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二手玫瑰》作者:糯团子   【文案1】   傅家小少爷金屋藏娇,在自家庄园养了一个乖巧漂亮的小女友,要星星不给月亮。   外人只当傅砚深情,只有圈里人知道,傅砚此举,不过是因为温以穗和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有几分相似。   一旦白月光回国,温以穗只有让位的份。   事实也是如此。   白月光回国的第一天,温以穗就收到了傅砚的分手短信。   人人都以为温以穗伤心欲绝痛哭流涕,就连傅砚也做好了温以穗死缠烂打的准备。   却无人知晓,温以穗正在酒店套房,皱眉盯着房间的不速之客。   男人半倚窗台,无意瞥见温以穗的手机屏幕,顾珩轻蔑一笑:“穗穗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居然会喜欢这种?”   “他年轻。”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直接戳痛了顾珩的神经。   他面色微沉,眼底掠过几分狠戾:“穗穗,听话点,别惹我生气。”   “我还不够听话吗?”   女孩仰着头,白皙脖子扬起,骄矜如白天鹅,完全不似在傅砚眼前的乖顺。   她一字一顿。   “当初可是你让我滚的,顾、叔、叔。”   【文案2】   傅砚曾经以为,温以穗对自己说过的最大谎言是喜欢自己。   后来才知道,温以穗确实喜欢自己,只不过她喜欢的……不止一个。   温以穗才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个。   酒后失态,傅砚攥着温以穗衣角,质问:“你就不能继续喜欢我吗?”   却只换来对方轻飘飘的一句——   温以穗依然温柔,依然体贴,她说。   “傅砚,成熟一点。”   她对历任,向来都是公平的。温以穗最喜欢的,永远是下一个。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球球点个作者收藏 ┃ 配角:下一本《情书》《失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甜点会有赏味期限,感情也是。   立意:努力生活 第一章   暮色四合。   晚霞在人间留下最后一点光辉,晦暗无彩。   清白无暇的月光悄无声息爬上屋檐,无声凝望着底下奢华华丽的庄园——梅园。   玫瑰攀附的花园中间,银辉洒落一地。   树影摇曳,月光漂浮。   女孩赤脚踩在草坪上,舞姿翩跹,宽大的袖子在空中荡开,飘逸灵动。   身后明月高悬,恰好落在温以穗背后。   没有音律的浮动,整个庄园安静无声,只有草地上的人影随风而动。   无人敢敲碎这一幕的温柔。   即便是今日新来庄园的佣人,也屏气凝神,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深怕扰了草地上人影的安静。   直至进了屋,方悄声问领事,询问园子跳舞的主人公。   “那就是……温小姐吗?”   之前服侍温以穗的佣人身子抱恙,故而梅园重新采办了人手。   来之前,佣人就听过。   傅家小少爷金屋藏娇,在自家梅园养了一只漂亮精致的金丝雀。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佣人还当是传闻夸大其词,直到方才见了真人。   只惊鸿一瞥,佣人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好像世间再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温以穗的漂亮。华丽的词藻过于夸张,平白的语言却概括不出她的美貌。   只有一句“惊为天人”勉强不算辱没。   就算是佣人自己,也只想尽自己最好,给予温以穗世上最好的一切,更别提傅砚了。   领事点头,无声给了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在梅园,服侍好温小姐是顶顶重要的事,不需要有多余的心思。   温以穗自幼身子孱弱,体弱多病,靠着珍贵稀有药材吊着,才平安活至今日。   身子有恙,好多事都做不得,连最爱的跳舞,也成了奢望。   “小小姐,夜里冷,还是先回屋吧。”   跟在温以穗身边的是梅园的老管家,以前专门服侍傅砚的。   后来温以穗住进梅园,老管家才跟着过来。   温以穗性子好,加之身子孱弱,老管家难免生了怜悯的心思,事事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   七月的天气,也就老管家会说夜里冷,温以穗笑着言语。   “陈姨,现在是夏天。”   “夏天怎么了,夜深露重,容易感冒。”   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陈姨不由分说,将一早准备好的披肩披在温以穗肩头。   嘴上仍不忘碎碎念:“等小少爷回来了,又该心疼了。”   温以穗垂眸低眉,笑而不语。   月光浅浅流淌在女孩眉梢眼角,陈姨一时失了言语。   饶是在温以穗身边待了好几个月,陈姨仍旧会因为这一幕的惊心动魂而失神。   温以穗仿若上好的瓷器,雍容骄矜,漂亮易碎。只可远观束之高阁,不可轻易触碰。   比起温以穗,远在国外的那人……   陈姨稍稍皱了皱眉。   那个人……比起温以穗,少了几分好颜色,倒像是赝品。   思绪飘远,记起还在温以穗面前,是万万不能提到那个名字的。   陈姨立刻收敛心神,专心致志,亦步亦趋跟着温以穗踱步进屋。   迎面的屏风绣着梅兰竹菊,据说是某位大师的作品,价值连城。   屋里点着檀香,袅袅白雾氤氲而起,沁人心脾。   温以穗一向浅眠,这款檀香还是傅砚遍寻中医得来的,有助眠安神之效。   檀木椅子染了熏香,温以穗靠着扶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傅砚归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温以穗一袭棉麻米白长裙,松松垮垮,肩上披着一张轻薄的毛毯。   一眼便知是陈姨的手笔。   傅砚在外是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对温以穗,却是极尽的全心全力。   担忧身上的酒气熏了人,傅砚往后退开两步,想着上楼更衣。   甫一转身,身后模糊响起一声轻轻的:“……傅砚?”   再怎么小心谨慎,木质调的香气混了酒精,到底还是叫人不舒坦。   温以穗惺忪睁眼,表情懵懂。   肩上披着的毛毯顺着肩头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线条流畅的脖颈。   再往上,是一张白净细致的小脸。   巴掌大,睫毛轻颤,因着常年身子孱弱,温以穗肤色比常人白了不少,笑起来和那人……有几分相似。   酒意作祟,傅砚眼前恍惚,记忆出现短暂的停滞。   一时之间,傅砚险些以为自己又看见那人。   傅砚脚步趔趄。   身形移动,黑影随之覆在温以穗眼前。   “──傅砚!”   小小的一声惊呼之后,天旋地转,温以穗忽然被拦腰抱起。   毛毯彻底滑落至地上,搅乱了一地昏黄的光影。   瞳孔微缩。   屋里还有佣人,温以穗下意识蜷起脚趾,一张小脸紧紧埋在傅砚肩头。   纤细瘦弱的手指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角。   头顶笑声传来,胸腔鼓动,傅砚低头,故意在女孩颈肩低语。   温热气息落下,肩头战栗连连。   温以穗头埋得更低,害羞赧然扮演得入木三分。   虽说喝了酒,傅砚抱着温以穗的脚步却依然稳当。   温以穗往日睡得早,如若不是今天执意要等傅砚,这会早就入睡。   上床没多久,便合上双眸。   卧室的小香炉点着同款檀香,木质后调稳重安心,因着家中常熬中药,屋里还多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并不难闻。   傅砚揉着眉心,莫名感到心安。   男人领口微微敞着,扣子解了两三颗,说不出的风流和意气风发。   紫檀木椅子拥着人,傅砚抬眸,视线上移至床上那张安睡的睡颜时,倏地,停留片刻。   “菡菡……”傅砚轻声低语。   他声音极低,似是意识不清醒时的呓语。   薄唇相碰瞬间,傅砚猛地惊醒,黄粱一梦,落在眼前的,却只有温以穗一张熟睡的面孔。   以及身后陈姨一声呵斥:“小少爷。”   虽然在主家做事,不管陈姨从小看着傅砚长大,也算是家里的老人。   说话自有三分威严在。   “您喝酒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提醒,敲醒尚在醉酒状态的傅砚。   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瞒着温以穗的秘密。   定定心神,傅砚眼中的清明重现,朝陈姨微一颔首。   抬脚往屋外走去。   晚风穿过轻薄的窗纱,吹散一地的夜色。   以及傅砚落在木地板上的影子。   身上酒气恼人,傅砚断断是不会和温以穗同屋的。   其实自从温以穗搬来梅园,傅砚也未曾在温以穗房间留宿过。   陈姨习以为常,检查好门窗,帮忙掖好被角。   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房门悄无声息掩上,光亮从走廊溜进,照亮温以穗半张面容。   无意瞥见床上的人影,陈姨暗自叹口气。   “太像了……”   尤其是温以穗笑起来的时候,总会让人联想到那个人。   也怪不得傅砚刚刚会喊错名。   “像什么?”   耳边蓦地落下一道陌生的声音,陈姨陡然一惊,满是皱纹的一张脸忽而充满紧张。   惊慌失措转过头,对上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陈姨花了两三秒,才想起是今日新来梅园的佣人。   房门彻底合上,隔绝了屋里那里那抹瘦弱的影子。   “你刚刚听见了什么?”   兴许是只见到陈姨在温以穗眼前的温和,佣人还以为陈姨好说话。   猝不及防撞见对方严厉肃然的眼神,佣人倏地一愣。   心口骤然缩紧,本能选择了回避否认。   “我、我听错了。”   祸从口出。   大户人家,更是讲究这个道理。   佣人被一时的平静祥和冲昏了头脑,竟误以为陈姨是个好相处的。   她讪讪缩了缩脑袋,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姨轻飘飘扫了人一眼,目光不见半点柔和,她厉声:“最好是这样。”   言毕,陈姨不再言语,转身下了楼。   锅里煮着老吊梨汤,她得去看一眼,如若温以穗半夜起来,还能喝上一小盅,润润嗓子。   两道身影无声消失在楼道。   无人发现,一门之隔,还在床上的温以穗忽然睁开眼。   女孩眼底的全无在傅砚面前的胆怯和羞赧。   房间的光亮尽数熄灭,只有窗外灯影,隐隐绰绰照在玻璃窗上。   温以穗斜靠在床头处,纤细手指把玩一旁灯罩上垂着的流苏。   能不像吗?   温以穗勾唇一笑。   她当初可是练了好久呢。   作者有话说:   收藏一下不迷路,发个评论就暴富!!!   没有的话可能收藏评论太少了吧(bushi   评论收藏球球啦!拜托拜托,顺便球个作者收藏,今年破五千可能又是我在做梦了qwq   下一本《情书》,可以先收藏下,开文早知道!   ——————————————————   【文案一】   温柠偷偷喜欢了江屿很久、很久。   她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向对方表白的场景和画面。   只是温柠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江屿面前。   课间时分,温柠写给江屿的情书被人翻了出来。   温柠面红耳赤站在教室中间,却只听对方一声轻哂:“喜欢她,我瞎了吗?”   哄堂大笑。   那是温柠最不堪回首、最狼狈不堪的记忆。   【文案二】   向来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江家小少爷从未想过,自己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近日,国内知名钢琴家温柠在采访中,被问及学生时代是否写过情书。   温柠坦然承认:“有啊。”她笑笑,“当时眼瞎了。”   采访结束后,温柠被拦在后台。   晦暗灯影中,男人指尖的猩红若影若现。   江屿俯身低笑,他故意:“当时眼瞎了?”   呼出的烟圈模糊了男人的面容,江屿嗓音带着揶揄,“那昨晚呢,昨晚也是吗?”   “嗯。”温柠轻声。   她抬眸,视线不偏不倚和江屿对上,“昨晚认错人了。” 第二章   南城舞剧院。   练习室内,墙上的镜子似是台上耀眼的聚光灯,倾数落在温以穗身上。   女孩一袭墨绿长裙,赤脚踩在地板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千变万幻。   指尖灵动,犹如花蕊上翩翩起舞的灵蝶。   灵蝶展翅飞舞,翅膀振动频率愈来愈快,眼前好似出现残影。   只一两个动作,却常人足以花上一年功夫学习。   前些日子生了病,温以穗在家歇了有段时日。   今天才到剧院报道。   同在练习室还有好几人,都是剧院的成员。   虽说如今身子大好,不过温以穗也不敢跳得尽兴。   只在他人有疑问时,会上前演示一二。   她长得好看,天赋又极高,就连当年的启蒙老师也叹一句:“一生难得遇见的好苗子。”   可惜温以穗身子骨不好。   因着这个缘故,她在首席一事的竞选上落了下风。   好在温以穗本人对此并无任何想法。   遗憾会有,只是不多。   毕竟当初学舞,也不过是为了消遣娱乐。   剧院其他人比不得温以穗心大,只觉得惋惜遗憾,痛心疾首。   就算是越过温以穗成为首席的唐冉,闻言也皱眉。   她自知自己水平在温以穗之下,如若不是温以穗体弱,家里人又看管得严,唐冉是万万等不来这个机会的。   “穗穗,下个月的演出,你真的不上台吗?”   唐冉一双柳眉轻蹙,“《蝶》你都练习那么久了,不上台真的可惜。而且……你跳得那么好。”   天赋一事,是后天努力换不来的。   好比刚刚最后一幕的灵蝶舞动,唐冉花了将近一年的功夫,还是不如温以穗。   “你也很好的。”   知晓唐冉的顾虑,温以穗弯唇轻笑,“昨天不是还说有一个动作没做好吗,是哪个?”   唐冉纯粹是个舞痴,温以穗清楚对方的命门,只寥寥几语,便勾走对方所有的注意力。   “哦对,我忘了。”   唐冉着急凑过去,点开自己昨日录下的视频,一一指出,不耻下问。   温以穗知无不言。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指导老师都暂时受到冷落。   虽说和首席失之交臂,然温以穗的天赋能力众人皆有目共睹。   老师惋惜温以穗不能上台的同时,也极力帮忙物色新的机会。   排练结束后,老师单独留下温以穗。   办公桌上,是节目组新送来的合同,老师原封不动,推至温以穗面前。   是一档原创舞蹈真人秀,以温以穗的水平,自然不是作为选手参赛。   “节目那边还差一名评委。”老师温声细语,望向温以穗。   “你如果有意向的话,老师可以帮你引荐。”   温以穗本能想要拒绝。   老师似是料到她的答案,抬手将合同塞到温以穗手上。   “先别急着拒绝,选手的资料也都在里面。海选的视频我看过,有几个资质还不错,你回家看看再做决定。”   话落,也不管温以穗答不答应,老师揽着温以穗的肩膀,先一步将人送出办公室。   老师准备的资料齐全,不光是合同,连参赛选手的所有资料,也包括在内。   A4打印纸散落分布在书桌上,从姓名到家庭背景,再到得奖的作品。   无意瞥见其中一张证件照,温以穗稍稍一愣。   照片上的少年干净清爽,双眼皮,丹凤眼,一头亚麻色小卷发,好像才刚刚大学毕业。   莫名……还有几分眼熟。   从剧院回来,温以穗一个人单独在书房待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临近晚餐时,陈姨试探敲门而入,催促着温以穗下楼用餐。   “傅砚今晚不回来了吗?”   如果不是有应酬,傅砚一般都是回家用餐的。   当然,这个习惯是在温以穗搬进梅园后才有的。   不然傅家小少爷金屋藏娇的风流韵事也不会传得沸沸扬扬。   陈姨笑言:“小少爷今晚回老宅,说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温以穗的电话无人接,傅砚换了梅园的座机,总算和陈姨取得联系。   简单交待二三句,习惯使然,傅砚又问起温以穗今日的情况。   事无巨细,一样不落。   剧院,梅园。   温以穗的生活两点一线,简单明了,傅砚依旧听得认真。   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风流公子终于浪子回头,学会收心了。   之前为了给温以穗通电,傅砚避过嘈杂人群,特意挑了后花园一处僻静地。   好友寻来之时,傅砚恰好说完最后一句,挂断电话。   一番深情公子哥的做派,引得好友捧腹大笑。   赵景深勾着傅砚的肩膀,幸灾乐祸。   “难得,我们小傅少爷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事无巨细,时时刻刻向温以穗报备行程。   如若不是了解自己这位好友的本性,赵景深真当傅砚是浪子回头。   抬高手臂碰碰傅砚肩头,赵景深笑得暧.昧。   “这么担心,怎么不把人接过来,反正是你小叔的接风宴。”   傅砚的小叔前几日刚从国外回来,对方这些年都在国外,难得回国一趟。   傅老爷子心花怒放,当即大手一挥,年逾花甲还撑着拐杖,亲自为小儿子操办接风宴。   声势浩大,南城名流新贵,今晚皆收到邀请函。   “不合适。”   唇角的笑意淡了两三分,傅砚表情收敛,否定了好友的提议。   赵景深笑容随之一滞。   傅砚这话,明摆着不想带温以穗回家,不会在家人面前承认温以穗的身份。   到底纨绔子弟的本性没有变,温柔体贴、嘘寒问暖的是傅砚,不会给温以穗任何名分的,也是傅砚。   赵景深悠悠叹口气,只觉得遗憾。   对美人,他一向都是怜香惜玉的。   何况温以穗还不是一般的美人。   赵景深家境优越,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如云,然而只有温以穗……漂亮惊艳,一眼万年。   他轻叹:“可惜了。”   傅砚凉凉瞥过去一眼,警告赵景深收起花花肠子,别打温以穗的主意。”   赵景深嘿嘿笑了两声。   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我这就是纯粹的欣赏,何况温妹妹那张脸……”   话锋一转,赵景深惊觉自己无意间踩到傅砚的逆鳞,急急收了声。   余光掠过傅砚,发觉对方脸上并无异样,赵景深小小松口气。   果然时过境迁,再次提起林菡,傅砚反应不如以前那般强烈。   到底还是好兄弟,赵景深不忍看傅砚深陷其中,耐不住性子发问。   “如果……”   酝酿半晌,赵景深终于出声,“如果林菡回国,你怎么办?”   当初林菡出国,傅砚醉生梦死,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度过大半年。   故而第一眼见到温以穗,赵景深便心知,自己这个好兄弟将对方当成了林菡的替身。   傅砚垂眸不语,赵景深重新换了说法。   “你还会让温以穗继续住在梅园吗?”   赵景深不愧了解傅砚的脾性,一击即中。   脚步稍沉,傅砚心底的天平终见倾斜。   头顶明月高挂,通透月光穿过树梢,零星落在傅砚眼角。   良久,方听得傅砚低语一句。   “……我不会让菡菡为难。”   傅砚可以筑金屋藏人,可以对温以穗有求必应。   不过也仅限于此。   本质还是渣男。   赵景深默默在心底补上一句,又揽着人肩头朝前走。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就是担心,你现在对温以穗这么好,要是哪天突然提分手……”   本是无意之语,说完赵景深自己也皱眉,侧目望向傅砚,语气委婉。   “……她可能会离不开你。”   死缠烂打、寻死觅活的女伴,赵景深都一一见识过。   经验颇丰,正想着和好友分享一二。   猝不及防,迎面看见前方门廊下一抹颀长影子。   赵景深心跳骤停。   这一处地势偏僻,光线昏暗,只能模糊看见对方棱角分明的轮廓。   闻声,男人轻轻抬眸,点烟的动作一顿。   视线不偏不倚和赵景深撞上。   只一眼,赵景深立刻打了个寒颤。   不寒而栗。   仗着这是傅家的地盘,赵景深狐假虎威:“你……谁啊?会客厅不在这里,别随便在别人家……”   “……小叔?”   方才傅明洲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傅砚看得并不真切。   待人往前一步,傅砚终于确定,出现在自家后花园的,是今晚接风宴的主人公──傅明洲。   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势,傅明洲都在傅砚之上。   男人神色淡漠,下颌线条流畅,眼眸深邃黑沉。   身居高位,身边免不了阿谀奉承之人,傅明洲懒得应酬,不过是想出门找个地方透气。   不曾想还会听到侄子的风流韵事。   傅明洲和傅家的关系本来就冷淡,更妄论只见过几面的傅砚。   轻微的一声细响,指尖猩红闪现。   香烟点燃。   傅明洲轻吐出一口烟圈,不甚耐烦朝傅砚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烟雾缭绕,男人半张脸隐于白雾之下,晦暗不明。   虽说和傅明洲见面少,但是傅砚没少在父母跟前听到对方的名字。   年少成名,远赴海外留学,大学毕业后在洛杉矶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如今公司的规模远远超过傅家,真正的天之骄子。   就连傅砚父亲,在这个弟弟面前,也是自惭形秽。   面对傅明洲,傅砚难免心生畏惧,匆忙打了声招呼,慌不择路拽着好友,离开是非之地。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遥遥的,只听到凌乱的脚步声。   以及傅砚的疑问声。   “我身上有烟味吗,穗穗闻不得这个。”   ……穗穗。   应该是刚刚傅砚口中的温以穗,传闻中住在梅园的小金丝雀。   还挺巧,也是姓温。   上一回傅明洲听到这个姓,还是在拉斯维加斯赌场上。   温大小姐一掷千金,大杀四方。   如果没记错,当时好像是……为了给一个男大学生出气。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蓄谋已久》,求个收藏啵啵!   【文案】   交往第三年,温茗被沈誉送给了别人。   向来冷心冷面的沈誉,第一次产生了愧疚之意。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才是温茗的踏脚石。   从一开始,温茗喜欢的人就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人。   —————————————   预收文《失控》,求个收藏!   【文案1】   后来许多年,温倪都忘不掉。   那日艳阳高照,蝉鸣不止。   她捧着改了上百遍的情书,心怀忐忑跑至篮球场。   少年意气风发,红色球衣显眼夺目,又一次拒绝了前来送水的女生。   有人笑着起哄:“这都第几个了陆淮,校花你都看不上,不会真的喜欢温倪那个小哑巴吧?”   陆淮动作稍滞。   隔着层层人群,温倪清楚看见对方眼中的鄙夷和不屑:“……我有病?”   【文案2】   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开始之前,陆淮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参赛选手,接受了采访。   主持人出身名校,颜值出众,妥妥的国民初恋脸。   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温倪。   女孩落落大方,裸粉色长裙勾勒出窈窕身姿。   陆淮看见温倪朝自己笑了笑。   然后——   朝他的死对头走了过去。   她在给对方加油。 第三章   这还是赵景深第一次见到傅明洲。   压迫感十足。   一直到步入会客厅,人潮汹涌迎面而来,赵景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你小叔……怎么比我爸还可怕啊。”赵景深忍不住腹诽。   “不过怎么那么年轻,看着只有三十岁左右。”   “不然我爷爷那么喜欢他?”傅砚不以为意。   傅老爷子老来得子,自然偏爱这个小儿子。   接风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一炷香的功夫,傅明洲又重回宴会厅。   刚踏进屋,家里的老管家立刻上前围住人。   “二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嗯。”   多年未曾归家,管家在前方带路,傅明洲才免了找路的麻烦。   管家自小看着傅明洲长大,不由多言几句。   “二少爷你的房间一直留着,没让人动过,只有你陈姨进去打扫过。”   陈姨和老管家夫妇俩都是老宅的老人,傅明洲奇怪:“陈姨今晚不在?”   “她去梅园了。温小姐身子不好,小少爷托她过去帮忙。”   梅园,温小姐。   这是傅明洲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陈姨对温以穗印象极佳,否则也不会在梅园待那么久。   自然的,老管家在妻子的影响下,多多少少对温以穗也有所了解。   知书达理、漂亮温柔、舞蹈天才。   可惜体弱多病。   傅明洲脚步稍慢:“她今晚没来?”   晚上的接风宴,和家宴差不多,傅家一族基本都收到邀请函。   管家听出傅明洲的言外之意,讪讪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这个……宴会人多口杂,小少爷可能是怕惊扰到温小姐。”   说来说去,不过是不肯在家人面前承认温以穗的身份。   傅明洲轻嗤。   ……   一直到午间时分,老宅方重归安静。   喧嚣尽数堙灭在无边无际的夜色。   宾客如潮涌般褪去,留下一地热闹非凡的痕迹。   晚间喝的红酒度数不低,这会酒意上头,人还醉醺醺的,走路踉跄。   傅砚扶着楼梯站稳,接过佣人递来的解酒茶,一饮而尽。   又吩咐佣人备车。   傅砚脚步不稳,佣人担忧:“这么晚,小少爷不在这边歇下吗?”   “不。”酒嗝涌上喉头,傅砚摆摆手,坚持回去。   “我、我要回梅园!梅园!”   说着,身子往前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方滚了下去。   幸好佣人眼疾手快,将人拉住。   酒鬼的力气,佣人自然比不上,何况傅砚还是家里的小少爷,往日养尊处优。   佣人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小心翼翼扶着人,好言相劝。   动静不小,原本在楼上歇息的傅明洲都听见,皱眉下楼。   笔直修长身影立在楼梯口,刚泡完澡,傅明洲着一件深蓝色睡袍,鼻梁架着金丝眼镜。   男人下颌紧绷,视线不悦在底下纠缠的几人脸上掠过。   佣人心怵,战战兢兢抬眸,只敢看一眼,立刻收回目光。   “二少爷,小少爷他喝醉了,说要回梅园……”   “那就让他回去。”   傅明洲的口吻逐渐染上不耐烦,可惜醉酒的人未能体会到傅明洲的心情。   傅砚红着脖颈,双目迷离,连傅明洲何时走到自己眼前都不知。   酒精延缓了傅砚的思考能力,醉醺醺抱着楼梯扶手:“菡菡……”   傅明洲脚步一顿,森冷的视线由上往下,在傅砚脸上停留一瞬。   旋即转身,男人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花园有水池。”   佣人疑惑不解:“……嗯?”   “丢进去,醒酒。”傅明洲淡声。   ……   夜深人静。   梅园的大门开了又关,迎面的黑色车子穿过月色,停留在小楼前面。   温以穗半夜惊醒。   百无聊赖踱步至窗前时,恰好望见门口紧张不安,伸长脖子张望的陈姨。   早早收到丈夫的消息,陈姨不敢耽搁,带了人在门口严阵以待。   “热水准备好了吗?还有姜茶,也准备一点,大晚上的在水里……”   “陈姨。”   一片兵荒马乱中,温以穗拥着外套,缓缓从身后走出。   陈姨一惊,顾不上前方的傅砚,匆忙喊人过来,为温以穗添衣。   “夜里风大,你快回去。”   温以穗笑笑:“我没事,是……傅砚回家了吗?”   确实是回家,只不过模样有点狼狈。   衣衫湿透,发丝还滴着水。   据说傅明洲让人将傅砚丢进水池后,还让人立刻关紧门,不让佣人给傅砚递衣物。   “怎么弄成这样?”   从佣人手中接过干净的毛巾,温以穗一双柳叶眉稍蹙,踮脚帮忙擦干头发。   幸好傅砚没有酒后失态,听之任之,乖巧让人摆弄。   即便点了熏香,依旧盖不住空气浓厚的酒味。   怕傅砚半夜起来耍酒疯,也担心温以穗身子受不住,陈姨不敢让温以穗多待。   不一会儿就催着人回房间。   喝醉事小,惊扰了温以穗休息事大。   翌日清晨,温以穗刚起身,先听见大便是傅砚房里的声音。   傅砚喝酒断片,只依稀记得零星一点片段。   比如最后,傅明洲站在水池边上,淡漠看着自己在水池扑腾的眼神。   酒后开始算账,可惜傅砚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傅明洲都置之不理。   傅砚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和陈姨要了号码,拨通了老宅的座机。   陈姨好言相劝,也无济于事。   “傅砚。”   两方僵持不下,忽的看见门口探出一个猫猫头。   温以穗睡眼朦胧,说话也小小声。   “你头还晕吗?”   傅砚对昨夜回到梅园的事全无印象,皆是听陈姨的转述方知晓一二。   陈姨没好气剜了人一眼:“你还敢说。”   陈姨挨个细数昨晚温以穗对傅砚的照料,温以穗自个听得直笑,说陈姨夸大其词。   相谈甚欢。   一时之间,傅砚的注意力都在温以穗身上,连手机处在通话状态都未知。   酒醒过后,傅砚的神志也恢复清明,知道温以穗身子没有不适后,才笑着松口气。   两小年轻在房间讲话,陈姨识趣掩门出去。   傅砚弯唇:“下次别这样了,陈姨会担心。”   温以穗:“那你少喝酒,我也会担心的。”   女孩脸上的表情认真专注,双目一瞬不瞬。   傅砚心间骤紧。   昨日赵景深的那番话,突兀出现在脑海中。   “你……”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正经,傅砚勾起唇角,重新换了吊儿郎当的口吻。   他稍稍低下.身子,视线从下往上望,眉眼藏了三分的笑意。   “……就那么喜欢我啊?”   掉落在沙发缝的手机屏幕持续亮着,傅砚的声音不偏不倚传了出去。   傅家老宅。   傅明洲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手肘微曲,金丝眼镜也没能挡住冷冽视线。   “我当然喜欢你了。”   他听见女孩笑着道。   ……   之前还气势汹汹,试图找傅明洲兴师问罪。   猝不及防被温以穗打断,傅砚自然将傅明洲抛在脑后。   温以穗最后定下去舞蹈真人秀的行程,陈姨知道后,不舍皱眉。   “比赛这么久,中途可以回家吗?现场人多不多,娱乐圈很乱的,可不能受欺负。”   “不然还是住家里,节目的赞助商是哪家?”   说到最后,陈姨甚至打起了赞助商的主意,妄图让傅砚追加投资。   “圈里乌烟瘴气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小小姐又是这样的好脾性,总得先打点好。”   陈姨忧心忡忡,俨然是担心家里小孩的长辈状。   傅砚心不在焉:“没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陈姨小声嘀咕,到底还是不放心,叮嘱傅砚和节目组说一声。   “陈姨。”   一片絮叨声中,傅砚忽然出言打断。   脸上淡淡,浅色眸子望不见半点的情绪。   他轻声提醒。   “我喜欢的是……菡菡。”   从始至终,都是。   .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南城一处高级会所内,莺莺燕燕一同挤在舞池,高昂的音乐声快要将天花板掀翻。   艰难穿过嘈杂的人群,好半晌,傅砚才终于找到赵景深熟悉的影子。   会所地下一层是酒吧,提供的服务应有尽有。   傅砚踱步过去的时候,赵景深正和酒吧的调酒师打得火热。   余光瞥见傅砚,赵景深眼底漫上一层惊讶,笑着搂过好友的肩膀。   “你还真来了?”   自从傅砚和温以穗好上之后,这种会所几乎看不见傅砚的人影。   刚听见傅砚要过来,赵景深还以为对方说着玩。   傅砚长得好,衣品不凡,刚入座,立刻有穿着清凉的女人围了上来。   香甜的香水味呛鼻浓烈,傅砚狠狠皱眉,果断起身远离。   女人瞪圆眼,诧异来这边玩的居然还有正经人。   赵景深哈哈大笑,三言两语哄得女人心花怒放。   风流公子哥脾性不改。   不多时,赵景深已经拉着女人出现在舞池,两道身影紧贴。   幸好还记得傅砚还在吧台,没直接领着人去楼上包间。   轻薄的衬衫敞着,极尽的浪荡不羁。   “不是说来玩的吗,怎么又一个人坐这?借酒消愁啊。”   一支舞的时间,傅砚手边已然多出好几个空酒杯,手背抵着太阳穴,眉宇间愁云惨淡。   手机响了两三声,不用想也知道发件人是陈姨,在催他早归。   傅砚反手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赵景深脸上的戏谑渐渐转为惊讶:“你这是……和温妹妹吵架了?”   “不是。”   不是吵架,只是纠结,亦或者,还有几分愧疚。   傅砚在对林菡旧情难忘的同时,也不舍得温以穗难过。   他醉醺醺,迷离着双眼望着赵景深:“你不知道,穗穗有多喜欢我。”   温以穗喜欢傅砚,也依赖傅砚。   连着一周,傅砚早出晚归,刻意避开了和温以穗见面的时间。   然而温以穗还是会留灯。   她向来早睡,这几天却总是撑着精神,零点才恋恋不舍,在陈姨的催促声中回了房间歇息。   自顾不暇,还不忘提醒家里的佣人,为傅砚准备宵夜。   陈姨原本还担心温以穗会多想,熟料温以穗闻言,只是诧异。   “傅砚工作忙,回家当然晚了。”   温以穗天真得好像一无所知的金丝雀,满腔信任都寄在傅砚身上。   陈姨哀叹不已。   刚见温以穗那会,她还担心傅砚被什么心机叵测的女人勾走心思。   现在却恨不得在温以穗耳边天天敲警钟。   她就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人。   傅砚的心思昭然若揭,明摆着是想着将分手提上日程。   林菡一事,陈姨不敢自作主张在温以穗眼前提起,只能拐弯抹角,劝温以穗多长点心眼。   “公司哪有那么多事要忙,不然我再给小少爷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家?”   “不了,别打扰他工作。”   “可是……”   皱皱眉。   直接提出林菡过于草率,陈姨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编出一个虚拟人物。   “之前我有个老乡就是这样,丈夫忽然早出晚归,后来才知道,那丈夫在外面另有了家庭……当然,小少爷可能真的是在加班,但是他……”   挣扎许久,陈姨终究没忍住,斟酌着开口。   “要是小少爷在外面真有别的人了,你怎么办?”   夜色深许,寂寞笼罩着一整个院子。   温以穗无声抬首。   透过陈姨那双沧桑眸子,倏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   陈姨担心温以穗接受不了傅砚喜欢别人。   温以穗眨眨眼,蓦地觉得陈姨有点杞人忧天。   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傅砚和自己分手。   反正她最喜欢的,永远是下一个。 第四章   温以穗对傅砚着实没有半点担心,甚至还反过来宽慰陈姨。   傅砚心有所属这话,陈姨说不出也不能说,只能默默憋在心里,急得嘴边都长了泡。   温以穗吩咐人煮了凉茶,三大碗灌下去,陈姨上火的症状终于有了好转。   皇帝不急太监急,就连陈伯,也暗叹妻子多管闲事。   “小少爷不是刚让人给小小姐定制了冬衣吗,我觉得他挺上心的,没想着分手。你是不是想多了?”   “那有可能是心虚内疚,你惹我生气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一天天的只会送花。”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妻子的怒火无端牵扯到自己身上,陈伯识趣闭嘴。   甫一回头,险些被身后的黑色影子吓坏。老眼昏花,看清后方松口气,陈伯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二少爷。”   “嗯。”   傅明洲这几天都住在老宅,平时喜怒不形于色,难得见他感兴趣,陈伯免不了多说几句。   傅家的衣物向来是私人定制,有专门的裁缝上门量尺寸。那也是位老师傅,手艺万里挑一,祖上还服侍过宫里的贵人。   老师傅年迈,脾气也古怪。早年受过傅家的恩惠,答应给傅家裁衣,却只认准傅家人。   陈伯唉声叹气,最近正为这事烦心。   “就老柳那怪脾气,我怕他不接这活。”   陈伯所言不假。   恰好傅明洲这几天有空,柳松柏上门量尺寸,好准备之后的衣物。   陈伯趁机转告傅砚的话。   老柳横眉皱起:“我只给傅家人做事。”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摆明了不肯松口。   傅明洲量好尺寸,两老头还在相互怄气。   陈伯偷梁换柱:“小少爷亲口吩咐的,也算是傅家的事。”   老柳不服气:“她是傅家人吗,是的话我就接活,绝无二话。”   “她是。”   僵持之际,身后忽的落下悠悠一声。   陈伯陡然一惊,有妻子提前打的预防针,他都害怕送的冬衣是分手礼物。   所以老柳提的问题,他半个字也不敢接,不想傅明洲会突然应话。   陈伯瞪圆双目,一张老脸满是震惊和诧异:“二、二少爷。”   傅明洲面上淡淡,视线缓缓移向老柳:“不是说只要是傅家人都接单?”   老柳犹疑:“是这样没错,但是她也不是傅家……”   “以后会是。”   傅明洲语气自然,面上没有半点起伏,好似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陈伯和老柳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前者觉得傅明洲高估傅砚对温以穗的感情,后者觉得傅家可能要添新人,忙不迭起身准备接活。   ……   离冬日还有些许时日,秋季萧索尚未降临,故而听说要裁剪冬衣,温以穗着实愣了一愣。   手中的中药刚服下,陈姨立刻端上蜜饯,仔细端详着温以穗的脸色。   “小少爷怕你体寒,所以提前做准备。”   温以穗无奈:“那也不用这么早。”   这还是大夏天,现在准备着实早了点。   何况她还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和傅砚一起度过这个冬日。   决定权在傅砚手上,温以穗没想着和陈姨辩论一二。   今日南城有一场古玩拍卖,温以穗早早就惦记上,托人要了邀请函。   本来想着和傅砚一起,可惜临出门前,突然接到了对方抱歉的电话。   说是公事忙碌,没法陪温以穗一起。   幸而傅砚良心尚未泯灭,还记得吩咐陈姨多照看点温以穗。   以前不管多忙,都还记得回家看温以穗一眼,现在却连人影也见不着。   陈姨哪还不了解男人的劣根子,不就是分手前心虚愧疚,打算先从疏远开始,冷处理。   暗自在心里埋怨傅砚一句没眼光后,拾掇拾掇陪同温以穗一齐过去。   拍卖会在私人码头举行,到场的皆是名流权贵。   温以穗不算熟面孔,加之傅砚往日极少和她同框出现在公众视野。   所以入场之时,众人最先感叹的,并不是她的身份,而是温以穗惊心动魄的那张面孔。   有人疑惑温以穗是南城新贵,也有人琢磨着她身后的温家。   “姓温,是君越集团的吗,我记得他家老总就是姓温。”   “肯定不是,他们家三代单传,都是男孩……不过我祖母那一辈,温家可是南城四大家之首,后来听说去了国外。”   “那会不会就是后人啊,感觉像是世家出来的,不是小门小户。”   别的不提,单就温以穗身上的长裙,就可以抵门口一辆名牌车。   谈吐优雅,举止端庄,天生的气质是后天所弥补不了的。   温以穗端坐在自己位置上,听着一众窃窃私语,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只在听到温家时,眼角稍稍动了下。   拍卖会在即,落在温以穗身上的视线也悄无声息退去。   直至一枚海洋胸针的出现,其上镶嵌着108颗磨圆切割的蓝宝石,全世界仅有八枚。   算是今日拍卖会的压轴作品,有人想一睹海洋胸针的真容,也有人信誓旦旦,试图将宝物占为己有。   “两百万一次,两百万两次,两百万……”   “三百万。”   “三百三十万。”   竞拍者络绎不绝,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全场。   温以穗:“四百万。”   温以穗有一阵子沉迷古玩,有所研究。   台上展出的这枚胸针,虽说稀有,不过估值不会超过四百万,再多的,就只能是冤大头买单……   “五百万。”   角落里,一道年轻的男声忽然响起。   温以穗循声望去,光影看不见相貌,只是凭着声音,却能大致猜出对方的身份。   应该是助理之类。   她皱眉,再次举牌:“五百三十万。”   “六百万。”   “六百二十万。”   “八百万。”   一锤定音。   温以穗没再继续抬价,只是好奇对方对胸针的执着。   视线在那一处角落逡巡,可惜却什么也看不见。   陈姨误以为温以穗没拍下胸针心情不好,试图找人联系上竞拍者,以高价购入。   温以穗轻声拒绝:“不用了,我本来是想……”   “……二少爷?”   满腹言语忽然被打断。   顺着声音抬头,过道尽头灯光尽数洒下,勾勒出一抹颀长身影,松柏一样笔直。   抬眼望去,最先落入温以穗视线的,却是男人深邃凌厉的一双眸子。   温以穗不动声色往后退开半步,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见。   似曾相见一事,听着好像是用烂了的搭讪借口,只在风月书中才会出现的烂俗桥段。   温以穗好笑抿抿唇角,挥散了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思绪归位,温以穗后知后觉,陈姨刚刚喊的,是二少爷?   傅家总共两位少爷,大少爷即是傅砚的父亲,另一位……   视线悄无声息,又一次爬上傅明洲脸上。   轮廓清晰,五官深邃。   温以穗悄悄打量对方的同时,傅明洲的视线也落于女孩脸上。   比起温以穗似有若无的打探,傅明洲的视线更趋于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身边阿谀奉承的声音傅明洲没有回应半分,却在听见陈姨的声音,傅明洲微一颔首:“嗯。”   陈姨笑笑,为温以穗做介绍。   傅砚的小叔,随对方一齐喊相同的称呼,未免有攀附之意。喊傅先生,又像是和傅砚同辈。   权衡之下,温以穗选了一个最不容易出错的,和傅砚父亲一样的……尊称   “傅叔。”   落在温以穗脸上的视线突然具像化,似是严冬寒冰。   温以穗莫名后颈发凉。   ……   总归是傅砚的家人。   晚上睡觉前,温以穗寻了机会,将此事告知傅砚。   “小叔,你碰见他了?”   “嗯,在拍卖会上。”   傅砚对傅明洲的了解,其实并没有多少。   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只是上回醉酒被丢池子的遭遇实在不好。   傅砚对傅明洲的形象大打折扣。   听闻温以穗在拍卖会上见到傅明洲,傅砚双眉紧皱。   “他……为难你了吗?”   “没有,不过他好像不太高兴。”   “不是你的问题,他那人就这样,看谁都拉着一张脸。   傅砚原本就对傅明洲没什么好印象,瞥见温以穗担忧面色,他轻声宽慰。   “别多想,陈姨说你今天没拍到那个胸针。”   连着躲了温以穗这么些天,晚上还让人家等这么久。   温以穗向来心善,一点小事都怕牵连到傅砚。   傅砚难免心生内疚:“下个月南海也有一场慈善拍卖,你要是有兴趣,我带你过去?”   “不了。”   那枚胸针,温以穗本来是想当作分手礼物送给傅砚的,不曾想会被人捷足先登。   温以穗摇摇头,待日后再寻合适的送给傅砚就行,不必拘泥于一枚胸针。   傅砚不知温以穗心中所想,只当对方还对那枚海洋胸针念念不忘。   本想着找个时间和傅明洲见一面,买回胸针。   不想第二天,傅砚忽然收到了傅明洲送来的礼物。   彼时天光乍破,晨曦藏在云层里。   温以穗还未起身,偌大的屋子只有佣人轻手轻脚打扫的动静。   “傅明洲让人送来的?他说什么了吗?”   陈姨摇头:“只说送给小小姐,别的……没有了。”   精致的胸针卧于丝缎盒子中,在晨光中折射出无边光亮。   昨日只在拍卖会匆匆见了一面,如今近距离观赏,方发现实物好看数倍。   陈姨仔细端详着胸针,试探说出自己的猜测。   “可能是送给小小姐的见面礼?”   “应该是。”   傅砚不以为意合上盖子,示意陈姨送去温以穗房间。   估计是之前将自己丢池里,傅明洲不好意思亲自向自己道歉,所以才拐弯抹角给温以穗送了礼物,想求得自己的原谅。   还挺会做人。   傅砚心想。   那枚海洋胸针最后被温以穗束之高阁。   他人送来的礼物,她不可能借花献佛,转手送给傅砚。   只是忧愁该送什么回礼最为妥帖。   陈姨在一旁出谋划策,无奈她和傅明洲也有许久未曾见面,并不知对方的喜好。   “二少爷一直住在老宅,问问我家里那位,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接到妻子电话的时候,陈伯正好在院子盯着花匠干活。   除草机的声音嘈杂又吵闹,几乎掩盖了妻子的言语。   无奈之下,陈伯只能暂时离开,回屋寻了一块僻静地。   这个点,傅老爷子还在书房练字,楼下大厅只有佣人来往晃动,忙碌工作的身影。   陈伯安心接通电话。   “二少爷喜欢什么?这我哪知道……他当时只让我送了胸针去梅园,别的也没交待,回礼……”   “什么回礼?”   身后猛地多出一道声音,陈伯吓得捏紧手机,转身,正好看见傅明洲站在楼梯口。   男人视线从上往下,淡淡的,望不见半点情绪起伏。   “是你陈姨打来的。”   陈伯如实告知,顺便表达了温以穗的想法。   “温小姐刚问了回礼的事……”   “胸针她喜欢吗?”   话说一半突然被打断,陈伯有点结巴:“喜、喜欢的,温小姐说礼物太贵重,她……”   “我不需要回礼。”   稍顿,傅明洲沉声,“周六她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   ……   周六是个大晴天,絮状云满天,沉沉浮浮飘荡。   温以穗没想到,傅明洲说的地方,居然是自己日日光顾的舞剧院。   傅明洲有个客户刚从法国过来,对方热衷沉迷中国古典舞。   投其所好,傅明洲找了温以穗陪同,客户的资料傅明洲也在前一天发到温以穗邮箱。   布兰妮,法国人,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满头银发也挡不住老太太脸上的精神气。   看着很好相处。   对方拄着拐杖下车,温以穗步履匆匆走下台阶,笑脸迎接。   无奈出师不利,还未正式和对方交谈,温以穗便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翻译没有到场。   语言不通,早期做的功课几乎成了废纸。   盛夏日光炙热,整个城市好似步入蒸笼之中,心焦和不安的情绪顷刻加重。   “傅……”   身侧还有剧院的工作人员,在此时忽然喊“傅叔”也颇为奇怪。   温以穗识趣改口,重新换了称呼:“傅先生。”   傅家富甲一方,带客户过来参观舞剧院,也只是一通电话的事。   剧院的工作人员一早就严阵以待,可惜无一人精通法语。   此时此景,温以穗只能下意识向傅明洲投去求助目光。   “翻译还没来吗?”温以穗声音很低。   傅明洲稍稍偏过头:“……什么?”   离得近,温以穗清楚闻到了傅明洲身上的檀香味。   淡淡的木质香后调,安神沉稳,和傅明洲手上的沉香手串正好相配。   温以穗轻启红唇,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说话的间隙,布兰妮的视线恰好落在温以穗脸上,带着狐疑和好奇。   温以穗赧然,回以一笑。   讪讪将视线投向傅明洲。   西装革履,傅明洲气质儒雅,黑眸深邃镇定,闻言,也只是稍稍挑眉。   “知道了。”   他转而望向布兰妮,男人从容淡定,镇定自若。   温以穗还是第一次听见傅明洲说法语。   傅明洲一口法语流利,口音醇正。   不消片刻,布兰妮脸上的茫然逐渐被赞赏和惊讶所取代。   两人相谈甚欢。   接下来的半小时,傅明洲完全担任了翻译的工作。   温以穗之前的担忧在看见布兰妮展露笑颜之时,彻底消失殆尽。   她重新扬起唇角,站在一旁为布兰妮做讲解。   基础功扎实,温以穗本身又是学舞的,无论布兰妮抛出任何问题,温以穗都应对自如。   跟随在傅明洲身边的助理也逐渐松口气。   期间还抽空接了趟电话。   助理小声将通话内容告知傅明洲,翻译堵在半路,一时半会赶不过来,问需不需要重新派人过来。   剧院人多口杂,练习室的门半遮半掩,不时有音乐从里头传出。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子,布兰妮站在窗外,看得专注。   倏地转过头,低声和温以穗轻语。   完全陌生的语言,温以穗下意识搜寻傅明洲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助理好似听见傅明洲笑了一声。   很轻,稍纵即逝。   “不用。”   淡淡的一句吩咐后,傅明洲信步朝温以穗走去,俯身微低头颅:“什么事?”   助理一头雾水留在原地,琢磨不透傅明洲的心情。   ……   乌金西坠。   余晖尽洒,晚霞留下最后一缕光亮,安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温以穗和傅明洲并肩站在台阶上,注视着布兰妮远去。   汽车尾气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远远望去,只剩下满天繁星。   “刚刚最后那句法语……是什么意思?”   语言不通便是有这样的痛楚,一来二去都得靠他人翻译。   温以穗茫然望向傅明洲,试图从对方口中寻到答案。   布兰妮喜欢古典舞多年,终于有机会窥见舞蹈真容,临走之前还对温以穗赞不绝口。   只可惜她在南城留的时日不长,不能亲眼看见温以穗上台表演。   和蔼可亲拉着温以穗手腕,絮叨好一阵,无奈温以穗没有半个字听懂。   傅明洲帮自己翻译了许多,却独独少了最后一句。   暮色四合,两侧街道的霓虹灯依次亮起,瞬间,温以穗眼中多出万丈星河。   女孩浅色眼眸映出傅明洲深沉视线。   “我喜欢你。”   瞳孔陡然变大,惊诧漫上温以穗眉眼。   尚未来得及确认一二,倏然,视野之内多出一道熟悉的影子。   傅砚就在傅明洲身后不远处,正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   作者有话说:   这本是不是真的很难看qwq   我好像第一次遇见没人评论的   考虑了两天要不要放弃,明明没人看也不知道我在不甘心什么 第五章   夜风温柔,氤氲了一整片天空。   温以穗心间陡然一紧,怔怔注视着傅砚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随后,头顶落下淡淡的一声。   “……她的原话。”   温以穗后知后觉,傅明洲刚刚说的,是自己问题的答案。   思忖的间隙,傅砚已然踱步至温以穗身前。   男人眉眼显然掠过几分担忧。   本着傅明洲不好相处的原则,傅砚今日本来打算全程陪温以穗的。   可惜公司账目临时出了差错,他作为负责人难辞其咎,只能匆匆折返。   傅砚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时分,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穗穗。”   街道车水马龙,车子鸣笛不绝于耳。   方才只是草草一闻,傅砚听得不算真切,走近了方问。   “你刚和小叔在说什么?”   “是今天来的客户,我听不懂法语,傅叔帮我翻译了。”   傅先生又一次被改了称呼,重新回到之前的“傅叔”。   傅明洲面色稍沉。   傅砚扬唇,温以穗一句“傅叔”,像是将傅明洲喊老了十岁。   一整天的阴郁忽然消失,傅砚重新展露笑颜。   习惯使然,伸手揽过温以穗肩膀。   傅明洲深深看了那只手数秒。   傅砚:“我和穗穗去吃饭,小叔日如果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   当即果断的拒绝,没有给傅砚半点好脸色。   傅砚脸上一僵,冷下脸,不再和傅明洲扮演好叔侄的戏份。   “那就不打扰小叔了。穗穗,走了。”   前半句冷冰冰的,后半句说话对象换了人,傅砚的口吻当即软和三分。   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傅明洲对自己都这般不客气,傅砚担心温以穗受委屈。   “今天感觉怎么样?傅明洲没欺负你吧?”   火气上头,傅砚连“小叔”二字都懒得开口。   傅砚忧心忡忡,当傅明洲是洪水猛兽,只怕温以穗在他眼前吃亏。   一路不安到家,陈姨出来迎人,尚且还听到傅砚的碎碎念。   “二少爷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陈姨瞪了傅砚一眼,“再说,小小姐这样的性子,哪有人会不喜欢。”   陈姨向来偏心,论及温以穗,更是觉得哪哪都好。   “之前我去接小小姐,还有人送花花去剧院……”   有人爱慕温以穗,这事屡见不鲜,无奈傅砚半点危机感也无,只当笑话听。   温以穗那么喜欢自己,外人花再多心思,她也不会瞧上一眼。   傅砚胸有成竹。   陈姨默默叹口气,余光瞥见温以穗上楼,方悄悄从抽屉掏出一个小物件,塞到傅砚怀里。   “之前送来的,佣人没注意,我早上清理信箱才看见。”   薄薄的信封,火漆封口,精致精美。   傅砚狐疑拆开,入眼却是高中母校百年校庆,邀请傅砚回校参加。   傅家是母校校董之一,傅砚收到邀请函并不奇怪,只是那个人……   心口漏掉半拍,捏着邀请函的指尖隐隐泛白。   ……那个人,也会来吗?   和傅砚所想如出一辙,赵景深虽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多年。   只是碍于他背后的赵家,邀请函这等小事自然也不会落了他。   接到傅砚电话的时候,赵景深正和刚好上的小模特玩乐。   光着上身,拥着被褥,就着小模特递来的香烟,咬上一口。   赵景深轻吐烟圈,嗓音带笑:“校庆,我去啊。”   之前见傅砚没提,赵景深还以为对方不打算前往,故而一直未提这事。   “邀请函我们班上人人都有,听说班长还准备拉个群。”   他们这一圈人权势滔天,校方巴结都来不及。   “所有人都收到了?”   傅砚再三确认。   再迟钝,赵景深也品出傅砚话中那一点不同寻常。   小情儿搂着赵景深心口,娇嗔:“高中,不会是去见初恋的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景深醍醐灌顶,伸手推开小情人,自己翻身下床。   “林菡……会去的吧,她可是当年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不过傅砚,你真想清楚了吗?要是林菡回来了,温以穗这边肯定瞒不住。”   “我知道。”傅砚垂首。   碰巧温以穗换好衣服下楼,女孩站在楼梯口,温温柔柔。   傅砚抬眼望去,温以穗正低声和陈姨说着话。   女孩半垂着眼睫,眉眼弯弯。   温以穗什么都好,可惜她不是林菡。   “傅砚。”   陈姨还在絮叨自己外裳的单薄,趁着对方走神的间隙,温以穗匆匆从对方身边跑开。   节目录制在即,在此之前,导演想组个饭局,让导师提前见个面。   陈姨不放心温以穗一人独自前往,想着让傅砚跟着一起。   可惜那一日恰好是母校校庆,傅砚分身乏术。   陈姨无可奈何,只能悄悄按下心里的想法。   ……   夏季多雷阵雨。   上午还艳阳高照,眨眼的功夫,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   乌云密布,整个城市好似浸泡在迷蒙烟雨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雨天路滑,温以穗出门的时候,险些在门口的台阶上滑了一跤。   天青色雾蒙蒙的,陈姨在身后,瞧见一声惊呼,忙不迭撑着伞,踱步至温以穗身侧。   佣人偷懒,台阶上的青苔没有及时处理。   偏巧温以穗今日穿的不是平底鞋,险些崴到脚。   若非时间实在赶不上,陈姨还想着喊医生过来检查一二。   饭局难免会有人劝酒,陈姨不放心,拉着温以穗又叮嘱好几声。   “要是发现哪里不对劲,一定要给小少爷打电话,让他过去接你,晓得吗?”   温以穗无可奈何,笑着接下对方的好心:“知道了。”   绵绵阴雨算不上一个好的兆头。   婆娑树影在窗外掠过,雨水打湿了车窗,连带着视线也模糊不清。   温以穗坐在后座,皱眉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连着堵了将近一个钟头,耐心告罄,耳边只剩绵延不绝的鸣笛。   心跳骤然加快,是不安的表现。   手机铃声应时响起,接通,却是节目组负责人的电话。   “温老师,不好意思,晚上制片人突然要过来,聚会的地方重新换了一个。”   连着在路上堵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快到目的地,忽然横生枝节。   温以穗揉着眉心:“换成哪家?”   “明季酒店,地点在南江路137号……温老师,温老师?你还在吗?”   怕温以穗不清楚,负责人又重复了一遍地址,“你如果不清楚的话,我可以发个定位给你。”   “不用,我认得路。”   震耳的雨声几乎要将女孩低低的声音掩盖。   温以穗半张脸匿于阴影中,忽明忽暗。   