是别出去破费了。”   两人没走几步,许妍跟在后头小声说。   路从轻哼了声,目光瞄过去,“你现在少说两句话比较好,不和我商量,背着我偷偷出来干这活儿,我很生气知不知道。”   许妍抿了抿嘴唇不说话。   因为带着许妍,路从不清楚东家准备的饭菜够不够吃,他也不想占人便宜,就过去和东家打声招呼,带着许妍到外面的饭馆,要了两份刀削面,又要了一盘尖椒干豆腐。   等餐的过程中,路从看着许妍,终于从严肃的表情里挤出一点笑,“你把头巾摘了,不热么?”   许妍抬手慢吞吞的摘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累不累?”路从轻声问她。   许妍下意识的摇摇头。   “不累?”   许妍又摇摇头,“累。”   说不累太假了,出力气的活儿怎么可能不累。   路从听了又笑出一声。   看到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路从有惊讶有气愤,但更多的是心疼。   就因为心疼,他一想到许妍手上新出来的那些伤痕和老茧,就没办法再生气。   他现在更气自己,如果他再有能力一点,也不至于叫自己的女人出来受这份罪。   饭菜都端上来的时候,路从又跟服务员要了一瓶饮料,等服务员走了之后,许妍忙说:“我不喝,这有矿泉水呢。”   “我喝。”   路从这样说,许妍就不说话了。   服务员把饮料拿上来,路从给她倒了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许妍吃着面,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我不喝,你自己喝吧。”   “喝吧,奖赏给你的,让你以后加倍努力的气我。”   许妍一口面差点喷出去,平复下来后,瞪了路从一眼。   路从轻声笑,“喝吧,我不爱喝饮料,就是给你要的,怕你不喝才那样说。”   许妍当然知道,和他结婚时间也不算特别短了,他这个人什么样,她还能不了解。   晚上下工后,路从和许妍还是分坐两辆面包车坐到大岗,这条路,他们还是第一次一起走呢。   这个时节,晚上七点钟的天色刚有些朦朦胧胧的黑,路从和许妍肩挨着肩一路散步回家,不像以往下工的时候,无论她还是路从,都是加快脚步一路赶回家去的。   “家”是他们心之所向的地方,家里等待的人,才是他们心灵的归属。   但今晚,他们就在一起。   虽然肚子很空,身体很疲乏,但是难得可以一起走向回家的路,所以谁也没有着急。   “明天别去了,你要真想找点事情做,就看看有没有店里招人的,再怎么着也比干这些活儿强,至少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说呢?”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许妍就想过了,她也猜到,路从多半不会同意她再去,也想好,如果真是这样,她就不去了。   于是这会儿路从说,她也就点点头。   回到家里,路从主动做的饭,吃过饭,两人洗洗就躺下休息。   许妍想起一些事,就趴在路从胸口上,轻声说:“今天在那干活儿的时候,我发现有个女的总是看你,她戴着紫色的头巾,也挺年轻的,看着也就比我大一两岁的样子,你知道她么?”   路从摇头,“干活的人太多,我没注意,她看我干什么?”   许妍用指尖戳他胸口,语气里带着醋意,“能是为什么,多半是看上你了呗。”   路从笑出声来,大手按在她腰间,还捏了捏她腰间的嫩肉,“看上我也没用,我有老婆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虚惊一场(捉虫)   五月份的时候, 许妍在家附近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在一所大学校内的洗衣店里给学生清洗衣物,那家店是一个女人独自开的, 她给许妍的工资是每月三百, 不大的店面,每天就她们两个人在,很安静的工作环境,老板娘也不算难相处,每天早晨六点钟上班,晚上七点钟下班, 时间上面也很固定,再加上这所大学离家很近, 骑自行车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也算方便, 这份工作许妍做的很安稳。   长久以来, 许妍养成了要记账本的习惯,每天的收入和支出都记得明明白白,和路从两人也是有规划有算计的在花钱, 家里面除了一些必须的支出和偶尔要买些荤素来改善一下伙食外,没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慢慢的, 她和路从也有了一点小小的积蓄。   日子就这样四平八稳的过下去,没什么波澜起伏, 虽然她和路从赚的钱和很多人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但对生活没有太多奢望的他们也很满足于现状。   只不过虽然家里有了一点小小的积蓄, 许妍还是不敢乱花钱, 甚至连件新衣服和像样的护肤品都舍不得给自己买。   有时候她下班回到家里,孙晓蕾就会过来坐会儿,看到她就会说:“你这脸最近粗糙了不少,你得买护肤品擦啊,别看你现在年轻不觉得什么,等过几年,岁数一上来,再想保养,就晚了。”   这些话往往都是听过之后就算了,许妍从没放在心上过。   她和路从的生活,刚刚见到点起色,可不想现在就学会享受,女人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买起来,那可不是三毛两毛能解决的,她心疼钱。   她和孙晓蕾是没办法比的,人家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是本地户,这两年合市发展的快,到处都在开发,乡镇动迁盖高楼大厦,家里的房子和土地一占,老农民直接翻身成土豪。   孙晓蕾平时光鲜亮丽的,穿的戴的化妆用的,都是贵东西,那张脸擦得细细嫩嫩的白,许妍在她面前也就是仗着比她年轻几岁的优势,要是相同年龄,打眼一瞧,皮肤状态直接差了一截。   同为女人,许妍不是不羡慕,只是比起生活中的刚需,她觉得打扮自己的事情可以排在后面,至少也要等到她和路从有很多存钱,再也不用为了金钱发愁的时候再说。   她在洗衣店里做了两个月,到七月份的时候,老板娘忽然跟她说洗衣店不干了,她打算把店兑出去,许妍就这么失去了这份较为安稳的工作。   没了工作,她在家里又开始发愁,路从就劝她,“家里现在没那么缺钱,这不还有我呢么,最近活儿很多,每天都能给你带钱回来,你还愁什么?”   愁什么?   她自己也琢磨,或许是因为缺钱缺怕了,在家里闲着的时候,浑身都难受,心里也空虚没有安全感,总担心哪一天又像之前那样,穷的连买菜的钱都要路从去献血换来,她很怕。   而且,她和路从决心来到城市里闯荡,可不是为了永远这样租别人的房子过一辈子的,她也想在这座城市拥有自己的家,只靠路从自己一个人奋斗怎么行?   心里的这些计较,她没跟路从说,路从每天出去干活的时候,她就各种想办法。   转眼,到了七月下旬。   工作她还是没找到,路从怕她自己在家瞎琢磨,再琢磨出毛病,就跟她说:“妙妙现在放暑假了吧?要不你回去一趟,把她接过来,在这住一段时间,也带她见见世面。”   “也对,正好我在家没什么事儿,过一阵要是找到工作,她来的话,就没人陪她了。”   许妍原本打算回家一趟把许妙接过来,提前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刘兰一听她说这个,起先说怕麻烦她和路从,说他们在这生活怪不容易的,接她去肯定要费心又费钱,许妍跟她商量了好一会儿才说通,最后刘兰同意是同意了,但不要许妍回来接,说有直达车,直接把许妙送上车,让许妍在这头接她就成。   “这能行么?妙妙还是个孩子,自己没出过远门,万一坐丢了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回去一趟吧。”   “怕啥,她也不小了,该自己闯荡闯荡,再说家里这边的孩子寒暑假去亲戚家里,哪个不是自己坐车去的,能有啥事,我跟司机说一声就行,然后把发车时间告诉你,你估摸着时间,到车站去接。”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许妙自己从小石村坐车过来,许妍知道了那边的发车时间,掐算着时间去车站接,她特地早出发半个小时,就怕那车一旦开的快,到得早,许妙下车后看不到她再有什么危险。   她在车站等了四十多分钟,才远远的看见那辆从合市到小石村的直达车。   过年后和路从回到合市,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过家人了,思念如泉涌,在看到许妙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自己先红了眼眶。   许妙背著书包,手上还拎着一个小的三角布兜,下车后左右张望,许妍一边往前走,一边喊,“妙妙,在这儿。”   “姐。”   许妍拎着包快跑两步冲过来,直接和许妍撞了满怀。   “姐,我想你了。”   许妍眼泪掉下来,摸摸她的头,从她手里接过三角兜,连忙问她,“晕车没?”   “没晕车,早上走前,妈特意在包里给我放了一块儿橘子皮,我觉得晕车的时候就拿起来闻闻,还挺管用。”   她一手拎着三角兜,一手牵着许妙的手,带着许妙抄小路回家,然后又问:“自己坐车害怕么?下车的时候是司机提醒你到站的么?”   “我没害怕,这有啥可怕的,妈特意跟司机打招呼了,我就坐在前头,快到站的时候,司机跟我说了。”   “那就好。”   几个月没见,许妙又抬头好好看了看许妍,然后说:“姐,你瘦了,比在家的时候还瘦,姐夫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许妍听了“噗嗤”一乐,“怎么这么说啊,你姐夫对我很好,从来不和我吵架,有好吃的都给我吃。”   许妙一脸大人模样,“那还行,他要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许妙渐渐大了,接触的事物也多,有时候说起话来,就有点刻意模仿大人的样子,许久不见,她的变化很大,许妍看着是既感动又觉得想笑。   为她的童真。   “这话可别叫你姐夫听见,他该伤心了,你都不知道他多惦记你,要我把你接来,见识见识世面,还说晚上回来要给你买好吃的呢。”   许妙听后扁了扁嘴,“真的啊?那我错了,不应该这么说我姐夫,你别跟姐夫说。”   许妍呵呵笑,“当然不会说。”   姐妹俩聊了一路,说许妙最近的学习情况,说二哥最近在家里干啥,也说爸妈近来不像从前那样吵架了。   许妍听着心里很高兴,觉得日子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路从回来的时候去熟食店买了鸡脖子、鸡爪、红肠还有一份凉拌菜直接带回家里。   他跟许妍偶尔开荤也不过只是买一条鱼红烧,像今天这样奢侈,那还是许妙来家里的待遇。   可能是刚来的时候,许妙说了点路从的坏话,也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人,稍微有那么一点生疏,她见到路从还有点不大好意思说话,叫了声姐夫,就躲到一边去了,是后来吃饭的时候,路从主动跟她说了几句话,她才渐渐打开了话匣。   “你二哥最近怎么样?”   “二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了,前两个月和爸去地里干活了。”   路从听后点点头,“还行,长大了,比以前懂事多了,听没听你二哥说,他打不打算去学点什么手艺?毕竟岁数还小,现在学,正是好时候。”   许妙啃着鸡脖子,嘴角上都是油,闻言摆摆手说:“我没听说,他也不太和我说话,总说我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就好像他多大似的,切。”   路从和许妍听着相视一笑。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许妍原本想陪许妙睡大屋,叫路从去睡小屋,结果许妙自己摇头跟拨浪鼓似的说:“我自己睡就行,妈说夫妻不能分开睡,你和姐夫得在一起睡。”   许妍听得一愣,下意识问:“夫妻为啥不能分开睡?”   “不知道,妈就这么说的,还说我要是不听话,以后再也不让我来了。”   得,听完这句,许妍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妈向来说法最多,又怕麻烦人,以前是怕麻烦别人,现在连自己女儿也怕麻烦。   许妍觉得无奈极了,转头瞥见路从有点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许妍:“……”   “那你敢一个人睡么?”   许妙点头,“我敢。”   就这样,许妍把小屋的被子铺好,安顿好许妙之后,回了她和路从的房间。   路从就抱着肩膀坐在炕边上等着她,一脸的得意。   “你那什么表情?”   路从贴过来,从后面搂着她,小声在她耳边说:“差点就一个人睡了,有种虚惊一场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路从:为什么总要我和一个孩子争风吃醋?(真的会谢)   和大家说一个事情啊,哈哈哈,我先笑几声,就是实在觉得有点离谱,事情是这样的,在我还有存稿的时候,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我现在住在村里)我们这边今年总有yq,而且每次都很严重,然后动不动就封,上次就是突然就有了,然后我们这边被封了,之后最倒霉的事情发生了,在封的那几天里,我们家这边的网络出现了故障,给维修人员疯狂打电话,人家被封在家里出不来,也就导致我们这里四五天没有网络,然后最离谱的是,没有网络就罢了,手机也没有信号,那些天要不是我把存稿都发到了存稿箱里,就真的栓Q了,特意说这个事是因为,我们这最近这两天yd基站出问题了,工作人员又出不来,然后我打电话问,人家告诉我,要这个月月底才能维修,也就是说,我们的手机在月底之前都要一直保持2g的信号,结合这个事情,我又想起之前网络的故障,我就担心啊,我现在没有存稿了,万一再……我不多说了,说多了我怕,所以就,一旦真的那啥,你们要理解,可能我会失/联个几天,哈哈哈,一旦发生这个事情,我还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的话,那肯定是发生的很突然,有知情的读者拜托一定要帮我在评论区解释一下,然后我也尽量多更,早一点正文完结,番外我就不怕了。 第67章 小事业   许妍拍他的手, 压低声音说:“你一个大男人自己睡还会害怕呀?害不害臊?”   路从哼笑着,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上,短短的发茬扫着她脖子上的皮肤, “谁说我是害怕?我这不是……”   “什么啊?”   他语气停了一下, 忽然一弯腰把许妍抱起来放到炕上,许妍差点呼出声来,气的拍他手臂,“你吓我一跳。”   路从嘻嘻笑着,“晚上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习惯。”   他黏黏糊糊的往许妍跟前凑, 某些信号再明显不过,许妍吓得一直推他, 嘴也被他堵住, 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倒是叫他有机可乘了, 唇齿纠缠在一块儿,许妍的手也被他抓过去按在头顶上不让动,挣扎也挣扎不了, 只能任人宰割。   在她差一点就沉迷沦陷时,想到旁边那屋的许妙, 脑子里一个激灵, 趁着路从松懈的档口,抬手又推了他一把, 他抬起头来,轻蹙着眉头, 有点不满的看着她, “怎么这么能捣乱?