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一人得道》作者:战袍染血   文案:   陈错来到了南北朝的陈朝,成了一位宗室,本以为该走的是历史路线,没想到画风突然就不对了。   “又是炼气修真,又是香火功德的,那说不得,咱也只能先求个长生得道了。”   这正是——   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又云: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日昃之离,眚于九。 第一卷 真假人心 第一章 大陈皇族   这一个月以来,陈错每日都起个大早。而且一起来,就朝床边铜镜看去。   镜子里,略显稚嫩的脸上能看到浓重的黑眼圈。   “我这一穿越,成了个小鲜肉,可年轻也怕熬夜啊,容易折寿。”   他是个睡得浅的,换个地方都要辗转半夜,如今不光换了地方,变了床榻,甚至还换了个时代,就更加难以舒畅了。   更何况……   “唉,这鸟葫芦果然又跑到身下,难怪一夜硌得慌。”   叹了口气,陈错从身下拿起个巴掌大小的黑葫芦。   “按着小说中的说法,这玩意该是金手指之类的,毕竟有那般古怪效用,能把东西吸到梦里去,而且我前世得了此物不久,便飞来横祸……”   想着想着,他摇头失笑。   “可惜啊,穿到了南北朝,葫芦再古怪,最多强行让我做梦,影响不到现实,不过,梦里那些书说不定有用,毕竟好多是隋唐宋明清的作品,可我人在南北朝,也没法验证真伪啊,万一是错的,抄来用岂不丢人?”   这个黑葫芦,是他前世友人所赠。   当时对方突然将陈错叫去,一见面就塞了个葫芦过来,言说什么神话、心灵、凝聚共识之类的,结果都没说完,接到一个通知,又匆忙离去。   陈错本想日后细问,结果没多久就遇到灾祸,从此与之天人永隔,是问不到答案了。   “他在现代,我在古代,得说是古今之隔才对。”   他叹了口气,回忆前尘,苦中作乐。   “那小子说这葫芦是陈抟老祖之物,本觉得是胡言乱语,如今看来,也不一定就是胡扯,毕竟他在那研究所的主攻方向就是两宋。”   沙沙……   他正想着,门外忽起脚步声,一个清脆得有如黄鹂的声音传来——   “君侯,可是起了?要奴婢来帮您穿戴洗漱吗?”   “无需,”陈错摇摇头,“你吩咐一下,准备早膳。”   “喏。”   听着门外之人远去,陈错松了口气。   如今,他还有个名字,唤做陈方庆。   这陈方庆可不是无名之辈,是上了史书的,虽说也就几句话,但能上青史之人,哪怕只是个名,都非同小可。   陈错穿过来一个月的时间,未出自家府邸,但也知晓了自家之显赫。   家里出了个开国之君——   陈霸先!   也就是南北朝中,南朝宋、齐、梁、陈中的最后一个朝代,南朝陈的开国皇帝。   陈方庆的祖父名为陈休先,是那陈霸先的弟弟。所以,算是个皇亲国戚。   就在陈错穿来之前,原主刚刚受爵没几日,为临汝县侯。兴许就是年纪太小,太过兴奋,一命呜呼,这才给了陈错机会。   至于临汝县在哪,陈错并不清楚。   “那些个历史穿越小说,有皇帝开局的,但多数是边疆小卒、寒门庶子,一路逆袭,耗半本书、百多万字才堪堪触摸中枢边缘,相比之下,我这起跑线着实不低,只可惜南陈是个短命王朝,被统一天下的隋给灭了,莫非我要学那些主角逆天改命?可南陈最能打的开国之君都不在了,我能有啥本事?搞产业振兴?”   他心里没底。   如今南陈的皇帝,已不是高祖陈霸先,而是其侄,陈蒨。   陈错历史知识一般,勉强听过陈霸先,然后就知道个“犹唱后庭花”的亡国之君陈叔宝,其他皇帝那是一概不知,但既然最后是隋朝一统,那他这心里还很庆幸,知道若无有外力介入,南陈的国势应该没什么波折——该是平稳向下的。   可叹,陈错该是外力天降,奈何穿越前连架都没打过几次,更不要说领兵打仗了,至于发明创造,也不是他所擅长的,如此看来,想要逆转国运,任重道远。   思虑着,陈错披了衣衫,走出屋舍。   不得不说,南朝之人确喜奢华,无论是屋里的摆设,还是这外面的雕梁画栋,放到后世,都能得个一等一的评价。凉飕飕的丝绸缎带披在身上,颇为舒畅,再加上风气比较开放,如他这般袒胸露腹,亦无人多言劝阻。   陈错的府邸在建康城只算一般,前庭后院加起来,约莫后世一个足球场的大小,他从寝室走出来,走过园林小道和蜿蜒走廊,也花了点时间才到正堂。   他这边坐定,那边就响起了一个清脆声音——   “君侯稍等,早膳已备好。”   说话的是一名黄杉女子,正值妙龄,肌肤雪白,神色姣好,眉宇间有几分媚色,正是先前门外问询之人。   陈错点点头,让她从书架上取了本书递过来,随手翻开,打发时间。   女子又招来几人,吩咐一番,让他们端上饭菜,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看得陈错暗暗点头,想着难怪前身陈方庆对她有点意思。   此女唤做翠菊,年龄不大,却已是府中的女使主管,是陈方庆母亲安排过来的,在府中颇有威信,就是原本的陈方庆都不敢随意斥责,待之彬彬有礼。   从脑海中残留的记忆碎片来看,那陈方庆对这小娘颇有心意,只是碍于其母权威,不敢造次,几次试探都碰了钉子,只得暗藏在心。   如今,陈错替代了陈方庆,他一成年人,不是那少年心思了,对这年岁不过十六的女使头子,没多少心思,最多欣赏。   收回目光,陈错的注意力放到了书册上。   这书名为《周游子游记》。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哀叹,还是前世娱乐花样多,似手上这本游记,不过是打着亲身经历的名号,在这里怪力乱神,一看就是假的。   甚至在看过一个情节之后,陈错不禁笑出了声,谓左右道:“这周游子,说自己前往巴蜀山林,在千年树妖的窟中曲意奉承,勉强保住性命,但最后胸中之心还被割了一半,眼看身死,却借一道人相助逃出来,那岂不是说,如今此人这胸中只有半心?真是满纸荒唐言!”   “君侯慎言!”翠菊却走过来道:“您忘了,周先生将去王府做客,岂能随意议论?君侯如果好奇,等他来了,亲自问他便是。”   陈错一愣。   翠菊见状,笑吟吟的道:“君侯,这本游记乃是老夫人下令摆放于此,还特地交代了您要仔细阅读,您莫非忘了?”   陈错眉头一皱,努力回想。   他穿过来之后,陈方庆留了些记忆碎片,可东一爪、西一片的,不成体系,缺失甚多,而且不能心念一动,随意想起,反倒要像是翻阅图书一样,按图索骥,耗费时间查找,若缺损严重,还查无所查。   眼下,陈错怎么回忆都找不到相关,心说该是丢失了。   翠菊一见,叹了口气,道:“周游子道长本是位仗剑轻侠,当年老爷在世的时候,要往北边为人质,周先生因敬佩高祖英雄气概,主动过来护送,抵达北方后又潇洒离去,因而留下交情。”   “此人与咱家还有交情,这几天就要来拜访?”陈错一下子就听懂了。   陈方庆的父亲陈昙朗,被送去北朝北齐为人质,最后死在北方,陈方庆与其兄陈方泰,都是陈昙朗北上之前所生。而且陈错还在记忆碎片中发现,那陈昙朗去了北方之后,在死前,还与小妾生下两子,与灵柩一起接了回来,但他还没见过,也不知道具体消息,也不知道真假。   按着翠菊之说,周游子还是个忠义之辈,但他的书中神神叨叨的,怕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翠菊不知陈错心思,继续说着:“周先生拜别先王后,困于巴蜀,有了奇遇,被路过的仙家道长收为记名弟子,听说已是神仙中人,但还记着昔日交情,要来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对此很是重视,这才交代下来,让您先看游记,到时候好投其所好,争取为您的兄长求个仙缘。”   “这都是从哪里来的消息?”陈错满脸怀疑,“他被道人收为弟子,咱家怎么知道的?有书信往来?”   “这就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了,”翠菊说话间一抬头,跟着话锋一转,“早膳来了,君侯请用膳。”   诸多仆从端着几个碗碟摆上。   香味扑鼻,陈错也不再追问,他看得出来,翠菊所知有限,得问那位老夫人才行,只是他顶替了原主,寻常仆从还能敷衍,却担心在亲近人面前露馅,那老夫人是陈方庆之母,真个面见,容易穿帮,必须要小心,否则也不用宅一个月了。   “问起来也得委婉一点,万一原来的陈方庆知道,我一问,不就露馅了?得悠着点……”   心里想着,他正要下筷,又有人来——   匆忙的问候声中,府中管事陈海快步走进来,冲着陈错道:“君侯,老夫人有令,让您速速前往王府,周先生兴许这两天就要到了,您得侯在那。”   陈错点点头,心说是躲不掉了,便夹起一块面饼,道:“我吃完东西就去。”   谁曾想陈海却道:“君侯,此事关系到您兄长的福缘,不容有失,别吃了,现在就走吧。”   陈错眉头一皱,道:“不是说这两天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必这般急?而且你也是临时过来通报,总要让我准备一下吧?”   陈海拱拱手,语气谦卑,内容却不容辩驳:“周先生乃是高人,不能怠慢,若是到时来了,您不能亲自迎接,他心中不快,说不定给王上的福缘就成了一场空!”   陈错的脸色难看起来。   好嘛!自己堂堂县侯,你一个自家下人,拿着老夫人的名号压我也就罢了,吃饭的时间都不给?   而且这般匆忙,还是为了陈方庆的那个兄长?   摆明了当自己是工具人!   简直岂有此理!   他刚要呵斥两声,但翠菊也上前两步,躬身道:“君侯,正事要紧,还是到王府再用膳吧,召的急切,不能耽搁,不然老夫人怪罪了,您也知道厉害的。”   陈错立时脸色铁青。 第二章 画风变   陈错的目光在翠菊与管事陈海身上来回扫视,心下渐凉。   这两个人,一个掌管婢女,一个掌管仆役,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二人梳理,一直井井有条,自己一度觉得舒心,想着封建地主的日子果然逍遥。   如今才猛然惊醒!   他忽然意识到,在那位老夫人的心中,恐怕儿子也分三六九等,自己这个次子,说不定被视为是长子的附属品、工具人!   “君侯!您赶紧动身吧!”   见陈错默然不语,陈海又催促了一句。   翠菊也帮腔道:“是啊,别耽误时间了,请您速速动身。”   不光是他们,这屋子里,无论女使还是仆役,都死死盯着陈错,一副催他赶紧动身的架势。   瞬间,陈错感到重压在身,手脚冰凉。   这一个月来,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归属感,顷刻间消耗殆尽,感觉自己与这个地方、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周遭虽众人环绕,但陈错却仿佛一人立于冰天雪地。   他攥紧拳头,将眼前这一幕牢牢记在心底,随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脸色木然。   陈海立刻转身吩咐起来。   “备车!”   ——————   南朝的都城建康,在建设的时候,没有按着南北中轴布局,而是依山傍水,顺势而为,取一个天道自然之意,但皇宫依旧是这座城池的核心。   南陈的皇城位于建康城北,四面围水,南边是闻名天下的秦淮,东有青溪,北为潮沟,西是运渎。而青溪与潮沟两岸乃王公贵族、大臣重吏的府邸所在。   陈错的临汝县侯府也在其中,位于青溪东岸,靠近东篱门,靠近建康城的边缘。他乘坐牛车,沿着街道行走,反复观察,周围房屋多数低矮,东边的城墙更非砖石铸就,大部分用夯土堆起,怎么看,都是历史气息浓厚,于是陈错心下稍安。   “这还是南朝的都城,城墙都不是砖石砌成的,更没有十几丈高,不可能是高武世界。”陈错尽量平息心情,不去想方才的事,试着转移注意力,思量着周游子的神鬼之说。   可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触及方才局面。   “本还担心双方亲近,会露出破绽,现在才意识到陈方庆不受重视,是他那个长兄的附属,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自嘲一笑,陈错苦中作乐。   很快,牛车驶入巷口,远远地就看到了南康王府。   陈错从记忆碎片中得知,前任南康王、也就是陈方庆的父亲陈昙朗,很受高祖陈霸先喜欢,陈错对此有些怀疑,毕竟陈昙朗最后被送去北边做人质了,但至少在明面上,两任皇帝对南康王一系确实够意思——   从南康王府的位置,就可见一斑。   王府位于青溪西岸,西边近乎贴着皇城,东边能看到东府城——那是宰相居所。   王府周边繁华整洁,比陈错那侯府好上不知道多少。   可惜,他却没有半点归属感,只觉得压抑,暗生不祥预感。   果然,他一进府,迎面就来了一句——   “君侯,您摊上祸事了。”   说话的是王府的管事,模样与陈海有几分相似。   此人名为陈河,乃是那陈海的兄长,二人皆为家生子。   “什么意思?”陈错冷冷询问,“我早饭都顾不上吃了,匆匆赶来,当头就是一句祸事?”   陈河道:“君侯莫气,我等是奉命行事,要知……”   “行了,把话说清楚。”陈错摆摆手,懒得听解释。   陈河一愣,但神色不变,直接就道:“周先生方才已经到了,因君侯未至,主母不得不告罪,说您身有微恙,未能及时迎接,”他压低了声音,“主母的性子您知道的,已然动怒,事后必然要责罚于您!”   陈错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既如此,那我不去便是。”他一甩袖子,就要转身离去,心里对这南康郡王府上下,连同那位只在记忆中的陈方庆老母,都没了好感。   “君侯,休要说笑!”陈河神色当场就变了,“还请不要为难我等!况且,您现在回去了,传出去,旁人说您不孝,就是再有抱负,也难得举荐了。”   陈错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从记忆碎片中得了更多信息。   他那前身陈方庆,在家中明显没什么话语权,而南陈可没有科举,他想要不受辱,必须要能奋起,偏偏前进途径,还在王府之中,在没有找到后手之前,确实不好闹翻。   只是这心里更加膈应,但眼下他只能先压下厌恶,道:“照你说,该如何?”   陈河就道:“既然主母说您身有微恙,那就得稍等片刻,再者说来,请您移步后院,等待老夫人召唤。”   陈错长吸一口气,深深看了这陈河一眼,迈步入府。   “得尽快去向上爬!不然连仆从都是表面客气,其实根本不将我当一回事,以后得受多少气?还不得折寿!”   带着重重心事,陈错到了后院园林之中,周围众多仆从隐隐将他围住,见此情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兄何故叹息?”   这时一个稚嫩音传来。   陈错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个穿着襦裙的小丫头,约莫十岁上下,拿着一本书册,模样清秀。   记忆碎片一转,陈错认出来,这是三妹陈娇,也是陈昙朗北去为质前留下的女儿。   在记忆中,陈方庆与这位妹妹的关系还算融洽,这时见着,得招呼两声,但不敢攀谈太多,省得不小心露了马脚。   他却不知,这幅模样却让陈娇误会了。   “我知道你为何忧愁,”小陈娇蹦蹦跳跳,将手中书册递过去,“先看看书,安安心。”   “这是什么?”陈错接过来一看,见封面写着《青斋笔录》四个字。   “大才子陆忧的《青斋笔录》!你不会不知道吧?他隐居东山,修道养望,时常写下诗句、心得,被仆从整理出来,很快就会传遍建康!”陈娇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几乎要冒出星星,“我听说,陆才子丰神俊朗,不仅学究天人,更有一身神通本领。”   看着自家妹子一脸追星族的模样,陈错摇摇头,然后翻着书册,粗略一看,多数都是诗词,也有谈玄之言,却引不起他的兴趣。   陈娇见状,有些不服,就道:“二兄你担心被母亲责怪,所以心不在焉,否则只要仔细看看,就知道陆才子的本事!他的笔录乃是建康城风尚,不知多少世家公子效仿,但能被交口称赞的屈指可数!”说着,还骄傲的听起胸膛,只是身子单薄,没什么气势。   陈错附和着点头,随口问道:“听你这意思,这个陆忧是个道士?”   陈娇见他追问,立刻道:“陆才子得天师看重,收为关门弟子,不过呢,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实是正堂那位修道人的情况吧?”她眼珠子一转,“也罢,本姑娘救你一次,你要记得欠我一次人情,帮我再买几次董守阁的胭脂!”   陈错这才来了精神,心想这么小就知道化妆了,嘴里则问:“你如何帮我?”   陈娇嘻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双手捧到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口呼:“疾!”   “你……”陈错正要询问,但倏的瞪大了眼睛,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就见那纸鹤在一声令下,轻轻一颤,然后震动纸翅,在陈娇手上蹦跳两下,最后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在二人头顶盘旋片刻,发出“渣渣”声响,那股子灵动劲儿,宛如活物!   最后,纸鹤更是在陈娇指尖停顿片刻,而陈娇则低语两声。   陈错死死盯着那支纸鹤,眼睛瞪得很大,眼睁睁的看着那纸鹤离了陈娇手指,如鸟儿般猛然攀升,最后飞入院墙,不见了踪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事很不对劲。   陈错可以肯定,方才陈娇既未投掷纸鹤,也没用丝线之类的甩动,真就是捧在手心,吹了口气,吐了一个字,那纸鹤就自己飞起来,像是活了一样!   古代黑科技?   墨家机关术?   疑问在心头划过,最后他转念一想。   人就在跟前,还瞎想什么呢,直接问问吧! 第三章 功德为药引   不等陈错开口,陈娇就笑了起来。   “二兄你是忘了,年前有个老乞丐过来讨饭,当时你没分府,也见了的,我看他可怜,要了些汤饼给他,那老乞儿谢了我,说我资质过人,是个修道种子,要收我为徒哩,却被阿兄你挡住”   “老乞丐?”   陈娇点点头:“当时,你让人将那老乞儿强行驱走,他临走前,留了点小玩意给我,其中就有这纸鹤,还有句口诀,让我日夜默念,几日之前,忽的就能驱使这纸鹤了……”   说者无心,听者心里已是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将过往常识踩了个稀巴烂!   陈错深吸一口气,拼了命的翻阅记忆碎片,想要找些端倪。   陈娇这话要是真的,岂不是说,这个世界不是个唯物历史时代?那老乞儿若真是个游戏风尘的高人,他陈方庆岂不是亲手断了仙缘?   “关键不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思路悬崖勒马,想到一个可能。   “若以此论,那周游子莫非真有什么本事?他那本书,不是胡诌?毕竟江湖骗子,骗到王府里来……”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忐忑,继而念头一动,问陈娇道:“老乞儿给你说的口诀,说给我听听。”   陈娇一下板起脸来,道:“不能给你说,别恼,是老乞儿吩咐的,他说你乃福薄之人,命多晦气,因此不愿与你沾染关系,哎呀,别这么看我呀,我可不嫌弃你,还为你辩了两句,奈何那老乞儿道:你两个兄长一个暴虐、一个福薄,怕是都不得善终,你若是跟着他们,迟早要遭,不如拜入老夫门下,老夫出身……”   “出身什么?”陈错想到南陈迟早要亡于北朝,那老乞儿的话未来说不定就要印证,但自己乃穿越而来,知道历史脉络,那老乞儿身在此世,如何得知?难道真有几分道行?   “出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陈娇两手一摊,“话没说完,兄长的人便过来了,将那老乞儿给驱走啦!”   陈错顿时无言以对。   陈娇忽然眼中一亮,欢呼道:“小鹤儿回信了,我给兄长说说吧。母亲正和那位先生说大兄呢!这周先生还真有股子仙气!比那老乞儿看着更像高人!哎呀,不说了,周先生看了我的小鹤儿一眼,定是发现了,得赶紧把它唤回来,不能出了事,我手边没有比它好玩的事物呢!”   说罢,她手忙脚乱的捏了个手诀。   ——————   正堂中,雍容端庄的陈府夫人,正与一儒雅男子说着话。   那男子年约四十,双眉入鬓、留着长须,头发随意挽了个发扣,大部分披散下来,衣袍宽大,姿态儒雅,自然就是那周游子。   他从窗外收回目光,冲着老夫人笑道:“听闻先愍王北去之前,留下两子一女,如今王上南去坐镇,君侯也已得爵,就是不知贵府淑女如何了?”   “嗯?”陈府夫人闻言错愕,随后笑道,“先生既问,老身无有不答,小女顽劣,怕她冲撞了先生,这才没有召来。”   虽是府中众人口中的老夫人,但陈母实是四十许的样子,徐娘半老。   她话音落下,边上就有个青年笑道:“好叫先生得知,我那表妹很是聪慧,先生若是见了她,必然也喜欢。”   周游子点点头,笑道:“张公子说的是,正要见一见。”   陈河这时正好走进来,到陈母耳边低语两句,后者神色不变,对周游子道:“先生既然相见,那便让她来见礼,正好我那不成器的次子也好转了些,就一并叫来吧。”   很快,陈错与陈娇就一起来了正堂。   陈错一眼就看到了周游子,见其人果然气度不凡,宛如前世职场中的成功学大师一样,不由心中一凛,然后就瞅见了跪坐在主座上的陈母,以及身边的青年。   那青年是陈母的表侄,名为张举,乃是吴郡张氏出身,在朝中为著作郎,府邸离郡王府不远,与府中往来甚密,对陈方庆那位兄长毕恭毕敬,对自己也很是客气,此时见着自己进来,还微笑着点头。   相比之下,陈母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碍于还有周游子在,没有发作,只是面无表情的道:“这位周先生是咱家世交,号半心道人,快来见礼。”   陈错与陈娇便拜见周游子。   “使不得,君侯、淑女请起,周某一介草民,当不得此礼。”周游子嘴里客气,却也没有阻止二人,目光扫过陈错,停留在陈娇身上,不住点头。   陈娇一副安静模样,行礼之后便立于一旁,静默不语。   陈错想着纸鹤之事,对面前先生很是好奇,有心问询,却不敢贸然开口,心里宛如蚂蚁攀爬,很是难受。   陈母则开口道:“先生也见了他们二人了,比起我家大郎,是有些差距的,实不相瞒,此番先生过来,老身实想要厚颜请求,给我家大郎求个机缘。”   “王上坐镇南疆,乃朝廷支柱,周某闲云野鹤,帮不上忙,但先愍王北去时对我多有照料,某家一直记得,也理应回报……”说话间,周游子将目光从陈娇身上收回,宽大袖子在身旁桌上扫过,留下两个木盒子,都是巴掌大小,只是一个通红,一个漆黑。   “此二物有何玄机?”陈母看着桌上之物,赶紧问道。   周游子拿起红盒子,一打开,顿时满屋异香,就见一颗红彤彤的丹丸居于其中。   屋子里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就连内外侍候的仆从,都禁不住探头过来,个个惊奇,表情各异。   陈母立刻挥挥手,让无关仆役散去,只留下三四心腹。   散去的仆役中,不乏恋恋不舍之人,却不敢不从命。   陈母这才问起丹丸来历。   周游子笑道:“此物名为通明丹,乃我师门炼制,含在嘴中,可通心明意,吞咽下去,一时三刻内,能降服心猿意马,令人心智通透,此番过来,正要赠与贵府。”   “竟是此物!”张举喃喃低语。   “贤侄知道此物?”陈母转头问道。   张举点点头,拱手道:“小侄曾观棋艺大家石公与人对弈,石公年过六旬,局至中盘,已是昏昏沉沉,心神疲惫,所执白子亦落下风,便让人取来此物,含住之后,立刻精神奕奕,连胜三局!最后吐出,珍重收藏,不许人看。事后小侄就听说,此物能增长智慧!”   “有这般奇效!”陈母也不由郑重起来,“这等贵重之物,怕是炼制不易。”   “确实耗费时日,几味药材更难凑齐,但也不算绝品,此丹能使人心思通透,可只能起效一时,乃我门子弟闭关参悟玄妙时服用,对寻常人也有效用。”周游子盖上盖子,香味顿消,而他的目光则有意无意的扫过陈娇。   “那老身也不矫情了,便谢过了!”陈母含笑点头,目光又落到了那黑盒子上。   周游子顺势打开第二个盒子。   里面的东西让陈错与陈娇都是一愣——赫然是一只墨玉雕刻而成的纸鹤。   “此乃墨鹤,”周游子抚须而笑,“能以意驾驭,遨游十里,窥远听玄,如在身侧。”   陈母一听,登时动容。   此物堪称玄妙,是个探听、探查的利器,他那大儿子如今在外坐镇,也有兵马,也要攻伐,若是有了此物,等于多了一随行斥候,能潜入探查,如虎添翼!实乃兵家利器!   “这般贵重礼物,怕是耗了先生不少心血。”她支撑着起身,就要行礼。   周游子摇头阻止:“周某是得老师所赐,否则以某家不足十年的道行,求道第一步尚未走完,徘徊凡俗,胸中无火,如何炼制法器?”   陈母顿时一惊,道:“岂不是更加珍贵!如何能受?”   “夫人莫急着拒绝,此事也有渊源,您日后就知,况且,某家送此两物,也有一番计较,”周游子指着面前两个盒子,“我家老师传承自广成道统之一,虽不复炼气之路,但也修德行,寻常弟子要服食门中丹丸,是要用药引子的,而墨鹤要认主,也需凭据。”   “敢问先生,需要何物?”陈母已是打定主意,这般神异之物,是一定不能放过的,无论要什么,都要想办法弄过来。   周游子也不绕圈子,就道:“功德!丹药之药引为功德,墨鹤若要翱翔,也需以功德护身,凝结符篆,守卫心智,方可驾驭,否则神魂容易迷失……” 第四章 何不一试?   陈错听得一愣一愣的。   功德如何能为药引?   这两个词,分拆开来,陈错都能理解,但是放在一起,就糊涂了。   功德之说,本来就十分玄妙,在他看来,近乎概念,都没有一个实体,而丹药实实在在的放在盒子里,前者怎么作为后者的药引?   “功德为药引?”   陈母脸上则露出了迟疑和疑惑,道:“可是要老身去那庙宇、道观之中捐些香火钱……”   “老夫人误会了。”周游子摇摇头,笑道:“这功德,不与钱货相通,是与人为善、顺应天时、于天地人之功也!亦即顺天行道!我这一门的筑基之法,经三代祖师修缮,在广成道统之上,又杂糅沙门,如今修心为主,术法为辅,想要将第一步功成,就得在此立下‘心田’,让功德留在其中,结为种子。”   他指了指胸口。   “若非如此,在下这半心之人,如何能活?”   陈错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道长,何为第一步?”   “修行,是求道寻路,逆凡俗潮流,因此要迈步逆行,这寻道的第一步,就讲究个坚定心志,褪尘去俗,不与凡同,”周游子说到这里,住嘴不言,“君侯如果好奇,有机会,可以找修行之人请教。”   陈错心想,你不就是修行之人,为什么不干脆点?可陈母在一旁,这话是不能说的,而且人家不愿意说,他总不能强迫。   陈母的表情逐渐凝重。   她沉吟片刻,道:“我家也算积善之家,该是有些功德的,足够给我儿服丹用玄吧?”陈母说着说着,又有些犹豫的问道,“不知如何施为?不会损了我家的根基、阴德吧?”   周游子摇摇头,道:“夫人误会了,功德积攒,是我门修行之人方可加持,与道行功力相合,寻常人家无需如此,要服用丹药,驾驭墨鹤,只要有一时人望即可。”   “人望?”张举若有所思。   “不错!”周游子看着面前众人,解释起来,“人望,实乃众人寄托之念,加持一人之身,有些修行门派,能将人念聚集起来用于修行,其中精妙者,甚至能让凡俗一步登天,初入门槛就能直达寻道第二步之境!”   话到此处,他露出追忆之色,显是想到了什么,话声也变低了不少:“其实,于吾道之外,还有那香火之道,就是靠集众之念而存,不过寻常之人即便身负人望,若无术法,亦难截留运用,时间一长,就会流失。”   陈错咀嚼着这几句话,觉得信息量不小,只是碍于见识,分析不出多少,只好默默记忆,等日后探究。   陈母长舒一口气,放心道:“大郎主政一方,人望是不缺的,等东西送过去,便能运用了,只是还需先生指点一二,省得徒增事端。”   周游子却道:“此二物,其实不便长途跋涉。”   “那就等大郎回来,再行服用。”陈母也不以为意。   周游子摇摇头,笑道:“这两物是与先王有缘,并非一定要郡王吞服,贵府之中若谁人身负众望,只要是先王血脉,一样可以吞服、运转。”说话间,他的目光扫过陈娇,后者懵懵懂懂。   “除了我家大郎,谁的人望足以吞服?”陈母不以为然,看都不看陈错、陈娇。   陈错心头一动,回过味来,他看着两个盒子,念头顿生,难以抑制。   自己能否一试?   若是能试,岂不是踏出了重要一步?   须知,他自离奇穿越后,一直憋着股念头,想着能有所作为,本以为前途该在朝堂、在行伍之间,但今日开了眼界,被周游子之言激发欲念,就意识到眼前两个盒子,不光是机缘,甚至能验证此世是否真有玄虚!   在他想来,此世就算有神通术法,也该是稀罕之事,轻易难以碰上,自家又有兄长压在头上,难以出头,如今陈方泰不在家中,若不抓住机缘,再想有下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   一念至此,陈错终于小声道:“母亲……”这称呼他叫不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言。   “怎么?”陈母才注意到他。   “能否让我试试?”   前世他就清楚,机会,从来只有过去和现在,迷信未来,事就难成了!   “休得胡闹!”陈母丝毫不给次子留面子,当众训斥,“此物珍贵,是咱家机缘,岂能浪费?你兄长是家中支柱,不让他用,让你用,如何使得?”话落,狠狠瞪了次子一眼。   这一眼,将陈错肉身的本能激发,那陈方庆的残存本能生出畏惧之意,就有了退缩之念,但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局面——他在自家府邸被仆役、女使逼迫的画面,登时攥紧拳头,驱散了心头畏惧,要再辨上两句,说什么也得争取机会。   但周游子却先他一步出言,道:“有何不可?”   陈母一脸诧异,便问:“先生此话何意?”   周游子道:“凡事皆有缘法,在下举缘而来,凡先王血脉皆可一试,老夫人莫担心,即便试了不成,两物还在,一样能让郡王用之。”   陈错闻言,不由欣喜,马上就跃跃欲试。   陈母眉头一皱,指着次子就问:“依先生之言,我家二郎也能一试?倒要请先生看一看,他身上有几分人望?”   周游子不多言,果真朝陈错看了过去。   陈错紧张起来,心道,前身多少是个宗室,更是得了爵位,人望总该是有的吧?   没想到周游子看过之后,摇了摇头,道:“不成,君侯身上只有浮望,是王朝爵位在身才得以聚集,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陈错立刻如坠冰窖。   周游子又看向陈家三妹。   陈娇赶紧摆摆手,道:“连二兄都不行,我就更不成了。”   陈母也道:“无需试了,先生,还是说说,我家大郎回来,要如何施为吧。”   周游子却道:“无众念寄托,当然是不成的,但人望并非一成不变,只要行止得当,可以很快聚集,短短几日,无望成有望,小望变大望,也是有先例的。”   陈娇奇道:“人望还有分别?”   “自然有的。”   周游子微微一笑,语气放缓,耐心解释:“有浮望与实望之分,又有小望与大望之别。浮者,漂也,从水,来得快,去的快,如流水,依凭他物,如世家郡望,乃至皇家声望,皆是浮望。”   “我明白了。”陈娇眼珠子一转,“这些个名声都是靠着祖荫,不是自己的本事。”   “可以这么说。”周游子抚须点头,很是满意。   陈错则沉思起来,心底隐隐升起一点灵光。   陈母则念叨着:“大郎虽然承袭爵位,得圣上看重,才委以重任,可眼下坐镇一方,统领众人,手握权柄,本事当然是有的。”   陈娇点点头,又问周游子:“道长,那实望又是什么?是不是指,自己拼出来的名声?”   “可以这么理解,”周游子还是点头,“顺人心,则得人望。名传一方,就是小望;一名既出,响者云集,则是中望;一人出,万人让,言行举止为天下师,那就是大望了!”   陈错心头念转,就问道:“那大望之上呢?”   “那就是人心所向,”周游子深深看了其人一眼,“天下归心!”   陈错又指着木盒子,问道:“敢问道长,要服此丹药,又需要何等之望?”   周游子说道:“小望即可!”   “小望?”陈娇忽而福至心灵,喜道:“我懂啦!就像是那陆忧、陆大才子,他著有《青斋》,眼下文名流传,名望正盛,人人称道,但过了这一段,若是被人忘记了,被其他人的风头盖过了,那这人望也就没了?是也不是?”   周游子眼中一亮,看着陈娇的目光中透出异样光泽,更止不住笑容,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淑女果然是冰雪聪明,名不虚传!”   陈错则心头一震,思路瞬间通畅,便抓住了那道思维灵光! 第五章 若惊世人入梦来   “小望不小。”   陈母回味过来,她道:“要名传建康城,哪里是简单的事,此乃南天中枢,藏龙卧虎,天下英杰当有其三,我家小子几斤几两,老身还是知道的,他不成的。”   陈错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心理自然不服气,只是他如今思路通畅,已有对策,这股气憋着,就等着释放出来!   “无妨!”周游子摆摆手,“这其实是种磨炼,我这一系的道统,讲究事不做绝,皆留一线,此乃天数,”他冲着陈母一笑,话锋一转,“我知道老夫人的担忧,丹丸拿去给郡王服用,也不是必然有效,若是被血亲之人的人望蕴养过,反而会少些阻碍。”   陈母眼中一亮,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这对大郎还有利?”   周游子说道:“不如设下五日之约,让君侯与三淑女积累人望以试之,若不成,便是命中本无,合该郡王享之,到时候经过了君侯与三淑女的同脉人望蕴养,郡王得之更易。”   “我也能试?”陈娇满脸意外,指了指自己。   周游子点点头,道:“这两个物件,源自先王遗缘,淑女与君侯都是遗脉,如何不能?”   他见陈母还要说话,就道:“五日之期,实是五行之数,那高深的修士,有的就要吐纳星辰之光,聚集胸中五气,蕴养五行,郡王也好,君侯也罢,都是肉身凡胎,骤然服用丹药、驾驭法器,还是有几分危险的,若应了五行之数,再有同脉蕴养,用之,万全矣!”   然后,他又看了看陈错、陈娇,道:“君侯与淑女,眼下只有点滴浮望,哪怕只积小望,五日也十分勉强,就算一切顺利,小望在身,这两个盒子中的物件,两位也只能择其一,必然不能两全。”   “既如此,你二人便试试吧,但只有五日。”陈母终于点头,目光盯着陈错,提醒道:“记住,要量力而行!”   周游子目光落到陈娇身上,道:“若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能来找某家,当为两位解惑。”   陈错有很多想问的,甚至想让周游子表演一下道法,给自己开开眼,看看这个世间到底有没有神鬼术法,但这着实不敬了些,说不出口。   陈娇没有多少顾忌,瞥了陈母一眼,见后者没有阻止的意思,赶紧问道:“周先生,我看过您的游记,说您留了一半心在那巴蜀密林中,真的假的?”   “胡闹!”陈母立刻训斥起来,“不懂礼数!”   陈娇顿时闭嘴,露出了委屈之色,还瞅了周游子一眼,那模样分明是说,明明是你让问的,问了又挨训!   “无妨,无不可言,”周游子摆摆手,看着陈娇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在下自号半心居士,就是由来于此,幸得师门收留,传功授法,耕耘心田,虽未成型,却足以避过了灾祸。”   陈娇来了劲,还想再问,便是陈错也十分好奇,没了半颗心,血液怎么制造和流淌?而那另外半颗心,又是如何被摘掉的?   但陈母开口打断道:“五日时间不长,若有什么念想,还是回去准备吧,别再这里胡闹,不然就不用试了。”话是对两个人说,但陈母却只盯着陈错。   陈错只好止住想法,他看出来了,这周游子看着好说话,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盯着自家妹妹,对自己并未太过在意,自己再坚持,对方说不定都恼了,只能见好就收。   恋恋不舍的看了木盒一眼,他最终告辞离去。   等回到自家府邸,迎面就是陈海与翠菊这二人迎接,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   可陈错回想起来时一幕,笑道:“看诸位的心思都在王府,委身侯府着实可惜,抽个空我自去与母亲说清楚,让你们回王府去,如何?”   翠菊露出意外之色,陈海则是面色不变的道:“君侯这是对我等不满?哪里做的不好,请您指出,我等改正,只是府内都是老夫人安排,是郡王点头的,要将我等调走,要老夫人亲自调配,只是她老人家安排我等过来,就是因为我等是最合适的,换了旁人,怕是不行。”   言下之意很简单,你说的不算!   “陈管事,你身在侯府,还得遥奉王府之命,我如何能指挥得动?留在此处做什么?”陈错表情如常,仿佛询问。   陈海却道:“我等奉老夫人之令莫非有错?难道君侯还想违逆老夫人?我等可都是为了君侯好!您莫要想错了!”   陈错冷笑道:“有王府撑腰,就是不一般啊!平日谦卑,不过是披着一张友善的皮,实乃心藏恶念!到了要紧时候倒指望不上了,反而要逼迫于我,这岂非以奴欺主?我如何能用?”   “奉老夫人之令,怎能说是欺主!便是告到王府……”陈海终于变了颜色,又要张口再辩解一番。   陈错直接迈步,头也不回的道:“你巧舌如簧,振振有词,我不与你辩论,那是浪费时间,等且着吧!”   “君侯,”翠菊终于开口,声音清脆,有几分示弱、委屈的意思,“您这话诛心了,传出去了,奴婢等人丢半条命都是轻的,我等卑微,您高高在上,何必这般狠心,与我等一般见识呢?”   陈错转过头,居然露出了笑脸:“我也不是针对你,就事论事尔,况且,旁人指责你狠心的时候,最好是真的狠心!伟人说得好,妥协得不来尊重,斗争才能换来安宁!”他看着众人,“只看诸位今日所为,日后但凡我吩咐什么,你们怕是第一时间就去禀报王府了!哪有尽心办事的?”   陈海顺势就道:“我等如何敢阳奉阴违?但有所需,君侯只管吩咐!”   “光用说的,能有何用?就看真到了时候,你们听是不听。”陈错嘿嘿一笑,转身走入府中。   翠菊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低语道:“君侯这次是真的怒了,我从未听过他这般言语!”   陈海却兀自强作镇定,道:“我看君侯这是对王上起了妒意!这还得了!”   他见翠菊还有忧色,便又安慰道:“莫担心,君侯对你有意,人人看得出来,气急之下说些气话,过后自会安抚于你,再者说来,君侯依仗的,实乃王上与老夫人,我等无需太过当真,只管禀报。”   ——————   “先用激将法挤兑他们,去了借口,方便调度,否则光杆司令,有谋划也无从施展!等改了局面,再与他们算账!身边仆从若都不能如臂使指,反而个个都是旁人眼线,如何能够安心?”   回到房中,陈错吐出一口气。   “周游子说,丹药要以功德、人望为引,虚得很,真假难辨,但正因如此,才要验证,借此来探查世界虚实,而这第一步,就是快速积累人望了。”   这一趟外出,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其实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却都要拿来作为动力,争得这五日之约的胜利果实!   “人望,人望,现在看来,陈方庆的人望略等于无,都被他那位老哥盖了风头,那位南康王陈方泰可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不折腾的时候,生活在这人羽翼下,没点心理阴影都不正常,原本的陈方庆本性有几分懦弱,才有了如今局面……”   回来的路上,他就整理了记忆,搞清楚了陈母这般作态的缘由。同样思虑清楚的,还有如何在五天之内聚集人望。   “能不能成,也不好说,可只有这一条路了,毕竟除了个空头爵位,我几乎没有其他资源,因此只能去那梦泽,找个好篇章,拿出来走一波震惊流了……”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葫芦,“睡觉!”   念落,陈错将那葫芦往床上一扔,合衣躺下,片刻之后,便有轻微鼾声起。   梦中,白茫茫一片,就如同一片雾气笼罩的无边世界。   陈错的身影骤然出现。   他看着这上下苍茫,迈开步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很快来到了一摞摞的书本跟前。   “陆家才子能靠几篇文章声名鹊起,连我家妹子都成了迷妹,以此类推,若这书堆中的著作都是真的,随便拿点出去,也不比他陆忧的随笔差,毕竟,里面可有不少中华文化的瑰宝!” 第六章 梦泽由心,文思如雷   这片苍茫世界,被陈错称为“梦泽”。   自他得了葫芦,每次睡着,都会来到此处。   梦泽玄妙,如面前的这堆书册,就该是他那位友人收集而来。   为何说是收集?   因为按着陈错的推测,这些书本来都是堆在友人家中、研究室中的,最后被收入那小葫芦里,才能出现在梦泽之中,流转到自己手上。   而想要将外界东西收进来,也有技巧和窍门——   用那个小葫芦收进来。   但有条件和限制。   首先,就是东西必须被打碎、打破,至少变成两半,总之,不管是谁打碎的,想收进葫芦的东西,都不能是完整的。   其次,破碎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一旦超过,就无法收拢了。   这些说来复杂,其实表现出来的十分简单——   某日,陈错在侯府之中,趁没人的时候,将足有半个人高的瓷瓶摔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着葫芦对着碎片,吐出了个“收”字,所有碎片就一并被吸入葫芦之中。   一旦入了葫芦,就能在梦泽中找到。   “聚!”   他对着碎片吐出一个字后,那些碎片迅速聚集,拼装、组合,转眼就成了个完整瓶子,落到陈错手中。   他抚摸着瓶子,又道:“再来一个!”   顿时,白茫茫的空中出现瓶子轮廓,像是谁拿着笔勾勒出了瓶子的线条,从无到有、从透明到凝实,最后彻底成型,落下来被陈错接住,两手的瓶子比对起来,一模一样。   这就是梦泽的另一特性——凡被收到此处之物,只要陈错一个念头,不仅能恢复完整,还能被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不过,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复制品,超过这个数目,就难以成型。   虽说梦泽为虚,但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和真实之物并无区别。   这等发现,着实让陈错兴奋了一夜,但等他醒来,就重新冷静下来,原因简单——被收进梦泽的东西,没法从梦泽回到现世,只能梦中见到、摸到。   这可就有些扫兴了。   再是精妙玄奇,只能在梦中用,其效用都要大打折扣,何况陈错又不擅长发明创造,他只能将古代出现的东西在梦中重现、复制,似乎效用不大。   可如果最终证实,陈错所在的不是历史位面,情况就不同了。   “若此世真的神通显世,梦泽就有新思路了,之前我收的都是寻常物件,如果把丹丸、纸鹤之类的玄妙之物收进来,还能一样运用,那这运用范围就大了,就算受些限制那也是赚大了!那现在就得赶紧找些文章传播出去,聚集人望!然后拿到东西,好生实验!”   这般想着,他弯下腰,在书堆中翻找起来。   这些书籍,陈错曾整理过一遍,其中多是学术著作、诗词话本,没有史料、通史,让他很是懊恼,想着若有史家之言,那不是拿着攻略打历史?必然无往不利!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前世没看过多少学术专著,无法对照验证书册真伪,就担心是自己梦中臆想,不好贸然拿出,想着徐徐图之,所以书籍一直被他束之高阁,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本不错,这部也行……”   翻了半天,陈错却犯起了选择困难症,不得不停下来思量、权衡,梳理思路。   “只有五天,时间有限,要积攒人望,说白了,就是搞波粉丝,不知道弄点噱头绯闻行不行,总之,不能走太高雅的路数,毕竟曲高和寡,也不能太破格,不管南朝士族的风气如何开放,我一县侯,总要注意影响的,万一激起当局排斥,给收缴禁止,岂不冤枉?”   想着想着,陈错目光转动,看向一处。   “按照这些思路走,范围基本圈定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要让人能兴起观看欲望,要有噱头,方便他人安利,或者说,要有看点,最好是喜闻乐见;   第二,人人能看懂、听懂,扩大受众群体,南朝流行的骈文、对仗,也就不可取了,而不写骈文,可能会引来黑粉,却未必是坏事;   第三,最好是听过之后,能有些收获,能激起旁人议论、讨论,无论是称赞还是毁谤,都可以早就话题,加速传播;”   理清思路之后,陈错心头渐渐安定。   “一旦做到这三点,文章一出,能让文人雅士谈论一二,寻常百姓也能乐呵乐呵,进而喜爱、追捧,或者谩骂、诋毁,很快就能流传,不会出现我人死了才流传起来,可谓商业丰收,艺术妥协!”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叠书上。   “就它了!”   陈错迈步走过去,拿起一书,仔细翻看,点了点头。   “来南朝有一个月了,没弄清楚到底是个历史频道,还是个灵异频道,但社会人情接触了一些,此朝之民,无论贵贱,都崇名望、豪放,对不拘礼法之辈颇为向往,对鬼神狐仙之说更津津乐道,如今看来,这些推崇,很可能是基于时代背景,说不得,我便入乡随俗、附会一番。”   他合上封面,又仔细看了看封面上的四个字——   《聊斋志异》。   ——————   日头西落,月光初升。   侯府寝室之内,陈错猛地睁开了眼睛,跟着习惯性的看了眼铜镜,叹了口气。   “这梦泽,终究是在梦中,里面的东西,无论细节多丰满、丰富,也无法拿出来,要抄录一篇文章,做个文抄公,只能先在梦中反复记忆、背诵,等醒过来了才能写!简直就是背诵并默写全文啊。”   起身来到书房,他坐定下来,找出笔墨纸砚,研磨润笔。   “在梦泽里面干背,效率委实太差,过几天我得折断几根笔、砸烂几块砚,用葫芦收进梦泽,对,再锤烂一张桌子,也好在梦中就润笔熟悉……”   南陈高祖陈霸先一辈出身寒门,但发展到第三代、第四代,诸族人自出生始,便已锦衣玉食了,为了装点门面,不管水平如何,诗词歌赋都是要学一点的,陈方庆自然也不例外。   陈错继承了陈方庆的记忆碎片,连带其人的书法造诣也一并继承,不说多好,但比之前世可谓天壤之别,一番润笔、练字下来,渐渐找到了感觉。   等准备完毕,他才真正拿出白纸,拿镇纸压上,准备正式默写。   兴许是魂穿少年的关系,这陈方庆年纪小,脑子好使,背诵起来,并未耗费太多时间,为了足够准确,陈错只选了一篇,更是反复对比、查漏。   “《画皮》一篇,也算是聊斋代表了,前世知名度就高,电影、电视剧好像一个不少,原篇内容也接地气,讲的是书生被恶鬼迷惑,道士过来相助,期间一点波折,最终书生身死,又被发妻救活,有翻转,有香艳,有正义,有邪恶,有信任,有背叛,戏剧性是实打实的,最后还深化了主题,不愧大家手笔,拿出来作为敲门砖,再合适不过了!完美!”   想着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回忆文章内容——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   他慢慢回忆,不知因梦泽毕竟是梦境,又或是新近记忆还不牢靠,越是往后回忆,越是费劲,仿佛脑海中有一团迷思,遮了思路,越是往后,越感厚重,到最后几句时,陈错满头大汗,竟有几分用脑过度的昏厥感!   隐约间,他耳边似有模糊声响,聚散不定,恍惚间,心中念头越发膨胀,拼着头晕目眩,总算一口气将文章在心中默背了一遍。   “……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   最后一句在心头转过,至此,来自前世的聊斋一篇,储存于梦泽之内,通过陈错的回忆,终于在这个世间浮现,以念头的形式,盘踞在他的脑海。   “呼……”   陈错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一看,袖子已然湿透,但他正想着沉淀心思,趁着记忆新鲜,拿起笔要誊写在纸上……   轰隆!   忽有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第七章 墨染白纸映人心   平地惊雷!   陈错方才全神贯注、屏息静气的回忆,立刻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笔落到纸上,墨迹渗透,勾勒出一片墨迹,轮廓狰狞,但随着墨迹扩张,很快消失不见。   深吸一口气,他顾不得整理桌面,就起身推窗,往外一看,入目的,是华灯初上的景象,抬头看天,朗朗星空,万里无云。   “怪了,哪来的雷声?”   陈错正疑惑,门外忽的响起翠菊的声音:“君侯,晚膳已经备好,是否用膳?”   同样的清脆、同样的好听,但落在陈错耳中,感受却已全然不同。   他直接道:“我有要事,不得有人打扰,晚些再吃。”   门外的翠菊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想着是否要追问一句,以显殷勤,防止真被君侯记恨,可不等她开口,陈错的话又从屋子里传出——   “你方才听到雷声了吗?”   翠菊一怔,摇头回应:“未曾听到。”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夜也不会有雷雨。”   没有雷声?   屋里的陈错怔住了,摸了摸额头,想着莫非是用脑过度,又或是在梦泽中凝神背诵,以至精神恍惚,生了幻觉?   方才心急,此刻仔细打量自身,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不光是额头上满是冷汗,后背衣衫也已湿透。   不知是回忆时透支所致,还是方才被吓了一跳情急所致。   想让门外人给自己换个衣衫,又记起其人行径,沉吟片刻,陈错干脆就道:“你且退去,不是说了吗,没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过来!”   翠菊一听,心里又凉几分,有心要说两句,又担心火上浇油,只好称是转身,想着等君侯过了气头再补救,只是心里却越发懊悔和忐忑,不顾周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离开的时候,有阵凉风吹来,让翠菊浑身一个激灵,全身冰冷,入坠冰窖。其人一惊,随即回过神来,左右打量,发现一切如常,身上也无寒意,便只当是幻觉,于是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屋中,最后离去。   屋里,陈错则趁着思路清晰、记忆深刻,想着赶紧写下来再说。   “五天时间并不充裕,我光是挑选和回忆,就到了晚上,是耽搁不起了。”   一念至此,他重回桌前,点上灯,拿起笔,看了一眼纸上墨迹,暗暗摇头,便揭开这张,扔到一旁,展开一张新纸,开始落笔书写。   沙沙沙……   房间寂静,只剩下毛笔划过白纸的声响。   呼……   突然,一阵凉风吹来,烛光摇曳,让陈错映在墙上的影子扭曲起来。   “……”   与此同时,南康王府。   “嗯?”   盘坐静坐的周游子眉头一皱,睁开闭着的双眼,先摸了摸胸口,随后拿出一张符纸,指尖在上面滑动,扔到半空,随后掐指一算,那符纸迅速缩成一团,落到床前,滚动了几下。   周游子盯着一看,默默点头。   “果然有事发生!师父赐我守心图,不光能护卫心念神魂,还能感应吉凶,王府是宗室地界,有阴司龙庭的气运护佑,能被波及,该是与南康王府相关之人。”   说话间,他手上捏了个诀,又拿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口。   那符纸的边缘顿时焦黑,散发出袅袅青烟,他眉头紧锁,拿起符纸仔细观看。   “守心图灼烧符边,以作烟气?这是预兆着,有人在立香火之根?这里是南朝都城,这般毫不避讳的立道寻根,该是有依仗的,难道转世仙人已复苏部分,趁着夜色,夺了身子,作法要恢复道行?”   周游子神色一动,记起来时经过的诸多佛寺,便生恍然。   “是了,自梁武之后,建康佛寺遍地,说不定是哪寺的大能,要在这南朝中枢立佛国以作修行,而王府主人去烧过香,得了庇佑,这样也是相关。”   看了看窗外,周游子越发肯定此念。   “城中不见半点异样,即使不是,也不远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尽早引领转世仙人前往宗门,才是正道……”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陈错便召来了府中仆役生,让他们拉着一干人等,将自己新鲜出炉的《画皮》一章誊写了十几份,对照无误后,分发开来,让他们去建康城各处的茶肆、酒馆分发。   他虽在家宅了一个月,但并没有封闭视听,知晓这建康城里的文章,如何才能散播、流行开来。   “画皮?”   侯府管事陈海拿到文章,看一眼,并未深入,不屑的咧嘴一笑,道:“想以文采动京城?想的太简单了,真以为什么文章都能风行开来?又或者,君侯以为茶肆和酒馆,真就都闲着无事做,整日里等着世家子送去文章不成?”   边上的人听他语气,就凑上去问道:“管事,如何应对?是否要禀报老夫人?”   “不用,既然答应了君侯,他有吩咐,我等照做,如何能变卦?”陈海摇摇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只管按着吩咐行事就是,咱们什么都别多做,君侯很快就知道,这世间的事,可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到时得了教训,也该懂事一些了。”   他正说着,忽然又有人来请示——   “大管事,君侯让我等拿着文章,前往酒肆、茶馆分发,说让您去库房支告一声,拿些钱财出来,作为茶水费,打点各处……”   陈海一听,不由愣住,继而疑惑道:“他还能想到此事?知道以钱财开路疏通?”   来人就问:“如何回应?”   “咱们是侍候人的,可不是府中主人,难道还能不让君侯用钱?”陈海摇摇头,“我写个字条,你去支取,只要数目不大,也不用禀报王府那边。”   府中财货运转,都要经过他这个管事,才有人过来通报,鉴于之前与陈错的口头约定,陈海不好拒绝,只能低头认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陈错得了钱货之后,不光疏通各处茶肆、酒馆,还分出不少犒劳仆役、婢女。   一时之间,府内仆役、家丁、婢女对那年轻侯爷的观感,都有了不小提升,仅过半日,私下里,已能听到称赞之言了。   “真是奇了,君侯过去眼高于顶,与友人固然友善,但对我等下人不假辞色,也就对翠菊稍好,怎么突然间就开了窍?前几日训斥,今日赏赐,颇有几分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的味道,还有这文章……”   惊讶之余,陈海终于想着要细读《画皮》一文了。   送文章去茶肆、酒馆,无需他这个侯府管事出动,但协调各方,依旧要耗费精力,此刻才稍有闲暇。   “送文章出去的几人回来反馈,说几个酒肆、茶馆,得了钱财后,听说要在一日之内安排说书,本有几分不情愿,可唱曲的人看了文章后,却纷纷称赞,马上主动排练演说,这会,有两三家茶肆已经说上了,莫非还真有门道?”   这般想着,陈海展开文章,想要看看有什么古怪。   结果这一看,立刻便挪不开了眼睛。   起先他漫不经心,但很快专注起来,几息之后,更是呼吸急促,渐渐地,那枯瘦脸庞上的五官都朝着中间凑过去,一副揪心之际心惊胆战的模样,最后长舒一口气,缓缓回神。   等他放下文章,却悚然一惊,背后居然有了冷汗。   “我观此文,不觉入神,先是好奇,而后被情节吸引,沉浸其中,虽说不出赏析之言,却也觉得故事精妙,难怪唱曲人会那般热切!但君侯居然能作得此文?真是他所作?这平白无故的……”   说着说着,他念头一顿,脸色倏的苍白。   原来,他是想到文中恶鬼披着画皮,诱人害人,而不久前,君侯恰好当面斥责他陈海等人的谦卑之态,乃是披着友善之皮,实藏恶念……   “这……”   陈海冷汗直流。   “难不成,君侯是因我等,因为我等,才有了文思灵感,继而写下此文,以此暗讽?这……这文章如此精妙,必然风传建康,日后若被人看出缘由,我等该如何自处?岂不是传的满城皆知,都知道我等是恶奴?怕是连王府都不敢护佑!”   想到其中利害,他越发慌乱,再看文章,诸多念头瞬间混杂,不知是否焦急之下的错觉,陈海竟感到那纸上的诸多文字,隐隐悬浮起来,朝着面门直扑过来!   “啊!”   他惊叫一声,扔下文章,一脸后退三四步,才冷静下来,凝神再看,纸上已无异样。   “呼……”   陈海颤颤巍巍的捡起文章,大口喘息,已是汗透衣襟,待心中稍定,他便急思对策,有心要禀报王府,又怕王府主母深究,一时之间踌躇难定。   “先等等看,这文章,说不定不能流传开来,万万不要流传啊……” 第八章 风起乎?   两日后。   南康王府正门,陈母下了牛车,满面疲惫之色。   她是自手帕交的贵妇家中归来,默默走入后院,一应排场如常。   等陈母一坐定,就招来了陈河,询问周游子那边侍候的如何,有什么需求和行动,与什么人接触了。   陈河就道:“先生每日深居简出,不见外人,吃的东西很少,送去的鸡鱼肉蛋很少会动,倒是瓜果吃了不少。”   陈母点点头,道:“每日多送些水果,但饭食也不能少,先生不动,就端回来,断不可以怠慢。”   “喏!”   陈母揉了揉额头,又问:“那不让人省心的二郎如何了?他怠慢了贵客,碍于先生之言,不好惩戒,结果人回去了,还敢大放厥词,暗指老身偏袒,一点都不知轻重,传出去了,不知旁人要怎么看咱们王府呢!”   陈河回道:“这两日,听说君侯在写一些文章,让府中之人帮着分发,还将几位好友招来,分与他们一些。”   “这个逆子,还生妄念!想和他兄长争!他是不知咱家这花团锦簇的背后,是何等的凶险!等先生离去,定要重重责罚!”陈母面露怒气,“还有他的那些个友人,都是狐朋狗友,为什么看重他?还不是因为大郎!当面与他为敬,背后笑话他、编排他,他倒好,还自取其辱,写什么文章,真想养望?当自己是陆忧不成?不知天高地厚!”   她摇摇头,不想继续说次子,转而道:“你继续留意着,别让他真做出什么糊涂事,一有情况,随时通报。”   “喏!”   “去将张举叫过来。”   很快,张举恭恭敬敬的侯在外面,口称姨母。   “进来吧,”陈母招招手,让张举进来坐下,转为和颜悦色,“我家二郎不争气,遇到了事,老身只能与你商量。”   张举起身拱手,道:“姨母只管吩咐。”末了又道,“君侯年岁还不大,如今有了爵位,日后行走内外,总会懂事的。”   “别说他了,”陈母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关键是我家大郎,他都督十九州诸军事,乃今上心腹,本该大展宏图,为国分忧,奈何啊,奈何……”   她说着说着,便感慨起来。   陈举立问其故。   “有奸佞小人处处与他为难,”陈母登时咬牙启齿,继而又满面忧容,“我与几位体己言谈,听了个消息,说有人在朝中造谣中伤,说我儿在南边肆意暴掠,为祸一方,今上有意要将他罢免,此事若成,于我家乃是噩耗,奈何!奈何!”   张举一惊,赶紧道:“此事为真?”   “正要贤侄去探查一番,以鉴真假,我家也好应对,到时是拿钱疏通,还是找人帮着说说话,都才好施为,”陈母脸上满是期待,“二郎不成器,只能指望你了。”   “姨母放心,侄儿必全力以赴!”   一番表态,张举便在陈母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匆匆离去。   只是,离了王府之后,他却先叹了口气。   南康王的消息,他其实并不意外,对那位表兄,张举还是颇为了解的。   “无论如何,我张家这一支想要再起,不借助外力,怕是不成的,南康这条路子不能放!宗室人丁稀薄,高祖尚且绝嗣,南康一系纵有沉浮,也必然复起,不可离弃,说不得,还是要走一遭。”   吴郡张家,乃江东豪门,汉时便已显赫,历东吴、两晋、南朝诸代,却有几分没落趋势,尤其是陈霸先起自微寒,令寒门之势日涨,也让张家面临危局,家中子弟无论高低,都在寻再起之出路,贴近皇家,无疑是选项之一,张举自然用心。   “先去福临楼,江溢今日该是去了那,正好打探消息。”   有了决定,他立刻吩咐下去,直奔福临楼。   那江溢算是他的好友,曾在著作局为同僚,只是人家有个好父亲——其父江总,今为中书侍郎,管辖侍中省,位高权重,连带着江家子侄都官运亨通,眼下,江溢已做了太子舍人,前途光明。   张举有心振兴张家,曲意逢迎与之交善,现在便想着,从其口中探得一点消息。   走走停停,来往行人越来越多,好不容易到了福临楼,张举快步走进去,迎面就是说书人的声音——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   “嗯?这段没有听过……”   张举听出是新文,换做平日,或许会驻足倾听,但今日心中有事,却是顾不上了,直接上了二楼,转过楼梯,果然看到高冠博带的江溢,正与几人推杯交盏,有人高谈阔论,不时哈哈一笑。   张举认出,与江溢同桌的,是建康城中的几个文人。   见了张举,江溢招招手,道:“鹏程,你来得正好,过来与我等共饮。”   张举堆起笑容,快步走去,落座后与之交谈甚欢。   过了好一会,他便试着想问正事,只是看着左右众人,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几次试探,江溢都不接腔。   最后,江溢更是干脆道:“若有话,不妨直说出来,我自问坦荡,没什么不能当面言说的,在座的也都是君子,无需避讳,你若不说,私下里再问,我也不会回答。”   张举无奈,只好委婉问询南康王局面,却不敢将陈母所言之事尽述。   可即便如此,江溢也是眉头一皱,不快道:“我等皆文雅之人,在此谈论文事,你拿朝堂政务过来询问,委实坏了情绪,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说!”说完,衣袖一甩,送客之意毫不遮掩。   张举面露尴尬,看着几个文人讥笑表情,耳根通红,拱拱手,只得告辞。   等他一走,就有人道:“这人附庸风雅,不是真心好文,与江兄结交,必是看中你家权势。”   江溢不置可否,只是举杯。   那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举杯喝了一口后,眼珠子一转,笑道:“说张举附庸风雅,实是他家传统,如今就有个事,不知诸位知否,与张举询问的南康王一系有关……”   话未说完,就被边上的人提醒起来:“南康王乃是宗室,又掌大权,很得今上信任,不可轻言!”   那人赶紧道:“我如何敢议论郡王?是说那位郡王的胞弟。”   “你是说临汝县侯?”江溢终于有了反应,“他能有什么事?还是说说陆忧的新文章吧。”   那人却笑道:“这位君侯有一篇文章流出,这两日正在一些茶肆中流传。”   江溢终于来了兴趣,道:“郑兄,我知道你最喜品评茶肆之文,亦精通此道,之前几篇,就是被你遴选出来的,我等品味之后,皆有余韵,今日莫非还有高论?不妨说说。”   “不敢当,”那郑生摆摆手,又拱拱手,“我不过抛砖引玉,在江兄面前,谁人敢言精通?何况,那位君侯的新文章,我亦未曾看过,只是听过他过去的几首诗。”   众人就问:“如何?”   郑生就摇头道:“平平无奇。”   众人大失所望。   “尔等还存了期望?我说他的文章,无非因为这位君侯,一样的附庸风雅,”郑生反而笑了,“因陆忧才子的青斋之谈,这建康城正是玄奇风行之时,于是不管哪家,都想写上一二篇,却不知往往自取其辱,对这等人,江兄该留个心眼啊。”   江溢只是喝酒。   郑生见之,面色如常,继续道:“不说凡俗琐事了,还是说文章吧,既然都说到了陆氏玄奇文,那在下斗胆品评一二。”   众人都来了兴致,问他起来。   “城中著文者众多,但皆不过尔尔,唯有三家上得台面,写出了风雅与气象。”   “哪三家?”   江溢先抢答道:“这一家,自然是城外陆君,旁人是不能比的。”   “正是陆君,”郑生点点头,“陆忧公子才华横溢,写的文章形神兼备,往往寥寥数字就寓意深刻,其人行文精妙,即使平日所见之小事,经他一写,旁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茶肆的说书唱曲人就喜欢说他的寻常事,听着轻快,却也抓人,让人入神。”   江溢点头道:“不错,他的《青斋》还在写着,说是他写,其实也不对,陆忧只是随手写就,是他身边书童整理出来的,因此里面的文章越来越多。”   有人就问:“那第二位呢?”   郑生看了江溢一眼,笑而不语。   其他人恍然,纷纷笑了起来。   郑生这才开口:“江兄的文集也不能错过,他前阵子以归乡省亲为契机,写下诸多短篇,更是一绝,每一篇都透着灵气,尤其几篇借礼佛之事阐玄机、借物喻人的文章更是妙!也很有寓意!”   江溢举杯喝了一口,笑了起来,并不反驳。   又有人问:“第三人呢?”   这次,还是江溢先道:“自然是宫中那位了,却是不能多言了。”说到这,他忽然一转头,冲着隔壁雅座内的两人道,“两位,听了半天,不知可有见解?不如过来,一起探讨。”   同桌的众人一听,都停下动作,循着江溢的目光看去。   入目的,是隔壁桌上的两名男子,二人身着道袍,一个是二十许的青年,一个还是少年模样。   那两人见状,举杯微笑,但并未回应。   江溢也不坚持,摇摇头,回过脸,继续与几人交谈,说到了建康风行的几篇文章,如陆忧的《种树人》、宫中传出的《养鱼》,还有刚才提及的、出自江溢之手的《佛前》。   这时,楼下的厅堂中,爆发喝彩,久久不绝。   江溢疑惑,招人询问。   “回禀公子,是馆中新得文曲,名《画皮》。”   江溢眯起眼睛,道:“听楼下众人反应,该是不错,不如去听听。”正要与众人起身,却有青衣小厮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江溢面露遗憾,冲众人拱手道:“家中有事,要先归去,那新曲文,得改日再听了。”   众人都说不碍事。   江溢点头迈步,人到楼梯口的时候,顺势朝隔壁那桌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两个道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两人气度不凡,本想结交,看来是无缘了。”江溢也不着恼,缓步离开,走到楼下,那听文的众人正好散去。   另一边,张举在江溢那没有收获,失意而归,但并没有闲着,在回家的路上,他就让人发出邀请,将三位至交好友请到家中。   他这三位友人也堪称消息灵通,经常在茶馆、酒肆中厮混,偶尔为文人墨客座上宾,张举想着,兴许能有所得。 第九章 四友评文   张举今为著作郎,职位不高不低,却结交广泛,好友众多,其中不乏身世显赫的,也有长袖善舞的,都是消息灵通,被他邀请的三人,乃是其中的佼佼者。   “陆兄、朱兄、陶兄,请了。”   被请来的三人,一个名为陆参,中年文士打扮;一个名为朱立,高冠博带;一个名为陶敬,衣饰如常人。   三人各有来历。   陆参是吴郡陆氏出身,朱立则是吴郡朱氏出身,都是世家底蕴深厚,也是能和张举交善的缘由所在。   陆、朱、顾、张,自东吴始便是江东顶尖世家,几百年来朝代更替下来,一样还算显赫,纵有张氏那般有衰落迹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中、朝野、民间,依旧存着巨大影响力,而且四家之间,多年联姻,即使称不上同气连枝,彼此之间也多有亲近。   而陶敬也非一般门户,祖上是东晋名将长沙郡公陶侃,家学渊源,如今仕途起步,有意靠拢其他几家,是以走多频繁。   张举有心振兴家业,与三人结交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召三人过来,正是要借助他们的人脉、所知,探查陈母所言之事的虚实真假,比起张举放低姿态、曲意结交的江溢,这三人都是平等论交,气氛很是融洽。   只是南朝风气使然,他不好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要先谈玄论道,或者说些风花雪月,于是三人到了,茶水瓜果一摆,第一步就是闲聊。   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风行建康城的诸多茶肆传奇之文,张举应和了两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再聊下去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就打算入那正题。   未料,朱立却突然对张举道:“说起传奇文曲,那就不得不说说你那表亲了,过去我说他无趣至极,是说错了,得给你告一声罪。”   张举诧异,不解问道:“朱兄所说的,是我的哪一位表亲?”   朱立笑了起来,指了一个方向。   张举就道:“莫非是临汝县侯?”   朱立笑道:“不错,我方才来时,先就听了他的文曲,然后不怎么过瘾,就又讨要了文本,路上看了一遍,还真个有趣,可谓大开眼界!”   “文曲文本?”张举满脸诧异。   “你不知道?”朱立先看一眼张举,又瞅着其他二人,见三人都是一脸意外模样,“你们都不知道?”   “不知,”张举心中一动,想起见周游子那日的情形,“还请朱兄明言。”   “嘿!”朱立笑得越发欢畅,“若是不知,就赶紧去看,若是我所料不差,他所写的那篇《画皮》,再过不久,就要风行建康,你们若是不知,过阵子与人谈闲都难以融入!反之,现在看了,占据先机,先品味一遍,正好指点旁人观赏。”   “画皮?”   张举与其他两人面面相觑。   陆参直言:“你说是临汝县侯之作?他可没有什么文名流传。”   “陆忧过去就有文名?”朱立眨了眨眼,“我听人说,他是因修行之故,需要积攒名望,才展露真才实学,可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典范,临汝县侯就不行了?”   听着二人之言,陶景忽的放声大笑。   众问其故,他道:“朱兄这般维护,陆兄满是质疑,更不要说张兄为其亲近,却竟然不知,岂不有趣?既然咱们今日聚于此出,朱兄不如拿出来共赏,岂不快哉?”   “正该如此!”朱立迫不及待,一招手,门外侍从走了进来,“去把车里的那篇文章拿来,我与几友共赏,就在我随行的盒子里,轻拿轻放,不要损了,我晚上还要再看一遍。”   那仆从却道:“主君,您忘了,之前您让人将东西送回家了。”   朱立一拍脑门,笑道:“忘了,忘了,我怕损毁,让人送走了,无妨,此处离着澄清楼不远,去那讨一份过来,要不了多久,你快去快回。”   “喏!”   张举见状,不免心急,他固然好奇,但不觉得自家表亲真有文采,何况召人过来是有正事的,因此不想节外生枝!   只是,见其他三人兴致勃勃,张举不好公然败兴,只得先按下念头,想着找机会结束闲谈,再入正题。   很快,朱家仆从捧着一篇文章走进来。   张举扫了一眼,见纸上墨迹尚新,该是新誊写上去的,不由意外。   须知,建康城有了好文章,街上、茶肆之中,就有熟知内容之人专门誊写,但那都是受人追捧的文章,如陆家才子的新作,怎的自家表亲也能享受这般待遇?难道……   一时之间,张举惊疑不定。   那日陈错出言,莫说陈母蔑视,就是张举也不觉其人真能做到,可眼前情形已是出乎意料。   等那篇《画皮》被摆在面前,几人同观,他越看越惊讶。   四人围观,表情各异。   “有点意思。”   “有趣!有趣!”   “妙啊!”   《画皮》乃是短篇,讲述的内容并不复杂,大意是一恶鬼靠画皮伪装成美女,诓害书生,被道士识破,最后一番折腾,恶鬼现形,并被诛除,书生先是身死,最后靠着妻子之助,死而复生。   其中诸多翻转,言简意赅,看完一篇耗费不了多长时间。   很快,张举的三位友人纷纷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定,比起之前,都多一副满足模样。   “如何?”朱立扫过几人,含笑询问。   陶景道:“妙趣横生,一波三折!整篇文章层层递进,悬念迭起,看前面,我本以为王生得道士之助,该能脱了灾厄,未料还是遇害,后面又有变化,他那妻子竟能忍辱,令王生死而复生,令人拍案称奇,更难得的是文辞简练,颇有寓意,这色字头上一把刀,诚不欺我。”   朱立又看其他两人:“二位以为如何?”   陆参就道:“陶兄说了文辞简练,在下深以为然,这画皮一文,粗看时不会注意文采,实是因故事精彩,观者心挂碍前情后事,但看完后再细细品味,就会察觉行文语句很是不凡,往往一字、一词就得深意,品味之下,还有回响,称得上一个‘练’字!”   “与我所见略同!”朱立闻言欣喜,“陶兄说故事精彩,你说字词通达,我也来说一个,便是这文中人物之精妙,诸位请看这几句,如何?是否是以言语而立人物,各得其本,宛如真人。”   其余二人纷纷同意:“正是,正是。”   陆参又道:“言语简练,人物精妙,故事妙趣横生,难得的是一篇文章下来,虽无诗句之格,却有几分意境。”   “你也发现了!”朱立立刻插话,俨然对这文章很是喜爱、推崇,“我亦有同感,细细推敲,实是因这文章语句隐晦、含蓄,暗合诗词言外之意的意境,方才如此!”   其他二人一听,点头称是,再看文章,越发兴致勃勃。   不过,说着说着,他们却发现一事,不由暗暗奇怪,最后还是朱立主动提起:“张兄,你与临汝县侯最是亲近,如何评价此文?”他见张举不发一语,才有此一问。   “是啊!”陆参也道:“不如挑个时日,将他邀请过来,一同谈文说诗!”   张举强笑一声,颇不自在,匆匆说了句:“我之前也不知晓君侯本事,是自朱兄口中得知,这一篇看完,与诸君看法相似,下次见面,定会问问他,何时与我等共饮!”   “要快请!”朱立眼中一亮,迫不及待,“神鬼怪谈本就是街巷喜好之物,时间一长,必满城皆知,人人追捧!最后,说不定如陆家小子般难见一面了,那小子本也平易近人,如今却见不着人了,所以咱们这次要快,别等到最后,连你都见不到临汝县侯了。”   张举敷衍着点头,越发坐卧不宁。   隐约之间,觉得似有什么念头堵在胸口,难以舒畅。   屋中几人没有注意到张举异状,以为他也是激情于文,于是越说越兴奋。   日头西沉,屋子里的光线慢慢暗淡下来,几个人在地上的影子,隐隐震颤。   尤其是张举的影子,居然还自行扭动了几下。 第十章 文以喜悲   过了好一会。   张举抹了一把头上冷汗,长舒一口气,借口观望煮茶,出了客间,透了透气,随后长叹一声。   他看《画皮》,与其他三人不同。   其他三人看的是字句、是意境、是故事,张举起先也是如此,可看到后面,见那恶鬼画皮之说,不知怎的,忽然联想到自身。   陶景说是美色惑人心,张举看到了的,却是一张画皮披在身上,藏在其下的乃是别有用心,仿佛暗指自己欲借南康王府之势,于是以表亲遮掩装作亲近一般,因此惊疑不定,哪还有心思与旁人多言?   若不是怕人看出端倪,方才就已出来。   现在人站屋外,压力稍减,恍惚间,《画皮》中的几行文字流转心头,渐渐地,竟让他的身子有些微寒。   于是张举搓了搓手,回过神来,正好听到屋中友人呼唤。   等他回到屋子里,三位好友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见着他回来,立刻就拉着他一起计划着,想着,若能见到那位君侯,该如何与之交善,讨教文思。   张举表面笑着应和,但心有挂碍,终究难以全心全意,便连晚宴时,都有几分魂不守舍。   等晚饭过后,朱立见时间不早,便说起家中妻子嘱咐,起身告辞,其他两人也顺势起身,张举恍惚相送,等人一走,才猛然惊醒!   “我约他们三人过来,是托他们打探消息,居然忘了!”此念一起,顿生懊恼,但不好让人再来,只想着明后再找机会询问。   等回到屋中,坐下之后,张举又不自觉的想起那篇《画皮》,让人将文章拿来,左看右看,直到深夜。   这建康城中,如他这般的人,不在少数。   正像朱立所说那般,《画皮》涉及神怪之说,在街头巷尾流传甚快,几日下来,就被好些个人知晓,多有议论。   “画皮之文,着实有趣,那位临汝县侯是个趣人,过去怎的不知?”   “今日茶肆要讲画皮,诸位若有兴趣,可来一听。”   “画皮是何?”   “你不知道?正好与你说说,你定然想不到,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什么?临汝县侯?”   ……   又过了两日,文章已是半城皆知。   其中少不了侯府仆从前后奔走、推波助澜,亦有陈错拿着钱财开道的局面——他见势头渐起,曾亲自找到酒肆茶馆,与之交涉,让其推广。   再加上文章取自传世著作,本身素质过硬,一来二去,居然真的几日便起了声势!并且越烧越旺!   就连这侯府周围,都渐渐多了不少身影,徘徊不定,也不知是因文而声憧憬,还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不过,陈错的侯府固然位于建康城一隅,但青溪两岸不是寻常人能住得了得,纵然只是一个偏僻角落,对寻常百姓而言,那也是权贵人物的居所,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城中守备、巡查都多有看顾。   所以,那些身影很快就会被人驱赶离开。   但也有例外。   便是僧与道。   僧道两家,在南朝地位颇为超然,自梁武帝之后越发如此。   因此,当巡街的差役驱了几个闲人之后,一转头,见街角又多了两个道士,徘徊侯府之侧,犹豫了一下,没有过去驱赶,而是小心的看着,生怕他们闹出事端。   毕竟,临汝县侯虽然声名不显,但他那位兄长却非寻常人物,不可不察。   好在,两个道士打量了侯府看了几眼,就转身离开,让周围差役都松了口气,很快,差役们也先后离开。   结果他们这边一走,两个道士有走了回来。   “此处守卫严实,加上又是南朝都城,有五行大阵,那位临汝县侯乃是皇室宗亲,真龙血脉,紫气罩身,不好探查。”   说话的,乃一青年道士,边上那位,则是个少年。   少年道士笑道:“那篇《画皮》文思璀璨,暗合人心之道,语言晦涩,暗藏深意,能动人心,能摇人念,分明是香火道用来聚念的,寻常的宗室皇亲哪里写得出来?其中必有缘故!你我此番来寻转世仙人,自然不能漏过这位君侯。”   青年道士点点头:“师兄说的是,此府之主,是南康王一系,听闻,定心一宗的半心道人,几日前已经借口拜访,但并不是住在这里,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少年道人点点头:“且不能让他抢了先,否则就失了机缘!”   说话间,二人再次朝着侯府看去。   那青年道人感慨道:“人念鼎沸,道基雏形已成,向来是根源已凝,而且徘徊周边,只要吞下去,至少也是第一步圆满,就是直接踏足寻道第二步,也不是不可能!”   ——————   “二三子听说了吗?咱们侯爷的那篇文章,如今传遍建康上下,人人议论呢!”   第五日一早,侯府众仆聚在一起,还未干活,先就讨论起来,个个惊奇。   前几日,陈错找到他们,让众人分发文章,他们不好违逆,但心底不以为然,当是这位侯爷异想天开,谁曾想,一散播出去,竟然真的造成了轰动!   “议论什么!主上的事,是你等能议论的!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是还没说上两句,就被管事陈海驱散,各自做事去了。   等人一走,陈海暗自思量:“居然真起了势,莫非咱家这位君侯是个城府深的?这可不妙了!”想着想着,额头流下汗来,越发忐忑。   随着画皮风潮渐起,陈海先是惊疑,继而惊讶,最后难免心生悔意。   早知主上有这等能耐,一篇文章下来,居然和那位陆家才子的势头差不多了,他何苦违逆、顶撞?这样的人物,投效还来不及呢!   “念头得改一改了!”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之前君侯恶了我等,但说不得还是个机会,只要抓住机会表忠心!”   想着想着,他一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不由冷笑,心道,自己还不是最惨的。   前面,赫然是那翠菊。   这女使头领,不像往常般侍在陈错身旁,而是领着婢女、端着果盘行走——陈错正在前院宴请好友。   到了前厅,翠菊吩咐安排,井井有条,只是目光不时扫过陈错,见后者看也不看自己,心中顿生慌张、悔恨。   她这般女使,乃老夫人心腹,自幼也学字词,喜好看文,因此看过《画皮》之后,如遭雷击。   原本,君侯对她的一点心意,翠菊是知道的,只是她颇有几分念想,并未顺从,甚至在老夫人的令下,还不假辞色。   未料前几日君侯暴怒,训斥过后,便不复亲近。   之后翠菊再看画皮,便觉得那披着美女画皮的恶鬼,仿佛是映射自己,又是惊恐,又是后悔,更多几分悲凉,只盼着君侯气消,能如往常一般。   可几日,陈错越发冷漠,让翠菊越感煎熬。   她越是煎熬,越忍不住想那画皮鬼之事,就越发不安、动摇,后悔之念,宛如毒蛇一样,噬其心智。   慢慢的,文章之中的语句,就好似活过来一样,在她的心中游动,这两天,有的时候,做着做着事,那字句似乎都在眼前飘荡,越发刺眼。   等陈错送走友人,径直回了书房,也未曾瞧翠菊一眼。   翠菊握紧了拳头,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她脚下的影子,快速扭曲了一下。   不过,并无他人察觉。   陈错打算趁热打铁。   那日在梦泽之中一番权衡,陈错以聊斋短篇开局,要叩开名望之门。   如今,《画皮》风行半城,他有了底气。   “画皮能够流行,说明书籍非假,但人望之说太过缥缈,难以测度,今日是最后一天,保险点的方法,就是再推出一篇新的,更进一步,奠定基础!”   第二篇的选择,他也有了腹稿。   可尚未下笔,陈海忽然匆忙进来,说有要事禀报。   “何事?”陈错眉头一皱,毫不掩饰心中恶感。   陈海一见,越发后悔,却更加恭恭敬敬,拱手道:“君侯,刚得急报,王府遭贼,装着丹丸的盒子,被人给盗了!”   “什么?”陈错“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十一章 内中贼,贼于心   “消息为真?”   在去往王府的路上,陈错再次询问。   陈海来了精神,赶忙道:“消息是小人兄长让人透露的,小人一知道,立刻就来禀报了,眼下,就连王府中知道的人都不多!”   陈错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能听出其人话中的邀功、讨好之意,但几日前的一幕,依旧历历在目。   陈错前世职场沉浮,经验不少,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掉以轻心,只是隐约猜到,陈海的转变,也是《画皮》风行建康所带来的名声影响。   “到底是南北朝,名声有时还挺有用。”   心里感慨了一句,陈错又重新关注起王府失窃案。   几日辛苦,为的就是建立人望,然后取得丹药或者墨鹤,结果好不容易见了曙光,这目标却丢了,换成谁,都无法平常待之,既然陈海这般配合,他当然要多问几句。   可惜,陈海虽然有心表现,奈何所知有限,说了几句后不敢欺瞒,如实道:“具体情况尚不清楚,只是听说,老夫人下令,这丹药失窃的消息,暂时不能告知周先生。”   陈错点点头。   那位周游子道长非常大气,初来拜访,两个盒子就直接交给王府,结果还没几天,就让人给盗了,先不说失窃物价值几何,这要是传出去,光是王府脸面都挂不住。   “但说到底,我那便宜老母很是重视丹药、墨鹤,没理由疏忽大意,肯定派了不少人把守、巡查,这样都能丢失,很有可能是内部作案……”   陈错暗自思量,试图找出脉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为得经历一番波折才能发现线索,没想到,等他这一行人抵达王府,立刻就有消息传到陈海手上,说那偷窃之人,已然被拿住了!   “果然是内贼!”   一得到消息,陈错就问起详情,打算在面见陈母前,掌握足够的情报。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居然偷到主家头上了,不为人子!”陈海对此人极为痛恨,“作案的,是周先生来府上那天,在旁侍候的一名家丁,真个无耻至极!那日仙丹露面,满室异香,就勾起此人贪欲,老夫人虽及时驱散众人,却没能压住这人狗胆!居然做下这等恶事!该千刀万剐!”   陈错见他言语,知道不是伪装,盖因此事是内贼犯下,牵扯到了府中管事,也就是陈海的兄长陈河,于他家大为不利,利益牵扯,自然痛恨至极!   他也不管,只是问道:“人既然抓住了,被盗的东西可还完好?”   “这个,小人着实不知,还要再等消息。”   两人正说着,陈河已经过来,恭恭敬敬的通报陈错,让他入后宅面见陈母。   看这位大管事不喜不悲的模样,陈错深感此人定力非凡。   念头一转,便就落下,他此刻真正关心的,还是被窃的丹药如何了,于是急急赶往后院。   到了后宅厅堂,陈错先就看到陈母坐在主座上,脸色铁青,两侧,站着孔武有力的家丁护院。   陈母的面前,跪着一个人。   这人光着膀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不少皮开肉绽之处,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错上前行礼,陈母只是轻轻点头,依旧满脸怒意的看着那人。   陈错顺势打量其人,心里还存着一点印象,那日似乎侍候在堂中,离着自己不远,可不等细思,陈错的目光便倏的凝固,锁定在陈母手边——   那桌上摆着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是一团碎裂之物。   乍一看,就像是碎裂的月饼渣滓。   可陈错的心,却是瞬间冰凉。   通明丹,碎了。   为了验证,陈错还特意嗅了嗅,没有在空气中捕捉到半点异香。   “夫人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自从昨日去了趟茶馆之后,就心神不属,浑浑噩噩,兴许是被人下了药了啊!”   那犯案人证连连磕头,额头上血肉模糊。   “若非下药,小人如何又这般胆子?实在不是小人本意啊,是昏沉到了家中,一觉醒来,就拿着仙丹,这……实不是小的的真意啊!望老夫人看在……”   那人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口中求饶。   啪!   “混账东西!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陈母出离愤怒,一巴掌拍在桌上。   “饶你一命?你这条命值几个钱?十个你,也抵不上此物珍贵,但凡丹药,只要破损,效用全无,你瞧瞧!你!你!”说着骂着,她的脸上一阵青白,身子都晃了晃。   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离得近的几个婢女赶紧上前,抚胸捶背。   陈错都忍不住要去搀扶,但走到一半,陈母长舒一口气,已然恢复。   陈错止住了动作,视线重新落到碎裂的丹丸上,暗暗可惜。   “陈母乃是贵妇,见多识广,他说碎丹无效,八成不是假的,真是可惜啊,我这几日好不容易积攒了人望,结果东西却碎了,这……嗯?”   忽的,他念头一滞,闪过一点灵光,这心竟是“扑通扑通”的急跳起来!   丹丸既碎,若破碎时间不超一个时辰,岂不是说……   “我有机会将这东西收入梦泽?一入梦泽,则可恢复!”   陈错摸了摸怀中。   小葫芦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顿时,他的思路通畅起来。   “若将丹丸给收了,一入梦泽,不说其他,立时就能重组,就是不知在梦泽里有无效用,周游子说此丹能够明智,对修道之人而言,是突破瓶颈的助力,但对寻常人来说颇为鸡肋,可若是入了梦泽,在梦中吞服,也能明悟通心的话,就能不断复制,岂不是参悟一时爽,一直参悟一直爽!”   想到此处,他差点按耐不住要当场掏出葫芦,好在还有理智,强行忍住,但思绪却越发跳脱。   “周游子还说,丹丸与墨鹤,二者只取其一,但我若收了丹丸,人望未耗的话,说不定还能去取墨鹤,毕竟收了丹丸的是葫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可去取那墨贺,这就两全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丹药碎了多久,千万别超过一个时辰!”   “二郎!二郎!”   陈错正想得美,忽然被一阵满含怒意的声音唤回心神,循声看去,入目的是满面恼怒的陈母。   “唤你呢,何故不理?难道之前那事,你还记恨?”陈母看着陈错,语气不善,“那日你耽误正事,本该责罚,更是当面无状,不知进退,但老身都没有追究,你现在反而要记恨?”   陈错压下不满,拱手道:“不敢,孩儿只是想着,这丹丸之事,是否要告知周先生。”