她不仅认得路,酒店还未正式投入营业,温以穗还曾陪着人过来视察。   明季酒店背后的大老板,姓顾。   ……   狂风暴雨,注定了这一天的不平静。   赵景深匆匆踏入校园之时,校庆刚好到尾声。   满身的胭脂俗粉,再踏入恐扰了莘莘学子的读书胜地。   赵景深识趣倚靠在车边,当年上学迟到,现在受邀参加校庆也迟到。   赵景深不合时宜想着,这也怪不得了他,只能怨昨晚的小模特太勾人。   当了半天车模,参加校庆的领导几乎走光,还是不见傅砚的身影。   手机连着拨通好几遍,最先入耳的,却是酒吧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赵景深皱紧眉:“你没回学校?”   傅砚醉醺醺:“回了,又走了。”   赵景深一头雾水,赶过去酒吧。   傅砚今日特意打扮过,光是身上的装扮,出门前足足挑了两个多钟头。   白衬衫嫌弃过于成熟,休闲类的又觉得幼稚。   久别重逢,谁都想让自己的初恋看见完美的一面。   可惜初恋根本没有露脸。   “我看见她了,在视频里边。”   林菡赶不回国参加母校百年校庆,只能通过线上连麦的方式,为母校送上自己的祝福。   “她好像过得不太好,不对……是很好。”   傅砚说话颠三倒四。   花了心思,该看的人看不见,倒是在酒吧招蜂引蝶,惹来一大波莺莺燕燕。   不到五分钟,桌上的酒杯已经有九个,都是别人送来的。   “这都快凑齐九星连珠了。”   赵景深撇撇嘴,调侃。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群人明摆着想要和傅砚共度良宵,无奈傅砚并无此意。   傅砚酩酊大醉,一双眼睛朦胧,满心满眼都是过往和林菡的点点滴滴。   沉醉在酒精制造的迷离幻镜。   那是独属于他和林菡的回忆。   无人在意的角落,傅砚的手机连番振动多回,暴露了对方的心焦和迫切。   来电人均是──   温以穗。   作者有话说:   谢谢昨天评论的宝贝们,真的谢谢谢谢!   这本的收藏很少很少,很担心连第一个榜单都上不了。   一般都是日更的,如果上好一点的榜单,更文字数会要求更多。   所以拜托大家多多收藏评论啦!这样我才有机会加更qaq 第六章   雨更大了。   摇曳树影在窗外绘成一幅绵延不绝的油画。   雨天难行,司机不得不放慢车速,双目定定盯后视镜,紧绷的肩膀不见一丝一毫的放松。   倏地后面有车大灯亮起,耀眼的白光直直穿透黑夜,穿过眼眸。   司机眼前一黑,双眸下意识闭上。   尚未来得及呵斥身后人的缺德行为,忽然又听一记刺耳的鸣笛。   身后的特斯拉忽然加快车速,从温以穗身侧直冲而过。   溅起的水珠在车窗留下显眼的痕迹。   今日赴约,温以穗特地让司机在车库挑了辆不起眼的大奔过来。   南城不缺豪车,彰显主人身份的,只有车牌号。   估计是以为温以穗的车牌号不打眼,那人方敢明目张胆,路过温以穗时,还清楚听见对方骂了句脏话。   隔着雨幕,温以穗看不清对方厌恶的嘴脸。   司机愤怒不已:“这什么人,忒没素质了。”   开车遇见这种事并不算少见,只能庆幸附近没行人,否则肯定被溅一身水。   温以穗到得晚,推开包间,饭局已经开始。   之前和她交接的是节目组的副导演,其他人未曾见过本人。   刚踏入包间,所有的视线几乎都落在女孩脸上。   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挑不出半点错处,五官精致,鼻梁高挺,再往上,是一双澄澈空明的眸子。   上天总是不公平的,这样完美无缺的一个人,偏生还拥有一把好嗓子。   “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   最先开口的是节目的制片人,温以穗还未动身,对方已经帮忙拉了椅子。   声音有几分耳熟。   “温老师坐这里,我这人从小就爱和老师说话。”   任何言语落在不正经的人口中,都能演变成另一种意思。   温以穗双眉紧皱:“不了。”   制片人面色一僵,猥琐的笑容收敛两三分,阴阳怪气:“老师就是清高,都不屑和我们这种人坐一起。”   “哪里的话,温老师当然不是这种意思。”   气氛降至冰点,导演忙不迭出来打圆场。   幸好桌上有人拿话题岔开,制片人的视线才缓缓从温以穗脸上移开。   只是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温以穗自己身份的不一般。   “明季酒店的大老板,我当然熟啊,不就是顾总吗?那位可是大人物,我和你说,要不是我,这包间你们肯定订不到。”   “顾总最近不在南城,他平时过来只会去五楼。五楼,我没去过,那是顾总给家里小孩设计的。”   “没见过本人,但是我听说,脾气不太行,之前还有人见她往顾总脑袋丢东西,那叫一个头破血流……啧啧。”   温以穗原本坐在角落喝果汁,因为这话,生生呛了好几口。   幸好包间推杯换盏,骰子和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无人在意角落的安静。   酒过三巡,饭局上的气氛也渐渐变得热络。   酒气上头,话题逐渐带上颜色。   温以穗皱眉,垂首低眼。   半小时前给傅砚发的消息并未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复,温以穗稍稍拧眉。   包间门口堵着小推车,这个点出门无疑最是惹眼。   节目还没正式录制,温以穗无意结仇。   只可惜总有人要扰了她的平静。   “喝酒,当然得舞蹈才能助兴啊……那个谁,温老师?”   端着酒杯,身上的酒气臭气熏天。   制片人满脸涨红,腰间的肥肉一层叠着一层,大着舌头,踉踉跄跄朝温以穗走来。   “温老师,听说你最会跳舞了,怎么着,不给我们跳一个?”   包间震耳的音乐忽然停下,除了极个别人,其余人都好整以暇,抱着手幸灾乐祸看着温以穗如何应对。   导演此刻也上头,只是温以穗毕竟还要录制节目,关系不能太僵。   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   节目开始前,家里有关系的背后有人的,都提前打点过。   但是这群人里边,并不包括温以穗。   柿子都挑软的捏,导演不想得罪制片人,只能暂时牺牲温以穗。   假意劝说几句,又使上平时饭局上惯用的伎俩。   “不然就喝了这杯红酒,也算是赔罪了。”   和制片人同种货色,导演也不见得是好人,笑着给温以穗倒了满满一大杯。   嫣红液体顺着杯壁滑下,滚落了一地的纸醉金迷。   头顶光影变幻万千,折射出桌上好些人丑陋的嘴脸。   制片人不满意,大手一挥,肥头大耳笑得恶心。   盯着温以穗的视线犹如黑暗中出洞的毒蛇。   “红酒怎么行,得白酒!”   说完还不过瘾,“红白混着,这两瓶都得喝完,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坐在温以穗身边的,还有一位女导师。   对方在圈里不温不火,是那种大众眼熟脸,但是不认识名字。   以为温以穗是舞剧院出来,身后无人依仗,没人敢触制片人的霉头。   恨不得退避三舍,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女导师自己也害怕,斟酌再三,还是悄悄攥了攥温以穗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提醒。   “别喝。”   制片人听不到她们这边的对话,还在大放厥词,叫嚣着自己在圈里地位之高,认识了多少个大佬。   明里暗里都是一个意思,温以穗今日要是不顺着他的意,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温老师,选一个吧?”   制片人笑得眼角皱纹都爬出来,不怀好意将桌上好几个酒杯的酒混在一处,推到温以穗眼前。   “我这人很随和的,跳舞还是喝酒,都行。”   话落,又开始借题发挥,试图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温老师今天不选一个,就是不给我面子,那这个节目,我看也没必要……”   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立刻有人执声音出现。   导演打前阵,朝温以穗使了好几个眼色:“没有没有,哪能不给你面子,温老师就是在想敬酒词,所以才慢了点。”   导演拼命往温以穗身边凑,可惜女导师紧紧靠在温以穗身侧,导演怎么挤也挤不开。   最后只能恶狠狠丢下一句威胁:“你给我起开。”   醉酒的人力气都大。   眼见对方的胳膊就要往女导师肩上挥去,温以穗眼疾手快,及时起身,伸手按住。   沉下脸,温以穗脸上早没有了之前的温和:“松手。”   丢了面子,导演自然要找回来,怒气全发在温以穗身上。   “温以穗,我现在是在给你台阶下,你不要……”   说话间,桌上的酒瓶尽数被掀翻,落了一地的狼藉。   所有人都往后倒退,恨不得离战火八百里远。   女导师吓得尖叫一声,起身动作太快,不小心往温以穗身上狠狠一撞。   两人齐齐往地上倒去。   极尽狼狈。   若是以往,温以穗自己一人肯定应付得了。   无奈祸不单行,女导师刚刚那一撞,温以穗不仅被推倒在地,脚踝传来的痛楚,也在叫嚣着“受伤”二字。   包间一群人面面相觑,导演和制片人脸上的得意更甚。   女导师惊恐万分,连连往后退。   温以穗动作熟练,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   快要按下通讯录上没有备注的那一位,倏地,包间的门忽然从外到里,被人狠狠用力踹开。   砰──   重重的一声,空气中尘埃飞舞,渐渐回归平地。   男人逆着光,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口,身影颀长挺拔,一双眸子锐利非常。   傅明洲视线在包间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地上颇为狼狈的温以穗脸上。   面上又阴冷两三分。   “你谁……谁啊!”   傅明洲刚回国不久,制片人和导演自然排不上号见他,此时还在红着脖子叫嚷。   女导师穿的高跟鞋,细高跟刚在温以穗脚上踩了一脚。   惊慌失措下,也顾不得收回力道。   脚上的疼痛一阵阵,温以穗忍着疼,尚未起身,忽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傅明洲冷峻的面容近在咫尺,气息微冷,转而望向身侧的制片人。   “谁动的手?”   “我动的怎样?”   制片人早就喝得晕头转向,此时全靠逞能吹大牛,“我告诉你……啊!”   耳边一阵轰鸣。   制片人尖锐的惨叫声几乎贯彻整个包间。   双手被桎梏在身后,动弹不得。傅明洲用力狠狠踹向人的膝盖,噗通一声,瞬间制片人跪在地上。   重新起身时,方看见傅明洲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   都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人高马大,个个面无表情,看着就不好惹。   酒疯也不敢继续,制片人白着一张脸求饶。   “她她她……她自己摔倒的,不关我事,我就是想请她喝一杯……”   “你还敢灌她酒?”   傅明洲脸色阴郁,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制片人哆嗦着往后退。   傅明洲抬脚,漫不经心踩在制片人手背上,引来一阵鬼哭狼嚎。   唇角的笑意没有半点温度,傅明洲淡淡低眸:“这么喜欢喝,那就把这车酒都喝光,就当我……我们请你的。”   明摆着是在为温以穗出气。   制片人和导演看着送过来的一瓶瓶酒,脸上姹紫嫣红,瞪圆了眼睛惶恐不安。   下意识扭头向温以穗求助。   导演磕磕巴巴:“温老师,节目快开始了,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杯酒我归案办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   “我怎么会和导演计较呢。”   温以穗嗓音轻柔,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她声音轻轻,“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还是一人一车吧,这样公平些。”   满座哗然。   傅明洲唇角难得露出一点笑意,余光瞥见温以穗红肿的脚背,倏然变得森冷。   挥手示意身后的助理上前:“看着他们。”   声音极具冷意。   制片人试图讨价还价,无奈被傅明洲一记冷眼劝退,哆嗦着不敢再发一言。   ……   “还能走吗?”   刚刚在场的只有女导师施予援手,一番交谈后,温以穗也知道对方的名字。   姓叶,叫叶茵。   知道刚刚自己不小心踩到温以穗的脚背,叶茵连声道歉:“我家就在附近,要不我先带你去……”   “不用了,我送她去医院。”   傅明洲从身后走近。   夜色深沉,光线昏暗,依稀看见男人晦暗不明的一双眸子。   声调起伏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好似刚刚在包间动手教训人的不是他一样。   酒店门口横着一辆迈凯伦,傅家的,早就等候多时。   叶茵家里就在附近,步行即可到家。   和对方道别,瞬间,只剩下温以穗和傅明洲两人。   兴许是为了照顾温以穗的脚伤,司机开车的速度很慢。   窗外街景一帧帧掠过,惊起夜风阵阵。   车内气流运转缓慢,温以穗稍稍偏过头。   “今晚的事……谢谢傅叔。”   “……我很老?”   温以穗慌忙摇头:“没有。”   傅明洲是傅砚的小叔,差了辈份,得一个尊称是应当的。   傅明洲明显不喜欢这个称呼,温以穗思考着上一次见面,试着重新换了一个。   “……傅先生?”   “嗯。”   没有不满,顺利通关。   温以穗轻轻舒口气:“傅先生今晚是刚好路过吗?”   对方赶到及时,通讯录上没有备注的那个号码自然也没有拨通。   “刚好在那边吃饭。”傅明洲声音淡淡,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久留。   他侧目:“手机有紧急联系人吗?”   “有啊。”温以穗垂首,手指在屏幕上敲点,眼底适时流露出几分落寞。   “但是傅砚没接。”   车内安静,窗外暴雨初歇,偶尔水花溅起的声音响起。   温以穗侧身,恰好落入傅明洲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紧急联系人是突发状况时能第一时间联系上的人,如果联系不上……”   傅明洲抬眸,意有所指。   “建议换人。” 第七章   长久的安静。   窗外树影簌簌落在车窗上,昭示着车子向前移动的行迹。   温以穗缓慢抬起眸子,浅色眼眸晕染了一整片的夜色。   以及,稍纵即逝的诧异。   夜晚的医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温以穗的脚背高高肿起,被细高跟踩中的部位狰狞又可怖。   行动不得,只能在原地等候,任由傅明洲发号施令。   男人沉稳,冷静,黑色西装下的身影颀长清隽,穿过拥挤乱糟糟的人群,傅明洲不疾不徐,朝温以穗缓缓走近。   手上是刚从医生那得到的检查报告。   练舞的人难免会有旧伤,温以穗也不例外。   之前韧带拉伤,再加上这回扭伤的脚踝,温以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能跳舞。   幸好她最近没有演出,否则肯定会耽误。   不幸中之大幸。   温以穗无声松口气。   私人医院,傅家还是投资商之一。   以为受伤的是傅家人,院长如临大敌,匆匆带着骨科医生前来。   只是走廊的尽头,看见的却是温以穗的身影。   “……温小姐?”   视线移向傅明洲,院长脸上的讶异更甚,“二少爷。”   院长不止一次见过温以穗,偶尔接到电话,还会亲自前往梅园,为温以穗看诊。   只不过以前,陪在温以穗身边的,都是傅砚。   傅家二少爷回国的消息不算秘闻,院长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和对方见面。   黑色方框眼镜挡住了眼角的皱纹,院长抬手轻扶:“之前照顾温小姐的护工今晚休息,要不要我重新找……”   “不必了。”   声调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明洲性情冷,院长理所当然,以为对方不想多管闲事。   忽的却听傅明洲道:“晚上我留在这。”   温以穗住的病房是个小套间,卧室客厅盥洗室一应俱全。   空间不算小,然而多了一个傅明洲,温以穗莫名心生逼仄。   算起来不过几面之缘,今晚平白麻烦傅明洲,已是大大的过意不去。   斟酌着,温以穗倏然开口:“傅先生,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你能走路?”   轻描淡写的一句,掐灭了温以穗所有的念头。   她不喜欢陌生人近身,上回来医院,陈姨也在一旁,近身的事都是陈姨在忙,多余的才交给护工。   温以穗皱眉:“那我让陈姨……”   “陈姨心善。”   傅明洲垂眼,视线从温以穗脸上移向她脚背。   陈姨心善,要是大晚上看见温以穗这模样,今晚肯定揪心,睡不着觉。   正说着,恰好陈姨也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温以穗何时归家。   夜风从窗外灌入,连带着身后嘈杂的人声,也飘至听筒。   陈姨不由警惕:“小小姐,你还在明季吗?”   “我……”温以穗眼神飘忽,一时忘词。   “陈姨,是我。”   手机被傅明洲接了过去,男人神情冷静,“嗯,我今晚也在这边吃饭……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只三言两语,电话已然到尾声。   “我和陈姨说你今晚在明季休息,明天早上再告诉她实情,别让她担心。”   幸好先前温以穗打发司机回家,说话才不至于露馅。   温以穗轻轻颔首,又温声道谢。   说是陪同,其实傅明洲一直待的客厅,隔着一扇门,依稀能看见傅明洲的轮廓。   傅明洲端坐在沙发,面容冷冽,笔电平铺在膝盖上。   标准的英式发音,傅明洲一口伦敦腔,声线低沉醇厚。   聊天内容皆和工作有关,不难想象对方是在开海外视频会议。   本来十点钟的会议延迟到现在,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傅明洲身上。   视频的背景也有所改变。   碍于傅明洲的性格,下属即便心有困惑,也无一人敢当面发问。   一个钟头的会议缩短至二十分钟,速战速决。   视频结束,傅明洲习以为常摘下耳机。抬眸,视线轻轻从对门扫过。   陌生的环境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睁眼盯着天花板半晌,困意伴随着傅明洲低沉的声线,终于有所上涨。   无奈还未正式入睡,耳边的声音骤然停歇。   显而易见傅明洲工作结束,一切又重归平静。   窗外聒噪的虫鸣鼓动着耳膜,腿脚不便,温以穗连翻身都成了困难。   眉眼掠过几分懊恼和泄气。   蓦地一阵闹铃响起,温以穗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机遗落在对面的沙发上。   明明之前……她是放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的。   铃声持续振动,跳动的音符扰乱着空气中气流的涌动。   温以穗一点一点往后挪去。窸窣衣物摩擦声渐起,平整的被褥瞬间变得杂乱无章。   龟速爬行,好不容易移动到床脚。扭转方向,温以穗试探下地。   脚踝缠着厚重绷带,行动起来迟缓又笨拙,温以穗轻手轻脚捡起倚靠在床脚的拐杖。   神经高度紧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人看见自己此时的……   视线抬高,猝不及防,温以穗和玻璃窗上另外一道幽深的目光撞上。   瞳孔骤然缩紧,尚未使用习惯的拐杖突然从手中滑落。   心跳漏了半拍,急速鼓动的胸腔是温以穗此时情绪最真实的写照。   唯一支撑着身子的拐杖掉落,支撑点尽失,温以穗眼前一晃,直直往后跌去。   尚未庆幸自己身后是松软的被褥,脚踝处忽的一阵剧痛袭来,好像是……骨骼错位,脱臼了。   脚步声急速靠近,却在距离自己一米之距,又忽的放缓。   傅明洲依然沉着,依然冷静。   “……还好吗?”   声线平淡,像是只出于最基础普通的关心和发问。   傅明洲半蹲在地,视线落在温以穗受伤的脚踝处,无声无息地审视。   突兀的手机铃声终于停歇,房间恢复少许的安静。   温以穗垂首,视线的落脚点和傅明洲如出一辙,她轻轻动了动脚尖,实话实说。   “有点疼。”   “忍着。”   清冷的两个字落下。   下一秒,温以穗的脚踝忽然被人握住。   男人指腹温热,略带薄茧。腕骨凸出,傅明洲右手托着温以穗脚心,沉香木珠半悬于空中。   泛起一地温柔的夜色。   温以穗的注意力渐渐被分散。   头顶昏黄灯影倾泻而下,淡淡薄薄的一层。耳边虫鸣不再,鼓动耳膜的,只剩下胸腔的心跳声。   温以穗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她脚踝纤细瘦弱,青蓝色的血管分布在脚背,好像只需轻轻一用力──   哒。   很轻的一声。   即使速战速决,傅明洲处理脱臼的经验丰富,温以穗还是免不了受一番皮肉之痛。   幸好只是一瞬。   直冲天灵盖的疼痛褪去,再动动脚尖,果不其然轻便许多。   温以穗唇角扬起一丝笑。   抬头瞬间,傅明洲已然从地上站起。   男人居高临下,颀长身影几乎将温以穗完全笼罩。   “你的手机。”   手臂轻抬,傅明洲面无表情递来一个金属物。   温以穗道谢接过。   铃声早在刚才就断开,点亮未接电话一栏,弹跳而出的,却是傅砚的名字。   “──傅砚!”   电话重新接通,温以穗眼眸亮了一瞬,和任何一个听见心上人电话的女孩并无二样。   随后,嘈杂的音乐以及对话的内容,却如同一盆冷水,尽数从她头顶灌下。   电话是赵景深接的,傅砚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他……他喝醉了,电话可能是随便打的吧,他刚刚也拨通其他人的号码了。”   失望如潮水涌动,顷刻间蔓延心间。   温以穗讷讷应了声:“知道了。”   挂断电话,仰头方发现,傅明洲不知何时离开房间。   房门半掩。   思忖片刻,温以穗垂首,检查自己的未读短信。   一众广告和奢侈品邀约中间,夹杂着一个杂乱无章的号码。   【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   温以穗双眉紧皱。   她向来不是任人欺负之人,离开明季酒店后,温以穗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截了制片人和导演。   没想到会被人捷足先登。   温以穗蓦地懊恼后悔,就不该为了不惊动顾珩,没有直接在酒店动手。   ……   地下室阴冷潮湿,冷气犹如雨林中危险非常的毒蛇,丝丝往上冒起。   “自愿”喝了那俩小推车的酒,大半夜又突然被丢入深山野林的地下室。   制片人和导演早就吓得哆嗦成一团,两坨胖肉烂泥似的伏在地上。   荒山野岭,丁点动静都足以引起浑身战栗。   树林摇曳,风声鹤唳,犹如鬼片中的狼嚎鬼哭。   废弃的别墅阴森可怖,皮鞋踩在木地板上,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   像是地府中传来的鬼魅魍魉。   “傅先生。”   头顶传来保镖的声音,制片人和导演不约而同抬起头。   木梯的尽头,缓缓出现一个男人的影子。逆着光,只能依稀看见大致的轮廓。   是晚上突然出现在包间的……傅明洲。   脚步声渐近,最后在自己眼前停下。   制片人和导演同时抬起头,眼底惶恐一片,下意识地往后爬去。   可惜身后就铜墙铁壁,退无可退。   地下室只点了一盏古老的油灯,灯光昏暗,摇摇欲坠。   傅明洲垂首,好整以暇看着角落哆嗦颤动的两坨肥肉。   他轻声笑道。   “久等。”   ……   陈姨一大早接到温以穗受伤的消息,当即火急火燎赶到医院。   连着工作了大半辈子,陈姨做事麻利。院长请来的护工压根没派上用场,陈姨一人顶好几个。   不放心,又推着温以穗做了检查,得到医生的保证,一口气方缓慢舒出。   下不了狠心呵斥温以穗,只拿眼瞪人。   “这么大的事,怎么还瞒着我?”   陈姨絮絮叨叨,片刻忽的恍然大悟。   “怪不得昨天半夜,二少爷忽然遣人去梅园要了安神香。”   房间还有残留的香气,淡淡的。   温以穗目光一顿,怔怔:“昨晚?”   怪不得昨天后半夜,她睡得那么熟。家里的安神香都是找人特制的,外面买不着。   昨晚匆忙住院,好些东西临时顾不上。温以穗原本还想着,等今日再让陈姨送过来……   “还好二少爷想得周到。”陈姨感慨。   一大早,接到消息后她立刻赶往医院,对昨晚在明季酒店发生的事具体并不知。   怕对方担心,温以穗只捡了重点,试图轻描淡写将这一篇章翻了过去。   无奈陈姨是人精,摸爬滚打多年。温以穗只三言两语,她便听出不对劲。   “节目组的制片人……胆子有这么大?”   傅家的人,但凡长点脑子,就知道巴结为上。   能做出这等蠢事的,只有一种可能──   制片人和导演根本不知道温以穗身后是傅家。   换言之,傅砚没和节目组打过任何招呼。   如若傅明洲昨晚不是刚好路过,陈姨不敢细想。   后怕渐渐转变成怒火,陈姨当即给傅砚拨去电话。   ……   褪去厚重的夜色,丛林焕发新的生机。日光普照,树梢间零星晨光可见。   连着守了一整夜,司机也有几分打不起精神,靠在车边昏昏欲睡。   心里暗自腹诽。   傅明洲还真是怜香惜玉,特地在医院陪了大半夜,才赶来别墅这边……   哈欠打至一半,沉重的木门终于再次敞开。   日光从四面八方涌出,浇了傅明洲一身。   男人眉眼凌厉,深邃的眼眸找不到一丝困倦之意。   司机立刻挺直腰杆,严阵以待。   “傅先生。”   “嗯。”   不是第一天在傅明洲身边工作,司机还是迫于对方的气势,不敢直视傅明洲的眼睛。   “直接去医院吗?”   “先回老宅。”   一夜未睡,身上的衣服还未换。   傅明洲并不打算就此时的模样见温以穗。   车子渐渐驶远,羊肠小路穿过,缓缓行向大道。   傅明洲靠在后座椅背,眼镜摘下,没了镜片的遮挡,黑眸的锐利无处遁形。   他垂首轻拭镜片上的污渍,余光瞥见司机频频扫向后视镜的视线。   傅明洲沉声:“有话就说。”   “医、医院……”   斟酌良久,司机终于还是将实情上报,“医院守着的人说,小少爷刚到医院了。”   昨夜傅明洲离开后,留了人在门口看护,天亮再给陈姨打电话,对方会通知傅砚也在情理之中。   更衣完毕,又一次踏入医院之时,遥遥的,便听见傅砚内疚、充满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穗穗,我昨晚真喝晕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宿醉,傅砚目前还是头晕脑胀,浑身的酒气和胭脂俗粉混在一处,颇为恶心。   陈姨怒而瞪了人一眼,勒令人去隔壁简单冲了个澡,方肯同意进屋。   “不是去校庆吗,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陈姨不满埋怨。   喝酒的原因是见到林菡的视频,这事万万不能在温以穗眼前提起。   傅砚抬眸轻瞥了温以穗一眼,一言不发。   陈姨也只说了几句,又心疼傅砚的身子,出门准备买解酒茶。   外套搭在臂弯:“楼下有便利店,我刚来的时候看见了。等会二少爷过来,记得……二少爷?”   拉开房门,傅明洲就站在不远处,闻声抬头:“陈姨。”   赶着去便利店,陈姨没多逗留。   一时之间,病房只剩下三人。   刚挨了一顿骂,傅砚此刻还有点讪讪。   亡羊补牢一般,事事亲力亲为。   可惜他经验实在不足,光是换药这一简单事项,就办得一塌糊涂。   傅明洲垂眸望去,眼神淡淡。   傅砚半蹲在地上,好巧不巧,傅砚所处的位置,和他昨晚一样。   男生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单手就能轻而易举握住温以穗的脚踝。   “……疼吗?”   动作笨拙,怕伤到温以穗,傅砚极为小心翼翼。   温以穗挽唇,忍俊不禁:“傅砚,你有点笨。”   年轻男女,画面温馨美好。   很是……刺眼。   刚被陈姨数落,现在又被傅明洲盯着,傅砚如芒在背。   侧过身,傅砚轻扯嘴角:“小叔,你要是有事要忙,可以先走的。”   话落,傅砚又补上一句:“这里有我就好了。”   少年人愚昧又天真,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所对何人。   只想着在心上人面前逞能一番。   晨曦的微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抖落了一地的光影。   傅明洲薄唇微勾,眼镜后的一双眸子锐利冷寂。   “……有你就好了?”   好似听见一声轻笑。   傅明洲稍稍昂首,漫不经心转动着腕上的沉香木珠。   “那你昨晚怎么不在?”   作者有话说:   傅大不是法制咖。 第八章   长久的沉默。   地上的日光逐渐变得浓厚,黏稠。   昨晚的滂沱大雨好似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天光乍破,一切又回到原点。   傅砚喃喃张了张唇。   好几次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了回去。   怔怔的发不出一点言语。   昨晚宿醉的是他,错过了温以穗求救电话的也是他。   事到如今,傅砚找不到任何言辞为自己辩解,只低着头,接受所有的斥责。   事先没和节目组打招呼是他的授意,助理其实和他提过一回,陈姨也三番两次提醒。   只可惜那傅砚满心都扑在即将在校庆露脸的林菡身上,并未放在心上。   这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祸端有自己一部分的责任,傅砚逃不开避不过。   正巧陈姨买了解酒茶回来:“我刚在楼下碰见院长了,和他提了下小小姐脚踝的旧伤。”   比起傅砚的动作生涩笨拙,陈姨显然麻利许多。   不多一会,已然帮温以穗换药完毕。   絮叨着方才在楼下的见闻。   “说是针灸有助于恢复,我就想着老宅的汤医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吗,要不就请他过来帮小小姐看一下,兴许能好得快一点。”   汤医生擅长针灸,傅老爷子有头疼的顽疾,这些年全靠汤医生,才少受许多皮肉之苦。   无奈傅老爷子头疼起来并无规律,有时还是三更半夜,傅家因此特地聘请汤医生做家庭医生。   话是好意,却有一个顶顶重要的问题。   傅砚眉头紧锁,颇为苦恼:“要是汤医生去了梅园,那爷爷那边……”   高薪的工作自然要求严格,汤医生这些年极少离开老宅,深怕傅老爷子那临时出什么变故。   陈姨不以为意,下意识回答:“那还不容易,老宅那有多余的空房,到时让小小姐搬进去……”   “──不可以!”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傅砚猛地站起,神情严肃。直挺挺的身影立在窗前,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影。   房间的亮度往下调了好几度,室内三双眼睛,齐齐往傅砚望去。   估摸着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傅砚收敛心神,怏怏望向温以穗。   他脸上又恢复到之前的温柔缱绻,耐心和女孩解释。   “老宅规矩多,不太适合你。”   这个借口温以穗不是第一次听到。   先前傅砚不带她回老宅见家人,也是用的用一个说辞。   温以穗本就无见傅家人的打算,故而从未放在心上。   似是没想到傅砚会如此执着这个问题,女孩稍稍一怔,睁大的瞳孔缓缓流露出几分茫然和怅惘。   滞后的反应落在傅砚眼中,却成了伤心失望的代言词。   傅砚确实存了私心,不想让温以穗和家里人见面。   内心深处,只有林菡才是自己认定陪伴一生的伴侣。   喉结滚动,挣扎许久,傅砚还是不想松口。   只喃喃:“老宅人多,你可能不习惯……”   语无伦次的解释。   陈姨恍然初醒,惊觉自己刚刚多嘴说错话,忙不迭收了声。   一屋四个人,只有一张嘴喋喋不休。   旖.旎.缱.绻的气氛不再,傅明洲无声嗤笑,淡淡地抬眸。   不动声色打断了傅砚的长篇大论。   “我最近住在兰榭。”   那是傅老爷子专门给小儿子留的一处宅邸,和老宅隔了一个天鹅湖。   傅明洲喜静,平时不喜欢旁人上门叨扰,有眼力见的都不会往那一处走。   就算是傅砚,也只去过两三趟。   温以穗皱眉,下意识选择了反对。   话音刚落,陈姨立刻执不同意见。   温以穗的脚伤不算轻,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两三个月,肯定好不全。   陈姨忧心忡忡:“平时就算了,过两天你还要参加录制,难免要上台表演一二。”   陈姨最会戳心窝,三言两语堵得温以穗说不了话。   眼前看,温以穗搬进兰榭是最完美的方案,傅砚双眸一亮,先前对傅明洲的偏见和不满在经历这两遭之后,尽数消失。   傅砚:“会不会……太麻烦小叔了?”   傅明洲淡声:“人少就不会。”   傅砚笑着保证:“也就陈姨陪着,我最近工作多,抽不出时间过去。”   本来还担心傅明洲埋怨自己做甩手掌柜,将温以穗丢在兰榭就不管人。   未成想傅明洲忽然抬眼,轻薄镜片挡不住背后一双深色眸子。   难得,傅明洲对傅砚的话表达了赞许之意。   他意味不明笑了两声。   “确实,工作更重要。”   ……   ……   “汤医生,今天麻烦你了。”   “客气了。”   被称作汤医生的老大夫笑了笑,温声谢过了陈姨的相送。   同是在老宅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无意这些虚节。   陈姨点头应了声好,只送汤医生到门口,目送对方离开后,方抬脚转身回房。   兰榭的占地面积比梅园大上不少,傅明洲又不喜太多人在身边服侍。   地广人稀,难免只剩下蝉鸣虫叫。   温以穗的针灸治疗两天一次,都是挑的下午。   恰逢日薄西山,远处的晚霞染红半边天幕。   为了方便,温以穗住的一楼。   透过楠木窗子,院外的姹紫嫣红尽收眼中。   除了搬过来第一天,温以穗在兰榭见过傅明洲一回,其余几日,两人都未曾碰过面。   听陈姨说,这位也是大忙人,每日早出晚归,公司琐事比傅砚有过之无不及。   先前还担心一个屋檐下住着,难免会尴尬。   这回却是担忧全无。   屋里待着闷,温以穗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蹭。   好不容易挪动到屋外的长廊,身后忽的响起一声惊呼。   不用想也知道声音的主人,定是陈姨无疑。   温以穗偏过头,先一步拦断了对方的未尽之语。   “医生刚说的,让我多走走。”   这话倒是实话,汤医生二十分钟之前才说的。   陈姨睨了温以穗一眼,反驳:“那也得有人看着。”   温以穗每日的康复训练从未放下,汤医生的针灸技术了得,这几日温以穗一个人也能试着走几步。   即便如此,陈姨还是不放心,得时时看着。   “小少爷中午来过电话,问了你的事,那会你刚好在午睡。”   提起这事,陈姨难免堵心。   除了温以穗搬来那天,傅砚再没露过脸,只偶尔打来电话询问一二。   “节目组那边他也联系了,制片人和导演都换了人。我听说这次……连赞助商也重新换了一波。”   ……赞助商?   温以穗皱眉,直起身。   好奇那天晚上的事,怎么连赞助商都牵扯进去了。   幸好有人接手,否则这节目肯定办不下去。   只是关于接手的人,陈姨却是半点也不知情,也不甚在意。   那天晚上是傅明洲亲自出手解决,但凡不想得罪傅家的,都不会蠢到惹温以穗不快。   算算日子,温以穗在兰榭也住了大半个月。   舞蹈真人秀的录制早就开始,温以穗因为脚伤的缘故,第一期并未露面。   导师少了一位,节目组的内部工作人员还大换血,甚至连导演也换人。   众说纷纭。   有说导演受贿被查,也有说导演和制片人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陆延,你怎么还在排练室啊,这都几点了?”   同是参加节目的选手,作为陆延的室友,俞远颇为惭愧。   不怕遇见比自己有天赋的人,就怕遇见有天赋的人比自己还努力。   初生牛犊,都是新人。刚参加完第一期录制,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日,个个卯足了劲出去玩了一圈。   只有陆延是例外。   拒绝他人喝酒的邀约,陆延独自在排练室练习至零点。   若不是俞远刚回来,估计陆延还能一直跳到深夜。   少年一身简单的白色短袖,干净清爽,一双眼睛澄澈透明,十足的少年感。   俞远第一次见到人,差点以为陆延是来参加选秀的。   “你这张脸,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没兴趣。”   陆延面色淡淡,接过俞远丢过来的矿泉水,仰头一饮而尽。   喉结轻滚,少年修长的脖颈线条流畅,水珠顺着往下滑落,在光下熠熠生辉。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连连发出两声感慨,俞远忍不住感叹。   “我要是有你这张脸,还跳什么舞啊,直接C位出道,妥妥的,不怕没有小姑娘为我买单。我看热搜上天天挂着的那个宇宙无敌第一alpha,都不及你半分,他那张脸全靠精修,素颜完全没得看。”   哪像陆延,天天素面朝天,寡着一张脸就出现在镜头面前,都不用担心妆花的问题。   陆延专注自身,名副其实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好奇抬头:“alpha是什么?”   总不会是数学课学的那个吧?   俞远大受震撼:“你怎么连这个都没听过?”   说着,他顺手揽住陆延的肩膀。   陆延抬眸,轻轻扫了人一眼。   俞远火速松开人,将自己手机递到陆延眼前:“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去年刚出道的,目前人气第一。”   俞远上下打量陆延一眼,“当然,你要是去了,估计就没他什么事了。不过你太显眼了,适合单飞不适合成团。”   “没兴趣。”   依旧是简洁的三个字。   俞远“嘿”一声:“爱豆怎么你了,做//爱豆多好啊,天天有小姑娘捧着……”   “爱豆不能谈恋爱。”陆延冷声打断。   他面容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俞远讷讷瞪圆了眼睛,好像第一天认识陆延,不可置信:“这就是你不出道的原因?”   陆延理所当然点头:“有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去啊。   俞远心底熊熊的八卦之火开始燃烧,想象力丰富:“你不会来参加节目……就是为了谈恋爱吧?”   陆延:“不是。”   只是因为她喜欢舞蹈,爱屋及乌,他便也跟着喜欢了。   俞远松口气:“吓死我,我还以为你喜欢哪个选手……”   陆延面不改色:“我只是想让她看见我。”   俞远:???   俞远:!!!   这和上节目谈恋爱有区别吗!!!   他小心翼翼试探:“所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   俞远倒吸口冷气,刚想着进一步挖掘自己作为狗仔的潜能。   倏地听到门口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   两人齐齐往身后望去。   “对、对不起。”   男生低着头,捡起自己掉落的房卡,“我睡不着,想过来排练会。”   俞远了然:“你跳吧,我们就走了。陆延,回宿舍了。”   满心满眼都在陆延身上,俞远无意他人的事,亦步亦趋跟在陆延身后。   “快……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她是初恋吗?有照片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她肯定也漂亮。”   “不过你们怎么现在没有联系了,不会是分手了吧,还是……在冷战?”   越往后说,俞远越被自己的脑补殇到,“你不会是……被甩的那个吧?”   “不是。”陆延当即否定,随即低头刷开房门。   “她,很好。”   少年鸦羽睫毛轻垂,浅色眼眸泛着淡淡的一层光晕。   本能地放轻了声音,“我没见过比她更好的人。”   惊天八卦。   俞远火速捂嘴。   刚才在外面俞远还有所收敛,一回到自己的地盘,俞远立刻变得有恃无恐。   问题一个接一个,可惜陆延并不想多言。   起初还敷衍应对,到后来索性一言不发。   俞远垂头丧气,往床上摔去:“我还以为能再听到一个八卦呢。”   陆延敏锐:“……再?”   俞远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掏出手机点了好几下。   “之前录制不是说还有一位导师没来吗?隔壁宿舍有人说他来签合同的时候看见了,是舞剧院的,本人特别特别特别好看。他还偷偷拍了一张,不过只有侧颜,你看……”   “无聊……”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陆延忽的怔住。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米黄色的棉麻裙子,一双笑眼弯弯,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却已足够惊艳好看。   “怎么样,漂亮吧?”俞远碰碰陆延的胳膊。   “嗯,漂亮。”   盯着照片,陆延唇角轻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是胜券在握的喜悦。   不仅漂亮,还是个……老熟人。 第九章   头顶明月高悬,繁星璀璨。   傅明洲踩着夜色回家,潺潺水声萦绕在耳侧。   傅明洲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之前为了方便,才答应了老爷子暂时住在兰榭,不想现在还多了一份意外之喜。   夜光如痴如醉,穿过一汪潭水,再往前不远便是温以穗下榻的地方。   偶有蝉鸣虫叫作伴,隐隐的,还听见女孩小声的抱怨。   温以穗半倚在长廊下,枕着温柔月光,和陈姨讨价还价。   “医生下午说可以试着走动的。”   “那他说的是在家里,和录节目不一样。”   温以穗对自己的脚伤心知肚明,伤及脚踝,想要彻底痊愈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无奈节目录制在即,她并不想失约。   两人各执一词,各有各的理。   陈姨见劝不住,索性拉了傅砚出来做说客。   “小少爷要是在,肯定也不会同意。”   “可他现在又不在。”温以穗有点强词夺理。   陈姨笑笑:“不然我给他打电话,要是他明早有时间……”   “陈姨。”   乘着清爽的夜风,一道男声徐徐从身后传来。   傅明洲站在长廊下,清隽身影烙在浓浓夜色中。   “二少爷。”   “傅先生。”   借助在人家家里,难免给人添麻烦,温以穗低声道谢。   “不用。”   傅明洲淡声,深色眼眸藏于镜片之后,又将视线投向陈姨。   “明早要出门?”   原话是想问傅砚明早有没有时间,到傅明洲口中,却直接省略了人名。   陈姨毫无所觉,一心只挂念温以穗的脚伤。   “我想着要是小少爷明早有空……”   “录制地点在南艺大厦?”   “啊,是……是这个。”   “我明天早上正好要去那附近。”   傅明洲垂首瞥一眼腕表,秒针走动,带走了时间的残留。   “八点半可以吗?”   时间地点正好,温以穗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翌日清晨。   之前再多叮嘱,陈姨还是不放心,在院门口前念叨好一阵,方肯放人离开。   佣人瞧见,只道陈姨细心。   傅明洲喜欢清静,佣人一般自傅明洲走后,方开始打扫宅邸。   主人不在,窃窃私语跟着多了起来。   “二少爷居然今天这么晚才上班,平时七点不到就出门了。”   “我也觉得奇怪,要是天天这样就好了,我能睡个懒觉。”   小姑娘声音怯怯,三三两两笑声混在一处。   陈姨自前头走来,赶人去做正事。   训人至一半,忽的听见前方院子有车子驶过。   兰榭常年无客人,陈姨还当是温以穗落了东西,去而复返,匆匆撇下佣人赶过去。   不想来访的客人却是傅砚。   近期好像水逆,好几个项目停滞不前,资金链连连出问题。   傅砚迫于无奈,只能日夜守在公司。   好不容易今日得空,忙里偷闲,匆忙赶来兰榭一趟。   可惜扑了个空。   “穗穗出门了?”傅砚稍显失望。   陈姨也深感惋惜:“刚走,要是早一点,你还能碰上二少爷的车子。”   “二少爷,我小叔送穗穗去的?”   不怪傅砚惊讶,实在是傅明洲那张脸,和乐于助人完全扯不上关系。   “可不是,二少爷说刚好顺路,就顺便载温以穗一程。”   “看不出来,我小叔人这么好。”   之前还担心温以穗在兰榭住得不习惯,现下却毫无丁点担忧。   多日劳累,现在终于发生了一点好事。   傅砚眉目舒展,惬意不少。   少爷架子瘫在沙发上:“穗穗什么时候回来?”   傅砚向来有一出想一出,“要不我在这等她回来吧,反正也没事。”   ……   ……   排练室一如既往的热闹。   录制还没正式开始,自然无人遵守规矩,都挤在一处闲聊八卦。   俞远是个人精,丢在哪里都能生存,不一会就和其他女生聊成一片,典型的社交牛逼症。   “你室友……是不是叫陆延呀,长得特别帅的那个!”   “不仅帅,他舞还跳得特别好!我第一天就注意到他了。”   “哎俞远,你和陆延关系怎么样啊,可以帮我……要个微信吗?”   “顺便加我一个哈,好久没看过原生态无整容的帅哥了。”   俞远手肘支着膝盖,故意将脸往前凑,一本正经。   “你现在眼前就有一个。”   短暂的沉寂后,忽的喧嚣响起。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捧腹大笑。   俞远不满:“难道不是吗?”   他个性就这样,其他选手也乐意和他说笑。   不多时,又催着俞远找陆延过来。   为了不受影响,陆延选择的是隔壁的空房,屋子虽然小了一点,但胜在没人。   俞远推门进去,果不其然只看见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是之前和陆延聊八卦遇见的选手,人没什么存在感,俞远只记得对方很勤奋,半夜两点还在排练室。   简单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俞远径自朝陆延走去。   “陆延,刚刚隔壁的女生……”   “你现在有时间吗?”   俞远突然忘词:“有、有的,怎么了?”   陆延:“帮我个忙。”   接下来一个小时,俞远几乎找不到喘气的机会。   陆延口中的帮忙,是指客串下他的搭档。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俞远早累得直不起腰,揉着自己的肩膀,直呼陆延是魔鬼。   陆延面不改色:“是你不太行。”   是男人就听不得这话。   俞远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而起,自带bgm:“战,战啊!”   陆延:“……”   俞远不肯认输,逞强的后果,就是一个小时后,地上多了一只爬不起来的小狗狗。   再看一眼旁边除了心跳有点快,其他指数都正常的陆延,俞远忽然觉得适当的认输也不是不行。   有气无力瘫在地上躺尸,俞远后悔不已:“我还不如留在隔壁陪小姐姐说话呢,刚刚她们还说早上看见了温老师……”   捏扁的矿泉水瓶忽然松了力道,瓶身恢复原状,陆延僵着脊背,直直转过身。   “你说……谁?”   “温老师啊,我之前给你看过照片的。她今天应该是来补拍镜头……”   “起来。”   陆延忽的冷声,拽着俞远从地上站起,好像是严师,“接着练。”   俞远:???   俞远:“……陆延,你是魔鬼吗?”   陆延面无表情:“是谁昨晚说害怕第一轮就被淘汰,下次过来就是回锅肉了?”   俞远:“……”   时间缓慢向前移动,一直到日薄西山,陆延终于暂停音乐。   随手拽高短袖擦汗。   俞远两个小时前就在地上躺平,现在仍是。   “陆延,你还是人吗?”俞远精疲力竭,发出咸鱼的呐喊。   陆延没理会,只频频望向门口。   “我们今天不用录制吗?”   “不用吧,导演没说补录。”   “那你刚刚还说……”   语气过于激动,陆延稍微调整了下心情,努力平复心跳,“你刚刚还说,会补录镜头。”   “我说的是温老师。”   “她……不用来排练室?”   “当然不用啊,找导演就好,来排练室干嘛?”   陆延:“……草。”   虽然只是个气音,俞远耳聪目明,还是及时捕捉到。   对方一脸的八卦:“陆延,你刚刚是不是说脏话了?”   第一次见陆延对录制这么迫不及待,俞远撇撇嘴,颇有几分不解。   “不至于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等老婆,这么重视……你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空着的水瓶自陆延手中抛开,稳稳当当落进角落的垃圾桶。   陆延勾唇,漫不经心道。   “就是突然觉得……你说的也没错。”   作者有话说:   卡文,有点短 第十章   破天荒,居然还能在陆延口中听见这样一番言语。   俞远骤然瞪圆眼。   下一秒,伸手猛晃了晃陆延的肩膀。   陆延没好气甩开,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你在干什么?”   俞远腔调不变:“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陆延:“……”   俞远只当之前提到的“老婆”是陆延的玩笑话,未曾当真。   左右无人,俞远朝陆延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线神秘兮兮。   “要不要去……嗯嗯嗯?”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发出,含糊不清。   陆延一头雾水:“……什么?”   俞远恨铁不成钢,强行搂住陆延的肩膀往外走。   “就是……男人都喜欢做的那种事啊!走走走,我忍了好几天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爽一把!”   ……   楼上。   之前缺席第一期拍摄,温以穗并没有现场观看选手演出,只能借助视频帮助。   有先前的饭局打底,这一回温以穗刚踏进剪辑室,立刻受到好几位导师的殷勤欢迎。   态度好不热络。   虽然不甚了解傅明洲的身份,然而就凭对方雷厉风行处置了导演和制片人一事,即可判定温以穗的背景不简单。   多结交总没坏事。   温以穗不喜人多,环视一周后,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人群后的叶茵身上。   温以穗笑笑,轻声踱步过去:“茵茵陪我就好了,不麻烦大家了。”   众人看叶茵的眼神一变,未曾料到平时最没存在感的边缘人物,现在却能得到温以穗的青睐。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她什么时候认识温以穗的?”   “那天晚上吃饭吧,那时就她一个站出来。”   众人心知肚明,可惜无法反驳,毕竟那会视若无睹的也是自己。   温以穗从导演手中拿到的是未剪辑版本,虽然繁琐麻烦,却胜在公平。   不用担心后期剪辑假公济私。   温以穗:“是不是有选手退赛了,我看名单少了好几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还以为是选手档期的问题。   叶茵欲言又止,片刻方道:“之前节目组大换血,好几个高层都受了处分。这几个选手被查出和高层有关系,所以就‘自动’退赛了。”   叶茵口中的“自动”含义颇深。   温以穗恍然,懂了。   叶茵补充:“其实和导师也有点关系,不过现在重新找人录制不太现实,所以口头警告了下。”   杀鸡儆猴适用任何圈子,估摸着经此事,剩下的导师也不敢轻举妄动。   ……   除了补拍的镜头,温以穗今日几乎在剪辑室度过。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晚霞拥抱天幕,点亮了丛丛云层。   不多会,群星取代了落日。   叶茵陪同温以穗下楼。   温以穗脚踝的伤有自己一半的责任,叶茵早早就想着过去探望。   无奈有心而无力,打听不到温以穗的住处。   “我之前还去了你们剧院,不过你不在。”   “家里人看得严。”温以穗无奈。   叶茵了然,双眼猛地一亮:“是之前那位先生吗?”   她眼神流露出几分错愕,“你这么早就结婚了?”   温以穗连声否认:“不是,我……”   知道温以穗腿脚不便,叶茵带她抄的是近路,平时除了保洁阿姨,甚少会有人从这边经过。   除了地板灰尘多一点,并无什么缺点。   叶茵和其他人处不来,之前录制完毕,为了避开众人就是走的这边。   往日离开得早,叶茵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今天蓦地觉得有几分阴森。   应该是作为紧急疏通的通道,故而头顶只有一盏老式的白炽灯。   灯管尘埃重重,光影昏暗,只能依稀辨别出过道的路况。   两侧都是储物间,安静的过道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叶茵提着一颗心,有点后悔带温以穗抄近路。   “没关系,你不是说再往前走就是大堂……”   话音未落,身侧忽的卷来一阵阴风,冷汗冒起。   轻薄的门板关不住任何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传出。   “好、好爽……”   “能快点吗?”   “急什么,我还没好,等等等等,别开──!”   再等下去,估计自己今晚都不用回宿舍。   陆延不耐烦,猛地推开堵在自己眼前的俞远,单手推开门。   铺天盖地的光亮迎面而来。   陆延逆着光,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门外的人明显一怔。   少年衣衫简单,只着一件宽松短袖。屋内白雾缭绕,隐去了背后棱角分明的一张脸。   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夹着一支薄薄的香烟,桀骜不驯。   身后还跟着一把匆忙焦急的声音。   “陆延,你等等……卧、槽!”   猝不及防和门口两人对上眼,俞远猛地往后退开一步。   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陆延忽的用力甩上门。   哐当一声。   光亮如同鬼魅似的从门缝溜走,顷刻间,储物间又恢复之前的黑暗。   俞远感激涕零,以为自己终于有时间处理了口袋的赃物。   火急火燎掏出自己身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倏地眼前又一亮。   陆延又推开了门。   不是梦境,不是错觉,也不是回忆。   温以穗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两步开外。   女孩一双眼睛懵懂又茫然,像是在好奇陆延的操作。   “你……”   激动之下难以言语,还没组织好开场白,忽的却听耳边一声冷斥。   “──陆延、俞远!”   叶茵摆出导师面孔,“谁让你们抽烟的?”   比赛期间,烟酒外出都是禁止的。   俞远生无可恋上交自己手上的赃物,甫一转身,却见自家好兄弟神情恍惚,双目直直盯着温以穗。   叶茵:“这是温老师。穗穗,这是陆延和俞远。”   温以穗轻言莞尔:“你们好。”   头回见到真人,俞远激动得语无伦次:“温温温……温老师好!我叫俞远。”   温以穗笑笑:“我知道,你我舞跳得不错。”   俞远兴奋得找不到边,飞黄腾达还不忘陆延:“没有没有,陆延比我好多了……陆延、陆延?”   偷偷给陆延使了好几个眼色,无奈对方视线始终落在温以穗脸上,直勾勾的。   他嗓音喑哑:“你……”   温以穗唇角笑意不变:“你好。”   ……   “陆延你今天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   从储物间离开,俞远双手枕在后脑勺,颇为不解,“温老师刚和你说话你都不理。”   虽然今天运气不太好,抽烟被发现。不过叶茵也只没收了烟盒和打火机,并未上报节目组。   劫后余生,还亲眼见到了温以穗,俞远美滋滋,一路都在冒美泡。   “温老师居然还说我舞跳得不错,陆延你说温老师……”   “──闭嘴。”   陆延沉着一张脸,“我不想听见她的名字。”   温以穗居然不记得自己了,她居然不记得……   三秒后,陆延冷冷扭过头,直视俞远:“她刚刚走路……是不是有点奇怪?”   俞远:“……”   ……   “穗穗,陆延其实平时不这样,他今天可能心情不好。”   脚伤的缘故,温以穗走路很慢,叶茵不放心,一定要亲自送人上车。   一路走还不忘解释,“我之前见过他,他很有礼貌的,态度也……”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叶茵亦步亦趋陪同在温以穗身侧,好奇不已。   无奈好奇心被勾至一半,忽然听见前方一道沧桑的嗓音落下。   “温小姐。”   夜色茫茫,中年男子老泪纵横,哭得好不凄惨。   若是早知道那天包间是温以穗,他肯定亲自过去盯场,绝不让温以穗掉半根头发丝。   “顾总知道你的事,当即就把我们几个经理都开除了。”   幸好刚刚打发了叶茵回去,否则现在还得解释一番。   温以穗耐心逐渐告罄:“顾珩让你来的?”   猝不及防听见老东家的名字,男子陡然一僵,颤颤巍巍摇头否认:“不、不是。是我自己想来和温小姐道歉的。”   能力有限,他只能打听到温以穗最近要在南艺大厦录制节目,所以天天过来蹲守,守株待兔一般。   温以穗对马后炮的人不感兴趣,摆摆手:“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男子喜形于色:“那顾总下次回国,温小姐能不能帮我、帮我美言……”   “……回国?顾珩什么时候要回国了?”