能不能认真点?”   许妍气笑了, “许妙在那屋呢,你老实点。”   路从是那种听话的人么?   确实,有时候他很听话,但在某些关键时刻,就比如现在,打死他也不能听话。   他又压过去,告诉许妍,“待会儿你小点声,我门都锁了,你听话。”   许妍:“……”   ……   许妙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天,直到她自己想家的时候,才主动提出要回去,这次许妍没叫她自己坐车回家,是她把人送回去的,过年之后,她和路从就再也没回去过,正好趁着这次送许妙的机会回家看看。   头一晚知道许妍要去送许妙,路从问她是不是要在家里住几天,毕竟好不容易回去一次。   她是想家,但路从自己在这,早出晚归的干活,连饭都没人给做,她放心不下,就说最多住两天,主要是这次回去要收拾一下屋子,家里的房子太久没人住,不知道积多少灰尘呢。   路从“嗯”了声,又说:“那早点睡吧,明天你们也要起早坐车。”   送许妙回去的第一天,刘兰叫许良去隔壁院儿把路大生也叫来了,一家人在一块儿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   许妍把给两家长辈买的东西都分别送了,然后收获了几句,“虽然很喜欢,但是下次不要再乱花钱,赚钱不容易……”之类的话。   第二天就是打扫自己家的屋子。   虽然她和路从结婚之后,一起住在这个家的时间都没有在外面住的时间久,但对这里还是有别处无法替代的情感,毕竟这才是真正属于她和路从的家。   没离开农村之前,总觉得家乡哪儿哪儿都不好,做梦都想去外面闯,可只有当她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才会明白,家乡才是任何地方都不能替代的。   这里留存在身体中的记忆与情感深深的溶于脉络,与她根系相接,一同生长。无论她和路从未来身在哪一座城市、哪一片土地,家乡,始终都会留存独一无二的位置。   要返回合市的那天,娘家除了许长龙外,都出来送许妍,一路将她送到村口。   许良替她拿包,刘兰拉着她的手,不舍的看着她,也反复的叮嘱,“这次回来看你瘦了,不能舍不得钱,该吃的时候要吃,你和路从还这么年轻,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千万不能苛待了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们吃的还行。”   刘兰看了一眼身后的许良,说:“这车怎么还没来,你到前头看看去。”   许良点头走过去了。   刘兰赶紧拉着许妍往后退几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红钞票往许妍手里塞,压着声音说:“这是妈偷偷攒的,你拿着,别跟别人说,也别告诉路从,自己手里得有点私房钱,一旦要用呢。”   许妍推了一把,“妈我不用,我有钱。”   “你赶紧的,你不拿我生气,快点。”   她跟许妍来回拉扯,最终还是塞到了许妍衣服口袋里,许妍低着头看到自己母亲那双干瘦又布满老年斑的手,想到她也才不到五十岁的年龄,竟然已经这么苍老了,心里就一阵酸涩的疼。   许良在前头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始终都没回过头来。   过了一会儿,他在前头突然喊,“姐,车来了。”   刘兰拍拍许妍的手,“去吧,快上车,到了往家里打个电话,在那照顾好自己,也叫路从干活注意安全,没事儿别老往回跑,费钱。”   “我知道了妈,你跟爸也注意身体,少跟他生气。”   许良朝着大客车挥挥手,车停下了。   “你们回去吧啊,老弟在家多照顾一下妈和妹妹,家里有事给我写信,过一阵子我们要是宽裕了,我叫你姐夫买个手机,这样咱们就能随时联系了。”   许良眼圈也红了,但他表现的却很平静,只说:“知道了。”   上了车,许良和刘兰还没走,一直追着车子驶离的方向看,许妍推开车窗朝后看,跟他们摆摆手,大声喊,“回去吧。”   他们也挥手,但是仍然没动。   许妍坐回来,拉上一半车窗,泪水在车子的颠簸中一点点落下来。   ……   八月份的时候,路从在合市偶遇到老同学周永富,细聊之后才知道,原来两人现在干的都是差不多的活儿,只不过周永富混的比路从好一些,他已经从木匠转成了监工,就是老板包下来一个工程,但老板通常不在现场,平时就让监工盯着下头的工人干活,这工作给的工钱多,自己还不用干活,就是操点心,偶尔得罪得罪人,毕竟管人的事儿嘛,干工程活儿的大多数都是一帮大老爷们,没啥文化,又不太好管。   俩人上学那会儿虽然交集不多,但毕竟人在异乡,遇到了家乡人,又是老同学,自然有一份不一样的亲切在,路从就请他到家里吃饭。   晚饭是许妍掌勺,她厨艺好,周永福吃的连连称赞,甚至还说:“弟妹,你在家要没啥好干的,可以来我们工地外面卖盒饭啊,你做饭这么好吃,肯定卖的好,说起这个你都不知道,我们那工地外头现在卖盒饭的那两口子,做的饭那叫一个难吃,但是没办法,就那一份卖的,你要去了,肯定卖的比他们强。”   许妍一听心思是活了,她确实正愁没什么干的呢,但这事儿她毕竟没经验,也不敢一口应下,就说:“我也没做过盒饭,这东西也不懂啊,回头和路从商量一下。”   周永福摆摆手说:“哎呀,没啥难的,就跟咱自己家做饭一样,不过别那么实诚就行,除了卖盒饭,你可以再带点矿泉水饮料啥的,肯定赚钱。”   她转头看看路从,路从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啥想法,“你要真想干,回头咱俩一起去周大哥工地考察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卖的。”   许妍一下就高兴起来。   晚上等周永福走了,路从和许妍送完人回到屋子里,他拉着许妍坐在炕边上,低声问:“真打算干?你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卖盒饭,我不放心,来往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许妍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心,但又觉得那工地来往都是人,她又不是黑灯瞎火卖盒饭,光天化日的,谁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路从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差不多是下定决心要干了。   但他还是不大放心。   “你真想干?”   许妍点头,“想干,以前没往这上头想过,也是今天听他说,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赚钱的路子,你说我出去打工,赚的钱少,还要听别人摆弄,卖盒饭我就听自己的,而且要是买的人多,赚的也就多,咱们不是能多存点钱么。”   路从叹口气,“我不是不支持你,实在是有点担心,你可真要想好,千万别一时为了赚钱下决定,咱家还有我赚钱呢。”   她笑着扑到路从怀里,难得撒娇的说:“知道了,我再想一想,你抽空陪我去看看好不好?能不能干,到时候再说。”   她一撒娇,路从就只有妥协的份。   后头,路从没活儿的时候,抽出一天时间陪着许妍去周永福干活的工地看过了,那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因为是刚开号的工地,卖盒饭的只有那一份,路从还特意买了一份,两人回去尝,那味道虽然没有周永福说的那么夸张,但确实说不上好吃,和许妍的手艺比起来,确实差了不止分毫。   许妍就捧着脸说:“做成这样都有人买,那我肯定也能做啊。”   路从很难不认同的点点头。   