他瞥了碎裂丹丸一眼,眼神热切,可大庭广众之下,真要当众收了,后患无穷。   要想得手,得找个理由与丹丸独处,至少要贴近靠近,才能趁其他人不备,收入葫芦里。   陈母则闻言忧愁。   陈错见状,抓住机会,问左右道:“此人何时抓住?丹药又是如何破碎?”   陈海正好走到门外,闻言立刻拱手上前:“回禀君侯,之前搜查全府,此人不及隐藏,拿着东西要跑,被人拦住,与他拉扯,木盒落在地上,丹丸因此破碎。”   “碎了多久?”陈错提起心来。   “约莫半个时辰!”   陈错喘气的声音粗了几分,心下越发激荡。   还在时效之内!   要快!   不然超过一个时辰,就错失了机会!   他赶紧对陈母道:“既然时间不长,不如禀报周先生,说不定有补救之法。”   陈母面露挣扎,最后颓然点头,对陈河道:“请先生过来,老身与他说。”   陈错想拿着丹丸亲自过去,如果时间紧迫,就抽个机会,半途收入葫芦,被人问起,就找个理由推脱,毕竟入了葫芦,在他身上也搜不到!   虽然冒险,但还是很值得冒的!   可陈母有了安排,他却不好坚持,以防旁人起了戒心、疑心。   ——————   “事有定数,亦需有人催之。”   干净、整洁而又典雅的房间里,周游子盘坐在床上,双眼轻合,两手落膝,手指轻轻弹动,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那气凝而不散,宛如长蛇。   蓦地,周游子一甩衣袖,起身来到桌边,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又翻开了手边一篇文章。   这文章开头,赫然写着“画皮”两字。   “果然,还得世间历练,方知道行虚实,我因与南康王的渊源,才能被选中,得以下山,来寻灵鹤护卫的转世仙童,那王府三淑女伴有灵鹤,该是转世之人,没想到,还有临汝县侯这般变数!先前他功德不足,亦无人念寄托在身,但此文一出,不光必有人念缠绕,恐怕还有其他牵扯,即便不是他借机立下香火根,也是有人将他做棋子,恶鬼画皮……画皮恶鬼……嘿!”   嘿嘿一笑,周游子左手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右手一甩,手上文章无火自燃!   “无知无畏啊,这等人念聚集推动,说不定真要顺势而生,化虚为实,甚至反客为主!但我既在此,就得做过一场。”   他嘴唇轻动,燃烧的文章中,隐约有青紫色的狰狞面孔闪过。   “唔!”   突然,周游子浑身一震,闷哼一声,手上火光大盛,转眼一张符纸就烧为灰烬。   “还是看低了那位君侯,这文章竟有这等造诣!难道,是与转世仙童为血亲,得了其福泽不成?区区几日文章所聚之念,我竟不能制!这下可是糟了!”   他眼露惊讶,探手入怀,似乎要拿出什么。   这时,敲门声响起。   陈河的声音随之传入屋中:“先生,我家主母有请。”   周游子一听,停下动作,扬声道:“这便过去。” 第十二章 丹入梦,人对谈   “通明丹炼如琉璃,丹丸一成,通体浑圆,也如琉璃一样脆弱。”   来到厅堂,周游子看着破碎丹药,轻轻摇头。   “那此物可还有用?”陈母满脸希冀。   “丹药碎裂,药效十不存一,对修士而言,还有一点用处,但寻常之人肉身凡胎,锁不住药力,”周游子看了陈母一眼,“寻常之人吞服丹药,本就只能用上十之二三,除非能日日吞服,否则终是比不上修士之效的,可但凡丹药,炼之不易,没人能真的当饭吃。”   怎么没有!   陈错在旁干着急,想着你若让开,让我拿着葫芦上去,立马夜夜吞丹,信不信?   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又不能时空倒流,超过一个时辰,机会可就白白浪费了!   心里焦急,陈错见着陈母懊恼,就主动出言道:“既然无用,不如拿来给我,也算做个念想,为了此物,我这几日也是殚精竭虑,费了不少心思,不想到头一场空。”   他一说,就吸引了满屋人的注意。   那周游子也顺势朝陈错看去,而后就是一愣。   “怎么?”陈错注意到了周游子的诧异。   周游子感慨道:“着实没有想到,区区五日,君侯就能攒出小望,便在此刻,身上之人望还在攀升!”   此言一出,陈母等人俱是意外。   陈错都不免迟疑,问道:“先生怎么看出的?有什么窍门?”   人望这东西,无形无质,说着玄乎,听着虚乎,到您这还量化上了?   “若您能修行,踏足寻道之路,自然就知道了。”周游子还是不愿说明。   陈错暗自撇嘴。   不过,周游子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眼前之事上——   “君侯有了这等人望,丹丸固然是碎了,那墨鹤还是能一试的。”   陈错诧异,继而心喜,暗道正合我意。   陈母似是猛然惊醒,看着次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她道:“请先生过来,是处置丹丸之事,其他的,还是等等再说,您说丹药破碎,已无效果,老身惭愧,这等仙缘毁在小人之手,可笑可惜,不知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先生与王府渊源甚深,日后若有所需,我府上也必全力以赴!”   陈错不由侧目,心道,这便宜老妈为了大儿子,也真是不要面皮了,这话委婉,实是公开讨要后续好处,问题是,明明是王府闯祸,人家好心送药的,凭什么承担售后?   果然,周游子摇摇头道:“在下只是得了丹药,并无多余。”   陈母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陈错见缝插针的道:“既然如此,这丹药能否与我,让我做个留念。”他旧事重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周游子终于回应:“此丹已许王府,本就是贵府之物,在下如何做主?”   陈错心领神会,看向陈母。   陈母正自懊恼,见着陈错目光,习惯性的就要斥责,但倏的想到,这二儿子不声不响,五天就有小望,还经过周游子认定,先前也听人说了他有文章流传,难道真有本事了?一念至此,不免多想了些,于是沉吟过后,居然点了点头。   陈错见之大喜,就要上来拿取。   陈母却道:“急什么,没见先生还在这吗?”   陈错脚步顿住,心里焦急,距离一个时辰,已经所剩无几。   周游子笑道:“无妨,君侯先取了放好,回来便是,在下有话要与您说,但得等您心情平静才好,此刻您心念不定,还是先得偿所愿,方可。”   “好,马上回来!”陈错对周游子的好感立刻上了个台阶,怎么看怎么顺眼,一见陈母默认,便忙不迭的盖上那盖子,转身就走。   陈海见了,作势就要跟上,却被陈错摆摆手止住,吩咐道:“在此处候着,有什么事,你再过来通报。”   陈海听了前半句,心中一凉,听到后半句,则眉开眼笑,想着这是信任我呀,让我在这给君侯当眼线!   当即点头领命,挺直腰杆,盯着屋子里。   陈错这才快步离去。   屋里,陈母招来陈河,吩咐了两句,后者躬身离去,跟着,她又对周游子道:“先生,你与我家二郎,有什么话要说?方才你说我家二郎得了小望,莫非与此有关?”   周游子先是叹了口气,才点头道:“是在下看走了眼,本以为贵府是淑女天分更高,未料,君侯亦是人杰,兴许也是先王遗馈,子女个个成材……”   二人话还没说几句,陈错已经回返,脸上神采奕奕,明显是得偿所愿了,那丹药此刻已经入了葫芦,就等着他睡熟了,去梦泽中检查。   一到屋里,他立刻红光满面的对周游子行礼,道:“先生说有话要和说,不知是什么事?”   周游子并未回答,而是冲陈母拱手道:“请老夫人准备一间厢房,在下好与君侯说清楚。”   陈错一愣。   这是要与自己私下单聊?   “这不符合规矩,”不等其他人出言,陈海先就一步迈出,“君侯千金之躯,如何能孤身与人交谈。”   陈母摆摆手,止住了陈海,沉吟片刻,道:“既是先生的要求,就准了,先生的为人,老身是知道的,自然信得过!”   “多谢老夫人!”周游子拱拱手,露出笑容。   陈错则想着,若换成便宜大哥陈方泰,陈母还能否这般干脆。   陈母这时对他道:“先生既然有话要单独和你说,那必然是要紧事,一定要仔细聆听,不得有疏忽!”   “孩儿明白。”陈错知道这是暗示自己,等会将交谈内容和盘托出,但心下不以为然,得等自己知道内容再决定。   在南康王府,陈母的命令一下,就不会有什么障碍。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陈错就得以坐在厢房之中,单独面对着半心道人。   “君侯最近写了一篇文章吧。”   周游子先是问了一句。   陈错微微诧异,继而点头,说了《画皮》之名。   正当陈错思虑着,这周游子莫非是想讨教提升人望的手法?又或者,好奇《画皮》的创作过程、背景?   没想到,周游子从怀中取出两张黄纸,抬手一甩,那黄纸就飞了出去,落到了门缝和窗户缝上,像是粘在上面一样。   下一刻,那纸上浮现朱红,线条蔓延、交叉,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嗡!嗡!   一连两声,门窗震颤了一下,彻底安静下来。   陈错先是瞪大眼睛,看着朱红色的符篆凭空出现,跟着就注意到,原本隐约还能传进来的声息,在门窗震动后,就寂静无声了。   他登时警惕起来。   “君侯无需担忧,这是为了隔绝他人之耳,”周游子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接下来要说的,在我师门,不许凡俗晓得,我门修心,以戒律加持心田,若轻易破戒,修为便会倒退,哪怕是无意泄露,可只要事后知晓,一样也受波及,为了防微杜渐,因此隔绝凡俗,还望您能理解。”   陈错深吸一口气,想着已经这般局面,这老道士该不敢在府中搞事,便也坐了下来,问:“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周游子点点头,果然开门见山——   “香火道修行的法门,您是从何处得来?” 第十三章 字句成精,鬼源心中!   “此话,是何意思?”   陈错面露疑惑,看着周游子,见其人表情郑重,念头急速转动起来。   他注意到,周游子言语间的态度,甚至带上了几分恭敬,便知此事绝不简单,只是话中之意,偏偏自己并不明白。   “香火道的法门?听着是种追求超凡的功法,可我这几天除了抄书,就是推广,根本没接触过什么功法,更无时间修行,那陈方庆本身也没有什么功底,算了算去,除了梦泽,一点超凡之事也无,嗯?”   一念至此,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一跳。   不会是说梦泽吧!   周游子观察着陈错表情,此刻又道:“那就换个说法,您写的那篇文章,是亲笔书就,还是得旁人指点?”   其实是抄的!   蒲松龄知道吗!   你不知道,因为还要过千多年,他才会出生。   心里这么想着,陈错不敢大意,事情关系到了梦泽,这可能是他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绝对不可暴露,否则不说其他,万一引来觊觎,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不过,陈错也不敢将话说的太过绝对,万一真有古怪,不留一点余地,反而不好转圜,于是他迟疑片刻,道:“不瞒道长,这文章实是梦中所得,早已烂熟于心,想着何时默写出来,正好碰到人望一事,于是一口气书就,然后与人分发,怎么,莫非有什么问题?”   “梦中所得?”周游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陈错。   “正是!”   被这半心道人看着,陈错顿觉浑身上下凉飕飕的,本能的想要捂住怀中的葫芦,却硬生生的忍住,前世的商业谈判让他清楚,下意识的小动作,在当前情况下,非常致命,容易被对方关注。   很快,周游子收回目光,表情反而有些惊疑不定了。   沉吟片刻,他道:“那君侯这梦中,是否还有其他所得?”   “还有一些,但尚且模糊,”既然已经找了个借口,陈错索性就将谎话完善起来,“按着过往经验,若是梦中有了文章雏形,只要几日睡眠,就能渐渐清晰,宛如过去遗忘之事,化作碎片,慢慢想起一样。”   虽是临时拼凑出的谎言,但他经历商海,深谙虚虚实实之道,将穿越过来、继承记忆碎片的细节化用其中,等于描述真实,就算对方问起细节,那也能一一对答。   但周游子没有继续询问,听着“慢慢想起”这几个字,他竟是一愣,而后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弹动,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陈错坐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看了一眼门窗上的符纸,终于大着胆子问道:“道长,您方才提及的香火道,是什么东西?为何觉得我在修行呢?”   周游子似是回神,停下手指动作,才道:“香火之道,不同于我等修士的修行之法,但也是一种寻道之路,讲究的是聚集人念、意念,以养自身,据我师父所言,香火道兴起不过几百年,和我等广成道统比起,乃是后起之道,我广成道统采纳百家、海纳百川,修持自我,去伪存真,可称为修真之道,而香火道则是借助人心、众念……”   听到这里,陈错不由诧异,想着若没记错的话,前几天周游子介绍师门时,就说过自家宗门主要就是修心为主,这不是更近似香火之道吗?   似是看破了陈错心思,周游子道:“我这一门借鉴部分心道之术,主要是取自佛家的香火法,但本身根源还是传自先秦,修的是己心,和聚拢他人心念的法门不同,而且香火道的法门千奇百怪,有许多难以想象的手段,都能用来修行,就比如……”   他指着书架道:“书文写字!”   陈错一怔。   写书还能修行?有这等好事?   但旋即又意识到,若写书能修行,周游子先前询问,问题怕是就出在那篇《画皮》上。   一念至此,陈错索性问道:“敢问道长,书文写字如何修行?莫非我那篇文章,还有什么玄虚?”   “我家宗门结合了部分香火之法,若君侯问起旁人,未必能与你回答,”周游子叹息着说话,“说起来,还是贫道失算,未料到君侯似有宿慧,能以文章而动人心,你若真是梦中得法,那怕是还有缘由,所以文章写出来,暗合了香火之道的要旨……”   说到此处,他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   “贫道曾听师父提起,若文章能按着法门书写,则字句皆有灵性,流传出去,动摇人心,人心意念就会渐渐聚集,成就道行!”   陈错当即明白过来,敢情里面还有这些道道,随即头疼起来,若连下笔行文都有什么章法,而自己无意中就做到了,确实不好解释。   因为自己也不知为何。   难道,《聊斋》拿到此世写出,竟然还有这等玄妙?   因为多为妖鬼异志?   其他篇章呢?那梦泽中的其他书籍呢?又或者,是因为出自梦泽?   问题太多,无从解答。   随即而来的,还有个问题——   “若能修行,为何我不见半点益处?”   他左右看看自身,还是少年身板,不见什么进境。   周游子却问:“君侯真不懂?”   陈错点头道:“我是真不懂。”   周游子眉头紧锁。   “我若是真懂,如何会轻易暴露?”陈错拱手行礼,“道长若是懂了,还望明言。”他心中隐隐不安,毕竟练功不得法,可是容易走火入魔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周游子又叹了口气,“任何功法,都非一步功成,往往要先筑基,继而蕴养,积累足够方可晋升,讲究一个收放自如,便是那炼于身外、假借外物的功法,也不可轻易断了和自身的联系,而是要时时掌控。”   陈错脸色一变,已然猜到一些。   果然,周游子继而就道:“您若真是梦中得法,又或无意中暗合香火之念,写出文章,动摇人心,却无后续收拢人念,掌控于己的法门,就等于是只有散播之法,而无收敛法门,终会致使这人心生念,自发聚集,却无从运转、不能化为己用,这后果就颇为难料了。”   陈错越发不安,下意识的道:“会失控?”   “此词甚妙,正是失之掌控,人之念无形无质,亦无穷无尽,意念不断汇聚,而字句有灵,却无人掌控,就有成精的危险,字句一旦成精,寻根溯源,往往要朝着文章意境转变!”周游子的脸色越发郑重,“放任不管,文章传播的越广、时间越长,则越发难以控制!”   文章字句还能成精?   “按着道长的说法,朝着文章内容转变,那不就是说……”陈错先是一惊,继而寒毛炸起,感到背后一阵阴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还能滋生那画皮恶鬼不成!?”   “正是如此!”周游子说话间,忽然直视陈错,提高音量,说了一句,“你不妨想想,你写文的时候,心中勾勒的恶鬼模样!”   陈错下意识的回忆起来,心中隐隐浮现一张青紫鬼面,顿时一个激灵。   就在此时!   那周游子忽然暴喝一声,猛地一抬手,衣袖飘飞,竟有一张符纸激射而出,在陈错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符纸就到了其人额头跟前!   “!”   事发突然,周游子更出手如电,一掌拍过来,速度快得生出残影!   陈错没有反应的机会,脑门上就被贴上符纸贴,跟着便浑身沉重、手脚难动,想要开口说话,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唯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死死盯着周游子。   “君侯莫怪,此番突袭,就是要出乎意料!文章因你而生,若凝出化形恶鬼,也与你心意相通,因此不能提前招呼,还望见谅则个!”周游子说话的同时,右手指捏出剑诀,而后念念有词。   陈错浑身难动,哪还能回应,心里惊怒不已,不知周游子所说真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跟着就见其人将剑诀朝自己一指!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无神通道法,连性命都难以掌控!”   这一刻,陈错心底萌生出一颗种子。   可不等他细想,异变陡生!   “呜呜呜……”   凄厉的哭嚎声中,陈错浑身一震,然后如坠冰窖,通体冰寒彻骨,头上更是寒风交错,脖颈寒毛立起!   这不是比喻,是实实在在的冰冷!   大热天的,他却像光着身子坠入寒冬,浑身颤抖,皮肤转眼青紫,牙齿上下碰撞,打起寒颤!   “这……”   陈错强忍着寒冷,瞪大眼睛,朝头上瞟了过去——   半空中,有团漆黑旋涡凭空出现,伴随耳边的低语轻声,有字句从虚空中诞生,凌空飘荡,旋转着,汇聚到漆黑旋涡之中。   他定睛一看,认出几句,赫然就是《画皮》中描写恶鬼的语句!   四周,寒气蔓延,连光线都暗淡了许多。   蓦地,青紫色的、干枯的、宛如老人一样的皱皮手爪,从那漆黑的旋涡中探出! 第十四章 恶鬼本无形,笔者念铸之   陈错的眼睛倏的又瞪大几分,盯着那支枯瘦老手,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啊!”   下一刻,脑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陈错忍不住惨呼一声。   眼前,符纸飘荡。   他忍着疼痛,看到额头那张符纸飘落下来,自行燃烧,转眼成灰!随后,陈错的心底涌出一股暴虐之意,眼珠子一转,看向身前身影,生出一种要将周游子撕碎的冲动来!   “吼!!!”   一声咆哮,那漆黑旋涡中,狰狞猛鬼探出头来,青面獠牙、血盆大口!   它用双手抓住旋涡边缘,用力撑开,隐隐要挣脱出来!   陈错则被吼声惊醒,不由一阵后怕,不知方才为何有那般念头。   与此同时,旋涡倏的收紧,让那猛鬼哇哇大叫,随即,它那丑陋面孔上,血盆大口越张越大,伸出了猩红长舌,朝周游子甩了过去!   “君侯且后退!”周游子一甩衣袖,一叠符纸甩了出去,凌空排列,一张一张的罗列起来,朱红色的符文在上面快速成型,“这恶鬼原本无形,居于人心字句之中,因你之念勾勒,才能有完整模样,正是降服之时!”   陈错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根。   啪!啪!啪!   前方,恶鬼长舌如长枪,刺穿符纸,在周游子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刺入了他的胸膛,贯穿前后,鲜血炸裂!   闷哼一声,这半心道长直接倒地!   “就这?”   陈错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毕竟,看周游子之前所为,似是准备充分,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刺穿了,扑街倒地,算个什么事?   刷!   长舌刺穿道人,恶鬼将之收拢回去,然后铜铃般的眼珠子一转,凸出的瞳孔朝陈错看了过来!   顿时,陈错浑身冰冷,再次难以动弹!   “你……我……我的……”恶鬼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眼睛里绽放血色光芒,跟着斜嘴一笑!就作势要朝着陈错扑来!   恶鬼实质化的意志,浮现在陈错心底——   贪婪!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这要将陈错顶替、代替的贪婪!   陈错心道不妙,却已是退无可退,头上冷汗直流。   “不能坐以待毙!周道长啊,您老真不靠谱,恶鬼引出来了,自己躺下了,这不是坑人吗,我该怎么退鬼?这鬼似乎与我关系匪浅,按照设定,应该有什么限制吧,快想!快想!”   正当他绞尽脑汁之际,那恶鬼又伸出双手,猛烈的撕扯漆黑旋涡,就听“嘎吱嘎吱”,这旋涡比之前软化了不少,被他撕扯了大半,宛如一个破损洞口,探出半个身躯,皮包骨头、瘦如柴。   陈错大口喘息,急切的朝着周围扫视,想找点趁手之物防身。   那恶鬼却是伸出双手,那双手猛然变长,就朝着陈错抓来!   陈错心急之下,左手本能的摸了一把胸口葫芦,右手则是顺势挡在身前。   下一刻,淡淡微光从他身上透射出来。   “嗷!!!”   恶鬼骤然惨叫,双手忙不迭的回缩!   陈错抬起头,面露疑惑。   紧跟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君侯!切勿恐惧,不可动摇心智!否则此鬼无所顾忌!”   陈错一愣,跟着又听到一声“疾”!   他猛然回神,转头一看,便见倒地的周游子手上金光一闪,浮现一颗种子,那种子瞬间拉长,化作一柄长剑,破空飞起,直朝恶鬼刺去!   “吼!”   恶鬼咆哮一声,长舌再出!   但旋即长舌被金色长剑刺穿、绞碎!   恶鬼惨叫一声,收回双手,迅速退回黑旋涡之中,但那长剑也跟着进去,霎时间,旋涡中传出阵阵嚎叫!   啪!   一声轻响,黑旋涡炸裂,不见踪影。   “呼……”   陈错长舒一口气,浑身瘫软的斜靠在墙上,身上冰冷退去,重感温暖。   四周,寒气消散,光线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若不算嘴角带血的周游子,正从地上蹒跚爬起来的话。   “道长,方才那个就是文中恶鬼?他……”陈错本想过去搀扶,但走到一半顿住,脸上露出戒备,“他似对我满是恶意。”   “这个自然!”   周游子见了陈错异状,不以为意,起身擦了擦嘴角鲜血,到了床边盘腿坐下,从怀中拿出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吞服下去,才道:“那恶鬼看着是鬼怪,实是人念催生出来的精华,甚至是树立香火道的道根源流的引子,换做精修香火的修士来此,又或哪家神祇地灵降临,乃至幽冥鬼类返阳,将之捕获炼化,立刻就能修为大涨,甚至打破瓶颈……”   “好家伙,那东西狰狞可怖,居然还是个唐僧肉不成?”陈错暗暗咋舌,但话音落下,却是“轰隆轰隆”的一连串炸响在耳边爆发,宛如山崩地裂,将他惊得原地跳起。   随即,声音消失不见。   “怎么了?”周游子见他异状,赶紧询问,“你一定要心平气和,心念不可以再大起大落,否则那恶鬼再来,就难以阻挡了。”   “道长没听到?”陈错平复心情,不由诧异,随即想到,那日他写《画皮》之时,也有类似异状。   莫非,当时就是征兆?   周游子打量几眼,见他无恙,就道:“你不用怕,那恶鬼为意念精华,却是因你而生,按理说,该是最适合你去吞服、炼化的,可惜,你只是无意造就于它,没有收敛之法。”   收敛炼化之法?   陈错暗暗记在心中,但见周游子没有进一步透露的意思,也不追问,转而问道:“方才道长提过,这恶鬼本来无形,是因我的意志勾勒才生,莫非就是方才道长让我回忆恶鬼相貌……”   “不错!”周游子点点头,“那恶鬼本来只是念想,是众人因文字语句而生之念,无形无质,分散在众人心头与记忆里面,媒介只有不断流传的文章语句,这般模样,是无从捕捉的,所以贫道让你心情激荡,然后自行回忆勾勒,为那恶鬼塑造具体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渐有血色,道:“如今看来,你果然是造化了恶鬼之人,是那文章的真正著作者!”   陈错摸了摸额头,终于明白方才周游子为何突袭了。   “君侯莫怪,你与恶鬼心意相通,若不突袭,他必然早就知道,就能抵御,”周游子又是致歉一声,而后话锋一转,“反过来,恶鬼如今实乃无根浮萍,不算真正个体,想要摆脱这般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客为主,将君侯吞了!”   陈错不寒而栗。   周游子面色阴沉,继续道:“占据了君侯的位格、机缘、位置,才能破茧重生,而且暗合画皮之说,等于是顺应人意,说不定能直接步入寻道第二步,即,超凡脱俗,得了道根源流!”   陈错本在推敲那日写文的诡异之处,听到这里却吓了一跳。   “将我吞了?这……”他想起之前那恶鬼的贪婪,知道不是虚妄,赶紧说道,“道长,您功力高深,方才那金光长剑,更是一举破了恶鬼,莫非他还能活下来不成?”   周游子摇摇头,叹道:“贫道本以为这恶鬼是新近形成,该是道行浅薄,因此当机立断,要趁着他立足未稳,先行剪除,这才让君侯来此交谈,未料短短时日,它已是修为高深!”   他看了陈错一眼。   “贫道对香火道了解有限,但按着局面推演猜测,兴许是君侯文章太过精彩,引得太多人心中共鸣,无形之中让那恶鬼扎根多人之心,因此诞生虽短,却已经道行高深,非贫道能对付的了!”   说到此处,周游子满面苦笑。 第十五章 慧剑缠鬼念,寻道步非凡   “……”   听着周游子的回答,陈错一阵无语,心说,你这不是管杀不管埋吗?   但他转念一想,文章是自己写的,恶鬼的诞生好像是自己惹出来的祸患,也不能埋怨人家。   可再转念一想,这最初拱火的、让自己走上集望之路的,可不就是你周道长吗?   不过,念头再一转,人家周道长让人集望,也没说让自己去写文章,况且……   谁能想到这世间竟然如此凶险,抄个文章,都能抄出这等凶险来!   陈错不由捂住了脑袋,深深的感到了水土不服。   但他的这副模样,落到周游子的眼中,却让后者误会了。   周游子以为面前这位君侯,是在担忧未来,这心里也不免有些愧疚,毕竟这次事件,说到底还是他太过托大了。   于是周游子苦笑道:“君侯不必太过担心,至少短时间内,这恶鬼是不会纠缠于你了。”   陈错一抬头,面露疑惑。   周游子就道:“恶鬼扑向君侯的时候,贫道耗费一颗心田种子,化作慧剑,已然伤了那恶鬼,并将之击退了。”   陈错果然安心了几分,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正是周游子提到的恶鬼扑来之时,当时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异状?   或许是这位半心道人,在自己身上做了布置的缘故?   不等他细思,周游子接下来的话,就让陈错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虽伤了恶鬼,将之击退了,可没有伤它根基,盖因这恶鬼虽有主体,但依旧扎根人心,慧剑破了一点意念,这点损伤,过阵子就会被它修复,到了那时,恶鬼势必再次来袭,也知晓了贫道的根底,就难以抵挡了。”周游子边说边苦笑。   陈错这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不解道:“方才,您若是多来几把慧剑……”   周游子叹息道:“心田种子,要积攒功德,再斩断积攒过程中的凡俗联系,才能凝聚一颗,非常不易,贫道道行不高,至今不过种下两颗,乃是寻道根基,方才情急之下用上一颗,已损一半道行,若再去一颗,就不光是功散道消,可能有性命之危!”   陈错顿时无话可说了。   若此言为真,那显然面前的道人,也是为此次莽撞而后悔了,以至于在关键时刻,不惜动摇根基相助。   可话说回来,动摇了根基,也不过暂时击退了恶鬼,足见其中凶险。   “如此说来,只能另想他法。”陈错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   周游子则道:“君侯放心,慧剑缠身,恶鬼至少也得几日恢复,彻底磨灭慧剑之前,它必然不会再来寻你,因为慧剑虽不能破灭其恶鬼本体,却足以令之有缺,不够圆满,一旦面见于你,稍个不顺,反而要被你抓住破绽,将它降服!”   “如何降服?”陈错顿时来了精神。   这恶鬼乃是劫难,可从之前对话中也能知道,此事实有转机,甚至自己若能将之吸纳、炼化,更能因祸得福,一下子踏入修行之路!   可惜,周游子只是摇摇头:“这只是可能,具体如何施为,贫道对香火之道并无深入了解。”   陈错失望不已。   周游子就又道:“无论如何,那慧剑自贫道心田而出,有着精神联系,被恶鬼彻底磨灭,贫道自然会有感应,在这之前,贫道会寻些同道相助,这建康城乃是南天中枢,藏龙卧虎,不是寻常恶鬼能放肆的,君侯且宽心。”   陈错沉默不语。   经历了之前的一幕,他实不想将命运交托给旁人,哪怕再微弱,也想自己争取一番,更迫切的想要寻求属于自身的力量。   “道长,”斟酌了一下,陈错开口道,“恶鬼既是因我而起,眼下主要是我没有相关法门将之收敛炼化,不知您能否给点提示,或者帮我寻得一二功法,让我尝试。”   周游子迟疑片刻,道:“修行宗门对传承看得极重,莫说香火道与我等并非一路,就算同为广成道统,众多门派之间也都各自防备,贫道实在是爱莫能助。”   “若是我拜入贵门呢?”陈错试探起来,“能否获得一点传承?”   他对周游子所知有限,拜入其人宗门未必是理想选择,可要再寻一仙缘,又谈何容易?   一念至此,他不由暗暗叹息。   当年,那陈方庆若未将留给陈娇纸鹤的老乞儿驱离,说不定还有其他选择。   周游子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旋即心思一动,踌躇片刻,道:“兹事体大,君侯乃宗室,是真龙血脉,要拜入我门,不是贫道能做主的,要请示一下。”   陈错见对方没有直接拒绝,似乎还有门,不由精神微微一振,但又想到眼下,还是未有切实措施,不免又有些不甘。   不过,周游子此时轻声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又拿出小瓶子,吞了一颗丹药。   陈错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心忧恶鬼,加上周游子神色如常,险些忘了其人被贯穿一事,这时一打量,却见血淋淋的口子居然已经愈合。   “道长是否要修养一下,我去找些大夫。”   周游子摆摆手,道:“无需如此,寻常大夫治不了我这伤,也不急于一时,我观君侯心中有话,不如说出来,贫道趁着机会,为你分说。”   陈错点点头,就道:“恶鬼在旁窥伺,我心难安,主要还是对神鬼之事不甚了解,道长若能讲解一二,或许能驱散心中担忧。”   周游子一想,是这个道理,未知滋生恐惧,恶鬼自陈错而生,理应先平息其人之心,就点头道:“君侯请问。”   陈错权衡一番,道:“道长说过,恶鬼吞了我,立刻能修为大进,直达寻道第二步,过去也曾多次提过第一步、第二步,不知道这第一步、第二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区别?”   周游子眉头微皱,摸了摸胸口,最后正色道:“贫道于门中立戒,神鬼事不可轻言,但恶鬼来袭,君侯牵扯其中,也算相关,加上此事牵扯甚多,要平息君侯之心,故而这寻道之谜说出来,也不算是破戒,可以为君侯解惑。”   陈错立刻振奋精神。   周游子也不绕圈子,答应之后,就直接讲解起来:“寻道的第一步,要褪俗去尘,讲究不与凡同,又称非凡之境,其实是一个过程。”   陈错直接问道:“请问道长,何为不与凡同?”   “各宗门对此境界的描述各有不同,不能一言概之,”周游子沉吟片刻,简单举例,“在我定心门中,这不与凡同的非凡之境,就是从耕耘心田到定下心田的过程。”   陈错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心田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涉及忌讳,道长也不必详解。”   “心田非物,介乎虚实之间。”周游子没有避讳,“我定心门的心田,是以意志冥想开辟,然后以功德为种,以精气神灌溉,历经世事风霜,方能耕耘完整,一旦完整,才算是心田成型、圆满,到时候,就不用如贫道这般,还要担心用种过多,修为倒退、乃至崩溃。”   “果是玄妙之法。”陈错试图理解,却不得要领,只能默默记忆,日后慢慢揣摩。   “君侯不必记忆具体功法,各门各派都有不同,”周游子摇摇头,“我定心门的非凡之境是开辟心田,让心田从无到有,第一步圆满的标志,是彻底定下心田,其他宗门则不同。”   陈错就问:“道长能否说一些来,也好让我做个对比。”   周游子点点头,沉思后,道:“说那昆仑大宗的吧,此宗的第一步非凡,是开辟丹田气海,其过程是让气海从无到有,等最后气海稳固,无需刻意维持、能长存于内,就是第一步圆满了,至于具体步骤,贫道却是不知。”   “昆仑大宗……”   陈错却记下这个名字,在他想来,能被周游子第一个想到的,绝对不是简单宗门,而且在诸多神话中,昆仑也是其中常客,分量很重,必然值得关注。   等陈错比对之后,思路渐渐清晰。   “听道长的意思,这第一步,其实是要创造、开辟一个凡俗之人没有的东西?”   他先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小腹。   “心田介乎虚实,牵扯精神意志,气海该是容纳真气之类的,近乎体内器官,”陈错心中灵光一闪,抓住了重点,“莫非,这精神上,或者肉体上,开始与凡俗产生区别了,然后通过各种不同的法门,不断强化区别的过程,就是第一步非凡之境?”   周游子闻言,眼中一亮,随后,他看向陈错的目光,却越发惊疑不定起来。 第十六章 孰真孰假转世迷   陈错说完之后,思路梳理清晰,抬头看向周游子,寻求认同与指点。   周游子对陈错的些许用词不甚理解,却能体会大义,点头道:“锤炼精神意志与打熬筋骨皮膜,在我等宗门中也有称呼,可称之为修性与修命,而不与凡同,步入非凡,正是通过精修性命,君侯悟性过人,令人佩服。”   他由衷称赞,心中疑惑却越发浓郁。   陈错则心道,这算什么,你要如我这般,前世玩遍大小游戏,熟读各种设定,也能迅速总结出来。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又和周游子交谈起来,又慢慢总结出几个重点——   寻道第一步,非凡之境。   最为关键的,其实在于一个“不同”上。   性命不与凡俗之人相同。   但也仅仅是不同,而非迥异,因为没有彻底割裂,人还是人,只是处于褪去凡俗的过程之中。   所以,周游子开篇就说,第一步是一个过程。   同时,各个宗门,于性命之修上该是各有偏重,因此会诞生不同的非凡之处。   陈错就此请教周游子,以验证想法。   “传闻,在先秦之时,天下修士以炼气为主,性修、命修各有分别,似乎还分属两条不同的寻道之路,如今俱往矣,先秦之后,吾等广成道统开枝散叶,如今这天下间无论哪家宗门,就算各有偏重,但性命多少都会涉猎……”   周游子说话间,顿了顿,笑道:“因有歌曰: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性不修命,一点灵光无用处。”   陈错点点头,用心咀嚼、品味,但终究抓不住要点,盖因这些,终究只是理论上的描述,流于表面,并不深入。   在他看来,周游子非是善为人师之人,其人昔年为江湖游侠,后来拜入仙门,接触到的只有自家法门,其他多是道听途说,能举的例子稀少。   就是自家法门,碍于戒律,也不能详细描述,只触及皮毛,无从深究。   “算了,日后慢慢摸索……”   这般想着,他排除杂念,又抓紧时间请教起寻道第二步。   “第二步,贫道没有踏足,只能将听来的一些要点,说与君侯,那些涉及到本门隐秘的,却不能多言,还请君侯见谅。”   陈错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能得先生解惑,已是万幸,不求更多。”   周游子便郑重道:“寻道第二步,可以称之为‘超凡脱俗,道根源流’,又称道基之境。”   陈错点点头,认真记忆,试图从名称上分析这第二步道基之境的要点。   周游子则指了指胸口,道:“第一步非凡之境一旦圆满,就有了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非凡之处,具备了超凡脱俗的基础。”   陈错立刻会意,道:“比如说,道长的心田彻底成型、立下,非凡之处经历了从无到有,最后稳固成熟,就是第一步圆满了,却还未开始超凡脱俗,那这超凡脱俗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周游子眼中流露欣赏,道:“超凡脱俗者,需有前路,所谓第一步、第二步,都是指的求道者迈步去寻道,而这个道,就是前路归属,只有找到了自己的前路,知晓方向了,才能超凡脱俗,否则即便成就非凡,也已到尽头。”   陈错皱起眉头,仔细聆听。   周游子着重道:“超凡脱俗的要点,实乃第二步八字口诀的第二句,道根源流!这寻道第二步,就要开始树立道根,明悟源头,直到道根稳固,明晰本源了,因此才会被称作‘道基之境’。”   寻道第二步,道基之境,又是一个过程?   陈错心中思量,又问:“何为道根?”   周游子斟酌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额上流下一地冷汗。   和解说寻道第一步时不同,他亦未曾踏足寻道第二步,自然不能说得多么通透,甚至自己有些地方,都不理解,前面的话,都是复述师门长辈、师兄之言。   过了一会,周游子总算说道:“说来惭愧,贫道亦未能真正参悟通透道根,否则怕是境界早就提升了许多,只是观门中长辈与师兄,多数在领悟道根后,都会衍生出一种神通,而且多数并不相同,虽都与心田有关,却又别具特色。”   “又复杂了。”陈错眉头一皱。   “非也,”周游子摇摇头,“我亦问过几位,听他们所言,这神通实乃道根表象,而道根则是他们心志的表象,和过往经历,又或者心头大愿有关。”   陈错听得不明就里,隐隐有些思路,却不成体系,只能一样记忆。   周游子干脆说道:“境界不到,强行理解,有害无益,这寻道第二步的道根源流,或者说道基之境,其实就是日后的修道基础,不仅和自身有关,也牵扯宗门传承。”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说起宗门:“广成道统传承至今,各大宗门各有发展、修缮,有些面目不同,但核心都是修持自身、去伪存真,可称为修真之道,我门中祖师曾言,吾道修行,当海纳百川,不惧他物,有则用之,无用则弃之。”   “修真之道?”陈错一怔,旋即念动,“对应香火之道?”   周游子含笑点头,道:“香火道,实是另一道路,但一样能用第一步、第二步来划分,乃至第一步都有许多相通之处,无非是第二步的道根源流有了分别,与我修真一脉走向不同,至于这香火的道基为何,贫道自是不知的。”   陈错品味了一下,暗暗叹息。   那第一步的非凡之境,他已有心得,第二步的道基之境,却还是有几分云山雾罩。   归根结底,是周游子止步非凡,加上师门限制,能透露的本就不多,自然模模糊糊,雾里看花一般。   只是,陈错考虑到自己牵扯恶鬼,那恶鬼涉及香火之说,最好的局面,是自己吞纳炼化了恶鬼,但接下来的方向,还是要多问两句。   他便道:“道长说过,有些宗门擅长聚集人念,其中佼佼者,能让人一举踏足寻道第二步,成就道基之境,这是否就意味着,一入香火,则道路固定?”   “可以这么说。”   陈错跟着就问:“确定了道路,还能改吗?”   周游子一怔,旋即沉思,最后道:“我门中祖师曾提过一位故人,说其人有大志,曾因故转变寻道之路,以大毅力废去前尘往事,然后从头再起,想必还是有改路之法的,只是一旦改换门庭,之前所走几步,应该都化作虚无了。”   就是功力全失,从头再来啊!   陈错眯起眼睛,权衡利弊,最后却又失笑,心道,我连第一步的边都没摸上,因为恶鬼之事,沾染了香火人念,就想到改道路的事了?忒心急了点!   若真能一步道基,谁又能说是坏事呢?没看这位半心道长,拜师多年,依旧徘徊在第一步中吗?   陈错一念至此,遂释然。   对面,周游子神色微动,道:“府中有事。”   跟着,他抬手一挥,道:“与君侯便说到这里吧,若还有疑问,待贫道归来,一样可以探讨。”随着他的动作,封在门窗上的符纸跌落下来,上面的朱红纹路随之消失。   符纸刚刚落下。   门外就响起了错乱的脚步声,跟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的是陈海的话语——   “君侯!道长!老主母有请!有急事!之前偷盗丹药的那人,逃遁不见了!”   “什么?”陈错闻言诧异,看向周游子。   周游子面色凝重道:“此事非小,此时发生,或许涉及恶鬼,君侯且往,在下调息片刻,就会跟上。”   陈错迟疑了一下,问:“那恶鬼之事……”   周游子嘱托道:“不要外传,知道的人越多,众人之心越乱,则恶鬼越发难除!”   “明白了!”   陈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快步离开,留下周游子一人在屋中沉思。   倏的,他长叹一声。   “还是得请教一番,自己思索,难有结论。”   念落,他摸出一张符纸,屈指一弹,纸张蜷曲,边缘有青色火苗。   周游子清了清嗓子,就对着这张符纸说起话来——   “临汝县侯悟性通透,梦中得文,随手书写,便能聚集香火人念,塑造身外根基,只是不得其法,造成风波,弟子需得助拳。那王府的三淑女聪慧过人,还有灵鹤护持,先前诸多异象,皆指向其人,如此二人,皆一时人杰,还望宗门重新探查,务必赶在其他几家前面,验证转世仙童究竟为谁!”   话落,他又是屈指一弹,符纸自燃,化为灰烬。   他站起身来,眉头紧锁。   “到底谁才是转世之仙?哪个是真?哪个为假?” 第十七章 现鬼面   陈错被陈海领着,到了柴房外面。   他方才一路走来,越是靠近此处,越能感到气氛凝重,周围的人则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就看不到仆役,都是护院。   “人本来是关在里面的。”陈海指了指屋子,压低声音,“一听到消息,属下就自告奋勇通报于您,而后老夫人就下令,说是消息不能外传了。”   陈错称赞了两句,又问起情况:“这么多守卫,还能让他给跑了?”   “小人方才就打听过了,”陈海面有得色,“之前守备甚严,屋里也有人看守,结果那看守的人说,自己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一醒过来,人就不见了!其他人一看人跑了,立刻封锁周围,仔细搜查,听说老夫人气急了,连边上的花坛都让人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人!”   陈错心中一突,立刻就追问道:“那个在里面看守的人,无缘无故就睡着了?”   “那人是这么说的,不过老夫人觉得这说辞只是自辩,没有人信。”陈海解释了一句。   陈错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突兀睡着之事,八成和那恶鬼有关,不由加快脚步,直接入了那屋子。   一进屋中,气氛更加压抑。   陈错定睛一看,见陈母在女婢的搀扶下,正站在屋子当中。在她的前面跪着几人,个个都在分辩、哀求。   随后,他目光游走,在屋子里扫过,见屋中的摆设陈列都完好无损,没有打斗痕迹,门窗之类的都紧闭着,边缘处也没有多少痕迹。   