温以穗瞳孔一缩。   似乎是没料到温以穗会不知此消息,男子肩膀一抖,突然不确定自己此行是否正确。   “下、下个月。”   如果没离职,他现在已经在为顾珩即将入住明季酒店的事忙碌了。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顺便问下大家,我是不是需要换个文名文案,感觉点进来的人好少好少 第十一章   ……顾珩下个月就回国了。   一连好几日,温以穗都心不在焉,吃饭也不专心。   落在陈姨眼中,却以为温以穗是在为傅砚的事烦心。   前天傅砚明明说好的,要在家里等温以穗。   结果接了一通电话,傅砚临时又变卦,匆匆忙忙从兰榭离开。   临走前没看路,差点撞到陈姨。   上次陈姨见到傅砚这般失态,还是在那个人离开后。   那个人……   想到傅砚离开前接到的电话,陈姨眉心一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那通电话……不会是林菡打过来的吧?   直接问傅砚肯定行不通。   主人家的事,还轮不着他们说三道四。   无奈之下,陈姨只能拐弯抹角,从温以穗那打听消息。   可惜温以穗这几天也心神不宁,精神怏怏。   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傅砚。   “……傅砚?”   温以穗稍稍拢眉,“他只说工作忙,别的……别的没有了。”   工作忙果然是男人用不烂的借口。   陈姨暗叹不好,委婉提醒:“那要不要给小少爷送点吃的过去?”   “不了,我去的话……可能会打扰到他工作。”   何况她脚还没好利索,出行不便,傅砚可能还得反过来,分一份心照顾自己。   温以穗声音轻柔,细细为陈姨分析利弊。   体贴入微,是国外那个人百般比不上的。   陈姨默默在心里骂了傅砚好几句识人不清,看温以穗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爱。   以后事以后烦,陈姨心想着,又多说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专注眼前,及时行乐。   误打误撞,竟遂了温以穗的心意,不再执着顾珩何时回国。   傅明洲这一周出差在外,转眼间,兰榭只剩下温以穗一个客人,日子倒是和在梅园时差不多。   第二期的录制准备在即,温以穗这几日往南艺大厦跑得勤了点。   几次相处下来,她和叶茵的交情最深。   闲暇之余,叶茵邀请温以穗下楼转转。   “前几天我就想和你一起下去了,他们都在排练室。”   叶茵先一步按下电梯,“不过那时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温以穗讶异:“有那么明显吗?”   其实算不上明显,只不过叶茵的注意力都在温以穗身上,故而比旁人敏锐些。   这个点,几乎所有学生都待在排练室。   听说温以穗下楼,一个个如同炸了锅。   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后面几个排练室的人,一拥出来。   温以穗虽然来回好几回,不过都是在楼上待着,并未曾踏足排练室。   “天,真人比照片更好看!我那时还以为是照骗来着。”   “那么糊的抓拍怎么可能是照骗。”   “她真的好小一只,我一个女的看了都疯狂心动!”   “温老师温老师!”   俞远艺高人胆大,拨开重重人群,在一波“这么漂亮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俞远一枝独秀,以一己之力杀出重围。   “你看我的舞蹈还有哪里需要改进吗?”   此话一出,立刻受到全场人的群殴。   俞远嘿嘿笑:“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   排练室设备齐全,俞远一个响指,随后,音乐声渐起。   现场的唏嘘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叹和赞赏。   “俞远跳舞这么好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绝了绝了,这个眼神,好杀我!”   “太犯规了吧……我去,陆延怎么下场了!他们两人是在battle?”   “天!快看陆延,我疯了我疯了,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啊啊啊啊啊顶!胯!!你快看陆延!眼神好攻我好爱,我宣布从今天开始陆延就是我老公了!!”   现场人声鼎沸,鼓声和欢呼声混在一处,此起彼伏的呐喊如同海浪翻滚。   掌声如雷鸣,震耳欲聋。   情绪被调动,温以穗眼中、耳中只有陆延一人的名字。   看不见其他,只有陆延随着音乐晃动的身影。   现场彻底被点燃。   音乐褪去,只剩下不住的喘息和即将跳出胸腔的心跳。   陆延仰着下巴,目光还有未曾褪去的锐利和桀骜。   四目相对。   下一秒,凌厉的气势渐远,陆延耳尖稍稍泛红,不自然移开了和温以穗对视的目光。   “我说兄弟……”   俞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陆延的肩膀,喘气之余还不忘对陆延比了个大拇指。   “……牛逼!”   陆延唇角上扬:“你也不错。”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活力。   一通比试之后,一行人闹哄哄的,吵吵嚷嚷要温以穗请客吃饭。   录制期间选手是不被允许随意外出的,不过导师在场除外。   温以穗性子随和,选手央求没多久,她便点头答应了。   “地点你们订,我买单。”   还在参赛阶段,保险起见,最后挑在了一家日料店。   私密性和价格成正比,不怕狗仔跟拍。   俞远眉角微扬,好奇谁那么会挑,随手一点就是人均四位数的店。   陆延轻哂:“她不缺钱。”   “谁啊,温老师?”俞远狐疑。   “你怎么知道的?陆延,我从上次就觉得奇怪了。”   俞远上下打量着陆延。   “你是不是……是不是和温老师有什么过节啊,上次在储物间你就奇奇怪怪的,对温老师好像挺有意见,不过后来你又跑出去借轮椅……”   虽然最后借不到。   俞远自个瞎琢磨,越想越觉得奇怪,绕弯子把自己绕晕了。   “今天你又这样,刚温老师和你说话,你都不理人……”   陆延忍无可忍,打断俞远的长篇大论:“我哪有不理她,算了……我出去抽根烟,你别跟过来。”   “陆延你这人,你这就是恼羞成怒我和你说……哎,温老师?”   ……   日式庭院幽静古朴,青石板路落满橘黄灯影。   黄昏的余晖散尽,陆延站在廊下,打火机在手中点燃。   猩红焰火缀亮了指尖香烟。   灰白烟雾往上,混沌不清。   点烟动作熟稔,陆延轻呼出一口烟圈,徐徐白烟弥漫。   身后木屐声传来,隐约还能听见里屋客人的欢声笑语。   高谈阔论不断。   “……怎么不进去?”   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飘至耳边。   陆延猛地侧过身,一眼瞧见走廊尽头的温以穗。   两人之间隔了好几盏玻璃小灯,光影照亮脚边。   “你……”   微缩的瞳孔暴露了陆延心中最真实的情绪。   动作比大脑反应快一秒,温以穗走近的功夫,陆延指尖的香烟已然掐灭。   “你怎么来了?”   陆延皱眉,语气带有几分不悦。   话落,又觉得自己过于冷漠,心底蓦地升起几分后悔。   无奈碍于脸面不好撤回。   温以穗轻声弯唇:“找你。”   “……找我干什么?”   陆延双眉皱得更紧,连他都未曾发觉,自己此刻看着和怨妇有几分相似。   “我们很熟吗?”   “还行。”温以穗眼底笑意渐深,女孩轻踮起脚尖。   气息轻盈,落叶般轻轻掠过陆延颈肩。   “小、荷、官。”   许久未曾出现在自己世界的三个字,陆延耳尖陡然一颤。   却不是因为这个久违的称呼。   “你……”   心跳加速,耳边发麻,陆延猛地往后退开两三步。   “我……我抽烟了,你离我远点。”   之前见面陆延就发现,温以穗并不喜欢烟味。   温以穗轻笑两声,眼角染上揶揄之色:“观察得还挺细致。”   “谁观察你了!我们又不熟。”陆延嘴硬。   迎着温以穗直直视线,倏地又败下阵来。   少年眉眼低垂,指尖捻着香烟,“你之前不是还装不认识我吗?”   “那是因为你还在比赛。”   “比赛怎么了,比赛又不影响我们……”   陆延本就是聪明人,刚才不过是顾着生气,所以反应才慢了一瞬。   喉结微滚,陆延直愣愣抬头:“你是在担心我……”   好不容易消退的绯色又重新爬上耳尖。   陆延声音越来愈轻,最后低不可闻。   孺子可教也。   温以穗重重点头:“不然呢。你是选手我是导师,要知道我们认识,他们可能会误会你和我……”   才刚爆出选手为了晋级勾搭上高层的丑事,如果知道温以穗和陆延之前认识,难免会有人往这方面想。   温以穗自认考虑周到。   不想下一刻,却听陆延道。   “我其实……不介意这个的。”   温以穗愕然:“什么?”   陆延唇角微扬,少年眉眼弯弯,漫不经心补上后半句。   “对象是你的话。”   我就不介意。 第十二章   夜色沉沉,灯影垂于水面,泛出光影点点。   陆延微低着头。   四目相对,温以穗清楚看见陆延眼底藏不住的笑意。   他侧目耸肩:“你那么好,和你闹绯闻……我又不吃亏。”   手心捻着香烟,陆延极尽全力,努力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   恰好身后脚步声响起,俞远等半天不见人,担心陆延不会说话惹恼温以穗,匆匆赶过来。   气息喘不匀:“温老师,陆延。”   俞远勾住陆延肩膀,笑着打哈哈:“你们再不过去,菜都被他们吃完了。”   有俞远这个活宝插科打诨,一分钟的脚程很快完成。   推门进屋。   室内闹哄哄的,学员闹成一片,招呼着俞远过去。   俞远:“我……”   视线环顾一周,俞远忽然踟蹰不前。   吃的日料,包间自然是榻榻米。   唯二的空位就在叶茵右手边,理所应当其中有一个属于温以穗。   思及陆延和温以穗的关系,俞远咬咬牙,刚准备舍身相救兄弟,在温以穗身边落座。   蓦地,却见陆延往前一跨,全程目不斜视径自挨着温以穗坐下。   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俞远:“……”   他现在真的一点也看不懂自己这个室友了。   人均四位数的餐厅,用料自然也不会差。   一顿料理宾客尽欢,包间笑声不断。   刚有人眼尖,知道俞远是出门找的温以穗和陆延,后两人又是同时进来。   好奇:“陆延刚刚是和温老师一起吗?我看你们同时进来的。”   本是无意之举,温以穗却忽然想起先前陆延的话,险些呛住。   陆延余光轻轻在温以穗脸上撇过,好整以暇勾唇。   “对啊,我和温老师在一起……嘶。”   搁在桌下的手臂忽然被人拧住,陆延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憋着笑转过头。   温以穗面不改色,甚至连唇角笑意的弧度都没有任何改变。   陆延却心有所感,从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中读出危险和警告。   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眼神。   幸而其他人顾着吃饭,无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波云诡谲。   温以穗压低嗓子,一字一顿:“少说话。”   陆延挑眉,少见的乖顺:“嗯。”   温以穗稍显诧异,碰巧叶茵找自己,温以穗便不再多言,转头和对方搭话。   导师的年龄和选手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出道时间前后。   还在录制阶段,温以穗没让侍应生上酒,有人带头,以茶代酒,先敬了温以穗和叶茵一杯。   后面的人有样学样。   敬酒词不能重复,越往后压力自然越大。   茶杯转一圈,陆延刚好是最后一个。   桌上十几双眼睛,齐齐落在陆延脸上。   木叶天目盏盛着清茶,陆延单手奉上,朝温以穗颔首:“温老师。”   一饮而尽。   其他人:“……”   陆延平日寡言少语,身边除了偶有俞远出没,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排练室。   知道他不擅长说话,但是没想到能不擅长到这种地步。   有人试图打圆场:“陆延,你要不要多说两句?”   “不了。”陆延干净利落拒绝。   再说下去估计和导师的关系会直接宣告终结,众人见状,忙不迭重新挑起另一个话题,避过尴尬。   “这家的秋葵好好吃,你们快试试,和平时吃的完全不一样!”   “我也觉得,温老师你要吗,我给你……”   “她不吃这个。”   突如其来的一道嗓音落下,好不容易热闹的气氛再次归于零点。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声音的主人──   陆延。   温以穗:“……”   装不熟的任务完全……前功尽弃。   场面一时僵滞,即便是往日舌灿莲花的俞远,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借口帮陆延解围。   他语气讪讪:“陆延,你怎么……怎么知道温老师不爱吃秋葵的?”   刚才那话纯粹是脱口而出,陆延一时噎住。   “我……”   幸好临时反应迅速,陆延很快接上后半句。   少年双眉稍拢,摆出一副嫌弃模样。   “这不是很明显吗,有谁会喜欢秋葵这种食物?”   他声音坦荡,丝毫没有半点慌乱和心虚。   俞远松口气,不忘帮兄弟打圆场:“陆延你这就是偏见,秋葵得罪你了吗?”   有人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深怕陆延再说出什么,俞远火速和他人换了位置,挨着陆延坐一起。   趁包间热闹,俞远悄悄拽了拽陆延的袖口:“你对温老师客气点。”   陆延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对她不客气了?”   “你还不承认。”俞远言之凿凿,“温老师请客吃饭,你连秋葵都不让温老师吃,你这是客气的态度吗?”   俞远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解释。   陆延:“……”   ……   先前和俞远的那场battle,本来只是临时起意。   不想节目的摄影师将其剪辑成预告,视频中,陆延和俞远的脸都被表情包挡住。   网友只能看到两人的比试部分。   【啊啊啊啊这期《蒙面舞者》的选手都是来踢馆的吗!!舞蹈水平都好高!!】   【家人们,凭我多年追星的经验,姓陆这位小哥哥肯定是大大大大大帅哥!!!】   【你一票我一票,明天陆延摘面具!!!顺便diss垃圾狗节目组,居然要投票前三才肯摘面具,就不能让我花钱吗(生气气!!!】   “怎么回事,你现在的总票数是我的三倍?”   刚练完舞,陆延还没离开排练室,就听见俞远在为自己抱不平,“难道我这张脸就不值得期待吗!”   《蒙面舞者》除了舞蹈水平的比试,还有一个亮点。比赛过程所有选手都戴着面具,只有粉丝投票前三,才有资格摘下。   第一期节目虽然录制结束,然而还没正式开播,陆延和俞远的那场battle,称得上预告中最大的彩蛋。   “你往右转九十度,就知道答案了。”   “是吗,哪儿呢。”   俞远听话照做,下一秒,就对上镜中自己那张大脸。   俞远:“……”   完全是自取其辱,俞远果断选择放弃。   “还没摘面具你票数都那么高了,要是真摘了,那不得……卧槽,李勋你站那里干什么,吓死我了!”   李勋是陆延和俞远上回在排练室见过的那位,对方仍旧胆怯:“我,我来练舞。”   俞远慷慨让路。   陆延拎起自己的背包:“走了。”   无意偏过头,陆延猝不及防对上镜中另外一双眼睛。   显而易见,李勋在看自己。   陆延皱眉,待走出排练室,他:“你和他很熟?”   “谁啊,李勋?不太熟,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和人聊天……陆延,我们去楼下吧,我都好几天没摸到我的宝贝打火机了。”   “不去。”   “干嘛,你是对上次的事有阴影,放心,我都打听过了……”   “不是。”陆延淡淡,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是有人不喜欢。”   俞远不明所以:“谁啊,不会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吧?陆延你和她见面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这些天不是都和我在一起的吗……难道是节目组的?”   陆延脚步一顿:“你……”   俞远皱眉沉吟:“首先,排除温老师……”   陆延:“……”   .   脚伤的恢复比预计晚了一点,第二期开始录制,温以穗还是不能登台演出。   开场舞只有其他几位导师上场。   舞台炸裂,经费燃烧。   温以穗和其他选手在后台等候,听着前方观众席不断传来的尖叫。   “新的金主爸爸是真的不缺钱啊,这舞台这灯光……”   “好可惜,本来还以为能看见温老师的。”   “对啊对啊,我好想看仙女跳舞呜呜呜。”   “我也想,但是我怕温老师上台后,没人想看我跳舞了,毕竟太拉了哈哈哈,所以还是别了。”   “你惨了,温老师都听见了!老师,俞远说他不想看见你上台!”   众人笑着闹成一团,俞远艰难从人群中挤出,为自己辩解。   “温老师,我还是想看你跳舞的,你别误会我!”   百忙之余,俞远还不忘就近拉人:“陆延,你快帮我说句话!”   才刚进屋,陆延显然对前因后果都不了解。   少年戴着一顶火红狐狸面具,精致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说什么?”   第一次见到陆延戴狐狸面具,红色焰火顺着眼角往下,隐约能看见脑后绑着的红丝带。   张扬高调,绚丽又夺目,和陆延今日的妆容相得益彰。   俞远怔了一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什么,我们刚在说想看温老师上台。”   思及他这位好兄弟之前对温以穗的态度,俞远立刻将人拉至自己身前,示意对方说好话在温以穗面前刷好感度。   “陆延,你也喜欢温老师的舞蹈吧?”   “嗯。”   迎着众人的目光,陆延轻点了点头,狐狸面具后的一双眼睛狡黠又漂亮。   他嗓音带笑。   “我也喜欢……温老师。” 第十三章   陆延的声音极低,轻飘飘的。   刹那间,好似万籁俱寂。   身后喧嚣震耳的音乐不再,只余陆延和温以穗二人。   光影悄无声落在两人中间。   众人屏气凝神,反应最大的非俞远莫属。   先是害怕陆延说错话得罪温以穗,继而又被好兄弟一番说辞砸得晕头转向。   喜欢……温老师?   他刚刚的问题,是这个吗?   顾不及思考,俞远怀中的抱枕先一步发出抗议。   他随手朝陆延的方向一丢:“陆延你想得美,温老师是大家的!”   俞远急吼吼的,超大声:“温老师我喜欢你!”   “我也是我也是!”   顷刻间,耳边此起彼伏全是告白声。   陆延最初的那句话反倒平平无奇。   少年单手压在狐狸面具下方,薄唇轻轻向上勾着,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闹剧。   轻飘飘朝温以穗瞥去一眼,戏谑又无害。   温以穗气恼瞪了人一眼。   反而引起对方走近。   幸而屋里闹哄哄,无人在意角落发生的一切。   温以穗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好是选手的投票界面。   陆延抬眸扫去:“温老师不给我投票吗?”   “都断层第一了,你还不满足?”   “那是因为她们都想看我摘面具。”   还没上台,陆延的人气和热度已然居高不下,可想而知未来可期。   温以穗好笑:“你又不怕露脸。”   陆延这张脸纯粹是加分项,露脸百利而无一害。   陆延挑眉,明知故问:“为什么不怕?”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薄薄的狐狸面具,陆延身子稍向前倾,眉梢眼角皆染了浓浓笑意。   狐狸面具狡黠而灵动,少年微微垂首,温热气息掠过温以穗颈间。   “原来温老师喜欢我这张脸啊。”   音调上扬,揶揄之意显而易见。   耳边喧闹声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俞远的大喊。   “陆延,快轮到你了!”   温以穗猛地一惊,眼前那张狐狸面具无声无息退开,陆延唇角噙着笑。   淡定从容:“知道了。”   俞远大步流星走来,催促:“走了走了,我们还得去一趟更衣室……嗳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你了!”   无意撞到人,俞远连声道歉。   李勋紧绷着下颌,丢下一句“没关系”,扭头就往外走。   本来就孤僻的性子,俞远也不在意,大大咧咧揽着陆延前往隔壁更衣室。   与此同时,化妆师也来至温以穗身边,帮忙补妆。   选手的上台顺序由抽签决定,前方悠悠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化妆师微低着头,细细打量:“温老师,你眼角的亮片……”   话音未落,隔壁忽的响起一阵喧哗。   其中夹杂着俞远的哭腔。   “陆延,陆延你没事吧!卧槽,你的脚……”   “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下一位选手,他就是……”   主持人的声音混着过道嘈杂的声音,温以穗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走。   一墙之隔即是更衣室,原本整齐排放的展示架此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所有人挤在门口,脸上均是惶恐之色。   陆延滑跌在地上,左脚深红一片,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脚指甲几乎脱落,隐约可见血肉模糊。   陆延脚边还躺着一个翻倒的熨斗。   温以穗心口重重一跳,随即沉下脸:“都出去,医生呢,医生来了吗?”   这种活动,主办方都会安排随行医生,以备不时之需。   温以穗有条不紊:“俞远,你先去找导演解释,陆延今天应该上不了台,让他们换下表演顺序。我先送他去医院……”   “不用。”   随行医生已然抵达,半蹲地上帮忙处理伤口。   甲片挑出之时,陆延险些将后槽牙咬碎。   少年瘫坐在地上,一张脸苍白如纸,下嘴唇隐有血丝渗出。额角冷汗直流,陆延倒吸口冷气。   听见温以穗的声音时,陆延艰难睁开眼,努力平缓气息。   “我能、我能上台。”   俞远第一个跳出反对,人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俞远吓都快被吓死。   “你都这样了你还想上台,陆延你是准备下辈子和轮椅一起过吗?”   陆延强撑着扯出一丝笑:“不、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你现在站都站不了!”俞远激动红了眼。   同样是等待比赛的选手,俞远怎能不知道陆延心中的不甘。   同为室友的日子,陆延日日早出晚归,排练室宿舍两点一线。   睁眼练舞,闭上眼的前一秒,陆延也是在盘点自己今日在排练室的表现。   这么多日的血泪付出,最后只能惨淡收场,任谁都心存芥蒂。   俞远将视线投向温以穗:“温老师,你别理他,我现在就去找导演,让他……”   “让他把陆延的顺序调到最后。”温以穗补上一句。   俞远大吃一惊:“──温老师!”   温以穗面不改色:“现在是一点二十,距离节目录制结束还有五个小时,陆延最后一个上台,应该是六点左右。”   俞远忧心忡忡:“可是他的脚……”   温以穗:“我刚联系了医生,最晚三十分钟之后到。放心,他们都是专业的。”   发现事故的第一时间,温以穗立刻和陈姨取得联系。   傅家名下就有私人医院,团队专业处理迅速。   只是对于陆延坚持要上台表演的想法,医生并不认可。   终于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俞远大为感动:“看吧,我刚说什么来着。”   为了陪陆延到最后,俞远自己也和人换了顺序,倒数第二个上台。   “我没事。”   过了最初那会,陆延此刻已经缓过劲,还能笑着和俞远谈话。   温以穗进屋之际,恰好看见陆延和俞远相谈甚欢。   瞥见有人进屋,俞远立刻噤声。   看清是温以穗之后,方松口气:“温老师,是你啊。”   下午的事故明显不是意外,俞远此时杯弓蛇影,看谁都有嫌疑,戒备心之严。   温以穗轻“嗯”一声,朝陆延走去。   “……编舞想好了吗?”   俞远大吃一惊:“温老师,你怎么知道陆延改了动作?”   他猛地捂紧嘴,“不会是我刚说的太大声了吧?”   “不是。”温以穗笑笑,“我猜的。”   换做是她,第一时间也是重新编舞。   脚伤不可避免,当然得从别处想方法。   ……   “那最后……上台表演了吗?”   先前听说温以穗要找医生,陈姨险些吓一跳,以为温以穗的脚又出了意外。   后来得知真相,连声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掐算着比赛时间结束,陈姨立刻给温以穗拨去电话。   “嗯,上台了……不出意外,应该是第一名。”   刚从录制现场离开,温以穗第一时间将陆延送往医院。   才刚安顿好人,便收到陈姨的电话。   即使没有亲眼所见,陈姨也猜出事故不简单。   隔着电话叮嘱了温以穗好几次,最后还是不放心,给傅砚拨去电话。   彼时傅砚正在一处老房子外,重重尘埃在空中飞舞。   昏黄的灯影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能进入罢工状态。   傅砚捏着眉心,愁容满面。   “小伙子,你是来找这家人的……是你啊。”   老奶奶手里拎着垃圾袋,看清傅砚的长相,笑容堆满脸。   她就住在隔壁,和傅砚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   “怎么今天来了,以前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她没来吗?”   “她、她在国外。”   重游故地,没想到还会碰见熟人,傅砚讪讪扯起唇角。   高中有一次,他和家里人闹翻离家出走,身上仅剩的现金不够大少爷住酒店。   刚好碰见老房子贴着出租广告,傅砚便租了一个月。   再后来,林菡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里,天天过来蹲守。   两小无猜,老奶奶当时就看出他们是一对。   记性好,如今还记得林菡的长相。   “你今天是来……租房子的?”老奶奶惋惜,“这房子很久之前就出售了,这么多年也空着,我都没见过业主。你要是想租……”   “我知道,这房子是我买的。”傅砚轻声。   那时他和林菡还没分手,傅砚天真地以为,他们能一起走到永远,老房子则是他们的回忆之一。   林菡出国后,老房子自然被傅砚选择性遗忘,埋在了记忆深处。   【傅砚,我要回国了。】   手机上还保存着林菡前不久发的消息,傅砚将脑袋埋在膝盖中间。   思忖良久,最后还是拨通了傅明洲的电话。   温以穗那么喜欢自己,自己现在要是再出手帮忙,以后如果分手……   傅砚双眉紧皱,难以想象温以穗会伤心欲绝到何种地步。   幸而电话接通,傅明洲打断了傅砚的浮想联翩。   “小……小叔。”   傅砚三言两语,道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穗穗善良,肯定想查清真相。她要是需要帮忙……”   傅砚斟酌着言语,“小叔你能让人通融下吗?”   隔着手机,傅砚摸不清傅明洲此时的情绪,他屏气,静静等待傅明洲的回答。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隐约还能听见键盘的敲打声。   傅明洲轻哂:“她和我什么关系,你们以后要结婚?”   “──不是!”   傅砚脱口而出,当即否定。   他以后就算要结婚,也只会是林菡。   “小叔,穗穗她虽然不是你侄媳,但是她……”   “我知道了。”   傅明洲忽的出声,打断傅砚的言语,“这事我会处理,你无需再插手。”   最后一句几乎是警告,可惜傅砚当初满脑子都是林菡,并未放在心上。   只觉得傅明洲待自己真好。   同一时间,傅明洲结束通话,气定神闲看向自己的助理。   语气难得轻松。   “……温以穗现在在哪?”   作者有话说:   助理:在给小陆切兔子苹果:)   小陆,本章最大的赢家! 第十四章   暗沉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直至月光从云层透出,终于可见丁点光亮。   俞远提着大包小包,走街窜巷似的,东张西望。   直至走廊的尽头,才终于找到自己寻觅已久的那抹光亮。   俞远推门而入。   医院安静,连同俞远的大嗓门也有所收敛,他一一将换洗衣物从行李袋中拎出。   转头看向床上的病号。   “宿舍的东西我差不多都给你带来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再去给你买。”   俞远照顾病号的经验几乎为零,幸好他学习能力强,一到医院就直接往超市跑。   前面病人家属买什么,俞远也跟着买什么。   “我还给你买了轮椅,送货上门,等会你就收到了。”   “……”陆延咬牙切齿,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伤了一个脚指甲,不是腿断了。”   “那也很严重好吗!”   俞远振振有词,“我刚查了,你要这脚要是处理不好,有可能会感染真菌,严重的话,还有可能截肢!”   陆延垂着脑袋,面无表情:“你在哪查的?”   “百度。”俞远一本正经,“你别不相信,我告诉你……”   “没那么夸张,我又不是……”   话音未落,门外忽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女孩娇小身影出现在门前。   温以穗手里抱着检查报告,尚未走近病房,便先听见俞远老父亲一般的嚷嚷。   温以穗惊讶:“俞远,你怎么在这?”   “温,温老师。”   前一秒还苦口婆心劝陆延,俞远此时情绪还未收回,眼角微微泛红。   “我请假来的……温老师,你快说下陆延,他居然说他没什么大碍……”   最后两个字尚未落下,倏地被一声惨叫打断。   受伤的脚抬高至半空,陆延面色惨白。前一刻还说自己无大碍,现在却抱着自己的膝盖哼哼唧唧。   俞远吓得噤声,半蹲在床边,大半张脸都快贴到陆延身上。   “你看你看,我刚说什么来着,让你小心点你不听。”   “嗯,你说得都对。”陆延秒变听话小孩,摆出一副乖巧小孩样,虚心求教。   “你刚刚说我这种情况要注意什么?”   虽然好奇陆延态度的转变,不过俞远心大,归功于自己说教有方。洋洋洒洒将自己半路在百度查到的答案又复述了一遍。   俞远:“出门一定要有人陪同。”   陆延漫不经心看向温以穗,有气无力:“真的吗?”   俞远:“当然是真的!还有饮食一定要注意,最好是家里做的,少油少盐。”   陆延慢吞吞,视线始终落在温以穗身上:“……哦。”   俞远:“晚上最好有家属陪同。”   陆延目光落寞:“没有会怎样?”   “那就严重了!”   俞远猛拍了下自己大腿,“不过幸好你还有我,你放心,这几天我都住在这,你要是需要什么……”   “你这几天要住在这?”陆延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柔软被子滑落,露出背后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慌张有不安有,唯独没有之前的孤独和落寞。   “我当然是在这陪你啊,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陆延深吸口气,难得有耐心,“你还要比赛,我不能耽误你。是吧,温老师?”   陆延小心翼翼望向温以穗,期望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终于看够一对活宝演戏,温以穗笑着坦言:“俞远,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就好。”   “还是……不了吧。”   就之前陆延对温以穗的态度,俞远害怕多待一会,陆延能把温以穗得罪到直接出局退赛。   俞远忧心陆延的同时,殊不知对方正试图用眼神将自己暗.杀。   最后商讨的结果,是两人都留下。   夜色如墨,繁星又一次在树梢透出小小的一角时,陆延忍无可忍,掀开覆在自己耳朵上的枕头。   屋里鼾声如雷,说好要照顾自己的俞远,此刻却躺在隔壁床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困意堙灭在鼾声中,陆延披着外套,一瘸一拐出了病房。   没有摄像头,玩手机也无需遮掩。   陆延倚在窗边,皎洁月光倾泻而下,无声停留在他肩上。   手机立在窗台上,循环滚动的,是自己今天比赛的视频。   节目不是直播形式,故而还没正式开播,这段视频还是陆延从导演手中拿的。   临时编舞,还是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清隽身影刻在身后夜色中,落在窗框中,好似一幅中世纪油画。   “……睡不着?”   温以穗住在隔壁间,半夜起身,意外在门口过道抓到一只夜猫子。   “你不也是?”   收了手机,陆延缓缓站直身子,眉眼微弯。   “还是认床?”   温以穗讶异:“你还记得?”   “当然,我记忆力好,过目不忘。”   当时在拉斯维加斯赌场碰见温以穗纯属意外。   陆延自小爹妈不爱,父亲是个酒鬼,母亲靠着某种皮//肉生意营生。   人到中年不幸染病,陆延无奈辍学,靠着各类兼职赚钱。   荷官是他众多兼职中其中一个。   来钱快,客人给的小费也高,可惜风险也不低。   遇见温以穗那天,桌上的客人连着输了一整晚,柿子挑软的捏,所有火气都发在陆延身上。   怀疑陆延手脚不干净,出老千,害得他频频输钱。   对方是地头蛇,赌场无人为陆延这个小喽啰说话,挺身而出的……只有温以穗。   “要不是你,我可能那晚就被打死了。”   陆延感慨万千,轻飘飘将过往揭过,只记得那段沉重记忆的绚烂彩虹。   少年手肘支在窗台上,眼中自信张扬尽显,和那日的狼狈落魄判若两人。   他眉角微挑:“这要放古代,我就得以身相许了。”   “少贫,你现在……已经很好了。”   所有机会都来之不易,故而温以穗没阻止陆延上台。   “真的?”   “当然是真的。”温以穗随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有。”   嗓音微沉,陆延薄唇紧紧抿着,浅色眼眸莫名透出几分委屈。   “当时在酒店,你说过会等我的,还说要对我负责。”   结果陆延一觉醒来,屋子空空荡荡,桌上只有一张银行卡孤零零躺着。   陈年旧事忽然被重提,温以穗大惊:“我那是……”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保温杯掉落在地,俞远痴痴站着,一双惺忪睡眼瞪圆。   ……   事发地点是在更衣室,那一处没有监控。碰巧节目录制期间,来来往往鱼龙混杂,真要查起来,不是易事。   兜兜转转,节目组又将这一皮球踢回傅明洲。   傅明洲还在开会,助理先替人接了电话。   转身方发现会议恰好结束。   人群鱼贯而出。   连着开了一整天的会议,傅明洲眉角却半点倦怠也不显。   男人西装挺括,闲庭信步走出会议室,笑着和对面的人笑谈。   “顾先生。”   顾珩常年居于国外,不常在人前露脸,傅明洲对对方的了解,仅限于那薄薄的几张调查报告。   余光瞥见顾珩手中的红绳,傅明洲稍一扬眉。   “顾先生……信佛?”   “不算是。”   顾珩笑着摇头,腕上的红绳经过长年累月,即便细心呵护,也洗得发白。   红绳的末端还有细碎的分叉,和顾珩一身的矜贵完全不搭。   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搭在红绳上,顾珩笑笑,眉眼柔和几分:“家里人送的,说是可以保平安,不让摘。”   “顾先生成家了?”   “还没。”   提起家里人,顾珩明显话多,他轻飘飘朝傅明洲扫了一眼,轻声。   “……不过,也快了。到时傅先生有空,一定过来喝杯喜酒。”   不知为何,傅明洲总觉得顾珩话中有话,他稍稍颔首,声音依旧沉着冷静:“那是自然。”   和顾珩在酒店门口分开,转身,便看见助理匆匆朝自己跑来。   “傅总,刚刚节目组那边来了电话。”   先前温以穗只说要查明真相,这回却是想要节目组出公开声明。话里话外,都是想要给陆延一个公道,想要为对方出气。   温以穗心善,会做到这种地步无可厚非,傅明洲不以为意。   “和节目组说一声,以后这种事不用来找我,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必来试探他对温以穗的态度。   暮色四合,天上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点点金光落在傅明洲肩上。   司机准时抵达,稳稳当当将车子停在傅明洲身前。   本该帮忙开车门的助理,此时却抱着公文包,欲言又止站在一旁。   傅明洲耐心逐渐告罄:“……还有事?”   助理陡然一惊,低垂着脑袋期期艾艾。   “是、是之前你让查温小姐在拉斯维加斯的事,最近刚有了眉目。”   傅明洲上车的动作一顿:“查到那个大学生了?”   “查到了,就是陆延。”   心一横,眼一闭。   助理大着胆子道。   “当时就是他在酒店陪了温小姐三天三夜!” 第十五章   南方的夏天总是绵长又难熬。   炙热的阳光洋洋洒洒,无孔不入,半点也不吝啬落满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深处医院,身后不时有轮椅声滚过。   俞远寻了块僻静地,背靠大榕树,浓荫短暂撑起一片阴凉。   “唉……”   数不清是第几回唉声叹息,俞远半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如同树上倒挂的果实。   又一声叹息自俞远口中出现,可惜吐息刚过半,悠悠被身后一道轻笑打断。   “你是准备在这坐一整天吗?”   自从昨晚不小心撞破陆延和温以穗的秘密,善良的俞远选择了自我避让。   贴心退出三人群聊,给予温以穗和陆延二人缓冲的时间。   不曾想陆延还直接找上门。   少年拄着拐杖,行动不便,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在楼下找到俞远的身影。   “你都这样了还到处乱走,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打了,你没接。”   俞远一摸裤兜,懵了:“我落病房了。”   事出有因,俞远还是对陆延的乱跑表示强烈不满。   “那你也不能乱跑,温老师怎么都不说你……”   声音戛然而止。   尴尬的气氛悄无声息在空中发酵而出,俞远讪讪干笑两声。   “我、我……”   贴着裤缝的手指无处安放,俞远说话都不连贯,“那个,我先去找医生,……”   可惜未能走动。   袖子被陆延单手攥住。   少年好整以暇倚在树干:“想问什么就问。”   俞远一脸凝重:“昨晚我什么都没听见,你放心,我……”   “一分钟。”   “你和温老师到底什么关系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温老师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那天晚上在酒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温老师要对你负责你们现在是旧情复燃破镜重圆吗!”   俞远一口气不停歇,赶在一分钟结束的前一秒说完。   陆延:“……”   他深吸口气,先挑一个最重要的回答:“嗯,我喜欢她。”   少年爱意张扬,明目张胆,无需任遮挡。   俞远眼睛瞪圆:“那你们现在……”   “我在追她。”陆延坦坦荡荡。   先前所有的细枝末节蛛丝马迹在这一刻全都明确指向同一个方向,东奔西凑的拼图终于显现出雏形。   一番头脑风暴之后,俞远醍醐灌顶。   “──草!”   他后知后觉,“所以之前你和我battle,是为了引起温老师的注意?!你还故意掀衣服咬衣角!阴险!狡诈!孔雀开屏!”   陆延摊手耸肩:“你也可以。”   俞远委屈:“那我不是……没有你的腹肌吗?”   要是有,他早就孔雀开屏八百回了。   “不过陆延,温老师好像不是单身。”   纠结了一晚上的提醒终于道出,俞远低声道。   “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姓傅。”   .   飞机冲破云层,最后一丝晚霞消失殆尽之时,林菡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   刚落地,手机立刻收获一系列问候,都是以前交好的姐妹,还有高中的同学。   “接风宴,特地给你办的,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   “你确定,林菡会过来?”   白天刚刚落幕,夜晚的灯红酒绿已然迫不及待取而代之。   推杯换盏间尽是欢声笑语。   包间吵吵嚷嚷,赵景深晃动手中的香槟,和隔壁的女生交头接耳。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一声。   女生神情洒脱又愉悦:“当然,我和林菡什么关系,她肯定会来。”   视线转移,落到角落某个人影身上,女生酒杯高抬,晃荡的液体折射出头顶的绚烂光影。   “你该担心的……是傅砚。”   好似被人遗忘的孤岛,又或者是对傅砚和林菡的关系心知肚明,无人过来叨扰傅砚的安静。   红丝绒沙发奢靡华丽,耳边音乐声阵阵,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傅砚双颊已经染上醉意。   又一次将酒杯斟满,手指刚抬至半空,酒杯却轻而易举被人拂开。   赵景深拥着傅砚肩头,挨着他坐下。   “干嘛呢,酒壮人胆?”   赵景深拍开傅砚伸向红酒的手,“别到时候林菡还没来,你就先醉了。”   ……林菡。   尘封许久的记忆盒子终于重新被召唤而开,傅砚紧拢眉心,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和你说过今天要回国了吗?”   “嗯。”   “没让你去接机?”   “没。”   答案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显然可见回答者的心情不在愉悦值之上。   赵景深轻哂:“难得,大小姐居然没有闹脾气。”   他们这群人,都是看着傅砚和林菡一路走来的。   林菡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一点小事不如意,就得傅砚好声好气哄着。   青梅竹马的情谊最终也消匿在终日的吵架和埋怨中。   “她和以前……很不一样。”   校园那段过往好像皆被两人遗忘,闭口不谈。   有的只剩下克制礼貌,以及客气。   赵景深不由皱眉:“那你怎么想的,你要是想和林菡再续前缘,还是尽早和温以穗分手,否则林菡就是第三者……”   余下的声音皆被一道惊呼打断。   “林菡,这边这边!”   先前和赵景深闲聊的女孩眼尖,越过重重人群,快步走至门口,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抱住。   临走之前还不忘将手机丢给一旁的朋友,狡黠朝对方使了个眼色,提醒对方记得拍照录视频。   她等会要发朋友圈。   “我就说你一定会来的!晚上的酒店找好了吗,不然就去我家吧,我新买了个房子,你还没去过。”   多年未见。   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傅砚身影顿在原地,眉眼微抬。   逆着光,他只能看见林菡些许轮廓,和记忆如出一辙。   女孩唇角微弯,及腰的长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干净利落的棕色短发。   “好啊,我正愁找不到人没陪我。”   “你还会没人陪?”   女生轻笑两声,视线缓缓投向不远处的傅砚,她扬声。   “傅砚,你这两天有空吗,林菡想回母校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恰好一首曲子结束,包间吵吵嚷嚷的声音安静一瞬。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傅砚脸上。   好奇、打探、戏谑、揶揄。   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而其中尤为显著的,则是来源于林菡。   隔着三三两两的人,林菡双唇紧抿,那张自信张扬的面孔罕见流露出几许慌乱和不安。   手指紧攥住手包,双目直直,半点也没有从傅砚脸上移开。   傅砚不动声色避开,顺手将手机丢回桌上。   他声音沉着:“好。”   女生眉开眼笑,揽着林菡坐在傅砚对面,邀请赵景深加入行程。   “赵景深,你要不要也一起?”   “不了,我那天约了人。”   女生眉角微扬,明知故问:“女朋友?”   赵景深笑而不语,只举杯喝了一口。   女生心知肚明,蓦地又将视线投向另一侧:“傅砚,你不会也要陪女朋友吧?”   倏地,包间落针可闻。   众人视线齐齐转向同一个方向。   傅砚淡声:“不用。”   林菡的目光紧追着人,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有意阻止好友的发问,然而耳朵却不由自主,迫切想要从傅砚口中得到某个答案。   幸而好友不负所望,问题一针见血,紧追不舍:“……单身?”   指甲尖锐,在手心留下细细的一道红痕,林菡眼皮微颤,双眸一瞬不瞬紧盯着傅砚。   男人刚好也在望着自己。   褪去少年的青涩稚嫩,傅砚眉眼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喉结轻滚,傅砚声线低沉:“……目前是。”   一锤定音。   包间安静数秒,少顷,音乐声继续,众人心照不宣,重谈年少时光。   赵景深目瞪口呆,红酒都忘了喝:“单身?你和温以穗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连串的问题抛下,傅砚面无表情,仰头将杯中仅剩的红酒一饮而尽。   “刚刚。”   在林菡进来的前一秒,傅砚刚好和温以穗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手机反扣在桌上,暴露了主人的心虚和不安。   傅砚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去想……收到消息的温时穗会是怎样的痛苦和失魂落魄。   ……   【傅砚:我们结束吧。】   夜色深沉如水。   沉甸甸的夜幕坠着满天繁星,璀璨又夺目。   手机在桌上无声震动,光亮从屏幕折射而出,照亮了天花板一角。   这几日往医院跑得勤,为了方便,温以穗直接在附近的酒店下榻。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温以穗后背皆被虚汗泅湿。   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跳动。   暂缓心神,直至气息平缓,温以穗才慢慢将视线转向桌上的手机。   手机持续振动,划开屏幕,本该居于顶部的傅砚,此时已然沉至底端。   【陆延:你还好吗?】   【陆延:你在哪里?】   【陆延:还在酒店吗?】   【陆延:我现在过去找你。】   手机的未接来电几乎被陆延一人的名字占满。   温以穗疑惑不解的同时,还意外看见了一个人名。   【傅明洲:在哪?】   ……傅明洲。   傅明洲怎么会给自己发信息,还是在傅砚和自己分手之后?   刚才的噩梦好似一团黏糊糊的史莱姆,延缓了温以穗的思考速度。   傅砚提出分手在温以穗意料之中,只是陆延和傅明洲……   琢磨不透二位的想法,借着窗外明亮月色,温以穗轻抬脚步,起身踱步至客厅。   开灯喝水。   手机“嗡”一声响起,温以穗还以为是陆延的消息,正想着拒绝对方的到访。   倏地却瞥见一串熟悉的数字。   心口重重一跳,温以穗猛地扭头望向门口,难以置信拉开门。   一门之隔,顾珩披着星辰,气定神闲倚在门口。   “好久不见,穗穗。”   作者有话说:   下章v,顺便球个作者收藏,想在今年破五千qwq   下一本《情书》,可以先收藏下,开文会有提醒的,谢谢大家!!   ——————————————————   【文案一】   温柠偷偷喜欢了江屿很久、很久。   她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向对方表白的场景和画面。   只是温柠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江屿面前。   课间时分,温柠写给江屿的情书被人翻了出来。   温柠面红耳赤站在教室中间,却只听对方一声轻哂:“喜欢她,我瞎了吗?”   哄堂大笑。   那是温柠最不堪回首、最狼狈不堪的记忆。   【文案二】   向来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江家小少爷从未想过,自己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   近日,国内知名钢琴家温柠在采访中,被问及学生时代是否写过情书。   温柠坦然承认:“有啊。”她笑笑,“当时眼瞎了。”   采访结束后,温柠被拦在后台。   晦暗灯影中,男人指尖的猩红若影若现。   江屿俯身低笑,他故意:“当时眼瞎了?”   呼出的烟圈模糊了男人的面容,江屿嗓音带着揶揄,“那昨晚呢,昨晚也是吗?”   “嗯。”温柠轻声。   她抬眸,视线不偏不倚和江屿对上,“昨晚认错人了。” 第十六章   夜已过半, 明月高悬,朗朗晚风吹皱了一池的湖水。   夜生活还未结束,会所里边衣香鬓影, 酒杯碰撞染上滚滚红尘。   微醺,大脑却异常清醒,视线牢牢盯着轮番播放的界面。   身后忽的有人拍拍自己的肩膀, 女生吓一跳, 转身嗔怪。   “干什么, 你吓到我了!”   好友手指屏幕:“你刚让我录视频, 就是为了发朋友圈?”   “对啊, 不然我费这个劲干嘛?”   说话的是之前邀请傅砚林菡回母校的女子, 以前高中是林菡的同桌,两人交情不错。   知道傅砚找了一个和林菡长得差不多的替身后, 她一直心生膈应。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教训对方,她自然不会放过。   女生下巴轻抬, 说话的神态带了好几分趾高气扬。   “不亲眼看见视频,我怕有的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友人轻笑:“她又看不见你的朋友圈。”   “她看不见没关系,其他人看见就行了, 圈子就这么大,总会有人告诉她的。”   何况能以替身的身份在傅砚身边待那么久,肯定也不是善茬。   女子背地里为林菡抱不平, 还不忘抬眼偷偷观察傅砚。   连着喝了好几瓶酒,傅砚的脖颈难以避免染上非同寻常的红色。   包间烟雾弥漫, 尼古丁和酒精混杂在一处,彻底延缓了大脑的运作。   傅砚懒懒靠在沙发椅背上, 不知第几次从桌上捡起手机。   空空如也。   和温以穗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自己发送的那一句。   是……睡了吗?   还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所以没能及时回复自己的消息。   这段日子傅砚未曾踏足兰榭, 致电宅邸座机,陈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陈姨,穗穗睡了吗?”   “这都几点了,应该睡了吧。”   傅砚狐疑:“应该?”   “小小姐这几天住在外面的酒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呀。”   知道傅砚最近心思不在温以穗身上,记不住事,陈姨无奈叹口气。   自知亏欠温以穗,傅砚不敢多言,匆匆挂了电话。   心不在焉了一整晚,就连往日大大咧咧的赵景深也觉察出傅砚的不对劲。   随手丢了个烟盒落在傅砚怀里。   傅砚完璧归赵:“我不抽。”   聚会吵嚷喧嚣,赵景深一点即通,接过烟盒意味深长笑了笑。   “懂了,林菡在。”   “和她无关,是穗……”   薄唇微张,傅砚愣神片刻,后知后觉这是和温以穗在一起后留下的习惯。   男人喉结轻滚,熟悉的名字捻在唇间,却怎么也发不了声。   碰巧一行人拥着林菡过来,为首的正好是林菡上学时的同桌。   对方脸上染了三四分醉意,却还惦记着同桌的终生大事。   “傅砚,林菡要回去了,你能送下我们吗?”   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兴许真的如陈姨所说,温以穗已然歇下了。   他无声垂下眼眸:“……走吧。”   ……   酒店亮着一盏法式复古壁灯,橙黄的光影在米白地毯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光圈。   顾珩显然刚下飞机不久,风尘仆仆,外套搭在臂弯上,逆着光,俊朗的眉眼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薄唇微勾,浅笑着望向屋内的温以穗。   “不请我进去吗?”   走廊寂静,然不时还有保洁员工路过,置放清洁物品的小推车无声在走廊滚过路线。   趁着温以穗走神的间隙,顾珩眼疾手快,只身挤进屋,顺手锁上门。   逼仄的气息无处不在,温以穗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上次和顾珩分开的回忆不算美好,无奈刚从噩梦中惊醒,那股心悸尚未消失。   温以穗面无表情倚在墙上,睡袍松垮,透出她纤细单薄的身影。   手机尚未熄屏,方才开门时,温以穗不小心戳到傅砚的微信头像。   此时发亮的屏幕上方,恰好是傅砚的分手消息。   轻飘飘的一句结束,甚至连“分手”两个字都没有,对这段感情绝口不提,避而不谈。   顾珩眼底流露出几分鄙夷轻蔑之色,男人眉眼轻抬。   “穗穗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居然会喜欢这种?”   “他年轻。”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直接戳痛了顾珩的神经。   脑中警铃大作,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见面时的风平浪静不再,顾珩猛地转身,单手直直掐住温以穗脖颈。   男人白净手背上的青筋紧绷,修长手指环住温以穗纤细脖子。   好像只要轻轻一捏……   眼底的阴郁狠戾慢慢褪去,顾珩努力压制心底的怒火。   男人眉眼微低,鸦羽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淡淡阴影。   顾珩嗓音微哑。   “听话一点,穗穗。”   白皙指尖一点点抚上女孩脖颈,顾珩低头,气息灼热又滚烫。   男人薄唇覆在温以穗耳边,轻语。   “别惹我生气。”   夜色清冷,朦胧白雾悄无声息穿过窗纱,落在两人肩上。   气息逼近,两人心跳声缠绕在一处,不分彼此。   四目相对,两人眼眸中只有彼此的影子。   “……我还不够听话吗?”   少顷,温以穗猛地推开眼前人,女孩纤细脖颈高高仰起,骄矜高傲如白天鹅,完全不似在傅砚眼前的乖顺听话。   “当初可是你让我滚的。”   温以穗弯唇,一字一顿,“顾、叔、叔。”   一字一字,像是踩在顾珩心上。   瞳孔紧缩,环着温以穗脖颈的手指也逐渐松开,垂落。   顾珩其实也只比温以穗大了六岁,叔叔称不上,最多只能算是哥哥。   两家是邻居,温以穗从小就在顾珩眼皮底下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后来出了家门上了学。   温以穗几乎每一天,都有顾珩参与的痕迹。   她第一次在学校后门被堵,那群人还没碰到温以穗一根头发丝,顾珩已经提着棒球棒,匆匆出现。   一群人被揍得鼻青眼肿,若不是温以穗及时拦住,那群人估计还得在医院躺上两三个月。   从那之后无人再敢惹温以穗。   第一次收到告白,少女心思还未来得及唤醒,顾珩已经冷着脸出现。   彼时温以穗还在念小学。   当着顾珩的面,那小男生一封情书磕磕绊绊还没念完,慌不择路逃跑了。   温以穗恼之气之,却无可奈何。   温以穗家里没人管她,但凡需要家长的签名或者学校开展家长会,都是顾珩代劳。   优等生就是有这样的特权。   温以穗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公告栏的第一个优秀毕业生,贴着的就是顾珩的名字。后来上初中上高中也是如此。   但凡提及顾珩,所有老师都赞不绝口,自然也不会在意对方兼任温以穗家长一职。   只会叮嘱温以穗好好向顾珩学习。   久而久之,温以穗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顾珩。   顾珩管她管得严,有时口吻和长辈甚是相似。温以穗被管得烦了,会故意拿他年龄说事,称呼他为顾叔叔。   “对不起。”   顾珩声音沙哑。   他无声叹息,手指轻轻从温以穗脖子滑落,轻环住温以穗手腕。   “是哥哥的错,哥哥当时不该吼你的。”   顾珩本来就没用力。   温以穗脖子依然白净,没有任何的红痕。   女孩纤长睫毛以肉眼看不见的频率轻颤,温以穗仰着脑袋,一言不发。   桌上的手机又振动了下。   大概是怕温以穗心情不好不想见人,陆延冷静之后,改而发消息。   【陆延:我就在酒店门口。】   【陆延: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酒店门口。   