正好,这段时间路从都没什么活儿干,他就陪着许妍一起张罗,先是买了一辆二手的脚蹬三轮,之后去买泡沫箱,还有饭盒和筷子,最后去对面食杂店跟店主打听他们都是在哪儿进的饮料和矿泉水,能不能进货的时候也给许妍带一份,这家食杂店的夫妻和路从两口子都已经是熟人了,许妍之前从家里带来什么吃的,都会给周围要好的邻居分一份,她还很会腌制小咸菜,腌制的味道也好,还独特,是别人学都很难学去的那种好吃,去年冬天腌咸菜的时候,许妍也给大家分了,都说吃人的嘴短,所以需要帮忙的时候,人家很乐意就帮。   就这样,万事俱备,许妍自己挑了一个好日子,正式出摊。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小事业   毕竟是第一天出摊卖盒饭, 还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许妍没敢做太多,大概做了八样菜, 用不锈钢的盆装好, 米饭都是在家里直接装进饭盒的,然后再一个个整齐的摆进泡沫箱里保温。   她的三轮车上面,路从给安装了一个塑料棚,能遮挡灰尘,下面还有两层木格,用来摆放装菜的盆, 另一个泡沫箱里有冰镇的矿泉水和红茶绿茶外加一些冰镇啤酒,除此外, 还多带一些常温的, 应对不同人的不同需求。   路从帮着许妍忙活到快中午, 才把出摊的饭菜做好, 第一次出去卖盒饭,许妍有点紧张,她用小碗把每一样菜都夹出一些叫路从帮忙尝一下味道, 看着路从品尝的时候,她就紧张的抓着围裙, “怎么样?味道好不好?咸淡如何?”   路从吃一口半天没说话, 眉头皱的很深,许妍心里打鼓似的, 急着问:“说话呀?不好吃么?”   “好吃,太好吃了, 我一点不夸张。”路从冷不丁说着。   “那你皱什么眉头, 吓我一跳。”许妍气的瞪他。   路从在后头哈哈笑, 一边帮她往车上倒腾东西,一边宽慰她,“别那么紧张,我老婆的厨艺不说天下第一吧,但是第二总能排得上,谁吃到你做的饭,那是谁的福气。”   “拉倒吧,就你夸张,一个劲儿的夸。”   最后一趟是放装盒饭的箱子,都安稳放到车上后,路从拍拍手笑着说:“那怎么能不夸,我是真心觉得好。”   其实对于自己做饭的水平,许妍是有一定自信心的,虽然路从的话夸张了些,但也多少给她增添了一些勇气。   十点半,两人一起出发去工地,许妍在前头骑车,路从在后面跟着,也顺便盯着车上的东西放的安不安稳。   工地前是宽敞的大马路,车流量很少,视野相当的开阔。   雪白的云朵漂浮在蔚蓝的天空中,天气晴朗的不像话。   很快就要到午饭时间,许妍反复摸着腰间系着的钱袋,手掌心里都是汗。   “有点热啊,明天出来的时候戴着点遮阳帽,别晒中暑了。”路从说。   许妍点点头,却也没认真听他到底说了什么,满心都是紧张跟忐忑。   路从再次发挥出“蛔虫”本质,走到她跟前来,悄悄抓住她的手,鼓励她说:“不用紧张,你得相信自己。”   许妍定定的点点头。   终于到了午饭时间,工人陆陆续续的从工地里走出来,许妍赶紧打起精神,站的直直的,准备给过来买饭的工人打菜。   她都已经做了准备动作,可头前出来的十几个人都径直走向了另一个卖盒饭的摊位,还有几个去另一边摊位上买卷饼,就她这里没人光顾。   她咬咬嘴唇,心里头更加忐忑了。   路从看出来她的失落,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开始叫卖,“都过来看看,新鲜出锅的家常菜,卫生又美味,饭菜都是热乎的,菜有干煸肺子、酸菜炒粉、红烧肉、酱鸡头、炝拌凉菜、炒肥肠、五花肉炖豆腐还有熘肝尖,味道美味,谁吃都不后悔,快来看看喽……”   听他这样一叫卖,许妍紧张的情绪消减了一半,路从笑容恣意,与她对视一眼,朝她挑眉抬抬下巴,是给她鼓励,也是叫她安心。   这是作为夫妻的默契,即便不用语言表达,她也都能明白。   许妍暗自沉了口气,然后也张开口学着路从一样叫卖,终于有工人被他们吸引过来,一个、两个、三个……   下午回去坐在炕上数今天赚到的钱,许妍不大满意,比她预期中的差了很多,总共才赚了四十多块,这还是没刨去成本的。   看她耷拉着脑袋,一脸的失落,路从笑着坐在她身侧,很夸张的表情说:“我老婆厉害啊,第一天去就能赚这么多?再照这样下去,估计我不用出去干活儿,你就能养我了,哎呀,真没想到,我路从有一天也能享受到被包养的待遇。”   他身体后仰,手臂向后撑在炕上,一脸的向往与得意,许妍看的一乐,“你想得美,谁要包/养你,你看看你一天造的,跟个老大爷一样,就算有钱要包、养,我也得找个帅气白嫩的小伙子。”   路从一听,立时起身,抓着许妍的后脖颈,在她脸蛋上使劲儿嘬了一口,“我老婆谁敢惦记,往□□年前数,你问问家周围谁不知道我路从是什么样的人,切,真有小伙子敢打你主意,我把他腿卸下来当扫把。”   许妍在他大腿上拍了一把,“你好好说话,怪吓人的,我告诉你啊,等我们有了小孩儿,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教他。”   路从哈哈笑,“知道了,这不开玩笑么。”   虽然许妍早有计算,但第一次出摊,饭菜还是准备多了,她又不愿意把剩饭剩菜和明天的新饭菜掺和到一起卖,良心上过不去,所以这小两口被迫的开了荤。   这还是两人结婚到现在吃的最好最丰盛的一顿。   八个菜,荤素都有,色香味俱全。   路从吃的很香很满足,一边吃还一边夸许妍的手艺。   原本剩下饭菜许妍心里还难受呢,可看见路从吃的这么香,心里又好过了许多。   路从这两天没活儿,天天都陪着她做饭做菜还和她一起出摊,渐渐地,许妍就找到了一点感觉,也得心应手起来。   在工地前卖的久了,来她这里买盒饭的人越来越多,她卖的盒饭虽然比旁边那对夫妻的盒饭贵一两块,但是她的饭菜做的很卫生,还美味,而且荤菜里面的量很实在,工人之间口口相传,许妍也算是做出了一点口碑。   就这样,有些图便宜的工人还是会继续去那对夫妻那买,但是来买许妍盒饭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之前每天都有剩饭剩菜带回来,把路从的嘴都给吃叼了,后头盒饭卖得好,每天基本都是空盆回来,路从的伙食水准从天堂降到地狱。   路从委委屈屈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许妍像是安抚小孩子似的摸着他的头发说:“等这个月我要是赚到钱了,就专门给你做顿好的行吗?这几天实在太忙了,而且刚刚见到起色。”   其实路从哪会不懂,每天他和许妍都是一样在忙碌,许妍比他还要累,至少他下工回来后就可以休息了,可许妍呢,都已经很晚了还不能上炕睡觉,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备菜,第二天又得起大早准备。   他抬头亲了下许妍,温声说:“我都知道,跟你开玩笑的,我吃什么都行,不挑,但我就是觉得你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再者说,咱家现在钱财没那么紧张了,你看,等咱们两个都有空,我带你去逛商场吧,给你买新衣服和擦脸的,怎么样?”   “不买,我天天卖盒饭穿不上新衣服,现在攒钱最要紧,咱俩现在还没太大负担,但是爸妈他们总有老的一天,而且以后再有小孩儿,小孩儿的花销可大了,不存钱不行。”   路从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哎呀,你就是想太多,整天替这个想,替那个想,能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许妍轻轻笑,转头亲一下路从的脸颊,“等我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的时候,我就能为自己活。”   ……   路从很快得到了一个新的工作机会,是周永福给介绍的,和他工作性质一样,也是监工的活儿,路从能力出众,在外头闯荡这么久,工程方面的东西已经掌握很多了,其实他懂得比周永福还多,只是之前一直缺少一个机会和平台,这次他抓住了,而且很快胜任。   路从所在的工地和周永福所在的工地就隔着一条大马路,但是路从工地的大门朝着北侧开,周永福工地的大门对着的方向是东侧,通常情况下,路从他们工地的工人吃喝都在工地对面那家快餐店里解决,虽然两个工地离的很近,但每天要穿过马路来买盒饭还是有点不太方便,所以那边的工人几乎没有过来这边买盒饭吃的。   虽然夫妻俩现在都在这附近忙碌,但一个早晨五点不到就出门,一个快中午才去,再加上隔着一条大马路,夫妻俩也很少能碰面,偶尔两次,也是路从特意在中午休息的时候过来看看许妍,顺便再吃许妍一份盒饭。往往这个时候,许妍都会开玩笑似的在他面前摊开手,“付钱,不能白吃白喝。”   路从也心甘情愿的把饭钱奉上,反正他的钱最后也要进许妍的口袋,只是或早或晚的事儿,夫妻俩就这么玩起了浪漫。   繁忙的生活让人觉得充实,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一段时间,许妍每天早晨都是带着希望睁开眼睛。   她赚的钱越来越多,路从的工钱也比之前多了一倍。   有时候卖完盒饭推着车子往家走时,许妍会忍不住的抬头看看周围的高楼大厦,幻想着哪一栋楼的哪一个房间,未来会是她和路从的家。   作者有话说:   先浅更一章,下午会有加更,具体几点不定,另外,我今天准备一口气更到正文完结,原因你们都知道,昨天作话里讲了……就酱紫 第69章 正文完结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许妍已经卖了一个月的盒饭,工人吃过她的饭都说好,甚至有不少人都在跟前夸, 那一段时间, 许妍自信心满满,虽然很累,但觉得生活很有奔头。   路从之前总担心她一个人在那卖盒饭,会被人欺负,毕竟旁边还有一对夫妻呢,她跟人家是竞争关系, 万一那夫妻俩使什么坏,她一个人怎么应对?再说整天面对一帮大老爷们, 同为男人, 他很清楚有些男人是什么德行, 那些打工的人, 离家在外,没有女人在身边,许妍又年轻貌美, 即便每天戴着帽子口罩,可也防不住有人对她上心。   这些担心的事儿, 路从也跟许妍提过, 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放心里琢磨, 他怕许妍被人欺负,就总是时不常的赶在许妍中午出摊的时候, 从马路那边过来找她, 陪着她待一个小时, 到休息时间结束再回去。   但那一个月,路从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过。   这天许妍照旧出摊,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工人们鱼贯而出,好多人都挤在许妍摊位前面等着她给打菜,有几个每天都来买盒饭的男人和许妍已经很熟悉了,有时候会特意跟许妍打声招呼,闲话家常一般的问问今天都有什么菜,或者明天打算做点什么菜,偶尔也会开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们都很尊重许妍,没有人耍什么流氓,说什么难听的话。   许妍是那种很懂分寸的人,结婚前她就很重视名声,和异性之间永远都会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路从的妻子,即便有些工人喜欢说笑,她大部分的时候,只是回以一笑,像是朋友一样浅聊两句,从不会给人过多的笑脸,让人产生什么误会。   等这些工人买完饭离开,又来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他背着手在车子周围来回走,把每样菜都看个仔细,许妍看见他,就问:“大爷要吃点什么?荤的还是素的?”   老头抬眼看了下许妍,指了指面前那盆菜,“要这个,再来个素。”   “行,我给你装上。”   她把菜饭都装好,拽下来一个塑料袋将盒饭放进去递给老头,“来,给你。”   老头接过去就走,许妍想起什么叫他,“大爷,你还没给钱呢。”   老头听见慢腾腾的转回身,像是刚才忘了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半天,不是好气的问许妍多少钱,许妍说完,他把钱扔到车上,转身就走了。   态度奇差,好像许妍要错了似的。   她看着老大爷的背影摇摇头,有点生气,但更多是无奈。   工人们都陆陆续续买完饭,掐算着时间,许妍觉得差不多可以收摊了,她把泡沫箱盖好盖子,都收拾完准备要回家的时候,方才那个买饭的老大爷去而复返,把吃了一半的干煸肺子放到泡沫箱上,说:“我要换一个,这菜我不要了,给我换个花生米。”   许妍一愣,出来摆摊这么久,她还从来没听人提过这种无理的要求,怕是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吃过的东西退不了的道理吧。   她知道,有些老人就喜欢倚老卖老,但今天却是第一次遇见。   许妍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忍着怒意跟他说:“这退不了大爷,这都吃一半了,我怎么给你退?退回来的肯定是不能卖给别人了,做生意没有这么做的,买东西也没有这么买的。”   “为啥退不了?你这哪儿写着不能给退了?你早说不能退啊,早说我就不买了。”   许妍一听更来气了,这不明显找茬么。   “大爷你不能不讲理吧,我是没写,但吃过的东西不能退这不是人之常情么?你去饭店吃饭,厨师把菜给你炒出来,你尝一口不想要了,人家能给你退?”   老头横着眉毛用手指着许妍,“你说谁不讲理?会不会说话?你爹妈是不是没教育好你?”   “我爹妈把我教育的很好,用不着你来说,你这人不是故意来找茬么?你自己点的菜,又不是我逼着你买的,哪有吃了一半退回来的道理?你问问所有饭店和卖小吃的人,谁能把吃了一半的给你退回去?我来这摆摊一个多月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不讲理的人,仗着自己岁数大欺负人么不是。”   老头怒了,上手推了许妍一把,“你说谁不讲理呢啊?这菜你退不退?你不退信不信我把你这车都给你砸了!”   许妍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她把所有什么尊老爱幼,会不会被讹的念头全都刨除在外,撸起袖子就准备好好跟这老头打一架,她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还从没被人欺负住。   正当她指着老头就要开骂时,远处突然传来极快的脚步声,片刻,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路从推了一把那老头,手指着他,“你这么大岁数是不是白活?你想干嘛?活够了自己去道边找个马路牙子撞一头,有本事在这欺负什么女人,这不成了老混蛋了么?”   “你骂我什么?老混蛋?杂宗操的小x崽子,我今天弄死你我。”   “你一把老骨头还弄死我?你要真活够了自己想办法死去。”   许妍自己要动手打架的时候完全失去了理智,现在看见路从这怒气上头的架势,又开始害怕了,她不停的往后拉着路从的胳膊,旁边原来看热闹的一见真要打起来也过来拉架,有两人拉着老头,原本没人过来的时候,老头还不敢怎么上前,这有人一拉着,反倒来劲儿了。   路从气的火大,用了毕生的理智都快压不住这怒火,这时候从工地里迅速跑过来一个年轻小伙子,上来扯住那老头说:“爷你干嘛呢这是?”   许妍一听,这是他家人来了,她就上前一步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明白。   那年轻小伙子一听,臊的满脸通红的跟许妍道歉,“对不起姐,我爷喝酒了,他一喝酒就闹事,真不好意思,我替她给你赔不是。”   