陈错不是侦探,但因先入为主,经历了恶鬼之事,加上有周游子提点,现在一看这屋中情况,就不免朝着这个方向偏移。   “屋子这般封闭,里里外外看守,人还跑了,有几分说不通了。”   他想着那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在陈母面前悔过的场面,不觉得其人有这般本事。   “这事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古怪,那偷窃人说他自茶肆回来,浑浑噩噩,鬼迷心窍,一觉睡醒,惊觉做了窃贼,乍听是推脱、狡辩之词,但若是恶鬼作祟,似也说得通,毕竟,那人去了茶肆,有可能听了《画皮》文曲!”   这般想着,他不免头大。   那丹药,是他陈错想要之物,按半心道人的说法,自己与恶鬼心意相通,己所欲,岂非就是恶鬼所欲?   可,那人若被恶鬼所掳,又去了何处?恶鬼如何能让人凭空消失?这手段惊悚,防不胜防啊!   还有那《画皮》一篇,真成了万恶之源不成?   “唉,等道长来了,得向他请教。”   陈母本在训斥几人,见着陈错过来,眉头一皱,就道:“周先生人呢?”   陈错回道:“马上就到。”   陈母点点头,跟着想到了什么,道:“听先生的意思,你的文章在城中引起了风潮?”   一说这个,陈错就头疼,心想,这哪是风潮啊,分明是风险,偏偏还不能外传,只能点头称是。   “嗯,不错。”陈母点点头。   陈错不由错愕。   在记忆碎片中,前身陈方庆没怎么被母亲称赞过,听得“不错”二字,这身子竟本能的激动起来。   不过,随后陈母又来了句:“先生与你说了什么话,等会一一交代。”语气中,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也不等陈错回应,便继续训斥面前几人。   陈错默默点头,心道,人还是那个人,没有被恶鬼操控。   很快,门外一阵声响,周游子终于抵达。   陈母赶紧上前,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与陈海的描述大同小异,多了点细节,说完局面,她又连连致歉,最后委婉的询问,有没有什么法术,能寻得那窃贼。   周游子没有推脱,道:“请老夫人命人准备一盆清水,要用铜盆盛好,再取一只公鸡过来。”也不多做解释。   陈母忍不住问了一句,结果周游子只是摇头道:“不便说与寻常人听。”   陈母只好作罢。   倒是陈错心忧恶鬼,问了句:“道长,此事莫非另有隐情?”   陈母一见,就要训斥,想着道长都说不便说出了,自己都没辙,你还去问,岂不是自找没趣?   未料,周游子却道:“还不好确定,待贫道探查过后,再与您言。”   陈错点点头。   陈母训斥的话噎在嗓子里,看着二人,目露疑惑。   这时,周游子朝陈母看来,后者如梦初醒,一声令下,让人去准备东西。   不多时,铜盆清水与大公鸡就都备好,送到了道人面前。   周游子查验过后,对陈母道:“请老夫人、君侯先行移步,贫道才好施法。”   陈母先问是否要留一二人协助,被周游子拒绝,便道:“有劳道长了。”她满脸急切,却从善如流,一挥手,领着众人退出,在外焦急等待。   周游子关好了屋中门窗。   陈错心中好奇,靠近两步,被陈母用眼神阻止,只好站在原地观察。   屋里一片平静,没有什么声息。   正当他认为,瞅不见什么异样之际,脑海中却是“嗡”的一声,低语在耳边划过,似有人在惊叫、呐喊。   陈错心下一紧,便要仔细聆听,却被陈母的声音打断了——   “你方才与先生,聊了什么?”   这一打断,陈错还想细听,却没了踪迹,只好暗暗叹息,至于陈母的问询,他记挂周游子的叮嘱,敷衍道:“没说什么……”忽然,他眼珠子一转,“与墨鹤相关,道长说丹药既然损毁,那墨鹤……”   “这个先不谈。”陈母摆摆手,如陈错预料般,主动结束了话题。   陈错如愿应付过去,但心里依旧不是滋味,毕竟偏心得太明显,都不屑于伪装了!   叮叮叮!   正在此时,屋中终于有了点动静,将娘俩与众人的心神都吸引过去,但那声音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再次没了声息。   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周游子迈步而出,不等陈母询问,就道:“人跑远了,一时半会找不到,贫道也是爱莫能助。”   陈母一愣,不甘心的问起细节,周游子摇头。   “术法有穷尽,世事难万全,老夫人,有些事,强求不得。”   陈母叹息一声,这才作罢,可心中忿恨,如何能平息?于是挥手招人,发狠道:“恶奴窃了主家之物,还敢畏罪潜逃!他一奴籍,却背主弃义,不容于天!陈河,你速去官府,将此人列为逃奴!让官府发捕通缉,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喏!”陈河毫不含糊,转身就去吩咐。   周游子见状,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没有说出什么。   陈错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道,莫非还有隐情?随即便往屋里瞅了一眼,见那空地上,公鸡还好端端的蹦蹦跳跳,倒是那盆清水已变得血红。   “好家伙,这是什么用法?该是放了鸡血吧?怎的这公鸡还活蹦乱跳?”   他这边正在疑惑,那边周游子已是告退,说要去休歇片刻。   陈母见道人面色苍白,只道是施法之故,立刻吩咐送道人回去,又让人准备膳食、瓜果。   陈错有心向周游子询问一二,但周围人多,只好暂时忍耐,想着等会再去也不迟。   结果,陈母左边训斥完众人,右边还不放陈错离开,让他先去后院等候,自己有话要问。   陈错无奈,只好领命去往后院。   等他坐下来,百无聊赖,就有阵困意袭来。之前他面对恶鬼,情绪大起大落,颇有几分透支的意思,这会闲下来,就难耐倦意了。   陈错倒也不抵抗,打算小睡片刻。   毕竟,梦泽中还有一颗破碎丹药,等着他查验呢!   迷迷糊糊间,意入苍茫梦泽。   陈错身形一显,便迈开步子,急寻丹药,可行了两步,却猛然停下,一脸惊讶的望着前方——   一张脸谱面具凌空悬浮,其色青紫。 第十八章 离与遇   很不对劲!   陈错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安与惊讶。   他小心的靠近半步,然后凝神打量着那张脸谱面具。   脸谱之上,用线条勾勒出了青面獠牙,虽然有不少出入,但依稀能看出恶鬼面目!   只是比起恶鬼的狰狞面孔,这脸谱多了几分夸张,少了些许凶残,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让陈错回忆起那头恶鬼的恐怖来!   “我可不记得收过这等东西!”   陈错起先是不寒而栗,甚至在看清楚脸谱模样后,快步后退了几下,可注意到那脸谱只是凌空悬浮,并无其他变化后,他心头恐惧稍减,仔细回忆,忽的记起一点细节。   “那恶鬼扑过来的时候,我曾手摸葫芦,又举臂挡鬼,当时身有毫光,本想着或是周道长有布置,但道长未曾提及,莫非是葫芦自发护主?毕竟,能现身梦泽之中,理应与葫芦相关,而那恶鬼本来无形无质,只有方才才有接触可能……”   想着这个可能,陈错试着理清思路,只是其中难点众多。   “本来葫芦只能吸纳破损一个时辰之内的东西,那恶鬼也算破损不成?又或者,因恶鬼与我心意相通,才有这般变化?”   想着想着,他忽的摇头。   “此事太过凶险,不该多想了,这东西更加诡异,我千万不能手贱触摸……”   想是这么想,可他随即却忍不住迈步,靠近脸谱,嘴里嘀咕:“我只是靠近,我不摸……”   随着距离靠近,陈错隐约又听到了诸多低语,像是有无数人同时说话。   只是声音又小、音量又低,听不真切,更不清晰。   慢慢的,他一边默念着“不要手贱”一边忍不住抬起胳膊,从无到有具现出一根毛笔,就朝着那脸谱凑了过去。   “我这不是用手。”   他小声嘀咕着,可就在毛笔将要碰上脸谱的瞬间,一阵寒气瞬间降临,瞬间陈错便冰寒彻骨,心底更是生出不妥之感,赶忙收回毛笔。   寒气登时散去。   “这东西……果然古怪诡异!”   看着依旧在那悬浮着的脸谱,陈错眉头紧锁,表情凝重起来,倒也没有再去撩拨。   “向道长询问?但这牵扯到了梦泽。问题是,此事可大可小,万一危及生命,甚至令梦泽不宁……”   他正想着,忽的精神一阵恍惚,立刻明了缘故。   ——————   现世之中,陈错睁开了眼睛。   陈海立于一侧,刚才正是这位侯府管事,将他唤醒。   “母亲还没来?不是要问我话吗?”陈错左右观望,不见他人。   陈海就道:“周先生忽然要告辞离去,说是暂离几日,夫人挽留不得,哪里还顾得上来与君侯说话。”然后他凑近几步,“不过,道长虽要走,却说还有话要和君侯讲,于是老夫人命小人过来。”   “我这就过去。”陈错不仅不意外,反而松了口气,就跟着陈海直奔前院。   等到了地方,远远的就听见周游子在与老夫人交谈——   “君侯身具小望,如今丹药不存,却足以蕴养墨鹤,请老夫人将墨鹤交予君侯,也好全了此缘。”   陈母满脸的犹豫。   按她本心,当是倾向于自己的大儿子,可丹药与墨鹤乃是周游子所赠,牵扯仙门机缘,现在对方直接提出,总不好当面拒绝,一时就僵持起来。   周游子又道:“此事本是缘分,成,是君侯与仙家有缘,不成,则为郡王前驱,而且贫道此番离去,几日便归,中途会联络师门,或能以此为借口,为贵府求得另一仙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母纵然还有几分不愿,也只能暂时点头。   陈错松了一口气,对周游子的观感更好了几分。   周游子却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旋即收敛。   接下来,陈母倒未拖拉,为了让周游子安心,立刻让人取了装着墨鹤的盒子过来,让陈海先收着,又叮嘱陈错:“若不可用,切莫强求,懂吗?”   陈错点头称是,看着那盒子,心中跃跃欲试。   周游子则突然问道:“三淑女何在?”   陈母道:“今日事多,便没让她过来,先生要与她话别?”   周游子迟疑片刻,摇头道:“无需。”随后拱手告别,只是在走的时候,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心领神会,对陈母道:“孩儿去送先生一程。”   “应该的。”陈母见着二人模样,越发狐疑。   离开了王府,陈错与周游子漫步街头,请教仆从失踪一事。   周游子道:“贫道于屋子里发现了些许端倪,又施法探查,已然能确定,该是恶鬼所为。”   陈错便问:“恶鬼何故拐带此人?”   周游子道:“恶鬼为慧剑所伤,受创不小,急着恢复,那被它蛊惑之人,心中存鬼,就能为鬼所用,以作恢复。”   陈错点点头,又问:“人被带去了何处?”   周游子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贫道道行有限,这点倒是不知了,此去,也当请教同道。”   陈错一听,不免担忧,想到梦泽中的鬼脸谱,一时犹豫起来。   周游子见他模样,就道:“恶鬼为人念聚集,映照人心,看过文章之人皆有衍生之可能,它既潜伏又拿人,想来是要先积蓄力量,等熟读、沉浸文章的人越来越多,才会真个出手,君侯实乃源头,亦是恶鬼根基,切不可心有疑虑,否则反而要为鬼所趁。”   “这岂不是文章流传越广,我的性命越发堪忧?”陈错语气沉重。他本已有猜测,现在终于证实,问题是,想要阻止文章传播,几乎不可能了。   “福祸相依,君侯不必太过忧虑,如今建康内外,也有不少高人,不会放任恶鬼横行,所以它必然不敢张扬,君侯若实在担忧,最近几日,不妨找个佛寺暂住,”周游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这里面记录着驭使墨鹤之法,君侯可速速习之,墨鹤能听幽通玄,恶鬼若来,能为你警示。”   陈错嘴里发干,接过锦囊,终于还是说道:“方才我因疲倦,所以小睡片刻……”   周游子打断道:“心有所感?”   “嗯?”陈错错愕。   “没什么,”周游子摇摇头,颇有几分急切的问道:“可又是梦中有所得?”   陈错就道:“梦中见着一张鬼面脸谱,宛如恶鬼,道长可知其意?”   周游子脸色骤然一变,而后眉头紧锁,面露沉思之色。   陈错一见,忍不住再问。   周游子摇头道:“当下还不好说,但该不是坏事。”   陈错精神一振,追问缘故。   周游子却摇头不说,被问得急了,就道:“贫道见识有限,还待确认,总不能信口开河,不过,君侯未曾修行之前,若再梦到脸谱,最好不要在梦中触碰。”   又问了几句,陈错见周游子确不肯说,终于放弃,抱拳送别:“希望道长,早去早回。”   周游子点点头,见陈错脸上忧惧皆褪,这才转身迈步,偷偷长舒一口气,而后加快脚步,转眼就到了远处街角,跟着再一步,就不见了踪影。   送走周游子,陈错回到王府,与陈母简单说了两句,后者反复暗示提醒,让陈错不可与兄长争机缘。   敷衍几句,陈错终于得以打道回府。   “被恶鬼窥伺,怎能不忧?”牛车上,他摸着装着墨鹤的盒子,“本来丹药入了梦泽,墨鹤又到手中,该是双倍快乐,结果碰上这事,又是福祸难料,如何应对,一筹莫展,这话说回来,道长一个道士,却让我去寺庙暂住,他为啥不让我去道观?”   想着想着,他目光游动,看着沿街景象心念急转,但倏的眼睛一瞪,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窗外,街角,水沟一侧。   正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乞儿,盘坐地上,冲着陈错咧嘴笑着。 第十九章 假物日游,水火皆至   陈错骤然一惊!   心头念头电转——   陈娇、纸鹤、老乞丐!   “停车!”   陈海快步上前,吆喝着:“君侯有令,赶紧停车!”   牛车停了下来。   陈错翻身下车,马不停蹄的朝老乞丐所在之处奔去,可等到了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人呢?”   陈错如何能死心?马上招来了陈海和几个仆从,简单描述了老乞儿的样貌,让他们往旁边几条街道搜索。   陈海等人固然是一肚子疑惑,好端端的,主上突然下车要找个老乞丐,这算个什么事?可几日下来,陈错渐有威严,他们不敢违逆,还是依令而行。   陈错自己也不歇着,认准了一个巷子,直接冲了进去,一路疾奔,无论分叉还是屋舍,都会瞅上一眼。   一盏茶的时间后,无功而返的陈海与众仆汇合起来,找到了陈错,向他汇报情况,陈错同样是一无所获。   “许是恶鬼给的压力太大,以至于令我过于敏感了,随便见到一个老乞儿,就是当年与陈娇纸鹤的那个?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在这建康城,乞丐不少见,老年的乞丐也不少见,无非是青溪两岸见得不多罢了,哪有沿街见了一个,就是游戏红尘的高人?又不是小说!”   叹息一声,他回到牛车上,只是心里有些不甘。   “这么多人去寻他,都没有找到,多少有些不对劲吧?”   他揉了揉额头,连连叹息。   “唉,寄希望于机缘、救星,终究是命不由己,我若能得到香火之道的法门,这问题直接就解决了,可惜啊。从周道长的表现看,就算有,不拜入门下,怕也很难得到,眼下还是先寻个寺庙躲避吧,就是不知该选哪家,我对寺庙没什么研究,而这南朝的庙,也忒多了点。”   想着想着,他看了眼手边的盒子。   “除此之外,还有丹药与墨鹤,这个墨鹤若能预警恶鬼,那确实是个好东西,回到家就得用起来,省得夜长梦多……”   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梦泽中的那个脸谱,随即摇了摇头,驱散杂念。   陈错耐着性子,等到抵达侯府,径直来到书房,他迫不及待的要先将这墨鹤落袋为安。   拿出周游子给的锦囊,打开之后,陈错从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纸条,不由愣住——   上面就一句话。   “滴血其上,有德者居之,自得庇佑。”   陈错沉思起来。   “……”   会不会太简单了?   “连好些个小说,都觉得滴血认主太过儿戏,十分不严谨,变着花样的搞创新,怎么到了这,还有这么一出?”   他皱眉思索,又把纸条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好一会,最后还在大白天点燃油灯和蜡烛,拿着纸条到上面比划了几下。   “没什么暗藏的话语,拿水泡一泡?”   最后,他停下动作,失笑起来。   “恶鬼重压之下,有点焦虑了,不急着用水泡、用火烧,道长走的时候给我锦囊,说里面是墨鹤用法,也没必要藏什么玄机啊,这么紧急的时刻,不至于吧。”   想着想着,他伸出手指,在“有德者居之”这句上反复摸过。   “这话,一般是高手强占宝物时的说辞,放在此处,该是指代功德,否则周道长当初不至于强调人望,唉,就是这个人望坏的事啊!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所谓滴血,可能只是第一步,真正能起作用的,或许是功德!所以用法其次,前提条件才是制约,我连恶鬼都整出来了,怎么都够开启物品了吧?”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迟疑,只是翻找了书房,没什么利器,他就喊来婢女,让其人拿根针过来。   “说起来,今日倒是没怎么见到翠菊……”   自婢女手中接过银针,陈错杂念一闪即逝,而后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拿出了通体墨色的玉鹤。   先前匆匆一瞥,看不真切,这会拿在手中,陈错前前后后仔细观摩,不由感慨起来,此物着实是个艺术品,雕刻的这般精细,通体光滑,浑然一体,仿佛自然生成,没有斧凿痕迹。   不仅如此,贴近了看,陈错甚至能在表面看到细微纹路,一如粗纸表面。   “此世神奇,说不定这东西,是将纸鹤变成玉制的!”   他嘀咕着,放下墨鹤,拿起细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根手指刺了下去!   纸条上没说要用多少血,只说用滴的,于是陈错挑破手指,将一滴血抹在墨鹤表面,便看着其物,静静等待。   “怎么没有异变,到底有无激活?”   陈错嘀咕着,正想着是不是再抹一点血,忽然眼前一晃,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他伸手扶着桌边,就有微风自身上升起,瞬息间汇聚到了墨鹤之上——风本无形,可陈错却能清晰感应。   墨鹤微微震动,发出清脆声响,然后翅膀扇动,轻巧的飞了起来,像是活了一样!   陈错满脸惊奇,忍着眩晕,看着眼前精巧之物,伸手欲摸。   瞬间,眩晕退散,感知延伸,陈错的动作凝固下来,他感觉自己在那墨鹤上又长了一双眼睛,居然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空间错位的眩晕感油然而生,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本体一闭眼,墨鹤那边的视角,就更加突出了——像是个低矮孩童,在看成人一般。   这成人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正是陈错自己。   “有趣!有趣!”   陈错来了兴趣。   “简直无人机一般!”   他对墨鹤下达了一个飞起来的命令。   墨鹤果然振翅攀升,但忽的又是一阵眩晕袭来,陈错满心疲惫,倦怠彻骨!   隐约间,仿佛有一根弦被猛然拉紧,近乎崩断!   他暗道不妙,下一刻,延伸到墨鹤上的视角被抽离出来!   墨鹤晃晃悠悠的落下。   陈错赶忙睁开眼睛,俯身向前,手忙脚乱的接住墨鹤,生怕将这宝贝摔坏了。   捧在手里,陈错松了口气,低头一看,没有视角延伸,还能感到自己与这小东西间有着奇妙联系,他暗道神奇,越发珍惜。   “可得好好收藏,不可坏了,玉石易碎啊……”   将墨鹤重新放好,陈错揉了揉额头,直接躺到榻上。   “今天经历不少,要素过多,悲喜变幻,大起大落的,着实是累了,驾驭墨鹤好像还得耗费精力,该休息休息了……”   很快,他沉沉睡去……   一睡,就入了梦泽。   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陈错陷入了思考。   “这算不算休息?”   摇摇头,看了不远处悬浮着的脸谱面具,陈错一咬牙,收回了目光。   前行几步,又见着一堆书籍,陈错脚步一顿。   “我若是再写一篇,找个救世高僧、活菩萨的,能不能也化虚为实,让他与恶鬼厮杀?我坐收渔人之利?”   思考片刻,陈错就有了决定。   不继续作死了。   要知道,他本来还想再来一章,巩固人望,现在也熄了念头,没有解决恶鬼之前,最好先断更,谁知道下次会冒出什么。   “我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忍痛断更!”   坚定了意志,陈错再次迈开步子。   “该看看丹药了,在梦泽里是用不了墨鹤……”   想到这,他骤然愣住。   “不对!不试试,如何知道不能用?”   一念至此,陈错立刻来了精神,左右扫视,找了个地方就地坐好。   “得砸个床或者椅子进来,省得在梦里还得席地而坐……”嘀咕一句,他默念墨鹤,尝试联系。   刷!   念头落下,视角延伸,再次让陈错的视野在墨鹤之上展现!   不仅如此,疲惫感还大为减弱!   “成了!还真行!”   他心中大喜!   “这次得好好操控一番了。”   念头一动,陈错从梦中醒来,起身就把扣在墨鹤上面的盖子拿起,又重新睡下。   “真够折腾的。”   陈错重新在梦泽坐好,默念墨鹤,视角延伸,发出命令,居然就这么在梦中驾驭起墨鹤来。   现世之中,墨鹤晃晃悠悠的飞起。   在屋里盘旋了一阵,他大着胆子,操纵着墨鹤朝窗外飞去。   一出窗口,就有一阵风吹来,陈错顿感阴冷,便操控墨鹤朝高空飞去,要越过墙壁阴影,找找太阳。   结果一过墙壁,先是一阵灼热,跟着又来冰寒,冷热交替来得突然!   热息猛烈,寒气狂暴。   陈错顿时心神摇曳,内显灼热,遍体生寒,心下一惊,本能的让墨鹤降低了高度。   他这一升一降,期间又飞行了几尺,正好落到了府外的巷子里,摇摇晃晃,并不稳当,不过巷子遮光挡风,那不适之感褪去了不少。   “怎么回事,驾驭墨鹤居然这般凶险?方才险些让我昏厥,若非身在梦中,说不定已经失控,那墨鹤怕是要砸坏……”   陈错正思索着,那墨鹤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个身影,让他思路中断——   那是个盘坐街角的老乞丐! 第二十章 梦中丹入口,回首见异人   陈错一愣,凝神再看,那老乞丐的模样顿时分明起来——   杂乱的胡须、破烂的衣衫,但身子骨并不瘦削,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有明显筋肉鼓胀的痕迹,健壮而结实!   这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老乞丐!   从其人的面容上,陈错大致能断定,是自己在牛车上见到的那个。   不过,陈方庆留下的记忆碎片中,没有和老乞儿相关的内容,让陈错无法确定,眼前这人与妹妹陈娇嘴里提到的,是否同一人。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此人,此时更是通过墨鹤之眼,再说此人没问题,陈错觉得自己肯定有问题。   正当陈错思量着该不该醒来,来寻乞丐时,那原本低头垂目的老乞儿,忽的缓缓抬起头,裂开嘴,对着陈错露出了一个笑容,挤得脸上满是褶子!   陈错悚然一惊!   须知,此时的他是借助墨鹤探查,那老乞儿实是对着墙边的墨鹤笑着!   “这……”   正当陈错打算唤回墨鹤时,那老乞丐忽然抬手,手上拿着一块石头……   “莫非他要……”   陈错心念一跳,以为老乞儿要拿着石头砸玉鹤!   墨鹤纵然神奇,终是玉石所制,要是被那拳头大小的石头砸到了,必碎无疑——他可不敢赌周游子师门是否在炼制时,用过特殊的加固方法。   咚!咚!咚!   正当陈错急忙回撤墨鹤之际,老乞儿却拿着石头,在身旁墙面敲了三下,随即扔下石头,哈哈一笑,转身就走,转眼到了巷子尽头,再看时已不见了踪影!   陈错松了一口气,旋即表情凝重。   “这人,即便不是给陈娇纸鹤的那个,也绝非简单之辈,他此时出现,有什么用意?嗯?用石头砸了三下墙壁,莫非意有所指?”   莫名的,他想到了前世看过的某个情节。   “敲三下,约三更?不会这般通用吧?算了,先把墨鹤叫回来,放在街上,真出个意外,找谁说理去。”   陈错念头一动,墨鹤翻墙入院。在飞跃墙壁之时,陈错再次感到冷热交缠,更不敢停留,操控之下,墨鹤一落入院中,就朝书房疾飞过来。   等墨鹤落在桌上,陈错睁开眼睛,起来就将墨鹤收好,待得重新坐下,又想去寻老乞丐,旋即摇摇头。   “白日无功而返,此番过去,大概也是一般模样,但他最后敲墙的那三下……”   他越是想,越是无法抑制,终于有了决定。   “反正没什么损失,到时起床看看便是,但前提是需要做个计时……”   一念至此,陈错顺势下令,让陈海带人把后宅的漏刻砸了。   “这又是哪一出?”   陈海一肚子不解,可被陈错一瞪,便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带人将那一人高的漏刻砸了个七零八落。   这东西,就是利用水流计时的。   等东西一乱,陈错驱走众人,然后拿出葫芦,直接就给收了。   摸了摸葫芦,陈错沉吟片刻,返回屋子,又砸了笔墨纸砚、桌椅、坐席,听得屋外众人面面相觑,以为谁人又激怒了这位君侯。   陈错不管其他,将碎物一一收了,吃了晚饭,早早躺下入睡,不多时,便入梦乡。   几息之后,白茫茫的梦泽之中,多了陈错的身影。   他兜兜转转,先在一片白茫茫中摆好孤零零的桌椅,放好笔墨纸砚,又走到七零八落的漏刻旁边,一念令之重组,调好了刻度,检查了几遍,一招手,就有物件凌空落下——   正是一颗丹药。   通明丹。   他拿到鼻边闻了闻。   “异香很浓郁!闲着也是闲着,吃一颗尝尝?看看,梦泽之中,是否真有效果?梦中能用墨鹤,丹药指不定也通用!”   陈错想着,却先对着通明丹一指,念念有词:“一化为二,疾!”   随即,一模一样的丹药由无到有,自空中落下,被陈错接在手里。   他闻了闻,面露喜色。   “嗯,和真的那个没多少区别,就是不知效用如何。”   这番忙碌,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陈错心里记挂着正事,先看了漏刻一眼,神色微变。   “三更将至,不好耽搁了。”   他顺势盘坐起来,念头一沉,就要从梦泽中醒来,可等最后关头,却又拍了拍脑门。   “差点忘了,要验证一下,梦泽中吞服丹药,醒来是否还有药力残留,当然,主要的是测试一下,复制出来的药品,和原版之间除了模样、外观一样,功效差多少……”   他一口吞了那颗复制丹药,就打算从梦泽中醒来。   可随着丹药下肚,清凉自腹中升起,一路直窜,转眼冲到脑门,令他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畅,思路更是清明到了极点!   念头一动,前世几个疑难问题浮上心头,瞬间就有了诸多答案,有的更是多达九种!   “竟有这般奇效!”   陈错终于明白那位下棋的石公,为何含了一丹,就能逆转局势、力挽狂澜了!   “通明丹,真个名不虚传,难怪周道长都说,门中弟子突破境界时,会拿来协助,简直是做题家居家必备的良药啊!”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又看了一眼漏刻,再不耽搁,闭上了眼睛。   他在现世的真身则睁开了眼睛。   坐起身,陈错心头依旧一片通明、清澈,不由大喜。   “不光测了丹药效用,更找了个间接运用梦泽的法子!”   欣喜之余,他按下念头,穿好衣服,快步走出。   门外的护院见了,赶紧问候,然后就要护卫着他去茅厕。   “不去茅厕,而要出门!”陈错一阵无语,还不好斥责,只得加快的步伐,在护院的护持下穿过小门,到了白天墨鹤落下的那条巷子。   “你在此守卫,我不出声,不要过来,”陈错吩咐一句,走出两步,又提醒道,“其他人也不准靠近。”待得侍卫应声,才放心朝巷子深处走去。   此时正是三更天。   巷子深处,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陈错打起精神,定睛一看,隐约间能看到一个身影团坐在墙角,不由加快了脚步。   借着月光,陈错已然看出对方轮廓,再进两步,便更清晰,赫然就是白日里的那个老乞儿。   深吸了一口气,陈错朝其人拱手为礼。   “见过老前辈。” 第二十一章 老乞丐   “我可不是什么前辈,君侯怕是认错人了,我就是个老叫花子……”   老乞丐斜躺在地上,倚靠着一面墙壁,翘着二郎腿,一副随意模样,盯着陈错,嘿嘿的笑着。   “还请前辈指点!”陈错并不理会,只是拱手说着,心道,你这话条理分明,还一天两笑,敲三约见,更不要说,一见面就口称君侯,要是个单纯的乞丐那可就邪门了!   况且,就算自己猜错了,不过是丢点面子,若是对了,就是正儿八经的机缘。   老乞丐笑了笑,敲了敲身前破碗,道:“老叫花子露宿街头,等着旁人施舍,君侯你这大半夜的,过来作甚?也是来施舍的?”   陈错回道:“前辈说笑了,是您与我约了此地此时。”   “哈哈哈!”那乞丐忽然笑了起来,随后指着陈错道:“我道高门多华贵,怎的你这般大人物却满嘴的胡言乱语,莫不是欺负我老叫花子?故意给我打机锋,就是不愿意施舍一顿!”   陈错顿时错愕,而后心中一动,看着那老乞丐一边笑,一边拍着干瘪的肚子,兴许是通明丹起效,忽然就福至心灵。   于是,他拱手道:“夜寒物缺,前辈既然饿了,不如入府,在下让人备下酒肉,以作招待。”   那老乞丐闻言喜道:“果真富贵人家,居然这般大气,如我这等乞丐,也能入得厅堂,快快带路!”   陈错闻言点头,领着老乞丐入府,然后招呼陈海,让他赶紧张罗起来。   不多时,侯府的正厅便灯火通明。   宽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还有诸多菜品被不断的端上来,摆放在老乞丐的面前。   老乞儿敞着怀,露出一身精壮的筋肉,他抓着鸡腿、大肉大快朵颐,不时朝身上抹一爪子,胡子上、身上各处和破烂衣衫都抹了不少油污和泥污。   门口,正指挥婢女上菜的陈海,很是嫌弃的看了老乞丐一眼,又瞅了一眼作陪一侧的陈错,心里头满是不解。   他着实不明白,怎么大半夜的,君侯突然领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乞丐过来,将整个侯府的人叫起来,阖府上下忙碌半天,就为了款待那乞丐。   “莫非是为了一试我等忠诚?记得白日里,君侯也曾让人找乞丐来着,该不是毫无来由,唉,这大半夜的,着实困倦,若是往日君侯胡闹,不说禀报老夫人,就是翠菊上前,也能劝阻一二,如今却是……嗯?”   陈海本暗自抱怨,却忽然一愣,然后目光游走,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却无所获。   “有段时间没见到翠菊了?莫非她已认了命,不再纠缠君侯了?”   但他不及深思,就有仆役过来请示后续,跟着后院又有混乱,陈海赶紧过去调度,这一忙碌,方才的念头自是抛之脑后了。   待得酒足饭饱,老乞丐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满脸笑意的冲陈错点头道:“侯府的饭食就是不一般,好吃!好吃!”   “您满意就好,若是觉得好吃,留下来每日都吃,那也无妨。”陈错不以为意,方才陈海暗示过自己,觉得让乞丐上桌,那是尊卑颠倒,但自己穿越而来,本不怎么看重,再加上有求于人,哪能计较细节。   只要能有用,那就该用上。   可那老乞丐却摇头道:“不妥,不妥,我若日日吃这侯府饭食,怕是要折了寿的,倒不如过去那般自在。”   陈错心中一动,一挥手,让陈海领着众人先退下,连护院侍卫都不让留下,只是这群人职责在身,不敢远离,最终妥协之下,守在门外。   等人一走,陈错关闭门窗,就再次请教:“前辈之话,似乎意有所指,还望教我!”   老乞丐牛饮一口茶水,剔着牙道:“老叫花子可不懂了,君侯老是这般询问,难道方才那饭,其实另有所求?老叫花子可没钱付你,更干不了活,你可是折了本了!”   陈错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来。   毕竟一连串的请教询问,对面老乞丐都只是类似言语,不漏半点口风,难道真是个骗吃骗喝的?   那对着自己和墨鹤笑,身姿矫健抓不到,又该怎么解释?   那对墙敲三下,半夜巷中坐,又是什么路数?   一时之间,陈错心头念乱,颇有几分拿捏不定了。   那老乞丐见状,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随后咂吧着嘴,指着陈错身后,惊叫道:“不好,有鬼!”   陈错一听,顿时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却没有立刻转身,反而是一咬牙,强自镇定下来,随后面露凶狠,两手撑起身子,不退反进,就要朝着老乞丐扑过来!   那老乞丐目露奇光,而后抬手朝着陈错就是一指,口吐一字。   “定!”   一字落下,陈错立刻全身僵硬,竟是难以动弹了!   他便这般保持着要前扑的动作,定格半空,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   “啧啧啧!”那老乞丐放下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啧啧称奇,“好一个临汝县侯,这般时候了还临危不乱,若你身有修为也就罢了,分明是个肉身凡胎,又已知凶恶临头,还能一念守心,难得!难得!这心志,说不定真是个修道种子。”   陈错这会反而不惊惧慌乱了,他保持着前扑动作,发现嘴巴尚且能动,就说:“前辈果然是游戏风尘的异人!”   老乞丐哈哈一笑,道:“老叫花子可不是游戏风尘,倒是君侯,你几次来寻,莫非是要夺了你那妹妹的机缘不成?”   陈错却道:“前辈说笑了,该是我那妹子的机缘,必然少不了,我如何能夺了去?您此番既是出现在我面前,又半夜在侯府之外等候,缘由如何,我是心知肚明的!”   老乞丐一阵错愕,随后上上下下的打量陈错,最后摇头道:“真是奇了,你倒是通透,与之前宛如换了个人一般。”   陈错便道:“性命都被威胁了,这思路自然是通透了些,还望前辈搭救,传些护身功法,没有功法,借我些宝贝也成,再不济,您在我府上住几日,若那恶鬼来了,帮忙打杀了,日后我必每日设宴,让您顿顿鲜汤、天天鸡羊!”   老乞丐摇摇头,笑道:“你当那功法、法宝是大街上的石头不成?莫说我只是个叫花子,根本没有,便是有了,又如何能给你,必然自己留着,至于留在此处……”他抓起一片羊肉吞入,斜了陈错一眼,“给你做护院么?”   陈错还待再说,老乞丐却摆手止住。   他道:“也罢,吃了你一顿饭,总要报答一二,毕竟这些年乞讨,可没有哪家如你这般大方。”   陈错闻言自是欢喜,问道:“不知前辈是要传功法,还是……”   “未经拜师继道,就学仙门功法,可是犯忌讳的,便是皇亲国戚也要被追究,须知这王朝最多不过二三百年,可仙门……广成先师是哪年的来着?”   老乞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而后挠了挠脑袋,面露思索之色,嘀咕道:“算了,不想了,总之仙门绵长,我且与你说,十几年前太清之难时,有人偷宗门藏书,如今还有几个魂魄未散的,于幽冥之中哀嚎,估计还得再嚎个七八十年才会彻底消散,若老叫花子传你仙门功法,你真敢学?”   陈错流下冷汗,干笑一声,很想说一句“敢”,却又犹豫起来,心里则暗暗记忆“太清之难”这四个字,觉得该是个重要事件,想着得找机会问问。   毕竟,老头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着实不少,还说你不是高人!   没想到,那老乞丐却忽然近身,笑道:“你不敢学?好好好!我偏就要教!”   “前辈……唔!”陈错心头一跳,正要说话,但老乞丐满是油污的手,已然按在他的胸腹之间,用力一压,便有股澎湃大力在胸腹间爆发,竟是直接将陈错后面的话,给压了回去! 第二十二章 呼长短,吸缓急,吞云吐雾一百单八轮   “噗!”   腹中有劲压迫,陈错当即就猛然吐气!   这是要做什么!   他瞪大眼睛,眼珠子急促转动。   老乞丐却是哈哈一笑,也不多言,手上之力转而化为吸力。   “嘶——”   陈错又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   一吐一吸,紧紧挨着,他甚至都没有时间说个话。   只是转念之间,那老乞丐手上劲力再变,又是一个压迫,   陈错便又吐出一口气。   他这次吐得时间很长,像是要将胸腔腹中的气都吐出去一般。   “唔!”陈错挣扎着要开口,那老乞丐却又转劲,让陈错再次吸气,他吸的又快又急,转眼之间,干瘪下去的胸腹迅速充盈起来。   就这样,在那老乞丐的引导下,陈错吐气吸气,吐气吸气,一下一下,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急,有的缓。   渐渐地,他眼冒金星,腹中却生出一点异样,心头一片清明,已然明白过来。   “这是种呼吸吐纳的法门,这老乞丐真在传授功法不成?只是,哪有这般传授的?这就叫啥?实践中教学?”   老乞儿看着陈错双眼,忽然笑道:“君侯果然有天赋,这么快就明白过来,这套吐纳法门,一呼一吸为一轮,分三十六凝轮与七十二散轮,一共一百单八轮,传闻上古之时,有大能吞云吐雾,一个呼吸间,风卷云舒、春夏交替!能记住多少,便看君侯造化了!”   陈错登时一惊,也不管这教学理念了,便收敛心思,全心记忆起来。   不管这老乞丐到底何意,都先记下来再说其他。   妙的是,他在见老乞丐前,吞了一颗通明丹,不只思路清晰,记性也增强不少,凝神感悟之下,一呼一吸越发清楚。   那老乞丐见了,眼露意外之色,却依旧施为。   陈错则已闭上眼睛,全心感悟吐纳节奏,待得时间一长,心神逐渐沉浸其中,仿佛外界一切都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呼一吸。   在这呼吸之间,他的心神渐渐稳固,下腹中也慢慢生出一点微不可查的暖流。   时间流逝。   待得最后一口气呼出去,已满了一百零八下吐纳之数,陈错恍然惊醒,四肢百骸中说不出的舒畅,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暖烘烘、热滚滚。   他睁开了眼睛,刹那间,周遭一片光明,连桌椅缝隙、门窗边角的细微之处都分毫毕现。   陈错骤然起身,更有几分身轻如燕、力大无穷的感觉。   不过,等他站定,这些感触纷纷消退。   “果然有门道!”他暗叹一声,再找那老乞丐,要问上两句,但入目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怎么回事?方才还引领我吐纳出最后一口气,怎么一转身,人就没了?”   陈错招来门外护卫询问。   几个护卫听完之后,面面相觑,都是欲言又止。   陈错见着奇怪,催问两句。   一护卫才道:“我等领命守卫,从未见过什么乞丐。”   陈错一惊,心下不由生寒,又招来陈海。   陈海道:“小人等未见过什么乞儿,是君侯您说腹中饥饿,让人准备夜食。”说完,还看了一眼陈错胸前油污和满桌子狼藉,眼珠子微微一转,面露疑惑。   不记得老乞丐了?   陈错还不甘心,连问几人,才惊觉,众人对那老乞丐竟是半点印象都无,仿佛其人根本未曾出现过。   难道自己在做梦?   陈错这念头一起,便摇头否决。   他若睡着,只能入梦泽,如何做梦?   一时之间,陈错惊疑不定,注意到陈海目光,便顺势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入目的是一片油污,抬头一看桌上狼藉,他终于确定,那老乞丐肯定来过,只是旁人都不记得了!不由感到诡异莫名。   “仔细想来,此次实是鲁莽,凭着陈娇的话,加上恶鬼威胁,有些饥不择食了,方才被那乞丐定住,动弹不得,其实非常危险,只是结局不算坏,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定要谨慎。”   想到此处,他又低下头,看着胸前衣衫,哭笑不得。不过,废了衣服终是小事,关键是这部功法,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这套无名吐纳法,也不知道名号,亦不知晓功效,彻彻底底的三无产品,所谓吞云吐雾、春夏交替,更是没影子的事,真这么厉害,岂能随意传授?而且内容这般简单,不怕我随意外传?唉,稀里糊涂的练了一遍,不知有没有什么隐患,况且,那乞丐和周道长都说,偷学功法很是不妥,难道要束之高阁?”   想到此处,他忽的苦笑一声,心道:最早见着老乞儿,寻他不得,便处处搜寻,好不容易见着人了,反倒游移不定,有了功法也犹豫起来,这人的心思果然难测,就连自己的,都无从琢磨,不过不管练不练,都得先记下来!   一念至此,他驱散众人,回到屋中,马上躺倒在床,进入梦乡。   入了梦泽之后,丹药效用尚未退散,但已有减弱迹象,那利用身体直接记忆的无名吐纳法,居然有几分模糊了。   陈错深吸一口气,权衡半天,终是在梦中投影了白纸,趁着记忆尚且清楚,给麻利的记了下来。   这纪录的方法,除了呼吸之外,还刻意标注了吸气和呼气所用时间长短,乃至用力程度。   “若没有服用丹药,我决计不能记的一点不差,就此而言,那通明丹日后倒是有大用处,每有大事,当先吞服!”   待最后一笔落下,陈错吹干墨迹,拿起来,看着纸上的无名吐纳法,端详许久,猛地一咬牙。   “事到如今,哪还有多少选择,再挑三拣四,性命怕是都没了,没说的,干!”   当天夜里,他就又吐纳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陈错一起身,便感到精神充沛,洗漱的时候一个疏忽,竟是将铜盆给捏出了一点痕迹。   “居然这般有效?这才多久?”   心头又惊又喜,对无名功法的一点疑虑又少了许多,对他而言,最缺的就是时间,能快速提自身实力,那是求之不得!哪里还能管上许多?   “除了实力,还有周边安全,都得利用起来。”   一念至此,陈错吃了饭,便让陈海一番准备,随后乘车前往城外,对外说是要寻个寺庙拜佛。   消息传到王府,陈母正忙着善后盗窃之事,闻言眉头一皱,忍不住道:“他倒逍遥,不知家中危难。”   陈河在旁说:“这几日,君侯赶着集望,也颇劳累,如今府中出事,他去拜佛求平安,兴许也是好意。”   陈母摇头叹息,忽然想到一事,道:“周先生说二郎文章聚了小望,那文章到底如何,你来说说。”   陈河摇头推脱:“小人如何知道文墨事?不如请张君子来,他知识渊博、交友广泛,正好询问。”   陈母同意了提议:“也好,之前让他打探的事,也得赶紧问问。” 第二十三章 香火味   早饭一过,张举就到了王府。   “君子在朝中,可打探到什么?老夫人这几日很是忧愁,昨日府中还遭了贼,更是烦心……”途中,陈河先试探着问了一句。   “正打算告知姨母,”张举眉毛微动,“你说王府遭贼了?可否详细说说。”   陈河脸色不变,只道:“得您亲自去问,小人实在不好多说。”   张举登时熄了询问的念头,转而询问姨母最近还有什么烦心事。   陈河这才说起文章的事。   张举就道:“我有好友,甚是喜好这篇文章,几日前曾在我家中探讨、品评。”   “这就好,等会君子正好与老夫人说说。”   “多谢陈兄弟指点,我新得了一些好茶叶,过几天给你送来,你给点评点评。”   “好说,好说。”   说话间,二人来到后宅厅堂,张举整了衣冠,入内见礼。   “自家人,老是这么客气,”陈母一指旁边,就让张举入座。   张举行礼之后跪坐下来,与陈母说了几句家常,终于被问到正事。   “大郎的事,贤侄可打探到确切消息了?”   “回姨母,得了些消息,”张举赶紧回应,他那日精神恍惚,未能从三位好友处得到信息,事后自然补救,确实有了些收获,即便陈母不召唤,过两天也要来拜访了,“朝廷上,确有几人造谣中伤,还上了折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陈母紧张起来:“上折子了?这就难办了,实在不行,只能豁出老脸,动用人情,请人疏通了。”   “这事的关键,其实还在今上,”张举冲着西边拱了拱手,“今上还信任王上,再大的困难,都只是一时的。”   