温以穗猛地睁大眼,只身前往窗台往外张望,果不其然在对面街道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形单影只,身后的夜色好似一块巨型的背景板,周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温以穗却只看得见陆延一人的影子。   楼下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刚从医院匆匆赶过来,陆延什么都来不及带,浑身上下只有一部手机。   进店买了水,陆延单手握着手机,顶部弹跳而出的,皆来源于俞远。   手机折射的蓝白光线清晰照出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   【俞远:我在朋友圈看见的,左边那位应该就是温老师的男朋友。】   【陆延:你认识他?】   【俞远:不认识,但是发朋友圈的那个我认识,不过不太熟。】   傅砚承认单身的视频被公之于众,其中不乏有人认出林菡。   细细询问后,果然是林菡本人。   俞远只能将视频转发给陆延,底下阴阳怪气、不看入流的评论却没敢照搬。   林菡同桌估计醉得不轻,将朋友圈评论当作私聊。   【赝品就是赝品,恶心[呕吐]】   【丑小鸭永远是丑小鸭,现实不是童话故事。建议有的人擦亮双眼,实在没事做可以找个厂进去。】   【人贵有自知之明,希望某人不要登月碰瓷。】   再难听的话也有,俞远皱眉,只捡了重要的言语告诉陆延。   【俞远:好像在说温老师长得像傅砚的前女友。】   【陆延:他前女友在视频中出现过?】   俞远:“……”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陆延的怒火。   俞远将林菡出现的画面截图,小心翼翼发给了陆延,不敢多说一个字。   果不其然消息刚发送成功,俞远立刻收到了陆延的回复。   【陆延:他眼瞎?】   陆延嗤之以鼻。   对方根本不及温以穗半分,傅砚估计眼疾严重,所以才会认错。   陆延低头回复俞远的消息,错过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他就是陆延?”   酒店房间内,顾珩单手支在窗台上,眼皮微抬,漫不经心扫过对面那一抹人影。   他眉眼掠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狠戾。   “你去医院就是因为他?”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温以穗单手托腮,收回落在陆延身上的视线,她偏过头望人。   繁星点点坠落在温以穗眼中,泛起无边的涟漪。   温以穗面色淡淡:“……你不是都知道吗?”   明知故问。   能准确无误出现在自己酒店门口,自己刚一亮灯,顾珩的电话立刻出现,不难猜出对方是在守株待兔。   顾珩无声勾唇,默认温以穗的说法。   温以穗双眉紧皱:“你什么时候走?”   顾珩昂首,挑眉看她。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男人一双眸子深而沉,望不见任何的情绪,只好整以暇等待温以穗的动作。   更深露重,繁星点亮了夜色,却并未消退夜间的清凉。   陆延还在楼下,简单的运动服勾勒出少年清隽身影。   温以穗随手拎起搭在沙发椅背上的风衣,尚未来得及动作,手中的风衣已经被人勾走。   男人修长手指勾着衣领一角,顾珩面色不虞:“……要去哪?”   轻薄的风衣在两人之间拉扯,几乎快要变形。   温以穗抿着双唇,半点也没有退让的打算。   “你离开,或者……我下楼。”   风衣轻飘飘甩到顾珩怀里,温以穗脖颈高仰,“二选一。”   女孩单手撑在窗台上,月光从窗外照入,无声无息融化了半边夜色。   白皙脚尖踩在柔软地毯上,脚踝纤细,仿佛一手就能握住。   片刻。   顾珩轻轻叹了口气,男人俯身,挺直的脊背微曲,顾珩半跪在温以穗面前。   灯影笼罩在他头顶上方。   手臂劲瘦,轻环住温以穗的脚踝,顾珩另外一只手还拎着棉拖鞋。   动作熟稔,做过千万回一般。   他手心托着女孩脚掌。   “夜里风大。”   只四个字,完全表明了顾珩的答案。   温以穗撇撇嘴,不动声色将视线从顾珩脸上移开。   轻落至对面街道的陆延身上。   刚发了消息回复,但是陆延好像没有离开的打算。   温以穗一双柳眉轻蹙,思忖着要不要唤俞远来一趟。   照理说俞远今天应该在医院。   没了之前的针锋相对,房间又恢复之前的寂静。   只有徐徐夜风吹过。   西装外套重新搭上臂弯,顾珩慢条斯理踱步至门口,手指刚搭上把手。   视线无意识飘至猫眼,顾珩动作倏地顿住。   温以穗疑惑望过去,随口一问:“怎么了?”   顾珩慢悠悠抬眸:“看见了……一个熟人。”   温以穗陡然一惊:“……谁?”   “傅、明、洲。” 第十七章   明月高悬。   手指在屏幕上迟疑半晌, 即将落下的前一秒,倏地手机铃声响起。   静默的夜色彻底被打破,指尖紧缩, 傅明洲急急从房间门口离开。   下楼,另寻了一块安静地。   电话接通,一道浑浊沧桑的嗓音立刻闯入耳中。   “傅先生, 我刚刚已经让那不孝女删了朋友圈, 手机视频也都删干净了。你放心, 是我亲自盯着删的。”   “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 傅先生千万别放在心上。改天我一定让她亲自登门, 好好给小少爷赔罪。”   “傅先生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我们……”   傅明洲轻哂:“只给傅砚道歉?”   男子愕然:“什、什么?”   可惜傅明洲并没有赋予他解释的机会。   男人面上淡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直接掐断了电话。   让人删了原视频致歉,根本不是为了给傅砚出去, 而是为了……   视线往上望,恰好电梯门打开,下一秒, 顾珩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男人西装革履,手腕上的旧红绳显目。   这家酒店并不在顾家的产业内,相反的, 隔壁的明季才是。   不在自家酒店入住,退一步选择其他, 以顾珩今时今日的地位,做卧底肯定不可能。   傅明洲稍稍挑眉。   短短数秒, 脑中已然飘过多个猜测。   喜怒不形于色是所有生意人的必修课。   傅明洲面不改色收了手机, 朝顾珩颔首。   “好巧, 顾总也住这?”   “来找人。”   三更半夜,空手而归。   大晚上离开酒店,怎么看都是被人赶出房间的。   顾珩的话也坐实了傅明洲的猜测。   男人唇角微扬,光影笼罩,柔和了几分眉眼。   “小孩子脾气大,让傅总见笑了。”   都没亲眼撞见闹脾气的场面,哪里来的见笑。   心底好奇顾珩对自己解释,傅明洲脸上却不显,只配合笑了笑:“客气了。”   “傅先生住这边?”   “不是,过来办点事。”   傅明洲向来是冷静之人,直接跑来酒店已是冲动之举。   顾珩眼角稍挑:“那现在办完了?”   他垂首瞥了眼自己的腕表。   “刚司机说车子出了点事,可以麻烦傅总送我一程吗?”   顾珩今晚的言行举止实在怪异,只是当下傅明洲想不出任何理由。   他微微点头:“当然。”   两人并行走出酒店,傅明洲来得及,司机琢磨不透老板的想法,只能依言在楼下等候。   一根烟还没抽完,傅明洲的影子已然出现在酒店门口。   司机忙不迭欠身,帮忙拉开车门。   傅明洲发号施令:“先送顾总。”   转身等待对方的地址,目光轻瞥,意外发现顾珩视线的落脚点在对面的便利店。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不像是顾珩会踏足的地方。   傅明洲:“……顾总?”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顾珩淡笑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声报了一个地址。   ……   “喂喂喂,陆延你找着信号了吗,我怎么听不见你声音?”   绕着便利店走了半圈,信号终于强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俞远的大嗓门。   陆延嫌弃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因为我没说话。”   俞远嘿了两声:“怎么还嫌弃上我了,我和你说陆延,也就我受得了你……喂喂,怎么又没声了?”   便利店白炽灯灼目,陆延站在店门侧面,抬眼只依稀捕捉到对面扬长而去的车子尾气。   他缓缓皱了皱眉,不甚有耐心应付了下俞远。   轻“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俞远:“我刚刚看了下,朋友圈什么的都删了,那些群也解散了……”   陆延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她还发群里了?”   俞远一时语塞,后悔自己说话太快:“差不多就那些话,视频撤回不了,所以她直接解散了那些群。陆延,你再不回医院,我就去找你了啊,温老师刚给我发消息了。”   俞远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陆延果然听劝:“她给你发消息了,她说什么了,她心情怎么样,还好吗?”   俞远心生无语:“发的短信,我还能看出她心情好坏?不过温老师刚说了,让我今晚看着你,不然她会担心。”   陆延只知温以穗下榻的酒店,并不清楚具体房号。   茫茫夜色盛着星空万载,抬眼眺望,只能看见一整片映着月色的玻璃墙。   看不出那扇属于温以穗。   陆延轻轻叹息一声,坚持了一晚上的执念终于软和。   “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我和你说,就你那脚……什么,你现在要回医院?”   循循善诱了一整夜,陆延终于听劝。   俞远欣慰挂起老父亲的笑容,早知道就早点搬出温以穗了,也免了他浪费那么多口舌。   ……   陆延纯粹是多虑。   傅砚的分手短信早在温以穗的意料之中,不足以掀起半片涟漪。   关心更多的,倒是陆延节目的播出。   第一期虽然还没陆延的镜头,然而有之前和俞远battle的花絮,陆延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广告代言的合同陆续送往病房。   前几天签了一波,今天又送来一沓。   俞远见状,啧啧称赞:“果然资本家都是黑心的,要是等第二期播出,你的代言费肯定会再涨一波,还不如现在签下。”   其实不用等第二期,光是今天晚上陆延的直播露脸,就足以吸粉无数。   “粉丝都喜欢看脸,就算你脑袋空空,她们也愿意为你这张脸买单。”俞远调侃。   怀里揣着一沓合约,连纸张掉落在地都未知。   俞远俯身捡起,待看清上面的字眼后,惊呼声自病房传出。   “是造星传媒!造星传媒给你发邀请函了陆延!!!”   造星传媒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舞蹈培训公司,创始人是国内舞蹈界的泰斗。   能得到对方的青睐,前途肯定无量。   俞远抱着陆延欢呼,一不小心差点碰到他受伤的脚趾,连声道歉。   病房又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合约全都掉落在地。   陆延没好气推开人,唇角不自觉往上勾了一勾。   说不高兴是假的。   小的时候爹娘都不靠谱,母亲混迹酒吧舞厅,都不避讳带着陆延。   听舞厅老板提一句陆延有天赋,便将他送去学舞,想着以后可以在舞厅跳舞赚钱,好给她养老送终。   那时陆延对舞蹈只有怨恨,直至碰上温以穗。   笑声在病房蔓延,俞远弯腰半蹲在地,刚伸长手臂想要捡起床下某份合约。   倏然身后越过一只手臂,抢先一步抽出。   “嗳你……”   顺着肩头往上望,俞远意外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李勋?”   陆延受伤后,陆陆续续有选手过来看望,俞远惊讶之后,熟稔勾住对方的肩膀。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李勋笑得腼腆又青涩,还是之前胆小懦弱的样子。   “刚、刚刚。”   手指轻碰到合约一角,李勋目光一暗:“这是……造星传媒吗?”   “对啊,是他们家。”   还没暂时确定代言,俞远并未过多透露陆延的隐私,匆匆将合约抱在怀里。   “我出去买水,你们先聊。”   陆延本就不是热衷交际的性子,李勋更不是。   相对无言半晌,李勋找了借口出门。   恰好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走廊调试设备。   “那个谁,别傻站在那里,过来搭把手!”   “那是参赛的选手吧,你就这么使唤?”   “什么选手,估计是一轮游的,不然哪会这么闲。还是陆延厉害,一个花絮就火成那样,后面还有人撑腰。”   心照不宣相视一笑,无人在意身边搬运东西的李勋。   因着陆延受伤,直播也挑在了病房,俞远忙进忙出好几趟,才发现李勋还未离开。   “李勋,你怎么还在这?”   瞥见他手上的奶茶,皱眉,“他们让你买的?”   踩低捧高是圈里的常态,俞远皱眉。   李勋笑笑:“没事,我还买了你们的。”   他晃晃手中的奶茶,“我给陆延送去。”   “行啊,正好快开播了,他也就这会有时间……”   俞远做事风风火火,还有点毛躁,“刚好温老师到楼下,陆延让我去接人,你帮我看会他啊。”   李勋:“……好。”   俞远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一眨眼没了影子。   李勋低头,视线在手上的奶茶上转了半圈,慢悠悠推门而入。   在病房直播其实是导演的主意,为的就是提前打预防针。   省得第二期播出,有人跳出来指责陆延。   方方面面考虑周全,陆延手上捏着提前写好的稿子。   余光瞥见李勋,脸上同样掠过几分讶异。   “我买了奶茶。”   大抵是不习惯这样的开场白,李勋面露赧然,转身走向床脚的直播设备。   “等会是在这里直播吗?”   陆延点头称是。   时间所剩无几,化妆师见缝插针,赶在最后一刻挤了进来。   陆延往后挪动身子,避开:“不用再补妆了吧?”   化妆师漂亮的眉眼上下扫视,立刻发现端倪:“陆延,你偷偷把唇膏擦掉了是不是!”   一人压制不成,化妆师顺口招来李勋帮忙。   “这个色号不太行,我去隔壁换一支,你帮我看着他。”   化妆师不满,“我好不容易画好的眼妆,可别让他霍霍了……你抖什么?”   “没、没什么。”   李勋额角冒出薄汗,提着奶茶踱步过去。   模样比往日谦卑不少。   “陆……陆延,你要的奶茶。”   唇膏还没补,短时间内估计都不能喝水,陆延低声:“先放那边吧。”   李勋声音很低:“俞远刚下楼去接温老师了。”   “穗……温老师来了?”   口吻透着不易察觉的亲昵,陆延眼角染上喜色。   “你和温以穗很熟?”   话锋一转,方才对温以穗的尊敬完全消失殆尽。背对着床脚,李勋和陆延面对面,满脸的阴翳和不甘心。   他压低嗓音,声音轻不可闻,只有陆延一人能听见。   “票数那么高,是她帮你做的吧?代言广告导演第一个想的都是你,怎么,温以穗为了你,连导演那样的货色都陪着睡……”   “你他妈再说一遍!”   手背青筋暴起,陆延一个翻身,手指紧紧揪住李勋的衣领,快要将他衣服扯变形。   李勋不为所动,阴测测笑了一声:“你打啊,我刚刚帮你开了直播,这会直播间估计有上万人都知道温以穗被人睡被人马奇……”   ──哗啦。   黏糊糊的珍珠奶茶砸了李勋满脸,卡其色液体顺着眼角滑落,狼狈至极。   俞远领着温以穗进屋,才刚推开门,立刻被里屋的狼藉吓了一跳。   陆延双目猩红,脸上是俞远从未见过的狠戾阴郁。   随后而至的温以穗显然也一怔。   反应迅速,未等隔壁的工作人员跑来,温以穗快步走近,抢先一步掐断了电源。   直播设备应声而灭,最后的小红点也逐渐泯灭。   温以穗重新抬眼,面色凝重。   ……   【直播打队友,我没有看错吧[惊恐]】   【还没红就塌房了,这是史上第一人了吧??】   【一想到我之前还给这样的人投票就恶心,@蒙面舞者出来挨打,强烈要求开除品行不端的选手!!】   【只要陆延一天不退赛,我就一天不看这个狗节目!】   【笑死,居然还有陆延商业版图这个热搜,他背后有人吗,还没红就签上代言了??果然是内定的哈!!】   【我有个朋友是内部,听说陆延还和节目的导师关系匪浅,只是一个花絮就有这么多人捧,你们品,细细地品。】   【脚伤不会是因为打架吧?】   众说纷纭。   虽然还不是当红明星,然而找不到电子厂工作的狗仔无孔而不入。   光是医院门口就有好几个。   幸好保安赶走了。   先前签约的广告代言纷纷倒戈,违约金高达千万。   不仅如此,造星传媒也在第一时间收回橄榄枝。   树倒狝猴散。   俞远在病房来回走动,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他早就控制不住开始骂人。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在病房。我刚刚上网看了,李勋那小子发了微博,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长眼睛的都知道他是在说你。”   陆延打人是真,即便导演有意遮掩一二,也控制不住舆论的风向。   甚至已经有人扒出温以穗的身份。   俞远皱眉:“他当时到底说什么了你那么生气,要是没直播就好了,我们还能……”   “我知道他在直播。”陆延冷声,紧攥的拳头始终都没有松开。   俞远大惊失色:“……那你还打他?”   陆延不肯将和李勋的对话托盘而出,节目组束手无措,找了俞远过来当说客。   即使找人公关,也需要明确的方向。   俞远唉声叹气:“导演担心李勋手里有你们对话的录音,怕对你不利。”   那些话不堪入目,陆延半个字也不想重提。   谈话进度彻底停滞,俞远为难望向温以穗。   “温老师,你……”   忽的,病房外有人敲门,俞远杯弓蛇影,第一时间站起身,将陆延完完全全挡住。   看清来人时,俞远不由警惕:“你是……”   顾珩手上拎着外套,无视陆延和俞远,视线只落在温以穗脸上。   “穗穗,回家了。”   温以穗猛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顾珩淡声,“楼下有记者蹲守,你一个人应该应付不来。”   俞远立刻扒窗往外看,果不其然在花圃找到好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他反手给保安打了电话,侧身感谢顾珩:“你好,你是温老师的……”   “……哥哥。”顾珩漫不经心补上了两个字。   病床上原本躺着的人倏地坐直了身子。   ……哥哥。   顾珩的五官和温以穗没有半分的相似,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俞远先一步道出陆延心底的疑虑,他哈哈笑了两声,试探:“温先生你好,我们是……”   “我姓顾。”   顾珩不动声色打断,他对陆延和俞远不感兴趣。   顾珩声音极慢,他目光淡淡从陆延脸上扫过,意有所指,“年纪也不小了,该懂得量力而行,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短短两三句,无形之中好似将陆延骂得狗血淋头。   俞远傻乎乎站在原地,总觉得气氛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他扭头,试图和陆延取得功名。   陆延勾了勾唇角:“顾先生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年纪大果然比我们年轻人想得周到。”   ……   “陆延你怎么想的,他可是温老师的哥哥!你不巴结说好话就算了,居然还呛人!”   俞远愁眉苦脸,“你这样还能追上温老师吗?”   陆延拢眉:“我为什么要巴结他?”   “他是温老师的娘家人,你当然要讨好。”   陆延嗤之以鼻。   从顾珩摆出身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对方不只是温以穗的哥哥。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在酒店,温以穗在梦中呓语的,就是“哥哥”两个字。   陆延不为所动。   俞远恨铁不成钢,感觉就陆延目前的进度,可能自己儿女双全陆延还是孤家寡人。   “算了,先不谈这个。导演刚给我发了消息,好像是一段视频。卧槽!陆延你快看手机!”   ……   车子平缓驶入安静的夜色,从医院离开。   顾珩在南城也有一处宅邸,是当时十八岁收到的生日礼物。   先前让人过来打扫了一遍,今晚才放心接温以穗过来入住。   可惜女孩并不领情。   “三楼的主卧是你的。”   一路上温以穗一言不发,显然是在恼怒顾珩突然出现在病房的自作主张。   顾珩不以为意,亦步亦趋跟在温以穗身后,抬首示意佣人搬运行李。   手机震动了下,顾珩驻足,却是助理的声音。   “顾总,微博上有关温小姐的词条都撤下了,但是陆延刚刚发了一条微博,里面提及到温小姐……”   更衣室虽然没有监控,但是门口却有一个。   温以穗顺藤摸瓜,让人连夜找出前一周视频,果然发现每晚零点左右,李勋的身影都会出现在更衣室前。   大概是在测试熨斗掉落的距离和角度,监控不时有重物掉落的声音传出。   还有一段李勋给家里人打电话,无意提起自己的计划,彻底坐实了李勋在更衣室动手脚的事实。   视频发出之后,网上风向瞬间扭转。   【陆延:[分享视频]】   【陆延:另,和温老师没有任何金钱交易关系,是我在追她。】   ……   夜色悄无声息跃上屋檐,顾珩为温以穗挑的屋子视线极好,恰好能一睹整个院子的姹紫嫣红。   晚风徐徐而起,温以穗倚在窗口,任凭晚风打乱自己的长发。   才刚到家,温以穗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先接到了陆延的电话。   她还以为对方是想说监控的事。   “不是这个。”   陆延声音低低,伴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清朗。   “导演让我澄清和你的关系。”   温以穗哑然失笑:“我们本来就不是……”   “如果是就好了。”   陆延忽的打断人。   “虽然知道你会在微博上看见,但我还是想亲自告诉你。”   “穗穗,我喜欢你。”   “从两年前就喜欢了。”   ……   乘着月色,顾珩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耳边还有助理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总,需要我联系人删博吗?”   少年的告白犹如盛夏骄阳,炙热张扬。   顾珩轻轻一哂:“不用。”   他对温以穗再了解不过。   以对方的性子,她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   倏然,前方出现一道笑声。   女孩半倚窗台,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没在夜色中。   月光在她指尖流淌。   少女宽松的衣袖随风飘动,顾珩清楚听见温以穗轻声道。   “好啊。”   “我答应你。” 第十八章   除却那段噩梦, 温以穗自幼便是在锦绣堆中长大的。   骄矜任性,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顾珩轻拾台阶, 立在门外。   往常最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张脸,此时却隐隐失态。   窗外偶有虫鸣落下,顺着花香飘至屋中。   褪去温顺乖巧的外壳, 少女灵动, 一双笑眼落在夜色中, 犹如月光皎洁明亮。   她声音轻轻, 指尖白皙, 掬起一抹柔和月光。   顾珩只能听见女孩最后的那句应承。   “好啊, 我答应你。”   ……答应。   温以穗答应陆延什么了?   刚才和助理对话的信心全无。   顾珩一双眸子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挂断电话, 温以穗一跃从窗台上跃下,险些被身后杵着的顾珩吓了一跳。   顾珩眼疾手快揽住一抹细腰, 仔仔细细将人抱上窗台。   动作熟稔,却没有半点僭越之意。   顾珩向来如此,克制、守礼。   温以穗以前还曾笑话他如圣僧一般。   唯一一次动怒, 估计就是那回在温以穗面前。   “你答应他什么了?”   忍了许久的问题终于抛出,顾珩手指紧攥住那一抹光洁的脚腕。   温以穗的脚很小,脚踝纤瘦白皙。   顾珩手腕跳动的脉搏贴着温以穗脚腕一侧, 他缓缓松开力道。   再抬头。   男人目光深邃平静,声音低沉, 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脚尖轻踩顾珩掌心,温以穗单手托着下巴, 笑盈盈往前送上一张小脸。   “答应什么好像都和你没关系吧。”   轻巧灵动的手指在窗台上轻点, 温以穗声音极轻。   “反正哥哥也不喜欢我。”   ……嘶。   攥着自己脚踝的手指陡然加重力道, 温以穗心跳漏了半拍,冷下眉眼和顾珩对上视线。   那张脸依旧如记忆中淡漠,顾珩嗓音微哑,带着警告之意,沉声提醒。   “穗穗。”   自幼被顾珩看着长大,对方又是这样的性情,说没有惧怕是假的。   温以穗往后收收脚踝,如实告知。   “没什么,他刚问我可不可以先别喜欢别人。”   “……你答应了?”   眼眸低垂,温以穗看不见顾珩眼中的神韵,只能凭声音猜测。   她轻“嗯”了声。   拒绝陆延的告白在先,她不好意思拒绝第二次。   顾珩:“你以前……不会答应的。”   不像温以穗的风格,她以前从不喜欢这种昭告天下的告白。   甚至在陆延微博发送的那一刻,对方就该被温以穗判处死刑,更别提刚刚的要求,完全踩在温以穗的禁区。   顾珩轻哂:“陆延很特殊?”   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个,顾珩实在不知道对方有哪一点值得温以穗改了规则。   “算是吧。”   温以穗轻轻一笑,无声从窗台跃下,“我遇见他的那一天,刚好和你吵完架。”   万籁俱寂。   窗台上的树影不再摇曳荡漾,顾珩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久久未言。   那是他唯一一次气疯了头,脱口而出让温以穗从自家滚出去。   却也给足了他人可趁之机,才让陆延在温以穗心中占据了特殊的地位,连原则都可以舍弃。   千万般错都在自己身上,顾珩薄唇紧抿,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看看还缺什么,明天让人去买。”   “确实有东西要买。”   温以穗驻足转身,随口,”我想给陆延送份礼物,你有什么建议吗?”   ……   “昨天我睡觉前真的收拾干净了,这花瓶真不是我摔坏的。”   女佣的声音带了哭腔。   昨夜轮到她值班,明明睡前还好好的,一觉醒来却发现书房的花瓶碎了一地。   女佣大骇,忙不迭为自己喊冤。   价值上亿的花瓶,她就算不吃不喝十辈子也赚不来这钱。   顾珩刚起身,沿途听见哭声,轻飘飘一个眼神扫去,佣人立刻停止抽噎,只红着眼睛。   “和她无关。”顾珩面不改色,从两人身边穿过。   “收拾干净。”   女佣大喜过望:“谢、谢谢顾先生。”   一场闹剧在温以穗清醒前落幕。   昨晚陆延的微博发送后,先前落井下石的广告商又重新找了回来。   不单如此,节目组趁热打铁,提前播送了第二期视频。   视频中,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狡黠又机敏,踩着受伤的脚趾漫步丛林,只为给心上人送上一颗相思红豆。   【太虐了太虐了,什么破红豆居然还要我崽自己去摘,妈妈立刻给你顺丰寄十斤!!】   【卧槽,这真的是临时编舞吗,果然我看上的人不会错。】   【还没看视频先骂一句,李勋给我去死!!!看完回来了,陆延真的好棒,我第一次看综艺看哭了。】   【家人们快去看花絮,导演放出了陆延排练的视频!!原来的编舞也好绝我好爱!!(突然想起来,李勋nmsl!!】   【连看了十遍视频我才想起来,我崽上节目是为了追人啊!!所以温老师到底是什么天仙,居然连陆延都拒绝了!!】   因为陆延那场意外,温以穗后续的拍摄也暂时取消。陆延结束演出后,她就匆匆将人送往医院。   即使有照片不小心流出,也被顾珩第一时间处理干净了。   而此时此刻众人口中神秘的温老师,却只身站在香水店内,对着一众玲琅满目的香水犯难。   过几天即是陆延的生日,那天恰好在录制节目,导演准备给陆延办一场生日会。   自然的,生日礼物必不可少。   温以穗左右为难。   店员贴心上前,询问温以穗是否需要试香。   “小姐你好,这一款是我们店的经典,你如果喜欢的话……”   “哪一款是经典?”   蓦地,门外轻飘飘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   林菡提着手包,漫不经心朝温以穗扫过来一眼。   只一瞬,她立刻顿在原地。   林菡双目睁大。   在国外那些日子,林菡不止一次听过他人对温以穗的描述。   说得最多的,便是傅砚的深情。对林菡旧情难忘,连新欢都是照着林菡的模样找。   那时林菡听说,嗤之以鼻,眼里心里只有鄙夷和不屑。   靠着和自己相似的容貌接近傅砚,肯定得不到几分好,长久不了。   温以穗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林菡很是确定。   这种自信在听到傅砚承认自己单身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傅砚果然对自己余情未了,只要自己回头,傅砚必定选择自己。   然而刚刚的那一瞬,却好似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她根本不及温以穗半分。   女孩明眸皓齿,巧笑嫣然,一双笑眼弯弯,五官精致漂亮,挑不出半点错,只能感叹上天捏人时的不公,偏生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她。   心口一窒,酸涩和羞愧在胸腔蔓延。   有那么一刻,林菡忽然后悔自己的多嘴。   下意识的,林菡偏头去看,果不其然看见傅砚呆滞的面容。   “……穗、穗穗。”   自从那晚之后,温以穗没和自己再联系半个字,家中的个人物品,也只让陈姨收拾打包过去。   傅砚本来还担心会和温以穗碰上,这段日子都未曾踏足过兰榭梅园,不曾想温以穗连露脸也没有。   陡然在此时此刻看见温以穗,傅砚眉眼掠过几分愕然。   他怔怔站在原地,刚刚店员给温以穗推荐的是男香。   破镜重圆不适合自己和温以穗,脑中千百个想法飘过,却找不到半个借口合适。   店员出现,及时打断三人间奇怪的氛围。   林菡收敛心神:“刚刚她试的是什么,我也要。”   甜柠檬、鼠尾草、天竺葵。   味道香甜,像是林间偷偷采撷的浆果。   林菡在手腕处喷了一喷,踮脚凑到傅砚鼻间。   “喜欢吗?”   从进店开始,傅砚的视线就一直落在温以穗身上。   自己好像是提过一句这个牌子的香水不错,温以穗是因为这个来的吗?   心口蓦地涨起一股酸苦,鼓鼓涨涨的。   “傅砚、傅砚?”   第二声几乎是咬牙切齿,林菡扯着傅砚袖口,强迫对方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傅砚心不在焉:“……嗯,不错。”   视线飘忽,不知不觉又往温以穗那一处。   看的都是同一款香水,店员索性一齐介绍。   “这一款的后调是皮革和肉豆蔻,很特别的香气,先生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再试试这一系列的另一款。”   傅砚心神不定:“好,我都喜欢。”   还未试香就说喜欢,显然是在说某个人听。   傅砚和林菡一起来,视线却频频望向温以穗。   店员反应慢了半拍,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那先生需要礼盒包装吗?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这边也接受定制。”   礼盒是定制的手工皮套,吊坠是十二生肖。   温以穗手中捏着的,恰好是自己同一属相。   喉结滚动,傅砚心口情绪溢满,说不清道不明。   温以穗果然是给自己挑的香水。   不敢看自己,估计是伤心过度。   温以穗尚且不知道短短几分钟时间,傅砚心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   店员热情迎在一旁,等候温以穗的选择:“这款真的很适合,特别是商务场合……”   “……商务?”   温以穗忽的皱眉,“那大学生可以吗……刚毕业不久,会不会太成熟了?”   满心的缱绻惆怅顷刻消失。   傅砚怔怔转过头,错愕布满一整张脸。   刚毕业不久的……男大学生?   温以穗描述得越详细,傅砚脑中某个想法碎得越发厉害。   他喃喃,张了张唇。   他才和温以穗分手多久,温以穗什么时候认识的男大学生,她是在故意气自己的吗?   脑中千万念头飘过,还未来得及询问一二,蓦地却见店长接了电话,匆匆从另一侧跑来。   连声道歉。   “不好意思客人,这款香水刚刚被一位先生先订了,目前无货。”   “没关系。”温以穗不以为意,“我再看看别的。”   店长愁容满面,笑得牵强:“其他的,也卖光了。”   “……卖光了?!”   温以穗还未出声,一旁的林菡先行跳脚。本来就对傅砚不满,现在怒火全发泄在店员身上。   “我们先来的,凭什么不先给我们?谁这么大脸面,一出手就是……”   “是我。”   门外倏地落下一道醇厚嗓音,傅砚猛地一惊,回头一脸的错愕。   “小叔,你怎么在这?”   “谈合作。”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不久这家商场就在自己名下,傅明洲今日是过来视察的,没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   在楼上远远看见温以穗的身影,还没进店就先听商场经理提到温以穗的诉求。   傅明洲当即冷下脸。   他不像傅砚脑子空空,立刻想到某个符合人选──   陆延。   那个在赌场被温以穗带走的少年。   嫉妒和怒火瞬间漫上眼角,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然先行下了通知,买下所有的香水。   幼稚可笑,完全不是自己的做事风格。   傅明洲却没有让人撤回。   商场经理匆匆致电香水店店长,只当傅明洲对这个牌子情有独钟,别的不敢多想。   店内几人心思各异,本来只是想给陆延买份生日礼物,不想会碰上林菡和傅砚。   还莫名其妙撞上傅明洲。   温以穗双眉紧拢,不再有耐心作陪,提起手包准备走人。   每个进店的顾客都是潜在的大佬,店员眉开眼笑打包的同时,还不忘和温以穗道歉。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从别的地方调货,最慢等一周……”   “不用等了,我都买下了。”傅明洲面无表情,“未来一个月都没有货。”   一个月,陆延的生日早过了。   心态再怎么平和,温以穗的怒火也被挑起,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傅明洲。   不再逗留店内,温以穗甩身而出。   眼前的状况完全出乎意外,傅砚脑中尚未接上正轨,温以穗已然快步离开。   傅明洲随之跟着下楼。   傅砚目瞪口呆,抬脚追了上去。   “小叔,你以后别这样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傅砚还以为傅明洲是在为自己出气。   “是我对不起穗穗,她没有……”   “谁说我是为了你。”   匆忙的身影忽然停下,傅明洲转过身,视线淡淡落在傅砚脸上,审视。   傅砚一时语塞:“那你刚刚对穗穗……”   “都分手了还不换称呼?”   傅明洲阴沉着一张脸,冷声打断。   “还有,她是你未来婶婶。”   “下次别喊错。”   作者有话说:   打起来! 第十九章   未来……婶婶?   晴天霹雳, 傅砚目瞪口呆站在原地,脸上除了惊恐不剩其他。   林菡反应慢,落后几步跑了出来, 傅明洲早就没了踪影。   左右打量傅砚,再顺着对方视线的落脚点望去,林菡心底某个猜测渐渐成了真。   女生在感情方面的敏感总优于男性, 更妄论傅明洲刚刚落在温以穗身上肆无忌惮的视线。   从进店伊始, 傅明洲的目光就没移开过半分。   那个眼神绝非不是出于普通的情感。   “傅砚, 刚刚你小叔……”   “别和我提他。”   重逢之后, 从未冷脸的傅砚第一次在林菡面前发脾气。   “我还有事。”   拳头攥紧, 傅砚不再理会身后林菡的挽留, “你自己逛,我先走了。”   言毕, 对方大步流星走向电梯,徒留林菡在原地跺脚。   ……   有傅明洲从中作梗, 温以穗只能空手而归。   气急之下,温以穗重换了一家商场,连着刷了上百万的东西, 方解气。   手上递出去的是金卡,自然无需温以穗提货。   温以穗还未到家,门店已然先一步派人送货上门。   不小的客厅堆满了温以穗的战利品。   高低错落, 完全挡住了视线。   助理跟着顾珩进屋,猝不及防撞见客厅的盛况, 差点以为自己走错房子。   礼盒中间,盛开着一抹艳丽牡丹, 鹅黄色裙摆铺陈, 层层叠叠花瓣之上, 是温以穗一张明丽娇气的容颜。   温以穗抬眸,眉眼漂亮又精致。   助理身影一顿,不是第一次看见温以穗,但还是会为之惊艳。   他蓦地想起古时候千金难求的花中极品“御衣黄”,黄色系牡丹中的一种。   当时助理还不懂古人对御衣黄的热捧,现下终于有所领悟。   身侧佣人行色匆匆,忙着将温以穗新置办的衣物送往衣帽间。   忙活半天,也只是搬运了冰山一角,沙发上还有好几个礼盒未曾有人动过作。   助理余光轻瞥,忍不住弯唇:“温小姐和顾总关系真好。”   逛街还不忘给顾珩买礼物,看架势,估计是将人家店里所有的男香都搬空。   家中目前只有一位男性,助理对号入座,理所当然以为那是送给顾珩的礼物。   “和他有什么关系,我送给别人的。”   助理目瞪口呆:“……这些,都是?”   话落,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后悔自己多嘴。   言多必失,助理低着头,不敢直视顾珩的脸色。   顾珩脸上淡淡,只低声叮嘱温以穗以后出门多带人。   温以穗心不在焉应了声,专注自己手上的工作,试香纸递到顾珩眼前。   “……怎么样?”   顾珩:“不错。”   温以穗:“这款呢,我觉得前调的柑橘香有点浓。”   顾珩依言点头:“嗯。”   “你再帮我试试这个。”   接连当了将近半小时的工具人,温以穗终于心满意足,挑出自己的心爱之物。   “哥哥和我看中的一样,我也最喜欢这一款。”   顾珩眼角微动,视线轻飘飘落在温以穗手上:“……嗯。”   温以穗眉眼弯弯:“那我就挑这款送给陆延啦,他应该会喜欢的。”   ──咔嚓。   助理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颈椎断开的声音,恨不得将脑袋低到土里。   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迎来顾珩轻轻的一声:“你喜欢就好。”   ……   在店内被温以穗忽视,傅砚只当对方是知道林菡的存在,伤心欲绝所以才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   可惜接下来的发展却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本来以为要送给自己的香水却写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最离谱的是……傅明洲。   傅砚目眦欲裂,手指紧攥成拳头,发泄般狠狠砸向方向盘。   手背滚烫火热,傅砚只觉得匪夷所思。   傅明洲怎么会……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温以穗的?   空白的思绪渐渐填满,以前未曾留意到的细枝末节此时全都浮出水面。   怪不得傅明洲会答应温以穗搬去兰榭,那天晚上温以穗在明季酒店出事,傅明洲也是第一个赶到。   事后处理干净果断,根本没有傅砚发挥的余地。   所有的好心全是傅明洲满满的蓄谋已久,傅砚恼羞成怒,气急攻心,恨自己看人不清,引狼入室。   冷静片刻,当务之急却是和温以穗取得联系,她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大学生?   自从和温以穗分手后,傅砚自觉屏蔽了对方所有的消息,自然不知道陆延在微博上的告白。   这会看微博才知晓事情始末。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接连好几回,电话都是占线的状态。   傅砚皱眉,驾车驶向老宅。不用照顾温以穗,陈姨最近都住在这边。   “小小姐,我确实和她通过电话。”   听到傅砚的来意,陈姨欲言又止,并不打算偏心傅砚这个雇主。   傅砚双眼冒期盼:“那她、她提过我吗?”   陈姨毫不犹豫:“没有。”   “一次都没有?”   陈姨肯定:“没有。”   傅砚泄气塌肩,近乎失魂落魄:“傅明洲呢,穗穗……说起过他吗?”   “二少爷,那更不可能了。”   如释重负,傅砚唇角终于牵起一抹笑。   傅明洲对温以穗再上心又怎样,温以穗还是只喜欢过自己。至于陆延,傅砚笑了笑。   不过是个乘虚而入的跳梁小丑,无需放在心上。   傅砚轻哂,随即拨通秘书的电话,试图从对方口中得到温以穗最近的行程。   他不相信原先那么喜欢自己,那么信任的温以穗,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别人。   “……生日会?”   得知温以穗有可能参加陆延的生日,傅砚皱眉,“时间地点发我手机上,我自己过去。”   .   作为最近炙手可热的学员,陆延的生日会颇为隆重热闹。   吃饭地点定在南艺大厦附近的餐厅。   俞远在楼下转悠一圈,不知是谁提前透露了消息,餐厅门口竟然还有粉丝狗仔蹲守。   素颜出门,俞远不敢在门口多待,压了压棒球帽匆忙回去。   还未踏进包间就听到屋里一阵喧嚣,是在对陆延的“严刑逼供”。   粉丝暂时没见过温以穗,这群闹哄哄的男生却不然。   “怎么可以这样,我现在发微博告白温老师还来得及吗!”   “陆延你藏得太深了吧,居然两年前就认识温老师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中间断了联系吗,为什么最近才碰上?”   “温老师看见微博了吗,她什么反应,答应你了吗?”   问题林林总总,应接不暇。   陆延瞬间头大,应付两三句,偷偷找了借口出门躲懒。   临近傍晚,夜幕悄无声息挂上月亮。   前门有□□短炮堵着,何况陆延这张脸,就算素面朝天,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认出。   有俞远的提醒在先,陆延不敢明目张胆在正门露脸,戴了口罩迈步走向餐厅后门。   月明星稀,生日会还没结束,只是出来透个气,陆延自然没有走远。   恰好后院就有一片无垠草地,陆延席地而坐,低头翻看自己的手机。   手机震动不止,都是群聊的消息。   众人猜拳喝酒,饭局过半,方发现宴上寿星不在,纷纷在群里谴责。   陆延勾唇。   其实在这之前,他对自己的生日并不感兴趣。估摸着从小到大听到的生日祝福,还比不上今天一天。   群里喧嚣热闹,吵吵嚷嚷,七嘴八舌议论陆延的去处。   【会不会去找温老师了?】   【不会吧,我好像没看见其他导师。】   按理,今晚的生日会也有导师的一席之位。   无奈陆延最近正在风头浪尖上,导演思忖良久,还是决定从简,没有让导师掺合生日会。   前辈不在,说话聊天也不用小心翼翼,众人皆喜气洋洋,独有陆延在角落黯然神伤。   他今天收到不少礼物,独独缺少了温以穗那一份。   晚间被灌了不少酒,借着酒意,陆延醉醺醺,拨通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号码。   月光揽着一众的夜色,仅凭声音,温以穗遂判断出陆延醉得不轻。   “穗穗……”   挑明关系后,陆延也不再藏着掖着,称呼都自行修改。   “我今天生日。”   隔着电话,少年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委屈。   “我知道呀。”温以穗的语气和平时无二,“我给你发了消息的,你没看见吗?”   零点送上的生日祝福,陆延自然看见。   可惜他还是不满足:“只有这个吗?”   第一次向人讨要礼物,陆延的业务并不娴熟,还不到三句话,少年脸上已然泛起一阵红晕。   “我的生日礼物呢?”   “你想要什么?”   提起这事,温以穗没来由一阵胸闷,想不通自己何时得罪了傅明洲。   否则对方怎么挑今天给所有学员分发香水,美名其曰是节目组的福利。   人手一瓶,甚至还包括了温以穗看中的牌子。   手中的香水自然送不出去,温以穗只能默默选择放弃,在家骂了傅明洲好几声,重新为陆延置办礼物。   一来二去,自然耽搁了时间。   “想要什么礼物都可以吗?”   陆延显然醉得不轻,尾音上扬,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双眼朦胧,陆延声音极轻。   “我想见你。”   “……穗穗,我只想见你。”   这是他唯一想要的生日礼物。   万物镀上银辉,皎洁月光映照,陆延忽的听见一道熟悉的笑声。   不是从手机传来,而是……   心口倏然跃起一阵喜色,仰起头的前一秒,陆延遥遥的,听见耳边的一声轻笑。   温以穗就站在月光中,一张笑脸盈盈。   “……那你抬头。”   ……   夜幕低垂。   原本灯火通明的金融大厦陆续熄灯,秘书敲门进屋,将合同送到傅明洲桌前。   “傅总,这是你要的合同。”   “嗯。”   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眸子沉着冷静,望不见半分情绪。   秘书安静退到一旁,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傅明洲下一步的指示。   她好奇抬起眸。   桌后的傅明洲面无表情。   秘书战战兢兢,试探喊了一声:“……傅总?”   “早上让你送过去的东西……送了吗?”   “送过去了。”   那批香水是自己经手处理的,秘书到现在都觉得匪夷所思,不明白傅明洲为何将人家的香水店搬空。   还莫名其妙吩咐自己挑今天送去南艺大厦。   傅明洲脸色不虞,秘书挑着开心的话讲:“我去的时候刚好碰见导演,他们正商量着晚上找餐厅给陆延庆生……”   猛地,傅明洲仰起头:“……庆生,在哪家餐厅?”   ……   ……   月光在草地上安静地流淌。   一路小跑过来,温以穗气息还不稳。   手机接连震动,温以穗低头,方发现半小时前顾珩给自己发了消息。   【顾珩:在哪?】   【顾珩:我去接你。】   温以穗皱眉,直接开了静音,缓步向陆延走去。   少年还维持着先前的愕然,瞪圆的眼眸满是诧异。   “生日快乐。”   温以穗笑了笑,在陆延身边坐下,“你要的礼物。”   是一对古董袖扣,温以穗之前在佳士得拍下的,价值不菲。   陆延拢眉垂眸,不肯伸手接:“太贵重了。”   温以穗一怔:“那我……”   陆延倏地弯唇,少年一双眼睛落在月色中,澄澈透亮。   “礼尚往来。”   陆延紧攥的手心忽然松开,瞬间,一条银色项链落在自己眼前,吊坠盛着月光,透彻明亮。   温以穗愕然:“你……”   陆延眼睛笑弯:“我的回礼。”   吊坠是个普通的小圆环,凑近看方发现里面嵌了……心电图?   “是我的一段心跳。”陆延及时解惑。   “为什么……送我这个?”   温以穗抬眸,视线直直撞入陆延眼眸。   呼吸交叠。   耳边风声不再,只余胸腔如鼓心跳。   陆延垂首,少年低声轻语。   “因为……想离你近一点。”   两人靠得极近,从背后看,和拥吻无异。   怔愣还未在温以穗眼中消失。   忽的,黑暗中闯出一束由远及近的白光,完全打断了温以穗和陆延两人的对视。   温以穗不得不抬手,挡住刺眼光线。   光线从指缝溜走,灼目白光中,有人一甩车门,直直朝他们走来。 第二十章   白光强烈, 温以穗几乎睁不开眼。   倏然,眼前有阴影落下,灼灼白光皆被挡在外面。   是陆延抬高的手。   少年掌心宽厚, 几乎盖住了温以穗一张笑脸。   只是这一举动,彻底引来了不远处男人的愤怒。   方才远远看着相距极近的两人,傅砚已然怒不可遏。   猩红的双目暴露了男人此时所有的情绪:“──穗穗!”   如之前那般, 傅砚大步流星朝温以穗走去, 试图拨开温以穗和陆延。   可惜陆延不为所动。   车前灯照亮了傅砚半张面孔, 仅一眼, 陆延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温以穗的前男友。   “……你是谁?”半眯着眼, 傅砚的视线在陆延脸上来回扫视。   他下意识伸手, 想要将温以穗拽回自己身侧。   傅砚:“穗穗,过来我这里。”   陆延:“凭什么, 你不是分手了吗?”   傅砚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我……”   又一阵喧嚣响起, 不过这回却是从后面传来,俞远挥动着双臂,扬声催促着陆延回去。   “给你打个预防针, 有大佬过来了,会不会是听说你生日。”   俞远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凑到陆延耳边。   无奈过道容纳不了四人一齐同行, 前后都听见了俞远的言语。   傅砚嗤之以鼻。   果然是鼠目寸光,哪个大佬会来这种聚会, 什么不知名的小鱼小虾也能……   玻璃掐丝珐琅花门推开。   傅砚不以为意的目光忽然顿住,难以置信看着坐席上从容淡定的某个男人。   “小叔, 你怎么……”   抬高的手指愕然顿在半空, 视线和傅明洲对上, 傅砚僵硬扭过头。   导演尴尬坐在中间,叫苦不迭,早知道两尊大佬要来,他肯定挑个五星级酒店。   导演干笑两声:“傅总,这位就是陆延。”   “嗯。”   琢磨不透傅明洲的态度,导演招招手,招呼着陆延过去敬酒。   一小杯红酒斟满,傅砚瞥一眼,阴测测笑了两声。   “寿星就喝一杯,不够意思吧?”   刚才在后院吹了半天风,先前的醉意已然退散,陆延漫不经心抬眼。   “当然。”他笑笑,“不过今晚温老师在,我还是以茶代酒,敬小傅总一杯。”   傅总,小傅总。   傅砚咬牙切齿,险些将手中的酒杯捏碎:“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陆延面不改色,“毕竟谁也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醉酒出丑,对吧小、傅、总?”   明目张胆的挑衅。   桌上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傅砚不甘心,笑盈盈将脸转向傅明洲:“小叔不介意就好。”   傅明洲尚未还戴着那副金丝眼镜,神色淡漠,和包间后面的生日横幅格格不入。   知晓傅砚心底打的什么主意,闻言,傅明洲也只是轻轻扬眉:“我当然不介意。”   他把玩手中的酒杯,眼镜后的一双眼锐利澄澈:“今晚怎么有空?”   做贼心虚,只是简单的一句,傅砚立刻转身去看温以穗,深怕傅明洲下一句是“你怎么不去陪林菡”。   林菡。   那是他和温以穗裂痕的来源。   他讷讷张了张唇,想要和温以穗解释,却发现时机地点不对,只能暗暗将话咽下。   一双眸子脉脉,望向温以穗:“……穗穗。”   “小傅总不是一个人吗,怎么还那么忙?”   陆延不动声色打断傅砚的呢喃,眼睛早无了之前的醉意,清明一片。   他身子缓缓往后靠,慵懒散漫,透着不可说的桀骜不驯。   气氛又一次降至冰点。   导演冷汗涔涔,汗流浃背,有点怀疑这家餐厅是不是提供的假酒,不然陆延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导演连连干笑,拼命朝陆延使眼色,暗示这位小祖宗快点住嘴。   方才在后院没注意,低头瞬间,温以穗方发现自己手机上多了好几通未接来电。   【顾珩:我在餐厅门口。】   【顾珩:需要我上去接你吗?】   ……   十分钟后。   车子逐渐隐没夜色,摇曳树影嵌在车窗上。   刚在席间不小心喝了一杯酒,困意涌上心间,温以穗懒懒打了个哈欠。   顾珩瞥一眼她手上握着的银色项链:“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小玩意了?”   “陆延送的。”   掌心摊开,温以穗笑颜盈盈:“好看吗?”   顾珩低声:“……嗯。”   料想从顾珩口中听不到什么溢美之词,温以穗撇撇嘴,闭上眼不理人。   那串银色项链还盘在女孩手腕,顾珩眸色一暗,忽的想起了刚刚在后视镜看见的陆延。   少年倚着夜色,意气风发,势在必得。   黑暗中,顾珩轻轻弯了唇角,只觉得陆延未免过于自信。   他稍稍侧身,目光一点一点在温以穗脸上流转,片刻方道。   “下周六有时间吗,陪我参加个宴会。”   温以穗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没听清顾珩说的什么,只呢喃应了声:“……嗯。”   ……   梅园。   连着和傅砚冷战好几天,林菡本来还有意冷着对方,结果傅砚一点回信也无。   林菡渐渐坐不住,拎着包包直往梅园赶。   梅园是以前傅砚安置温以穗的地方,林菡理所当然怀疑傅砚又偷偷借接了温以穗过来。   然而等了半天,梅园除了走动的佣人,再无他人。   脸上挂不住,林菡压着脾气,又给傅砚打了好几通电话。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电话持续无人接听。   林菡脸色铁青。   碰巧陈姨今日回来收拾旧物,起初有客人来访,她还以为是温以穗。   开门见是林菡,脸色冷了两三分,态度疏离。   “林小姐怎么在这?”   “陈姨,我来找傅砚。”   视线越过陈姨身后,林菡双眉紧拢,“傅砚还没回来吗?”   “小少爷最近不住这边,林小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那他去哪了?”林菡耐心逐渐告罄,“电话不接家也不回。”   扬高的声音渐渐打破梅园的安静,林菡向来如此,任性妄为。   陈姨对对方不喜的原因很多,印象最深的,便是有一回林菡带了一只黑猫来傅家做客。   那天陈姨忙着招待客人,无暇顾及其他。   待佣人匆匆过来通报时,方知晓林菡带来的黑猫咬死了后花园好几只金丝雀。   陈姨惊慌失措赶过去,却只听到林菡轻飘飘的一句。   “死了就死了,反正也不值钱。”   那天之后陈姨就对林菡敬而远之。   直至今日依然如此。   傅砚不在,林菡发再多的脾气也无济于事。   幸好耐心告罄的前一秒,院子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   林菡步履匆忙跑出去。   傅砚席间吃了一肚子气,本想着最后送温以穗回家,顺便看看她这段时间的住处,可惜晚了一步。   幸而陆延和傅明洲也都在身边,傅砚想当然,认为温以穗是独自坐车回家,并未多想。   意识恍惚,随口吩咐了司机目的地,连自己说了“梅园”二字都未知。   猝不及防看见从屋里跑出的林菡,有那么一瞬间,傅砚以为自己看见了温以穗。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秒。   “你怎么在这?”   声音喑哑,听着和质问无异。   先行低头递台阶已经不是林菡的风格,迎面遭受傅砚的质问,林菡更为不满。   “你喝酒了?”   “……嗯。”   所有的一切渐渐脱离轨道,林菡深吸口气,努力遏制心底的怒火。   牢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下周六顾家的宴会,你去吗?”   “……顾家?”   睡眼惺忪,傅砚反应慢了半拍,以手挡住眼睛。   闻言,方慢慢松开手。   以傅家今时今日在南城的地位,收到邀请函是必然。   宴会需要舞伴,那傅明洲会不会借找温以穗……   傅砚猛地瞪圆眼,思绪尚未理清,倏然却听林菡轻声道。   “宴会需要跳舞,傅砚你陪我一起吧。”   林菡笑笑:“正好可以教我。”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有点短,后半部分写得不满意,全删了。   让我好好想想宴会的修罗场怎么写。 第二十一章   如若时间倒退五十年, 顾家在南城也是数一数二,说话都得震三分地的人家。   只不过后来举家迁了国外,小辈这才渐渐少了走动。   听闻顾珩回国, 前来攀关系的人数不甚数,险些踏破门槛。   无奈顾珩无一理会。   年纪轻轻掌管了家业,说一不二, 就连亲生父母, 有时也琢磨不透儿子的想法。   闻得顾珩要办宴会, 顾母远在国外, 震惊不已。   上了年纪, 女人却风华依旧, 只眼角有浅浅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我还以为是你爸诓我的。”   隔着屏幕, 顾母连笑两三声。   以前顾珩最不耐烦的便是宴会,不曾想现在会换了想法。   “穗穗在你身边吗, 你们……没吵架吧?”   顾母欲言又止。   温以穗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还以为自家儿子对人家女孩子有意。   结果莫名其妙的,两人突然大吵一架。顾母有意从中调解, 无奈问谁谁也不肯透露一星半点,她只能作罢。   “没有。”   显而易见,顾珩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停留。   倏地听见楼上细碎的声响, 顾珩视线稍稍往上看。   温以穗起身了。   一夜无梦,昨晚在车上睡得迷糊, 今早起来,身子还是懈怠的。   简单洗漱之后, 终于恢复些许清明。   拢着睡袍下楼, 刚踏至最后一级台阶, 温以穗还没来得及开口,顾珩已然断开视频。   “哥,你在和顾姨视频吗?”   温以穗匆忙赶过去,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她颇为气恼,“怎么不等我?”   