小伙子转头就说那老头,“爷你也是,咋能这么不讲理,吃了的东西怎么还能退呢?你赶紧跟我回去吧,别在这丢脸了。”   老头被小伙子拉扯着走远几步,竟然还回头指着许妍,“你给我等着奥,我指定让你干不下去这个买卖。”   许妍气急了,“我还真想看看你怎么让我干不下去,明天我还来,就在这等着你。”   “你把你爷爷看好了,他明天要再敢来招惹我媳妇,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信你就让他试试。”路从往前走一步指着他们说。   等人都走了,看热闹的也散了,路从把许妍拉过来,前后左右的看,“他没动手打你吧?”   许妍还没消气,脸色也不好,摇摇头说:“没有,他真敢跟我动手,我可不管他多大岁数,拼了这条命也得好好收拾他,这个老东西,气死我了。”   路从像觉得新鲜似的,扬起眉毛笑着问:“你刚才说什么?老东西?我家妍妍会骂人了?哈哈哈……”   许妍气的瞪他,“你还笑,第一次遇见这种不讲理的人,难怪人家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不今天就遇见这老鸟,他肯定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啥好人。”   路从拍拍她的背,“行了消消气,怪我,今天中午有点事耽误了,再早来一会儿,我就替你收拾他。”   许妍没吭声,却庆幸路从来得晚,依他的脾气,万一真跟老头打起来,这事情还真不好说,到最后,他们占理也成不占理了。   第二天许妍照常出摊,路从担心那老头真来起什么幺蛾子,中午早早的就来许妍跟前守着,这个时间,工人还没下工呢。   许妍就问:“你怎么来了?这不还没到午饭时间么?你现在出来能行么?”   “没事,我跟工头打招呼了。”   路从来这个工地后,因为能力出众,很得工头和建筑工队老板的赏识,隔三差五,工头就会请路从一起去吃饭,主要是他什么东西都会,好像没有啥是他不明白的,有他在这监工,工头省了不少的心,他把路从当宝一样捧着,路从有一点小请求,那完全不是问题。   虽然是这样,许妍还是觉得不合规矩,怕他到时候再被人说三道四,毕竟管人之前得先让人信服呢。   “你回去吧,我这没事儿,那老头不会来了,他昨天就是那么一说。”   “那不行,谁知道那老混蛋会不会再起啥幺蛾子,我不在,怕你受委屈,你别看他岁数大了,但毕竟是男人呢,真动起手来,你哪能打过他。”   知道自己劝不走他,许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下工时间,那老头竟然还真来了,路从跟许妍都开启了一级警戒模式,谁想到,他跟没事人似的,到这要跟许妍买一份花生米,许妍没卖给他,老头讪讪的走了,过了会儿又有人来单独要一份花生米,路从跟许妍对视一眼,俩人都知道这人是替那老头来的,许妍无奈,还是卖给了这人一份。   虽然出现这么一个不太愉快的插曲,但总体来讲,许妍卖盒饭以来还是很顺利的。   等到九月下旬,许妍偶然又得到了一个新的赚钱机会,起先是因为有来给工地送料的大货车司机在她这儿买了一盒盒饭,那司机是车队管事儿的,吃过之后觉得味道挺好,后来他特意来找到许妍,跟她商量订餐的事儿。   他们车队一共有二十多个人吃饭,每天中午和晚上两顿饭,具体每餐吃什么,他提前跟许妍订,不用她跑这么远来出摊,等到了时间,许妍在每天固定的位置把饭送给这个管事儿的就行,至于餐费方面,他们不差钱,就两个要求,饭菜要好吃和干净。   许妍没立刻答应他,说想回去琢磨一下,车队这人说行,还把联系方式留给了许妍。   回家后她仔细算了算,觉得每天这样给他们送餐和在工地出摊赚的钱差不了多少,而且车队这个稳定,还不用她每天去出摊,只要到时间把饭送过去就行。   这样,等到路从回来后,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事儿可行。   正好,月初的时候,路从因为工作需要买了第一部 手机,许妍就用他的手机给车队那人打了通电话,把事情确定下来,然后告诉那人说每天要订什么饭菜往这个手机里打就行,这是她爱人的电话。   电话挂断,路从说:“我给你也买一部吧,这样联系起来也方便,咱俩都有手机,你有啥事也能及时联系我。”   许妍不同意,“手机太贵,月月还要交费,那东西我也不是必须要有,算了,等以后有钱再说。”   路从叹口气,没吭声。   之后,许妍就不去工地门前摆摊卖盒饭了,每天都在固定时间把饭菜做好给车队管事儿的人送去,每回都是直接给钱。   这个钱赚的比之前摆摊时舒心,许妍就这样又做了一个多月。   到了十月末,工头把路从工钱给开了,他没跟许妍商量,自己悄悄去给她买了部手机,许妍回到家看见手机时,气得说他,“我不都说了不买么?这东西可有可无,多浪费钱,咱俩好不容易才攒下点钱,你怎么都不再问问我就自己做主?”   “跟你商量你不还是这个话,现在好多人都有手机了,我有你没有,我心里不舒服,况且有了手机不知道有多方便,你之前送餐回来晚一会儿我担心都不知道去哪找你,现在有手机了,联系你是不是方便?”   道理她都明白,也知道路从是为了她好,可是她还是心疼钱,就气的不肯跟路从说话。   路从凑过去哄她,“我知道之前钱紧的时候,日子难过,你害怕了,但是妍妍你得明白,咱们赚钱是为了活的更好,你总说有钱的时候怎么怎么样,可咱们多有钱才算有钱?非得成为富豪那样才可以享受么?也许穿金戴银的日子,咱们现在过不上,但是也不能太苛待自己,不然人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许妍被说的哑口无言,于是就这样接受了人生中的第一部 手机。   天冷之后,工程上的活儿基本都停了,路从又要有几个月的时间赋闲在家,他就每天都陪着许妍做饭送餐。   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   平凡的生活却有不平凡的幸福。   就连孙晓蕾和许妍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用羡慕的口吻跟许妍说:“还是你家路从好啊,闲下来的时候每天都陪着你,不像我家那个,一闲下来就出去打麻将斗地主,我连他影子都看不见,唉,什么是幸福啊,在我看来,你俩这样才是幸福。”   是啊,许妍也觉得自己很幸福。   在她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经历过坎坷无数,曾经百般难寻觅到的幸福,却被老天爷亲手送到她的手上。   往后人生还长,她不知道是否还会历经什么变故,但至少,在这一刻,她爱路从,路从也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他们就是彼此最大的幸福。   ……   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太过劳累的原因,许妍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身上像是有点浮肿,小腹经常性疼痛,就连月经都不正常,有时候血液是黑色的,起先没太注意,当是累的,可能休息休息就好了,但这状况一直不见好转,最近连食欲都有所减退。   路从看出异样来,说要带她去医院查查,许妍不想去,医院那地方是真的给她留下阴影了,但是这会儿她说什么路从都不听,怎么着都要把她给带到医院去。   现在回想起,许妍都觉得,那一天绝对是她人生中最最痛苦的一天。   在医院里,拍了片子,也化验了血,等坐在医生办公室的那一刻,许妍紧张的一直抓着衣服下摆。   等了很久,医生看过化验报告单,也看了片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许妍患的是子宫癌,因为是早期,许妍又年轻,考虑到想要保留生育功能的话,医生给的建议是趁早手术配合药物治疗。   