陈母顺势就问道:“圣人怎么说的,你可知道?”   “今上并未回复。”张举将探得的情况说了出来。   陈母松了口气,再问其他,张举所知有限,无从回答了。   “有劳贤侄了,这时候,也就只有靠你了,不像二郎,整日里逍遥快活,不知疾苦。”陈母也不追问。   张举记着陈河提点,便道:“君侯也没闲着,靠着一篇《画皮》,在建康城也是小有名望了。”   “正要问你,”陈母问道:“二郎那篇文章,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张举赞道:“《画皮》此文行文流畅,用词精妙,而故事更是寓意深刻,我与友人对其评价都高,现在已被不少人拿出来,与陆忧的《青斋》相提并论,说这一篇在众多志怪中,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陈母吃了一惊,她着实没想到,张举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居然有人拿二郎的文章,和陆忧的作比?”   陈母自诩位格,但对陆忧的名声、人望是了解的,知道这人看着超然出世,其实在建康城很有号召力,便是自己几个手帕交,以及诸多贵妇,也时常谈论,话里话外都是仰慕与称赞。   每每此时,陈母都要在旁附和一二句,也听闻陆家因着陆忧、陆琼等人,又有复起之势。   结果,自己看不上的次子,居然被人拿出来,和这等人物做了对比!   “不止,自昨日起,城中茶肆十有七八都要唱说《画皮》,光是曲调就编排了不下九种,诸听客百听不厌,说是街巷闻名都不夸张!被人追捧的程度,兴许还要在《青斋》几篇之上,”张举这两天显是有所了解的,“这才是刚刚开始,时日一长,影响更甚!”   陈母久久没有言语,末了,才道:“二郎还有这等本事。”语中有着惊奇和欣慰,跟着就是对张举致谢,说他对二郎乃是谬赞。   张举摇头道:“这般说辞都只是评价,称不上是称赞,过得几日,怕是赞誉更多,说起来,我与几位好友,有心邀二郎参加文会,与他品评,就是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答应,答应。”陈母眼中一亮,“这等好事,他会不答应?”她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凡这种文会,参与的多是乡品甚高、且很有威望的人物,不乏朝中当权之人被邀请过去以作裁决、品评,实乃养望扬名的绝佳场所。   那陆忧在城外隐居养望之前,也参加了几场,很是扬名,令其几个族人都跟着沾光,官运亨通。   “如今大郎局面不妙,正好借此机会,让他帮着涨涨名望。”陈母心花怒放,等送走了张举之后,马上招来陈河,询问陈错的去向。   “说是去寻一家寺庙,还未通报是哪家。”陈河回了问询,又问,“要小人去将君侯召回来?”   “不急,不急,”陈母眉头舒展,几日来头次露出真心笑容,“让他散散心,拜拜佛也好,有神佛护佑,便能更加顺畅了。”   陈河点头表示明白。   陈母又感慨道:“二郎有这等本事,老身着实是没有料到,但这是好事,自来文墨之道是叩门砖,能成名士势,家中正值危难关头,他若能以文采之名结交各方,就是我家之幸了!”话落,面露欣慰。   过了一会,陈母却又面露忧愁,又想起了大儿子的事。   正好陈娇过来问候,注意到母亲异样,主动问起缘故。   陈母不想拿这些事来与女儿说,只道无事。   陈娇哪肯信,眼珠子一转,笑道:“娘亲还不知道吧,二兄在建康城出了名啦,连带着我都跟着沾光了。”   “哦?”一听是说次子,陈母忧愁稍减,“可是因为那篇文章?”   “娘亲也知道了?”陈娇微微诧异,见母亲脸色好转,就再接再厉道:“兄长那篇《画皮》,女儿几个闺中密友也读过了,都很喜欢,央求女儿去找兄长,说想再讨要几份呢,还有的倾心遐想,兴许再过不久,就要有人来求亲了!”   陈母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拿手一拨女儿额头,道:“休得胡言。”   陈娇扬声道:“可不是瞎说,女儿过去往闺友处聚会,都只是陪衬,要陆家两位姐姐讲陆才子的事迹,昨日也算是翻身了,被人围着追问兄长之事,对了,她们托我问呢,您可知道二兄何时再写新篇?”   陈母笑着摇头道:“你得自己去问,我如何好指挥?”   “那我得快点了,”陈娇一本正经的说着,“过阵子,《画皮》怕是要被更多人追捧,不知多少人要去拜访二兄,迟了,怕是外面的人都比我先知道了。”   她的话,固有几分讨好母亲的意思,却也是发自真心,因此拜别母亲,回到后院,就让贴身婢女找机会询问一下。   她那婢女道:“小姐放心,奴婢与君侯府上的翠菊熟悉,等会就去打探。”   陈娇喜道:“快去!快去!”继而又抱怨道,“二兄也是的,上次来府上,也不来见我,亏我还帮过他。”   那婢女安抚了几句,便找了个时间离府,在街巷间快走。   “就是此府!”   那婢女走过没多久,一处巷角,忽然多了一头白花花的小猪,不过脸盆大小,背上还趴着一只墨绿色的小乌龟。   它竟是口吐人言:“此处有香火香味,却无人收敛,必是无主供奉,咱们顺着味道去饱餐一顿!哼哧!哼哧!” 第二十四章 白日碎鬼影,五步可登仙   同样是一大清早,自东宫走出的江溢,就面色阴沉,郁郁寡欢。乘坐牛车途中,更时时叹息。   忽的,车外传来管事之言:“主上,那是您在著作局的好友吧,是否要邀来同乘?”   江溢朝窗外看了一眼,正见着张举匆匆行走的身影。   江溢心中浮现上次见面情景,摇头道:“不用,这人也如北方两国使者一般,是个言不由衷的,不与他见了。”   管事应了一声,又问了句是否回府。   江溢便道:“心中郁郁,去福临楼,正好纾解情绪。”   很快,他如同往日般,与几位好友共聚福临楼。   最初,众人像往日一般谈天说地,但很快,有人注意到江溢情绪不高,就问起缘故。   江溢也不隐瞒,道:“几日前周国派了使者来问聘。”说到此处,唉声叹气。   左右见之,面面相觑。   江溢就道:“再往前几日,齐国也派人来问聘了。”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终于有人问道:“聘问乃是国事,按说,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善,江君何故连连叹息?”   江溢面露忿色:“两国使者看着和善,处处礼数周到,其实都是伪装,实乃倨傲,递交的国书语气强硬、用词僭越,哪是来问聘,分明是上邦与藩属之令!奈何因前朝之故,我朝势弱,今上意欲休养生息,只得竖起韬光养晦的牌匾,处处忍让!”   众人一听,也都面露悲戚。   有人怒道:“北方两国本是蛮夷之后,窃据中原神州,论正统大义,如何与我朝相比?如今却这般欺凌我等!”   又有人说:“还是前朝之故,十几年前的侯景之乱,撕开了前朝虚弱表象,虽有高祖澄清宇内,奈何如萧纪这等余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致巴蜀为北国夺去,否则焉能有今日之势?”   有人安慰道:“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上有大志向,且观几年,必然正统兴盛!”   一番说下来,江溢却还是闷闷不乐。   这时,下面突然传来几声叫好。   立刻有人对江溢道:“江兄,不如去听听曲目,最近多了个文曲,说是不错。”   谈到兴趣,江溢终于回过点神:“可是那日我离去时,未及听的那个?”   众人都道:“正是。”   有人补充道:“你若听了,必然喜欢。”   “过去听听。”江溢并未迟疑,只在下楼时顺嘴提了句,“为何不见郑生?若有他在,还可在旁品评。”   众人都摇头说未见。   有一人道:“有两日未见他了,昨日路过他家,想去拜访,敲门许久,不见有人开门,兴许是在城外庄子里苦读吧。”   江溢点点头,也不追问,与众人下了楼,在掌柜的亲自引领下,于雅座落座。   “《画皮》?这名有些意思,这几日我忙于行走东宫,倒没怎么听闻。”江溢懒散的坐在胡椅上,朝台上看去。   福临楼深知坊间喜好,每每有精彩文章问世,不光会让人说书编曲,还会编排几个角色上去,在旁边走走停停,算是一大特色。   此刻,就有一男一女做书生和仕女打扮,在台上对着行走。   随着剧情的诉说,江溢端起茶杯,轻轻摇头。   才子佳人的故事,他早已听腻,对《画皮》开篇的这部分不由有些失望,觉得和过往诸多传奇、志怪差不了多少,都是书生遇美人,结伴同居。   剧情推进,江溢还是摇头,自以为看破了后续剧情——   无非女子乃大户人家出身,家人寻来,侮辱书生一番,书生留下几年之约,或被发现是世家后裔,或是投笔从戎,北伐立功,总之是三十年河东那套,最后与佳人团聚,扬眉吐气,欢笑落幕。   他正想着,台上忽有个道士打扮的男子登场,冲众人拱手。   急促的琵琶声中,说书人说到了捉鬼道人找到书生,予以告诫。   江溢终于来了点精神,坐直了一点身子。   很快,到了书生窥视恶鬼虚实的部分,台后的帘子骤然拱起来,一个紫青色的鬼首骤然钻出来!   因太过突然、江溢又在全神贯注观看,被吓了一跳,手上茶杯一个没拿稳,摔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桌一地。   侍候在旁的酒楼掌柜赶紧过来赔罪,又让跑堂伙计过来收拾。   江溢摆摆手,道无事,然后笑骂:“好个主意!这般事都做得出来!”   边上有人道:“这鬼首惟妙惟肖,连咱们江才子都吓到了。”   还有人说:“前日还是竹子编出的鬼面轮廓,模糊不清,怎的这次这般清晰,这青面獠牙的样子,不知道的,真以为是鬼怪降世呢!”   掌柜的回复道:“做物的匠人忽然就福至心灵,连夜赶制出来的,诸君,如何?”   “不错!不错!”   江溢抚掌而笑,换了茶水,彻底沉浸故事之中。   那故事里面,王生窥见恶鬼真容,惊恐之下先追上道士,虽得了避灾之法,最终还是不抵恶鬼凶残,惨遭剖心。   见此情景,江溢摇头叹息,道:“错在起始,亡羊补牢,亦无用矣!”   跟着的剧情,就是道士得了消息,收了恶鬼,再指点王生妻子,让她去求一疯乞,那疯乞丐一番言语后,让王生棋子吞了其痰,但乞丐却没了踪影,王妻无奈归家,最后关头竟吐出心脏,让王生复苏了。   当然,还少不了最后一番感慨“愚哉世人”的话来。   最终,一文说罢,曲停人散,众人轰然叫好。   江溢的众好友也是齐齐称赞,再看江溢,却是愣在椅子上,面露沉思之色。   等友人询问,江溢深吸一口气,叹道:“这画皮一篇,必能扬名建康,其中深意,就让我深有感触,北国两使便如文中恶鬼,看着彬彬有礼,其实包藏祸心,眼下的问聘只是表象,一味退让,招祸之举也,必须从一开始就绝其念!”   说着,他迫不及待的起身,急急要走,等到了门口,又猛然想起,此时难以面见太子,于是眉头一皱,又坐了回来。   众友人见状,都来宽慰,却不敢多议国事。   “诸君无需担心,我自明白,”江溢摆摆手,忽然问道,“此文这般精妙,必是出自大家之手,不知是何人手笔?这等人物,当与之共饮、交心!”   众人一听,相互对视,无人开口。   倒是掌柜的不明缘故,笑道:“乃临汝县侯之作!”   “临汝县侯?”江溢先是疑惑,回忆片刻,面露惊奇,“莫非南康王的那位兄弟?”   “正是!”   “这真是……”江溢恍惚片刻,再看众人,“我记得,上次你们还曾提到这篇文章。”   众人讪讪。   有人道:“主要是郑生议论,我等都是附和,那时都没看过。”   “郑生不也没有看过?”江溢摇摇头,笑了起来,“妄下定论,隐患颇大,郑生怕不是听了此文后,羞愧难以见人,所以几日不见踪影吧?”   众人一阵尴尬。   这时,离着不远的另一雅间中,忽然传来“哗啦”一声,似有诸多物件被扫落在地,跟着就是争吵和斥责之声。   掌柜告罪一声,匆忙离去。   江溢看去一眼,见一行人走出雅间,怒气冲冲的离去。   “那人……”他眯起眼睛,认出了领头之人,“好像是陆乐。”   余者观之,纷纷点头,道:“还真是他。”   江溢哈哈一笑,道:“这可有趣了,陆乐借他弟弟陆忧的名号,一年以来,不仅仕途顺利,更得各方看重,今日为何这般恼怒?”   众人都是笑而不语。   又说了几句,江溢便说心结已经打开,起身告辞。   等上了牛车,想起之前的事,招来随行管事,就道:“方才路上见了张举吧?”   “是。”   江溢挥挥手:“去请他过来,到我家饮酒。”   管事面露诧异,想着你来时见着人,只当未见,此刻又去邀请,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未料,他这念头未落,江溢又从车窗探头出来:“去问问临汝县侯是否在府中,改日我要拜访。”   那管事一愣,随即应下。   马车前行。   迎面却走来一个道士,这人满脸虬须,腰杆挺得笔直,背上背着桃木剑。   道士与马车错身而过,却停下脚步,然后凌空一抓。   “嘎!”   一声怪响,一团青紫鬼影,居然在手中成型,然后被他一把抓碎。   “哼!光天化日,鬼魅横行,南朝的气数果然是尽了。”   “分明是香火显形,”他背后的木剑忽然出声,“你既然见了,不去将那源头诛灭?敢观想鬼怪,即便不是造化道的妖邪,恐怕也是大大的恶徒啊!”   “这鬼魅不过第一步非凡之境,交给旁人吧,”虬须道人迈开步子,“某家此来,是接引仙人转世,那陆忧被天师道的伎俩蒙骗,误入歧途,为了给他寻这洗身之物,耽搁了这么久,可不能再拖了!晚了,就赶不上福地开门了!”话落,又加快了脚步。   “嘿嘿,那你可看走眼了,”那桃木剑发出尖细笑声,“我可是在那鬼怪残留之上,闻到了桃源气息!”   “什么!”   道士猛然停步,大吼一声:“休得胡言!”   他本在闹市之中,但这般吼叫,却不被旁人投以异样。   “我便是自世外而来,还能有错?”桃木剑嘿嘿一笑,“一步非凡,二步道基,三步长生,四步归真,五步世外,世外一成,必有桃源伴生,也就是佛门的佛国……”   “一派胡言!”虬须道人冷冷说着,“五步世外,羽化登仙,哪还能留在凡俗?太清之难以后,世间长生都少,何况世外?”说完,重新迈步。   木剑诧异,道:“哎?你不管了?”   “莫说世外本该无,就是有……”虬须道人理直气壮,“又岂是某家能对付的?他娘的,这建康城果然是不能待了!” 第二十五章 香火奉我,心中养神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坐在马车上,看着沿途风景,陈错长叹一声,深切感受到了佛门在南朝,尤其是在建康城影响。   他今早从城东东篱门出了建康城,沿着城郊小路一路向北,到那蒋山转而向西,过东门桥,又顺着覆舟山和玄武湖行走,最后自北门归入建康外城。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寺庙,见了不下二十座!   “好诗啊!”边上,侍候车边的陈海,第一时间开始了例行吹捧。   陈错未将马屁放在心上,指着远处半山上的那片连绵寺庙,问起边上向导。   “那是哪家寺院?”   “是归善寺,寺主是有名的善人,施粥劝善,收养孤儿。”向导乃一猎户,名为马吾,出身南康一系的庄园,对建康城十分了解,因而被陈海选来领路,“这寺庙,在高祖时兴盛,有诸多大殿,香火鼎盛!”   陈错点头称赞了一句,道:“山野之中有庙,回到外城还有大寺,再往南就到潮沟了吧?这寺庙所居之地,可是金贵了。”   马吾笑道:“君侯英明,再有六七里地,就能看见潮沟了。”   陈错又道:“潮沟府邸云集,归善寺离潮沟不远,该是有些人气的,过去看看。”   陈海正揣摩着陈错心思,一路上那么些个寺庙,君侯只是了解询问,就驱车前行,根本未动拜访的念头,现在见了归善寺,却要一观……   想到此处,陈海心中已经了然。   他这主上,想选个离城近的、人又多的寺庙。   事实正是如此。   陈错出行寻寺,不是真要拜佛,是为了防备恶鬼侵袭,寻个佛家之地暂住。   周游子虽未明说,但陈错猜测,此世佛门寺庙该有伟力,可以辟邪,托庇于寺庙,恶鬼再来,可受庇护。   不过,城外郊区多荒野丛林,常有走兽飞禽,即便是看着宏伟壮观的大寺,夜色降临,也难免有几分荒野古庙的感觉。   有鉴于此,陈错便想要离城池近点,而且周游子若是归来,离城较近,也能尽快得知、前往,与之碰头。   想着想着,他乘坐的马车已到寺庙外围。   “此处就要下车了。”马吾在车外提醒,“自此处始,到寺庙跟前,广袤土地都是寺庙所属。”   陈错诧异不已,走下车来,抬头眺望,寺庙还远,周边连片的肥沃农田,乡间半途,还有一座石亭。   道路两边,有诸多农夫耕作。   “这些人是?”   “寺庙的佃农,归善寺说是有数十倾地,此处只是部分,城外还有不少。”马吾如数家珍,“寺中不仅有佃农,而且武僧众多,时常出城巡查,扫荡匪患。”   陈错循着陈方庆的记忆碎片,问道:“寺庙有这么多的土地,为何还经常找世家、世人募化?”   “听说是为了不忘根本。”马吾有些不确定。   陈错点点头,不复追问,带着陈海、马吾与三两随从,走在田间小路。   两边,岁月静好。   远处屋舍有妇女劳作、孩童嬉戏,一副男耕女织的画面。   陈错刚想称赞两句,忽的浑身一沉,就有几分不爽利,头上流出冷汗,微微眩晕,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他心中一急,抬头一看,眼睛瞪大,居然在寺庙之上看到了一尊大放光芒的佛陀!   似乎是为了回应陈错目光,那佛陀倏的膨胀,直落下来,有几分泰山压顶之势!   陈错猛然停步,无形压力临身,又令他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定睛再看,却又找不到了。   边上的人有些奇怪,却不敢多问。   陈错皱眉沉思,抹了一把冷汗,心有所感。   “周道长说过,恶鬼与我意志相连,本隐藏在字句之中,没有形体,是因我意念勾勒,方才成型,我这身上怕是因此沾了恶鬼风邪,一近此处,佛迹自生,说不定就是来镇压阴邪的,因此才会不适。”   一念至此,他虽然身子骨不爽利,倒没有离开的意思了。   “这亦说明,来此借宿,是真的能抵挡恶鬼!”   陈错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是越走,头上冷汗越多。   不过,等他走到一半,路过石亭的时候,却听到亭子里面传来说笑之声。随意一扫,见是两个道士坐在里面说着话,一个看着岁数偏小,少年模样,一个却是个青年。   “佛庙门前有道士?说起来,我来寺庙,也是道士建议,古怪,古怪!”   陈错收回目光,不予理会,只想着赶紧去那寺中,镇压了恶鬼。   “师兄,你方才说,若要收敛香火,须得心中观想,不知这是何意啊?”   定!   听着亭子里传出来的话语,陈错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宛如中了定身术,退了回来,到了那石亭旁边,重新打量。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说话的是那青年道人,此人竟是称呼边上的少年为师兄。   那少年道长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反而朝陈错看了过来。   “两位道长……”陈错拱拱手一下明白过来,上前见礼,道:“见过两位道长,方才听二位谈及香火之事,在下颇感兴趣,可否一同?”   他面露期待,心里则在奇怪,怎么周游子语焉不详,有诸多限制,这两位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直来直去的交谈?   少年道人笑道:“相见就是有缘,兄台既然能听得言语,那也不是常人,不如坐下来,一起论道。”   “多谢。”陈错满心古怪,想着和尚庙前你论什么道啊,不过对方愿意说,他求之不得,莫说寺庙,皇宫门前都论得!   陈错当即入座。   亭子不大,坐下三个人之后,其他人再进来,就有几分拥挤了。   陈海等人只能退到外面,尤其是陈海,满眼警惕的盯着。   陈错又打量了二人几眼,问道:“听二位谈及香火观想,可否说详细一些?”   “有何不可?不过最好不与凡俗听闻。”少年道人笑了起来,扬手朝着陈海等人甩了袖子,“我与师弟说起此事,本因身在佛寺之外,这佛家最是擅长造佛,满天下的传播教义,然后塑造佛像,于心中观想,以证香火。”   “哦?”陈错被那话题吸引,也顾不上好奇少年这一袖子,心说,按这说法,佛家走的就是香火之道?难道周道长是因此,才让我来此?   一念至此,他精神一振,结合《画皮》文章的传播,追问起来:“塑造佛像,让众生皆知,这是在引众人之念吧,那又是如何收敛起来,化为己用的?”   少年道人一副豪放做派,笑道:“原来兄台只知其一,不晓详细,是拿话诈我二人呢,好得答案。”   陈错一惊,正要解释。   少年道人摆摆手,道:“无妨,无妨,都说是有缘了,兄台也问了,有何不能说的?”   陈错这才放下心来,真心请教,暗道,这道人虽然年岁不大,但豪迈、大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少年道人就道:“这收敛香火的通法,多为观想,如佛门者,先塑佛像,再于心中观想佛陀,塑造心中之神,说白了,香火道得自神祇之法,神祇驻于庙宇、天庭,佛家的香火法门,是将自身做庙,心中存佛,吞纳信徒香火,以壮自神!是把自己当神来养!”   把自己当神来养!   陈错咀嚼此言,渐有明悟,只是终究不是细节,还待再问。   但两个道士却是忽然站了起来。   “两位道长,你们这是……”陈错跟着站起来,想着这才说几句啊,这是要走?   “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未办,兄台,咱们有缘再见!”少年道士说话间,与那青年道士转身就走,速度颇快,转眼就到了田间远方。   “怎么道门的人都跑这么快?缩地成寸是标配?”   陈错正想着,身后传来了声佛号。   陈海快步走来通报,说是归善寺的知客僧来了。   陈错转身问候。   那知客僧模样端正,神色从容,双手合十,微笑回礼,随后便在前引路。   “这位知客僧如何称呼?”陈错方才记挂两个道人,未曾详细问询,现在开口已有几分不便,抽空问了马吾。   “小人也不知道,知客僧一般也无需记清姓名。”   陈错又想到一事,问起自己与两个道人的交谈之事。   马吾、陈海都道:“我等在亭外,不曾听清,始终有风声绕耳。”   陈错心下了然,知道那两个道人是用了什么手段。   “他们出现此处,说是论道,但透露了佛门一些底细,未必没有图谋。怕是佛道之争一类的,我可能是恰逢其会。”   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不会将自己看的太过重要。   想着想着,那无形压力越发浓烈,等到了寺庙正门,陈错深吸一口气,让陈海拿出拜帖,又定下捐献银两,提出游览寺庙的要求。   知客僧这才知晓陈错身份,见他出手又大方,当即欣喜,言语间又恭敬了不少,领着陈错就是一阵介绍。   寺内果如马吾所言,前前后后几座大殿,个个雄伟壮观,殿中佛像宝相庄严,据那知客僧讲解,金身尽数装脏,能驱魔降妖。   陈错听罢,也感心安。   他前世偶尔旅游,好山好水看过一些,寺庙道观观赏过不少,这归善寺的规模和布置足以震慑南朝人心,却只换来了陈错的欣赏目光。   知客僧在旁看着,暗暗惊奇,认定这位君侯喜怒不形于色,越发敬重起来,注意到陈错经过佛陀、罗汉金身的时候,都会驻足肃穆,表情严肃,又不由生出好感来。   他却不知,陈错经过金身边上,身上无形压力就要加重几分,以至于迈步都有几分困难了。   等游览了一会,到了金刚殿外,陈错见时机成熟,便说游览下来心有所感,想借宿几日。   知客僧登时面露喜色,自是不会拒绝这等贵客,立刻就要去禀报寺中上座。   陈错自是请他快去,而后找了个地方坐下,长舒几口气。   陈海早就注意到了陈错异状,上前询问是否要归家修养。   陈错摇摇头,只是等待。   结果,等了好一会,知客僧也未回来,陈错倒越发有些不适了。   “不过长待一会,就这般难耐,真要住上几天,怕不是要出人命了!”   他心里颇为矛盾,越不舒适,越是说明恶鬼难来,只是这身子骨有些受不住,只能想些法子缓解——先是让陈海取水来喝,又找了通风之处,结果都不见好转。   陈错也有几分急了。   忽然,念头一动,想到了那篇无名吐纳法。   “先试一试,未必有效,要是也不行,再试试观想之法,应该就是在心里想佛像什么的吧。”   念头落下,陈错的呼吸节奏骤然一变。   嗡!   前方的金刚殿中,那立于门边左右的护法金刚,忽然轻轻震颤,鸣叫了一声。   不过,因太过轻微,加上一闪即逝,并未被门前众人发现。 第二十六章 石林四水围金宫,烈日佛光定真龙   与此同时。   天王殿中,正有一名锦衣公子缓步前行,一边观赏佛像金身,一边轻声笑言。   “早就听说过归善寺的大名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来,算是开眼了,果然威武雄壮。”   他身边还跟着两人。   一人着黑衣,神色肃穆,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气场,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就是透射到殿中的光线,到了此人身边,也要稍稍扭曲。   另外一人,就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和尚,身披袈裟,闻言合十,道:“殿下操劳国事,自是来的少了,日后却可以抽空常来,寺中会为您备下独院。”   “是要常来,”那锦衣公子点点头,“孤王自走入这寺院,身上就清爽了不少,就是这关节都不怎么酸痛了,”他轻轻摇头,“当初在北周为质,着实受了不少苦,留下诸多病患,时时发作,到了此处,明显有所好转,难怪潮沟诸多官吏士人,喜欢来此借住。”   老和尚宣一声佛号,道:“殿下为国受难。”   锦衣公子摇了摇头:“孤王这算不得什么,只是皇兄当初与孤同为质,到底是留下了国朝隐患,最近病症愈多,此番孤王微服前来,就是为了给皇兄祈福,归善寺坐于皇城之北,多有高僧游讲,听说有佛光神异,可以医治百病。”   老和尚一听,立刻正色起来,郑重合十道:“陛下既有微恙,可以来寺中小歇,当有效用。”   锦衣公子却摇头苦笑道:“他忙于国事,最近更有诸多烦恼,难以抽出时间啊,因此才让孤来……”说到此处,他停下话来,指了指身边的黑衣男子,对老和尚道:“大师,这位是宫中供奉,李多寿李先生,想必你是知道的。”   老和尚看了黑衣人一眼,点头道:“李施主年前,才随陛下同来。”   “那就好办了,”锦衣公子笑了起来,“李先生出身仙门,神通广大,他有一法,可以让皇兄人虽不至,亦沐浴佛光,得享安宁。”   老和尚闻言,眼皮子一跳,却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有一僧人在外请见,乃是寺中职僧,居维那之职,管理寺中事务。   老和尚借机离开,到了门口与之交谈,知是临汝县侯想要留宿。   老和尚点点头,道:“既是县侯,自当款待,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当下局面复杂,先不要安排至半腰独院。”   维那微微一愣,却不多问,合十而退。   殿中,那锦衣公子看着两和尚身影,低语道:“李先生,你说这位大师,能否答应?”   李多寿依旧是表情严肃,只是眉毛一挑,露出几分讥讽,道:“归善寺是借着高祖赏识,才得了此处风水宝地,但怀璧其罪,此地被他们所据,为旁人眼红,不久前就有昆仑宗的道人过来一番闹腾,您与陛下亲善,言辞直达天听,亲疏自分,他们若想安稳,必不会拂您之意!”   “如此甚好。”锦衣公子点点头,正好老和尚吩咐过后,也已回返过来,这位公子就继续谈及方才之事,道:“李君之法,需一血亲以身代之,然后血脉相连,乃传佛光与皇兄,孤王不才,愿以身代之,此番过来,就是通告寺中,让寺中做好准备,这几日便要行之。”   老和尚正要开口,忽然,那寺中佛像微微震颤了一下!   顿时,老和尚与那李多寿,都是神色一变!   倒是锦衣公子并未察觉。   “金身异象,必有缘故,当是安成王之意,已经上达佛前,”李多寿忽然开口,看着老和尚,“大师还是仔细思量吧。”   老和尚面露惊疑,却未反驳。   哒哒哒。   忽有青衣仆从入殿,到了那锦衣公子跟前,道:“王上,鲍直兵于城中与人争执,打伤了几人。”   锦衣公子轻笑一声:“这憨人,又闯祸。”转头对老和尚道,“今日之事,还请大师不要外传,毕竟龙体安康,天下之要,孤王此番前来,不带侍卫兵将,亦无几个亲随,就是不愿为人关注,想来大师是明白的。”   话落,拱手告辞。   老和尚一路护送,直到那锦衣公子离去,才回转寺中,却是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念落,他神色微动,朝着南边看去,宛如一眼越过庙宇,落到了城中。   “那昆仑客也将再来,时局着实纷乱。”   .   .   “舒坦多了。”   另一边,陈错吐纳几口之后,无形压力居然衰减不少,冷汗亦有所缓解,不由精神一振,就想着再接再厉,将这套吐纳法走上一遍,看能否彻底驱散身上不适。   但知客僧此时回来,打断了他的吐纳节奏。   那僧人来去匆匆,却还是满脸笑容,礼数周到,陈错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吐纳一断,压抑之感立刻重新袭来。   “让君侯久等,上座见客,小僧等了好一会,都未曾得见,就去寻了直殿的维那,这才得了准许,因此耽搁了些时间,君侯稍待,客房收拾出来之后,小僧引您过去。”知客僧说完后,双手合十,行礼后又匆匆离去。   陈错一见,就猜到缘由,是知客僧怕自己等得久了,特意中间就来通报,其实流程还没走完。   “那就等入住之后,再完整吐纳一番,方才吐纳,就有好转,这是个好苗头,待完成一百零八轮,或许能有奇效。”   陈错深吸一口气,强撑精神。   边上,正有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漫步游览,方才显是听到了陈错与知客僧的对话,便过来拱手见礼。   “见过君侯,学生等人也会住在寺中几日,特来问候。”   陈错打起精神,与两人回礼,又问了二人来历。   这两人,一个名为王瑾,一个名为陶薄,都是自丹阳秣陵来建康游学的。   那王瑾乃是琅琊王氏的旁庶分支出身,而陶薄乃是他的连襟。   又问了两句,陈错这才知道,二人方才便注意到自己,已经打探过了,知道了身份,这才找到机会过来问候。   王瑾更道:“君侯《画皮》一文,我等也都拜读了,十分钦佩,亦喜好篇章,不想,竟在此处相见,真个喜不自胜。”   陈错谦虚两句,就问起方才一事,   这次是陶薄回道:“这归善寺的客房宿地,那可是十分有名,据说有佛主护佑,能延年益寿,我二人也是听家中长辈提起,此番来建康,第一个就是来此处拜访借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错方才入寺,先是眼见佛陀,跟着又受无形压力,这会一听此言,当然上心,赶忙询问起来。   陶薄道:“学生所知,都是道听途说,便当是抛砖引玉吧。”这人一番谦虚,终于入了正题:“说是与这建康城的地势、地理有关。”   “哦?”陈错越发好奇起来。   陶薄道:“说是建康城虎踞龙盘,有秦淮、运渎、潮沟、青溪四水绕皇城,又有石头城护卫在西,鸡笼、覆舟、蒋山三山定于北,山上处处林木,而皇宫之中金铁铸顶,有火盆立其中,引朝日之光,因此建康城夏季炎热,有如火炉,凡此种种,暗合五行之数。”   他指了指脚下。   “归善寺位于城北偏西,正好就在土木之间,又近潮沟之水,占了三行,得佛光照耀,填续补断,因此神异自生!” 第二十七章 真仙何所居?   “原来建康城,还有这般布置!”   陈错听着,就有些惊讶,再看对面两人,不由佩服起来。   那陈方庆算是建康住户,自幼在此成长,还不如这两人清楚。   王瑾则补充了一句:“也有个说法,说建康城之所以佛寺众多,正是为了这五行之阵安稳。”   陈错又问细节。   二人却摇头说不知了。   那王瑾更是收回话头,道:“见着君侯,一时欢喜,倒是跑了题,还是说回这归善寺吧。”   “正是。”   陶薄点点头,又介绍起来:“归善寺依着一处山丘而建,前院众殿位于平地,而寺中僧人居所则围绕山丘,有三六九等之分,最寻常的是小丘的最外围,此处是寻常僧众和一般住客的居所,与寻常住所一样,我等便借宿于此,再往里就不同了……”   他说到此处,神色亦兴奋起来:“自山丘半腰处始,就是寺中大和尚的住处,据说就有佛主庇护,山顶佛光笼罩此处,寻常的病症住上三日就能好转,若能住上七天,还能益寿延年,听说……”说着说着,他压低声音,“还有那女客女扮男装,住了七日,因此得子!”   陈错听到此处,觉得这人正在开车,怎么听怎么别扭,不由暗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不是自己不恭敬,实是解说员人太污。   陶薄说完了半山腰,又说到了丘顶上。   “那山丘顶上是寺主与上座的居所,轻易不与人见,学生曾闻,有人见飞鸟从中死而复生,还说曾有大佛凭空而坐。”   大佛凭空坐?   陈错心头一动,他方才在入寺之前,不就见了这般情形?   “越说越玄乎了。”陈海在旁跟着听,有几分不信。   王瑾则对陈错道:“以君侯的身份,定要入住半腰之处的,有何神异,到时一住便知。”话落,面露羡慕向往之色。   陈错听着,也觉该是如此,但还有顾虑。   他想着这会沾了恶鬼邪祟,被佛光压制,若真有神异,说不定更加痛苦难耐,还不如住在寻常客房,能得安宁。   倒是那马吾一听,跃跃欲试。   陈海立刻泼了冷水:“我等侍从就不要多想了,岂能与主上一同住于贵处?”   马吾立刻失望几分,讪讪道:“小人不敢多想。”   那王瑾与陶薄又与陈错说上几句,便有僧人来寻二人,他们先行告辞,说是明日再聚。   等人一走,陈海就道:“恭贺君侯,这两人也是出身不凡,却也对《画皮》赞不绝口,要不了多久,或得士林认可。”   “这就想多了。”陈错笑着摇头,“你没有经历过些许事,不懂从众心理,画皮固然是好,经得起时间检验,但建康自有舆情,志怪玄奇不上台面,流传再广,在大陈也难登大雅之堂,现在众人追捧,乃是人人皆读,寻常对谈,自然不需要讲究,而如方才那两人,他们拿《画皮》说事,有几分是真心佩服,还不好说,但借此与我攀谈、拉近关系,才是根本。”   “小人受教了。”陈海点头称是,心里不由感慨,这主上果然是开窍了,与从前不同了。   陈错则是擦了一把冷汗,又看看知客僧离去方向,身上压力越发沉重。   最后,他实在是有些耐不住了,又不知对方何时能来,想着反正都要在此借宿,便找了个僧人过来,寻了间厢房进去,随后招来陈海,让他在外守护,自己小睡一会,不得让人打扰。   .   .   主仆几人闲话之际,那知客僧也正与客房执事交谈,满脸忧虑。   “临汝县侯乃是宗室,是南康王之弟,非一般人物能及,他此番拜佛,出手大方,有慕化之意,是一桩善缘,不入半腰之院,说不过去!”   对面僧人摇头道:“此番处置,是事出有因,实是那位君侯来得巧了。”   知客僧道:“总归是能通融的,半腰之院不是只有一间,让临汝县侯住上几晚,有感佛法精妙,便是不能皈依我佛,亦足以成为强援,日后还能引来南康王。”   对面的僧人没有说话,倒是个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通融是可以通融,只是局面不同。”先前在天王殿里的老和尚,缓步走来。   知客僧二人都是躬身问候,口呼“上座”。   那老上座点点头,道:“你方才去寻老衲,不得门入,该是知道,老衲正在见外客,那人身份尊贵,还在南康王之上,这两日,此人当会再来,到时如何安排?”   知客僧等二人低头合十。   老和尚又道:“更何况,那昆仑宗人也已回返。”   两僧一惊,而后面露恍然。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这昆仑宗,乃是修行界的泰山北斗,先秦时便雄踞一方,历经风雨磨难,几次大劫都保存下来,如今更是靠着广成道统大宗之名,号令仙门各大分支,他们的面子,莫说是咱们归善寺,就算是北方沙门都得给一些。”   知客僧忍不住问:“他们此来,还是为了那位陆家君子?”   “正是,”老和尚点头,“陆家陆忧,已被确定是转世真仙之一,否则天师道为何急不可耐的要收他入门?只是,天师道起自秦后,杂糅香火功德,被仙门视作三张伪法之一,不被修真一道视为正途,昆仑宗要引陆忧入门,也有几番波折,上次还做过一场,事后已然约定,要借我佛之地,洗去陆忧身上的香火痕迹,估计也在这几日之内。”   说到此处,他看着知客僧:“这般时候,如何能将半腰之院与他人入住?除非那位君侯也是转世之仙,否则断无可能!”   知客僧闻言,只得叹息,合十点头,表示明了。   他自是认为,临汝县侯不可能是转世之人。   哪里能有这么多转世仙?   旁边僧人却问:“上界仙家转世,到底为何?”   老和尚沉吟片刻,道:“自那侯景引发太清之难后,仙道元气大伤,如今的算计,无非五五之谋,是以年初以来,各仙门宗派行于凡俗之人渐多,尔等无需深究。”   二僧领命。   老和尚又对知客僧道:“你往前殿,和那位临汝县侯说明,他若不肯,也就罢了,致歉过后,便送走吧,老衲日后亲自写信邀请,让他再来。”   二僧不免诧异。   老和尚神色不变,道:“我方才来时,望过那位君侯,虽不如陆忧,但在寻常人中,也可称为人杰,总不能交恶,只是缘法如此,若他心中一口气不舒展,也不用强求。”   知客僧点头便退,虽面有愧色,却还是找到陈海,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陈海当即就色变,道:“你说这话是何道理?我家君侯何等身份,居然要与寻常人等厮混一处,简直荒唐!”   知客僧愧色愈浓,合十道:“实乃寺中之故,望几位施主海涵……”之后,自然是一连串的致歉与辩解,但真实的原因,却是不能说出。   到了最后,陈海怒气难消,马吾也是一脸遗憾,但他们清楚,能做出决定的,还是君侯本人。   知客僧倒也明白这点,便要进屋去面见陈错,亲自道歉。   陈海冷冷道:“我家君侯正在小睡,不许打扰!”   殊不知,他口中的君侯,正盘坐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莫名的,陈错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少年道士的话。   “将自己当神来养,心中观想……”   那张青紫色的鬼面脸谱,出现在他的心中。 第二十八章 吐纳观想金身鸣   那脸谱在心中一清晰,陈错先是一愣,继而坦然。   “有甚可怕?最坏情况,无非是将那恶鬼引来,但我身在庙宇,恶鬼来了,有大佛镇压,就怕他不来!”   一念至此,他非但不去制止心中念头,反倒越发仔细的回忆那张脸谱,生怕一个不细致,引不来恶鬼。   但陈错到底没有详细的香火修炼法门,此刻所谓观想,更像是在心里勾勒,主要的方式,还是呼吸吐纳。   随着长息短息在陈错口鼻间流转,他的神色逐渐恬静,整个人安静下来。   这套吐纳法,陈错已经完整吐纳过一百零八轮,完功之后,可谓身轻如燕、心灵澄净。   此番他一边回忆吐纳节奏,一边控制呼吸,一边还试图在心里勾勒鬼面脸谱,可谓一心三用,起初尚显生疏,甚至因为分心,差点乱了节奏,但都随着呼吸平稳下来,竟有几分渐入佳境的味道。   一百零八轮的吐纳,分为三十六凝轮与七十二散轮。   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步接近了三十六之数,身上的冷汗已是消失,压力更是荡然无存,浑身上下、四肢百骸转而舒坦,于是他沉浸其中,物我两忘。   模模糊糊之间,半梦半醒,眼前隐现白色苍茫。   那张在心底勾勒的青紫脸谱,越发的清晰起来,伴随着呼吸吐纳的节奏,一缩一涨。   慢慢的,陈错身边出现阵阵金色微光,随着他的呼吸,朝着口鼻汇聚,一缕一缕,如毫毛一般,入得其内,又显现在脸谱周围……   屋子外面,尚有几分声息。   知客僧本就心怀愧疚,这会被陈海挡住,也不好拉下脸来,最后只得合十告退,说是等君侯醒来,再来询问。   这人一走,陈海就恨恨说道:“这归善寺前恭后据,看低君侯,许是不知君侯如今名满建康,不给安排上院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主君和寻常人等一同住在下院!”说完,更是愤愤不平。   马吾也道:“可不是么,方才那两个书生,还和主君一番攀谈,很是尊敬,若是最后知道主君未被以礼相待,反而贬斥到他们边上同住,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陈海一听,怒气更盛几分,道:“那外地来的书生,都比这归善寺的和尚懂事!”   空旷大殿,佛像端坐莲台。   在那佛像的前面,上座老和尚正低头垂目,默默观想。   一轮一轮的金色光晕,在他的头后浮现,交相辉映。   忽然,老和尚紧闭的双眼睁开,头后光晕暗淡,他骤然回身,目露惊讶。   嗡!嗡!嗡!   佛像金身隐隐震颤,发出一点鸣叫。   “这是……”   老和尚的表情凝重起来,然后猛地站起来,仔细的看着那佛像,注意到其上浮现出一层稀薄的金色光辉,而那光辉,又似乎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朝着前院汇聚过去!   “佛光显现……”   他顺着那金光的方向,看过去,而后眼睛倏的瞪大。   高墙与屋舍挡不住老和尚的双目,他的视线扫过整座寺院,注意到了那一座座大殿之内,无论是佛陀金身,还是金刚护法的泥塑,又或者是菩萨的神坛,都在微微震颤!   微薄的金色光辉,在这些金身塑像上浮现,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金身齐鸣!”   老和尚深吸一口气,心底有浓烈的震惊。   “佛陀转世降临了不成?”   他的心骤然一紧,但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不,不对,若是佛陀转世,那就不该是眼前这般,只有一层佛光浮现,而应该是归善寺积蓄几十年的佛光,尽数都因共鸣而沸腾,然后朝着在世佛陀汇聚了!但即便是眼前这般,能撬动金身佛光的,至少也得是世外之境的大能出手!但如今,世外难以下凡,那就只能是这般境界的转世!”   转世真仙!   这个念头从心底一浮现,回想起不久前相似的一幕,老和尚再难镇定,迈开步子,匆匆而行。   而那一座座大殿之中,金身泥塑震颤着,依旧还显微弱,过来拜佛烧香的人,并未察觉,即便是发现了一点异样的,也以为是自己眼花错觉。   不过,寻常香客不见真妙,却也有能看出端倪的——   那寺外一角,正有一头小白猪,躲藏在农田阴影之中,看着远方寺庙,砸吧着嘴,垂涎欲滴。   在它的头上,绿色小乌龟“叽叽咕咕”的叮嘱着。   “哼哧!俺知道分寸,这庙宇乃是光头的地盘,俺不会窃其香火的,来此是顺着之前那无主香火的味道,之前扑了个空,这次必然不会错过……”   这小白猪正说着,忽然眼珠子一瞪,看着那庙宇中浮现诸多金身虚影,立刻吓了一跳!   “群神降临?好家伙,这和尚庙里,莫非有什么大神降临了不成!不行,哼哧!咱们得赶紧动手,不然那无主香火说不定要被人给抢走了!”   说罢,它蓄势待发!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棵树上,立着两道身影,正远远观望寺庙。   乃是两个道士,一高一矮,正是与陈错在寺外说过话的二人。   这两人与陈错分开之后,并未远去,而是直接隐身于此,小心观察。   寺庙异象之前,这师兄弟二人尚在对话,话中透露出几分拿捏不定的意思。   “那位临汝县侯,若真是真仙转世也就罢了,若不是,师兄你透露出香火之法,岂不是犯了忌讳?”青年道人面露忧愁。   少年道人却冷笑一声:“犯忌讳如何?咱们太华山一脉本也是正统,但几次劫难,无人问津,如今上下才有几个人?若非靠着祖上余荫,如何能知道转世真仙的消息?这亦是咱们云霄宗复起的契机,哪里能顾虑许多!”   “但……”青年道人摇摇头,“转世真仙当是修真道统,你却透露香火道统之法,若是真仙转世,必然天赋高绝,举一反三之下,真要是领悟了香火法门,岂不是误入歧途?这……”   “迂腐!”少年道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咱们太华山也是正统传承,有历史沉淀,你是听过上古三代几位祖师事迹的,该知道,那修真道脱胎自元始道,严格来算,元始之道的炼气士才是正途,怎的现在都行那修真之道了?所以,莫将这些看得太重,修行之事,看人不看法!”   青年道人还待再说,少年道人摆摆手:“与其他仙门比起来,咱太华山云霄宗有什么优势?临汝县侯未被认定为转世之仙,咱们于此,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先机!否则,几家同至,换成是你,你会选咱们山门吗?