顾珩不动声色摁灭屏幕,全然忽略了一分钟前也有同样要求的母亲。   顾珩面不改色,仗着母亲不在自己身前:“她约了人,赶时间。”   温以穗没怀疑:“那你下次等我一起,我好久没和顾姨聊天了。”   “好。”   早餐喝的南瓜小米粥,温以穗浅尝几口,忽的想起什么。   “我昨晚带回来的项链呢?”   顾珩动作一顿,须臾方道:“可能在车上。”   “那你等会帮我找出来。”   暖黄色的日光轻薄飘洒,无声无息穿透窗纱,停留在指尖。   轻抿几口小粥,片刻后仍未等来顾珩的回应。   温以穗狐疑抬首:“……哥哥?”   顾珩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知道了。”   早间有事,温以穗没多作耽搁,吃完早饭遂往外赶。   佣人过来收拾餐具,管家顺道将下周宴会的宴请名单送至顾珩桌前。   日光倾斜,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顾珩眼眸轻垂:“傅家不是还有一位小少爷?”   管家欠身:“是。”   宴请名单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在桌上轻敲。   管家审时度势:“要请小傅少爷过来吗?”   顾珩没有拒绝。   管家了然:“我立刻安排让人去办。”   ……   练舞的人是不配拥有休息日的。   昨晚忙里偷闲,给陆延办了生日会。   虽然后面出了一点小差错,宴会上莫名其妙多出两尊大佬,然而对于选手而言,总归难忘的记忆居多。   松懈了一整晚,之后几天,都得加倍偿还。   又一次满身热汗后,俞远虚脱般坐在地上,手脚都没了力气,仰头猛灌了好些水。   余光瞥见自己亮起的手机,俞远双眉紧皱,不耐烦将电话挂断。   对方不厌其烦,又打了过来。   俞远皱眉,抄起手机往外走,起初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到后来完全克制不住。   “什么宴会……我不去,没时间,我还要排练……”   声音断断续续,飘至排练室内陆延耳中。   他无意好友的家事,低头翻看手机。   不多时,俞远挂断电话折返,随手将手机丢在地上:“烦死了。”   他仰躺在地上,祈祷:“要是下次排名能进前十就好了。”   陆延:“家人不同意你上节目?”   俞远愁容满面,幽幽长叹一声:“对啊,我要是真被淘汰了……”   好友长吁短叹。   陆延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搜罗挂肚,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安慰人的话。   “你……”   俞远:“……那我就得回去继承我的百亿家产了。”   陆延:“……”   他深吸口气,正准备给予俞远一顿爱的教育。   忽的有学员找来,通知陆延和俞远下楼拍海报,俞远才幸运躲过一揍。   摄影棚内人声鼎沸。   前两期温以穗未曾出镜,终于等来海报拍摄,导演铆足了劲,想着拿温以穗当噱头,将热度往上再拔一拔。   镜头前,温以穗一身酒红色艳丽长裙,法式波浪卷披在肩头,慵懒散漫,港风十足。   和以往的温柔婉约截然不同。   俞远大惊,脸上难掩惊艳之色:“温老师也太漂亮了吧,这张脸要是……卧槽,陆延你干嘛?”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黑影。   陆延不知何时挪到俞远身前,几乎挡住了他大片视野。   俞远嗤之以鼻:“不让我看也没用,现场这么多人,你挡得过来吗?”   “不能。”   陆延慢条斯理解开一枚扣子,白净精致的锁骨瞬间暴露在外。   他眉角微挑,朝俞远扬高下巴,少年脸上的笑容干净又纯粹。   “但是我能让你们都看见我。”   愣神的功夫,陆延已然大步流星,朝导演走去,低语。   俞远疑惑看着,还未明白之时,下一秒,陆延已经出现在镜头前。   和温以穗并排站在一处。   “陆延你这个……”   俞远咬牙切齿,隔着拥挤人群,对上陆延一张戏谑笑颜。   与此同时,身侧也是抗议一片。   “导演,我也想和温老师拍海报!”   “我也想,我可以免费给温老师当背景板!”   一片混乱。   温以穗站在镜头前,好整以暇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延。   西装挺括,衬衫解了两颗,陆延唇角勾了一抹笑意,稍稍偏着头,似笑非笑。   很难让人相信,少年的肆意张扬和成年的野性性感竟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不满和抗议此起彼伏,甚至还有人叫嚣着要三人行。   无奈有贼心没狗胆,陆延轻飘飘一个眼神飘过,对面的人立刻止住声音。   揶揄声渐渐变低。   鼻尖偶有似有若无的香气弥漫,抬首望去,方发现陆延身上的西服刚经过熨烫,服帖平整,无半点褶皱。   袖子往上卷了两卷,露出一段强劲有力的手臂,青筋凸起,顺着手背一路往上延伸。   香水、西服、头发,处处都透着精心打扮后的精致。   温以穗弯唇。   好像上次演出,也没见陆延这般郑重其事打扮过。   她仰起头,眼角藏了一分戏谑。   摄像机的准备工作就绪,即便不是正式拍摄,开拍前的视频也可作为花絮播放。   有舞台表演经验的人不代表也擅长平面拍摄。   温以穗侧过身,低声和陆延分享经验。   “眼睛别盯着镜头看,唇角别僵着……”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陆延垂眸,目光轻轻落在温以穗脸上,压迫感似有若无从头顶传来。   温以穗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陆延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少年双眉稍拢,眼睛好似被额前的碎发扫到,不舒服。   脑袋甩了甩,还是无差。   摄影师从摄像机后探出一个脑袋,扬高声音让陆延别乱动,拍摄即将开始。   “眼睛不舒服吗?”注意到陆延的异样,温以穗小声低语。   “嗯。”陆延颔首。   下一秒,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忽的凑到温以穗眼前,像是高大威猛的金毛犬收了利爪,乖乖伏在主人身前听从指令。   凑近看,确实是碎发扎到了眼睛。   温以穗眨眨眼,紧抿呼吸,视线一瞬不瞬落在陆延眼睛上。   女孩手指温柔,蝴蝶展翅般轻盈。   空气的流速好似在这时陷入停滞状态,耳边依旧喧嚣,只有他们这一处安静无声。   “……可以了吗?”   手指轻轻一扫,将陆延的碎发掠到一旁。   陆延并未正面回答温以穗的问题,他一本正经:“我的发型乱了吗?”   温以穗当了真,左右专注端详:“没有。”   话落,又好笑抿唇,“你什么时候这么看重海报拍摄了,偶像包袱?”   温以穗抬手,白净手指在耳垂处比划了下,“我好像第一次见你戴耳钉。”   “不是因为这个。”陆延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唇角挽起一抹笑意。   光影细碎,尽数洒落在陆延眼中,泛起层层涟漪。   他声音极轻,身边纷乱,只有温以穗听得清楚。   “只是为了见你。”   陆延低声。   只是为了见你,所以才盛装出席。   ……   台下。   滚滚人声在耳边鼎沸,俞远抱着双臂,不远不近站立,无意将陆延和温以穗的互动收在眼底。   俞远轻嗤,发出不满的一声抱怨。   “刚才在楼上我就提醒他了,不听,看吧,果然扎到眼睛了。”   俞远叹口气,为好友不听自己的劝言扼腕。   “不过陆延和温老师站一起,还真挺配的。这要是身后背景板换成红色,和结婚照有什么差别,你说是吧……”   俞远不经意偏过头,嘀嘀咕咕好半天,俞远一直以为自己身边站的也是学员之一。   不想一回头,险些吓得心跳骤停。   “傅傅傅……傅总,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二章   傅明洲是临时起意, 故而没有提前通知其他人。   按理说,这个点应该赶上学员排练,不曾想好巧不巧, 竟然会碰上海报拍摄。   之前在生日宴上,导演对傅明洲已然做了一番介绍,着重点名了赞助商的身份。   猝不及防看见节目组最大的金.主和自己近在咫尺, 任谁都会吓一跳。   更妄论俞远先前还当傅明洲是认识的朋友, 碎碎念了一番。   傅明洲的到来引起不小的动静。   导演匆忙起身, 让出第一把椅子, 忐忑不安:“傅总今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路过。”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吻, 导演却莫名听出了警告之意。   后背僵直, 拿出了十分的精神应对。   商人重利,导演陪着笑脸, 搜肠刮肚,望着台上的温以穗和陆延, 笑呵呵介绍。   “陆延和温老师配合得不错,这张海报要是上传到网上,节目的热度肯定会再涨一波。”   导演想着拍马屁傅明洲眼光好, 投资有方。   不想话音刚落,脊背蓦地一阵发凉。   傅明洲声音轻轻,修长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不觉得挤吗?”   ……挤?   导演骤然瞪圆脸, 台上的站位是一早安排好的。   傅明洲不像是在看玩笑,摸不清这尊大佛的真实想法, 导演只能硬着头皮,喊停拍摄。   九人一组的海报换成了四人一组, 导演战战兢兢侧过身:“傅总, 你看现在……”   傅明洲一言不发。   导演几乎快要将后槽牙咬断。   四人换成双人, 双人换成单人……   傅明洲稍稍挑眉,视线淡淡在台上瞟过:“还行。”   简单两个字,导演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重重松了口气。   抹一把头上的薄汗,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拍摄中。   台下的动静自然没瞒过温以穗。   算上今天,连着被傅明洲针对两回,温以穗双眉稍皱。   多人合照临时改成单人封,不用担心站位引起粉丝混战,拍照的时间也大大缩短。   走的港风路线,脸上还化着浓妆,红唇烈焰。   温以穗不甚熟悉现在的自己,离开摄像头,第一时间往化妆间赶。   拍摄还未正式结束,多余的化妆师都在影棚内,忙着给学员导师补妆。   化妆间难得落了安静。   喧嚣如潮涌般褪去,鼓动的耳膜短暂寻求了片刻的安宁。   温以穗轻舒口气,懒散的性子挑起,只身靠在椅背。   脚尖点地,轻松控制着椅子转动半圈。   卸妆棉盖在脸上,仗着此时无人进来,温以穗迟迟没有将其拿走的意思。   先前在台上折腾半晌,此刻双手双脚都像散架的木头人,蔫哒哒悬挂于椅子上。   巴掌大的一张脸撑不起卸妆棉的面积。   隔着轻轻薄薄的一层面纱,视线中隐隐绰绰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叶茵的拍摄顺序在自己之后,温以穗理所应当的对号入座,以为进屋的人是叶茵。   素白手指轻悬于空中,女孩语调绵绵,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茵茵,你……”   余音戛然而止。   沉木香气成熟稳重,温以穗面色一凛,下意识想要从椅子上站起。   不想傅明洲的动作更快。   略带了一点力道的手指轻压在卸妆棉上方,视野模糊不清,隐约只能看得到轮廓晃动。   “别动。”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不容置喙。   修长手指轻抵在温以穗额头,慢慢往下,继而是眼角、下颌。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层薄薄的棉纱。   再往下。   生命最薄弱的喉咙暴露在傅明洲视线之内,傅明洲垂首敛眸。   碍眼的卸妆棉揭开,露出底下一双恼羞成怒的琥珀杏眸。   “傅明洲,你干嘛……唔。”   未尽之语被傅明洲下一步的动作打断,显然可见,傅明洲对卸妆这一流程并不熟悉。   动作生疏、迟缓,温以穗半边脸被捏起,她吃痛惊呼,瞪向傅明洲的视线愤愤。   爱宠视频中给小猫擦脸的主人,估计和傅明洲现在的动作不相上下。   毫无章法。   过道工作人员走动,房门半掩,温以穗无意引起他人注意,劈手从傅明洲手中夺下卸妆棉,合理怀疑傅明洲刚刚的力道是想让自己毁容。   自己和傅明洲的交涉并不深,唯一的交集,还是傅砚。   “……是因为傅砚吗?”温以穗茫然,试探开口。   “你是在给他出气?”   傅明洲动作一顿。   片刻,男人轻薄的眼眸微抬:“温以穗,我看着很善良吗?”   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又再次缩短。   傅明洲手指抵在椅背上,只轻轻一转,瞬间,将人连同带椅转向自己。   卸妆棉还痴痴攥在手中,呼吸近在咫尺,温以穗本能屏气。   唯有颤动的睫毛诉说着女孩还在跳动的心脏。   她不解:“那你什么……”   “温老师……在化妆间吧,陆延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过道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屋内两人的谈话。   陆延气喘吁吁,赶着过来化妆间,推开门迎接自己的,却是正襟危坐的两个人。   温以穗对着镜子认真卸妆,闻声,也只是透过镜子和陆延对视一眼。   “拍完了吗?”她率先打破沉默。   “拍完了拍完了,全都改成单人封了能不快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证件照,也不知道傅总怎么想的……哎呦傅总你怎么在这?”   俞远咋咋呼呼,落后几步入屋。   刚踏进去的半只脚在看见傅明洲那张脸时突然收回,讪讪僵在半空。   一天之内连着得罪傅明洲两回,俞远恨不得当场变哑巴。   幸好傅明洲的注意力始终没有在俞远身上。   男人一双深色眸子沉而亮,傅明洲不动声色瞥了陆延一眼,淡声。   “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无头无尾的一句,温以穗尚未理清这话和他们之前的交谈内容有何关联。   傅明洲已然大步流星离开。   快到门口,傅明洲转身:“周六晚上有时间吗?”   温以穗摇头。   傅明洲拢眉,随即又舒展:“……那算了。”   反正不是家宴。   等下次傅家家宴,再邀请温以穗出席也不晚。   化妆间安静些许。   俞远反应慢半拍,却还是听出傅明洲和温以穗关系不一般:“温老师和傅总很熟吗?”   温以穗:“……一般。”   “那你别给他打电话。”   同为男性,陆延不难解读出方才傅明洲眼底的挑衅。   他稍一勾唇,俯身凑到温以穗身边,“太麻烦了,温老师找我就好了,我不怕麻烦。”   还在角落的俞远:“……”   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屋顶。   拍摄暂且告一段落,化妆间的人陆续增多,俞远拽着陆延离开,顺便批评下好友不值钱的样子。   “真该让粉丝看看,他们口中谪仙般的贵公子……怎么又给我打电话,烦不烦!”   兜里的手机持续振动,俞远忍无可忍,直接开了飞行模式。   攥着手机念叨:“什么破宴会这么稀罕,姓顾的是什么大人物吗,刚回国就这么……”   身侧的人忽然停下脚步,陆延缓慢回头:“你家让你参加的宴会,是在周六晚上吗?”   俞远大吃一惊:“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俞远浮想联翩,以为陆延是哪家世家公子哥,“你不会和我一样惨,被淘汰就得回去继承家产吧?”   ……   先前昏昏欲睡,温以穗只模糊记住了宴会的时间,其余的皆有顾珩打理,温以穗乐得清闲。   只琢磨着宴会当晚该穿什么礼服。   衣帽间均是个大品牌送来的私人定制,温以穗慢悠悠转了圈,听着女佣转诉楼下的盛况。   “顾先生请了不少人过来,我刚还听见,他们在议论小姐你呢。”   温以穗百无聊赖玩转着手上的胸针。   据说是英伦王室某位王后的珍藏,顾珩花了大价钱买来,无奈温以穗兴致缺缺,只当普通玩具把玩。   若不是对应酬提不起半点兴趣,温以穗也不会这个点还待在衣帽间。   怕耽搁了时间,女佣急得跺脚,顾珩却不以为然,轻飘飘的一句“随她去”,就将人打发。   女佣焦急:“可是宴会快开始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顾珩面不改色。   做哥哥的偏心溺爱至此,也不怪妹妹有任性的资本。   女佣羡慕的同时,也不敢耽搁一刻,匆忙赶到楼上衣帽间。   与此同时,楼下前厅陆陆续续有客人到访。   衣香鬓影,门廊下石柱上雕刻的金贵玫瑰好似成了小姐夫人裙摆上最好的点缀。   “我还以为顾珩初来乍到,宴会会直接选在顾家老宅。”   “不可能,顾珩不是经常和温家那位待一起吗?听说那位喜静,不喜欢这种场合。”   “温,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吧?她妈不是疯子吗,怎么疯子……”   “你给我闭嘴,你知道那位这些年骄纵任性的脾气怎么来的吗,还不都是有顾珩撑腰,不然她哪来的底气。”   “有底气又怎样,我听说她长得奇丑无比,很少有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宴会上欢声笑语徜徉,诸如此类对主人家的议论,却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敢大声语。   林菡和傅砚相伴而来,自然也听得七七八八。   她瞥一眼身侧的傅砚,从一开始,傅砚就心不在焉,只在赵景深提起“温”姓时,有所反应。   不过又很快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   温家大小姐骄傲妄为,和温以穗无半分相似之处,绝对不是同个人。   他对今晚的宴会半点兴趣也无,只是担心……担心傅明洲会和温以穗一起出现。   温以穗那么喜欢自己,人又单纯天真,如若知道自己会出席宴会,兴许真的有可能答应当傅明洲的女伴。   赵景深说半天,口干舌燥,不见好友有半点附和,他伸手在傅砚眼前晃了一晃,好奇。   “傅砚,你在等人吗?一直盯着门口看。”   “没……”   傅砚矢口否认,刚吐出一个音节,视线不经意瞥见门口某张脸,傅砚倏然皱眉。   “……他怎么会在这?”   今晚能收到顾家邀请函的,都是南城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   傅砚实在想不通,陆延是从何得来的邀请函。   前厅富丽堂皇,满目璀璨金碧辉煌,俞远勾着好友的肩膀。   “不错啊陆延,刚刚已经有……四五六个人来要你联系方式了吧?这样,下次我妈让我相亲,你就坐我旁边,但凡眼不瞎的大小姐都会放弃我。”   陆延无语:“……这么讨厌结婚?”   “那当然,我这一辈子只能为舞蹈献身,其他的都不行。”   陆延语塞,不再理会俞远,转而四处张望。   “……宴会的主人还没来吗?”   “不知道。”   俞远小声嘟囔,他本来连出席都不愿,对母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能记得宴会主人姓顾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我刚刚好像听佣人说,顾先生去前院了,谁排场这么大啊,居然要顾先生亲自去接。”   ……   顾珩确实是在前院,却不是为了迎接客人。   刚采下的绣球花还沾着水珠,佣人取了圆形透明水缸,供顾珩放置。   透明清水盛着精致素雅的绣球花,绚丽非常。   宴会在即,温以穗不着急打扮更衣,突发奇想要学人用鱼缸养绣球花。   正好别院的花园就有,便差顾珩下楼采撷。   女佣站在后头,小声低语。   “也就大小姐敢使唤顾先生了吧,我到现在连和顾先生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我也是,这还是大晚上,不过顾先生也只在大小姐面前……你你你好,请问你是?”   夜色昏沉,只余点点灯影照亮路径。   男人穿着灰色西装,光影落在他眼角,傅明洲表情淡淡。   “顾先生。”   视线下移,傅明洲又一次看见顾珩手腕上的旧红绳,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看清顾珩的动作,傅明洲轻笑,“我还以为下次见面,会是顾先生的订婚宴。”   顾珩对手上的红绳极为看重,摘下手套的第一时间,立刻低头查看红绳。   听出傅明洲话中的揶揄,顾珩也不急着否定。   男人轻轻扬唇,望向傅明洲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顾珩轻声道。   “其实……也差不多。”   如若今天订婚,也未尝不可。   反正订婚宴的主角,也是他和温以穗。   没有任何的差别。   作者有话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第二十三章   夜色如一头蛰伏的野兽, 静静卧在城市一角。只月光倾泻,偶尔可见城市一点轮廓。   傅明洲立在鹅卵石小路上,淡漠的眸子低垂。   男人双眉稍拢, 眼前好像聚拢了层层白雾,谜底藏在白雾之中。   顾珩的言语拨开一角,却只是窥探一二, 望不见全貌。   宴会在即, 顾珩作为主人, 自然不能迟到。   和傅明洲颔首, 转身先行一步。   三三两两佣人尽数散去, 只余之前为傅明洲引路的, 弯腰欠身:“傅先生,这边请。”   别院坐落于夜色中, 皎洁的月光在屋檐上洒下细细光辉。   尚未踏进屋,门廊下忽的闯出一抹熟悉身影。   “傅……小叔。”   外人看着, 傅砚心里再不满,也不会直呼傅明洲的名字,束手束脚站在原地, 别扭喊了一声。   视线却一直往后张望。   暗沉夜色弥漫在傅明洲身后,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迎来舒缓一刻。   傅砚无声松口气,唇角的笑意多了两分真诚。   “你怎么才来, 等你好久了。”   提前做了功课,佣人自然知晓两人的关系, 得到傅明洲眼神授意后,佣人心领神会, 轻手轻脚离开。   这个点, 宾客大多聚集在前厅。   喧嚣的笑声从屋内传来, 和门口的静默形成鲜明反差。   没了外人在,傅砚也没了演戏的必要,尊重长辈的外皮褪下,傅砚眼神流露出几分轻蔑。   明知故问:“小叔一个人来的吗,怎么连一个女伴都没有?”   目无尊长,蠢得无可救药。   傅明洲眸色渐沉,实在想不出温以穗看上傅砚哪点,总不会是这个空空如也的脑袋。   傅砚往前半步,压低声音轻笑。   “穗穗没和你一起吗,我还以为小叔那么有信心,这次过来也会将小婶婶一起带来。”   “小叔可能和穗穗相处时间太短,不知道穗穗以前有多喜欢我。”   傅砚如数家珍,一点一点细数温以穗过往对自己的珍重,添油加醋了一番。   傅明洲无意在傅砚身上浪费时间,只懒懒挑起眼皮,往傅砚身后望去。   轻言一句:“林小姐。”   瞬间,前一秒还在喋喋不休,挖苦傅明洲肯定追不到人的傅砚,突然像是发条卡住的机器。   瞪圆了双目,僵硬着脑袋往后瞧:“林菡你怎么……”   尾音消失在夜色中。   门廊下空空如也,一阵晚风吹过,像是一巴掌无声打在傅砚脸上。   只一秒,傅砚立刻知道是傅明洲戏耍自己的把戏,他愤愤咬牙,尚未等他将怒火发泄出来。   傅明洲已然不耐烦从他身边越过。   宾客盈门,相貌出众的人,永远是焦点所在。   除却宴会的主人顾珩,傅明洲刚踏进前厅,立刻引起一阵小骚动。   前来搭讪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一半,是奔着傅太太的位置而去的。   有人试探:“傅先生在国外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安家,稳定下来?”   无心的一句话,本也不想会得到傅明洲正面的回答。   出乎意料,傅明洲遥遥举起香槟:“想过。”   声音云淡风轻,半点也不将随自己进屋、现在还在气恼瞪着自己的傅砚放在眼里。   有人惊呼:“那这是……好事将近了?”   傅明洲笑笑,眉眼难得漫上温柔:“只要她点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前还蠢蠢欲动的夫人小姐,此时重心全在傅明洲的心上人身上。   可惜傅明洲并不想多说,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周,抬脚往客人稀少的角落走去。   不曾想迎面会和一个毛躁女佣撞上。   “对对对对不起。”   赴宴客人身份尊贵,女佣急红了眼,虽然及时端稳托盘,然而杯中红酒还是不小心溅到傅明洲衣襟。   “更衣室在二楼,要不我……”   “不用,我自己上去。”傅明洲淡声。   女佣连声道歉,转身时还被管家教训一通:“怎么做事的,托盘给我,要不是温小姐那里……”   ……温小姐。   抬起的脚忽然顿住,再往下瞧,女佣早就消失在拥挤人群中。   傅明洲收回目光,低头给司机发了消息。   幸好车上还有西服备用,不至于失礼。   ……   宴会即将开始,温以穗却忽然被腰身大了一寸的礼服束住手脚。   先前管家过来要尺寸,温以穗偷懒,报了上月的数据。   不想最近天热,清瘦些许,裙子竟也不合身。   长裙繁琐,做工复杂,华丽裙摆上还镶嵌着细钻,在光下熠熠生辉。   这会找设计师修改,显然时间不充裕,佣人见状,自告奋勇。   “小姐先在这边等我,我回房间取针线盒。”   温以穗点头应允。   别院的更衣室在二楼,隔着一扇玻璃花窗,隐约可见楼下的虫鸣蝉叫。   树影婆娑,矮几上还有顾珩刚送过来的绣球花。   精美素净的绣球花盛在玻璃水缸内,随着水波涟漪荡漾。   温以穗懒散倚靠躺椅之中,任由柔软靠垫拢住自己。   更衣室只留了一盏复古流苏落地灯,昏黄光影透过灯罩,柔和落在女孩身上。   兴许针线盒不常用到,佣人多花了时间。   昏昏欲睡之际,终于等来敲门声。   “进来。”   双眸闭着,素白手指在额角轻按,温以穗膝上盖了一张舒适毛毯,只闻脚步声渐近。   身侧的落地窗好像是巨幅油画框,温以穗便是画中最夺人眼球的主人公。   轻薄的窗纱随风扬起,又缓缓荡下。   弥漫在自己眼前的白雾层层拨开,露出最后的庐山真面目。   ……温以穗。   重重谜底骤然揭晓,傅明洲一步一步,缓缓朝躺椅上的人影走去。   先前的谜团终于有了解释。   女孩素白的柔荑悬于半空,在夜色中越发显得通透白净。   黑影渐渐伏于女孩身旁。   躺椅上的女孩总算舍得睁眼,影子近在咫尺,模糊轮廓缓慢变得清晰。   温以穗朦胧睁眼,语调慵懒散漫:“针线盒……傅明洲,怎么是你?”   惊呼冲散了短暂的困倦。   倦意全无,只余满心满眼的错愕的惊讶。   宴请名单一早就送至温以穗桌前,可惜她没放在心上,草草翻了前面几页便作罢。   女孩眼中的愕然并未打断傅明洲前进的步伐。   除却推门入内的第一眼,傅明洲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稍稍倾身,将女孩所有的反应尽收眼中。   眉眼微挑,傅明洲眼中掠过几分戏谑:“……要针线盒?”   其实更衣室就有现成的,只不过女佣用惯了自己那一套工具,所以才特地回房去取。   层层叠叠裙摆铺散,透过薄纱,隐约可见底下一双纤瘦娇小的长腿。   “裙子不合身?”   傅明洲一眼道出裙子的缺陷不足。   温以穗撇撇嘴。   连傅明洲都看出来了,那她更不可能穿着这一身下楼。   可惜这次新添置的裙子腰身都偏大,以前买的……   过季衣物,温以穗自然不可能穿着出门。   思来想去,竟然只剩下改衣一个方法。   温以穗泄气塌肩。   余光瞥见傅明洲的动作,温以穗忽的僵直后背。   视线一瞬不瞬,停留在傅明洲灵活运转的手指上。   男人十指修长,色泽偏白,像是上好的玉佩锁扣。   红线在他手中翻转,不多时,光亮银针出现在傅明洲指尖。   针头尖锐,泛着盈盈白光。   “先别动。”低声叮嘱,傅明洲连眼皮都未曾抬过半分。   男人曲膝,半跪在温以穗身侧,白净手指轻捻起裙子一端。   腰身多余布料被傅明洲攥在手心,隔着一层轻盈薄纱,男人指尖的温热一点点传至全身。   呼吸暂缓,温以穗屏着气,目光追随着上下翻转的针线移动。   设计师上门量尺寸,现场亲自改衣……这些温以穗都亲身经历过。   然而唯独现在……   唯独现在,感觉是不一样的。   相距不过数尺,温以穗几乎能数得清傅明洲低垂眼眸下敛着的纤长睫毛。   “在看什么?”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温以穗所有的思绪,温以穗做贼心虚,别过了脸。   她嘴硬:“谁看你了?”   傅明洲抬眸,面不改色:“那你脸红什么?”   傅明洲说得认真,一本正经。   温以穗耳尖越发滚烫:“太热了,不行吗?”   “行。”   轻笑声如同烈焰燃过耳尖,温以穗只觉得脸更红了。   腰间的图案渐渐有了雏形,温以穗低头垂眉,眼中的错愕不比刚才看见傅明洲少。   她转移话题:“这是……玫瑰?”   “嗯。”   傅明洲手法娴熟专业。   不消片刻,嫣红玫瑰绽放于白裙之上,真真正正的点睛之笔,一点也不突兀和奇怪。   温以穗更好奇傅明洲在哪学的穿针引线。   傅家家大业大,富贵世家,傅明洲不像是会做手工活的人。   “留学学的。”傅明洲言简意赅,“……好了。”   “这么快。”   震惊的同时,温以穗也随之站起身,前方墙上立着一面全身镜。   转动半圈,荡起的裙摆簇拥着腰间的小玫瑰。   温以穗心生欢喜,转身回眸。   猝不及防,和一道黑沉沉的视线对上。   傅明洲就站在自己身后,女孩光着的双脚险些踩上对方脚背。   气息稍滞。   空气中舞动的尘埃暂时停止了运转,视线相接,温以穗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身后即是镜子,退无可退。   傅明洲垂首,灼热气息洒落在女孩颈间。   “顾珩手上的红绳……是你送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哥哥红绳的……唔。”   尾音戛然而止。   傅明洲伸手,不由分说将人揽进怀里。   呼吸交错,傅明洲脸色沉了又沉。   “温以穗,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是好人?”   红绳的主人、顾珩的心上人、今晚宴会的主角,从始至终,都只有温以穗一人。   先前顾珩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有了解释,傅明洲抿唇。   手臂力道骤然收紧,温以穗被迫仰起头,直视傅明洲的目光:“你……”   “那天在明季遇到你,不是路过。”   傅明洲倏地放缓声音,“是因为知道你在那边,所以我才去的。”   “拍卖会上和你竞拍同一款胸针,也不是偶然,单纯看不惯你给傅砚送礼物。”   “你……”温以穗绷红了脸,后槽牙咬紧。   “香水也一样。”   傅明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慢悠悠补上后半句。   他轻哂。   “温以穗,你真以为随便来一人,我都会帮她改衣吗?”   傅明洲俯身靠近,男人骨节分明手指慢慢往上,最后落于温以穗肩头。   傅明洲几乎是贴着女孩耳尖低语。   “只有傅太太、我傅明洲的妻子,才可以。”   光影倒映在温以穗瞪大的眼眸。   女孩瞳孔紧缩,僵硬的脖颈在男人手心下不得动弹半分。   温以穗听过的告白如繁星之多完全数不清,然而“妻子”二字……却是切切实实、头一回听见。   耳边轰鸣一片。   院落内的虫鸣蝉叫在此时好像和自己彻底割离,耳边所闻,只有傅明洲低沉声音。   心跳漏了半拍,耳尖泛红的绯色还未消散,迅速弥漫。   门口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小姐,针线盒我拿来了……”   “别进来。”   门转开的前一秒,温以穗忽的扬声,阻止了女佣进一步的动作。   “我换了裙子,不用改了。”   温以穗声音淡淡,从更衣室传出。   “那、那好。”女佣应声退下,“我先走了,小姐有什么需要,再唤我。”   门边笼着的黑影渐渐褪去。   温以穗说一不二,女佣不敢违背她的指令,轻手轻脚抱着针线盒移开。   临近楼梯拐角,忽的撞见匆匆一人跑上楼,差点和女佣撞上。   司机连身抱歉:“不好意思,我来给傅先生送衣服,请问更衣室是往这里走吗?”   “对……”   反应慢半拍,女佣后知后觉,“傅先生在更衣室吗,不可能啊,那里只有我们家小姐。”   “怎么不可能,傅先生给我发了消息的,说他的衬衫脏了……”   两道声音争相不下。   倏然,一道阴冷声音从背后落下。   顾珩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从拐角阴影走出。   “……你说谁的衬衫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头顶悬着昏黄光圈, 温以穗屏气凝神,听得门外脚步声渐去,方轻轻松了口气。   裙摆提在手中, 捏出褶皱。   皱着的眉头尚未舒展,耳边又一声轻笑落下。   温以穗骤然精神紧绷,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小松鼠。   一双杏眸圆睁, 温以穗恼羞成怒瞪着眼前人。   傅明洲漫不经心回望, 明知故问:“……怎么不让人进来?”   语气平淡普通, 好似只是在讨论今天天气的好坏一般。   温以穗气急。   下巴被高高挑起, 四目相对, 她甚至能从对方眼中看见愤怒的自己。   傅明洲手劲不小, 下颌隐隐传来疼痛,傅明洲却半点也松开的迹象。   “你, 松手。”   唇齿间艰涩吐出几个字。   傅明洲从善如流,绅士退开半步, 留给女孩喘气的空间。   重新恢复运作的空气冲淡了气氛的僵滞,温以穗脑袋却依旧浆糊一片。   傅明洲说的桩桩件件,她都记得。   只是未曾想过, 对方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傅明洲喜欢自己,怎么可能……   脑袋昏沉,一不小心, 竟将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皮鞋踩在柔软羊毛地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傅明洲一步步向前, 居高临下,俯视着女孩一双疑惑杏眸。   “穗穗, 我们两年前见过。”   身子站直, 傅明洲慢条斯理, 转动沉香木珠。   在温以穗疑虑重重的目光中,又不紧不慢添了一句提醒。   “……在拉斯维加斯赌场。”   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断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耳边嗡嗡阵阵,一团乱麻之中,忽的被门口一阵喧闹打断。   方才离开的女佣又去而复返,温以穗清楚听见对方言之凿凿的声音。   “顾先生,真不是我撒谎,小姐刚才真的在里面。”   “傅先生也给我发了消息的,说他就在更衣室。”   争辩不下。   顾珩忍无可忍:“够了。”   男人疾步如风,大步流星往二楼的更衣室走去。   走廊昏暗,声控灯应声响起,打碎了屋内溜出来的细细薄光。   “穗穗,你在里面吗?”   顾珩放缓了声音,不似刚才的阴冷。   手指下移至门把,旋转转动的前一秒,房门忽的被人从里面拉开。   温以穗仍旧穿着前头试穿的礼服,层层薄纱勾勒出女孩曼妙身姿,细腰盈盈一握。   女佣红唇稍张,腰间多出的那一寸,已然消失在玫瑰之下。   嫣红玫瑰绽放在腰侧,半点也看不出痕迹。   视线后移,女佣陡然瞪大眼,不可置信盯着从温以穗身后走出的男人。   西装外套挎在臂弯,傅明洲不疾不徐踱步而出。   “好巧,顾先生。”   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傅明洲笑容多了几分深意。   “好巧。”顾珩咬牙,往前一步,直直挡在温以穗身前。   “傅先生怎么会和穗穗在一起?”   “我裙子坏了,他帮我改了改。”   深怕傅明洲再提及“傅太太”三个字,温以穗语速飞快,赶在对方开口之前说话。   不想一番所作所为,落在顾珩眼中却是欲盖弥彰。   眸色沉了又沉,顾珩暗暗攥紧手心,皮笑肉不笑扯开嘴角。   嘴上埋怨温以穗的不懂事,语气却是泡不开的纵容。   顾珩无奈一笑:“穗穗,傅先生是客人。”   轻飘飘一句,似是汉河楚界,完全将傅明洲置于外人一位上。   “顾先生客气了,穗穗的事也是我的事。”傅明洲不动声色反击,彻底将暗藏的心思摆至明面上。   顾珩脸色一凛,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温以穗。   没有震惊没有诧异,有的只是气恼和埋怨。   显然,傅明洲已经告白过了。   怒火在眉眼蔓延,顾珩强按住心底的怒意:“傅先生说笑了。穗穗,宴会快开始了,我们先下去。”   说是我们,顾珩却落后两三步。   司机送来的衬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更衣室换衣完毕。   一出门,立着的人影拦住了傅明洲的步伐。   “傅先生认识陆延吗?”   “有所耳闻。”   “穗穗以前也说过喜欢他,不过没多久,她又和傅砚在一起了。”   顾珩淡淡瞥了傅明洲一眼。   脚步稍顿,傅明洲侧身:“你想说什么?”   “知道赏味期限吗,对穗穗而言,陆延和傅砚就是那样。”   一旦过了赏味期限,甜点的口感便会大打折扣。   感情亦是如此。   温以穗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最后一直陪着的,始终只有他顾珩一人。   暮色低垂,走廊两侧悬挂着中世纪的油画,金色画框折射出无边的光晕,浅浅的落在傅明洲肩上。   良久,顾珩方听得轻轻的一声讥笑。   似有若无,像是深夜出现的错觉。   “顾先生既然这么了解,那还故意留下干什么?”   傅明洲稍稍偏头,眼底无半点笑意,他挑眉:“好心还是……害怕?”   最后两个字落下,顾珩肉眼可见,变了脸色。   傅明洲不再多言,径自从顾珩身边穿过,一副以主人自居的姿态。   “宴会在即,顾先生还是先下楼吧,免得客人等急。”   ……   纸醉金迷,富丽堂皇的别院也关不住陆延自由的灵魂。   转悠一圈,少年手上的香槟换了又换,身影却从未停下。   “少爷,看够了吗?”   俞远伸手在陆延眼前晃了又晃,“找什么呢你,转老半天了。”   视线从最后一个宾客脸上收回,陆延语气平淡:“没什么。”   身侧有人提到和顾珩同出同进的温家小姐,陆延竖耳细听,大多都只是臆测。   在场无人见过温家小姐的真实面目。   陆延失望坐回沙发。   香槟一饮而尽,再次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不远处投来的一道视线。   先前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不想竟然真的是陆延。   刚才在傅明洲那落了面子,傅砚本来就心情不虞,大步朝陆延走来。   唇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陆先生也对温小姐感兴趣?”   此话一出,身边立刻有人附和,窃窃私语不断。   众人好奇的同时,也有不长眼的蠢蠢欲动,意图攀高枝将温小姐娶回家。   傅砚扬唇,酒杯高抬:“陆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小傅总这么关心我?”陆延避重就轻。   傅砚不悦皱眉,视线冷冷从陆延脸上掠过:“只是好心提醒,省得有人不自量力没有先见之明。”   气氛僵滞,周遭有人见状,纷纷出来打哈哈:“小傅总也对温小姐感兴趣吗?”   “没兴趣。”傅砚脱口而出,当即否定。   傅砚和林菡的事不算秘密,有人听见,打趣两人感情好,赞赏傅砚的深情,这么多年仍对林菡念念不忘。   林菡坐在傅砚身边,闻言,赧然一笑,唇角克制不住往上扬。   视线不经意瞥向徐徐下楼的一道身影时,蓦地,整个人为之一僵。   林菡哑然失声:“她怎么在这?”   楼梯蜿蜒而下,旋转楼梯中央挂着一盏欧式复古全铜水晶灯。   光影透过层层水晶,悄无声息落在温以穗肩上、眉眼。   那张隐在阴影后的容颜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倒吸一口冷气。   落针可闻。   先前再多的猜忌、不屑,在此时此刻纷纷消失殆尽,眼中所见,只有女孩小心翼翼提着裙摆的身影。   礼服昂贵精致,精心点缀的细钻在光下熠熠生辉,泛出浅色光晕。   惊诧的同时,更多的是涌上心尖的猜疑。   手指紧紧攥着沙发扶手,林菡心下震惊,险些失了声。   “温以穗,你怎么会在这?”   赴宴的人,身份非富即贵,就算是陆延,也是和俞远结伴而行,方被允许进门。   林菡自然而然的,将温以穗代入某个商贾的女伴。   她笑笑,挑衅发问:“温小姐是陪谁来的,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菡菡。”傅砚压低嗓子,低声呵斥。   林菡甩开傅砚的手,怒火冲散理智:“宴会需要邀请函,温小姐应该有吧?”   “没有。”   温以穗声音轻轻,声如其人般好听悦耳。   虽然不知林菡和温以穗有过什么矛盾龃龉,然而第一印象加分,众人还是暗暗将天平拨向温以穗那端。   小声抱怨林菡的咄咄逼人。   私语传入林菡耳中,女人目眦尽裂,趾高气扬抬了抬下巴:“那你怎么进来的,顾家的保安就这么做事的吗,随随便便就让身份不明的人进来?”   林菡扬声,欲喊保安进屋赶人,可惜无人理会。   “好奇怪,你回自己家,也需要邀请函吗?”   温以穗云淡风轻落下一句,直接击碎了所有人对她身份的猜疑。   ……自己家。   能将顾家别院称为自己家的,只有……温小姐。   陡然瞧见传说中温小姐的真面目,众人心上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先前的种种猜疑,种种设想,在听到温以穗亲口承认的那瞬间,通通成了泡影。   还在试图拽住林菡的傅砚彻底无言。   傅砚震惊回眸,看向温以穗的视线好似蒙上一层茫茫白雾。   温以穗怎么可能……   以前的不重视在此刻给了傅砚重重一击,傅砚后知后觉,温以穗甚少主动提起家人,他也从未关心。   脑子陷入宕机状态,在场唯一一个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的,估计只剩下陆延。   少年薄唇微扬,猜想成了现实,庆幸自己早来一步。   “穗穗,怎么站在这?”   顾珩落后下楼,泰然自若俯身,帮温以穗提起裙摆。   视线扫视一周,眸光淡漠从林菡脸上掠过。   ……傅砚所谓的白月光。   顾珩冷嗤,不及温以穗万分之一的好颜色,估计傅砚是瞎了眼才会将两人认错。   窸窣声渐起,众人的低语暗示了刚发生的一切。   顾珩面无表情下了逐客令。   手段果断,不留情面。   林菡大惊失色:“顾珩,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顾珩无动于衷:“林小姐什么时候成客人了?”   他冷声,“我不记得给林家送过邀请函。”   面如死灰,从出生伊始,林菡何时受过气。   女人咬牙,愤愤甩开傅砚,踩着高跟鞋匆忙离场,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   只是一场小闹剧,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今晚的主人公脸上。   美艳不可方物,温以穗像是天生的主角,一举一动皆能引起瞩目。   原先还对温家小姐嗤之以鼻的人家,此时纷纷腆着脸,端着酒杯,想要和温以穗说上两三句。   如若不可,多看一两眼也值得。   “怪不得顾珩一直不肯将人带出来,我要是有这样的妹妹,我也不放心。”   “这都……第十个想和温家结亲的吧?”   “很正常,我要是男的,我也想将她娶回家。”   低语阵阵,傅砚站在角落,一双深色眼眸晦暗不明。   他目光紧紧追随着温以穗,犹记得刚才和温以穗对上的那一眼,对方陌生冷淡的态度。   “傅先生。”   傅先生,傅先生。   从何时起,他和温以穗的关系疏远至此。   明明他们才是关系最亲密的一对。   可惜高朋满座,却无人知晓。   因为傅砚从未正式介绍过温以穗。   明明以前……温以穗只是林菡的替身,替身只需要待在阴影中,不需要面世,也不需要任何身份。   傅砚想不通,自己何时对温以穗的关注,竟超过了林菡。   正向行驶的轨道彻底偏离,傅砚脑中昏沉,只凭着直觉朝前走。   他想要温以穗,想要一直待在对方身边,想要和以前一样,早安午安晚安,都对温以穗说。   穿过重重人群,于温以穗只有一步之遥时,倏地,从斜侧方伸出来一只手。   完全拦断了傅砚的去路。   傅明洲横亘在温以穗和傅砚中间,亚麻衬衫松垮,难得一见的慵懒和舒适。   他轻声:“穗穗,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礼貌又绅士,风度翩翩。   耳边喧嚣远去,温以穗定在原地,被这一声“穗穗”打得措手不及。   傅明洲稍稍倾身,视线缓慢下移,最后停在女孩腰间那一株嫣红玫瑰上。   他敛眸,第一次向人示弱:“就算是小费,好吗?”   迎面的檀木香淡淡,清新好闻。   倏然,斜侧懒懒响起一道笑声。   “温老师。”陆延一改之前的学生气,少年着浅色衬衫,倜傥风流如世家公子。   他语调散漫,又透着委屈和不甘:“你不是说要教我跳舞的吗?”   温以穗怔怔眨了眨眼,尚未给予任何回复,身侧忽然落下一片黑影。   顾珩不由分说,伸手将人揽入怀里,声音温柔又体贴。   “穗穗是主人,开场舞当然和我一起。是吧,穗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和正文无关!!!正文不可能N那什么哈,开个玩笑,没有泥塑的意思,解释权归我所有)   傅砚:努力挣扎的冷宫弃妃   傅明洲:身世显赫的皇贵妃(身世显赫所有对其他人的争宠一屑不顾,但是又忍不住引起小温的注意,所以偷偷摸摸向其他人学习怎么争宠,比如拧不动瓶盖:)   陆延:西域送来和亲的,入宫便是妃位,擅长跳舞。本来对争宠无动于衷,后来在御花园撞见小温,才知道对方就是当时在西域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曾以身相许的恩人,大喜,天天在小温经过的路段跳舞。(大冬天差点得了老寒腿,不建议学习)   顾珩:和小温一起长大的竹马,本来是内定的皇后,可惜太端着了,所以目前尚在闺中。 第二十五章   光影璀璨, 点点滴滴落在四人中间。   温以穗被簇拥在中间,怔怔扬起的脸蛋写满错愕。   放眼望去,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凝聚了好奇和八卦。   客人交头接耳, 笑得一脸暧.昧。   甚至还有人偷偷拿起手机,开始下注。   “刚才我就觉得熟悉,那个人……那个人是陆延吧, 参加《蒙面舞者》那个?”   “那他喊的温老师……会不会就是上节目的那个导师啊, 原来温小姐跳舞那么厉害的。”   “傅明洲居然喊的穗穗, 他们以前认识吗?”   “肯定认识啊, 而且还关系匪浅, 说不定还是前男友, 连小名都知道。”   窃窃私语不断,各种声音钻入耳朵。   温以穗一时语塞, 在听见“前男友”三个字时,下意识看向傅明洲。   男人薄唇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罕见的心情愉悦,好整以暇等待温以穗下一步的动作。   开场舞是一早就定下来的,是她和顾珩。   温以穗赧然致歉。   唇角的笑意渐渐从傅明洲和陆延脸上褪去, 傅明洲不动声色收回手。   仍旧保持俯身的动作,傅明洲声音诚恳认真:“那……第二支舞可以吗?”   陆延瞪圆脸,不甘心:“温老师!”   傅明洲淡淡侧身:“陆先生不懂得先来后到吗?”   陆延反唇相讥:“我只懂得尊老爱幼, 傅先生是吗?”   气氛僵滞,在场的人都心领神会闻到一股莫名的火.药味。   “穗穗身子不舒适。”   顾珩轻飘飘, 落下一句解释,婉拒了傅明洲和陆延的好意。   一场无声的硝烟暂时进入中止状态。   音乐声渐起, 温以穗漫步踏入舞池中央, 女孩纤细手指轻搭在顾珩肩上。   长裙翩跹, 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顾珩宽厚手掌贴着自己的腰侧,灼热滚烫,刚好落在那株玫瑰上。   “玫瑰,傅明洲绣的?”   “嗯。”   欢声笑语埋没在流淌的音乐声中,大抵是怕自己的舞姿不好看,众人都关注自身的舞步,舞池中央甚少有人朝温以穗和顾珩投来视线。   除了傅明洲和陆延。   余光瞥见落在自己手臂凌厉的视线,顾珩唇角笑意渐深。   倾身在温以穗耳边低语,意有所指:“……穗穗喜欢?”   独属于男性特有的荷尔蒙迎面而下,温以穗红唇上扬,佯装听不懂顾珩话中有话。   “哥哥说的是玫瑰还是傅明洲?”   顾珩眸色稍变,须臾方道:“当然是玫瑰,穗穗很喜欢?”   “喜欢啊。”温以穗不假思索点头。   “那人呢?”顾珩弯唇,“穗穗好像越来越受欢迎了。”   喜欢温以穗的人前赴后继应接不暇,从陆延到傅明洲,还有一个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心的傅砚。   贴着温以穗的手指渐渐减重力道。   温以穗倒吸口冷气,忍不住踩了顾珩一脚。   “我什么时候不受欢迎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顾珩歉意松手。   确实,从学生时代开始,温以穗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   有一回圣诞节,温以穗被困在学校,顾珩还以为是司机玩忽职守。   亲自驱车前往接人,到了才发现,是温以穗收到的礼物太多一车子装不下。   顾珩不解皱眉:“你们学校男生……这么多?”   “不是只有男生,女生也有好多,还有的是隔壁学校的。”   女孩撇撇嘴,一点也不将顾珩当做外人:“还有的在楼上,哥哥你帮我搬下来,太多了我拿不动。”   顾珩:“……”   随便一翻,好些圣诞礼物都偷偷挟带了情书,男女都有。   顾珩垂下眼,突然歇了让温以穗报考女子学校的心思。   长大后,这种情况不增反减。   往事历历在目,顾珩笑了两声,眉眼柔和些许。   舞池气氛融洽,温以穗和顾珩一举一动都透着外人插.不进去的亲昵和自然。   傅明洲捏紧了酒杯,喉结微滚,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陆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侧的俞远从方才伊始,就陷入无边无际的自我怀疑。   “原来温老师是那个温家啊。”   陆延猛地回过头:“……你认识?”   俞远摇头如拨浪鼓:“之前听我妈说过几句,很久之前的事了。”   脚下还踩着别人家的地盘,俞远不由压低嗓音。   “听说温老师的母亲,长得特别漂亮,年轻时是南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精神……精神出了点问题,差点将女儿溺死在水里。”   “……不过这些都是听说的啊,不知道真的假的。”   ……   音乐声掩盖了众人的喁喁私语。   推杯换盏,裙摆翩跹,富丽堂皇的别院见证了纸醉金迷的一晚。   深夜时分,宴会终于敲响钟声,客人陆续离场。   贴在脸上一晚上的微笑面具摘下,温以穗懒洋洋坐在花园的秋千上。   脚尖点地,慢悠悠晃动着秋千。   群星低垂,晚风吹皱了一池湖水,涟漪舒展,满满扩散至温以穗脚边。   偶然睁眼,瞥见脚边多出的一个黑影。   温以穗险些惊呼出声。   “穗穗,是我。”   低沉喑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傅砚好像喝了不少,身上酒味浓烈,隐隐还掺杂着尼古丁的气息。   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头顶枝叶低垂,忽明忽暗。   转身方发现,傅砚指尖还留有一抹猩红,火光照亮了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自认识开始,温以穗好似从未见过傅砚这般颓废沮丧的一面。   “……傅砚?”温以穗失声。   傅砚哑然失笑:“不是傅先生吗?”   他还是对之前的称呼耿耿于怀。   “穗穗,我不知道、不知道你……”   他从不知道温以穗和顾珩会是这样一种关系。   傅砚眼神流露出几分落寞和失望,“你是故意瞒着我的吗?”   “你也没问过我。”温以穗淡声。   “那林菡呢?”傅砚仰起脸,嗓音好似带了哭腔,“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她了?”   以前他从不将温以穗归于自己圈子的人,自然以为她对林菡一无所知。   温以穗默然,没有否认。   傅砚眼中的痛苦更甚。   在傅明洲面前洋洋得意的自信一点也不剩,只剩下无止境的悲怆和凄凉。   醉意上头,傅砚朦胧着双眼,趔趄低笑两声,好像是在自嘲。   “穗穗,你真的……真的喜欢过我吗?”   ……   宴会结束之后,傅明洲和陆延不约而同仰起头,视线在人群中逡巡,寻找温以穗的身影。   刚送走客人,顾珩闲庭信步踏进前厅,彬彬有礼:“需要给二位安排车子吗?”   傅明洲:“不用。”   陆延:“不用!”   异口同声的拒绝。   顾珩眉角轻动。   客人散去,前厅的灯红酒绿也不再,高大的落地窗映出三人颀长的身影。   以及花园的两人。   隔着摇曳树影,傅砚和温以穗相对而立,丝毫没注意到从里间匆匆走出的三人。   星月是黑夜唯一的点缀,匆匆行至湖边时,恰好听见傅砚歇斯底里的一句质问。   黑影齐齐顿住,落脚点都在同一个地方。   夜风习习,昏暗的夜色看不清傅砚的轮廓,依稀只能看见对方强撑的嘴角。   温以穗声抬眸,目光无声和傅砚对上,夜风荡起她裙摆的一角。   女孩声音极轻,渐渐掩于风声之中:“……喜欢过的。”   ……   更深露重。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时针刚刚划向“3”刻度。   心跳尚未恢复正常,耳边一阵轰鸣,好像还停留在梦境中。   惊魂未定。   眼前所见只有无边无际的池水,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沉重。   努力向上挣扎的小手也渐渐失去力气。   再往后,是女人轻柔悦耳的歌声。   恶心的感觉又一次涌起,温以穗习以为常拉开抽屉,寻找褪黑素。   一番翻箱倒柜之后,却一无所获。   双眉渐渐拧起,温以穗起身下楼,厨房最上端的橱柜也找不出一点有关褪黑素的蛛丝马迹。   “别找了。”   脚步声自楼上传来,顾珩自上而下,轻飘飘瞥了温以穗一眼,“没在那里。”   “你又偷拿我的褪黑素。”   “医生不让你多吃。”   温以穗撇撇嘴,不满拥着毛毯躺在客厅沙发上,陷入一片柔软。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自己好不容易藏好的东西,顾珩总能轻而易举找出。   即便是现在,只是一个眼神,顾珩立刻了然:“又做噩梦了?”   “我又梦见她了。”温以穗声音缓慢。   她对母亲这个词,模糊又陌生。   隔着一双惺忪睡眼,温以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哥,你那时候……怎么会知道我出事的?”   第一次遇见顾珩,温以穗才四岁,小萝卜头站起来,只够抱住顾珩的大腿。   温母端庄大方,搬家第一天,就给邻居都送了小甜点。   她长得漂亮又温柔,邻里对她无不赞赏。   温以穗则不然,小姑娘任性又爱哭。   好几次路过温家,邻居都听见温以穗的哭天喊地,以及温母轻柔的歌声,好像在安抚小孩。   “隔壁小孩又哭了。”   不知第几次,顾珩从学校回家,又一次听见母亲的哀叹。   顾母无奈摇头,转身叮嘱顾珩动作快点,他们等会要去外婆家,天黑前得出发。   小小的顾珩板着脸,老气横秋:“知道了,我不会迟到。”   行李收拾妥当,出发前却出了意外。   隔壁的小姑娘从家里跑出,温以穗哭得失声,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一头扎进顾珩怀里。   嗓子冒烟,温以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凭着本能,紧紧攥着顾珩的袖子不放。   随后而至的温母满脸歉意,连声道歉。   行人路过,哀叹温母的不容易,又责怪温以穗的不懂事。   紧攥自己袖子的女孩被温母强行从自己身上剥离,顾珩双眉紧皱。   “穗……穗穗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外婆家吗?我可以照顾她的。”   “太麻烦了。”温母婉言相拒,低头抚摸女孩光滑的面庞。   声音饱含歉意,“而且穗穗最近感冒了,不能出远门,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   有理有据,顾珩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   那一抹布料终将从自己指尖滑落,温以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珩最后从后视镜看见的,只有女孩泪眼婆娑的一双眼睛。   再之后的记忆温以穗记不清,只记得不久后,自己被关进地下室。   逼仄的地下室幽深安静,连一束光也没有。   温以穗吓得大哭,一遍又一遍拍着门。   可惜邻里对她的哭声早就免疫,估计还会嫌吵,在家偷偷骂一句温家小孩不懂事。   大夏天,密闭的地下室好似一个蒸笼,口干舌燥,温以穗渐渐感觉到无力。   捶着门的小手逐渐下移。   隐隐的,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   好像是顾珩。   少年沉着又冷静:“阿姨,我的手机是不是在穗穗那里?”   他佯装懊恼,“明明下午出门前还在的。”   那段时间,他唯一见的人,只有温以穗。   温母笑得温柔:“阿姨明天给你找好不好,今天太晚了。”   “不行。”顾珩软硬不吃,连身后父母的劝诫也不放在眼里,态度强硬,“我现在就要!”   十岁小孩嗓子的杀伤力,还是十分厉害的。   不多时,陆续有邻居过来好心问发生了什么。   温母拗不过顾珩,强颜欢笑,开门让顾珩进屋。   “穗穗不在房间吗?”   “她和我一起睡。”女人声音依旧平和,“你小声一点,别吵醒她。”   自然是一无所获,顾珩还因此惨遭了父母一顿斥责。   谁也没想到,前脚才从温家跑出来,后脚顾珩又偷偷溜进人家后院。   哒、哒、哒。   很轻很轻的声音,中间间隔的时间并不同。   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现。   顾珩默默数着节拍,前段时间无聊在家翻阅摩斯密码。那时温以穗恰好被母亲抱着出门,也跟着看了几眼。   没人知道温以穗会偷偷学着记下,也没人知道顾珩在破解后的第一秒。   转身找了石块,不由分说砸向地下室小门的锁头。   “砰”的一声,锁头应声而碎。   木门推开,月光争先恐后鱼贯而入,顾珩逆着光,站在门口。   手心隐隐有血丝渗出,顾珩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一幕。   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温以穗倒在地上,耳边是顾珩急切的声音,还有闻声赶来的顾家父母。   温以穗得救了。   睡意漫上眉眼,温以穗勾唇,手指稍曲,在空中模仿敲打的动作。   “还好你那时听见了。”   后来顾珩解释温以穗敲的是摩斯密码,却无人相信四岁小孩的记忆力能那么好,只当是敲击声吸引了顾珩的注意。   温以穗轻声:“我到现在还记得,sos是这样……”   “穗穗。”   落在空中的手指忽然被人紧紧攥住,顾珩曲膝半跪在温以穗身侧。   客厅没开灯,只有徐徐月光从窗口照进,正好落在顾珩身后。   好像又回到那天,少年披星戴月,出现在地下室门口。   “不会再有用上的那一天了。”顾珩低声。   “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六章   清朗声音落在自己耳边, 拥了一掬暖意。   温以穗昏昏欲睡,女孩红唇微张,好似在呓语。   又好像回到了被关在地下室, 孤独无助的时候。   “我那时想,要是有人信我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个,也可以。   母亲擅长伪装的温柔外表, 再加上温以穗的年幼, 所有的一切落在外人眼中, 都是小孩的任性和不懂事。   唯独顾珩是例外。   他是唯一将她带出地下室、带出那段噩梦的人。   “这么信任我, 那为什么还喜欢傅砚?”   良久, 终于听到顾珩的声音。   他对晚上温以穗的答案还是耿耿于怀。   他一直以为温以穗对傅砚是临时起意, 又或者是为了和自己赌气。   然而温以穗当时的眼神太过认真,顾珩确确实实, 感到一丝动摇。   或许,温以穗对傅砚的喜欢, 真的比自己想的……多一点点。   手心接住女孩半张脸,顾珩往上挪了一挪,避免了温以穗跌倒在地悲剧的发生。   温以穗迷迷糊糊, 强撑着睁开眼皮,眼前仿佛出现傅砚那张脸。   从第一次见面温以穗就发现,傅砚的眼睛很好看, 眼睛圆润明亮,眼尾稍稍往上弯。   温以穗轻声:“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像kiki吗?”   ……kiki?   一时之间, 顾珩以为温以穗说的是醉话。   待夜深人静,顾珩后知后觉想起, kiki是很久以前他和温以穗一起捡到的流浪狗。   温以穗当时很喜欢, 还偷偷卷了小被褥, 跑去院子想要和狗一起睡狗窝,最后被顾珩拎着后颈提回家。   无奈小狗天□□自由,只在家待了三天就跑掉了。   温以穗因此还大哭了好几天。   一想到傅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顾珩勾唇,手背挡着的眼睛弯弯。   一夜好梦。   ……   今晚睡得不安稳的不只有温以穗一人。   从晚宴离开后,傅砚忍不住,又找上赵景深续了一局。   酒杯碰撞,是傅砚醉醺醺的声音,隐约还有几分哽咽,只是被主人强行压了下去。   “她说喜欢过我,那现在呢,现在就不喜欢了吗?”   傅砚大着舌头,搂着好友肩膀说醉话。   “我告诉你个秘密,穗穗说……说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林菡了。”   赵景深陡然一僵:“她知道你把她当替身了?”   赵景深惊呼,手心托着傅砚下巴,来回端详打量:“那她看上你什么了?”   说着,赵景深脑洞大开,“不会她也把你当替身了吧?”   赵景深不提,傅砚差点忘记傅明洲也喜欢温以穗的事,气得给了好友一圈。   “──滚!”   赵景深懂什么,穗穗那是太喜欢他了,所以宁肯知道他动机不纯,也要和他在一起。   酩酊大醉,这副做派回老宅,肯定会遭到傅明洲的嘲讽。   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傅砚回了梅园。   回来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整个宅邸昏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傅砚醉眼朦胧,仰躺在客厅长椅上。   如果是以前,穗穗肯定会给自己留灯的,就算困极,也会强撑着精神坐在客厅等自己。   她是真的、真的好喜欢自己。   这是傅砚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手机掉落在地毯上,在黑夜中发出脆弱的光芒。   屏幕上,跳跃的是……林菡的名字。   .   自晚宴结束后,温以穗陆陆续续,收到好些夫人太太的请帖,下午茶游艇派对时装周走秀活动都有。   甚至还有人,试图通过顾珩牵线搭桥。   顾珩眼都未抬,一句“穗穗身子不好,不能受累”,就将人轻飘飘打发。   顾珩妹控的名声在外,要真有联姻的意思,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捂着不让他人见到温以穗的真面孔。   身份摆在高处,也无人敢得罪,只能悄悄按耐住心思,伺机而动。   日子回到正轨,《蒙面舞者》第三期播出后,陆延的人气再创新高。   先前还有脚伤的拖累,伤口恢复后,陆延的状态重回巅峰。   他本来水平就不低,再加上有汗水和努力堆砌,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陆延又没来报道吗?”   好几次,温以穗在排练室都见不到本人,只能辗转从俞远那里获得消息。   俞远满头大汗,汗涔涔从排练室出来,肩上还披着一条毛巾。   “陆延今天有一个广告通告。”   俞远气喘吁吁,“下午应该赶不回来了,他昨天回来就好晚。”   俞远悄悄觑着温以穗的脸色,好兄弟就是要好好担任助攻的角色,适当推波助澜。   “回来后他还在训练室练习了好久,天快亮才回宿舍。”   温以穗眉心一皱:“他这三天都这样?”   “差不多吧。”俞远实话实话,“最近也不知怎的,代言突然多了好多。”   以前导演还会斟酌着筛选一二,最近一股脑都塞给了陆延。   陆延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时间联系温以穗。   俞远小声嘀咕:“好像说是上级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谁。温老师,你等会有空吗,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   如俞远所说,陆延拍完广告,恰好落日西斜。   难得今日早收工。   橙黄的日光洋洋洒洒铺了一地,溅起一身的金箔。   还没正式出道,陆延身边连一个助理都没有,事事亲力亲为。   一天几个地方来回跑,铁人也撑不住。   品牌方的助理是陆延的粉丝,行公事之便,偷偷给陆延塞了一袋零食,里面夹杂着一张小纸条。   纸里行间,都是鼓励加油。   最后一句,是祝福陆延感情顺利。   ……感情顺利。   陆延哑然失笑,算起来,他已经有整整三天没见到温以穗了。   今日的拍摄地点是在南城大学,陆延身着白T黑裤,背上挎着一个单肩包,头戴棒球帽,混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人群中穿梭,隐约还能听见学生的欢呼。   “听说陆延今天来我们学校拍广告了?我在微博上看见了路透。”   “我看看我看看,真的是他,早知道我应该逃课的,这个背景是……操场?我现在过去来得及吗?”   “等等,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陆延!”   风卷起衣摆一角,少年身影如风,在落日中飞快穿梭。   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十来个女生,队伍还在扩张。   “人呢,怎么不见了?”   “刚才那是陆延吧,肯定是陆延,不然他为什么跑那么快?”   “是在小树林吗?我们过去看看!”   背靠着墙壁,陆延紧屏着呼吸,待脚步声完全消失,方塌肩,重重松了口气。   身子缓缓往下滑,手臂无力垂至一旁。   日光落满校道,转身刚发现,身后的大教室是自习室。   早就过了下课时间,教室空荡无人,只有一大片落日余晖残留。   陆延轻呼口气,推门坐在最后一排。   单肩包搁在桌上,发出一声重响。   陆延还在校园的消息已然传开,一窝蜂女生在小树林转悠逮人。   出去危险,既来之则安之,陆延懒洋洋趴在桌上,招生手册盖住了一整张脸。   昏昏欲睡之际,只听后门被人轻轻推开,好像有人坐在自己身侧。   熟悉的香水味迎来,一时之间,陆延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人伸手,轻轻将招生手册移开。   光影肆无忌惮洒落,双目朦胧,依稀只见温以穗大致的轮廓。   女孩覆在招生手册上的手指忽然被人攥住,陆延睡眼惺忪。   “穗穗。”   好像真的睡迷糊了,陆延说话含糊不清,手臂缓缓下垂至桌面,陆延轻声道。   “我要是再努力一点、再优秀一点就好了。”   气息灼热,落在温以穗手心。   陆延低声:“这样你就能早点看见我了。”   一想到之前无意在湖边听见的答案,陆延撇撇嘴,莫名的委屈。   “明明我比他先遇见你的。”   落日熔金,余晖落在陆延眼角,淡淡的。   女孩指尖的沁凉透过手心传来,漫上眉眼的困意渐渐退去。   陆延一双眼睛圆睁,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温以穗就在自己眼前。   “……穗穗?”   温以穗:“……睡醒了?”   连着三天都在跑通告,加起来的睡眠时间连八个小时都没有,也怪不得陆延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什么时候来的?”陆延颇有几分懊恼,“怎么不早叫醒我,我好不容易才碰上你的。”   “本来也没什么事。”   温以穗从手包掏出一张门禁卡,“宿舍的门禁卡,俞远托我给你的,说是你落下的。”   “……我?”   陆延拢眉,下意识去翻自己的单肩包,他明明记得自己带了的……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陆延清楚摸到自己门禁卡的边角。   他掩唇轻咳一声,不动声色从温以穗手中接过门禁卡。   “还真……真忘带了,俞远晚上不在宿舍吗?”   “嗯,说是有事要出门。”   陆延表情流露出几分失落,少年垂首敛眸。   “那没人陪我去夜市了,好不容易今晚有空的。”   “陆延。”   “怎么了?”   “以后如果有导演找你拍戏,千万别答应。”   “为什么?”   “演技不行,想让我陪就直说,不要装可怜。”   细碎日光洒满的梧桐大道,温以穗和陆延并肩而走。   少年眉眼弯弯,得寸进尺:“那可以多陪几天吗?”   ……   月明星稀。   南艺大厦楼下,停着一辆银黑色车子,低调隐于夜色之中。   秘书贴心告知傅明洲有关温以穗今日的行程,附赠另外三位。   “傅小少爷今晚回老宅陪老爷子吃饭,顾先生晚上有饭局,陆先生下午有广告拍摄。”   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秘书下意识抬头,透过后视镜打量傅明洲的脸色。   若不是亲眼所见,秘书真心不敢相信,傅明洲竟然会为了减少陆延和温小姐的见面机会,特地让人给陆延送去一大堆广告代言。   做法虽然幼稚,重在效果显著。   傅明洲轻“嗯”了声,素净手指修长,漫不经心转动腕间沉香木珠。   秘书试探:“温小姐应该快下来了,需要我上楼看看吗?”   “不用。”傅明洲淡声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秘书从之前的泰然自若渐渐变得坐立难安,频频低头看时间。   这个点,按理说温以穗早就下楼了。   守株待兔注定没有好结果。   秘书偷偷翻了翻手机,托傅明洲的福,陆延也是自己微博的关注列表之一。   刷新网络,秘书眼皮重重一跳,思忖一番,终于还是颤巍巍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   “傅总,温小姐现在……可能不在楼上。”   亮起的屏幕上方,只有简单的一首单曲,是陆延一分钟之前发送的微博。   【陆延v:分享单曲《私奔》】   ……   夜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手机铃声接连响了好几遍,温以穗终于有所发觉。   手上还握着棉花糖,温以穗艰难空出一只手,不做多想按下通话键。   周遭人烟鼎沸,喧哗的吵闹声掩住了所有的动静。   无奈之下,温以穗只能将音量调至最大,女孩小声嘟囔:“怎么不说话……”   “是我。”   低沉声线跃入耳中,温以穗陡然一惊,下意识将手机从自己耳边拿开。   她低头。   屏幕上方亮着的三个字准确无误和声音主人对上──   傅明洲。   刻意被自己遗忘的某段记忆油再次跳转出来,温以穗抿了抿唇,试探询问。   “有事吗,傅先生?”   傅明洲:“你在哪?”   陆延:“穗穗,果汁你要芒果的还是西柚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温以穗猛地回过身,才发现陆延不知何时已经从奶茶店钻出,左右手各托着一杯果汁,正神采熠熠望着自己。   水珠顺着指尖滑落,泅湿了袖口。   陆延挑眉,少年眉目张扬,笑得得意又放肆。   “穗穗今晚和我一起,傅先生找她有事吗?”   “没有。”   手机迟迟没有动静,良久,方听得傅明洲一声低语。   “穗穗对西柚过敏,麻烦你多照看下,别让她碰到。”   作者有话说:   傅明洲(不动声色反将一军):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没想到傅明洲是最难写的,我还是太菜了qwq 第二十七章   男人声音平稳, 听不出半点起伏高低。   身后烟火气高涨,很快淹没在其中,寻不着半点影子。   陆延唇角的笑意稍僵, 先前的张扬得意不再,有的只是懊恼和自责。   “还好你没吃。”   陆延垂首敛眸,气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温以穗从他手中接过芒果汁:“他不说我也记着的。你不是说还想去海边吗, 再晚就来不及了。”   南城大学沿海, 波澜壮阔的大海藏在黑夜中, 脚踩沙滩, 隐约还能感觉到白天日光残留的温度。   细碎的沙子留下两人的动向。   陆延唇角微弯, 仗着晚上行人看不清, 摘了口罩和棒球帽。   清爽海风徐徐吹来,空气中咸湿味明显。   少年轮廓清晰, 一双清亮眸子明润好看,映着满天星斗。   海浪声翻滚在耳边, 温以穗身上的长裙随风舞动。   身上没有拍立得,陆延只能将就用手机,记下这一幕。   先前上大学, 陆延勤工俭学,曾经在摄影社做过兼职。   因为形象突出,有时还会担任模特, 虽然都是业余的。   不过陆延却因此学会一点点拍摄技巧,这会正好用上。   女孩轻盈身姿被刻在小小的摄像头内。   “拍好了吗?”   兴冲冲踩着沙子朝陆延跑去, 末了却发现,陆延拍的是视频, 一张成片也无。   温以穗气得给人一拳。   陆延开怀大笑, 举手投降:“视频也很好看的。”   视频中的自己一直在凹造型, 哪里称得上好看。   温以穗气得又给了人一拳,咬牙切齿恶狠狠威胁:“重新拍,我只要好看的。”   陆延笑着耸肩:“你怎样都好看。”   浪花翻滚,一下又一下击打在礁石上,碰撞声铿锵有力。   少年笑容明朗,陆延静静立在沙滩上,忽的出声喊了温以穗一声。   “穗穗!”   温以穗不解转身:“怎么了?”   两人之间相距大概五六米,陆延持着手机,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沙滩。   “你可以再……再跑一次吗?”   “就像刚刚那样。”   陆延弯唇,“我喜欢你朝我跑过来的样子。”   少年目光认真专注,清隽身影立在海滩上。   少顷,温以穗回以一笑:“那你要帮我拍得好看点。”   大抵好看的人永远是吸睛的存在,又或者是陆延的动作和专业摄像师无异。   不多时,望向温以穗和陆延的视线越来愈多。   海滩上最少不了小情侣,有女生挽着男朋友的手臂抱怨。   “你快学学人家是怎么给女朋友拍照的!你看看你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只有一米二!”   男朋友撇撇嘴:“你都没看见成片,怎么知道他拍得好。”   女朋友轻嗤:“你就是嫉妒,你等等,我去拜托他帮个忙。”   话落,不再管男朋友,拿着相机兴冲冲朝陆延跑去。   “你好,可以麻烦你帮我和我男朋友拍个照吗?”   天黑看不清,只隐约看见陆延的轮廓,凭直觉知晓是个好看的帅哥。   “可以。”   女生心花怒放,蹦跳着跑过去,挽住男友的胳膊,朝镜头比了“耶”。   “好了,给你。”陆延声音温和,“不喜欢我再重新拍。”   女生大喜:“没有没有,我很喜欢的!”   手机发出的白光照亮了陆延半张脸。   女生扬起头,连声的道谢忽然止住,反应慢半拍。   “你是不是那个……那个陆延!”   最后两个字落下,附近三三两两的女生都望了过来。   “陆延,在哪在哪?”   “是不是那个穿白色T恤的!他跑了,快追啊阿啊!!”   风在耳边呼啸,卷起的衣角露出一截劲瘦白净的细腰。   早在第一个女生发出惊呼时,陆延反应敏捷,攥住温以穗手腕,在沙滩上疾驰。   他确实低估了自己的人气,自以为有黑夜做背景板,肯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   “──快跑!”   风在咆哮,海浪在翻滚,溅起的沙子越过脚背,又淹没在沙堆中。   陆延眉眼飞扬,笑得张扬又肆意。   心脏剧烈跳动,气息急促,隐约快要喘不过气,倏地前方出现一道白光。   温以穗下意识抬手挡住了亮光。   车子打了双闪,在夜色下尤为突出明显。   “上车。”   傅明洲清冷声音骤然在耳边落下,陆延一怔。   身后女生紧追不舍,他不得不弯腰,拉开车门护温以穗上车。   后座突然多出两人,显然空间不足。   穷追不舍的女生还在附近观望,隔着车窗,依稀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是这辆车吗?”   “不可能吧,这辆好像是全球限量款。”   脚步声渐远,秘书偷偷往后看了一眼,驱车上路。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   后座堪比修罗场,秘书惶恐不安驾驶着车子。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又忍不住偷偷竖起耳朵,倾听身后的动静。   急促的气息渐渐平缓,心跳恢复正常,温以穗屏气凝神,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位置……有点像夹心饼干。   左边是陆延,右边是傅明洲。   车内气氛渐渐向诡异靠拢,温以穗莫名想到曾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词──   左右为“男”。   驶离海滩,车子逐渐汇入主流干道。   陆延稍稍侧身:“刚刚麻烦傅先生了,否则我和穗穗肯定走不了。”   傅明洲面不改色,男人一双眸子深黑,隐于夜色中。   他淡淡张唇:“嗯。”   话落,傅明洲看向温以穗:“……还好吗?”   温以穗一怔,有点意外傅明洲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延面色微变,口吻急切:“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经傅明洲提醒,陆延才发现温以穗的脸色比之平时苍白不少,瞬间自责不已。   陆延双眉紧紧拢起,“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医院。”   “没那么夸张。”温以穗失笑。   无奈话音刚落,喉间立刻涌起一阵不适,温以穗掩唇,皱眉干咳两声。   估摸着刚才在海边见了风,又跑了一阵,嗓子有点不适。   “对不起,我……”   话说一半,从左右两边各递过来一张纸巾。   温以穗:“……”   一碗水端平,她两边都收下了。   前方的秘书战战兢兢,险些走错路口。   气氛又一次陷入僵局。   温以穗清清嗓子:“傅先生刚刚……是路过吗?”   “不是。”   不同于之前在明季酒店的回答,傅明洲果断承认。   “本来就在等你。”   他视线似有若无从陆延脸上掠过,意有所指,“这个是意外。”   指桑骂槐,陆延不可能听不出。   若不是想着傅明洲刚刚帮了温以穗,他不可能乖乖挨训。   只鼻尖轻轻发出一声冷哼,表示自己的抗议和不满。   幸而南艺大厦不远,不多时,车子缓缓泊于大厦前。   稀疏树影笼于头顶。   陆延单手挎起背包,朝傅明洲稍稍颔首,算是就此别过。   拉开的车门却没有重新合上,陆延弯腰低头,朝温以穗伸手。   “穗穗,我先送你回家。”   “你想怎么送?”   夜色昏昏沉沉,缀着点点星光。   傅明洲眼眸轻抬,勾起的唇角半点笑意也无。   恰好前方花圃有亮光一闪而过,陆延警惕转身,刚好撞见一抹鬼祟身影钻进面包车。   南艺大厦住的艺人不少,楼下有狗仔出没也正常。   陆延双眉紧拧。   傅明洲声音慢悠悠:“……跑回去吗?”   陆延:“你……”   他深吸口气,蓦地想起温以穗方才煞白的小脸,满心的底气顷刻消失殆尽。   眼眸低垂,陆延双目敛着淡淡的一点不甘:“穗穗,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视线轻轻在傅明洲脸上扫过,陆延以牙还牙,模仿刚刚傅明洲含沙射影的表情。   “报、平、安。”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   温以穗一笑置之,朝人摆了摆手。   怕狗仔拍到温以穗,陆延不敢久留,抬手按住棒球帽,步履匆匆。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还不忘愤愤瞪了那辆面包车一眼。   蓦地却发现,那是辆送水车。   刚才被他误认为狗仔的工人正在卸货,   陆延:“……”   甫一转身,傅明洲奢华低调的小轿车早就消失在茫茫夜色。   窗外树影飞快掠过,南艺大厦逐渐消失在后视镜,温以穗显然感觉到车速变缓。   她狐疑抬头。   驾驶座的秘书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盯着远方。   一切好像只是温以穗的错觉。   她只当自己多心,重新坐直身子。   余光瞥见身侧的傅明洲,倏地却发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温以穗眨眨眼,险些以为自己看错。   她清清嗓子,道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腹稿。   “傅先生今晚找我……是有事吗?”   “本来有。”   平淡无奇的三个字,温以穗莫名听出了一丝委屈。   只是这样的形容词完全和傅明洲一点也不贴切,温以穗立刻将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抹去。   “前天我哥哥和我提到了你们之间的合作。”   温以穗觑着傅明洲脸色,斟酌着开口,女孩欲言又止。   “如果是因为公事的话,其实我和我哥哥……”   “顾珩和你说,我是因为两家合作才接近你的?”傅明洲突然出声打断。   温以穗迟疑着,没有立刻点头。   顾珩的原话虽然没有这般直白,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呵。”   那双隐于眼镜后的眼睛冷冽清俊,傅明洲冷笑一声,不留情面戳穿顾珩的心思。   “顾总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一个合作而已,需要他三番两次,大费周章吗?   傅明洲低头,慢条斯理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尘埃。   顾珩的心思不难猜,三言两语就将傅明洲满腔的情愫解读为商人的唯利是图。   气氛僵滞。   温以穗张了张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想为顾珩辩解,难免要得罪傅明洲,可对方连着帮了自己几次,这会反驳又显得自己有点忘恩负义。   温以穗抿唇,选择沉默。   三句话不到就成功将温以穗惹生气,秘书不敢再慢吞吞开车,油门踩到底。   车子疾速在街道上飞驰,搅乱了一池的夜色。   顾家的宅邸近在眼前,秘书稳稳当当将车停在院前。   本来还以为温以穗和傅明洲有话要说,秘书自己都做好了下车回避的准备。   尚未有所动作,温以穗已经开了车门,转身又道了声谢。   随即行色匆匆步入夜色。   秘书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悄悄往后看了一眼,为自家老板掬一把薄汗。   以这种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追到人。   腹诽归腹诽,秘书半个不满也不敢往外透露,只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车子静静泊于夜色中。   楼上某个房间忽的亮起一道光,玻璃窗子拉开,一眼便瞧见傅明洲的车子。   仍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以穗藏身于窗纱之后,站得隐蔽,无奈黑色影子出卖了她的一举一动。   ……傅明洲还没离开。   倏然,手机响了一响,接通,耳边一道熟悉嗓音落下。   随之而来的,是车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透过零星枝桠,傅明洲颀长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之内。   “接近你不是因为公事。”   隔着距离,温以穗清楚看见傅明洲扬起头,朝她这一处看了过来。   黑夜模糊了傅明洲的轮廓,他轻声叹息。   “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的。”   “……不过好像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八章   院落的虫鸣打破了夜间的安静。   银辉洒落一地, 草尖上还沾染着露水,在月光下泛出温柔的微光。   手机贴着颈间一侧,屏幕带着余温, 灼红了温以穗耳尖。   傅明洲声音低低,很快消逝在风中,好似刚才一闪而过的低落, 只是温以穗的错觉。   “我……没有不开心。”   “所以没有不想见到我?”傅明洲少见的刨根问底。   两者貌似没有什么关联, 温以穗怔了一怔, 女孩双眉稍稍拢着, 隐约觉得奇怪, 却说不清道不明。   只含糊不清“嗯”了声。   傅明洲弯唇, 凌厉眉眼落在柔和月色中:“知道了。”   “早点睡。”   楼下树影摇曳,傅明洲轻声, “明天见。”   ……   明月悬于高空,说是晚上有事出门的俞远, 此时却大大咧咧躺在床上。   听见开门声,俞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双目炯炯有神。   “怎么样怎么样, 约会不错吧?”   猝不及防对上陆延一双幽怨抑郁眸子,俞远唇角笑意一僵。   “你不会……搞砸了吧?”   晃晃手机,俞远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啊,你们不是还去海边了吗?”   陆延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微博上啊, 有人拍到你了。”   原博主本来只是想分享海边偶遇的帅哥,没想到后来被粉丝认出是自家正主陆延。   【啊啊啊啊我为什么要挑今天回家, 不然就能偶遇了呜呜呜】   【那对小情侣就是我[笑哭]今天真的路转粉了, 陆延本人真的超级温柔性格超级好, 最后还和我说不满意可以重拍,而且本人比精修图还好看。】   【他身边的……是温老师吧,我的好大儿出息了,居然成功脱单了?】   【啊啊啊我嗑的cp又发糖了!!欢迎大家关注我们温陆超话!!真情侣就是最dior的!!】   手机折射出的光芒照亮了陆延半张脸,少年单肩包还挎在肩上,清隽五官一览无余。   少顷,头顶忽然落下幽幽一声。   “陆延,你不知道微博刚更新了一个新功能?”   陆延懒得抬头:“不知道。”   俞远朝他投去怜悯一眼,为好兄弟的社死点蜡。   有的人表面高冷,其实背地里却偷偷……   俞远轻咳两声,忍着笑意出声提醒。   “个人主页可以看见你刚参与的超话。”   换言之,所有人都知道陆延在逛自己和温以穗的cp超话了。   陆延:“……”   与此同时,时刻关注温以穗的林菡也看见了两人的照片。   自从上次宴会后,她和傅砚又一次陷入冷战。   在国外那些年,即便知道傅砚身边有了温以穗,林菡也不曾这般患得患失过。   温以穗不过是傅砚还留恋自己的证据而已。   那时的林菡胸有成竹,然而回国这么些天,她却不再这么笃定。   思忖一番后,林菡咬紧下唇,给同桌发了一条消息。   不多时,高中的聊天群忽的变得热闹,平时潜水的人纷纷冒泡。   在老宅陪傅老爷子吃完晚餐,傅砚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寻了借口回房,刚上楼又被母亲逮住。   “刚你爷爷说的,你觉得怎样?”   餐桌上傅砚食不知味,自然心不在焉,他脚步迟疑:“爷爷说什么了?”   傅母恨铁不成钢,剜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一眼。   “就你爷爷说的,齐老的孙女。那小姑娘我见过,长得挺漂亮。妈妈下周约了齐太太去美容院,你要是有兴趣,妈妈就……”   “没兴趣。”傅砚拒绝果断。   心烦意乱,不想和母亲多言,转身大步回房。   房门紧闭,依旧能听见母亲气急的声音。   傅砚拿抱枕捂住耳朵,侧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刷起手机。   自然的,看见聊天群的消息记录。   【呜呜呜塌房了,我才粉了一天不到的墙头。】   【陆延,他不是很早官宣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吗?】   【以前没追上吧,不过都一起去海边了,应该是石锤了吧?】   【这个照片……我建议你们删除[闭嘴]】   【啊啊啊啊我居然忘了这个,现在好像撤回不了[大哭]对不起我这不是有意的,就是突然塌房了脑子有点乱[抱歉][抱歉]】   滚动的表情包肆无忌惮冲撞着傅砚的视线,大拇指久久停留在空中。   傅砚脑中空白一瞬,耳边的轰鸣好似在这一刻彻底远离。   眼前所见,耳中所听,只有刚刚不小心点到的图片。   陆延和温以穗在海边奔跑,少年单手摘下棒球帽,叩在温以穗头顶,隔绝了所有的好奇和打探。   “穗穗,你真的……真的喜欢过我吗?”   “喜欢过的。”   女孩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澄澈干净,不掺杂任何一点杂质。   喜欢自己已经成了过去时,那现在呢。   傅砚视线一瞬不瞬盯着手机,不甘心又点开刚刚加载的图片。   是开始喜欢上陆延了吗?   心口泛酸,说不清道不明。   傅砚努力辨别,最后方从一众复杂情绪中,挑出一点点不易辨认的嫉妒。   他在嫉妒陆延的同时,也在悔恨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蒙在心上的迷雾层层揭晓,一层一层剥开,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   温以穗。   他喜欢的人,是温以穗。   手机响了两三声,傅砚条件反射,下意识以为是温以穗。   翻身从床上跃起,映入眼帘的却是“林菡”两个字。   傅砚双眉紧皱,手指划开屏幕的前一秒,忽的想起刚刚在群里发照片的,是林菡的同桌。   上次聚会,说了温以穗好多闲话那个。   手机震动的频率冲击着耳膜,傅砚垂眸沉思,直至通话自动结束,也未曾按下接通。   难得起早,傅砚下楼的时候,碰巧撞见管家推着傅老爷子出门散步。   珍珠白亚麻衬衫勾勒出傅砚颀长身影,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隐隐可见精致白净的锁骨。   淡淡的柑橘果香迎面,傅老爷子虽然年岁已高,却也是这个年纪过来,一眼就猜出孙子的意图。   “今天有约会?”   傅砚耸肩,笑得意气风发:“这么明显?”   傅老爷子笑呵呵,拄着拐杖慢吞吞起身。   “看来我等会不用和老齐打电话了,本来还想介绍你们小年轻认识。去吧,约会别迟到。”   说着,傅老爷子透过老花镜,行动缓慢看向一旁的管家。   “傅明洲是不是也说下次带人回来给我看看?”   管家笑着点头:“是。”   傅砚刚伸出去的脚忽然停在了半空,拧着双眉回头:“傅……小叔说他要带人回来?!”   傅砚急吼吼,顾不上约会:“他说了是谁吗?”   “没说。”   老爷子对傅明洲向来看好,“明洲喜欢的,肯定不会差。”   傅砚仰着头,开玩笑的口吻:“那要是人家不喜欢小叔呢?”   傅老爷子奇怪看了他一眼:“那就是无缘,强求不得。”   话落,傅老爷子的视线渐渐染上狐疑:“你不会……”   手中的拐杖轻轻朝傅砚后背招呼,傅老爷子横眉瞪眼,“你要是敢染上那些不三不四的坏毛病,我第一个收拾你!”   傅砚举手投降:“我哪敢!”   趁着老爷子没注意,傅砚一溜烟跑了没影,风吹起衬衫一角。   “爷爷,我下次也带人回来,你肯定喜欢!”   温以穗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可以再追一次人。   傅砚信心十足。   ……   虽说是临时的落脚地,不过却半点也马虎不得。   晨光乍泄,金色光辉落满屋檐。   顾珩刚起身,尚未来得及用早餐,倏然听见佣人来禀,说是有客人来访。   “……客人?”顾珩疑惑。   佣人点头,顺便报上了姓氏,姓傅。   顾珩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咖啡,须臾,却见自家客厅同时迎来两位姓傅的客人。   傅砚不曾想到,在顾家宅邸会碰上傅明洲,面色铁青站在一旁。   只在对上顾珩时,方礼貌展露笑颜:“顾先生。”   傅砚目标明确,也不想多费口舌,“穗……穗穗还没下楼吗?”   顾珩不动声色抬眸打量,唇角弯起一点点笑意:“两位都是来找穗穗?”   傅砚只知温以穗和顾珩兄妹感情好,闻言,忙不迭点头,以妹婿的身份自居。   “我和穗穗之间有点误会,可以麻烦你帮我喊她下楼吗,我有话和她说。”   顾珩:“你和穗穗很熟?”   傅砚点头如捣蒜:“当然了。”   他轻飘飘瞥了身侧的傅明洲一眼,强行将人挡开,“我们感情一直很好的。”   顾珩无声勾唇,眼角勾起一抹讥讽:“那穗穗没和你说她不在家吗?”   他轻声,“看来你们感情也不怎样。”   晴天霹雳。   傅砚喃喃张了张唇:“她、她去哪里了?”   顾珩原话奉还:“你们不是很熟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傅砚讪讪离开。   顾珩将视线投向另一端:“傅总还不走吗?”   傅明洲面不改色:“顾先生不喜欢看见我?”   顾珩嘲讽笑之:“傅先生很有自知之明。”   傅明洲倏地一笑,不过也只是淡淡,笑意不曾抵达眼底。   他稍稍颔首:“我也不喜欢。不过你是穗穗的亲人,我不想让穗穗为难。”   亲人和家人,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意思却是千差万别。   顾珩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我在为难穗穗?”   他轻哂:“傅明洲,你和穗穗认识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你知不知道我们……”   “有关系吗?”   傅明洲淡淡,那双清明眸子沉稳内敛,不见一点波动。   “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认识我,谁在乎这二十多年?”   “何况。”   傅明洲目光轻轻,唇角往上扬了一扬。   “这么多年穗穗都不喜欢你,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   南城舞剧院。   半夜收到教导老师的消息,天还未亮,温以穗早早赶了过来。   舞台上布景奢华精致,处处可见细致。   与之相反的,却是台下愁云惨淡的气氛。   今晚是唐冉担任舞团首席后的第一场演出。   兴许是想做到尽善尽美,唐冉夜以继日泡在练习室。   昨天半夜还在练习室排练,跳到一半突发跟腱断裂,被救护车紧急送去医院。   再登上舞台的日子遥遥无期,最可怕的是今夜的表演。   无奈之下,教练紧急联系温以穗,希望对方能赶来救场。   “唐冉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教练双眉紧皱,重重叹口气,看向温以穗的目光饱含歉意,“抱歉穗穗,老师真的……”   临时换主角,温以穗顶着的压力不比任何少。   光是舆论就足以她喝一大壶。   温以穗笑笑:“我不在乎这个。老师,排练是现在开始吗?”   演出在即,一丁点也马虎不得,教练立刻敛了情绪,正色:“对,我和音乐组说一声,让他们先做准备。”   熟悉的音乐徐徐响起,如春雨涨潮,一点一点,渗透人心。   面具挡住了温以穗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哀戚悲恸的眼睛。   女孩半跪于地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如葱,缓缓往上,在空中变幻莫测。   鼓声渐渐代替了悠扬琴声,激亢有力。如长征出塞,势如破竹,一往无前,声势浩大。   最初只有一只、然后两只、三只。   音乐渐入佳境,慢慢的,慢慢的,只剩下无尽萧声。   破茧终于迎来成蝶的一天,舞台上,女孩们飘扬的裙摆成了最好的点缀。   指尖的黑影映在身后幕布上,灵活多变。   数十只蝴蝶随着蝶王翩翩起舞,摇曳多姿,倾巢而动。   顷刻间,舞台上只剩下翩跹舞蝶,少女的裙摆亦如展翅高飞的灵蝶羽翼。   漂亮鲜活,生动。   是脱胎之后破茧的美丽,亦是经过风吹雨打,痛楚之后的美丽绽放。   音乐进入尾声,舞台灯光随之黯淡。   再往后,全场灯光亮起,整个剧院一览无余。   温以穗躬身谢幕,再抬眸,透过那张轻薄的面具。   蓦地,却在台下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一人——   傅明洲。   排练时间匆忙,温以穗甚至没来得及和顾珩解释,丢下一句“有事”便匆忙离家。   傅明洲怎么知道她在剧院的?   头顶着问号,温以穗谢幕之后都忘了下台,只怔怔望着朝自己行来的男人。   “你怎么……”   面具的阻挡,温以穗说话瓮声瓮气。   傅明洲一双如墨眸子深邃黑亮,薄薄的眼皮微敛,垂首盯着女孩一张一合的红唇。   手臂轻抬,如羽翼轻盈般,傅明洲伸手,摘下了温以穗脸上的面具。   豁然,温以穗白净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女孩眼睛笑弯成月牙:“这样你都能认出我?”   上台前她对着镜子盯了好久,摇头晃脑,险些认不出自己。   傅明洲没有反驳,语气平静,轻轻嗯了一声。   温以穗窘迫:“那你怎么还……”   旭日东升,涨起的日光透过消防通道,恰好落在傅明洲眼角。   温以穗听见对方轻声道。   “但是认出是我喜欢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在路上偷偷摸摸赶出了一章,有一说一,真的好尴尬 第二十九章   尘埃在空中飞舞, 乱糟糟迷了人一眼。   温以穗怔怔立在原地,女孩双目圆睁,耳尖有绯红轻轻漫出, 好似啜红的桃子尖尖。   两道人影相互重叠在一处,分不出彼此。   “我……”温以穗试图打破沉默。   “演出什么时候开始?”   傅明洲面不改色,动作熟稔随同温以穗往后走。   “晚上八点。”   临时换角, 而且还是重中之重的角色, 舞团自然要发出通告。   教练之前担心的舆论压力, 也是在此。   【突发跟腱断裂, 那以后还能跳舞吗, 我本来是冲着唐冉才买票的。】   【温以穗, 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吗,她到底是什么后台啊, 直接替补了首席的位置??】   【小小声说一句,我朋友的朋友私下见过温一面, 她的后台我们谁都惹不起[闭麦]】   【一个关系户上台不怕丢脸吗,我记得唐冉为了今晚的演出准备了好久的。】   ……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丝毫没有影响温以穗的状态。   她本来就是团里的一员, 双双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团里有个新人小妹妹,第一次登台演出, 紧张得手心冒汗。   温以穗来之前,她连着哭了一宿, 眼睛都红肿。   “我本来以为,今晚的演出要取消了。”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话语无伦次, “我离开练习室之前唐冉姐也在, 我当时要是再多劝她几句就好了,她就不会受伤。”   温以穗拍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那你等会记得好好跳。”   “……嗯?”   “有人会过来。”   剧院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窃窃私语连成汪洋大海,如浪花般翻滚。   台下目光,有质疑,有不屑,有幸灾乐祸,也有好奇打探。   直至音乐声响起。   那抹孤独黑影立在舞台上,只简单的一个动作,黎明前的暗无天日,破茧前的痛苦瞬间展露无疑。   满堂落针可闻,只有台上影子晃动,耳边仙乐奏起。   质疑不再,有的只是惊艳和震撼。   心情随着台上温以穗的身影舞动,好似切切实实,陪着台上人一起经历了一场破茧成蝶。   灵蝶在空中翻飞展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胸腔的鼓动却迟迟没有平静。   观众席怔愣数秒,掌声后知后觉响起,潮涌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台上。   先前还忧心忡忡的小学员此时终于展露笑颜,温以穗站在最中央,临做出谢幕动作之前,女孩视线忽的定格在台下某处。   随后,缓缓勾起唇角。   唐冉就在观众席第一排,女孩双目热泪盈眶,红着眼睛盯着台上所有的一切。   温以穗屈身下台,朝唐冉伸出手:“给我。”   唐冉一惊:“穗穗……”   轮椅推至舞台中央,唐冉满脸错愕,眼角还有未来得及擦去的泪水。   意识到温以穗要做什么,唐冉一双眼睛更红了。   坐在轮椅上,唐冉穿着病号服,和所有演出人员一样,朝观众席深深鞠躬,完整谢幕。   台下掌声如鼓。   温以穗抬手摘下面具,轻而缓放在唐冉手心,女孩声音欢快:“下次要自己跳啦。”   唐冉眼睛盛了泪水,半晌才吐出一个“好”字。   从昨夜到现在,她收到过无数个同情和怜悯的眼神,安慰之语更是数不甚数。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深怕唐冉想不开。   唯独温以穗,女孩眼睛闪着亮光,找不出半点哀怜恻隐。   温以穗在期待自己下一次的上台。   网络实时评论更新。   【家人们,我看完回来了,我明明想去看温以穗的笑话,结果哭得像只狗5555】   【最后一幕我真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温以穗这么高的水平为什么之前不参加演出啊[怒摔]】   【《蒙面舞者》识趣点,快给我们穗穗安排舞蹈,现成的流量你还不要吗!!!】   【来之前我真没想到温以穗这么厉害,而且最后谢幕还特地陪着唐冉一起,哭死我算了。】   【之前唱衰的人可以出来道歉吗??】   【从今天开始穗穗就是我亲亲老婆啦!!陆延对不起!!!突然想到我儿子今天好像要出外景,那他是不是错过演出(好惨一男的】   ……   唐冉是偷偷从医院溜出来的。   演出顺利结束,她自然也得回到自己的所属位置。   温以穗卸妆换了常服:“冉冉你等一下,我问下我哥有没有熟悉的医生……”   电话尚未拨通成功,忽的,从身后伸出一只手。   傅明洲不动声色,从温以穗手中抢过手机。   电话拨通一秒遂被取消,温以穗脸上的怔愣还未收起,耳边已然有声音落下。   “汤医生今天刚好有空,可以过来。”   温以穗上次脚伤,就是汤医生帮忙护理的,对方擅长针灸,在骨科治疗上也有所造诣。   唐冉的脚伤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能第一时间联系上相关方面的专家自然是好事。   温以穗没再推辞,女孩笑言:“那……麻烦傅先生了。”   傅明洲闻言扬眉,语气平静:“不能换个称呼吗?”   “……啊?”   傅明洲轻轻瞥了人一眼,淡声:“傅先生太客套了 。”   这是温以穗收到傅明洲有关称呼的投诉了。   上次她还是喊的“傅叔叔”。   思绪还没理清,偏头便瞧见唐冉八卦好奇的目光。   傅明洲前脚刚离开,唐冉立刻拉着温以穗闲语,自己的伤都顾不及。   温以穗伸手推开对方抵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好好看看你的脚,别碰到了。”   “有什么好看的。”   唐冉坐在轮椅上,失去聚光灯,女孩脸上的落寞失落显而易见。   白净手背上青筋稍稍凸起,唐冉抿着唇,白炽光在她身上留下一层浅色光圈。   “穗穗。”   她忽的仰起头,扬起的唇角带了几分不确定,“我还是舞团的首席吧。”   “当然。”温以穗莞尔,笑容明媚,“你永远都是。”   跟腱断裂是所有舞者的噩梦,唐冉强行戒断自己悲伤的情绪,女孩弯眼。   埋头在温以穗身前,她轻呼出一口叹息:“你怎么这么好,你再这样,我都要爱上你了……”   余音戛然而止。   攥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微微颤抖,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温以穗都能感觉到唐冉的胆颤和害怕。   她不解低下头:“怎么了?”   紧抓着自己的手指倏然松开,唐冉颤颤巍巍,视线越过温以穗,落在她身后的傅明洲脸上。   “穗穗。”唐冉战战兢兢,说话都打颤,“我感觉我的生命好像受到了威胁……”   ……   负责唐冉的主治医生,恰好是汤医生以前的学生。   温以穗将唐冉送去医院,汤医生也跟在一旁,和对方一起交流唐冉的病情。   夜幕低垂,从剧院赶过来花了一点时间,现下已经入夜。   唐冉腿脚不方便,偷偷跑去剧院已经惹来主治医生一通骂,此时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   温以穗帮忙送了汤医生出门。   夜风吹走一地的热气,刚出医院,汤医生左右张望,视线落脚点定格在大榕树下一抹身影时,方浅浅一笑。   “我还以为你走了。”   职业病发作,汤医生顺口关心自己以前的患者。   “上次没碰见,你的手现在还好吧?”   ……手?   温以穗狐疑抬眸,视线随之落在傅明洲手上。   那双手隐在月色中,记忆中一样骨节分明,指骨凸出,白净的手背看不出任何一点疤痕。   心下想着,温以穗不经意,将心里话也说了出来:“傅……”   “明洲”两个字,暂时还是喊不出口。   温以穗稍顿了顿,迟疑着问:“他的手怎么了?”   “以前受过伤,大概……两年前吧。”   汤医生短暂进入回忆阶段,“那时明洲还在国外,伤得挺严重的,还是因为打架。”   汤医生笑了笑,“傅家那么多小孩,就明洲最稳重。”   所以当从对方口中得知受伤的真实原因,汤医生着实吓了一跳,险些以为傅明洲招人嫉恨摊上事。   两年前、国外。   冒出的关键词隐隐敲开记忆的大门,温以穗听见自己微颤的声音。   “国外,是在哪?”   “美国,当时还是在拉斯维加斯,要不是知道这小子的脾性,我还以为他也跟着学了点不好的。”   记忆的大门彻底敲开,温以穗耳边轰鸣一阵,瞪圆了眼睛猛地看向傅明洲。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傅明洲不悦皱眉,打断汤医生的絮叨:“你话太多。”   汤医生笑笑:“怎么长大还是这臭脾性。”   腹诽完毕,到底还是不放心,补上一句,“过两天我再帮你看看,别真的落下病根。”   傅明洲:“嗯。”   恰好有电话响起,汤医生朝两人做了个手势,觅了一块僻静地按下接通键。   树影婆娑,空气中隐约有汤医生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温以穗和傅明洲相对而立,从方才伊始,温以穗就忍不住顺着汤医生的话联想。   这会终于寻着机会。   女孩直视傅明洲双眼:“两年前在拉斯维加斯,你是不是在赌场见过我?”   傅明洲没有否认:“嗯。”   温以穗愕然:“那你的手……”   傅明洲抬眼:“没什么,是那个胖子嘴巴不干净。”   胖子是当时在赌场输给温以穗的人,向来嚣张跋扈,出了赌场还在骂骂咧咧,说要找人给温以穗一个教训。   嘴巴脏,什么下三流的话都往外冒,身边还有一群小喽啰附和。   恰好被傅明洲听了两三句。   再之后的话傅明洲没再听见,不是胖子有所收敛,而是他自顾不暇,命悬一线,哪还顾得上说大话。   傅明洲扬手给了那人后脑勺一个酒瓶,碎片不小心扎伤手心。   再之后,一挑十,一场混战。   傅明洲自幼学习搏击泰拳,自然不可能占下风。   温以穗却还是听得心惊胆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傅明洲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在。   刚想说什么,恰好汤医生通话结束,笑着朝两人走了过来。   老人家笑得和蔼,他伸手拍拍傅明洲的肩膀。   “司机来了,我得先回去,出来久了我怕你爸爸那有什么事。”   和所有长辈一样,汤医生也希望傅明洲多回家陪老人。   “没事多回老宅看看你爸爸,他前两天还和我炫耀你要带对象回家。怎么样,追到人没有?”   “嗡”的一声。   温以穗心中犹如火车进站,喧嚣之后又戛然而止。   脑中的胡思乱想暂时切断,有的只是汤医生刚刚的那句,傅明洲要带对象回老宅,见家人。   双足顿在原地,迟迟没有再往前半步。   傅明洲懒懒嗯了声,偏头瞥见温以穗的小动作。   傅明洲勾唇,声调懒懒:“不知道。”   他视线淡淡在温以穗脸上掠过,“要不我现在问问?” 第三十章   丝绸一般的月光静静流淌着。   温以穗身影牢牢定格在路上, 一步也没有再往前。   女孩一双杏眸圆睁,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眼皮往上抬,直视前方某处。   傅明洲云淡风轻, 身影颀长清隽挺立,只唇角轻轻向上扬了一扬,勾起一点点笑意。   很轻, 很淡。   汤医生愣了下, 随即哈哈大笑, 笑话他没追上人。   送走汤医生, 夜色又恢复到往日的安静。   层层树影映在脚边, 温以穗心底烦乱, 记忆好似交叉的火车轨道。   两列火车争相在耳边轰鸣,乱糟糟的。   低垂的眼眸藏不住心事, 傅明洲轻轻扬眉,那双深黑眸子隐于夜幕之下, 深不可测。   傅明洲轻声:“抱歉。”   纷乱的思绪暂时被打断,温以穗狐疑抬眸:“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他刚刚乱说的,别有压力。”傅明洲声音轻而缓, “不过我爸知道你是真的。”   温以穗一双眼睛瞪得更圆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南城的夏天总是格外的漫长,即便早就过了酷暑时节,空气依旧黏稠干燥。   嘈杂的蝉鸣伴随着晚风, 和傅明洲低沉喑哑的笑声混在一处,落在了温以穗耳边。   他理所当然。   “家人本来就该相互认识的,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家人。   这是温以穗很久未曾听过的两个字。   兴许是怕她触景生情,所以不管是顾珩还是顾妈妈, 都极力避免在温以穗面前提及敏感字眼。   家人就是其中之一。   一整天心情跌宕起伏, 待真正回了家, 温以穗方想起自己忘了问傅明洲右手的伤势。   不管从何种角度,傅明洲当时会受伤,或多或少和自己扯不开联系。   正想着询问一二,低头从手包翻出手机,温以穗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自动关机。   开机。   满屏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其中最多的,陆延当之无愧。   【路上遇见的小猫[分享图片]】   【还没起床吗?】   【嘀】   【我看见剧院发的通告了,你没事吧?】   【想去找你,被导演骂了。】   【看见的话可以给我一个回复吗,发个句号也行[流泪猫猫头]】   最后一条消息约莫是演出结束后发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我看见他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指的是傅明洲无疑。   【温以穗:我没事。】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显而易见,陆延并未休息。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照进,轻柔舒缓抚上温以穗眉眼。   温以穗面露疲惫,女孩懒懒打了个哈欠,捧着手机,等待陆延的下文。   直至深夜时分,月光消失在树梢间,消息框内依旧一片空白。   从始至终,陆延都没有回复过任何只言片语。   ……   一连三天,温以穗都不曾再收到陆延的消息。   这几天她几乎泡在医院,焦头烂额,也并未多加留意,只当对方是排练忙碌。   唐冉的脚伤不可忽视,医生建议住院治疗,之后再进行专家会诊。   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唐冉的父母也立即从老家赶来。   老人家大包小包,朴素的短袖洗得发白,局促不安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本皱巴巴的存折。   发间隐隐有银丝,温以穗提着乳鸽汤前往病房,恰好看见老人家坐在唐冉床边,一家三口哭得心碎。   进去只会打扰他人,温以穗将保温杯放在护士站,拜托护士等会送过去。   随即悄声离开。   人刚下楼,忽然接到了俞远的电话。   相识这么久,除了陆延受伤那一回,温以穗还未曾见过对方这般慌乱。   “温老师,陆延在你身边吗?”   俞远语速飞快,三言两语简单还原了目前的情况。   “今天下午本来有拍摄的,但是陆延突然不见了……我楼上楼下都找了,宿舍的行李箱还在,但是他手机不见了。”   “……不见了?”温以穗皱眉讶异。   乌金西坠,落日的晚霞悄无声息洒落在街道,零星树影露出点点日光。   刚从住院楼出来,日光迎面洒下,温以穗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眼光线。   指缝间溜出几缕光线,映出女孩小巧精致的下颌。   俞远急躁不安,嗓门不自觉提高,即使不开免提,路过的行人也朝温以穗投来两三眼。   温以穗本能颔首表达歉意,手指按住一端音量键,试图调低声音。   “查监控了吗,会不会是……”   蓦地,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男生指节修长,透着不易察觉的冷静和淡漠。   “不用找了,我等会就回去。”   陆延低声,少年嗓音喑哑干涩,隐约还有一点鼻音。   白色帽衫勾出颀长身影,头顶灼眼光线不再,只剩下陆延挺直身躯。   “陆延,你怎么来这了?”   在医院碰见熟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温以穗左右张望,端详着少年的面色。   无奈口罩遮掩,只能看见陆延眼角似有若无的一抹淡红。   “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没有。”口吻冷淡,和往日判若两人。   棒球帽戴在头顶,帽沿低低,掩住了少年眼中的神采奕奕。   温以穗双眉稍拧:“那怎么不回电话,俞远说他给你……”   “我那天也给你打了电话,三十六通,你都没有回我。”   “我在微博上看见 你们一起上车的照片了,他还牵你手了。”   