后来医生说什么,路从都听不到了,他耳边像是出现了盲音,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开始虚化,他看着许妍的面容,觉得她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他抓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可还是觉得握不住。   怎么从医院里走出来的,路从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头顶的阳光似乎比每一天都刺眼,刺的他眼睛酸痛。   他抬手遮了一下阳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捞过许妍的说,从苍白的面容中挤出一个微笑,“我带你下馆子去吧?咱俩出来一年多了,都没去过饭店呢。”   许妍点点头,没有再说心疼钱的话。   路从握着她的手,一起穿过马路,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鸣笛而过的车流,他把许妍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她就这样在车流和人流中与自己走散了。   他们不能走散。   走散了,他要去哪找她呢,他真的怕找不到她。   不到中午,饭店里人很少,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他们点些什么。   路从一个又一个的点,要的都是平时许妍爱吃,却舍不得吃的菜。   许妍默默的坐在他的对面,垂着头,一双手搅在一起,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后来饭菜上了,路从一直给她夹菜,自己却不吃什么,把她的碗里堆得跟小山一样,他说:“吃啊老婆,尝尝饭店的菜,有没有我做的好吃?”   许妍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在嘴里,却味如嚼蜡。   “好吃。”她说。   可其实她根本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她的思维,她的感官,她的一切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疾病占据着。   活到二十三岁,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怕死的人,以前年龄小的时候,最最痛苦的日子,她也动过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可是和路从结婚后,这种念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想好好活着,想一直和路从在一起,岁岁年年,年年岁岁。   她想和路从过一个又一个新年,想陪着他从黑发走到白头。   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呢,她不求大富大贵,她就是想和路从过简单平淡的小日子,老天爷却都不肯成全她。   路从说:“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我就是蠢,一直都听你的话,节省节省,其实早就该带着你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你说说你跟我结婚后,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我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啪”他一耳光打在自己脸上。   许妍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他妈就不是个男人。”路从狠狠的抽着自己,一下又一下。   路从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四舍五入,也是快要奔三的人,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出来闯荡这么多年,早就已经锻炼的看开了很多事情。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他一个大男人佝偻着脊背,双手捂住脸,像是孩子一样呜呜的哭出声音来,整个人都随着哭声不住的颤抖。   饭店里的老板和员工都出来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天,这对小夫妻给这家饭店的老板和员工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这天回去之后,路从就往家里打电话到处借钱,许妍听到了,就和他吵,“我说了我不做手术,你借这么多的钱我们到时候怎么还?”   路从也恼火了,回头冲她吼,“你这病必须要做手术,不做是会死的知道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钱,人都没了,我要钱做什么!我抱着钱过一辈子吗许妍!”   第二天,路从把许妍扔在家里,他自己回了一趟老家,找能借钱的亲戚朋友借了一个遍,别人问他,他就说和人包了一个小工程,需要用点启动资金,给他们打了一年的欠条。   就连路大生,他都没说实话。   回城的路上,他拿着的三角兜里装了一兜的现金,明明是很扎实的重量,可他的内心却觉得很空。   许妍知道他回去借钱后,又跟他大吵一架,她不知道这个病的性质,甚至还有侥幸心理,或许是因为慌、或许是因为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无论路从说什么,她都不肯去。   就这样过了四天,只要路从和她一提起这个事,两人就会大吵一架。   许妍要继续做盒饭,路从发起火来,把那些饭盒全都用脚踩碎了,许妍生气,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说要和路从离婚,路从把人抱起来压在炕上,死死的抱着她不撒手,夫妻俩就这么相对着哭了一通。   哭过后,都平静下来,许妍也不说离婚了,路从贴着她的颈边说:“妍妍,你就当是为了我行么?你不想做手术,我能理解,这样,明天咱们去市区的大医院里检查,万一是医生误诊了呢?不管怎么说,咱们再去检查一次,没事儿皆大欢喜,但如果,大医院检查的结果和这儿一样,你听我的话,咱们做手术好不好?”   许妍不说话,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路从晃着她的肩膀,“说话啊妍妍,就当我求你了行么?”   许妍抽噎着哭出声音来,颤抖着说:“我害怕路从,医生说手术有风险,我怕我会死,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   路从抱着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不会有事的,我的妍妍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路从要带许妍去市里边的大医院检查,许妍仍然有些抗拒,可是昨晚她就发现路从在短短的几天内消瘦了不少,人也变得憔悴,她知道,都是因为她才会这样的,她于心不忍,不想再这样折磨他。   最后还是跟着路从乖乖去了。   在大医院排队取号,一项检查接着一项检查的做,之后又到了最后一步,去医生办公室。   