为兄我,当年就是被师父骗进山门的!”   “我听说过,是几串……”青年道人正要说。   “闭嘴!”少年道人已然脸黑,训斥了一声,正要再说,但倏的神色猛然一变,然后与那青年道人齐齐转头。   他们瞳孔中,浮现阵阵金身虚影,金光彩霞,交相辉映!   青年道人惊呼一声,就道:“佛光普照!这与那日景象相似,那位君侯,真是真仙转世!”话落,已有几分迫不及待,先前诸多顾虑,尽数抛之脑后。   少年道士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拦住自家师弟。   “现在过去,是要挑战归善寺,还是要将此事宣扬的天下皆知?”   此言一出,青年道人也清醒几分,知道还要潜伏,心中不免不甘。   师兄弟二人紧盯着那连绵寺庙,全神贯注。   忽然,却见一头小白猪,自农田中冲出,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奔庙宇而去,只是刚到半途,却被边上一个拿着镰刀的农夫发现,随后一声招呼,几人响应,围过去,将那小猪逮住。   那小猪扭动挣扎,最终还是被拖走了。   “……”   青年道人摇摇头,感慨道:“不愧是佛光,连这寻常牲畜,都被度化,失智皈依!”   .   .   厢房之中,陈错神色如常,不知外界变迁,已然吐纳了三十六轮,合凝轮之数。   外界。   诸多大殿的佛像金身,震荡的越发明显,贡台上的灯烛摇晃着,然后部分倾倒,甚至盛放的瓜果贡品都有掉落下来的!   终于被拜佛游览的香客发现了异样! 第二十九章 一人得法,光照内外   嗡嗡嗡!   金身摇晃,贡台震荡。   供品滚落下来,有的落在桌上,有的在地上。   拜佛的香客们起初还镇定,可等有人惊呼着奔跑起来,立刻便引来人人效仿,还有人出言,以为是自己并不虔诚,惹怒了佛陀。   此言一出,人群终于惊慌起来。   巡查的僧众也发现了不妥,一部分人去安抚,一部分赶着去禀报。   引领宾客的知客僧,同样注意到了异样,对身后客人告罪一声,匆忙奔走,来到后山处,要去寻上座禀报。   途中,他见到寺中维那出面,正在安排人手,引导人群,纷乱渐渐有了平息的迹象,可周遭大殿之中,依旧还有震鸣之响,便不由加快了脚步。   结果,还在半路,已经遇到了老和尚,后者神色间,还有几分焦急之意。   知客僧一愣,匆忙询问:“上座,佛像金身皆有异样,此何意?”   上座轻轻摇头,并不回答,快步疾走,但走了两步,又停步招收,让这知客僧也跟着。   知客僧本因为学法不精,又不是寺中要职,不好追问,正要回返前院,但见了老和尚的招呼,赶紧跟在后面,依旧还是一头雾水。   两僧一前一后的前行,途中有其他僧众过来,见了老和尚,都急切询问。   老和尚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疾走,一直到了偏殿厢房处,这才停下。   在他身后,已然跟了诸多僧人,这时都顺势看去,见着了在门外一脸疑惑和茫然的陈海与马吾等人。   “诸位法师,你们这是何意?”   陈海等人是真的吓了一跳,本来那知客僧一走,他们依旧愤愤不平,在这里数落寺中不是,没想到说着说着,一堆僧人就都围过来了,难免有几分心慌。   殊不知,众多僧人也是一头雾水。   一时之间,厢房门口,大眼瞪小眼,气氛压抑。   “何人在屋中?”老和尚忽然转头,询问起来,但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众僧面面相觑。   知客僧心中一突,赶紧道:“临汝县侯正在其中小睡!”   “临汝县侯,果然是他。”老和尚微微皱眉,随后叹了口气,对众僧道:“你等先散去吧。”   “但是前殿异样……”众僧依旧担忧。   老和尚一摆衣袖,口念佛号,随后就对众僧道:“去吧,已无异样。”   众僧听罢,也不怀疑,纷纷合十退去,老和尚又招来寺中维那,吩咐道:“去让武僧中最为上品的几人过来,护卫于此!”   维那诧异,道:“那几人正在修养恢复,现在若是调动出来,耗费了精力,等那位安成王再来,如何能护卫安全?安成王乃是当今亲弟,一同患难的,该是比南康王之弟要紧一些。”   老和尚摇摇头,道:“那是寻常时候,可现在便是帝王亲临,也比不上屋子里那位要紧,速速去调派人手!”说到后来,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严肃。   维那不敢再言,合十而去。   转眼就只剩下知客僧一人,他听着看着,至此神色已有几分惶恐,看着老和尚,小心翼翼问道:“上座,那位君侯……”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是你的缘法,你且过来。”   知客僧犹犹豫豫的走过去,还未站定,老和尚忽然抬手做拈花状,轻点了知客僧的额头。   顿时,这僧人眼中光影大变!   原本只是寻常的屋舍、殿堂,现在却能见见道道金光!   一座座大殿之上,佛光阵阵、彩云连连,在天上飘荡,又有一缕一缕落下来,汇聚到眼前的厢房之中。   那房门此刻也遮盖不住他眼,能直接透过木门,看到内里景象,偏偏在那床上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团金光中,一道虚幻人影盘坐中央。   一种天长地久、亘古不变的庄严气息,从中不断散发出来!   金光缩涨,有如呼吸。   “这这这……”   知客僧眼睛瞪大,脚步“蹬蹬蹬”的连退九步,随后双手合十称佛,低头连呼佛号,才勉强镇定下来,只是眼中还残留着一点惊惧。   “佛陀转世?佛陀转世!”   他朝老和尚看去,满脸惊疑不定。   “临汝县侯乃是佛陀转世?”   话落,知客僧又摸了摸双眼,知晓老和尚用了神通,令自己暂开了天眼通!   “莫惶恐,当警目。”老和尚罕见露出一点微笑,“慧智,老衲不如你。”   那知客僧一听,便生惶恐,连说弟子不敢。   “莫担忧,”老和尚说话间,看了屋中一眼,叹息一声,对知客僧道,“你本该籍籍无名,但自今日始便不同了,一人得法,光照内外,如汉时的淮南王,一人得道,八公共升,今日你摒除繁杂,窥见真性,辨出真修,足以见性成法!得此缘,证此果,此乃命数,但亦在自身,日后切不可懈怠!”   “弟子惶恐。”慧智口中说着,又看了那厢房一眼,“君侯莫非真是转世佛陀?”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本以为建康城虽是南朝都城,但龙气衰颓,根基浅薄,难支真修,一个陆忧便该是极限了,未料还真有第二个转世之仙,老衲看走眼了啊!”   慧智深吸一口气,不敢多言,他从上座的叹息中,听出了后悔之意!   待得过了一会,他才又小心问道:“上座,那临汝县侯,并非佛陀转世,也是转世仙人?”   “你无天眼通,不见陆忧来时景,与今日相似,这临汝县侯与那陆忧该是一类,即便不是转世仙,也是大有来历,”说到此处,老和尚又忍不住叹息一声,“老衲为了眼前事,有心要驱赶于他,怕是惹下了因果啊。”   “方才君侯身边不见异样,有所错判在所难免,”慧智有心安慰,旋即又疑惑起来,“为何此时忽起异样。”   “归善之地,本就不同,”老和尚指了指后山顶上,“他入屋小憩,当时受了佛光沐浴,又有龙血为引,以至于显露了几分真性!如那日陆忧来时一般。”   “那这是要复苏前世了?”慧智越发紧张。   “哪里有这般容易?”老和尚摇摇头,抬头一看,见诸多佛光有平息趋势,便道:“临汝县侯将醒,你先镇定心神,等会与老衲一同拜访。”   慧智赶忙应是。   这时,诸多武僧已然过来,个个孔武有力,气血沸腾,往那边一站,本有心上前呵斥的陈海都缩了缩脖子,只是站在门边警惕,不敢上前了。   .   .   “佛光将平。”   寺外,两道人望着连绵殿堂,都松了口气。   少年道人轻声道:“便要平息了,该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了,好在这归善寺不在城中,注意到的人不多。”   青年道人喜道:“有这般气象,那临汝县侯不是转世真仙,还能是何?可笑其他几家都认错了人,觉得是那侯府三淑女,咱们既有先机,速速过去拜访,接引他入山门吧!迟了,就要生变了!”   少年道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澎湃之念,道:“还要等君侯出了庙宇才行,不好与那佛门人当面。”   青年道人急道:“等到临汝县侯显露真能,几大山门皆知,咱们如何争得过旁人?还是得冒险一二的。”   少年道人苦笑一声,道:“归善寺内有佛国门户,至少有一长生境坐镇,我等进去,如何抢人?且忍耐吧。”   青年道人一听,唉声叹气。   少年道人又说:“与其哀叹,不如思量,若是其他山门也来了人,我等如何能领君侯还入我门!我为何急不可耐的,就将香火之法透露出去,莫说香火之法,只要君侯愿入云霄,便是阴阳镜法、水火锋诀,我一样可传!”   青年道人闻言诧异。   却见少年道人满脸坚毅:“但凡能振兴云霄宗,便受戮心之刑,吾亦无悔!” 第三十章 心中影   “呼——”   吐出一口长气,陈错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顿时,他一双眸子中精芒闪烁,隐隐能见金光。   于陈错而言,便是屋中纤毫毕现。   “果有奇效!”   再一品味,那无形压力尽去不说,更多了几分身轻如燕的清爽,他不由欣喜,舒展身躯,就要起身。   噼里啪啦!   顿时,陈错浑身上下响起了铁锅炒豆般的声响,那澎湃劲力,竟是从各处奔涌而出!   他当即精力充沛,竟比连睡一日还要舒畅!   “妙极!这套吐纳法果然精妙!”   赞叹一声,陈错念头一动,也不急着起身,感悟心底一道青紫色模糊虚影。   方才他虽是吐纳,但心念观想之事,竟是一念回忆,在心里勾勒起鬼面脸谱,现在再想,不仅没有畏惧,反多了坦然。   “既已习练,便无需瞻前顾后了,大不了重来,也无甚大不了的,若能将恶鬼引来,在这寺中将之镇压,除了后患,也值了,毕竟我本凡人一个,几日根基换他恶鬼伏诛,去了后患,脱出枷锁,倒是赚了。”   一念至此,陈错又想到梦泽中的脸谱原型,便有计较。   他心中的模糊轮廓,是吐纳的时候,回忆模仿梦泽中的脸谱,在心头勾勒,如同临场作画,因此多有出入,正要再看原型,找出差异,得再入梦泽,一探究竟。   结果尚未动作,陈错这肚子里却“咕咕咕”的叫个不停,竟是饥肠辘辘,几日没有吃饭一般!   “修行这吐纳法,竟是这般饥饿?”   房外。   金光彩霞已然散去。   闭目盘坐的老和尚睁开眼睛,对知客僧慧智道:“上前敲门吧。”   慧智点点头,就要走上前,但心里忐忑,看着厢房那扇门,还有几分惊惧。   此刻,他已没了天眼通的神通,但方才眼观金光彩霞,着实震撼,余韵尚在心中,再看那平平常常的房门,居然觉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陈海又站了出来,他有些畏惧的看着宛如精钢铁铸的一排武僧,却依旧挡着前路。   慧智见状,合十道:“施主,小僧此来,一为致歉,二为告知君侯,寺中诚心请他留宿,还望能给通融。”   陈海一愣,见着对方势弱,多了几分胆气,冷笑道:“笑话!当我家君侯是什么人?一会说让走,一会又让留,未免太不恭敬了吧!”   慧智面露羞惭,有心解释一二,但不好直言转世,偏又不能打诳语,有几分进退维谷。   那老和尚开口出言:“先前让君侯离去,乃是老衲之令,确实有欠考虑,是以亲自过来与君侯赔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但陈海却莫名生出几分畏惧来,宛如面对老夫人之时。   他登时不敢大意,问起老僧身份:“这位老法师是?”   慧智就道:“这位乃敝寺上座。”   “上座?”陈海大吃一惊。   他出身王府,被选为侯府管事,也是陈母觉得他见多识广,能给陈方庆查漏补缺,因此,陈海对寺庙内的诸多门道,也略知一二。   南朝自梁武帝后,佛门之势日盛,与权贵纠缠愈深,利害关系逐年增长,是世家豪门之外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这上座之称,初为荣誉之职,代表地位尊贵,多为年高望重者,如今更有实权,为纲领寺众的重要僧职。   在南朝,能担任上座的和尚,出身往往也非同一般,或乡品甚高,或生为耆年,或出身名门望族,绝非陈海一介家奴能随意品评的。   陈海不敢多言,只好闷闷点头,道:“既如此,我去通报主君,看他如何定夺。”他转身敲门。   门中本来寂静无声,过了一会,传出陈错声音,询问缘故。   陈海就把情况说了一遍。   “既是长者来,我当亲自相迎。”   屋里响起了脚步声。   门外,慧智长舒一口气,转头再看上座老和尚,后者也舒了一口气。   吱呀。   房门打开,露出了陈错的面容,他见屋外几人,先行礼,后让位,请几人进去,期间不时揉了揉肚子。   老和尚见着,已然明了,开口却道:“老衲来与君侯赔礼,因着寺中缘故,让君侯受了委屈,实是我等之过。”   “不敢。”陈错摇摇头,思量着寺中前倨后恭的缘故,“法师既有决定,当是有思量的,无需过来赔礼,寺中有不便的地方,我等能理解,不会强留,方才困乏,小睡一会,现在既然醒来,这就走了。”然后就要呼陈海去准备。   “君侯余怒未消,”老和尚正色道:“老衲乃是真心,更是实意,不如君侯先用一顿斋饭,老衲让人收拾一间院子出来,给您暂住,敝寺后山之上,有几座独院,沐浴佛国光辉,有驱邪镇念之效,君侯既然来了,何不一住?此处玄妙,君侯一住便知!方圆十几里,该是没有第二家有这般益处的。”   陈错一怔。   老和尚话中意有所指,所谓驱邪镇念,若真有奇效,不正好应对恶鬼局面?是无意说出,还是有意点醒?   一念至此,陈错不由沉吟起来。   这番表态,从大寺上座口中说出,无疑是友善、示弱的表现,话中的弥补之意几乎溢于言表了。   但最大的疑惑,是归善寺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乃至上座亲自来道歉,过来挽留,一驱一留间,有什么变化?   心念一动,他想到了方才吐纳时,隐约能见金色光辉,沐浴全身,温暖平和,莫非与此有关?   咕咕咕……   肚子再次叫起来。   一番权衡思量,再看对面老和尚的真诚面容,陈错最终点头。   他是被对方的诚意打动的。   老和尚微笑起来,合十感谢,又吩咐寺中僧侣,赶紧去准备斋饭款待,最后对知客僧慧智道:“你领着君侯先去用斋,等会老衲让人去找你,尽快让君侯入住。”   慧智也松了一口气,领命点头,又小心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有些奇怪,他这次吐纳过后,本来感知就敏锐了几分,自然注意到,这知客僧对自己态度有了明显变化,原来只是客气,如今似乎有几分敬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群和尚明显不打算明说,他也只能暗自思量。更何况,他现在腹中饥饿非常,也顾不上其他,跟着慧智就是一顿饱餐。   “斋饭倒是颇香。”   待得一顿吃完,陈错有几分回味。   但慧智与陈海等人,看着那一堆空盘子,却是一阵疑惑,怎的这位君侯的胃口,竟是这般大?这一顿,怕是吃去了五六人的分量!   “就是寺中武僧,怕是都没有这般饭量,但武僧打熬体魄,还要吃肉,这顿斋饭却是全素的……”   慧智还在想着,那边消息已经传来,他不敢耽搁,赶紧就领着陈错前往后山。   一行人穿过几座殿旁侧门,到了寺庙后院,连过几座客房,开始爬坡。   但走着走着,陈错眉头一皱,那种无形压力居然重新袭来!好在吐纳效用还未散去,能抵挡一二,可他心里自是十分在意。   果然有门道!   一念至此,陈错便问起来:“方才老上座一番话,说此处不与他处相同,不知有何缘故,法师可能讲解一二?”   慧智一听,迟疑起来,呐呐不语。   陈错也不勉强,笑道:“不便说,不说就是,法师不用为难。”说着,身上压力愈盛,就想着等会入了院子,别的不说,先得吐纳一回。   慧智又有几分惭愧,道:“君侯大度,此乃寺中隐秘,不好外传,但以君侯之姿,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吧。”   “这是何故?”陈错一问,见对方又是为难,便一笑置之。   等众人来到一座独院外,慧智简单介绍,便送陈错入内,自己则急急告辞,寻得上座复命。   “弟子已送君侯入院,途中君侯询问了几次,该如何回答。”   老和尚盘坐低语:“无需多言,只管安置,他住在山腰,若真是转世仙人,过几日陆忧来时,自然见分明,眼下只需等待。”   当当当!   忽然,外面响起几声厚重钟声。   慧智错愕。   老和尚长舒一口气,道:“寺主终于出定了。” 第三十一章 佛光罩鬼面   袅袅青烟,帷幔叠嶂。   青灯烛火摇曳间,一点金光落下。   殿堂中央,蒲团之上,一位面如冠玉的英俊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霎时间,本有些昏暗的堂间,大放光芒!   隐约之间,有青山古寺之影在僧人身后浮现,等他轻吐一口气,虚影随之隐没。   微微调息,僧人一抬头,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老和尚走了进来。   他双手合十,口呼寺主,然后道:“恭贺寺主,此番入定归来,必有收获。”   那英俊僧人摇摇头,轻笑道:“贫僧愚钝,徒入佛国,却无领悟,无什么可恭贺的,倒是师兄你身上缠了新因果,遭遇了何事?”   老和尚便道:“与转世仙人有关。”   “还是陆忧之事?”寺主轻轻摇头,“师兄不必担忧,既然已有约定,只等那昆仑客归来,便可完结此事。”   “非陆忧,又有一人疑似转世之仙。”老和尚也不隐瞒,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还道:“为兄此番怠慢了临汝县侯,有些失策了。”   寺主神色不变,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方才感到佛光摇晃,竟是有贵客临门。”   老和尚便道:“转世之仙有其命格,立身世外,归善寺受佛国光辉普照,被其影响,是理所当然的,老衲还发现,那位君侯身上缠绕众念人望,浓郁非凡,却偏阴郁,或有鬼物邪魅盯上他了。”   寺主却摇头道:“也不尽然,能影响佛国光辉的,非只于此,亦有诸多可能,师兄是困于此思,加上昆仑客再来,难免事事归于其上。”   老和尚不由问起缘故。   “世间广大,不可一概而论,贫僧在佛国中听上人讲经,就说过几例,”寺主说着,又道,“贫僧既然出定,当亲自观望一番。”   话音落下,其人神色突变。   就见屋中青烟飘散,大殿深处的佛像微微一震,透出薄薄一层光辉,跟着化作丝丝缕缕,都朝着门外飞去。   “……”   老和尚默默合十。   那寺主神色如常,话题一转,道:“你方才说那安成王的事,此事可大可小。”   老和尚一怔,旋即也不看那缕缕金光,点头说着:“此事牵扯真龙,不可不察,但那安成王深得今上信任,他纵有谋划,我等也难以拆穿,更不要说,他若是在今上面前进谗言,反倒是吾等的不是。”   寺主沉吟片刻,道:“无妨,顺其自然,他既打着陛下名号,那就按着陛下之事行之,到时贫僧会邀几位同道一起观礼。”   “如此正好。”老和尚微微放心,“老衲先退了。”   待老和尚离去之后,寺主看着那缕缕金光,轻轻一弹指。   叮!叮!   一连两声轻响,他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还真是轮回未尽之态,而且有迷雾罩心,怕是连入梦观念都难做到,莫非建康城内,真有两仙都转世于此?”   .   .   缓缓吐出一口气,陈错收功睁眼。   再次完整吐纳了一百零八轮,又顺势观想鬼面脸谱,心中虚影便又清晰了几分。   因为之前有了一次经验,这次一心二用,越发得心应手,可谓一气呵成,格外舒畅。   一百零八轮吐纳完毕,依旧是通体通透,下腹处暖烘烘的,五感敏捷,连带着思路都清晰了许多,虽比不上服用通明丹之后,却也比归善寺前要好得多。   起身下床,陈错先试了试拳脚,力气果然又增长许多,跟着念头一动,浑身劲力运转,在屋子里辗转腾挪,灵巧至极,宛如脱胎换骨!   “才几次吐纳,就有这等功效了!这吐纳法确实不一般,那老乞丐恐怕也不是寻常人,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心里是这般想着,但陈错心里也隐隐猜测,吐纳法或许神奇,但能这般立竿见影,短短几日就有这般效用,八成也和自己观想脸谱,还有身在这归善寺有关。   但附带着,一口气吐纳完毕,依旧是饥肠辘辘。   “那老乞丐带着我运转第一遍的时候,可不见这般饥饿,我在家中也曾吐纳一百零八轮,同样也能忍受,这般看来,估计和观想之法、归善寺的奇异,是有联系的,等离去此地,就能用排除法了。”   想着想着,他站起身来,看一眼窗外,想着还未到寺中用膳时间,就叫了陈海进来,让去那潮沟两岸,找家酒馆,弄些素菜过来。   没想到,门外来了个几个小沙弥,端着几盘子热腾腾的饭菜。   “我家寺主吩咐下来,让我等这会送来饭食。”小沙弥行礼之后,说明了来意。   陈错不由意外,道:“多谢寺主美意了,代我向他致谢。”心里想着,之前都是与上座老和尚接触,怎的突然连寺主都出来了?   但这会主要还是吃饭,便收敛念头,等那饭菜摆好,陈错一看,又是意外。   “居然还有肉食?”   “都是三净肉,”小沙弥双手合十,后退两步,“我等僧人固然持斋,但寺中武僧若要练武,是不能缺肉的,否则练不出来。”   陈错点点头,看着小沙弥几分站立不安的模样,没有追问,心里也有几分明白。   自梁武帝后,佛寺建立了素食制度,僧众不再吃肉,归善寺也不例外,但武僧习武,多数是练的外功,打熬筋骨皮膜,平日里要用药膳,泡药水,营养若是跟不上,身子很快就会垮了,自是要重新拿起三净肉的传统来。   更何况,武僧显是寺庙的暴力团体,有武力保证,诸多地产、土地方能安稳,自然是不惜血本的投入。   陈错坐下用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之前那顿斋饭就很是可口,如今配合大肉,加上白米饭,更是香气四溢,他一连吃了四大碗米,前后通知两次加餐,才算停下来。   不仅让小沙弥目瞪口呆,就是陈海等人也很是意外。   陈错却不管旁人,一顿饭后,心满意足,坐于院中,真有安心定神之感,很快就沉沉睡去。   陈海等人不敢打扰,纷纷退去。   陈错这一睡,自是到了梦泽。   他脚下不停,直接走到鬼面脸谱的跟前。   “果然有了变化!”   那青紫面具的边上,有一圈一圈的金光笼罩,宛如水中涟漪。   靠近几步,陈错细细感受,发觉冰寒之感已不甚明显,反而多了股宏大厚重的意境,随后侧耳倾听。   原本,他在脸谱周围能听到阵阵低语,如今低语尚在,又多了部分密密麻麻的诵经之音。   相比之下,他心中那个模糊脸谱,就无这般奇异。   “丹来!”   陈错忽然一抬手,空中从无到有出现一颗丹药,落下被他接住。   通明丹。   吞服丹药,五感更加敏锐,他便又迈开两步,进一步靠近脸谱,几乎到了抬手就能摸到鬼面的距离。   终于,冰寒再临,同时又有股温暖笼罩在身,驱散寒冷;耳边,低语与诵经交缠。   “无名吐纳法果然有些门道,先前模糊间,我就感到有金光靠近,怕是吐纳时将寺中的非凡之力引过来了,这光辉,该叫佛光,纯正厚重,倒有几分光明正大的意思,而鬼面属阴,诡异阴冷,双方隐隐对立,吐纳佛光,或能将这鬼面的阴冷给压服下去!不知算不算是炼化,能否一窥奥秘……”   一念至此,他拍了一下大腿。   “总之,这佛寺必须得接着住啊!” 第三十二章 寺中策   两天时间,转眼就过。   一大清早,上座老和尚立于后山丘顶,眼观全寺。   很快,他眼皮子一跳,便见着一座座雄伟大殿上,佛光云霞宛如风中芦苇一般摇摆着,朝着那佛寺后院汇聚。   “每日皆有异样,是那位君侯在修行。”   寺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老和尚起身行礼,道:“为兄去看过几次,但门窗紧闭,君侯又身有迷雾,又无从探究,只是能遥遥感应,因此有几分疑惑。”   “贫僧知道师兄疑惑,”寺主微微一笑,“贫僧多少看出一点,那位君侯该是得过指点,所以汇聚了人望,如今在尝试观想。”   “该是如此。”老和尚说着,欲言又止。   寺主看他一眼,道:“师兄有话,还有什么不能对贫僧说的?”   老和尚就道:“为兄倒是觉得,那位君侯观想行法是其一,但观这两日佛光变化,倒是有几分古之韵味。”   “哦?”寺主神色微变,“师兄追随上师两百多年,见多识广,既有发现,不妨说说,所谓古之韵味,是何意思?”   老和尚迟疑了一下,吐出三个字:“炼气士!”   寺主眉头一皱,沉思片刻,点头道:“并非没有可能。”他沉吟片刻,又道,“临汝县侯若是观想,只要不是心中坐佛,该是不会惊动寺中金身的。”   老和尚点头道:“不错,其人身上乃是凡俗文章之念,不涉佛门,寺中观想,也该是无声无息,与佛光井水不犯河水。而那古之炼气之法,本就是朝吞晨露,暮吸晚霞,其中最为顶尖的法门,甚至能吞云吐雾,今在寺中,吐纳之余,动摇佛光,亦是可能!”   “那该是最为上等的吐纳之法。”寺主点点头,眉头紧锁。   老和尚又道:“转世之仙当有宿慧,心中存留炼气之法也是正常,其中出身正统的、乃至成仙甚早的,本就以炼气为道基,转世之后,宿慧渐醒,本能的吐纳,都是说得通的,更加证明了这位君侯的身份!”   “话虽如此,但祖龙第二次绝地天通后,修行元始道的炼气士,已然凋零……”想到此处,寺主忽然摇头失笑,“这当是那位君侯的本能,等仙门之人找到其人,自然有所安排,无需我等置喙。”   老和尚见状,道:“师兄终于承认了临汝县侯的身份,那接下来,该如何对待?”   “找个契机,贫僧亲自与那位君侯聊一聊。”   老和尚便道:“为兄这就去安排。”   寺主笑道:“师兄不用费心,贫僧自有安排。”   .   .   陈错的院子外面,三名小沙弥端着收拾好的碗筷菜碟,边走边聊。   “那位临汝县侯,可真是个大肚客!今日又是吃了五六人份。”   “可不是么,该不会是家中食粮不够,特意跑过来吃的吧?”   “那是不至于,听说他给寺中捐了好大一笔钱,连上座都对他很是客气,还借了好些个佛经看呢。”   “这位君侯,好几日都不见出院,可能真是来学佛的。”   “那倒是挺好的,就是太能吃了。”   几人嘀嘀咕咕,忽然见着前面正在领人行走的知客僧慧智,赶紧停嘴。   他们可是知道的,这慧智对那临汝县侯最是敬重,几乎有求必应。   不过,几人虽然住嘴,话还是被慧智听到,领着几位客人在寺中转了一圈之后,便又寻着上座老和尚,说了几个小沙弥的事。   末了,他道:“这般胡乱言语,万一冲撞了君侯,反是祸患。”   “无妨,无需禁言。”   老和尚还未说话,寺主的声音就从后方传来。   慧智赶忙转身行礼。   寺主面带笑容,徐徐走来,看着知客僧,点头道:“几日不见,你佛法不见精深多少,修为倒有几分精进。”   慧智一惊,慌忙道:“弟子定当放下修行法术,专习佛法、佛经!”   “无需这般,”寺主摇摇头,“重术不重法,虽有偏颇,但那术本就是自法中衍出,只要有心,一样能从其中悟法。”   慧智这才稍微放心。   寺主又道:“你于术法上有所建树,这是好的,日后可再接再厉,除此之外,贫僧也听说了,临汝县侯能留下,你功劳甚大……”   慧智就要谦虚。   “是你的,就该是你的,无需推辞,”寺主微微一笑,“这为人处世,也是磨砺人心的一环,你如今居职知客,一样能从中领悟精要。”   慧智点头受教,然后又趁机请教起来,要如何把握机会。   寺主就道:“眼下不正是机会?”   慧智心头一动,道:“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来历莫测,本质超凡脱俗,但表面却如同凡俗,想来自己亦是有心改变的,这几日就在院中探究,你若能为之指点迷津,当有收获。”寺主意有所指,“慧智,你之升华就源自这位君侯,若想再有进境,亦不能远离其人。”   “莫非是要助其复起?可我修为低微,如何能助转世仙人?”慧智满心不解,“况且,若是君侯所需,涉及寺中隐秘,又该如何?”   老和尚已然明白寺主意思,这时在旁点醒:“慧智,你所学之术,其实并无不可言之处。”   慧智若有所思,见寺主不再多言,尽管心头还有疑惑,还是行礼退下。   等知客僧一走,老和尚便上前道:“寺主,你是想以这修行法门为契机,介入事中不成?这怕是要沾染因果!那天师道便因布局陆忧,被昆仑修士一番镇压,如今已然暂时退出建康,咱们……”   “若是之前,贫僧自然不会如此,但既然君侯自行摸索观想,又疑似炼气,局面就不同了。”寺主双手合十,“此番涉入,乃是顺势而为,自当不同。”   老和尚又道:“若是昆仑也看出临汝县侯的跟脚,那难免又是一场波折。”   “昆仑势大,但既已经占了一个转世仙人,还想再伸手,怕是仙门其他宗派该有怨言了!”寺主说到此处,忽而一笑,“况且,贫僧若传了君侯观想之法,对其他仙门而言,说不定反而是个理由,能用来抵御昆仑再伸手!”   老和尚明白过来,他道:“原来如此,给陆忧一人洗身,已然耗费不小,短时间内,昆仑怕是难以再给另一人洗身了,正好堵住了他们的口!”   “到底如何,还要看那位君侯。”寺主眼中忽有金光闪烁,“他该是很快,就会需要贫僧指点了。” 第三十三章 一语成全!   另一边。   几个小沙弥一走,陈错摸了摸肚子,同时感受了一下全身各处的变化。   几日吐纳下来,最大的变化,并非是饭量增加,而是身体的转变,最起码,他身上的筋骨皮膜,已然越发紧致,劲力贯穿。   “再习练一阵子,兴许能赶上那几个自小打熬身体的护卫了。”   稍微检查之后,陈错随手翻看了几本佛经,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又盘坐床上,低头垂目,瞬间入睡。   梦泽之中,他的身形一稳固,就直接一念转动,身形瞬间移动到了那张脸谱的跟前。   鬼面脸谱和两日前比起来,也有了显著变化——   青紫模样不变,表面却蒙上了一层淡淡光辉,一圈一圈的散发涟漪。   陈错仔细观察了一会,又将这梦泽中的脸谱,和自己心中观想的那张对比起来。   心中脸谱,依旧模糊,只是其中多了诸多金色光辉,而且也在朝着外面散播涟漪,不过十分微弱。   抬手复制了一颗通明丹吞下,陈错闭上眼睛,激发五感,仔细的感悟起来。   “果然,两张脸谱之间,是存着某种联系的,或许我只要将梦泽的这张脸谱戴在脸上,便能让两者合二为一!”   重新睁开眼睛,他缓缓的整理思路。   “心中脸谱,是我独自观想、构建,在吐纳中慢慢凝聚出来,还掺杂了佛光,目前来看,似乎并未给我带来多少奇异能力,也不知算不算踏入了第一步的非凡之境。”   他又看向梦泽中的那个清晰脸谱。   “至于这个,靠近之后有低语和诵经之声,其成因该是和画皮文章的传播有关,是某种意义上的香火结晶、意念集合,可以说是集体创造,大概是蕴含着某种超凡之力的,但具体是否还有隐患,我无从判断。”   两个脸谱,心中脸谱源自自己的意志,而梦泽中的脸谱,则可能源自众人意念。   “一人与众人,两者都和画皮文章有关,和我有关,大概真能借此合二为一,只是我对香火道的研究,终究只留于表面皮毛,还不能贸然行动。”   想到此处,他不由叹息起来。   “若是两个道人能多说一些就好了,我现在也找不到人请教……”   带着种种遗憾,陈错退出梦泽,在现世中睁开了双眼。   “不知周道长那边如何了,顺不顺利,是否寻得了助力,能不能请来几位大佬,何日能回来?”   一想到周游子,他的思路又很快落到了墨鹤身上。   那东西奇异非常,又被人觊觎,陈错此番出门借宿,也带在身边,就放在枕边的盒子中,时时看顾。   “道长说,墨鹤能警戒恶鬼,那能否一窥佛光?又能不能借此,探究梦泽中的脸谱来源?”   想着想着,他就有些按耐不住了,考虑到此处佛寺颇有神异,想着该挑个合适时间。   “我只在屋里驾驭,借墨鹤之眼观察自身,再看看有无恶鬼痕迹,就算是真被发现了,就再捐些钱财,也无甚大不了的。”   有了决定,陈错念头一动,就要施行,但门外陈海来报,说是知客僧慧智过来问候。   慧智对自己礼数周到,处处恭敬,陈错对其印象颇佳,也乐得与其交谈。他这几日为了研究脸谱与佛光,还借了几本佛经来看,每当慧智来时,也会问上一二。   所以,他暂时压下了驾驭墨鹤的心思,让陈海把人领进来。   “见过君侯。”慧智如同往日一般问候,然后就回答了陈错在佛经上的几个问题。   得了回答的陈错沉思起来。   慧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道:“小僧观君侯这几日,似乎是在尝试观想?”   “嗯?”陈错一下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知客僧。   慧智立刻重压在身,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方才他自寺主那边归来,反复思量、权衡,最后鼓起勇气,结果话一出口,被陈错这般看着,这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正当慧智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之际,陈错却忽然笑了。   “甚好,甚好!”陈错点点头,“不瞒法师,我正愁困于无人指点,若是法师愿意教诲一二,那是再好不过的。”   慧智松了一口气,赶紧道:“算不上教诲,算不上教诲,只是将小僧的些许心得,说一说,供君侯参考。”   陈错也是一番客套,但很快就直入了正题。   “我之前与几位道门高人交谈过,因此知道些许观想之事,很是感兴趣,只是几位高人难以久留,因此未曾深谈,自此之后,便只得自行摸索,很是不得要领,如今困苦于此,很是苦恼。”   慧智赶紧道:“道门仙家的观想法与佛门有诸多不同,君侯切不可以一概论之,否则难免会有冲突。”   陈错笑道:“无妨,法师说说,我只做参考。”   慧智有些担忧,怕自己乱了转世仙人的路数,可想着寺主提点,终于大着胆子道:“小僧学艺不精,其实也只是知道皮毛,甚至只在门前,不得其入,说出来算是给君侯抛砖引玉吧。”   陈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慧智就道:“敝寺法承大乘,据说最早的祖师,乃是承袭大乘空宗的要义,在北方传法不成,南下建寺,不过并非在此地,后来先代祖师,也就是当今寺主的师父,得了北来高僧僧朗大师的指点,领悟三论,得梁武帝看重,这才有了根基,到了本朝高祖奠定基业,得了这块宝地!”   陈错听着津津有味,知道这些不光是历史沿革,里面应该还藏着派系和神通的变迁。   智慧见状,也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先祖师奠定归善寺根基后,以‘三论’为道基……”   “佛家也讲道基?”陈错忍不住插嘴。   慧智解答道:“此道,乃是追寻之物,非教派之名,况且我佛入东土后,经历诸多翻译大家之手,精义文字多用汉文表述。”   陈错点头表示明了。   慧智又补充道:“咱们归善寺与那摄山,也即栖霞山的止观寺交善,便因道统沿袭相似。”说到这里,他收回话来,“说远了,还是来谈那观想之根基。”   陈错笑道:“其实这些,我也爱听,不过先说观想也是好的。”   慧智点点头,便道:“三论之法,若要观想,有三路教法,一为破邪显正、二为真俗二谛,三为八不中道,这三论观想之法,要合着佛经同修,相互促进,小僧才疏学浅,佛经学得不深,如今勉强算是入门,还有诸多不明,难见佛果之影。”   陈错听得那第一个破邪显正时,立刻联想自身,就想要询问,但也忍住了,直到慧智说完,才问:“那见到佛果之影,应该是贵门第一步非凡之境的圆满吧?”   “正是如此,”慧智双手合十,“众生皆有佛果觉体,因被客尘所蒙蔽,因此流转于生死之间,只要能拂除客尘,便能得见佛果之影,凝聚一点白骨舍利。”   陈错思量片刻,问道:“什么是客尘?如何拂去?”   慧智回道:“便是对人世种种的所得、偏见、看法,人因有诸多追求,因此蒙蔽了心智,就像是落入了尘土之间,越是挣扎,越是有碍,若是能将这些抛去,成就湛然寂静,更无所得,从而觉体显现,立地成佛,跳出世间五行!”   他说着说着,露出向往、憧憬之色。   陈错却是眉头一皱,觉得这话有几分古怪,他看了一眼手边的佛经,脑海中的诸多思路骤然串通在一起。   一道灵光闪过心底,他便开口道:“小法师,我觉得你这话,不太对。”   慧智骤然回身,满脸诧异,问道:“君侯有何见解?”   陈错指了指手边佛经,道:“这两日,我看了几本佛经,见上面言生死、言涅槃、言凡圣、言明惑,又听你的说法,似乎是勘破了这些,没有了执念,就能成佛,但你若是想要成佛,岂非也是心有执念?不就是求空反而不空?你既然有所求,又怎么能无所求?”   “求空而不空?求空则不空!求无所得,便是求有所得!”   慧智听到此处,眼睛骤然瞪大,继而露出了骇然之色,最后双手合十,浑身震颤。   “以生死、涅槃、凡圣、解惑,皆是假名相持,无有自性,称为因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僧明了了!”   嗡!   下一刻,淡淡的光晕在他脑后浮现,眼中透露出一点金光。   明见佛果之影。   第一步,非凡之境,竟是圆满了!   “……”   陈错一脸懵逼,心道你这是闹哪样,不是来指点我吗?你这是什么场面?   不远处,正在殿中打坐的老和尚猛然睁眼,一脸的惊讶的看向后院。   丘顶之上,寺主本低头诵经,却骤然抬头,呆在原地。 第三十四章 点化观大佛,斗转星不移   慧智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神色恬静,淡淡金光从身后扩散开来,慢慢蔓延全身,而后又朝其人额间汇聚!   陈错紧盯着看,猜着,这该是在塑造所谓白骨舍利吧?   就在这时,一点金光从慧智身上飞出,亦落在陈错额间!   瞬息之间,他便明了其中意义!   点化之功!   随即,慧智那双眼睛里一点金光,骤然大盛!   陈错心头一震,双眼中同样泛起金光。   跟着,他眼前景象变幻!   金莲朵朵,金轮处处,隐见一尊大佛!   这时,陈错怀中葫芦微微震颤。   那大佛猛的一震,竟而分崩离析,而后黑风一起,将那金莲宝轮一并撕裂,都化五光十色,而后光影变幻,如走马观花。   陈错便感心神摇曳,宛如落入无边苦海的一叶扁舟,诸多过往有如雨点,拂面而过,不留片刻。   一股难言的孤寂萦绕心间。   忽然!   雷霆阵阵,劈开黑风,现出一点光明。   陈错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氤氲庆云弥漫四方,入目之处,皆是连绵云海,一眼都望不到头,云层之上,则是漆黑苍穹,有诸多星宿闪烁。   “这是什么情况?”   下一个刹那,景象破碎,尽数消融。   他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对面是满脸感激之情的慧智。   回首四望,陈错怅然若失。   “君侯,小僧……小僧……”慧智脸上已没了恬静与明悟,冲着李怀行了一礼。   陈错收敛心念,心有明悟,道:“此乃你我造化,何况,你若存着这份心思,怕是境界难以稳固。”   慧智一怔,过了好一会,他镇定了许多,又合十行礼:“多谢君侯指点,小僧不会忘记君侯之恩!”   “不忘最好,”陈错笑了起来,“莫忘了,你还有些话要与我说,待稳固境界后,便该归来了。”   “小僧定不敢忘!”慧智躬身,转身要走。   陈错却忽的叫住他,问了一句:“你可曾见到了云团星宿?”   “什么云团星宿?”   “无事。”陈错摆摆手,等房门关上,他立于原地,陷入沉思。   .   .   又是一日清晨,陈海起来,穿戴完毕,便是一番忙碌,跟着便听内城来的小厮,讲述府中昨日事务。   “翠菊还未找到?总不能跑了吧?逃奴什么下场,她是知道的,再去找,应该还在府中。”   做完吩咐,陈海叹了口气,觉得诸事复杂,自家主上看着和往日不同了,但赖在寺中不走,又显出几分不靠谱来。   “唉……”   正想着,他就看到几个小沙弥,端着碗碟从院中走出。   陈海又止不住嘀咕,这几日主君饭量大增,也在寺中传开,让他颇有几分汗颜,觉得不符世家贵胄之范。   正叹息着,就听着几个小沙弥的谈论。   “听说了吗?慧智师兄昨日与君侯论经,竟然当场明悟,见了佛果之影,立地圆满,已然证了非凡!”   “不止如此呢!慧明、证誉几位师兄得知后也去请教了,都有收获,却又不如慧智师兄那般一步圆满了。”   “那自然!自君侯来了,慧智师兄侍候左右,关系亲近,和旁人能一样吗?必然得了君侯全意照拂!”   “慧智师兄原本被调出研经堂,任了知客职,便要在前殿扎根,沦为外门,如今一朝圆满,很快就要回内堂精研了吧?”   “那可不?慧智师兄对君侯,那真是感激涕零,差点就因此心境动摇,修为倒退、功力全失呢!又被君侯点醒,才得以守住一心,可谓一桩美谈!”   “咱们日日来送餐,是不是也能得到指点?”   “想得美!咱们连门都未曾入,想要指点,也得有得请教才行!慧智师兄前后参悟五年,有此积累,方能一朝圆满!但说回来,是该再勤勉点,说不定还有好处!”   几人话中满是羡慕,等见着陈海了,纷纷一怔,跟着合十行礼,恭敬客气,这才离去。   陈海却是一愣。   他这一身打扮,是人都知是仆从之流,几个小沙弥见着自己,未曾恭敬问候过,今日却这般模样!   他品味先前几句,心知是自家主君缘故,不由好奇,有心打探,快步跟了过去,但走了几步后,就不见几人踪影。   “怪了,几个小沙弥,脚力竟这般快?”   陈海回首张望,已到山脚的屋宅处,正好见到与陈错说过话的王瑾、陶薄。   “正好过去打探一下,说不定他们知晓什么。”   可等他凑过去,立于人群边上,听着众人交谈,过了一会,神色有了变化。   .   .   与此同时,丘顶大殿之中,寺主正与几个僧众说话。   听着几人说完,他沉默片刻,道:“如此说来,临汝县侯对经文的理解,果然在你等之上?”   “正是如此,”一名僧人面露惭色,“弟子看了三年《成实》,才约莫摸到了人法两空的边,听了慧智师兄之事,便去找了君侯,结果几句话之后,君侯就看出我心有妒意,说弟子其实心有不甘,才到了此处,弟子这才惊觉。”   寺主点头道:“你之患,在于未除偏空之情见。”   跟着又有几名僧人接连开口,言语间都有着对那位临汝县侯的敬佩。   寺主一一点评,等众人离去之后,他却皱起眉来。   老和尚的身影出现在一旁,道:“你这契机,不好寻了。”   “谁也未曾料到,那位君侯竟有这般慧根,旁人几年苦功,竟不如他几日粗读,”寺主闻言苦笑,道:“只能强找一二了,看能否有这个机会。”   “再有胎中之迷,也是转世之仙!”老和尚却笑了起来,他道:“君侯每日都要吐纳,你可适时询问。”   寺主便道:“吐纳之法,贫僧可不怎么擅长,不过慧智得了这般际遇,咱们必须有所表示,有来有回,不沾因果,也得圆满。”   “正该如此。”老和尚点点头。   .   .   “我的事没搞清楚,慧智倒是立证非凡了,又引了一堆僧人过来,着实耽误功夫,我可得警醒,自己并非真有本事指点旁人,无非机缘巧合,不可因此膨胀,反而得加把劲,先按着慧智的法子,试一试再说……”   屋舍之中,陈错放下佛经,随后深吸一口气,屏息静气,一点念头催动,眼底有青紫脸谱一闪而过。   跟着,他闭上眼睛,浑身一颤!   头顶上就有一缕青紫烟气飘出,然后勾勒形状,隐隐成了一团扭曲轮廓。   可三息过后,烟气崩溃,消弭无形。   “果然不行!” 第三十五章 意如鹤,窥里外虚实   “这套‘心台菩萨出窍法’,果然不适用于我的情况,心无菩萨,也无莲台,甚至鬼面脸谱都未真正成型,按慧智的说法,这套出窍法,得是非凡圆满,有了白骨舍利,才能练成。”   睁开眼睛,陈错长吐一口气。   “慧智修的是‘真俗二谛’,寻得是‘毕竟空’,不是‘破邪显正’,与我而言不甚对口。何况寺中之法,与其他地方大概不同,凡俗想要运用,有诸多阻碍,果然只能作为参考。”   昨日,慧智在陈错这里,本来论道论的好好的,结果陈错一句话过后,对方突然就悟了,虽没有立地成佛,但显是大有进益,等稳固了境界,慧智立刻归来,而后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道长处处语焉不详,寺外遇到的道士话有取舍,慧智却主动提起,说不定是寺中授意,这归善寺从第一天开始,就颇有古怪,前倨后恭不说,连一寺上座都主动来致歉,不过我也没占他们便宜,捐了香火钱,还帮着指点众僧,怎么看都是他们占了便宜,那接下来就尽可能的借助此地,完成目的!”   眼下的他目标明确,一是躲避恶鬼,此乃避祸,二是寻得法门,此乃壮己。   “按慧智所言,归善寺的观想之法有个流程,第一次观想,是从无到有,建立源头和基础,因此十分重要,寺中僧众都要去那小丘顶上藏书殿里,观龙树菩萨的传承画像,然后坐定观想,在心里勾勒一尊菩萨,坐镇心灵莲台,但那心中菩萨的面容却要想成是自己的面孔,是法诀精要所在。”   他顺手翻起手边经文,停在一页上。   “龙树说: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义谛。”   陈错眯眼看着这一段,最后摇了摇头。   “不说这话有多深奥,里面的思想先就与我不合,不能直接运用,何况,归善寺的观想法门,要有仪式,剃度、持斋、念佛,更要沐浴更衣,入丘顶的藏书殿,观画冥想七日,太苛刻了,我也没有相应条件,只能借鉴。”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床头的盒子上。   “慧智的法门固然有几分不适应,但传出的些许技巧,还是能够借鉴的,比如心台菩萨出窍之法,让观想的心中菩萨遁出泥丸宫,神游物外,但限制众多,脆弱易碎,被日头一晒,风一吹,可能都要受创,我方才连第一步勾勒意念都难以完成,原因众多,心中脸谱未曾成型该是其中之一……”   陈错来到床边,从盒子里取出了墨鹤。   “不过,我若是所料不差,之前能驾驭墨鹤,就是心神延伸,原理相通,大可借鉴,让心神出窍遁入墨鹤,然后借此飞腾,此乃替代之法,若是能成,那也足以证明,我已踏入非凡……”   一念至此,陈错亦不免有几分感慨。   他这一路折腾了不少,但严格算起来,自那周道长抵达,前后还未过十日。   十日时间,声名鹊起不说,还有可能踏足寻道第一步,若是传出去,想来也要引起风波。   “可惜我这都是自己摸索,不比那有宗门引领的,前路如何,是对是错,都得自己验证。”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用双手捧着墨鹤,放在身前,然后再次闭上眼睛。   意念一动,整个人的心神沉浸进去,慢慢集中到了那道青紫色的脸谱上。   那脸谱一震,而后迅速膨胀起来,在意念的推动下,开始升腾起来。   陈错便想着意与脸谱相合,而后便乘风而起!   嗡!   再次,他的身子震颤起来,一缕青紫色的烟气再次于头顶升腾。   但这一次,他并未以意念在头顶勾勒脸谱轮廓,而是直接一个飘荡,朝着墨鹤冲击过去!   下一息,烟气整个的没入了墨鹤之内。   顿时,那墨鹤灵动起来。   “果然如此!这就该是游魂出窍之感了!”   陈错驾驭着墨鹤展翅翱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与之前几次驾驭墨鹤不同,此番他并非意志和视角延伸,反而像是整个人都融入其中,却还能察觉到与肉身的联系。   意念一动,陈错的墨鹤落到了肉身头顶上。   一点毫光在肉身上升腾起来,缠绕在墨鹤之上,融入其中。   顿时,诸多信息涌入陈错心中。   他顿时有了明悟。   “原来如此,这游魂之态,与肉身不同,按着佛经所言,就是不受五感六贼七情枷锁,因此便无诸多限制,能见眼不能见,能听耳不能听,甚至能行身不能行。”   下一刻,他震动玉制翅膀,又飞腾起来,这次他没有迟疑,朝着窗外飞去,只是刚到一半,那肉身上就有几道暗淡微光,化作长鞭,缠绕过来。   墨鹤并未躲闪,而是直接被其缠住,而后就有几分沉重之感,宛如背负着重物飞行。   “这就是因果了,我承此身,得以复生,亦要承担此人因果,只有完之,方可圆满,这没什么说的,我既复生,就是承了恩义,当有回报,不过……”   陈错心头明悟越发透彻,感到这般意志遁出的状态,心灵澄净,比之服用通明丹还要清晰几分,亦借此获得了诸多本身信息。   “那原本的陈方庆,乃是服食五石散过量,灼心而亡,死后十二时辰,我方入舍,也即是说,其人本已死去。这就怪了,此人青史留名,虽只是寥寥几句,却也不该刚得爵位便死,否则说不通了,那若是我本来没有入舍,他又该如何呢?”   想了一会,陈错便生疲惫之感,却没有答案。   “此世毕竟不是原本历史时空,神通显世、道法香火俱全,或许因此不同。”   收敛思绪,他平息了一点心底疲惫。   若是入了那梦泽,然后遥遥驾驭墨鹤,便无多少困倦,可此时陈错是意念遁入墨鹤,直接驾驭,即使没有法门详解,也能想到会有消耗。   “时间宝贵,既是明了了自身种种,下面就该探究此庙佛光,毕竟吐纳了许久,总要一观,只在院中飞行,若有隐患,那就立时回返!”   念头一动,墨鹤已经起飞,在屋子里环绕了一圈,认准了窗户,飞了出去。   一出窗外,立刻就有不同,但见一层金光落下,陈错心底顿生暖意,与侯府中冷热交替之感迥异。   这股暖意,有一种劝人归入、沉迷的意思,陈错意识摇曳了一下,但旋即,心中本能般的闪过了滚滚庆云与黑穹星宿,立刻清醒过来。   “果然厉害,这大概就是佛光之力了,其中有诸多意志,该是汇聚了众多信徒意识。”   兴许是游魂之态,不用眼耳口鼻观察世界,诸多隐秘反而能一窥究竟。   他攀升高度,赫然见着几座大殿之内,似乎笼罩着重重金光、阵阵霞光!   “果然有门道!”   只是一眼,陈错就看出几分端倪,知道那金光怕是诸多意念沉淀而成,不可轻易触碰。   他当机立断,翅膀一震,就要回返屋中。   谁曾想,墨鹤忽然失重,天旋地转!   陈错暗道一声不妙,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捧着,视野中出现了一张温润面孔,是个英俊男子,却留着一个光头,口宣佛号。   “见过君侯,贫僧法号圆慧,乃此间寺主,”他微微一笑,“此等法器,抽取君侯一丝灵识,宛如双目延伸,初时轻巧,如臂使指,可一旦飞出窗外,风一吹,就有阴寒,日头一晒,就增祸患,若遇到贫僧这般,用血肉之躯接触,也不用捏住,阳刚气血钳制之下,难动分毫,给予之人莫非不曾警示?须知……”   话未说完,他手上的墨鹤骤然升腾,翅膀一震,如离弦之箭般,回了屋中!   那和尚愣了一下,手指凌空一捏,面露震惊。   “不是一点灵识,而是假物神游!用的还是心台菩萨法,这才一日不到,就掌握了?而且他未入藏书殿,并非奠基,这是……举一反三,自行通透!”   一念至此,他再不敢托大,冲屋内拱手道:“归善寺寺主圆慧,前来拜会君侯!” 第三十六章 人望护肉壳,梦游染心瘟   “见过寺主。”   墨鹤归来之后,陈错收敛心神,那一缕青紫色的烟气,归于自身,然后他便起身,打开房门,招待了门外之客。   归善寺的寺主,圆慧大师。   这个名字,在陈方庆的记忆碎片中也有印象。   这位佛门大师面容英俊,气质温润,模样却比陈错想象中要年轻不少。   等人进来,陈错没有托大,也不提方才墨鹤自行飞起的事,反而向对方请教起来。   圆慧和尚笑容依旧,也如无事人一样,指着墨鹤,就道:“此物颇为精妙,在法器中也堪称品质上佳,妙就妙在,能将凡俗之人的灵识引出一丝,从而魂游天地,这是性修之道的法门,借着此物,就是寻常之人,一样能神游物外。”   “但寺主说过,驾驭墨鹤出去,风一吹,就有阴寒,日头一晒,更增祸患。”   陈错真心询问,他回忆初次梦中驾驭墨鹤,飞过墙头,先感灼热,继而寒风肆虐,便感到不妙,慌乱之下,降下墙头,入了巷子,才有所好转。   圆慧点头道:“正是如此,人之魂魄存于一身,受肉身保护,隔绝了外界,道门修士有蜕壳之法,能让人魂跳出身躯,但如此一来,就没了肉身气血保护,须得靠着旁物守护……”   陈错心里灵光一转,道:“功德?”   “功德是其中之一,人望亦可勉强代替,只是有诸多限制,”圆慧微笑点头,“一般修行之人,只敢夜晚遁出,唯恐被寒风、烈日坏了阴魂,君侯此番却是孟浪了,灵识非魂,但与魂相连,何况君侯方才心神出窍,遁入玉鹤,便更加凶险,若非敝寺还有些护持,加上君侯身居不小人望,最轻也要身染重病!”   “还有这种说法?”   陈错眯起眼睛,回忆那日在侯府驾驭墨鹤的情景。   如今想来,最早感到不适,正是墨鹤攀升时过了墙头,直面风与日光,随后降低入巷,才有所好转,可不就是被墙头挡住了风,巷子遮挡了日光吗?   不过,若是如此,周游子道长为何不提前交代,他完全可以在锦囊中提一句。   陈错生出一点疑问。   圆慧这时又道:“君侯身具人望,可以替代功德,功德者,顺天利人,正像君侯所言那般,是护卫屏障,能隔绝烈日灼烧,抵御阴寒侵袭,不过时时消耗,可以护一时,却不可持久。”   陈错点点头,都用心记下,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之处?”   圆慧道:“此物既然炼化,就与君侯意识相连,意念一动,灵识就能遁入其中,因此要收好,放到避风、黑暗之处,最好用玉盒、桃木盒子收好。须知,人之意识有时不受掌控,会走神,比如睡着之时,梦中动念,难免心猿意马,寻常时候倒也罢了,但炼了这般法器,就有可能意入梦游,一旦如此,就算有人望护持,一样凶险万分!”   陈错心头一跳,赶紧追问。   圆慧不疑有他,解释道:“人望终究不是功德,随着意志而动,人若入梦,灵识随意散出,甚至心魂一跃而出,却无本心意志主持,人望便不会追随,还在肉身上,那灵识与心魂也就没了屏障,即便玉鹤稍有护持,亦是杯水车薪,在屋中也就罢了,一到外面,只要一个照面,就会被阳风撕裂灵识游魂!自此失魂落魄!”   陈错一愣。   此话是真是假?   若是梦中驾驭墨鹤有这般凶险,自己上次在侯府,可是入了梦泽再驾驭,还去外面转了一圈,虽有不适,却还是安然无恙!   若说是假的,眼前寺主宝相庄严,德高望重,不可能拿这种事来败坏信誉,更没有理由诓骗自己。   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关键可能还是在梦泽之上。   自己虽是在梦中驾驭墨鹤,却是通过了梦泽!   这个隐秘自然不可透露。   但对方这般友善,陈错当然也不想放过,就想着多问两句,也好做个比对参考,未料,他还未开口,外面忽起敲门声,而后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要找寺主,说有要事。   “何事?”圆慧这般说着,但看那模样,似乎已然知晓缘故。   小沙弥道:“有客要见寺主,”末了补充了一句,“是上次那个恶客。”   圆慧点点头,面带歉意的对陈错道:“君侯若有兴趣,可多住几日,慢慢探讨,眼下寺中有事,贫僧只得先告辞了。”   见人家有事,陈错不好强留,起身相送。   等人一走,陈错看了一眼墨鹤,心下一阵计较。   “这墨鹤如此凶险,周道长给的锦囊中却只字不提?是他觉得我不可能梦中使得?还是太过匆忙,未及言及,又或者连他都不曾知晓?”   他忽然担心起来,那位周道长到底是去寻助力,还是跑路了?   另一边。   圆慧寺主出了独院,很快就和上座老和尚汇合。   老和尚问了一句:“如何?”   圆慧就把今日情况说了一遍,道:“该是转世无误了,贫僧方才还心有所感,刻意提起梦中出窍之事,虽然君侯身有迷雾,难以观念,但看其模样,该是做过的,若非转世之人,游魂即便不被撕碎,也必染心瘟,可他神清气壮,心灵澄净,该是先天元神!”   老和尚点点头,又道:“昆仑来客正在前院等候,若被他知道咱们寺中还有一位世外真仙,又是一番波折。”   圆慧迈开步子,说道:“无妨,那秋雨子也不想节外生枝,咱们不提,必然无事。”   两僧并排前行,对面忽有人疾奔而来,见了二人,停下行了一礼,便又快步而过。   老和尚轻轻摇头,停下脚步。   那人正是陈海,他拿着一篇写满了字的文章,直奔陈错居住的独院。   “君侯,不好了!有小人中伤您!”   陈错本在思索,闻言一看,见对方奉上一篇文章。   “拿来我看看。”陈错拿过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文章开头赫然写着——   《画皮》一文,通篇杂乱无章,所言之鬼怪事,更是荒唐可笑,可谓狗屁不通!   收回目光,陈错没有继续看下去,抬头问:“这是谁写的?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陈海道:“作者是那陆家的陆乐,文章是从寺外传来的,”然后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小的路过山脚屋舍,听到有人提及画皮,过去听了几句,这才知道此事,正好有人手上誊了一份,小人便讨要过来,给您过目!”   陈错点点头,忽然心中一动,低头再看手上文章,眼前骤然一变,却见那纸上的文字语句,忽然飘荡起来,而后勾勒出一张鬼脸,朝着自己扑了来!   霎时间,凶恶之意爆发出来!   “好恶念!”   变生肘腋,陈错并不惊慌,立时观想鬼面脸谱,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第三十七章 人心妒如鬼   鬼脸扑面!   但刚到陈错面前,便被那一口气打乱,隐隐崩成诸多字句,而后被一口吞下!   嗡!   正所谓……   遇事不决,呼吸吐纳!   他这一吸,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给一口吸过来一般,莫说是聚合成鬼面的字句虚影,就连带着那股子恶意,似乎都在这一吸之下,被拉扯过来几分。   下一刻,陈错浑身一震!   脑子里骤然涌出了一堆念头——   妒忌、恼怒、羡慕、担忧、畏惧、惶恐等一连串的负面情绪在其中爆发开来!   他的脸色不受控制的变幻起来,宛如那诸多情绪映射出来,心灵一阵混乱,意志便有几分散乱,像是要被突然爆发的外来情绪覆盖了自身意志!   但就在这个时刻,心中的青紫鬼面猛然膨胀!   这面具轮廓模糊,色泽参差,却透露出一股凶恶来,被一层金色光辉包裹着,一圈一圈,偏又散发出宁静、安稳的意境,便在凶恶中又多了一点庄重!   混乱思绪、情绪骤然一顿,竟都朝着这张面具汇聚过去,转眼尽入其中。   顿时,一张模模糊糊的面孔,在那鬼面脸谱更上一层浮现,像是覆盖其上,分成上下两层。   陈错心念一动,隐约能分辨出,这是个文士模样、轮廓。   而后又有变化,几个篆体字词浮现,萦绕着这张模糊面孔。   文采、学识、名望、家族、借势、权柄……   模模糊糊间,一些细碎信息流淌出来,入得陈错心中,让他大致了解了情况。   于是他心头再动。   那张文士面孔被剥离下来,连同周边的篆体文字,都迅速内缩、聚集,最终坍塌成一点“妒”字,被青紫鬼面一口吞下。   随后,那鬼面似乎有了细微变化,只是陈错探查之后,却无多少发现,便收拢了心神,让脸谱沉入心底。   “呼……”   一口气呼出去,他重新睁开眼睛,再看文章,凝聚纸上的恶意与字句已是尽数消散,恢复平常。   他又看了一眼眼前文章。   “……余等亦听了此文,本以为还有高论,但通篇下来,不过过往志怪之言,实无内涵,这般糟粕无非是靠着男女情爱、鬼怪凶狠来引人观闻,但来来去去,无非还是拿着鬼怪害人一套来博取谈资,实乃无趣,更遑论此文行文错漏,不明对仗……”   陈错哑然失笑。   画皮你都黑?   你黑封建迷信我都服你了,你黑故事性和文笔?   你可知,蒲松龄先生这篇文章,乃是足以凝聚恶鬼意念的文章?   我这抄书抄得都快升天了!被恶鬼追在后面杀!   摇摇头,陈错从中品味出浓浓的酸味,加上方才摄取的一点心念,已然知道,那陆乐乃是陆家这一辈的庶出子,平日里借着兄弟和家族名头,也有不少人众星捧月,最近也模仿陆忧写了篇文章,拿出来与众人分享,却是泥石入海,没有半点波澜。   恰巧,画皮风潮兴起,此人听过之后,被恶鬼勾起心底妒忌,这才写文批驳,就是为了制造舆论,一方面是要突出自身,一方面也是恶鬼影响,要扩大画皮影响,聚集人念,壮大自身。   “寻常人谁会浪费时间、旁征博引的来黑经典?定是利益相关,被画皮影响了权、财、名中的一个或多个了,这才能被人利用啊,画皮恶鬼,画皮恶鬼,鬼恶在人心啊。”   如今的陈错,对那恶鬼根源,隐隐有了了解。   他回忆方才变化,眯起眼睛。   “吐纳法果然不凡,不光能引来佛光,配合观想脸谱,更能将情绪、意境镇压下去,仙家道法,不同凡响,到底是何来历?”   陈错边想,边感应心中脸谱,见那脸谱清晰了几分,更生出不少灵动。   “方才那鬼面与恶意,虽是恶鬼勾动,但源头却是陆乐,结果却成了我这心中脸谱的资粮,只是香火法门不全,无法进一步炼化,我若要在修行上前进,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必受其害!”   他思量着,是否要与归善寺交涉一下,看能否达成交换,得些具体法门,毕竟慧智那边已经开了口子,该是有机会的。   边上的陈海,见陈错拿着文章之后,便是一个大喘气,而后脸色凝重,还以为是被那文章内容给气得,就同仇敌忾的唾骂了一声。   陈错朝他看来。   陈海就道:“陆乐与那名满建康的陆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此番是妒忌君侯之文!这才恶意中伤!”他还不忘再提醒一句,“君侯的《画皮》处处有人传,声势一时无两,连陆忧的《青斋》都给比下去了,正是大好局面,若被陆乐一文抹黑,难免被小人拿去做文章,您切不可大意啊!”   陈错点点头,道:“不错,黑粉也是粉,陆乐这篇文章固然偏颇,但难保不因陆家之名而被人传开,那背后黑手可就如愿了。”   背后黑手自然就是恶鬼了!   按着前世经验,他很清楚,这事发酵起来,自己名望或要受损,但《画皮》的流量却会更大,黑粉也是粉,为了黑,有些人甚至会深入研究文章,继而言之有物,造成话题,并且主动推广,让文章流传得更广!   “即便日后抛却凡尘,求道修行,也不该放任此事,在我未掌握完整香火法门前,文章传播越是广大,恶鬼恢复的越快,力量越发膨胀!越发难制!”   于是,沉吟过后,陈错对陈海道:“这篇文章先放在我这,你再去打探一番,把情报搜集清楚。”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若是类似此文的,一并拿给我。”   陈海领命退下。   陈错回到屋中,思量起来。   “那位寺主方才来访,这就是个苗头,等他再来,可以试着询问,我毕竟也帮了慧智一把,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若他不来,我明日主动提出拜访,除此之外,那梦泽里的脸谱,或许也是个突破口,如今我掌握了一点出窍法,也有了观想雏形,或许能尝试一下了,总之,先去看看。”   这般想着,他也不耽搁,倒头就睡。   他却不知,远处的墙角,上座老和尚正静静观望。   “那篇文章有香火缠绕,满是恶意,牵扯着临汝县侯,却被他轻易平息,进境之快,远超想象,寺中若想与他交善,再完了慧智的因果,得好生思量要拿出什么。”   这般想着,他转身离开。   只是老和尚离去不久,墙角处忽有一点烟气炸裂,露出了一个白花花的身影。   “哼哧!方才那老和尚也不简单,若非俺这一身本领,差点被他发现了。”   这赫然是一头小猪。   在它背上,绿油油的乌龟正悄悄探头,朝着远处打量着,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哼哧!你不要怕,连那屠夫的血海凶殿都镇压不住俺,被俺一路杀出来,何况此地?哼哧哼哧!俺可是知道,和尚都是吃肉的,呸!都是吃素的!安全得很!哼哧!”   “叽叽咕咕!”   “俺是何等人物?这猪鼻子灵着呢,上次是意外,这次绝对是正主了!不会错了!哼哧!此番,定能饱餐一顿!”   一猪一龟顺着草木、阴影小心挪移,目标正是陈错的房间。 第三十八章 微阳起自亥,坎水得于龟   茫茫梦泽,似无边境。   陈错一入此处,就一念到了那鬼面脸谱跟前。   这张脸谱与之前变化不大,除了多了一圈圈的佛光之外,还是原本模样。   严格来算,这张脸谱才是原型,陈错心中观想的那张,就是依照面前这张勾勒而成,而今随着他几次观想,以及之前吞纳一个“妒”字,那心中脸谱清晰了许多。   而初步掌握了观想之法,再看梦泽脸谱,陈错感觉又有变化。   “诸多低语,果是众多人念的显化,但却并非是聚集于此,更近似于照映,有如井中月影,乃是倒影,而非本质,如此说来,本质何在就值得思虑了,想来便是那恶鬼了。”   这般想着,他迈开步子,到了梦泽脸谱边上。   “我若要掌握香火之法,又或镇压、驱逐恶鬼,乃至将之炼化,终不能事事逃避,更不能总想着托庇,梦泽毕竟不能透露,还是要自行探究……”   陈错并不打算浪费时间,一伸手,通明丹凭空生成,落在掌中,然后送进嘴里。   他闭目调息,呼吸吐纳。   与外不同,此时梦泽之中,他非血肉之躯,吐纳起来,似乎没了功效,却还有几分安心定神的效用,配合着通明丹,很快就心灵清净,一片澄净。   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触摸到了那脸谱之上。   静!   顿时,陈错整个人凝固起来,那心中念头更是一顿!   整个梦泽便安静下来,连原本飘荡的诸多雾气烟尘,都停止下来。   但只是一瞬,马上就一切如常,云雾飘荡。   陈错的表情也不复凝固,而是神色接连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收回手指。   “这般看来,尚不是戴上之时。”   跟着,陈错转身离开。   “不过,接触脸谱之后,那意念传递的法子,倒是能借鉴一二。”   一念之下,桌椅笔墨成型,他坐了下来。   “先将方才感悟记下,还有这几日所得诀窍以及心得,是了,佛经也可以抄录几本,得益于通明丹,倒是可以过目不忘,但时间有限,纸张也不够,下次多撕点进来,正式下笔。”   .   .   梦泽之外。   房门忽然一颤,跟着“吱呀”一声打开。   一颗猪头探了进来,鼻子先一缩一缩的嗅了嗅,鬼鬼祟祟的小眼珠一转,一番打探,视线扫过屋中,见处处无人,只有陈错盘坐床上,便咧开了嘴,脑袋一甩,一鼻子顶开房门,一颠一颠的走了进来。   背上,绿色小乌龟又叽叽咕咕两声。   小猪摇摇猪头,嘿嘿一笑:“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人,俺能感到,此人身上缠着浓郁香火,偏生没有收敛,美味佳肴啊!他此刻似在调息,更是天助俺也!”   “咕叽咕叽!”   “俺知道分寸,不伤他性命!”   说话间,小猪蹄子摆动,哒哒飞奔,到了床边,深吸一口气。   “好精纯的香火气,这怕是存了十几年了吧?陈年佳酿,劲儿大!必须拿下!哼哧!”它说着,却是一屁股坐倒,“待俺入了此人之梦,立下庙宇,让他梦中供奉,自行奉上香火,再取出来与你分食。”   小乌龟“叽叽咕咕、叽叽咕咕”的叫着,似在劝阻。   但那小猪猪头一歪,已是靠着窗框闭了眼,嘴角一斜,宛如在笑,一点心神真灵便在雾气包裹中飞出,要直入陈错蹊跷。   可刚钻进去,却是骤然一震,竟被逐出,而烟雾散去!   顿时,那日光自门外、窗外落进来,令那一点心神真灵灼烧起来,已然沸腾!   那小猪的肉身倏的浑身一颤,四个蹄子拼命的扑通起来,猪嘴一张,眼看就要嚎叫出声!   那小龟登时一惊,猛然收缩头尾四肢,顺势一晃,便话落在地,伸头向北,一声轻鸣,旋转起来。   “叽叽咕咕!”   顿时,一点阴冷落下,那沸腾真灵瞬息落下,归于自身。   小猪猛地张开眼睛,一口喘上来,而后浑身抽搐起来!   .   .   梦泽之中。   咚!   陈错听得古怪声音,眉头一皱。   那感觉,就仿佛是什么东西撞在门上,被反弹出去了一样。   “嗯?”   心中一动,他放下笔,身形消失于梦泽。   现世,陈错睁开眼睛,听得床边一点异动,立刻一个翻身,落到床边,一低头,就看到一头小白猪正用蹄子捂着脑袋,在地上左右摇摆。   边上,还有一个巴掌大的乌龟,龟背落地,正在旋转。   “……”   陈错眯起眼睛,眼底有青紫之色闪过,更是顺势吐纳起来。   那小猪注意到动静,浑身一顿,抬起头和陈错对视了一眼,安静了一息,而后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猪蹄一抄,便将原地打转的小龟捞起来,扔到了背上,撒开蹄子就朝着房门冲去!   宛如离弦之箭!   不对劲!   陈错立刻鼓足力气,冲了过去!   “嗯?”   他这一全力奔跑,才骤然发现,浑身劲力流畅,念头一动,劲自腰腹间升起,顺两腿传递,在脚底爆发,整个人凌空跃起,先那小猪一步落到门外!   小猪吓了一跳,赶忙停步,在地上滑动几尺,就要转身变向!   但陈错一个扭腰,一脚踏落,直接将那小猪摁住,只能原地扑腾。   “嗷嗷嗷!”小猪嚎叫几声,逐渐放弃挣扎。   陈错也不管他,反而抬起双手,神色有几分恍惚。   “就该是无名吐纳法的功效了吧?这才几日,就有这等身手了?不仅劲大速快,更是拿捏随心!”   旋即他目光一转,落在脚下小猪身上,打量了好一会,便伸出手,将其提起来,又顺手接住了滑落的小龟,回到屋里。   陈错在梦泽服食的通明丹药效尚在,因此思路通彻,五感敏感,自是发现了这头小猪的古怪,想到此世神通显化,有佛光道法,人念甚至催生鬼怪,那有些山妖精怪,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如此,那这两位绕开僧人,悄悄潜入自己房间,怕就有几分不怀好意了,必须要警惕一些。   只是……   该如何验证?   若真是个寻常猪佬。   “但和尚寺中,总不至于放任一头猪仔到处闲逛吧?况且,此猪是如何来此的?还有这门……”他转头看了一眼洞开的房门,“还有梦泽之中,曾有异响。”   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盯着这头猪,思量着到底要如何探查,难道要试试方才触碰脸谱时,领悟的一点技巧?   殊不知,那小猪本就入梦不成,心神受损,意志摇晃不定,又是一路逃遁不成,现在被陈错拎着,还半天不说话,就盯着自己看,表情越来越严肃,这心弦已然紧绷,想到了先前在屠夫家中心惊胆战的经历,想起“同类”的哀嚎。   “也罢。”陈错念头一转,终于有了动作,打算试试方才所得之法,未料刚放下那小猪,对方却先开口了。   “别别别!”小猪口吐人言,见着陈错表情错愕,又明白几分,话锋一转,“别嚣张!俺,俺刚才是在考验你!看你有无慧根,能否……能否给俺们供奉一点香火,哼,哼哧!”   “……”   说话了!   行吧,还真就是这样了!   陈错面色古怪,随即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表情严肃起来。   “你也知道供奉香火?”   “那可不!哼哧!”小猪松了一口气,心思又活络起来,“俺路过此地,本不愿长留,但见你有点慧根,这才停驻下来,想要指点一二。”   “你要指点我?”陈错心中一动,眯起眼睛,故意道:“胡吹大气,你就一头猪妖,除了作为储备粮,还能有啥本事?”   小猪登时大怒:“休得看扁了俺,俺随庙龙王吞百多年香火,立下五脏庙,肉身成神祇!竟拿俺与小妖相提并论!”   陈错听罢,眼中一亮,却不动声色。   “叽叽咕咕!”小龟忽而出声。   小猪一扭头,哼唧一声,道:“莫劝俺,俺今日就要让这小子知晓厉害!”   “哦?你乃神祇?”陈错脸上却露出几分怀疑,“若是如此,你岂能这般轻易被擒住?”   “呵呵,凡人。”小猪摇摇头,“神在内,不在外,求于道,不恋术,俺就是没学过微末术法,否则焉能这般?哼唧!”   陈错听着小猪言语,虽觉得越发古怪,但品味之下,也觉得有几分韵味,若对方所言是真,那……   他顺势放下小猪和乌龟,还贴心的将乌龟盖在猪头上,拱手道:“失敬失敬,是在下唐突了。”   “哼唧!”小猪将头一昂,让小龟滑落后背,后者还“叽叽”两声。   小猪嗤笑一声,道:“怕什么,就是个有些机缘的凡人,知道了俺们身份,还不得供奉起来?他那香火……”说到后来,却猛的住嘴。   陈错一直侧耳听着,便就笑道:“两位……两位……”他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妖怪?两位仙长?索性略过。   “轻易难见神仙中人,其实有些疑惑,想要请教……”   他话未落下,院中忽有脚步声。   “君侯!君侯!好消息!有好消息!不用您亲自出手了,已经有人书文批驳陆乐了!” 第三十九章 不告而来,此亦机缘   陈海进屋的时候,正好看着陈错与一头猪正面相对。   “哪里来的猪?”   他顿时傻眼,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   “又有什么消息。”陈错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转身就问。   陈海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又将手上一篇文章递了过去。   陈错接过来就看——   “余与友人听此新篇时,先是精妙于人物栩栩如生,跟着又注意到故事的几次转折,处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语句看似平实,但颇有意境,有诗文留白之意境,更增几分遐思,更不用说,这话语之言,经说书人之口,传于街巷,更证其能!”   “画皮一篇,看着光怪陆离,似与往日志怪并无多大区别,但其实意不同,不似陆乐所言那般毫无内涵,恰恰相反,其立意高屋建瓴,上至两国之事,下至两人交往,皆入其中,尽矣!”   那文章前面逐条反驳陆乐之言,又顺势品评。   等到了最后一段,却是忽然话锋一转,直白写到:“陆乐之言,偏颇刻薄!所谓感慨,更近无病呻吟,莫说是无中生有的几个所谓批驳,就说其中点评,每每都要提及自己所写三五文章,其用意如何昭然若揭!毁佳作而捧自作,又找来一堆人指鹿为马以作佐证,可谓无耻!”   好!   陈错先是连连点头,这个写文章的人,是摆明车马针对陆乐的,而且文辞犀利,半点不留情面,字句如刀,端得凶狠!   随后他却又皱眉,因着文中提及的“传于街巷”,传的越广,恶鬼无疑就越是强悍,要对付起来,便更加困难。   “就得尽快掌握香火之法,只要掌握了香火法门,恶鬼便是再强横,都只是表象了,等于替我保管着香火人念!”   想到这,陈错心中抵定,瞥了蹲在屋子角落的小白猪一眼,心有计较。   陈海一番话说完,也忍不住朝那个角落看去,便见着那头白猪趴在地上,悠然自得,脑袋上还趴着一只绿色乌龟。   他心里嘀咕着,难道是主上在庙里住了两天,吃素吃腻了,寻了这两个东西过来,要打打牙祭。   这正想着,陈错的话,又将他的心思给唤了回来。   “这文章是谁写的?”   虽说不想文章广为流传,但陈错对这仗义执言之人,还是心存好感的。   “江家的江溢,”陈海收敛心神,赶紧回答:“是张家君子的好友,其父是朝中大员!”   他介绍之后,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以小人之见,江公子此番出言,定不是因为与张君私谊,而是真心喜欢您的文章,这建康城里,如他这般的人太多了,过不了多久,必然有更多人秉实直言!”   为了证明,陈海又举出例子:“不说远的,就说那山下的借宿之人,有人最初也受到蛊惑,顺着那陆乐的话,说了两句,而如那王瑾、陶薄等人立刻就与他们据理力争!随后,江公子的这篇文章,就传来了,算起来,和陆乐那篇胡言乱语,就是前后脚的距离,定是江公子看不过其人胡言乱语!而后那山脚众人,也都明白过来,几个糊涂的,也都改旗易帜,众人一起批驳陆乐!”   江溢。   陈错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后便道:“你再继续探究,了解情况,有什么变化,及时回来通报!”   “喏!”陈海立觉自己肩负重任,兴高采烈的转身欲走。   “等等。”陈错又叫住陈海,“你去与寺中交涉一下,让他们准备一些饭食,等会就送过来,记住,不要大肉。”   陈海不疑有他,这话他可听得太多了,自家主上那肚子简直无底洞一般,一天不吃个几顿,都不正常。   不过,等人一走,陈错却对那小猪道:“不知阁下是何口味,人在寺中也不好招待什么,若有什么需求,直说便是。”   “不合胃口!”小猪一摇头,半点都不给面子,“俺最中意的,可是香火!否则如何能祭五脏庙?”   “叽叽咕咕!”小龟立刻出声。   小猪闻声一愣,继而猪蹄挠头,嘀咕道:“待了一会,一时疏忽,竟是忘了,”随即,它将猪头一抬,恶狠狠地盯着陈错,“明人不说暗话,俺就要吃香火!”   陈错神色不变,心中猜测却清晰许多,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两位会出现于此,不过在我身上这些香火,牵扯不小,涉及凶恶,两位还是不要打主意了。”   “叽叽咕咕!”小鬼说了一句。   小猪却冷笑起来:“休得骗俺,俺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陈错也不多说,伸出一只手指,就朝着小猪指过去。   那小猪一脸警惕,连连后退,一直到了墙根,才问道:“你这是要做甚!”   陈错笑道:“并无恶意,只是想要证明所言,想必以阁下的手段,自是看得出来。”   “那是当然!”小猪顿时就是一昂头。   小绿龟则一阵叫唤,却被小猪无视。   陈错却是一指头,点在了那猪头上。   而后,他心头念转,勾勒恶鬼形象,更是回忆起那日与恶鬼面对面时的心情、景象!   顿时,一股凶恶、恐怖的意念情绪,伴随着恶鬼的一点虚影,在陈错心底诞生,而后自那模糊鬼面中一涌而出,顺着接触,传入了小猪心头!   “哼唧!”   小猪顿时绒毛炸起,两个猪耳朵都竖起来了!   陈错收回手指,暗暗总结。   这传递情绪和一点意念的法门,他刚刚才掌握,源于在梦泽中触碰那张脸谱,加上掌握了一点出窍法,方能运用。   那小猪这会喘了几口气,终于恢复过来,却还是心有余悸,看着陈错,居然目露怜悯,摇头道:“唉,原来如此,你这人不是什么大补之物,而是个祭品,难怪身上缠绕许多香火,却是被恶神盯上了,哼唧,惨惨惨,唉,那就不打扰你了,好生等死吧,咱们走吧。”   说着,这小猪转头看了小龟一眼,便要离去。   “两位稍待,不如先吃了再说,不然我岂不是招待不周?”   陈错话音落下,几个小沙弥,已是抱着大盆小碗的进来了,见着小猪乌龟都是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将那饭食摆放好,便又纷纷退去。   陈错掀开盖子,饭菜的香味顿时在屋中飘荡起来。   小猪嘴上说着不要,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来,都不用陈错劝说,已然开始狼吞虎咽了。   “哎呀,真香!”   那小龟轻声叫唤两下,缩在小猪后面。   陈错见状,拿了一点饭食过去。   小龟小心靠近,最后也吃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满是咀嚼声。   陈错看得点头,心里盘算着。   这两个不速之客,说不定,反会成为奠定基础的关键一环,只是还需计较,同时也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我那心中脸谱,几乎已经成型,虽是自己摸索,但先有那少年道人指点,又有慧智完善,也不算离经叛道,所欠缺的,就是具体的运转法门。”   一念至此,陈错又看了一眼手上的文章,想到了一事。   “奇怪,”他眉头一皱,“之前那陆乐的文章,字句恶意扑面,化作脸谱资粮,怎么这夸我的文章却没了?难道是那位江溢,并非发自真心?又或者,这字句之念,只有承载了负面情绪才有反应?”   摇摇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猪龟身上,回忆这两日的诸多心得收获,想着要如何请教。   闲谈一般的说了几句,越说,这心头越有几分惊喜。   原来,这猪龟二兽,乃是出身自一座河龙王庙,因机缘巧合之下,与庙龙王的泥塑伴生,得以吞吐香火,方得今日。   这也越发坚定了陈错的想法。   “这说不定就是我的机缘!不过,慧智与佛经都提过,诸多缘法,涉及因果循环,有些道理,这俩虽不是人,但我欲取之,亦当予之,还需思量一番。”   一念至此,他倒是平静下来,梳理思绪。   与此同时。   前殿之中,一名背负桃木剑的虬须道人,正大大咧咧的坐在佛前,掏出酒葫芦,痛饮一口。   “佛前饮酒,就是痛快!”   周围有诸多僧人、沙弥,都是敢怒不敢言。   最后,还是知客僧慧智上前,合十道:“道长,此处到底是庄重之地,请您……”   “咦?”虬须道人本来摆摆手,随意看了慧智一眼,正要说什么,却是神色一变,“你竟是非凡圆满了,你怎会这般快圆满?” 第四十章 刚走昆仑客,又来御前人   慧智一下子就被说的紧张起来了。   他为何会圆满,自然是因为那位临汝县侯。   只是这位县侯的身份非同一般,而面前这个道人的身份,慧智也是心知肚明的,若是让此人知晓了县侯乃是真仙转世,局面无疑会更加混乱。   不过,慧智如何圆满,并非只有他自己知道,寺中大半人都已传遍,这时道人一问,慧智面露异色,周围的几个小沙弥也是神色变化,眼神躲闪。   那虬须道人一看,立刻在意起来。   他本来只是有几分疑惑,没想到问过之后,众人却是这般反应,当即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有隐情啊!”虬须道人身子一转,换了个姿势,看着慧智,笑道:“小和尚,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内里灵光正盛,比某家上次见你时壮大了一倍有余,这有悖常理,便是厚积薄发,半个月不到的光景,若无契机,亦难如此,莫非你们寺中,有了什么际遇?”   慧智登时就吓了一跳,临汝县侯之事,是上座交代下来要保密的,如何能轻易说出?便想着怎么敷衍过去。   虬须道人一看,心里便越发疑惑,立刻起身,就要追问起来。   这时。   “秋雨子道长,一别半月,风采依旧。”圆慧身着洁白僧袍,不疾不徐的走来,“今日你来,是先前的难题解决了?”   虬须道人将目光从慧智身上收回,看向寺主圆慧,冷笑一声,毫不顾忌的抬起右手,握住了桃木剑的剑柄。   “何须这般?上次已有约定,贫僧说话是算数的,只待道长将说好的补偿拿出,上次的事,自然一笔勾销。”圆慧合十微笑。   虬须道人嘿嘿一笑,道:“某家吃亏太多,不得不留点心眼,上次斗法,某家可是记忆深刻,哪能不多做准备。”他放下手,从怀中取出一物,直接扔了过去。   圆慧抬手虚抓,那东西便被无形之力牵引,落到了其人手上。   “东西给你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之后陆小子来了,你们也不得刁难。”虬须道人说话间,长袖拢起双手。   圆慧也不多言,顺势将东西收起来,又问:“道长此番再来,是做好准备了?”   虬须道人就道:“某家从师门得了口谕,待陆忧来此洗身,所耗佛光,自有补偿,不会让你们吃亏,若你等不信,某家可以发下誓言,让你们留存。”说着,脸上有几分不情愿。   圆慧点点头:“如此便好,贫僧不是小气,实在是佛光乃几十年积攒,历代寺主有诸多操持,贫僧亦不能轻易做主。”   “某家还不知道你们?”秋雨子冷笑一声,“今日来,就是与你说清楚的,其他的,一概不问!现在既然说好了,明日某家就将陆忧领来。”说完,目光略过慧智,并未多问。   “明日?”圆慧眼皮子一跳,有几分心血来潮,冥冥之感落下,就生出一点念头,“竟这般急?”   秋雨子道:“这个自然,某家可不想在这建康城多待,况且此番洗身所用,可不是凡物,莫说施展,就是存放都十分不易,多等一天,都是折腾,某家亦快压制不住了,因此不能多等。”   “我已经和陆家说好,明日就将人领过来,”他冲着寺主拱手,笑道:“该说的都说了,和尚,你先去准备吧,也不用拖延,只等此事一了,昆仑与你等便两不相欠了,走也!”   话落,他身子一跃,落到殿外院中,抬脚一跺,身子一转,就入了泥土里面,不见踪影。   寺主圆慧立于原地,眉头紧锁,正自思索。   老和尚自后面走来,问道:“寺主,可有疑难?时间虽然紧了点,但早日与昆仑事了,也不是坏事,时间一长,说不定临汝县侯的消息传出去,这道人又来纠缠,如今他亲自定下完结之期,也算正好。”   圆慧转头叹道:“师兄,贫僧心头念跳,总有不安。”   “因临汝县侯?”老和尚低语道:“老衲观君侯,区区几日,一日一变,稍有点拨,就进境神速,但寺主已与秋雨子做过一场,做出了约定,前因后果皆明,两者该不会相关。”   圆慧点点头,只是眉头还是紧皱。   正想着,又有小沙弥过来,说是有一黑衣客,正在殿外等候,说要见寺主和上座。   “黑衣客?”圆慧和老和尚一听到这个称呼,都是脸色剧变,跟着各自捏动手指,神色都凝重起来。   最后,两僧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担忧。   “咱们归善寺,指不定是被人算计了!”圆慧叹息一声,最后摇摇头道:“但好在还有些底子,该是能支持住局面的。”他迈开步子,“走吧,去见一见这位宫中来客。”   来者,正是一身黑衣的李多寿。   他上次随安成王同来,都是那位安成王出面和上座老和尚交涉,但这次李多寿却是孤身前来。   “见过寺主,”见着圆慧和尚,李多寿拱手行礼,又朝老和尚施礼,然后便直入主题,“李某此来,还是为了上次之事。”   圆慧口宣佛号,就道:“此事贫僧已经听师兄说过了,既是为陛下祈福,敝寺没有理由拒绝,不过……”   “没有不过!”李多寿不等寺主说完,摆摆手,“安成王有意以身代之,为陛下祈福,受佛光沐浴,此事既然定下了,就没有什么商讨余地!”   说完,他盯着两个和尚,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陛下难至,但安成王亦是公务繁忙,他既定下,就已列出规章,涉及诸多司衙,哪里还能更改?”   圆慧叹了口气。   因此事涉及皇室,那安成王乃是皇帝亲弟,先质于前朝梁,后质于北朝,被当今皇帝用一郡之地换回,可见兄弟情深,是以甫一归来,便权倾朝野,很得今上信任,归善寺得罪不起,只是……   “不知选择哪日?”圆慧还是问出关键。   李多寿嘴角扯动,面无表情的道:“宜早不宜迟,便是明日。”   圆慧与老和尚对视一眼,问道:“可否改期,明日寺中……”   “寺主,李某方才说的话,你莫非没有听懂?安成王如今坐镇中枢,梳理天下阴阳,一言一行皆为天下表率,哪里是能轻易更改的?要改,当是贵寺改!”李多寿眯起眼睛,周遭浮现漆黑阴影,诸多光线都被吞入其中。   周遭温度骤然下降。   老和尚脸色难看。   “贫僧知晓了。”圆慧点点头,又道:“还望王上来时,不要劳师动众,到了敝寺后,能由贫僧等安排。”   “这个自然,”李多寿收起周遭黑影,“王上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是请托贵寺,那自是听从安置’,寺主且宽心。”   “王上有心了。”圆慧合十说着。   李多寿满意点头,道:“寺主深明大义,日后必有厚报。”说完,他也不理两僧回应,转身就走。   “此人当真嚣张!仗着皇室威严,竟是这般逼迫!狐假虎威一人尔!”等人一走,边上就有僧人不忿起来。   老和尚看了其人一眼,道:“这李多寿在建康都以本名示人,但二十年前,人皆称其为黑水祸君!”   那人一怔,随后面露惊容,闭口不语了。   老和尚却道:“回去抄录本部经文三遍。”   那僧人合十点头,不敢反驳。   老和尚摇摇头,与圆慧转身离开殿堂。路上,他道:“秋雨子说是明日来此,那李多寿也说明日,这两件事碰到了一起,这般巧合,已然不是巧合。”   “但难以推脱,”圆慧摇摇头,“那秋雨子背后乃是昆仑宗门,他此番归来,必得了门中宝物,他说压制不住,不会是虚张声势,想要尽快离去建康城,也不该是故做言语,说不定是知晓什么消息,他这里自是难以更改日子了。”   老和尚眉头一皱,道:“那李多寿一边也不好说,他自太清之难后境界跌落,如今却入了大内,那安成王的意思,也是不容更改,可两家凑在一起,必然还都要入藏书殿……”   “藏书有左右殿,倒不是多大问题,”圆慧叹息一声,“原本只想请几位同道来做个见证,但当下这等情形,更要得他们相助了,说不得,得亲自去邀请了。”   老和尚点点头,随即感叹道:“陆忧与安成王同日而入,当是有人出手布局,好在明日两家都在山顶,临汝县侯住在半山,而且潜心于佛经和法门,他只要不出院落,自是不会有多少牵扯。”   圆慧听得此言,心中一动,道:“等会你安排慧智,将‘心庙诀’给君侯送去吧,”他见老和尚略有错愕,便笑道:“君侯助了慧智,总要有反馈的,其人所欲,则予,况且心庙法本就常见,因其还无官职,或难接触,但若是南康王这等权势人物出言,哪个寺庙能不奉上?”   老和尚这才明白过来,亦同意道:“是这般说法,而且此法轻易难成,便是君侯之姿,一两日也决计难以领悟,正好让他明日不会分心。”   一番话说完,圆慧离去请人,而老和尚则唤来了慧智,给了吩咐。   等知客僧捧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找到陈错时,后者正招待着一猪一龟吃新鲜瓜果。 第四十一章 心中庙里藏真我   “君侯这是?”   慧智满脸疑惑,他还注意到,那小猪似乎还瞅了自己一眼。   “我家君侯有些喜好异于常人。”边上的陈海满脸尴尬,硬着头皮解释起来。   陈错却不以为意,他站起身,笑问慧智来意。   慧智赶紧将东西递过去:“这是寺主让小僧送来的,说是对君侯当有用处。”   陈错接过来,看了一眼封面。   《心庙诀》。   他心中就是一动,抬头就问:“是观想的具体法门?”   