那时着急送唐冉去医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陆延口中的牵手,应该是上车时温以穗不小心被绊了下,傅明洲伸手扶了她一下。   从未注意到的细节忽的被放大,投以无限猜测和遐想,温以穗不由皱眉。   “这是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猜忌,质问,一连三天消息的已读不回也突然有了解释。   周遭行人来往,温以穗沉下脸。   日光晃得人头晕眼花,空气沉闷,温以穗心情也不由沉至谷底。   “陆延,你知不知道你……”   “不是。”   忽的,眼前黑影落下,温以穗猝不及防,被陆延抱了个满怀。   女孩眼中掠过几分错愕。   只短短一瞬,陆延又松开人。   他声音极轻:“不是这个原因。”   脸上的冷静从容不再,隔着一层口罩,温以穗清楚看见对方眼中的赧然和羞涩。   陆延垂首敛眸,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束小小的红玫瑰。   枝叶干瘪缺水,花瓣皱巴巴的,一点精气神也无。   温以穗怔了一怔。   陆延眼中的羞赧更甚。   “本来是演出结束之后想送给你的。”   陆延嘴角下沉,很明显又想到温以穗和傅明洲那张合照。   “后来太生气了,就没送出去。”   而且当时那个时间,温以穗也不在剧院。时机地点都是错的,陆延只能暂时收敛想法。   玫瑰在宿舍孤零零待了三天,好几次陆延都想将其丢掉,最后还是没舍得。   孤身在宿舍对着一束玫瑰生闷气。   嫣红的玫瑰不再,最后只剩下一束枯萎干花。   是陆延照着网上教程学的,虽然不太成功。   “送给你,迟到的玫瑰。”   陆延抿唇,纤长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层淡淡阴影。   他轻声:“希望你不要嫌弃。” 第三十一章   温以穗不止一次收到过玫瑰, 甚至有一回,顾妈妈心血来潮,送给了她一整片玫瑰山林。   姹紫嫣红, 百花齐放。   红玫瑰艳丽,粉玫瑰娇嫩,白玫瑰圣洁。   然而干枯的玫瑰, 却是第一次收到。   皱巴巴的花瓣卷曲干燥, 叠着层层日光, 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悲怆哀怜的美丽。   干枯玫瑰攥在手里, 花枝末端也呈现出枯竭的棕褐色。   陆延眉眼低垂, 那双亮丽眸子染上微醺日光, 好似成了亚麻色的代表。   “我……”   第一次送心上人玫瑰,最后出手的, 却是一束干瘪的枯花。   陆延气恼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点后悔刚刚没有重新买一束。   然而手中的这束, 也是那日他外拍趁着休息的间隙,跑了十来里路,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才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找到了一家花店。   陆延半蹲在门口,一支一支精心挑选的。   送玫瑰也没什么旖旎缱绻的心思,只是想祝贺温以穗演出成功。   思忖间, 手中的花束忽的被人抽走,温以穗无奈叹口气。   “不是说很生气吗?”   刚才那阵势, 温以穗差点以为对方是来质问吵架的。   “嗯。”陆延没有否认,玫瑰成功送出去, 久违的笑容也再次回到陆延脸上。   “好不容易见到你, 一直生气太不值得了。”   “所以你突然跑出来, 就是为了这个?”温以穗晃晃手中的干花。   陆延眼神飘忽:“算……是吧。”   送玫瑰是其次,见温以穗一面才最为重要。   医院不是叙旧的好地方,陆延向后张望:“唐……唐冉老师怎么样了?”   陆延两手空空,“门口有水果店,我过去买……”   “不用,她爸爸妈妈刚到。”   这会唐冉父母肯定在病房陪女儿,温以穗无意上楼打扰,“你不是还有拍摄任务没完成吗?”   陆延压低帽檐,出门着急,一头小卷发压得乱糟糟的,有点像刚睡醒的小金毛。   他不甘心唔了下:“现在就回去。”   提前和导演通了电话,众人只当临近决赛,陆延作为最受关注的选手,压力非同一般。   从医院回来后,陆延立刻参与镜头的补拍。   待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低头编辑发送给温以穗的微信,陆延未曾注意推开宿舍门,拉开,险些以为自己走错门。   又讪讪退开一步,看门牌号。   “干嘛呢你。”   俞远披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满身的水汽弥漫,头发湿哒哒的,顾不上擦,眼睛直直往陆延身上瞟。   “去找温老师了?”   “嗯。”陆延的重心不在此,下巴朝自己床铺抬了抬,“这是什么?”   “隔壁宿舍,还有隔壁的隔壁宿舍送来的,说是给你解压用的,怕你想不开。”   下午找人的动静不小,隔壁几个宿舍都帮忙找了一圈。   陆延过意不去,想着等会请大家吃宵夜。   俞远浑然不在意:“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见到温老师了吗,你没……和她生气吧?”   “我和她生气什么?”   “……没生气?”   俞远不留情面戳穿,“没生气你对着那破玫瑰盯了三天三夜,还有你那表情。”   俞远沉下脸,模仿陆延这两日的状态,“干嘛,见到我就生气,见到温老师就变脸了,双标!”   话落,俞远还不甘心,翻出自己珍藏的表情包送给陆延。   是一只白色卷毛小狗狗躺在床上流泪咬被单。   俞远:“像不像这几天的你?”   险些挨揍。   隔壁有人听见动静,陆续过来送关心,得知陆延去找了温以穗,纷纷出谋献策。   “这个我熟啊,我告诉你,追女孩就得这样……”   ……   送走陆延,温以穗上楼又去看了唐冉一眼,彼时两位老人家已经擦干眼泪,正在帮忙收拾床铺。   瞧见温以穗进门,立刻围上来道谢。   唐妈妈老泪纵横:“我听我们家冉冉说了,幸好有你帮忙,这医院也是你帮忙联系的。来得匆忙,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就是这玉米是自家种的,你别嫌弃。”   怕女儿听见上心,唐妈妈刻意避开唐冉,小声问温以穗,“家里的存款都在这里,手术大概要多少,不够我再回老家去借。”   小小的存折多了好几道褶皱,温以穗只收了玉米:“医药费可以报销的,不用花钱。”   温以穗十八岁那年,顾珩就曾帮她申请了公益基金会,其中有一项便是针对舞蹈病伤患的资助。   只是未等温以穗帮忙申请,忽的却从医生那得知,已经有人帮唐冉申请过。   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温以穗喃喃眨了眨眼:“……是谁?”   “傅先生,那天他也在医院。”   ……傅明洲。   连着几日心思扑在唐冉身上,温以穗险些忘记,演出当晚自己本是要询问傅明洲伤势的。   电话拨通,最先传入耳中的,却是萧瑟呼啸的风声。   层山遍野,绿意环绕。   呼啸的山风低声呜咽,卷来一片清凉和舒爽。   “傅先生,你的手……”   瞧见傅明洲亮着的手机,经理识趣收声,欠身往后退开好几步。   傅明洲缓缓行至树荫下。   耳边落下的不止风声,还有温以穗着急的声音:“你的手怎么了?”   傅明洲垂首敛眸。   方才不小心被树枝扎伤,破了一道小口子。   若是再晚一点询问,估计伤口早就愈合。   深墨眸子微微敛着,傅明洲声音不疾不徐:“没什么。”   温以穗显然不相信:“你在哪里?”   ……   车子绕着山路蜿蜒前行,满山的风声和方才在电话中听见的重合在一处。   下车,最先入目的,是南山赛道的标识。   司机弯腰帮忙开车,他只负责将人准确送往目的地。   “温小姐,你先等一会,傅先生应该快回来了。”   温以穗点头,抬脚步入看台。   往前走两三步,女孩视线忽然被半山腰一抹亮光吸引。   车子疾驰在赛道上,风声鹤唳,黑夜中好似只有车子和风声并存。   急速越野的车影冲破黑夜的束缚,山路崎岖蜿蜒,驾驶难度极高。   明明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影,温以穗却莫名有一种直觉的,开车的,是傅明洲。   车影在夜色中穿梭,一体式碳纤维合成的车身,漂亮凌厉。   跑车音浪震破山林,惊起一窝山雀,在空中展翅飞翔。   惊弓之鸟划过天际。   迈凯伦塞纳穿过重重夜色,急速冲破赛道终点。   一场赛事终于抵达尾声。   傅明洲面容严肃,颀长清隽影子立在月色下,森严五官找不出半点柔和之色。   负责赛道的经理早就习惯傅明洲的不苟言笑。   然而今晚却是例外。   如往常一般,傅明洲缓步下车,却在看清看台上某个人影时,唇角忽的往上扬了一扬。   大步流星朝vip看台走去。   经理后知后觉,方才傅明洲接到那通来电,表情也和此时如出一辙。   依旧是淡淡,只是莫名多出一点人情味。   ……人情味。   这三个字和傅明洲牵扯上关系,经理陡然哆嗦,飞快抹去自己的胡思乱想。   再抬头,看台上的人影已经变成了一对。   傅明洲目光轻飘飘,不动声色朝下方瞥了一眼,经理后背一僵,不敢再多看一眼,同手同脚迅速离开。   “要下去看看吗?”   赛道提前清场,浓墨夜色中只有他们二人。   温以穗怔怔站在原地,还是难以将眼前的傅明洲和刚刚在赛道上疾驰的人联系在一处。   她随之走下看台:“你经常来?”   “偶尔。”傅明洲淡声。   近距离观赏,磨砂黑色车身低调奢华,如沉睡野兽静静伏于夜色。   温以穗眉眼轻动,跃跃欲试。   她车库的藏车不少,可惜身子的缘故,顾珩始终不放心她自己开车。   飙车这种事,更是想都不用想。   近年最出格的,估计是上回只身去赌场。   “……想试试?”傅明洲一眼看出女孩眼中的渴望期盼。   温以穗猛地抬起头,双目跃着亮光:“可以吗?”   直至坐上车子,温以穗依然恍惚,眉眼间尽是好奇和蠢蠢欲动。   同款她车库也有一台,只不过坐上驾驶座,温以穗却是第一次。   傅明洲偏头侧目:“这么好奇?”   温以穗嗯一声:“就是想不到你也会玩车,感觉这种是年轻人才会……”   声音戛然而止。   鹤唳风声自窗边呼啸而过,温以穗反应慢半拍,讷讷转过头。   恰好撞入傅明洲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年轻人?”   低哑笑声从喉咙跑出,傅明洲倾身,男人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穗穗,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第三十二章   夜风萧瑟, 肃然的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战栗连连。   傅明洲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近在咫尺。   眉眼凌厉,五官深邃。视线轻轻往下挑, 无端生出一种压迫感。   温以穗下意识往后靠去。   沁凉的车窗贴着后背,失言在先,温以穗讪讪扯了扯嘴角:“我……”   来不及解释, 置于中控台的手机忽的响了一响, 彻底打破了僵局。   温以穗无声松口气。   余光瞥见傅明洲, 男人却只是淡淡, 接通电话的第一秒, 他双眉稍拧。   隔着距离, 依稀能听见傅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呵斥声。   赛道提前清场,只是不知哪个好事者, 惊讶傅明洲会带女孩过来俱乐部玩。   私下拍了照片发给了傅砚。   夜色昏沉,光线模糊不清, 依稀只能看见女孩娇小纤瘦的轮廓。   温以穗身子不好,不可能出现在赛道这种地方。   傅砚第一时间排除了对方是温以穗的可能。   刚好在老宅,傅砚朝向傅老爷子, 明知故问:“爷爷,小叔今晚……是不是出去约会了?”   傅老爷子扬眉:“你见到他们了?”   “不是。”傅砚摆出苦恼的表情,“他好像找了陪玩的……”   那张照片适时出现在傅老爷子眼下, 最先闯入视野的,是傅明洲熟悉深邃的轮廓。   男人从容不迫走下车, 背后赛道广阔无垠,泛起繁星点点。   傅老爷子横眉竖起, 一个电话追杀至傅明洲身边, 声若洪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手受过伤?!你还跑去赛车!”   和自己预想的迥然不同, 傅砚唇角的得意一点点消失,难以置信望向声音的来源。   傅明洲表情淡然:“我心里有数。”   傅老爷子显然不信,只是吐露出声的,却是一句句关心,丝毫对傅明洲身边出现的人不感兴趣。   待挂断电话。   傅砚不甘心追问:“爷爷,你不问小叔身边那人吗?”   “有什么好问的。”傅老爷子浑然不关心,对儿子的人品胸有成竹,“你小叔不是那种人,做不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傅砚:“……”   ……   有刚才的小插曲打岔,温以穗瞬间歇了玩的心思。   只在赛道上了开了一小会,纯当过过瘾。   回家时天色已暗,沉甸甸的夜色笼着整座宅邸。   顾珩先一步到家。   温以穗回来时,恰好瞧见对方从书房走出,深蓝色的睡袍松松垮垮,勾出一抹劲瘦的腰身。   柔和光影旋转而下,点点滴滴落在顾珩肩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佣人接过温以穗的手包,毕恭毕敬欠身离开。   顾珩无奈:“以后别太晚了……新换的药吃了吗,感觉怎么样?”   温以穗从小就是药罐子,家里常年弥漫着中药的气味。   小的时候还有同学以为她家里大人是学中医的。   “吃了,还是老样子。”   这么些年,温以穗早就对自己的身子不抱希望。   先天不足,再加上小时候担惊受怕的精神折磨,温以穗的身子比同龄人虚弱不少。   若不是顾珩不甘心,时时遍寻名医为她把脉诊断,温以穗早就放弃。   “哥,以后……不用再找医生了,这个就挺好的。”   “知道了。”   没有明确的答案,显然顾珩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温以穗无声叹气,又好奇扬起头,试探询问:“那痊愈后,我能……去蹦极跳伞吗?”   温以穗留了一个心眼,没直接提及晚上的赛车,不过新换的极限运动危险程度和赛车不相上下。   顾珩只是笑笑,不语。   那双深色眼眸往下,直直注视温以穗的眼睛,平静从容,不见一丝一毫的妥协。   须臾,顾珩轻声道:“穗穗,别让我担心。”   变相的拒绝。   夜色渐浓,光影悄无声息落在两人之间,安静淡然,浓重的气氛弥漫在他们周边,宛如白雾,重重化开。   长久的沉默之后,温以穗败下阵,女孩低声呢喃:“……知道了。”   亘古不变的结局。   为温以穗规避风险好似成为了顾珩的本能。   不能攀岩不能跳伞不能蹦极不能赛车……一切一切有可能危害温以穗身体健康的活动,都不在顾珩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亲手为温以穗打造了一个真空玻璃罩,固若金汤。   温以穗宛如在玻璃罩中绽放的玫瑰,漂亮高贵。   容不得半点危险和意外。   ……   《蒙面舞者》的决赛在即,温以穗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和南艺大厦之间来回跑,险些焦头烂额。   幸而在决赛之前,唐冉的治疗方案敲定,温以穗终于松口气,重心渐渐偏向节目一端。   拍摄时间渐长,日落之际,黄昏的余晖在地平线上蔓延。   晚上还有镜头需要补录,温以穗提前给顾珩发了消息,随后懒散缩在懒人沙发上小憩。   四下无人,休息室内只有淡淡的日光残留。   连轴转了一整天,现下才有时间休整。温以穗着实累坏,女孩双眉稍拢,睡梦也不得安稳,笼着毛毯往里缩了一缩。   半梦半醒之间,好似感觉有人匆匆推门而入。   呼吸片刻后,又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临走前还不忘将窗纱拉上。   最后一缕日光在房间消失殆尽,休息室亮度自觉往下调,只余浅浅尘埃在空中飞舞。   叶茵蹑手蹑脚掩上房门,恰好撞见陆延一小队人,咋咋呼呼提着下午茶从电梯出来。   “叶……”   “嘘——”   叶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轻抬,朝里指了指。   众人心领神会,逐一放轻脚步,又重新退回电梯。   下行至练习室,方敢大喘气。   陆延:“温老师在休息吗?”   叶茵点头。   唐冉今天转院,温以穗昨夜在医院陪了对方一整晚,现下累乏也正常。   外卖袋挨挨挤挤,一水的簇拥在桌上。   俞远和好兄弟勾肩搭背:“那可惜了。”   下午茶是陆延请的,为的是温以穗,不曾想主人公不在,便宜了他们这群人。   “休息室隔音不太好,我那有降噪耳塞,要不陆延你……”   事到如今,俞远仍不忘为好兄弟的坎坷恋爱推波助澜。   陆延面不改色:“她对耳塞过敏。”   俞远失望垂眸:“那算了……不对啊,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一波惊起千层浪。   一时之间,陆延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一众小伙子吵吵嚷嚷,都在好奇陆延和温以穗的过往。   “怪不得陆延知道温老师不喜欢吃秋葵,我那时就觉得奇怪。”   “是吧,还有一次陆延和俞远battle,那天温老师也在。”   “喜欢的对象就在眼前,懂的人都懂。”   不经意的细枝末节都成了今时今日的如山铁证,陆延无从辩驳,虽然从一开始,他也不曾想否认。   “没什么好说的,之前只碰过一次。”陆延言简意赅,打断了他人的浮想联翩。   众人大失所望,长长“吁”了一声。   陆延笑而不语,退至摄像头后。   录制节目前,他和温以穗确实只见过一面。   那天将自己带出赌场,温以穗前一秒还在赌桌上大杀四方,上了出租车后瞬间暴露原型。   虚张声势的外壳不再,只剩下病怏怏一个躯壳。   陆延试探凑近,后知后觉对方身上温度极高。   温以穗在发烧。   生病后的温大小姐原形毕露,好多温以穗的小习惯,陆延都是在那三天摸索出来的。   不吃葱花不吃香菇不吃秋葵,睡觉要点檀香,不能有一点噪音,也不能戴耳塞,不然容易发炎……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   此后两年,陆延也不曾忘记。   “我出去一下。”   思忖一番,陆延丢下一句话,推门往外走。   也不管身后的唏嘘和好奇。   “赌一包辣条,陆延绝对去找温老师了!”   “温老师在休息,他上楼干嘛,送奶茶?”   “有可能,不过陆延刚刚有拿东西出去吗?”   楼上休息室。   空无一人的过道冷清安静,头顶白炽灯高悬,光亮从门缝溜进,依稀看见沙发上的一点轮廓。   毛毯拥着的人影轻轻动了一动。   温以穗其实没怎么睡着,窗外虫鸣响彻黄昏,聒噪烦人。   迷糊睁开眼,遂听见门口一阵窸窣。   试探的一记敲门声之后,陆延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之中。   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温以穗呢喃睁眼,只觉嗓子干哑。   “排练结束了吗?”   “还没有。”   反手合上门,陆延踱步进屋。   逆着光,温以穗只能看见对方虚虚一晃。   陆延缓步朝自己走来。   反射弧慢了半圈,温以穗抬眸,意外陆延此刻出现在休息间。   “那你怎么还……”   “来看看你,叶老师说你精神不太好。”   “是有点。”   一宿未睡,温以穗精神欠佳,小猫似的躲在懒人沙发上偷懒。   “不过现在好多了。”   “那你还要不要……”   “……嗯?”   仰头望去,温以穗一双杏眸蕴着茫然和疑惑。侧目方发现,陆延背在身后的手迟迟未抽出。   疑虑众生。   心口空白一瞬,温以穗怔然:“我……”   余音尚在唇齿间,陆延倏地倾身,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抽出。   温以穗眼睛微圆。   然后。   她看见了一个薄荷绿的……保温杯。   陆延声音极轻:“……你要热水吗?”   温以穗:“……”   似曾相识,两年前自己生病,陆延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你要热水吗”。   没想到两年后,依旧如此。   温以穗无声叹息,接过陆延递来的热水,她喃喃:“看得出你是真没谈过恋爱。”   “那当然。”   笑声从喉咙跑出,陆延口吻颇有几分得意。   “所以得麻烦温老师多教教我。”   作者有话说:   数据太差半个月没有榜单,没有字数约束真的好容易摆烂呜呜 第三十三章   空气流速倏地放缓。   刚才喝下的热水好似突然起了作用, 顺着喉管往下,心口、四肢,直至蔓延全身。   红晕延迟出现在脸上。   温以穗喃喃张了张唇, 语言功能在这一刻像是失灵,只留下无尽的空白和茫然。   四目相对。   陆延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近在咫尺,唇角勾着笑, 漫不经心。   好似只是无心的一句。   拒绝的话也曾宣之于口, 陆延却从不在意。一直恪守本分, 安于自己追求者的位置, 不曾逾越半分。   “陆延, 我……”   静默的气氛终于被打断。   只是话音未落, 门口忽的响起一阵喧嚣,紧接着是你踩我我踩你、相互推搡的场面。   “我快看不见了。”   “等等, 陆延刚送什么了?”   “绿色的,好像是……”   细碎声响忽的被打断, 陆延猝不及防拉开门。   光线肆无忌惮从过道溜进屋里,连同门口的“叠罗汉”的盛况,也一并暴露在温以穗眼皮底下。   温以穗一时语塞:“你们……”   俞远打头阵, 第一个被推了出来,摸着后脑勺笑得傻气:“温老师,陆延刚刚给你送什么了?”   一众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每日八卦对象必有陆延的名字。   “他们说想学习学习。”亡羊补牢一般,俞远慢悠悠补上一句。   温以穗晃晃手中的保温杯, 慷慨分享:“送了这个。”   “红糖姜茶?可以啊陆延,百度上学的暖男宝典吧, 我看看还有什么……热水?”   看清杯中的清水, 俞远不由瞪圆眼, 难以置信:“你刚才在楼下神神秘秘半天,就给温老师准备了白开水?”   陆延耸肩:“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俞远无语:“你还真是直男。”   天冷送热水,身体不舒服送热水,心情不好送热水……   俞远轻轻拍了下陆延的肩膀,千言万语漫上心头,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一句:“任重而道远吧你。”   决赛在即,陆延专注比赛,多余的通告都往后推迟。   又一次收到造星传媒的邀请,陆延的反应并不如之前那般激动。   上回自己被诬陷,真相尚未明朗,造星传媒却在第一时间和自己撇清了关系。   从那时陆延对对方的印象大打折扣。   殊不知,这次联系自己的,是造星传媒的创始人袁老,亦是目前国内最具影响力的舞蹈艺术家。   对方也亲口解释,上次的事是底下人自作主张,他已经将人开除。   俞远得知后,大吃一惊:“真的是袁老本人联系你的?”   “嗯。”陆延表情淡淡。   和袁老见面后,陆延罕见寻了俞远下楼抽烟。   久违的尼古丁并不能缓解心上的忧愁,反倒增添了几分忧虑沉重。   陆延心事重重,倚靠在门板上。   指尖猩红闪现,火光在少年眉眼间跃动。眼瞳幽深晦暗,愁绪万千。   俞远从身后勾住陆延的脖子,勒紧又松开,神色激动:“苟富贵勿相忘!要不你现在给我签几个名,等你红了我还能卖了赚钱!”   “滚蛋。”   “不对啊,这么好的事你耷拉着一张脸干什么?”俞远不解,乐呵乐呵,“总不会是犹豫要不要答应吧……不是,你真犹豫了?”   陆延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袁老这人,收学生讲究的是眼缘和学生本人的灵气。   水平可以提升,然而天赋和灵气,却是老天爷赋予的。   陆延小时候受过的并不算专业训练,袁老的原话是,出国培训三年,考核通过后,陆延将成为袁老的关门弟子。   俞远讪讪张了张唇,一时之间明白了陆延的顾虑所在:“你是担心……三年太久了吗?”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物是人非。   储物间沉寂许久。   半晌,俞远轻轻拍了拍陆延的肩膀:“陆延,你喜欢跳舞吗?”   ……   袁老和自己的对话内容只有俞远知道。   就连温以穗也在不知情人士的范围内。   临近比赛,陆延心事重重,一颗心惴惴。   温以穗只当是比赛紧张,并未多想。   最后一声蝉鸣响起,《蒙面舞者》终于迎来决赛之夜。   现场人烟鼎沸,观众的尖叫声和呐喊混在一处,快要将天花板掀翻。   欢呼声犹如潮涌,在耳边翻滚。   影响决赛最后评分的是现场和网上投票,和导师个人观感无关。   为了增添神秘性,几位导师随意散落在观众席中。   陆延的粉丝遍地,温以穗刚一落座,前前后后听到的,都是有关陆延的言论。   幸而来之前做了简单的易容,暂时无人认出温以穗的身份。   直至——   “天,这是爱豆还是粉丝,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这个腿这个身高,得有一米九吧?”   “怎么感觉有点像电视剧中的霸总,霸总也会追星吗?”   “追星可能不会,但是陪女朋友应该有可能。”   短短数秒,身后的浮想联翩尽数钻进温以穗的耳朵。   女孩纹丝不动,独独在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时,耳尖轻轻动了动。   熟悉的沉香气味自鼻腔蔓延,悄悄浸润全身。   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从温以穗的角度,隐约只能看见男人肩颈模糊的轮廓。   再往上,温以穗猝不及防,撞上了傅明洲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胸腔的鼓动暂时延缓,耳边的喧嚣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男人一声低笑。   只是轻轻弯唇,温以穗却透过那个小小的弧度,捕捉到傅明洲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难得不是西装革履,傅明洲着一件轻便舒适的克莱因蓝衬衫,袖口稍往上露出两三公分,恰好能看见手腕上的衤糀沉香木珠和昂贵腕表。   身侧哗闹尽显,温以穗到嘴的言语尽数被淹没,她下意识凑近傅明洲的方向。   “你怎么坐在这?”   明明之前节目组留的,是叶茵的位置。   耳边轰鸣声阵阵,傅明洲稍稍拧眉,温以穗明显从对方表情中读出“没听清”三个字。   她又往右挪了一挪。   女孩气息极轻,几乎是凑在傅明洲耳边说话。   有人从身边过道飞奔而过,恰好带起一阵风。   温以穗长发被吹起,丝丝缕缕拂过傅明洲的肩颈。   傅明洲呼吸一滞,气息放缓。   他随之也偏头。   两人的距离只有寸许,呼吸相接,沉香味几乎将她完全牢牢笼住。   温以穗轻声提醒:“这是叶茵的位置。”   “我知道。”   “那你还……”   “我刚和她换了。”   人头攒动,隔着茫茫人海,温以穗看见叶茵局促不安坐在vip坐席上,遥遥朝自己扯开一个腼腆笑容。   相顾无言。   沉香味渐浓,温以穗后知后觉两人距离极近,不动声色往后退开半步。   灯光暗下,比赛正式扬风起航,进入白热化阶段。   强劲有力的鼓声是鼓舞人心的呐喊,掌声如雷,轰动全场。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迎来陆延上场。   欢呼声更上一层楼,鼎沸喧腾。   台上少年一如既往的灵动轻盈,一身灰白长衫,好似真的幻化成曲中白鹤,振翅高飞,腾云驾雾。   天青色的幕布灰蒙蒙,少年身影轻巧,轻而易举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场内瞬间寂静,只余目光在台上停留。   一曲终,台上灯光重新亮起,扮演白鹤的演员好似重回地面。   气息尚未喘匀,耳边忽的响起如雷掌声。   胸腔鼓动,陆延站在台上,视线肆无忌惮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落向某处。   他轻轻扬起唇角。   少年目光坚定淡然,张扬自信。   即使是到了最后的评分阶段,陆延依旧从容不迫。   只在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的那一刻,眼皮轻轻动了一动。   主持人故意拉长声音,虚张声势,目光在台下缓缓扫荡一圈,方重新看向陆延。   “我现在想采访下陆延,你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怎样……陆延,陆延?”   坐席上的人影好像堪堪回神,延缓数秒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主持人一口标准的播音腔,笑容洋溢:“陆延刚刚是想到什么好事了吗?”   陆延不卑不亢:“嗯。”他偏头笑了一笑,“在想晚上庆功宴吃什么好?”   口气狂妄,偏偏现场无人觉得他自大。   欢呼堙灭在笑声中,主持人手上的金杯,最后还是落到了陆延手上。   主持人戏谑玩笑:“想好庆功宴吃什么了吗?”   “暂时没想好。”陆延坦诚告知,“不过想好了要一起庆祝的人。”   全场静默片刻,随后哗然一片。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伸长脖颈,视线在人海中逡巡,试图寻找陆延要一起庆祝的对象。   “肯定是温以穗,我家崽就是这么专情!”   “该死的节目组,这个时候不该给我们看温老师的现场反应吗,镜头为什么还没换!温老师到底坐哪里了,怎么都看不到!”   “呜呜呜妈妈同意这门亲事!!结婚,立刻给我结婚!!”   一众的窃窃私语,温以穗火速压低帽檐,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挡得严严实实。   倏然,眼前黑影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傅明洲低沉醇厚的声音。   “我不同意。”   温以穗反应慢半拍,怔怔回望过去:“……嗯?”   傅明洲一字一顿:“不同意你们的亲事。”   骤然安静的一瞬,傅明洲的声音好似放大许多倍。   心口漏掉半拍,温以穗倏然瞪圆眼。   前前后后都在搜寻自己的身影,傅明洲这一声……   有傅明洲的手掌挡在眼前,温以穗还是下意识往里躲了躲。   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和傅明洲交换位置的叶茵自然也听见了周围的言语。   她默默叹口气。   温以穗就坐在傅明洲身边,导演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将摄像头往金.主爸爸脸上怼。   ……   晚上的庆功宴导演一早就准备好,在演播厅。   摄像机时刻准备,记录激动人心的一幕。   “蛋糕,蛋糕准备好了吗?”   “到时陆延从那边进场……”导演指导机位,左右张望,倏地发现了疑点。   “陆延呢,陆延在哪里?有谁看见陆延吗?”   演播厅上百个人,面面相觑。   随即叽里呱啦的猜测从四面八方传来。   “好像出去了。”   “对,我刚才还在电梯看见他了,会不会回宿舍了?”   七嘴八舌。   温以穗也跟着张望,可惜一无所获。   俞远悄悄找上温以穗,透露好兄弟可能去的地方。   “温老师,陆延应该在储物间。”   温以穗对储物间尚且还有印象:“他又偷偷跑去抽烟了,不是戒了吗?”   “是戒了,但是最近他心情不太好。”   温以穗直直盯着俞远。   俞远放轻声音:“前不久,袁老找过陆延,希望他能出国培训。”   俞远打量着温以穗的脸色,“培训时间,三年。”   ……   相较于演播厅的热闹喧哗,过道显然安静不少。   头顶灯影耀眼璀璨,右侧是玻璃幕墙。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通明。   楼下树影摇曳,朦胧夜色中,隐约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脚步渐渐变缓,温以穗顿足,凑近玻璃往下看。   青白色烟雾弥漫,陆延半张脸掩在烟雾之下,忽明忽暗。   下楼。   尚未靠近人,那根香烟已然被掐灭。   指尖猩红不再,陆延烦躁转过身,猝不及防撞见一双熟悉眸子。   “温……温老师?”   眉眼笑意化开,却还融不掉浓浓愁绪。   记起温以穗不喜欢烟味,陆延本能往后退开半步,“我身上烟味太重……”   “抽了多少?”   满满当当的烟盒如今变得干瘪,可想而知主人的烦心程度。   温以穗叹口气,开门见山:“因为袁老的事?”   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陆延僵滞一瞬,小声骂了一句:“俞远这个大嘴巴……”   “他不说,你难道还想瞒我?”   “那倒没有。”陆延一口否认,“只是没想好怎么说。”   月明星稀,婆娑树影落在地上,稀疏树枝成了最好的装饰画。   陆延倚着树干,心烦意乱,下意识想要摸烟盒。   余光瞥见温以穗,讪讪放弃。   他目光淡淡:“之前俞远问我,喜不喜欢舞蹈?”   陆延唇角勾起一个小笑弧。   一样的问题,温以穗两年前也问过自己。   从小到大,学舞于陆延而言并不算乐事。   他厌恶客人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讨厌那些不怀好意“夸赞”自己柔韧性不错的言论。   直至两年前,在赌场阴差阳错被温以穗所救。   得知对方也是学的舞蹈,陆延第一次感激自己和温以穗有所交集。   从那之后,他每一天都是在为登上舞台努力。   想要再次见到温以穗,也想让她见到舞台上的自己。   舞蹈于他,终于不再是讨客人欢心的营生,而是见到温以穗的桥梁。   袁老的话,说不心动是假的。只有一点——   “我如果出国,是不是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陆延轻轻抬眸,视线在温以穗脸上停留。   唇间苦涩,陆延眼眸低垂,悲哀伤感划过眼底。   温以穗其实拒绝过自己,可惜他一直不甘心,宁愿守着追求者的身份也不肯离去。   温以穗挽起唇角:“比起现在,陆延,我更喜欢在舞台上的你。”   夜色安静,明月高悬头顶,点点星光点亮夜幕。   良久,陆延低声一笑:“我知道的。”   先前告白被拒,陆延祈求温以穗暂时不要喜欢他人,给自己追求的机会。   要求已经僭越,如今妄想成了空,也是正常。   他不可能做出让温以穗等自己三年的事。   “我知道的。”   又是低低的一声重复,陆延扬起头,视线和温以穗对上。   那双深黑眸子映着熠熠星辰,陆延弯唇,笑意浅淡:“等会我就给袁老回复。”   少年耸肩,缓解气氛笑开,“情场失意,总该轮到我事业得意吧。说不定三年后我回国,还能当上你导师。”   “你还挺敢想?”   “怎么不敢?”   两人并行回庆功宴,陆延高高仰着头,细数夜幕垂挂的明星。   “穗穗。”   “……嗯?”   “其实两年前最后一次给你做了炒饭,我是故意给你加了葱花的。”   前尘往事骤然变得清晰,温以穗瞳孔微缩:“……为什么?”   只是认识三天,对方会忘记自己的忌口也正常。   只是温以穗不曾想到,陆延会是故意的。   她当时光是挑葱花,就花了整整半小时。   “因为……”   群星璀璨。   陆延忽的低下头,喉咙跑出一声笑,“想和你多待一会。”   可惜他实在愚笨,只能出此下策,笨拙地祈求温以穗多陪自己一会。   半小时……也好。 第三十四章   摇曳的树影挡住了黑夜中的一角。   傅明洲坐于车内, 男人眼眸低垂,深邃的眼珠子透不出半点情绪。   沉香木珠垂于腕间,月光静静流淌, 照亮了傅明洲半张脸,线条清晰精致,鼻梁高挺, 薄唇紧紧抿在一处。   秘书透过后视镜悄悄看了一眼, 捉摸不透傅明洲的心思。   直至耳边的私语散去, 傅明洲眼皮方动了一动。   往窗外看。   深沉夜幕笼着两个人的身影, 一前一后, 正是温以穗和陆延。   秋初的夜色少了蝉鸣的聒噪,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传至傅明洲耳边。   包括,陆延最后的那一句“故意”。   眼镜后的一双眸子深沉无波, 傅明洲定定望着两人离开后的背影,不发一言。   时间悄悄流逝, 久到秘书以为傅明洲是在揣摩公务时。   倏地,却听见身后悠悠的一声。   “你会做炒饭吗?”   那声音极轻,秘书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怔愣数秒后, 轻轻摇了摇头:“不太会。”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终将消失在拐角处,傅明洲缓慢收回目光,眉眼难得掠过的几分柔和瞬间消失殆尽。   又恢复到之前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淡声吩咐:“明天找几个南方的厨子。”   秘书细心记下:“还有别的要求吗?”   傅明洲一顿, 片刻,他缓声补充道:“找个……擅长做炒饭的。”   ……   众望所归, 陆延取得了比赛的第一名。   庆功宴结束后,粉丝翘首以待, 期待陆延之后在舞台上更多的表现。   甚至还有人暗中好奇他和温以穗的感情进展。   无人料到, 陆延下一步, 会是出国深造。   【我fong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新墙头,结果居然要出国了TvT】   【啊啊啊啊崽出息了,那可是袁老!!呜呜呜我果然没看错人,陆延真的牛逼!!】   【虽然但是,没人感觉到这条微博像是在和谁告别吗,感觉是被拒了……】   【没关系!!顶峰相见也很好嗑!!事业心的崽崽谁不爱!!谁懂,看小说最讨厌为了爱情放弃学业了,终于等到一个头脑清醒了!!】   【三年后,陆延:这一次,我要回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此处应有bgm)】   冉冉上升的明星,陆延受到的关注自然不少。   临行前,陆延并未告知其他人,只有俞远知道他的航班。   俞远这回的名次不错,比赛结束后,甚至还接到了几个小网剧的邀约。   “我还以为终于不用回去继承亿万家产,我们可以去放松放松。”   俞远幽幽叹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开。”   陆延难得没有洁癖发作,没有立刻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巨型考拉。   三秒后,陆延忍无可忍,嫌弃将俞远从自己身上剥开。   俞远作流泪状,嘤嘤嘤。   陆延视而不见,满腔的愁绪也在俞远的哭哭啼啼中消失殆尽。   他嫌弃踢了人一脚:“滚远点,眼泪别擦我身上。”   俞远:“——嘤。”   啜泣声一秒停止,俞远一秒切换到正常模式,揣着手,目光在人群中张望。   机场人来人往,人影憧憧,行色匆匆。   送机的人沉浸在恋恋不舍的愁绪,无人认出角落戴着口罩,包裹严实的陆延。   视线在嘈杂纷乱人群中逡巡一周,最后又回到陆延脸上。   俞远小心试探:“你真的……没和温老师说吗?”   呼吸暂缓,陆延唇角的笑意戛然而止。   须臾,他笑着垂下眼眸:“……嗯。”   俞远撇撇嘴,满脸写着“我就知道”。   “为什么啊,好歹说一声,袁老那教导严格,说不定下次见面,就是三年后。”   “我知道。”陆延哑声,低垂的眼眸掠过几分孤独落寞。   鲜为人知的脆弱暴露在灯影之下。   越是知道见面机会渺茫,陆延更不敢当面和温以穗道别。   当年靠着一盘故意加了葱花的炒饭,多留了温以穗半小时。   两年过去,陆延勇气大减,连道别都不敢。   他害怕自己会临时反悔。   飞机冲破天际,白雾茫茫,犹如陆延扮演的白鹤,展翅高扬。   送走陆延,俞远耷拉着脑袋往回走,不想会在门口撞见温以穗。   俞远大惊失色:“温老师,你……”   他猛地往后靠,可惜身后人影匆匆,陆延早登上飞机。   俞远失望垂眼:“你要是早点到就好了,陆延刚走。”   温以穗挽唇轻笑:“我知道。”   俞远后知后觉,眼睛瞪圆一周,想着晚上聊天一定要告诉陆延这个消息。   .   《蒙面舞者》抵达最后一站,温以穗的生活也渐渐回到正轨。   唐冉受伤之后,剧院的首席一度成为空白位置。   跟腱修复手术治疗安排在下个月进行,随后还有冗长的康复训练。   教练虽然惋惜唐冉不能上台,更多担心的,是首席一位的空缺。   上次登台有温以穗帮忙,那下次、下下次呢?   先前唐冉还签订了不少广告代言,此刻均成了泡影,都在走解约流程。   教练头痛欲裂,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   广告品牌活动可以解约,下次演出却不能延缓。   教练长叹一声,又一次将视线投向温以穗,试图劝人留下。   温以穗赧然弯唇,笑着摇头拒绝。   训练时间太长,她身子可能吃不消。   教练不肯放弃,好言相劝。   平心而论,温以穗的舞蹈水平是舞团最高的。   “时间可以调整。”教练轻声细语。   温以穗天赋高,领悟能力强,即使没有训练时长点缀,温以穗依然是翘楚。   “你再好好想想。”教练拍拍温以穗的肩膀,“下周再给老师答复。”   温以穗:“嗯。”   她在动摇的边缘。   心里揣着事,一连好几天,温以穗都难以入眠。   又一次辗转反侧,抱着抱枕慢吞吞挪下楼,倏地却发现书房灯光亮着。   丝丝缕缕光影从门缝溜出,房门掩着,里头人影晃动。   顾珩声音低哑,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灰色睡袍一晃而过,顾珩踱步至窗边,奶格木窗映出男人颀长身影。   “不可能。”   不容置喙的语气。   温以穗只当是公事,往后退开半步,想要离开的前一秒,忽的却听见自己的名字。   “穗穗身子不好,高强度的工作根本不适合她。”   和顾珩对话的是顾母,先前温以穗和她电话联系过,顺便分享了最近新增的烦恼。   顾母心疼小姑娘,第一时间给儿子拨去电话。   “工作时间可以调整。”顾母语重心长,“这个我也和穗穗谈过了,所有的训练时间都是弹性的,何况穗穗也不是小孩子了,要是身体不舒服,她自己也会……”   “不行。”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顾珩轻声打断母亲的絮叨,“舞团那边我会亲自去谈,实在不行,穗穗也可以退团……”   “——哥!”   一声急而短促的声音打断了夜色的平静。   温以穗慌乱推开门,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退团了?”   顾珩不慌不忙挂断电话:“你如果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连日来的苦闷和纠结在此时好似都搅成一团,温以穗深吸口气,利落果断回绝。   “不行。”   仰着头,直视顾珩的视线没有半点犹疑,温以穗冷下脸,“这是我的事。”   顾珩面色平静:“拒绝或者退团,随你。”   多日的迟疑在此刻好似突然有了答案,温以穗红唇紧抿,小小的瞳孔中只有顾珩一人的身影。   从小到大,顾珩都是这般。一旦决定的事,半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那如果我两个都不要呢?”   顾珩目光冷静,深黑眸子平静无波:“那我替你选。”   他表情淡淡,“穗穗,你是想让我和妈妈担心吗?”   “我……”   顾珩无疑知道温以穗的软肋,自幼亲缘淡薄,顾家在温以穗眼中,和亲人无异。   郁气凝结在胸腔,温以穗缓声,试图劝说:“我有分寸,如果真的……”   “你如果有分寸,第一时间就该拒绝,不用等到现在。”   ……   从家中离开,温以穗气急,本就睡不着,经此一事,心口的郁闷不减反加。   两年前也是这般,她心怀忐忑,少女心事刚显露尖尖一角。   温以穗抱着一小束雏菊,披星戴月逃课回家,试图想要给顾珩一个惊喜。   温以穗收过很多告白,那一天却是第一次坦露心意。   满腔爱意还未出声,迎面劈头盖脸的,却是顾珩狠厉的斥责。   男人沉着一张脸,面色阴郁:“温以穗,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什么时候懂事?   太阳穴突突跳着,再在家待下去,收获的结局只会和上次一样。   心烦意乱。   温以穗漫无目的驾驶着车子,在夜色中穿梭。   行至一半时,莫名觉得两边路景熟悉。   思忖一番,温以穗终想起附近是南山赛道,上回傅明洲飙车的地方。   短短几秒,车子转向的方向已经代表了温以穗的意思。   赛道无车经过,上次的经理还记得温以穗,匆匆出门迎接。   临走前还不忘交待下属给人打电话。   经理战战兢兢,陪着笑脸,深怕得罪人:“那要不要我找人陪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   “不用了。”   只是心血来潮,温以穗并不打算麻烦人,“我随便逛逛就好。”   经理欲言又止,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的见下属匆匆朝自己跑了过来,附在自己耳边低语。   经理面色一变,随即讪讪朝温以穗扯了一个笑脸。   “抱歉温小姐,南区赛道的灯光出了故障……你放心,电工已经过去了,很快就好。要不,你先在候客厅等一会?”   来都来了。   温以穗点头:“好。”   只是一时兴起,一刻钟过去,温以穗渐渐失去耐心。   经理诚惶诚恐,拍着胸脯保证:“快好了快好了……”   “五分钟之前你也是……”   声音戛然而止,温以穗不可置信,盯着从门外进来的人。   凌厉的五官映着浅色光影,更深露重,傅明洲只穿一件简单的亚麻衬衫,随意慵懒,像是闲庭散步至此。   经理识趣告退,深藏功与名。   “傅……傅明洲。”   温以穗低声呢喃,女孩双眉稍拢,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你是……心情不好吗?之前你说,你心情不好才会想来这边。”   温以穗合理猜测。   深黑衬衫叠着月光,傅明洲薄唇轻勾,懒洋洋朝温以穗看了过来。   哑声笑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第三十五章   秋风萧瑟, 鹤唳风声拂过耳际。   温以穗反应慢半拍,轻轻眨了眨眼,似乎在好奇傅明洲话中的矛盾之处。   夜色萧寂, 空气中飘浮着不知名花香,淡淡的。   傅明洲垂眼望去,深邃眸子盛着如墨夜色。   他声音不疾不徐:“……心情不好?”   心情烦躁, 温以穗也懒得在傅明洲眼前伪装温顺恭良的一面。   仰着头质问:“不明显吗?”   四目相对, 盈盈的光线自头顶落下, 温以穗看见傅明洲唇角往上勾了一勾。   低沉喑哑的一声笑从他喉咙跑出, 随即, 傅明洲敛了脸色, 棱角分明的下颌叠着重重灯影。   温以穗听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要喝酒吗?”   ……   酒吧内人头攒动,光怪陆离的光束洒落在肩上。   耳边音乐震耳欲聋, 尖叫和呐喊环绕,歇斯底里。   踏入酒吧的那一瞬, 温以穗忽的心生退缩之意。   耳膜鼓动,喧嚣的音乐似幻作实物,敲打着神经末梢。   只是落后半步的差距, 身前人立刻发觉。   傅明洲侧目,手长腿长的优势在此刻发挥到极端。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住温以穗手腕,傅明洲轻而易举将女孩从人群中“摘”了出来。   醇厚古朴的檀香气息在鼻尖弥漫, 冲淡了周遭廉价呛鼻的香水味。   温以穗不由跟上傅明洲的脚步,亦步亦趋。   憧憧人群在眼前拨开, 傅明洲大步流星、轻车熟路朝吧台走去。   空气不再粘稠沉闷,堵在胸腔的烦躁也渐渐消散。   不同于舞池的吵闹, 吧台清净, 只有寥寥几抹身影晃过。   调酒师动作熟稔为客人调配好饮品, 不经意抬头,无意瞥见傅明洲,瞳孔稍怔,随即轻声吹了一记口哨。   “稀客啊,我们傅少爷。”   傅明洲无视对方的调侃:“一杯柠檬水。”   酒吧点柠檬水,只有傅明洲做得出来。   乔桉正想着腹诽两句,倏地瞥见傅明洲身后的女孩,眼睛瞪圆一周:“这位小姐姐是……”   他向来嘴甜,平时在家就常讨家里长辈欢心,否则家里老太太也不会允他开酒吧,还当起了调酒师。   傅明洲冷冷抬眸,予以警告一眼。   乔桉立刻收了嬉皮笑脸,佯作正经:“你好,请问你要喝点什么?”   温以穗不常关顾酒吧,本能循着傅明洲的话往下说:“柠檬水就好。”   “只能柠檬水多无趣啊。”   正经不过两秒,乔桉又恢复之前的吊儿郎当样。   碍于傅明洲这尊大佛在场,才稍稍有所收敛。   他看向傅明洲:“还是曼哈顿?”   傅明洲:“嗯。”   他和乔桉是在国外求学认识的,同样是世家公子哥,两人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正经古板,一个标准的纨绔公子。   温以穗颇为好奇两人成为朋友的契机。   “什么朋友啊。”   趁着傅明洲出去接电话,乔桉叭叭叭吐苦水,“你不知道他那人有多狗。”   起初认识傅明洲,乔桉年龄还小,想象力丰富,以为傅明洲是被家族抛弃的小可怜。   乔桉同情心泛滥,时不时给傅明洲上门送温暖,受到冷脸也丝毫不怵。   嘴上说着,乔桉手上动作也没停,随手将调好的曼哈顿搁在吧台上。   “之前有一次还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可惜人家不喜欢他。”   乔桉冷笑两声,为自己对傅明洲盲目的信任不值。   他当时还以为终于能看见傅明洲的笑话,兴冲冲跑去调查。   结果刨地三尺,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乔桉眼角掠过几分讥讽:“我一度怀疑他那晚根本没醉,是在诓我的。”   手中的酒杯在桌上发出轻微声响,温以穗眼神迷离,声音渐渐染上几分醉意。   女孩单手托腮,双眉稍稍拢着,纤瘦白皙的手指轻抚酒杯边缘。   “傅明洲有喜欢的人?”   “不确定,他自己说有的……不过他平时除了学校公司哪都不去,我实在想不出他还能喜欢谁。”   乔桉福尔摩斯上身,细说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   “应该是他们项目组的,当时他们项目组刚好有一个交换生,长得很漂亮。”   眼前的光影好似落入金色熔炉,所有色彩搅合在一处。   不断延伸,变幻莫测,最后只剩下傅明洲一人的身影。   温以穗意识开始模糊。   酒吧鱼龙混杂,傅明洲接完电话,迎面有女人迎了上来。   金发碧眼,浓妆艳丽,露脐装展现出完美曲线,女人指尖夹着薄薄的一根薄荷烟。   缓缓朝傅明洲轻声吐息。   “……一个人?”   傅明洲眸色沉了又沉,不动声色往后退开半步。   女人唇角笑意渐深,正想着挽住傅明洲手臂,忽的被人抢先一步。   女孩脚步趔趄,跌跌撞撞扑进傅明洲怀里。   女人面上一僵,难看至极,咬牙切齿瞪向捷足先登的人:“你这人怎么……”   话音未落,上一秒还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却忽的弯眼。   手臂轻抬,捞住温以穗快要跌倒往下滑的身子。   温以穗得寸进尺,视线茫然在女人脸上停留一瞬,倏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眼睛往下撇,温以穗故作委屈环紧傅明洲胳膊:“老公你说句话呀老公。”   女孩声音轻柔,好似千万根菌丝往上缠绕,轻而易举攫取住心脏。   心跳骤然漏了半拍,傅明洲眸色一暗,视线掠过人群,和吧台后的乔桉交换了一眼。   乔桉大惊失色,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   方才沉浸聊天,连温以穗错拿了傅明洲的曼哈顿都不知。   他隔空朝傅明洲双手合十:我错了。   紧握温以穗的手腕忽的用力,傅明洲牢牢扣紧女孩手腕。   在温以穗怔愣的目光中,径自将人拉出酒吧。   乔桉给傅明洲调的曼哈顿度数不低,温以穗此刻飘飘然,走路都不稳。   眼前的一切晃了又晃,她醉醺醺跟着傅明洲上车:“头好晕。”   夜色仿若晕染的水墨画。   第一次,傅明洲对温以穗的发言选择了跳过。   车厢狭□□仄,密闭的空间氧气稀薄。   温以穗枕着冰冷车窗,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冷静。   无奈并未成功。   扣在腕间的力道不小,温度透过男人指尖,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好像置身于暖炉。   脸上温度渐高,温以穗本能想要甩开傅明洲,可惜失败告终。   她嗔怒望向傅明洲,目光染着四分醉意两分愠怒。   傅明洲勾唇:“怎么不叫我了?”   他还记得刚才温以穗的称呼。   温以穗答非所问:“乔桉说你在国外有喜欢的人,你还找了她好久。”   醉意褪去,愠怒占了上风,字字句句都是质问。   傅明洲神情慵懒,好整以暇等待温以穗的下文:“继续。”   温以穗恼羞成怒:“你不解释吗?”她喃喃,“乔桉还说那个交换生很漂亮……”   傅明洲忽然正了脸色,身子坐直:“什么交换生?”   醉意笼在心头,温以穗语无伦次解释着,前言不搭后语。   傅明洲紧凛的脸色缓缓舒展,笑意在唇角晕染,连带着声音也轻了些许。   他倾身凑近。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傅明洲哑声,目光自下往上。   “穗穗,你是在吃醋吗?”   这两个字无疑是掉入平静湖泊的碎石,一波激起千层浪。   温以穗猛地睁圆眼。   傅明洲低笑。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在国外遇见的,不是那个交换生。她……很漂亮,跳舞也很厉害,也很仗义。遇见有人受欺负会挺身而出。除了眼光差一点,我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缺点了。”   如若不是最后一句,这一番话和剖白心意无差。   温以穗目光怔怔,酒精好似延长了反射弧。   少顷,方将傅明洲口中的人和自己联系在一处。   傅明洲声音极轻:“穗穗,你喜欢我吗?”   “我……”   迟疑一瞬,温以穗脑中掠过好几个片段。   最先闪过的,是刚刚乔桉提起傅明洲有喜欢的人、自己心中隐隐升起的不知名怒火。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情绪。   眉眼低垂,温以穗蓦地想起自己今晚和顾珩的吵架。   她偏过头,视线透过车窗,落在不远处的酒吧灯牌。   牛头不对马嘴:“我们舞团最近在物色新的首席舞者,我想试试。”   傅明洲目光不偏不倚:“嗯。”   温以穗疑惑侧目:“你不再说点什么?”   傅明洲笑开,反问:“你对自己没信心?”   温以穗撇嘴:“怎么可能?”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傅明洲。”温以穗有瞬间的怀疑,“你有遇到过什么棘手的难题吗?”   她总觉得傅明洲处理问题总是能游刃有余。   傅明洲坦诚:“有。”   温以穗:“什么时候?”   傅明洲淡淡看向女孩,意有所指。   温以穗迟疑:“那个难题……不会是我吧?”   “怎么不是?”傅明洲勾唇。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能一点点摸索,靠得太亲近怕你反感,太远又怕你感知不到。本来想循序渐进,可是你太好了,那么多人喜欢你,我要是再晚一点,估计连追求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傅明洲目光平静。   酒精作祟,酝酿的醉意渐渐模糊了视线。   温以穗只能看见傅明洲一张一合的薄唇。   先前生气的缘由忽然找到了答案,温以穗往前,鬼使神差在傅明洲唇角碰了一碰。   “现在呢?”   稍纵即逝。   温热气息掠过脖颈,温以穗轻语,“现在还是难题吗?”   “嗯。”   傅明洲没有否认。   温以穗狐疑抬眸。   下一秒,她整个人倏地顿在原地。   傅明洲低头,吻住了自己。   不同于刚刚的蜻蜓点水,疾风骤雨在唇齿间攫取。   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心跳骤停,手足无措。   良久,傅明洲方松开人,他哑声笑道:“……现在不是了。”   ……   温以穗几乎是落荒而逃。   踩着晨曦的光亮,温以穗堪堪进入梦乡。   再次听见铃声,已然是中午十一点多。   手机堆满了未接来电。   大脑暂时还没有连上正轨,温以穗迷迷糊糊,在一阵手机铃声中按下接通键。   睡意未褪,女孩嗓音喑哑,连对面是谁也忘了看:“有事吗?”   “没什么。”   正午的日光焦灼刺眼,傅明洲的声音透过微弱电流传来。   温以穗听见对方轻轻的一声笑。   “……看看我女朋友还在不在。” 第三十六章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   喧嚣的日光几乎将自己完全笼罩, 温以穗置身于一片光影中,只觉耳边滚烫。   傅明洲的笑声透过枕边的金属物,一点点穿透过来。   温以穗面红耳赤。   顷刻间, 昨晚发生的一幕幕闯入脑中,如同影片卡顿定格,只停留在最重要的一幕。   逼仄车厢内, 灯影全无, 只有车窗外透入的点点月光。   无声无息落在两人肩上、手上。   后背贴着椅背, 气息几乎被攫取。   鼻尖的沉香味渐浓。   酒精麻痹了神经, 意识模糊之际, 温以穗只能听见傅明洲低哑的一声笑。   低沉喑哑, 尾音好似带了勾子,将温以穗团团缠绕住。   “乔桉的手艺没退步。”   温以穗茫然抬眸。   傅明洲轻轻一笑:“曼哈顿的味道不错。”   红晕后知后觉爬上双颊, 脖颈也浸泡通红。   而此时此刻再次忆起这一幕,温以穗的反应也如同昨夜那般。   可惜昨晚一时冲动的勇气早就随着酒精的逝去消失殆尽。   如同蚕茧一样, 温以穗裹着被子,将自己笼在其中。   好似这样便能阻挡脸上红晕的发散。   “……穗穗?”   