在门口排队等着医生叫的时候,许妍浑身都在发抖,路从抓着她的手,想出声安抚她,可发现自己抖得更厉害。   护士出来叫号,路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是咱们,进去吧。”   ……   “后来呢?”   “医生说不是癌症,就是子宫内有炎症,他给我开了些药让我回来按时吃。”   孙晓蕾都震惊了,“那之前是那个医生误诊了?你们没找他去?”   回忆起那一天的事情,许妍笑了笑,“后来路从特怕是空欢喜一场,说什么还要带着我再去另一家医院做检查,只是检查,都花了好几百,结果医生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我没事,就是炎症,叫我回去吃药。”   这事儿简直是太离谱了,孙晓蕾都笑了,“这怎么跟演电视剧一样呢,反正没事儿就好,往后啊,可得多注意身体,平时你在家里总吃酱油拌面条、大酱拌饭的时候我就说你,身体不能这样祸害,你不听,好多病都是抵抗力低下才会得的,你往后得注意。”   是啊,经历过这么一次的事情后,许妍也看开了很多。   她觉得得换个活法,该赚钱赚钱,该享受也得享受,没有什么,比人好好活着更重要。   “那你和路从没去找那个医生?得找他要个说法去啊?”   许妍摇头,“路从要去,我没让,主要是对医院那个地方实在是太恐惧了,再加上,刚知道自己没病的时候,惊喜胜过了一切,就不想再有任何不开心的事儿发生。”   按照医生给开的药,许妍吃了一阵子,发现所有的症状都消失了,身体也不见哪里难受。   正好路从没活干,那一阵子就天天在家里盯着许妍吃药,还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   两个月之后,路从不放心,又带着许妍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这次连炎症都消失了。   她的身体彻底恢复到了健康的状态。   这下路从终于能放下心来,晚上回家,和许妍好好庆祝了一番。   用他压抑许久的热情狠狠的招呼许妍。   第二天起床,许妍连路都不会走,路从却还说风凉话,叫她好好锻炼身体,身体素质不行,她气的把人抓过来一顿乱咬。。   冬天路从没活儿,两人商量着,在这儿还要花水电费,要不然就回老家过冬吧,等过了年这边有活儿的时候再回来。   小两口决定下来就开始收拾行李,跟房东交待一声,第二天收拾行李就回家去了。   许妍这次发生的事情,他们守口如瓶,谁也没有对外讲过。   有一天夜里,路从回忆起这次的经历,他说:“我当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在想,必须得带你吃顿好的,你嫁给我一年多了,就没有一天过上真正意义上的好日子,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么?”   “怎么想的?”   “我就想,和你结婚以后,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即便最后,我真的走了,也没有遗憾。”   路从气愤的把人搂过来,“别乱说话,往后咱俩都健健康康的,你还得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   许妍听着这话,眉头一皱,抬起脑袋看他,“为啥是小子?你不喜欢女儿?”   “喜欢啊,我就随口一说嘛,那大胖闺女,行吧。”   许妍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什么大胖闺女,女孩儿不愿意太胖的。”   路从嘻嘻笑,阴阳怪气的说:“也不知道是谁啊,刚结婚的时候还因为自己太瘦……唔唔……”   没等他说完,许妍捂住了他的嘴。   路从拿掉她的手,在她身上捏了一把,痞里痞气的说:“我瞧着现在这不挺有肉的么,哪儿哪儿都有肉……”   ……   2002年的三月份,许妍发现自己又有怀孕的各种反应,路从知道后,直接带着她去兰市的医院做了检查。   因为有之前几次不太好的经历,许妍和路从都很紧张害怕,等待结果出来的过程中可谓是人生中最煎熬的时刻。   等到最后检查结果出来,看到医生脸上露出的笑容后,路从和许妍同时松了口气。   “怀孕了,已经五周多了。”   同年十二月底,路从和许妍迎来了他们爱情的第一个结晶,是个女宝。   怀孕的时候,许妍就无数次的幻想过宝宝出生后的场景,可是没经历过,她怎么都幻想不出,直到护士抱着宝宝给她看的那一刻,她哭了出来,不顾宝宝脸上的脏污,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这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宝贝啊,是除了母亲和路从之外,在这个世界上,与她最最亲密的人。   她给宝宝取名叫路一一,“一一”没有复杂的笔划,一笔到底,干净利落,她希望她的女儿可以像她给取的名字一样,一生都可以过的简简单单,无波无澜。   她用了很多惨痛的经历,才换来一个珍贵的道理。   很多人这一生都在拼命的挣脱平凡,可到头来才知道,“平凡”才是这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她希望,她的一一可以平凡普通,无灾无病,一辈子快快乐乐才好。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正文完结啦,说一下为什么要卡在这里正文完结,可能很多人认为功成名就,当大官,有很多钱,住高楼大厦才是幸福,可在我看来,做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灾无祸,吃穿不愁,和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许妍和路从都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尤其许妍,在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中,吃到的苦比甜多,我认为,经历了这次有惊无险的“疾病”后,她和路从最大的幸福,就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相守一辈子,更何况,他们还拥有了一个女儿呢。   当然啦,许妍和路从的生活还会更上一个台阶,许妍也会再去搞事业的,这些番外都会写到,大家不要着急。   另外,说一下文中出现的这个“病”这个事情也是真实发生的,不是我为了增加艺术效果特意编出来的情节,但是真实情况远比文中写的离谱,但因为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他们又是在镇上的小医院做的检查,后来长辈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医生误诊,还是出现了什么奇迹,总之,她现在很健康。   最后的最后,想问大家,你们有发现我在前文埋下的伏笔么?   其实许妍在很久以前对路从就已经产生了爱意,只是她自己未曾发现而已,比如,第一次路从丢给她雨衣,她看着路从风雨里刻意等她的身影,再比如,路从第一次外出学艺,许妍站在自家院中,回忆着他们儿时一起玩过家家的场景,她觉得路从走出去就不会回来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是伤感的,只是她并没有发现而已。   要是路从能再勇敢一些,你们觉得故事会怎样发展呢?   番外我打算过两天更,先整理一下思路,你们可以关注下我的围脖,什么时候更会在那里通知。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