又一声响起,温以穗无奈, 只能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不想负责?”   “——不是!”   温以穗脱口而出,否认。   傅明洲嗓音带笑:“知道了, 给你订了餐,起来吃点。”   温以穗怔怔:“ 哦。”   昨夜在酒店下榻, 此时起身,时间已然划过“12”刻度。   《蒙面舞者》的拍摄虽然告一段落, 不过之前在节目上认识的叶茵, 私下和温以穗还保持着联系。   对方先前不满意圈里的隐藏规则, 故而在公司不受重视,好的资源也落不到叶茵头上。   再加上每次上台都是边缘人物,上综艺也不会被主持人cue到,只是单纯的一个背景板。   这次会在《蒙面舞者》上露脸,也是误打误撞,捡了他人不要的“饼”。   节目结束后,叶茵又一次赋闲在家。   恰好舞剧院最近缺人,温以穗便想着将人挖过来。   不过能拿到的角色只是群舞,温以穗本来担心叶茵会介意。   不想叶茵听说,一口答应,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能力能不能过关。   叶茵诚惶诚恐,亦步亦趋跟在温以穗身后。   以前学的现代舞,叶茵对自己并未多大信心。   温以穗并肩走在她身侧:“我们教练人很好的,不用担心。”   叶茵心怀忐忑:“可是古典舞……我只在小学学过一点。”   她忽的后悔当时没坚持下去。   温以穗轻声安慰:“只是群舞而已,你基础功好,肯定可以。”   诚如温以穗所言,叶茵这些年虽然通告很少,上台跳舞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   幸而她从未丢掉自己的基本功。   群舞的角色顺利通关,叶茵大松口气,出门时两股战战,一颗焦躁不安的心无处安放。   笑意蔓延上眼角,叶茵挽着温以穗手臂,激动不已。   “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   本以为又会过上雪藏日子,不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叶茵激动难耐:“我请客!穗穗,你想吃烤肉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   叶茵絮絮叨叨,满眼的亮光在看见树荫下某道影子后,立刻化为乌有。   她讷讷后退半步,极具自知之明:“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你刚刚不还说要请客……”温以穗玩笑抬眸。   尾音渐渐消匿在唇齿间。   早秋的落日如上好的香槟,晕染了半边天际。   徐徐凉风荡起半片衣角,最是惬意的季节。   傅明洲笔挺影子立在车旁,纤长睫毛低垂,目光专注盯着手机屏幕,似乎是在回复工作上的往来通讯。   傅明洲逆光而立。   身高的优势,余晖被拦腰截断,柏油路上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尚未抵达那人跟前,温以穗的唇角的弧度已将她这个主人彻底出卖。   肩膀忽的被人轻撞了一撞,叶茵笑吟吟的一张脸蛋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   “男朋友都在等了,你还会陪我吃饭吗?”   ……男朋友。   仅仅二十四小时不到,温以穗还没来得及适应身份的转换。   眼睛快速眨动,温以穗神情怔忪:“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说吗?”   叶茵嘴角向下撇,“之前决赛的时候,是傅总找我换的位置。”   遥想那一晚坐在一众“金主爸爸”之间的恐怖画面,叶茵身子颤了一颤,摇摇欲坠。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一次被大佬围观了。   “当时我还好奇傅总什么时候能追到人,没想到这么快。”   叶茵喃喃自语,“不过傅总这样的人,我真想不出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余晖逐渐后退,落在傅明洲肩上的光亮也逐渐变得黯淡消沉。   叶茵无意当电灯泡,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下次再请你!”   萧瑟秋风吹起一地的落叶,踩上去清脆,嘎吱声响暴露了生命的流逝。   难得,傅明洲自行开车,并未带上司机。   清透车窗掠过重重树影,斑斓光影洒落。   傅明洲侧目瞥一眼身侧的人,好奇:“在想什么?”   “茵茵刚刚说的话。”   “说什么了?”   温以穗视线直视前方的车流,恰好信号灯转红,落日笼罩着车水马龙,美好得仿佛置身于油画世界。   一手抵着脑门靠在车窗,温以穗声音低低,姿势变动,逐渐趋于慵懒舒适。   “她说,想象不出你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车内气流涌动,日光好似道路两侧的社畜,终于迎来下班时间,欢欣鼓舞在空中扭动腰肢。   傅明洲稍稍侧目,眉眼叠了淡淡的一层日光。   表情并未有过多的变动,只眉眼弯了一弯。   “左转九十度。”   温以穗不明所以,身体反应比大脑抢先一步,痴痴转头望去。   落日西斜,傅明洲半张脸处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四目相对,两人从对方眼中均看见了彼此。   傅明洲轻声:“喜欢温以穗的样子。”   绯色渐渐蔓延至耳尖,温以穗慌不择路朝前望去,唇角控制不住向上扬。   努力克制从喉咙跑出的笑声。   最后耐不住,掩唇轻咳两三声,佯装催促:“绿灯了,快走吧。”   先前和傅砚分手,从兰榭搬出,温以穗最割舍不下的,其实是家里的陈姨。   傅明洲心知她所想:“陈姨今天在兰榭,要去看看吗?”   话落,又不慌不忙补上一句:“最近换季,她嗓子有点不舒服。”   温以穗一秒变脸:“……严重吗?”   傅明洲不咸不淡:“还行。”   迟疑的想法立刻被她抹去,温以穗当即做了决定:“那先去超市吧,陈姨以前嗓子不好,都喜欢吃冰糖雪梨。”   傅明洲不动声色勾唇:“好。”   下班的高峰期,附近的大型商超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温以穗对食材采购一窍不通,幸而还有点小聪明,只身跟在一个老阿姨身后。   对方挑剩的马铃薯,她买。   一众外貌相似的茄子中间,阿姨对着两根紫茄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一根。   剩下的又一次被温以穗选中购物袋。   傅明洲侧目望去,面露狐疑:“你在干什么?”   温以穗理直气壮:“我不会挑茄子。”   傅明洲回了一个“所以呢”的表情。   温以穗神秘兮兮凑到傅明洲耳边,传授为数不多的生活经验:“阿姨一看就很有经验,那么多茄子她就看中俩,还斟酌犹豫了那么久。”   傅明洲哼笑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说明那两根肯定是最好的,差别就是第一和第二。”   温以穗有理有据分析。   傅明洲唇角笑意渐深,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搭在小推车上。   挑选食材的任务落在温以穗身上,傅明洲只负责推车,时不时往车内丢小零食。   温以穗回神之际,自家小推车已经如山高,她忙不迭收手,指使着傅明洲朝收银台走去。   国内的商超商品陈列的位置可能不同,然而不管是便利店还是大型商超。   某种计生用品的位置肯定不变。   好几次,温以穗的视线都在上面飘过。   而后又若无其事收回。   不经意抬眸,恰好撞见傅明洲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好似突然被踩中尾巴的奶猫,温以穗当即站直身子,板着脸佯装一本正经。   声音却比平时小了好几分贝,细若蚊讷:“你在想什么?”   傅明洲面不改色回望:“可以吗?”   答案直白,不加以任何掩饰和铺垫。   温以穗当即瞪圆眼,双目皆是错愕。   这才交往第一天,确切说,身份转换连二十四小时也不到,傅明洲怎么敢……   瞳孔紧缩,红晕瞬间爬上温以穗双颊,一张脸好似熟透的蜜桃。   只需稍稍一戳,顷刻汁水四溢。   温以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予以警告的意思:“傅明洲,你在想什么?”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气音发出,温以穗恨不得当即消失在原地。   笑意抵达眼角,傅明洲笑弯眼,右手从小推车上滑落,傅明洲轻而易举握住温以穗垂在腿侧的左手。   十指交叉。   他拎起,在女孩眼前晃了一晃。   “我说的是牵手。”   蓦地,傅明洲往前一步,瞬间,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   男人笑声低低,气息滚烫落在温以穗耳边。   傅明洲明知故问:“穗穗,你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失控》,求个收藏w   【文案1】   后来许多年,温倪都忘不掉。   那日艳阳高照,蝉鸣不止。   她捧着改了上百遍的情书,心怀忐忑跑至篮球场。   少年意气风发,红色球衣显眼夺目,又一次拒绝了前来送水的女生。   有人笑着起哄:“这都第几个了陆淮,校花你都看不上,不会真的喜欢温倪那个小哑巴吧?”   陆淮动作稍滞。   隔着层层人群,温倪清楚看见对方眼中的鄙夷和不屑:“……我有病?”   【文案2】   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开始之前,陆淮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参赛选手,接受了采访。   主持人出身名校,颜值出众,妥妥的国民初恋脸。   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温倪。   女孩落落大方,裸粉色长裙勾勒出窈窕身姿。   陆淮看见温倪朝自己笑了笑。   然后——   朝他的死对头走了过去。   她在给对方加油。 第三十七章   傅明洲手指修长, 指甲修建圆润。   身后光亮熠熠,两人交缠的双手犹如曝光在聚光灯之下,吸引了温以穗所有的注意。   伴着低沉喑哑的笑声落在自己耳边, 宛若雨水涨潮,一点点将自己双耳泅红。   语言系统彻底失灵,温以穗木讷僵滞定在原地。   眼前所见, 只有傅明洲狡黠明亮的一双眼睛。   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姿态, 亦是叶茵口中, 想象不出傅明洲谈恋爱的样子。   双颊通红, 温以穗别开目光, 故作从容淡定。   弯腰从货架底层捏起一小盒口香糖, 在傅明洲眼前晃了一晃。   “我想买这个,你想哪里去了?”   傅明洲笑而不语, 任由温以穗欲盖弥彰。   秋季的到来缩短了白昼时长。   抵达兰榭之时,天色渐黑, 红日彻底消失在地平线。   陈姨早早在院落前等候,来回徘徊走动,晃得人头晕眼花。   时不时踮脚张望, 深怕温以穗反悔不来。   丈夫被她晃得头晕,忍不住出声阻止:“你行行好,别再走了。”   陈姨怒目回视:“你懂什么。”   傅砚对温以穗有愧在先, 这是板上钉钉的现实。   两人分开后,陈姨不敢贸然联系温以穗, 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担忧温以穗触景深情,对旧事恋恋不忘。   温以穗的节目她也有关注, 知道陆延对温以穗示好, 陈姨还欣慰感慨, 希望温以穗能从旧事脱身,觅得良缘。   后来又得知对方出国,陈姨一颗心又立刻坠入深渊。   陈叔惊讶妻子丰富的想象力,又觉得陈姨的当局者迷觉得好笑。   他伸手拍拍老伴的肩膀,委婉给予暗示。   “刚和你打电话联系的人是谁?”   “二少爷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叔笑笑:“小小姐要过来,是二少爷联系的你……”   陈姨后知后觉:“对哦,小小姐要过来,怎么是二少爷联系的我?”   大脑混沌,乱糟糟的思绪理清之后。   陈姨猛地一拍大脑,灵光一现,乍然睁大眼。   匪夷所思的猜想随着入院的车子暂时中断。   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陈姨看傅明洲和温以穗,处处透露着不一般的迹象。   比如,傅明洲一手拎着超市购物袋,一手帮温以穗拉开车门。   比如,傅明洲唇角的笑意从未消失过。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陈姨脑中却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她莫名想起了之前无意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贫困、咳嗽和爱。”*   夜幕悄无声息爬上屋檐。   月明星稀,踩着夜色,傅明洲和温以穗并肩而行。   青石板路上映着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多日未见,陈姨和温以穗之间却半点陌生也没有。   饭菜是一早就备下,陈姨照顾温以穗多日,自然对她的喜好忌口熟记于心。   温以穗不解转身,压低声音质问:“那你还让我买这么多菜干什么?”   亏她之前还以为,傅明洲最近没住在兰榭,这边供应不足。   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好似成了累赘,加重了温以穗目光的重量。   傅明洲面不改色:“明天的晚餐。”   “明天?”温以穗轻嗤,小脑袋扬起,试图骑在傅明洲身上作威作福,“可我明天晚上和别人有约耶。”   傅明洲斜睨,提醒:“蔬果保质期只有三天。”   “……嗯哼?”   傅明洲勾唇:“浪费可耻,后天有空吗,祖宗?”   语调难得的轻松懒散,漫不经心。   薄唇轻轻往上扬起一个弧度,傅明洲侧目而望。   视线相撞,心跳陡然漏掉半拍。   随即,是胸腔强劲有力的咚咚声。   ……祖宗。   意想不到的两个字从傅明洲口中跑出,夜风似淌了蜜,甜腻齁甜。   仅仅是呼吸吞吐,五脏六腑皆被甜腻侵占。   红唇紧抿,温以穗努力克制自己的唇角的笑弧,深怕吓到家里的陈姨。   可惜心有猜想的陈姨,早就将一切尽收眼里。   除了最初的错愕惊讶,之后便是祝福和欣喜。   茶余饭后,温以穗正思考着从何和陈姨提起自己和傅明洲的关系。   蓦地,却见陈姨轻轻来到自己身边,问晚上自己的下榻处。   “本来是收拾了之前你住的那间屋,如果是和二少爷一间屋……”   口中的大红袍一口呛住,温以穗连连咳嗽,目瞪口呆:“陈姨?”   他们之间……有那么明显吗?   “还不明显吗?”陈姨莞尔,忍俊不禁,“都写脸上了。”   她是真心为温以穗高兴,唯一的担忧,只有傅砚那一处。   傅砚今日和林菡吵架颇多,好几次,陈姨都听见两人在电话中吵架,可想而知两人关系的紧张。   好巧不巧,傅砚晚上也回了老宅。   老宅和兰榭相距不远,佣人说漏嘴,傅砚知晓温以穗今夜在兰榭留宿。   和温以穗分开后,傅砚过得并不如意。   和林菡吵架好像成了家常便饭,再加上公司项目遇上难题,傅砚忙得焦头烂额。   晚上约了赵景深喝酒,傅砚醉熏回老宅,不想迎头一棒,听到了温以穗在兰榭的消息。   上次温以穗来兰榭,是为了方便针灸疗养,那这次呢?   心里某个念头隐隐成真,傅砚不敢多想,任由醉意将自己往兰榭牵引。   中式庭院安静坐落于夜色,终被傅砚踉跄的脚步打乱。   温以穗正好陪着陈姨从花房走出,抬眸瞥见不远处的傅砚,陈姨登时定在原地。   暗呼自己不该多嘴,出门前想了傅砚一遭。   “穗穗。”   双眼迷离,傅砚脚步趔趄,走路跌跌撞撞。   时隔不久又一次见到温以穗,傅砚只有满心的酸涩痛楚。   如同针孔细密尖锐,针针扎在心上。   他低声又呢喃一句,醉态尽显:“穗穗。”   喑哑声音落在寂寥院落,分外明显。   温以穗让陈姨先行进屋,独自留下面对傅砚:“有话说?”   记忆中,温以穗从未这般冷淡,好像上次分开,她还亲口承认喜欢过自己。   摇曳树影在秋风中吱吱作响,傅砚从未有过这样的一刻,直觉傅明洲就在不远处。   嫉妒也好,不甘也罢。傅砚嘴角扯开一丝笑:“穗穗,你之前说喜欢过我。”   他垂首沉吟,“你喜欢我什么呢?”   温以穗实话实说:“眼睛。”   傅砚一怔,似乎没想到温以穗会这般坦诚,唇角苦涩渐深。   “那你就不能……不能继续喜欢我吗?”   秋风透着寂寥和冷意,簌簌而过。   温以穗轻飘飘拽开被傅砚攥着的衣角,女孩声音依然温柔,已然体贴。   她说:“傅砚,成熟一点。”   秋风送走最后一片落叶,轻盈落至两人脚边。   温以穗抬脚越过傅砚,视线穿过某处,忽的直直定住。   傅明洲只身站在门廊下,棉麻衬衫在风中轻轻拂动。   男人声音冷冽,透着不近人情的淡漠。   吩咐佣人将傅砚“送”了出去。   佣人战战兢兢,依言照做。   一时之间,院落只剩下温以穗和傅明洲。   脚步顿在原地,温以穗讷讷:“你……都听见了?”   “嗯。”   傅明洲缓步朝女孩走去,身高的压迫感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身后是高耸树干,身前是傅明洲压迫气势,温以穗下意识后退半步。   树皮干瘪褶皱繁多,先前在傅砚跟前的淡定从容此刻全都消失殆尽。   “我……”   “你喜欢他的眼睛?”傅明洲拧眉,倏地庆幸自己的眼睛和傅砚并未半点相似之处。   “他眼睛那么好看?”   温以穗摇头如拨浪鼓:“不是好看,算是……可爱吧。”   诚实言语并未换来傅明洲舒展的双眉,反而皱得更深。   温以穗供出实话:“我以前捡过一只流浪狗,它眼睛就长那样,很可爱。这事哥哥也知道的。”   怕傅明洲不信,温以穗还自作聪明,补上后半句。   傅明洲眸色渐沉:“顾珩也知道?”   “当然,kiki是我和他一起捡的……”   余音戛然而止。   唇齿间所有的气息几乎被攫取。   不同于之前的那一次浅尝辄止,傅明洲低头,犹如黑夜中等待已久的猛兽,终于亮起自己蛮横的一面。   侵略进攻性十足。   男人指腹压着自己下颌,温以穗脑中空白一片,顾不及思考其他。   更想不到,顾珩才是此时此景的触发键。   只凭着本能,生涩笨拙回应。   衣角的窸窣声明显,渐渐盖过风声。   佣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傅砚送出门。折返回屋,猝不及防撞见树下的一幕,吓得惊呼出声。   闭着眼睛连连后退:“对不起傅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脚底抹油跑开。   “嘶——”   唇角猛地被温以穗重重一咬,傅明洲皱眉往后退开,垂目对上温以穗惊慌失措的一张脸。   女孩小手紧紧攥着傅明洲衣角,温以穗气息还没喘匀。   公然被人撞见,她双颊红如宝石。心情犹如过山车,想到某个节点后,一颗心又放回原处。   温以穗松口气:“还好他只看见你了。 ”   傅明洲好整以暇看着她。   温以穗气得在人肩膀捶了下:“笑什么。”她喃喃,“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幸好他刚刚没看见我的脸……”   忍耐许久的笑声抑制不住从喉咙跑出。   薄唇擦过温以穗耳尖,傅明洲低笑。   “穗穗,家里就你一个女主人,他会猜不出是你?”   作者有话说:   *源自《洛丽塔》 第三十八章   呆若木鸡。   瑟瑟秋风掠过耳际, 伴随着傅明洲低低的笑声落下。   大脑好似突然出现bug,停止运转,不再运作。   眼前晃过的, 皆是傅明洲刚刚提到的女主人。   以及对方话中的意思。   确实,今夜在兰榭留宿的只有她一人,即使没有看见正脸, 佣人也能轻而易举将另一人联想到她身上。   恋爱果然使人降智。   温以穗呜呼哀哉, 半张脸埋在枕头中, 身子蜷缩在一处。   住的依旧是之前的屋子, 熟悉的檀香萦绕, 淡淡香气在整个屋子蔓延, 侵入五脏六腑。   身份转变,入住的感觉也不再像上回那般。   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入睡, 半夜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胸腔震动如擂鼓,大脑混沌一片, 急骤的呼吸好像是在提醒温以穗刚刚梦中经历的一次。   阴森恐怖的地下室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温以穗整个人连骨带肉一并侵蚀干净。   条件反射,冷静之后的前一秒, 温以穗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试图寻找自己的助眠药物。   左手扑了个空,温以穗后知后觉,这不是在自己家。   手背抵着额头, 兴许是梦魇次数多了,久病成医, 温以穗现在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惶恐茫然。   兰榭地理位置优越,透过木窗, 恰好望见一轮弯月。   目光追随着月光半晌, 温以穗百无聊赖划开屏幕, 界面停留之处,还是和傅明洲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句,是傅明洲发来的:“晚安。”   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少顷,编辑成功的语言尽数被删去。   半夜三更,温以穗无意扰人清觉。   不曾想自己还未退出聊天界面,倏地却收到傅明洲新的消息:“还没睡?”   温以穗惊讶:“你不也是?”   傅明洲工作繁忙,温以穗只当对方是加班至深夜。   零星月光垂挂在树梢上,淡淡光影若隐若现。   温以穗身子朝下跌落,半边身子藏在被褥之中,暖意漫开,只敲键盘的双手偶尔能感觉到秋日的冷意。   温以穗好奇打字:“还在加班?”   傅明洲秒回:“不是。”   代入自己的角度,温以穗自然而然联想到失眠一事。   她试探发出一个问号:“……睡不着?”   傅明洲的回答模棱两可:“算是吧。”   难得,会在傅明洲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失眠加重了温以穗刨根问底的好奇心,有样学样,温以穗跟着打了一个字:“……吧?”   顶端显示“对正在输入中”。   温以穗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半晌,对话框中终于弹出一条新消息,不过不是文字,而是一条十三秒的语音。   开头几秒无人说话,只有飒飒风声拂过。   明明深处同一个院落,温以穗还是不由自主放大了音量。   耳边的风声和窗外风声渐渐重合在一处,唯一不同的是,往后数秒,温以穗听见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在等你的回复。”   温以穗狐疑挑眉。   傅明洲对此早有预料,语音进度条空白两秒,倏然又有声音闯入。   “穗穗,你还没和我说晚安。”   噩梦带来的惊悸早就抛至九霄云外,好像有烟花在耳边绽放,火树银花闪现。   无人注意到这稍纵即逝的漂亮,闻声仰头时,天上只有灰烬残留。   众人唏嘘感慨,唯有温以穗是例外。   她抓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礼花。   不由自主,温以穗也转换语音键,女孩唇角上扬,笑意漫至眼底。   “晚安,晚安,晚安。”   她笑,模仿语音机器人的口吻,“服务满意记得给一个好评哦!”   傅明洲的回复随后而至:“嗯。”   又问:“晚安服务怎么开启自动续订?”   温以穗抱着手机笑成一团。   一夜好梦。   先前因着训练频繁,温以穗的体重下降不少。   陈姨第一眼瞧见,立刻就给人安排了养膘计划。   她还以为温以穗会在兰榭久住。   温以穗摇头,温声拒绝对方的好意。   陈姨不甘心:“没关系,我做好让二少爷送就行,很方便的。”   话落,又朝餐桌上品尝咖啡的傅明洲望去一眼,寻求共鸣。   “可以吗,二少爷?”   “嗯。”   温以穗窘迫:“太麻烦了。”   陈姨“嘁”一声,予以责怪的眼神:“有什么好麻烦的,反正都要天天见面的啦。”   和傅明洲的关系第一次被长辈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上,温以穗难免红了脸。   抿唇不再言语。   只在兰榭留宿了一晚,之后几日,温以穗都是住的酒店。   方便剧院的排练。   叶茵的面试顺利通过,成为群舞的一员。   她本来在公司就是透明人,何况群舞的差事,还是温以穗帮忙谋划的。   公司无意得罪温以穗,自然不会过多干涉。   叶茵好梦成真,为自己在舞台上争夺了一方小小的位置。   排练休息间隙,温以穗递水过去,笑言:“我之前还担心你会……”   她欲言又止,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替代。   叶茵心有所感:“以为我会看不上?”   温以穗迟疑点头。   叶茵笑笑,不以为意耸肩:“我只喜欢跳舞,只要有舞台,我就会一直跳一直跳。群舞也很好哇,至少比上乱七八糟的综艺,当背景板强。”   自身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叶茵八卦凑到温以穗身边。   “你还没和我说说,你和傅总……怎么样了?”   话题忽的落在自己身上,温以穗战略性喝水,含糊其辞:“就那样。”   叶茵不满嘟嘴:“什么那样,我之前看你们……嗳穗穗,你手机是不是在响?”   及时响起的铃声救于温以穗水火之中。   温以穗捧着手机外出,垂眸瞥见屏幕上的备注,瞬间喜上眉梢。   是顾妈妈的电话。   温以穗不曾想到,对方目前的定位竟然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   晚上和傅明洲的约会自然取消,温以穗陪着对方逛了半天街。   撇嘴埋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都没去机场接你。”   顾妈妈莞尔:“临时来的,顾珩我也没通知。”   多日未曾听过的名字,猝不及防落在自己耳边。   温以穗怏怏低头,失落情绪显而易见。   顾妈妈了如指掌:“又和你哥哥吵架了?因为……首席的事?”   温以穗颔首,喃喃自语:“不喜欢我就算了,还不相信我。”   顾妈妈斜睨一眼:“尽胡说,哪有人会不喜欢你?”   似乎是为了验证顾妈妈的说法。   话音刚落,手机忽的震动两下。   顾妈妈很有眼力见,退开几步和店员谈论新品。   温以穗趁机解锁手机。   只有一张照片。   料理台上凌乱不堪,面粉糊了一桌,照片的右下角,是不小心入镜的一只手。   白净修长,骨节分明。   温以穗大吃一惊:“你在包饺子?”   傅明洲拍了一张冰箱的库存图,点名批评:“谁的错?”   温以穗自认理亏。   冰箱的库存是她和傅明洲一起买的,碰上她这几天忙,都没来得及一起用餐。   库存自然得不到清理。   傅明洲:“给你留宵夜?”   晚餐失信,宵夜再失约就不好了。   温以穗一秒答应。   傅明洲:“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逛街买衣服的时间不可控,温以穗没回具体时间,决定等会自己回去。   商场暖气供应充足,温以穗嫌热,风衣脱下挎在臂弯。   不经意瞥见女孩手腕上的手镯,顾妈妈目光倏地一怔,朝温以穗走了过去。   细细端详打量。   玻璃种阳绿翡翠手镯,质地温润,色泽纯净。   上一次见,还是在南城展览会上,据说是某位傅姓收藏家的私藏。   顾妈妈开价两个亿,对方也不肯割爱,说是家里的传家宝,留给小儿子以后成家用。   而现在,这个手镯在温以穗手上。   顾妈妈震惊,竭力克制心底的惊涛骇浪:“穗穗,这个手镯……是谁送给你的?”   温以穗赧然:“……傅明洲。”   “你们……见过家长了?”   温以穗摇头,手镯是昨日傅明洲拿给自己的,当时只说和她的裙子相衬。   温以穗并未往深处想。   对上顾妈妈若有所思的目光,温以穗心底起疑:“这个手镯……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看。”   顾妈妈避开话题,挽着温以穗往里走,“你帮我看看,这条裙子怎么样,会不会太显嫩了?”   “肯定不会,你这么年轻。”   ……   直至夜幕降临,繁星点缀天幕。   温以穗方陪着顾妈妈从商场走出,留了地址,店员会亲自送货上门。   所以两人手上空空,没有半点累赘。   “司机已经到了。”顾妈妈环顾四周,试探,“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   唇角的笑意在看见某个身影时,倏地加深些许。   温以穗眼睛笑成弯弧,缀满星光一样璀璨明亮。   “有人来接我了,顾姨下次见!”   扬起的裙角似展翅的羽翼,温以穗迫不及待,朝树荫下某个身影飞奔而去。   两人上次发消息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前,温以穗合理怀疑傅明洲早就在此处等候。   事实也是如此。   一个小时前,顾珩也注意到傅明洲的车子。   两人隔着街道,浓密树荫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顾妈妈拉开车门,坐上副座。   遥遥望见前方不远处的温以穗和傅明洲,她无奈叹口气。   恨铁不成钢剜了儿子一眼。   “你就不会主动一点?都到这里了还不敢下车和穗穗见面。”   顾妈妈絮絮叨叨,“我刚刚可看见,穗穗手上的镯子,是傅家的传家宝。”   顾珩漫不经心抬眸,声音不咸不淡:“所以呢?”   顾妈妈怒其不争,哀叹:“你就不能有点竞争意识?穗穗那么好,要是哪天真成了别人家的姑娘……”   “不会有那一天。”   顾珩轻声,白净手指轻抚过自己腕间红绳,眷恋沉迷。   任何甜点都有赏味期限,傅明洲也不例外。   ……   虽然没明说,然而顾妈妈的眼神,显然暴露了手镯的不一般。   车子缓缓驶入夜色。   树影从车窗掠过,只有零星光斑落入车窗。   温以穗垂眸打量自己手上的镯子,色泽均匀,没有半点杂质。   第三次往镯子投去目光,身侧忽的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   “我突然有点后悔。”   温以穗惊讶侧身,恰好撞见傅明洲望过来的视线。   男人目光轻飘飘在镯子上停留两秒,“不该送你这个。”   心口骤缩,温以穗下意识的:“为什么?”   傅明洲淡声:“从上车到现在,你一共花了三分四十秒在它身上。”   他扬眉,似乎真的在和一个手镯争风吃醋,“镯子比我好看?”   温以穗被逗笑:“那也是你送的。”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   “那你……”心底隐约有了猜测,温以穗轻声试探,“你要收回去吗?”   傅明洲瞥她一眼,皱眉:“我是这种人?”   他还从未收回送出去的礼物。   温以穗忙不迭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斟酌着组织言辞,“就是觉得它意义不凡,像是……传家宝。”   恰好前方红灯,车子稳稳当当停下,傅明洲别过脸。   流光溢彩的车流闪烁,照亮了男人半张脸。   傅明洲不动声色打量着女孩脸色:“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温以穗摊手,如实告知自己的猜想:“……感觉像是传给家里儿媳那种。”   傅明洲颔首承认:“确实是。”   温以穗睁圆眼:“那我……”   镯子尚未摘下,傅明洲倏地伸手,紧攥住温以穗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不疾不徐补充:“确切说,是心上人。”   “那如果……我们以后分手了呢?”   温以穗从来不相信一成不变的喜欢。   她坚信任何感情都有赏味期限。亲情、爱情、友情都是如此。   小的时候,母亲抱着她,一遍一遍重复自己对她的喜欢。   然而到最后,亲手将自己溺死在水中,、将自己关在地下室紧闭的也是母亲。   她永远也忘不掉母亲当时的嘴脸。   “那它也是你的所有物。”傅明洲掷地有声。   他手指修长,牢牢扣住温以穗手腕。   眼角微热,温以穗轻声:“你不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吗?”   七年之痒,好像任何感情经过时间的冲刷洗礼,都会逐渐露出原貌。   失去滤镜,所爱之人也不再如自己幻想中那般。   温以穗一直觉得,赶在赏味期限前结束感情,才是最最最明智之举。   那样双方留下的,都是最美好的一面,而不是吵架分手时的歇斯底里。   她偏爱于偷一晌贪欢。   “我只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证明什么?”   “证明我永远爱你。”   视线直视温以穗眼睛,傅明洲目光专注虔诚。   周遭的一切好似突然变得模糊缥缈,像是置身婚礼现场。   傅明洲郑重宛若宣誓。   “我爱你,穗穗。” 第三十九章   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   任何海誓山盟、甜言蜜语都有推翻反悔的一天。   温以穗曾经最嗤之以鼻的, 也是这般。   夜色浓重,车水马龙是城市灯红酒绿的最小缩影。   温以穗目光从傅明洲脸上移开,心跳加速几秒。   垂下的睫毛好似层层绒毛, 上面有些许光影停留。   信号灯终于转绿,车流涌动,流光掠影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不多时, 车子拐入兰榭, 稳稳当当停下。   安全带解开, 偶然转身, 傅明洲猝不及防对上温以穗直直的一道视线。   似若有所思。   傅明洲弯唇:“在想什么?”   “想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再精致再昂贵的甜点也会有腐败变质的一天, 温以穗始终对坚贞不渝的爱情持观望态度。   “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   傅明洲垂眸:“试试……我会不会骗你。”   车内陡然安静, 气氛过于严肃,温以穗还是不能适应如此氛围。   她偏过头,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坚持的正确。   女孩视线如x光,在傅明洲脸部上下扫视。   纤长的睫毛抖如羽翼, 她侧目审视。   “以后都不会骗我?”   “当然。”   温以穗的视线由审视变为考量:“那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我要实话,不要骗我。”   今夜的谈话不算轻松。   温以穗以为傅明洲会生气, 会失望,亦或是伤心。   不想傅明洲只是笑笑。   那双深亮眸子轻轻往上弯,浅淡笑意裹挟在其中。   “真要听实话?”   温以穗不假思索:“当然。”   “想抱你。”   唇角敛着的笑意逐渐淡去, 傅明洲声音极轻。   这是他当下、唯一的想法。   温以穗的过去他不曾参与半分,也无任何立场给予任何的评判。   勾着的唇角渐渐抿平, 温以穗一动不动,只怔愣望着眼前人。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 自己在当下, 该有什么反应。   少顷。   解开的安全带垂至一旁,像是定身咒终于失灵。   温以穗半边身子绕过中控台。   拥抱转瞬即逝。   下一秒,她忽的重重被人按住。   两人心跳声交缠在一处,眼前耳边,均是傅明洲熟悉的气息。   沉香木珠抵在自己后背,温以穗清楚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那股力道。   密不可分,强劲有力。   心跳如擂鼓,像是要从胸腔逃窜而出。   下巴抵在傅明洲肩头,温以穗声音闷闷:“你现在抱到了。”   “嗯。”   傅明洲轻轻一笑,笑声隔着胸腔传来,讨价还价,“再抱一会。”   待两人从车里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院落安静无声,只有一抹月光飘浮。   一楼空空如也,只有一地灯光亮着。   “陈姨不在吗?”她好奇张望。   以前自己回家时,第一个上门迎接的,总是陈姨。   外套搁在沙发,傅明洲揶揄朝她投去一眼,似笑非笑。   客厅和院落仅有一扇落地窗之隔,从这个方向望去……   红晕延迟出现在脸上,温以穗捂脸,后知后觉明白陈姨避开的原因。   无尽夜色增添了神秘和朦胧感,她和傅明洲还在车上待了那么久。   温以穗忽的放下手,愤愤看向傅明洲,话中有埋怨。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傅明洲无辜耸肩:“可能想多抱你一会。”   理由合情合理,却还是遭了温以穗一拳的攻击。   牛肉饺子放在冰箱冷藏室,陈姨不在,傅明洲只能接任。   温以穗忧心忡忡:“你以前煮过饺子吗?”   傅明洲抬眼:“让陈姨来?”   思及刚刚被撞见的一幕,温以穗疯狂摇头拒绝:“不要了不要了。”   她随即点开自己的手机搜索教程,低声呢喃:“只是煮饺子,应该很简单的……”   傅明洲轻瞥了隔壁一眼,沉声:“穗穗,过来。”   温以穗现场表演隔空转移,一步跨过去,女孩还在低头看手机。   “……怎么了?”   “帮我挽下袖子。”   “哦,好。”   手机暂时搁在料理台上,温以穗凑至傅明洲身侧。   男人左手提着饺子盒,右手腾在空中,任由温以穗摆弄。   袖子往上卷了两卷,温以穗反应慢半拍。   “你其实可以把饺子先放桌上的。”   傅明洲扬眉,目光深邃,意味深长。   温以穗不明所以:“干嘛这样看我?”   傅明洲无奈叹口气:“我以为你会懂。”   温以穗脸上狐疑更甚:“懂什么?”   傅明洲斜睨她一眼,慷慨施教:“单身才那样做。”   嘭。   嘭嘭嘭。   好似有一簇小小的礼花在心间绽放,心花怒放。   温以穗抿着笑,故作淡定从容:“所以你就奴役你的小女友?”   傅明洲不以为意,反问:“……不行吗?”   温以穗轻哼:“下不为例。”   “嗯。”傅明洲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下次换你奴役我。”   抿平的唇角又再次勾起。   温以穗转过身,偷笑。   ……   秋去冬来,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是一年末。   临近年关,大街小道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傅明洲本就是工作狂,长年累月都在出差加班。   后来有了温以穗之后,这种情况才稍稍有所缓解。   只是这次客户来头不小,傅明洲不敢大意,亲自前往广州,参与谈判。   连着在外出差了半个多月,秘书本就叫苦不迭。   在发现自己错过了平安夜后,更恨不得以头抢地。   一整天愁眉苦脸,趁着休息时间,连着给女友打了十几通电话。   结局如出一辙,都逃不过被挂断的命运。   秘书不肯轻言放弃,再拒再打。一直到晚上,安静了一天的手机终于响起。   傅明洲和下属还在开会,秘书站在门口。   犹豫一番,终于还是按下接通键,偷偷摸摸躲在绿植背后赔礼道歉。   “我真不是故意的。”   “知道知道,昨晚是平安夜,我给你买了礼物的……真的是加班加糊涂了,没去外面耍……”   会议结束。   傅明洲面若冰霜走出会议室,在发现秘书的玩忽职守后,脸色又阴沉两分。   秘书好不容易哄好女朋友,转身撞见一众高层和傅明洲,险些吓得心脏骤停。   “傅傅傅……傅总。”   他紧咬牙关,脑袋快垂到地面,有那么一刻甚至还做好了卷铺盖走人的准备。   “和你女朋友吵架了?”   “……什、什么?”   傅明洲淡淡过来一眼。   秘书木讷点头,心如死灰:“我忘了昨晚是平安夜。”   托国内所有精明商家的福,不管是传统节日还是洋节,都可以成为隐藏的情人节。   秘书刚因这事差点和女朋友分手。   傅明洲目光一滞。   ……这么严重?   仔细思索,温以穗好像今天都没给自己打过电话。   傅明洲皱眉沉吟。   秘书掉线多时的智商再次捡回,他心领神会:“傅总,你是要给温小姐准备礼物吗?”   平安夜早过,现在准备肯定来不及。   傅明洲收回视线,往电梯走:“陈总那边联系你了吗?”   秘书亦步亦趋跟上:“还没有,要不要我明天……”   “不用等明天,现在就可以。”   声音冷冽,不留半点回旋余地,傅明洲沉声,“晚上加班,这个项目……”   身后跟着的下属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挎起苦瓜脸。   电梯适时发出提醒声,傅明洲踏出轿厢,边走边吩咐。   却在看见大堂某个身影时,声音戛然而止。   才从机场赶来,温以穗一身的风尘仆仆,疲惫至极靠在大堂沙发上,双眸半阖。   脚边还有一个粉色的行李箱。   下午结束巡演后,温以穗赶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前往傅明洲出差的城市。   怕时间来不及,所以没有提前告知。   心口鼓动,余下所有的声音皆哽在喉间。   傅明洲本能放慢了脚步,好似怕惊扰不远处的女孩。   侧目对上身后一众八卦目光,傅明洲面色一凛,方才温和眉眼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众人腰背挺直。   傅明洲淡声:“先这样,有事明天说。”   话落,傅明洲不管身后的揶揄视线,大步流星朝沙发上的人影走去。   身后众人由如丧考妣瞬间变脸,纷纷在心里刷起“老板娘万岁”的弹幕。   隔空对温以穗行注目礼。   再接到傅明洲警告视线后,又一窝蜂作鸟雀状散开,不敢看老板的好戏。   ……   沙发上。   温以穗枕着椅背,闭目假寐。   冷不丁嗅到熟悉的气息,女孩猛地睁眼。   见到傅明洲的一瞬,温以穗双目陡然变得明亮。   “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不确定能不能赶上。”温以穗实话实说,“而且提前说就没有惊喜了。”   傅明洲下榻的酒店是在六十六层,视野开阔,夜景极佳。   温以穗半蹲在地上收拾行李,顺便回答傅明洲的问题。   仰起头,接过傅明洲递来的温水。   “来的路上看见圣诞树,我才想起今天是圣诞节。”   傅明洲目光稍顿,迟疑开口:“我的秘书……刚因为这个和女朋友吵架了。”   温以穗惊讶:“为什么?”   傅明洲原话告知:“他说平安夜和情人节差不多,意义不凡,不该忘记。”   温以穗展露笑颜,女孩双手捧腮,目光自下往上望,一双笑眼弯弯。   “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这个生气吧?”   “有一点。”   温以穗撇撇嘴,垂首掰着手指头数数:“怎么可能,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后的每一天都意义不凡,恋爱第一天、第二天……第一百天,傅明洲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人拦腰抱起,温以穗惊呼一声,本能环住傅明洲脖颈。   双脚悬在半空,单只棉拖也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被甩至角落。   温以穗直直撞上傅明洲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男人低声,沉沉声音轻掠过温以穗耳廓,引起一阵阵战栗。   意有所指:“我觉得今天可以更有意义。”   温以穗下意识弓起身子,试图讨价还价。   “我订了晚餐,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吃……”   脊背一阵酥麻,温以穗顿时失声,窝在傅明洲肩头。   须臾。   白净手指轻攥住男人领口,她艰难开口,瓮声瓮气:“不吃就成宵夜了,不能浪费。”   “……宵夜?”   耳边沉沉笑声落下,傅明洲呼吸渐重。   “穗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温以穗惊恐抬眼。   “留着当明天晚餐。”傅明洲轻描淡写,“宵夜肯定赶不上了。” 第四十章   像是巨轮撞上冰礁, 沉沉浮浮,跌跌宕宕。   眼前的一切景象被敲碎,被重组, 被打破,被重建。   来来回回,最终拼凑成傅明洲的影像。   她只能看见傅明洲, 也只有傅明洲。   耳边呼吸渐重。   温以穗双目迷离, 倏地唇间发出一道呢喃, 瞬时醉倒在柔软被褥之中。   ……   一夜无眠。   到底还是低估了傅明洲, 再次睁眼,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橘黄日光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橙红交织,在地板上不断谱写新的诗歌。   脑中如白浆, 混沌模糊,意识不清。   温以穗迷糊着又睡过去, 眼睛合上的最后一秒,恰好瞥见有人闪身进了房间。   轮廓不甚清晰,她却还是一秒认出, 那是傅明洲。   她现在身体不适的罪魁祸首。   沉沦跌入梦乡。   黄昏将近,床上的影子终于有所动静。   覆在被褥下的手指动了一动,懒散无力睁眸,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沙发上男人颀长笔直的身影。   电脑置放在茶几上, 莹白光亮照在傅明洲下颌,线条凌厉优越。   左手边上摆着薄荷水, 傅明洲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   似有所感, 傅明洲轻轻抬眸, 朝温以穗瞥去一眼。   紧抿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变动,温以穗听见傅明洲低声和耳机对面的人吩咐了一句。   随即,耳机摘下,信步朝床边走了过去。   “给你点了云吞,要不要……”   温以穗张了张唇,声带喑哑,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她惊恐睁大眼。   傅明洲一怔,随后愧疚漫上眉眼,俯身为温以穗斟一杯热水。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干涸的喉管终于得以缓解。   “我的错。”   温以穗扬眉,回了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傅明洲检讨加反省:“不该让你哭那么久。”   清空的记忆好似不小心按下还原键。   顷刻间,所有记忆蜂拥而至。   温以穗还记得,自己坐在盥洗台上,冰冷的镜子贴着后背。   所有嘤咛尽数消失在唇齿间。   求饶彻底失效。   哭过、打过、骂过,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句句“混蛋”。   回忆不堪入目,“嘭”的一声,温以穗一张小脸炸得通红。   恼羞成怒,恨不得将手中的杯子往傅明洲身上砸。   最后还是不忍心,只是给了人一顿乱拳。   还没用餐,又经历了好几场高强度的运动,温以穗精疲力尽。   不消片刻,气喘吁吁倚靠在傅明洲肩上。   傅明洲趁机握住温以穗的小手:“想干嘛?”   温以穗哼唧两声,随口道:“不知道,手刃亲夫吧。”   胸腔传来的笑声渐大,低低的。   温以穗不明所以,仰起头:“你笑什么?”   “因为高兴。”傅明洲一本正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名分。”   陡然发现自己说错话,温以穗双颊再次泛起滚烫,气呼呼给了傅明洲又一拳。   闹了片刻,方记起正事。   “我昨天订的晚餐呢?”   “什么昨天?”   “就是……”温以穗手脚在空中比划,倏地灵光一现,“今天是几号?”   傅明洲似乎也听明白了,扬眉:“圣诞节是前天。”   ……前天。   所以他们在房间厮-混了一天一夜,不,好像是一天两夜,还是……   天呢。   缜密的计算能力在此时好像出现故障,温以穗以手捂脸。   少顷,从指缝中期期艾艾吐出几个字。   “你昨天,不用工作吗?”   傅明洲耸肩:“秘书没那么没眼力见。”   所以说,这次跟着傅明洲出差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   呜呼哀哉。   没脸见人。   温以穗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一整张脸。   傅明洲订的鲜虾云吞准时送达,傅明洲开门接过,进屋看见躲在被窝下的小鹌鹑。   眼底促狭掠过,终于没忍住,不再逗人。   “我给他们放了三天假。”   “可以起来了吗,祖宗?”   言外之意,无人知晓他们昨日未曾踏出房间。   窸窣衣料并未如时响起,傅明洲狐疑踱步至床边,将被子往下拽了拽。   女孩睡颜恬静,双眸微阖,纤长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下,留下淡淡的阴影。   傅明洲无奈勾唇。   温以穗又睡着了。   ……   光阴荏苒,寒来暑往。   凛冽的寒冬再次光临南城,呼啸的冷风自窗外而过。   岁月在陈姨脸上又添了两笔痕迹,陈姨弯腰站在床边,絮叨温以穗不留在家里过年。   “二少爷真是的,每年都是挑这个时候出门。”   去年是冰岛,前年是布达佩斯。   他们曾在连绵冰川前拥吻,在游客的起哄中仓皇出逃。   也曾穿梭在城堡山下的小巷,只为了追逐一轮红日,或是在多瑙河依偎散步,在相机留下自己的回忆。   国人在家庆祝春节、等待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温以穗和傅明洲也在庆祝属于他们二人的团圆。   无人打扰,无人突然到访,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的小日子。   在兰榭住了两年,陈姨无不一天希望,温以穗能早日成为傅太太。   傅老爷子明里暗里打探过多回,试图从她这探口风,可惜陈姨自己也摸不清这两位小主子的想法。   只以为是傅明洲不积极。   温以穗懒散缩在躺椅上,舒适柔软的羊绒毯盖着,送来阵阵暖意。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瞥一眼房间帮忙收拾行李的陈姨。   温以穗无奈挽笑,为傅明洲辩解。   “是我自己要去的。”   她其实并未提及对春节的任何想法,厌恶或逃避,温以穗都不曾透露过半分。   从小不曾受过半点母爱,旁人眼中的团圆日,对温以穗而言,往往意味着更深更重的折磨。   母亲会将丈夫不归家不爱自己的原因归咎在温以穗身上,或打或骂。   阖家团圆的日子,温以穗曾经躲在阁楼,趴在窗边看着远处礼花绽放。   再后来,她和母亲被送出国,遇到顾珩。   之后的噩梦也与温以穗无关,因为她血缘上的母亲意外去世,而父亲也早早将她从族谱除名。   疯子的女儿,是不配踏入温家的。   往事如烟,如今想起,只依稀记得大致的轮廓。内里的具象渐渐消失,变得模糊。   陈姨显然不相信温以穗的说辞,只当她心善,陪着傅明洲胡闹。   温以穗无可奈何,躲着对方的絮叨下了楼。   院外银装素裹,皑皑白雪是冬日带来的伴手礼。   温以穗心血来潮,吩咐司机开车前往傅明洲公司。   金融大厦是城市钢铁森林的缩影,如雄狮匍匐江畔,蓄势待发。   路况堵塞是南城每日都会上演的一幕,老生常谈。   车子泊在路边,温以穗只身下车,米白色大衣勾勒出女孩瘦削娇小身影。   一张小脸白净,盈盈一双杏眼躲在针织帽下。   傅明洲的公司就在前方不远处,在此之前,温以穗来过数回,熟门熟路。   只是往常司机停车的地点,都是在大厦楼下。   难得今日下车走动,温以穗偏身走进附近一条小巷。   仅一墙之隔,却好像置身两个世界。   小巷安静无声,青石板路白雪覆盖,巷子仅容一人穿过,两侧墙面斑驳,像是上个世纪留下的古董巨作。   温以穗不由放轻脚步。   漫步其中,视线蓦地被前方的腾腾热气吸引。   温以穗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热水瓶了,估计上次看见,是在怀旧博物馆。   老旧的热水瓶外包装早就脱落,露出里面最原始的样貌。   店面不大,里面只放着一张小桌子,上一个客人刚离开,老妇人细心将热水瓶放在原位。   转身和身后轮椅上的老伴低声说话。   侧身偶然瞥见驻足的温以穗,笑容再次洋溢脸上。   “要杏仁茶吗?暖身的,很好喝的。”   温以穗迟疑点头:“好,两杯。”   店内用的是最老旧的设备,就连打包杏仁茶的机器,也是旧时的那种。   热水瓶拧开,打磨顺滑细腻的杏仁茶倒在塑料杯中。   打包的间隙,老妇人不忘为自家杏仁茶做广告。   “这都是现做的,我在家里……”   “哐”的一声,身后忽的重重一响,老人皱纹纵横的一张脸布满错愕。   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温以穗,口中呢喃不清:“啊,啊……”   妇人惊呼一声,忙不迭转身照顾丈夫。   顺着丈夫视线望去,妇人一眼看见愣在原地的温以穗,她笑笑,弯腰耐心和丈夫解释。   “她不是我们家囡囡,囡囡现在还没回来,你忘了?”   老人横眉竖目:“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放学?!”   老妇人眉头一皱,随即无奈挽住耳边碎发,不厌其烦,面带微笑,一遍又一遍解释。   好不容易哄完丈夫,方转身和温以穗道歉。   阿尔兹海默症。   老人常年记忆错乱,明明女儿已经结婚生子,却还以为对方还在上小学。有一回差点走丢,怕丈夫出事,妇人只能将人安顿在店内,时刻守着。   累温以穗久等,妇人连声道歉。   温以穗一笑置之,举目扫视前方四个热水瓶子:“所有杏仁茶都在这里吗?”   “嗳,本来早该卖完的,可惜下午一场大雪,大家都不愿意出来走动。”妇人赧然。   温以穗莞尔:“麻烦你帮我都打包吧,我男朋友公司就在附近,他们部门人多。”   妇人喜上眉梢,动作麻利。   温以穗下意识寻找付款码,环顾一周,倏然发现一个尴尬问题。   店里只收现金。   打包杏仁茶所需时间不少,温以穗悄悄往后退开半步,给傅明洲拨了电话。   出生至今,估计这还是温以穗第一次遇上“没钱”的窘况。   幸而傅明洲来得很快。   冰天雪地中,男人一身黑色大衣,冷风自他耳边掠过。   估摸现在,公司的聊天群都是——   惊!关于我那身价万亿的老板居然在公司众筹两百块!   傅明洲步履匆匆,于雪色中,一眼就看见忧心忡忡的温以穗。   对上的那一瞬,女孩满脸的愁容顷刻化解,只剩欢喜和雀跃。   心血来潮接傅明洲下班,不曾想还得对方下楼接自己。   几十杯杏仁茶打包完成,傅明洲一通电话,告知秘书下楼取餐。   而后堂而皇之,提前早退。   寒冬凛冽,温热的杏仁茶揣在手中,暖意至手心蔓延四肢。   温以穗小口小口轻啜杏仁茶,脑中想的,却是刚才见到的一幕幕。   老妇人提及自家丈夫时,半点不耐和嫌弃也无,只有无穷无尽的担心。   店面狭□□仄,墙皮脱落,什么装饰也无,只挂着一张老旧的相片。   是年轻时候的夫妻,身前站着小女儿。   彼时老人还没得病,一手挽着妻子,笑意盈盈,含情脉脉透过照片传出。   见温以穗盯着照片,妇人乐呵乐呵,和她介绍年轻时丈夫的帅气。   “在想什么?”傅明洲侧目。   温以穗简单将刚才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须臾垂眸。   温以穗:“我好像错了。”   傅明洲:“……嗯?”   温以穗抬眸,琥珀杏眸坠着天边落日,她并未回答傅明洲的疑惑,而是道:“来之前,陈姨找我说了会话。”   她一直以为,傅明洲常年居于国外,和自己一样,对春节并不热衷。   直至陈姨提起,温以穗方后知后觉——   和自己孑然一身不同,傅明洲身后,还有傅氏一整个家族。   光是催傅明洲带对象回家,傅老爷子就不知说了多少回,好几次差点大动干戈。   如若不是傅明洲严令禁止,傅老爷子恨不得自己跑去兰榭,亲自看看温以穗是何方人物。   温以穗自认为的城池壁垒,全依仗傅明洲一手所为。   女孩眉眼低垂,懊悔万分。   傅明洲面色渐凛,手上的杏仁茶逐渐变得冰冷。   彻骨的寒意骤然从心尖涌起。   温以穗刚刚说的什么,她错了?   眸色暗沉,傅明洲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如若温以穗现在和自己提分手,他一定……   心底深处某个念头尚未形成雏形。   倏地,指尖一阵窸窸窣窣。   傅明洲瞳孔微缩,垂首,不可置信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纸质戒圈。   那是温以穗刚刚从杏仁茶纸袋的提手上扒下来的。   女孩扬起脸,稀薄的日光凌乱落在温以穗眉眼。   她声音惴惴,低声呢喃。   “我好像错了。”   恋人不是甜点,任何赏味期限的规则,都不适用在恋人身上。   恋人适用的,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陪伴的准则。   傅明洲眸光怔忪,少见卡壳,他缓慢抬起手。   棕褐纸皮戒圈呈现在光下:“穗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温以穗勾唇,眼角掠过几分狡黠。   “知道啊,求婚的意思,傅先生答应吗?”   岁暮天寒。   茫茫雪地中忽然多出两道飞奔的影子。   ——你跑什么?   ——穗穗,只有口头承诺不算数。   ——所以呢?   ——民政局五点半下班,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   四季更迭,属于他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番外后天开始更!   谢谢大家看文!!顺便求个作者收藏!!   app右上角点进去就好了,球球大家圆我一个五千收的梦吧呜呜呜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