慧智一愣,随后就道:“正是,君侯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看了几日佛经了,也和你探讨过了,若还是看不出来,寺主就不会让你来送了。”陈错说着,顺势翻开,居然就这么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慧智见状诧异,他本还以为要解释一二,没想到君侯连问都不问了,就这么看起来了,知道不好打扰,于是顺势告辞。   陈错就让陈海去送一送。   等人一走,陈错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这套法门内容不多,看得出来,这是一种较为粗浅的筑基之法,虽然也提到了部分仪式和注意事项,但无需去往藏书殿观龙树像。   “这个法门,自是比不上归善寺的正统传承,但我也没有剃度拜师,能得此物,已经足够了,而且也省去了观龙树像的步骤。”   一顿饭的时间,陈错就将内容看完,将书册放在桌上,回忆品味。   “心庙法,以心做庙宇,请来佛陀菩萨入住,其实就是从无到有,在心里观想塑造一团佛性,而其中要点,就是克服人心杂念,窥见真我!因观想时,人心乃最大变数,心念不同,入庙的佛陀菩萨就会不同,去了杂念,明了心中真意,才能请得佛来,亦即,若要见佛,先见真我!”   何为真我?   陈错深吸一口气,回想起梦泽中脸谱,已有几分想法,再翻看那书,念头渐清。   “书上有几条注释,该是前人留下,上面说,窥见真我,是基础中的基础,其他观想之法,也都要有这一步,天资高的,也要耗费几日,有些更要花十天半个月,记录中最久的,花了足足一年!没有天赋之人甚至众终生无望。”   思及此处,他眉头皱起,翻了一页。   “见了真我,再请佛入心,就是水到渠成了,不过这些佛陀与菩萨……”   那书的后面几页,都是佛陀与菩萨的画像,名目众多,但每一个面目都不清晰。   “这些留白之处,该就是按着观想之人的真我不同,浮现出不同的面孔,这和慧智所说的观龙树之相,而勾勒自身面目相合。”   哼唧。   这时,墙边传来声响,却是小猪将好大一片瓜果,都给吃了个干净,然后斜躺在墙边,用蹄子抚着滚圆肚皮,很是惬意,边上还趴着一只小龟。   刚才,陈错为了稳住猪龟,先让他们饱餐一顿,又让人买了瓜果送来。   见一猪一龟安逸起来,陈错稍稍放心,心里念头一转。   “无论如何,都要先试试这心庙法,看看这明见真我的法门是否有用,也好给之后打个基础。”   一念至此,他缓缓闭眼,随即,入了梦泽,到了那张鬼面脸谱跟前。   深吸一口气,陈错伸出一根手指触碰脸谱,心里观想脸谱,按着心庙法明见真我的要点,排除杂念……   这一步,倒是出奇的顺利,几乎没怎么耗费功夫,陈错就心中清明。   或许,也是因为他经常吞服通明丹的关系,此刻虽未吞用,却还是把握住了心念。   等陈错那手指贴到脸谱上,眼前景象一变!   .   .   他猛地睁开眼。   心里转过疑惑,忽然就有一段信息传来。   这一个月以来,他每日都起个大早,而且一起来,就会朝床边铜镜看去。   于是,这次他也下意识的朝镜子看了过去。   镜子里,略显稚嫩的脸上能看到浓重的黑眼圈。   “我这一穿越,成了个小鲜肉,可年轻也怕熬夜啊,容易折寿。”   他知道自己睡得浅,以前换个地方都要辗转半夜,如今不光换了地方,变了床榻,甚至还换了个时代,就更加难以舒畅了……   不对!   忽然,他眉头一皱,往身下摸了摸,没有想象中的小葫芦。   然后,他再次看向铜镜,里面是陈方庆的面孔。   记忆涌上心头。   父亲北上为质,等高祖登基,明明已得富贵,还要承受许多不公,什么东西,都不得长久,随时都会被抢走,即使靠着五石散,能得一时欢愉,可一旦醒来,还是如故。   周边一切,都没有一个真正是属于我的!   到底什么属于我……属于陈方庆的?   不对!   我是陈错!   轰!   那镜中的面孔骤然扭曲,化作青紫脸谱!   陈错惊醒过来,周边还是梦泽,但面前那张脸谱却是急速抖动,一张半透明的虚幻面孔浮现出来,又有一双手伸出来,似乎有人想要从中挣脱!   那张面孔赫然与陈错一模一样!   随即,这扭曲人影咆哮起来!   “我陈方庆哪里不如兄长?为何母亲都不怎么看我?为何一个婢女,我那般以礼相待,都对我不假辞色?为何有了仙缘,都轮不到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我都要!都该是我的!”   这虚影张牙舞爪的,朝陈错伸出了一只手。   陈错眯起眼睛,并不慌乱,反而催动念头,让脑海中属于陈方庆的那些记忆碎片旋转起来,向外渗透。   那些记忆碎片立刻受到牵引,似乎要与那虚影汇合!   但下一刻,梦泽中的鬼面脸谱一震,虚影却瞬间被拉了回去!   与此同时,陈错眉头紧锁,依旧维持着记忆外流的形式,只是越是往后,他越感沉重,最后更是浑身颤抖,冷汗连连。   “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随即,他以手捏诀,顺势往空中一斩!   啪!   清脆声响中,那诸多记忆凝结成型,跌落下来。   陈错心头一动,抬起手,一本空白书册凭空成型,那落下来的记忆碎片,就纷纷投入其中,化为一列列文字。   “呼……呼……”   陈错看着手上这本书,剧烈喘息。   “已经切割出了一部分,但我终究是修为浅薄,还是余下了不少,这张脸谱,还是不能戴的。”   陈错又看了那张梦泽脸谱。   “陈方庆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又何尝不是一张画皮呢?甚至反过来,开始侵蚀我本身了……”   他怔怔的看着那张脸谱。   “在我来之前,陈方庆已经死了有十二个时辰,但人即便死了,也有些东西是能留下来的。”   陈错的身影逐渐在梦泽中消散。   .   .   再次睁开眼睛,陈错长吐一口气,感到浑身轻松,仿佛去了心头大石。   “咦?”旁边传来轻咦声,那小猪不知何时,跳到了桌上,猪蹄子下压着那本《心庙诀》,这会瞪着眼睛,盯着陈错,“你身上的香火味又香了几分,方才是做了什么?”   说着,它嘀咕解释起来:“俺见你不太对劲,看是否那恶鬼来收魂了,谁知你坐着都能睡着!”   “多谢猪兄关心。”陈错却是拱手一笑。   “哼唧?”小猪眼睛一瞪,“叫俺什么?”   陈错笑道:“莫非还要让我叫前辈么?实不相瞒,我怕是叫不顺口。”   “按着年岁,你叫俺一声前辈,还是你占了便宜!”小猪小脸一抬,那小龟却已经“叽叽咕咕”起来。   “行了,俺知道,一般人自是不会待见俺们异类,”小猪有几分不情愿,又看向陈错,“你是想向俺请教香火之法吧?” 第四十二章 拜神寄念梦入庙   此话来的颇为突然,陈错有几分诧异,但还是如实点头。   “不错,”他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心意:“我也不白学,”他指了指那本书册,“我也知道一些香火法门了,猪兄师从那位庙龙王……”   “道友!”小猪强调起来,“老龙乃是俺等道友,虽说此乃祂占了便宜,毕竟俺可不是一般人物,若非是看祂凄苦……”说到后来,它的声音逐渐低沉。   陈错明了,就道:“两位是靠着凡间庙宇立道,没了庙宇,便没了信徒拜祭之处,只能颠沛奔波,处处寻香火吞食,难免有几分不便。”   “听你这意思,愿意为俺们建庙塑泥身?”小猪顿时振奋起来。   陈错点头,直白道:“我家有些钱财,但祭祀乃是国之大事,自家肆建,乃是淫祀,因此不可立正庙,只能在家中摆下牌位。”   “那也够了!”小猪点点头,“俺们不挑食!”跟着,又道,“不过,俺也听出来,你是个贵人,等以后你当了大官,手下几百号人了,记得帮俺们弄个大庙!”   “有爵无权而已,算什么贵人?”陈错却摇了摇头,“何况,便是一朝权在手,早晚黄土一杯,又有甚意思?倒不如求仙问道,长生久视,所以这庙宇怕是一时半会,建不起来了,不敢承诺。”   “哼哼!你倒是实诚。”小猪哼唧两声。   陈错哈哈一笑,道:“我好歹是个县侯,日后不敢说,眼下让猪兄和龟兄日日鲜汤、顿顿鸡羊还是不成问题的。”   “区区口舌之欲,哪有什么吸引力?若非你让人送来,俺碰都不碰!给俺们建个庙,立个泥塑还差不多,”小猪哼唧两声,转而问:“可是现在就想要知道?”   陈错自然不会推辞。   小龟这时“叽叽咕咕”的出声。   “俺何等人物,自然不会算计他!他有什么好算计的!哼唧!”小白猪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而后小声道,“何况,传道于他人,亦是祂所愿,传一个是传,传两个也是传,而且能不能成,亦在此人自身,不在俺们。”   “叽叽咕咕……”小乌龟又是几声下来。   小猪点点头,看了陈错一眼,猪头一甩,“你去床上坐好。”   陈错衣袖一甩,身子一跃而起,直接落下盘坐。   小猪有几分意外:“你倒是干脆,也不怕俺真有什么坏心思。”   “我既说立牌,自然说到做到,以诚相待,又为何会担忧?”陈错笑容不变,“何况,我手上也有一些法门,本就打算相互参考。”   “哼哧!你们这些个人,心里条条道道就是多!”小猪说着,来到了床前,“那观想立神之法,俺乃无师自通,几乎天授,这等天赋,你是万万比不了的,如只是用嘴来说,何能说得清楚?不如我拜一拜你,意念香火寄托过去,你也就知晓了。”   “还有这种操作?”陈错眼中一亮,便对小猪拱手,“如此,有劳猪兄了。”   小猪耸拉嘴角,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然后一头拱在地上,哼唧哼唧起来。   这局面着实古怪,若有个人此刻进来,如那陈海之流,怕是当场就慌乱起来了,但陈错却觉得颇为有趣,正要再问两句,但旋即心头一震,而后一阵眩晕,渐生疲惫。   模模糊糊间,眼前景色忽的一变!   一条潺潺溪流浮现眼前,流向远方,而后却是一片血雨滴落,硕大龙头落在地上!   苍老话语,萦绕耳边。   “老朽年轻时,此庙香火鼎盛,都是向河龙王拜祭,请得安宁丰收的,但那龙王最后犯了天条,去剐龙台上走了一遭,自此这条河便无人问津了,这庙中也再无神灵降临,无用了,都无用了。”   陈错听闻此言,寻声看去——   小河流水,蛛网灰尘。   这是座破旧的河边龙王庙。   庙宇深处,台案之后,立着一座泥塑雕像。   因为年代久远,这泥像已然破败,上面遍布裂痕,原本的涂色已然剥落,面目更不清晰,只是在其头上能看出龙角残留。   他立于庙宇之中,看着其中景象,不免生出几分悲凉之感来。   “这不是我的感触,是自外而来,渗入我心。”   只是一个念头转过,他就分辨出几分缘由来。   “与陈方庆之事倒是有几分接近,若非被那鬼面点醒,我恐怕此刻也难以分辨清晰内外之念……”   同样的,有了梦泽的经历,也让陈错明白,此时自己并非真的来此,而只是步入幻境之中。   忽的,有人声传来。   陈错转头去看,入目的是一片模模糊糊的身影,来来去去,看不甚清楚。   心中一动,他忽的在心中观想青紫脸谱,果然那身影清晰了许多,而后诸多景象,在他的眼前走马灯一样的闪过——   山林之中有不少山民聚落,打鱼打猎打水之时,常有山民会进庙里,过夜暂住之余,也会顺势拜拜泥像;   也有林外的猎人经过此处,带着猎物在屋中点火烤熟,饱餐一顿之余,也会奉上一二血食作为供奉;   忽的,他心头一动,转头朝那破旧泥像看了过去,却见那泥像的面目固然模糊,但一双眼睛却逐渐清晰起来,隐隐朝自己看了过来。   于是陈错顺势行了一礼。   “道友,请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错心头一跳,再看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道模糊身影,隐隐散发金光,却只有一个轮廓,内里却是一片杂乱。   深吸一口气,陈错压下心头困惑与讶异,拱手道:“见过道友。”他自是能感觉到,这道身影中并无恶念。   那模糊身影笑道:“无需这般客气,吾已消亡,如今不过一缕意念,乃是两位小友的思念寄托,来此与你相见,也是它们的意思。”   “道友,你……”陈错正要再问。   那模糊人影却摆摆手,指着庙外。   “都进去!”   却是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被推了进来,后面又进来三个手持刀兵的兵卒,都是面容模糊。 第四十三章 吾只求一,其名为道……   “便在此处吧,外面该是看不见了。”一个兵卒忽然抽出刀剑,“莫怪我等!”   那十几个褴褛男女登时惊恐起来,一个个嚎叫奔跑,但最终还是倒下,三个兵卒杀完人,将刀剑上的血迹擦干,两人拿出小刀去割耳朵,一人则对泥塑拜了拜。   “你拜祂作甚?”就有另一人嗤笑,“晋人的神祇若真有用,又或理会他们,岂能沦落至此?走吧。”   三人匆匆离去,留下满地尸体,鲜血流淌,渐渐到了那庙宇深处。   泥塑沾染,隐隐震颤。   陈错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拳头,他知道眼前幻境,已是过去许久的尘封历史。   “吾自此生了灵智。”模糊人影忽然开口,“吾本龙王像,龙王身入轮回后,吾先是受香火祭拜,有了一丝真灵,又借此……”祂指了指满地鲜血,“得了真我。”   陈错沉默下来。   那模糊人影一挥手,诸多景象旋转起来。   逝者如斯夫,这庙龙王得了灵智之后,却因无多少人祭拜,也无多少香火进贡,并无多少神异,只是日复一日的看着庙中景象。   在漫长岁月中,多有凡俗之人到来,多少都会顺势拜上一拜,亦有一些鬼怪事,有妖鬼狐仙,也有书生将军,在这龙王庙中盘桓,上演一幕幕悲喜。   他们的意念、行为,烙印在庙中。   “吾听多了这些人的言语,便知道这天地间有一物,名道。”   模糊人影再次开口,声若缥缈:“那道,乃众妙之门,该能解吾心疑问。”   陈错还是沉默,隐隐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不久之后,又有山民过来祭拜,还奉上了几十年来难得的活祭——赫然是头小猪。   那小猪自此住下来,而且颇有几分机灵,隐隐能听到泥塑之言,竟与之对答,让孤寂庙中得了一点生气。   这时,庙中景象再变!   却是忽然之间,天地暗淡下来,而后遮天蔽地黑影笼罩寺庙,有着一对巨大翅膀的大妖落下,走入庙中,打量一番后,却又离去。   但此妖甚是凶悍,虽然并未停留,但只是一个眼神,无需动手,便绝了小猪大半生机。   眼看小猪已是弥留,庙龙王竟是分出一缕香火,传其自悟的香火法门,令其神灵内生,得以存续。   但不久之后,那大妖再来,竟用妖风渗透处处,将庙宇化作巢穴,很是肆虐了一阵子,将诸多猎物捕捉过来,囚禁杀戮,一时之间乌烟瘴气。   自此,再无人前来祭拜。   只有小猪,每每靠着一点香火烟气,隐匿身形,来回进出,然后跋山涉水,找到村镇后,又小心入梦,坑骗他人在梦中供奉,然后窃取香火念头出来,偷偷给庙龙王吸纳,这才维持下来。   可多年下来,庙龙王还是渐渐不支,泥塑上浮现裂缝。   模糊人影见到此景,道:“吾那道友,不惜日日涉险,为此付出良多,可惜吾德行浅薄……”   陈错有心安慰,但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因为这都是过往了,再难改变。   随后,景象再变,有一道人来。   那道人面容模糊,散长发,着玄衣,一来,一手抓出,那大妖便显出原形,被直接拿入袖中。   但道人并未离去,而是对着泥塑拱手,竟是看出此像非凡,更是坐下与泥塑论道。   “道友秉万象敕令而生……”那道人说着说着,忽然整个人模糊起来,竟是再也看不出轮廓了。   陈错不由疑惑。   模糊人影笑道:“无漏真仙,虚实归一,去伪存真,便是过往回忆,亦不留伪相,是以难见其身。”   好家伙!连他人回忆中都要受到影响?这是什么修为!   陈错不由惊讶,又生出几分向往。   那道人与泥塑论道起来,能见其形,不闻其声。   最后,他一招手,从河中摄来一只小乌龟,在龟背上留了什么,便转身离去。   看到此处,陈错已然明白了小猪与小龟的渊源来历。   跟着,景象再度流转。   道人收了大妖,飘然离去,但周遭生人已然畏惧此处,便是山民也罕有人来,龙王庙越发破败。   小猪、小龟都去窃梦偷取香火,但终是杯水车薪,泥塑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龙王泥塑的脑袋骤然断裂,滚落下来,整个山庙彻底崩塌。   陈错见到的最后景象,就是小猪与小龟在废墟之上伤心痛哭。   而后,一切归于黑暗,陈错的眼前只剩下那个泛着金光的模糊身影。   “便是到了最后,吾亦未能真个得道,”他似在摇头,“若是如此,那吾因血而生,又无声无息的陨于山林,又有何意义呢?”   陈错沉默片刻。   那模糊人影的双目逐渐清晰,看向陈错,道:“吾自诞生到湮灭,皆在庙中,困于一隅,不见天下,若能得道,或许便知为何而生,生有何意。”   陈错想到自身遭遇,心有所感,道:“心中有庙,能藏心神,心庙之外,有万千世界,但这世界之外,或许还有玄妙,有的人能以身跨越,有的人能以魂穿梭,又焉知庙外天地,不是另外一座囊括一方天地的大庙呢?似真似假,谁说得清楚?”   那模糊人影愣在原地,而后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当年那道人的话,竟是这个意思!如此,吾心安矣!”   那笑声回荡四方,令陈错念头纷乱,他正要再问。   那模糊身影却当先道:“吾不能得道,还望道友能观吾之路,以作参考,若能前行,此亦吾之所存矣!”话落,祂那模糊身影忽然散落,本被约束在内的金光,便挣脱开来,而后一涌而至,到了陈错面前,缠绕其身,最终没入其身。   四方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   “大浪淘沙,亿万砂砾,吾只求一,其名为道……”   .   .   身缠金光,耳听叹息,光影变幻之间,陈错眼神迷离,仿佛又一次经历了百多年的时光,观看到整个庙宇的生灭。   与此同时,诸多信息涌来,就要融入他的心海。   不过,早已有过经验的陈错,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那陈方庆的诸多记忆,尚且未能完全梳理,何况眼下?   但那诸多信息,价值几何,陈错亦十分清楚,其中感悟可以说是踏足香火之路的指路明灯。   心念一动,陈错默念真我口诀,守住一颗心后,让那诸多金光,都在心头闪烁,而不入心田深处,而后他知此事不可拖延,于是缓缓抽离意识,陷入睡眠。 第四十四章 寸心寸金,一念动四方   陈错盘坐在床上的身躯,泛起淡淡光辉。   小猪依旧趴在床边,但一双眼珠子,却不住的往上瞥,见状不由一愣。   小龟趴在猪头上,盯着陈错看了好一会,隐约间,竟觉得陈错隐隐泛光的身影,和记忆中那座泥塑重合在一起!   .   .   梦泽之内,陈错身影浮现,一抬手,就有本空白书册凝结出来。   “新收进来的几本空白书册,怕是要不够用了。”   梦泽之内,固然能不断复制,可同一物品的复制品,只能存在一件,如那丹药,只有吞服前一颗,才能继续复制下一颗,而他先前已复制了一本书册,用来承载陈方庆的记忆碎片,现在索性就将原本拿了过来。   心念一动,金光自陈错全身各处涌出,半空凝结,化作一枚枚字符,共一千零二十四枚,先是凌空悬浮,继而宛如流水一般,尽数投入那本书中,凝结成一枚枚烫金字符,一页一页,宛如漂浮在书页上一样。   陈错眼观字符,金色纹路倒映眼中,就有诸多信息要侵入心头。   “这些字符,乃庙龙王以意念和记忆凝结,为一生修行的感悟心得,每一枚都蕴含诸多信息。”   观看良久,他一招手,第一页上的六十四枚便飞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落在他额间,融入其中。   顿时,便有六十四枚字符在心中大放光明!   无数光影景象、历史过往、燃香悲喜在心头回荡!   “若一口气全部接纳,庙龙王的记忆和性子可能会反客为主,影响我本身的意识,蒙蔽真我,当循序渐进,缓缓消化。”   之前小猪一拜,幻境尽头,陈错被金光临身的瞬间,亦得了不少信息,知晓了许多窍门。眼下随着六十四枚字符融入,他在梦泽中盘膝而坐,逐渐沉浸。   “庙龙王为一方神祇时,自天地间领悟了神道法门,可称为天生神灵,真的可以说是得自天地之授,他与我的这份礼,着实是太重了,唉……”   一般的神灵,不会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因为其中诸多法门,不仅关系到自身根底,那符篆字符不光蕴含心得感悟,更象征着神道权柄,一旦剥离出去,就要损伤根基。   神灵聚集众念,秉承人心之欲,怎可能做这等损己利人之事?   “既得此礼,定当奋进,以全你愿,当厚待阁下两位道友,我这也是受了他们两位之恩,不可不报。”   .   .   外界,陈错坐在床上的身躯,升起淡淡光辉。   那光辉顺着某种奇特联系,开始朝着周边扩散,逐渐无形无影,时而迸射火花。   神祇之道,在于聚念!   陈错感悟神道,领悟庙中龙王心得,无形中便似神灵一般,与自身香火产生联系。   他的香火,自然就是文章人念!   那庙龙王因庙宇破败,一生也未得太多香火,更无多少虔诚信徒记挂,是以纵有心得,也不见多少反馈,但陈错却不同。   他文章新成,正是流行之时,城中时时处处有人念叨,那神道联系,在庙龙王身上时,不见太多涟漪,只是日渐沉淀,可此刻一自他身上散发,就像是滚油落入火堆,登时引发涟漪!   渐渐地,无形光辉扩散的越来越广,冲出屋舍,顺着无数文思联系,朝着四面八方扩展过去!   人念!   基于《画皮》一文而生的诸多人念,在这一刻都隐隐震颤起来。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离此不远的陈海。   他自看了文章,逐渐改变对陈错的看法,最终决定投靠,时时刻刻念着主上,想着要得宠得信,以作心腹,此时更秉承陈错之令,在山脚探查,自然念头浓郁。   倏的,陈海身子一顿,心神恍惚,竟见一个大放光明的身影盘坐心间,细细探查,赫然发现那人乃是自家主上!   他顿时一惊!   恍然醒来,浑身大汗淋漓,左顾右盼,一副疑惑模样。   那寺中住宿的王瑾等人,本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画皮,却也忽然心神一晃,有道身影在各人心底划过,而后又恢复如常,因此无人察觉。   寺中,上座老和尚心头一跳,悚然一惊,掐指一算,脸色变幻,最后唤来慧智,让他去往后山,查看临汝县侯。   等慧智一走,老和尚眉头紧锁。   “这般异象,似是真我明晰后,将要请神的迹象,总不至于刚拿到法诀,就融会贯通吧?便是转世仙人,也太过惊人了,毕竟转世之人,被胎中之迷笼罩,前尘忘却,想要驱逐俗念,明见真我,反而更加困难。”   念头落下,老和尚深吸一口气,深感局面纷乱,终于有了决定,就将维那僧唤来。   “送走寺中客,闭寺三日,无关人等,不可轻易进出!”   那僧人领命而出。   与此同时,无形无质的人念光辉,还在急速蔓延……   这光辉以归善寺为中心,宛如澎湃巨浪,四处扑打,转眼就遍布大半建康城池,那一个个看过、听过《画皮》之人,心头尽数闪过一道人影!   城里城外,有诸多神念升腾起来,正要扫荡,却同时一顿,然后纷纷退回!   “好大的胆子!”   一声冷哼自太庙传出,有一条虚幻不定的五爪金龙,自其中飞出。   这神龙凌空一转,便化作一个威武男子,坐龙椅,有青气自四方而来,在此人身前凝聚象车、鼓锤、戟楯、刀楯、弓矢、鼓吹,又有旌旗招展,华盖遮蔽。   天上有云气落下,成万里山川之景环绕。   “何方小神,敢在朕的大陈肆意妄为!”   祂身手一抓,金光漫天,一如晚霞!   一时之间,城中之人尽数抬头,指指点点,也有那知道身前的,神色变幻。   金光卷动,侵袭下来,就要将满城的人念光辉覆盖击碎,但等金光与人念光辉接触后,威武男子神色一怔,眉头紧锁。   “宗室血脉?”   祂微微眯眼,辨认出来,这人念源头,并非是当今皇帝一脉后,便又冷笑起来。   “既如此,朕何必要绝此念?宗室中有人肉身生神,这就是陈氏的气运,五五之数过后,或许还能护卫大陈,至于谁人主政,倒是与朕无关……”   一念至此,祂收敛漫天金光,念头一动,一缕紫气从额间飘出。   “既有气运,又是休先后裔,却还只是初入门径,朕要庇护一二的,这缕龙气足作庇护,也省得再次同室操戈,去!”   声音落下,那一缕紫气落下归善寺中,没入半腰独院,到了陈错跟前,无声无息的缠绕其身,并未被人察觉。   做完这些,威武男子朝宫中看去一眼,冷笑一声,再次化作神龙,归于太庙。   一时之间,异象尽消。   很快,皇宫中混乱起来,诸内侍、宫女来回奔走,消息传出,人人噤声。   那蔓延全城的人念光辉,反倒无人顾及了。   不过,几息之后,无形的人念光辉骤然一顿,又急速回缩,转眼归于陈错之身!   霎时间,他浑身剧震,身上金光大盛!   诸多信息蜂拥而至,充斥心间,令梦泽中陈错一阵头晕目眩,他也不迟疑,心念一转,手指一点额头,杂念、意念从心中剥落,自七窍流出,半空凝结成一条条语句,凌空漂浮。   这番驱逐念头,已是驾轻就熟。   “总不能都拓在书上……”念头再动,陈错抬手虚抓,那诸多字句迅速聚集,一列一列的刻在地上,“这上面的每一句话,就代表着一个人的心思!等我下次多收一些书册、竹简进来,再行刻印吧,不过此番动静不小,原因何在?”   稍一感应,六十四枚烫金字符在心头一转,陈错差不多就明了缘由。   “无意中暗合了神道,因此引动了香火人念?反馈这般凶猛,也是我过去从未响应过人念憧憬所致,嗯?”   驱逐了诸多念头后,陈错眉头一皱,竟在冥冥之中看到了一双凶恶眼睛!   那双眼睛一片血红,充斥着疯狂与凶恶。   恶鬼!   这恶鬼没有亲自侵袭,是以未被佛光镇压,只是顺着彼此联系,与陈错遥遥感应!   “来得好!正好打个招呼!日后,谁是猎物,谁是猎人,可还说不定呢!”   这次,陈错丝毫不惧,他运念于双目,一抬手,地上飞来诸多字句、字符,凝结在双眼之上,心底的六十四枚金色字符大放光芒,两者相合,凝结成一,陈错又观想那日所见慧见,顺着那冥冥感应,直接刺了过去!   目光如剑,直刺而出!   恶鬼瞪大眼睛,惨叫一声。   那凶恶双眼当即闭上,断了联系。 第四十五章 问心何为道   知客僧慧智快步行走,记挂着上座吩咐,片刻不敢耽误。   等他到了陈错的那座院子外面,与守在门外的侍卫说了来意,那侍卫就要进去通报。   未料,此刻院中骤然金光大盛!   几个侍卫却如无所觉,还要往里面走。   慧智却一下惊在原地,然后守住一点清明,聚念于额间的白骨舍利,眼中隐隐泛光,朝着院中看去!   入目的乃是陈错盘坐床上,浑身散发光辉!   忽然,陈错睁开双眼,他那一双眼睛爆发出精芒!   “啊!”   慧智惨叫一声,连连后退,捂住了双眼。   “……”   屋子里,一眼瞪过去,将恶鬼虚影直接刺穿后,陈错便察觉到了屋外情形,登时一阵无语。   “这慧智也真是倒霉,方才我借势一刺,双目之中念如世间刀,搅碎了恶鬼意念,没想慧智也来探查,误伤了他。”   一念至此,他赶紧起身,到了外面,扶住左摇右摆的慧智,询问安抚。   慧智稍有恢复,但心头念乱,因而昏头转向,但见着陈错过来,还是强忍着行礼。   陈错问起他来,慧智只道无妨,陈错请他去屋中歇息,他更不愿意留下,几句后,一番坚持,便匆忙拜别。   离了陈错之处,慧智一路跌跌撞撞,虽然头晕目眩,但守住心头一念,还是很快回到上座面前,跟着闭着眼睛,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金光护体,目露精芒,令你无法直视?”老和尚也有些拿捏不定了,“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去修养片刻,不要将消息透露出去。”说着,抬手虚点。   慧智刺痛的双目,顿时舒缓许多,他深吸一口气,称谢之后,揉了揉双目,却感到脑海中多了些许感悟,有几分人世沧海之感,那额间的白骨舍利,更是凝聚了几分,不由大为惊奇。   “果然是君侯的有缘人啊。”老和尚见着也不免感慨,又叮嘱起来,“等君侯离寺,你就归于内堂,好生精修吧,如今却还要先将手上的事办好。”   慧智闻言大喜,合十而退,很快,他今日的遭遇便又传开,引得不少人羡慕,只是碍于规矩,不好在这几日去拜访陈错。   另一边,送走了慧智的老和尚,却满脸惊疑,眉头紧锁。   “方才慧智眼中,残留几分神道气息,莫非君侯已经掌握了心庙法?这委实是不可思议……”想到此处,老和尚忽然意识到,他与寺主都忽略的一个问题。   “那位君侯在转世之前,到底是个什么境界?在上界又是什么身份?莫非……还不只是世外之境?还在其上?”   想到此处,他顿时无法淡定了,深吸一口气,就想着等寺主回来,定要拿出此事,好生探讨。   “只盼君侯的进境能慢一点,能符合常理一些,切莫撞着明日之事了……”   .   .   慧智走后,陈错回到屋子里,看到了小猪与小龟,就生出几分感慨。   “这两位,亦不愧道友之名,当敬重。”   这时小猪一个翻身,滚到桌边,蹭了蹭后背,又砸了咂嘴,四处打量,一副寻找吃食的样子。   “……”   摇摇头,陈错又坐回床上。   “方才我与恶鬼也算是对了一次阵,遥遥感应,出其不意,占了便宜,也算是下了战帖,决战之日该是不远了……”   一念至此,陈错却不见忧愁,反而念头一转,心头泛起六十四枚烫金字符。   “不过,对决恶鬼,是当务之急,却也只是一时目的,感悟神通之法,探究前路,才该是主要。”   想着想着,他拿起手边佛经,观看默念,梳理心意,回味此番收获,最后掩卷长叹。   “若要求道,先要长生,长生久视,方能寻道,但……”   他目露迷茫。   “何为道?”   他回想起接触周游子以来,所遇之种种。   “周道长是修真之道,这佛门寺院是香火之道,我为了对抗恶鬼,也寻香火之法,香火法门,能称为道吗?”   他这边思索着,那心中的六十四枚金符忽然旋转起来,竟是开始消融,进境神速。   “若此法是道,庙龙王该是已经得了道才对,何以郁郁?”   金色字符已然消融了小半,陈错却从中察觉到了一股执念,源于庙龙王的执念,于是果断的抽离意识,减缓了过程。   “若要完全消融,不能光靠思索,其中一部分,须配合观想才行,得是立下心中神后,才能真正掌握,所以观想立神必须要提上日程,不可拖延了。”   叮叮叮……   他正在想着,脚边传来碰撞声响,却是小猪正叼着一个杯子饮水,那眼睛还四处巡视。   陈错见之无言,说好的不好口舌之欲、只求香火来吞呢?猪兄这嘴似乎也没停过。   但他感念小猪传功之恩,便起身问起小猪想要吃什么。   小猪扭扭捏捏,最后表示想吃白面馒头,陈错就拍拍手,吩咐人去准备,又道:“猪兄请坐,我有话想要请教。”   小猪立刻一个攀爬,来到椅子上坐下。   “哼唧,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错就道:“那龙王庙最早建立的时候,是拜祭那位河中龙王的吧?”   “正是,但随后便是老龙这泥塑当家了,”小猪点点头,道:“也是那个死鬼老龙王运气好,否则碰上了俺,管叫祂老老实实的让出神位来!”   陈错默默计算,又道:“如此看来,立庙时怕是能追溯到两汉,乃至先秦,那时香火鼎盛,只是龙王不知因何犯了天条,被斩之后,那庙成了无主之地,因此破败,晋时,庙中泥塑得了香火、血祭,得以降生,只是太过虚弱,对香火寄念无从回应了。”   “真是可叹啊!”小白猪脸上露出追忆之色,“便是俺亦无从救祂!哼哧!”   小龟“叽叽咕咕”声音有几分低沉。   陈错跟着道:“我观庙龙王殿下,竭力想要寻道,似有心结。”   小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老龙那是想不开,觉得自己生于不义,一生求索,就想知道自己因何而生,有何意义,要俺说,就是想太多了,真有不快,挣脱泥塑牢笼,出去行侠仗义,将似那日的惨事都给平了,不就平了心中之气?哪里有许多纠结!哼哧!”   陈错心头一震,若有所思,待得思路清晰几分,便冲小猪拱手而拜,道:“多谢道友了!”   “客气,客气!别忘了承诺!”小猪摆了摆蹄子,一副大度模样。   陈错点点头,这一番对话竟让他的迷茫削减了不少,而且方才小猪供奉念头,对他帮助巨大。   那庙龙王的遗赠,不光是香火修行之法,更有感悟心得,只是陈错境界还低,无法尽数理解,可隐隐已经有所察觉。   正好,陈海领着几个人,搬着馒头等吃食进来,小猪一见大喜,便直奔而去,欢快的大吃起来。   陈错见着这幕,心中有几分欣慰和宽慰。   随后,他失笑道:“到底还未炼化字符,受了些影响。”却没有急着驱逐心中感念。   过了一会,陈海归来,见着陈错,越发敬畏恭敬,言说那江溢文章传开,便再无波折。   陈错点点头,也不多问,转而吩咐了一些物件,让陈海去准备,又道:“这些东西,明日午时前备好便成。”   陈海听罢,心头自是疑惑,却不敢多问,点头应下。   当天夜里,陈错吃过晚饭,便早早睡下,入了梦泽,将那笔墨纸砚显化出来,书写纪录,梳理心得,做立神前的最后准备。 第四十六章 供奉观想一念牵   恶鬼本基于人念,乃是聚念之路,便是归于香火。   自恶鬼来袭过之后,陈错对香火道的需求,便越发迫切起来,经少年道人、归善寺和庙龙王之后,眼下,这条道路的神秘面纱,终于揭开了。   “聚集人念来修行,被称为香火道,并非毫无来由,因为这一套修行法门,一靠自身观想,二靠他人供奉,观想之人和供奉之人,此二者齐全,才具有修行的基础。”   龙王庙宇破败,没有虔诚信徒,来到龙王庙祭拜的,都是见神拜神、见佛拜佛之人,曾经还有不敬神佛的妖魔占据,可谓香火稀薄。   正因如此,要运转稀薄香火,就更需要技巧,庙龙王没有囫囵吞枣的条件,一点都浪费不得,反而触摸到了香火更深一层的特点。   “念头,意念,想法,某种强烈的情绪,就是供奉之人的基础,而这些,又要与观想之人相关,两者之间有关联,方能取得联系,就像是认主,才能不让香火意念的寄托迷失方向,就像《画皮》一篇,过去未曾出现,被我拿到此世,经我之手传于人,这就打上了我的烙印,会指向于我。”   “聊斋本就是传世篇章,精彩非常,文章迅速聚集了众多人念,念头本来瞬息万变,而我本无心插柳,不知收敛和限制这些寄托过来的人念,所以寄托之念便朝着无序发展,依照念头的内容催生出变化,衍生恶意之鬼,不仅对供奉之人有害,也会反噬我这个观想之人!”   “眼下,恶鬼凝聚了足够意志,有了手段,本要归于我心的人念却被他截留,十不留四五,只有炼化了它,方能恢复如常,但眼下那恶鬼积蓄不少,当先梳理人念光辉,在真我的基础上,将心中之神立起来!再去寻它,方可决战!”   他感悟六十四枚金色字符,感应了满城的人念光辉,更和恶鬼对视一眼,意识到当前局面,有几分像是在拔河。   人念寄托就像绳子一般,本该传到自己手中,现在却成了自己与恶鬼分居两头,那恶鬼该是比较强壮的,但本身也基于画皮衍生,所以陈错依旧占有先天优势,是以之前他不通香火,依旧能分庭抗衡,为恶鬼所觊觎。   “要壮大自身,就得观想立神,但这观想不能瞎想,要与供奉之人的念头有关,与香火成因有关,佛门信徒烧香拜佛,佛门修士就观想佛陀、菩萨、金刚护法之类的,越能将信徒认知统一,越有利于收敛香火意念!反之,众念就要离散,十不存五六,浪费颇多。”   一念至此,陈错的思路越发清明。   “我若观想,立下的心中神,得和画皮内容相合,方可最大限度凝聚共识,能选择的余地不大了,毕竟已勾勒了鬼脸,若是……”   忽的,他心头一动,眯起眼睛。   “这事似乎还可供商讨之处,细细思量,《画皮》出现的主要人物都有谁?”   一点灵光闪过心头。   “先是王生,以及其人妻子,这是两个凡人,除此之外?最醒目的是披着画皮的恶鬼,但除了恶鬼之外,却还有用葫芦降服了恶鬼的道人,有让王生起死回生的疯乞丐,这后面三个都是有神通法力的……”   陈错眉头舒展,找到了一个关键。   “恶鬼固然嚣张,但在文中却被降服了,道人降服了恶鬼,该是看过、听过画皮之人的共识,而且道人与恶鬼直接相关,岂不是……”   念头一转过来,整个思路就被彻底打开了。   “我最初观想鬼面,实是被梦泽里的脸谱圈住了思路,下意识做出了选择,现在鬼面虽然成型,但并非不能增加元素,面对那恶鬼,说不定更好克制,且更容易为人接受!”   旋即,他长舒一口气。   “想得太多,终要将心中神立起来,而且,恶鬼虽是眼前大敌,但立神乃求道起始,比降妖伏魔更重要,是长生久视的根基,主次要搞清楚,得准备充分才是,不该太过匆忙,除此之外,那吐纳法也不能落下,得多留几个底牌手段……”   .   .   第二日一早,陈错如往常一般,睡到小沙弥敲门才起身,吃过早饭,来到院子里,打了套养生拳。   随后,陈海就过来禀报,说是东西都已备好。   陈错点点头,不见多少异样。   不过,他虽心存静气,但归善寺的气氛却有几分凝重,陈错从来往的匆忙僧人身上,就能看出分毫。   没过多久,知客僧慧智又来问候。   “慧智法师,”陈错当即就问道,“寺中有何事?”   慧智当即紧张起来,他此来肩负任务,要查看临汝县侯这边情况,虽不说要禁其足,但要保持关注,防止这位君侯掺和到大事里。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临汝县侯居然先问了出来!   陈错见他模样,就知寺中该有不小的事,反而道:“若不便说,自然无需说。”见慧智又松了口气,他又提醒道,“法师无需这般着紧,每临大事有静气,守住心头一点念,该是有利于修行的。”   慧智一愣,细细品味,便觉回味无穷,不由合十致谢,道:“本是小僧招待君侯,结果每次来寻,都有感悟,着实惭愧。”又道,“寺中确实有些事,但不会影响到君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令人吩咐。”   陈错也不再问,心里有几分猜测,嘴里道:“法师放心,我受诸多礼遇,寺中有事,必然配合,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当尽绵薄之力。”   慧智自是致谢,只说不会扰到君侯。   陈错微微一笑,又道:“今日,当在院中不出。”   慧智眼中一亮,正合其意,哪有不准的道理,当下忙不迭的致谢。   陈错跟着道:“不过这饭食,是不能少的,最好提前备好送来。”   “这是应该的,君侯若需要,只要让人去招呼即可。”慧智点头应下,为了不让陈错改变主意,立刻就告辞去安排了。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陈错轻轻摇头。   “瞧这模样,寺中之事架势还不小,好在我此番观想立神,与佛门无牵扯,以人文念头为基础,和寺中佛光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扰乱此处之事。”   .   .   与此同时。   寺外,一辆马车停下,张举从里面走出来。   “到了,君侯这几日,就住在此处。”车外,居然是那王府管事陈河在侍候,“小人先去通报。”   张举点点头,看了一眼寺门,道:“归善寺名声不小,过去也多有拜访,今日既然来了,正好上上香。”   只是这边念头落下,陈河那里就碰了壁,与一名僧人回来。   “张君,今日寺中谢客,怕是难入了,”陈河回来说着,“可能要改日再来。”他在王府当差,知道不少事,知道这归善寺看着简单,其实很得贵人看重,说是谢客不得入,莫说是张举,便是南康王来了,也难更改。   “着实对不住,上座有令,只是今日寺中有要紧事,既不能入,亦无人可出。”边上的僧人更是不住致歉。   张举很是意外,看着那僧人,无奈道:“既然如此,只能改日再来了,还请法师帮忙给临汝县侯通报一声,就说……”   “等等。”那僧人神色一变,“施主来寻临汝县侯?” 第四十七章 此处何人不敬君?   “嗯?”张举已经转身,准备重新上车了,听得此问,又停了下来,“正是如此。”   陈河看也上前拱手道:“我等正是来寻临汝县侯的,要向他传话。”   那僧人一听,越发小心起来,问道:“两位与君侯是何关系?来寻君侯,所谓何事?可否要紧?”   张举和陈河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有转机。   陈河就给张举行了个眼色。   张举赶紧道:“我乃君侯表亲,此番是奉了君侯母亲之命,来与君侯传话的。”   僧人听了,登时肃然起敬,躬身道:“既为君侯而来,那自是不同了,小僧先去传报,两位且侯,待小僧问过之后,再与两位说话。”话落,匆忙而去。   他这一走,留下了张举和陈河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王府……”张举有些不确定的问着:“与这归善寺,是否有旧?”   他是知道这座寺庙深浅的,曾与江溢等人同来过,连眼高于顶的江家公子,到了这里都是处处恭敬,他还听说,便是朝中大员对那位寺中上座都毕恭毕敬。   结果,一提那位表弟之名,对方就是这等态度,反差着实强烈,不得不多想一二。   陈河回忆一番,摇摇头道:“并无太多瓜葛,老夫人虽喜拜佛,却没怎么来过这归善寺,王上更未曾涉足。”   “那就是君侯之故了。”张举的表情就有些惊疑不定了,“但君侯过去与此寺,该是也没什么关联吧?”   陈河点头道:“是没有关联的。”说完又补充道,“至少之前是没有关联的。”   他为王府管事,可是很清楚的,那位君侯的一言一行,都能被王府管制,也就最近这段时间,有些意外状态,他这次亲自陪张举过来,一方面是受老夫人嘱托过来传令,令一方面,也是要来寻陈海,问些问题,因着自家这兄弟,最近行径颇为古怪。   这本该是个寻常差事,但是看方才那僧人的态度,陈河这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几分异样之感。   .   .   消息已经传到丘顶,老和尚一听,稍加沉吟,就道:“今日本不该节外生枝,但君侯身份非同一般,进境神速,要不了多久,怕就要尽复前世修为,更是体谅寺中局面,老衲总不能处处不与方便,他家之人都到了寺门口了,再让人回去,太过不近人情了。”   顿了顿,他就有了吩咐:“让维那亲自领着,迎接进来,以显对君侯的敬重,而且维那有职,来者就算是王府之人也能压住一时,方便掌握几人行踪,不让他们随意行走,都带去君侯院中。”   僧人得了命令,不敢耽搁,快步离去。   .   .   张举和陈河还在等候,各自念头起伏,都在思量着方才那僧人的反应,心中忐忑,不知能否入寺。   这本不算个问题,可联想到方才那僧人的态度,能入还是不能入,就有了不同的含义。   等二人见那僧人去而复返,正要迎上去询问清楚,却见那寺门一下子大开。   寺中维那领着几僧,走出寺门,一起迎了出来,冲着两人道:“既是君侯家中人,便是敝寺贵客,吾乃敝寺维那,因上座还有要事,否则当亲自来迎,恕罪,恕罪。”   “无需如此!”张举与陈河受宠若惊,赶紧回礼,他们是认得僧职的,知道维那僧在寺中身份不低,自己两人一个虽有官职,但名望不显,一个干脆就是仆役,余下随从更是了了,竟得这般人物亲自开门相迎,当然惊讶、惊喜。   而且不光是那维那僧客气,其余僧人亦是行止恭敬,因而等二人随维那僧一行入了寺中,又忍不住思量起来。   方才那僧人明言寺中闭门谢客,无关人等不得轻易进出,但转脸就为自己二人大开方便之门,前后的差别,只在提了一嘴“临汝县侯”!   “君侯真与此寺无甚关联?”走在寺中,张举看了眼周围几声,找了个间隙,小声问了一句。   “该是没有的。”陈河也是拿捏不定了,“过去必然是没的。”   张举深吸一口气,再道:“此话若为真,那岂不是说,君侯只在这里住了几日,便折服了寺中上下?这也过匪夷所思了,此寺可是有名的大寺,三论之名在士人圈子中都十分有名,时常有名士来论道,亦不见有这般名传寺中上下的威信,我等亲属家仆都得礼遇!”   陈河眉头一皱,道:“张君怕是有几分夸张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这几日侯府倒是拿了不少钱财,或许是在此捐了香火钱,因此得了看重。”   一想到这件事,他还有几分不快,往日侯府但凡动钱财,数额稍大一点,他那兄弟都会事后通报,这次却是自己的眼线另外禀报,自家兄弟仿佛忘了王府一般,根本不曾反馈。   “寺庙募化乃是常态,”张举却摇摇头,“豪门大富在寺中一掷千金,却不至于让上座亲自出面,更不会惠及家人仆从。”他见陈河还要再说,就继续道,“这上座的名头,没有哪个僧人敢拿出来客套着用,既然提及了,必是上座已然点头,寻常香客,捐的再多,也是维那这等处置凡俗的职僧礼遇,何曾惊动德高望重的上座?”   陈河不由一愣。   张举又道:“且大寺有经文传承,那巨富纵是拿钱来捐,也不见得能折服高僧,除非在学问上有过人之处,能论道服人……”   说话间,迎面有一队武僧过来,个个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武德充沛,显是在巡查,见了张举等人,眉头一皱,就走了过来,登时压力来袭。   为首之人,来到维那身前,问起缘由。   维那僧就说是临汝县侯的家中之人,已得了上座允许。   一众武僧一听事关临汝县侯,立刻肃然起敬,也不多问了,反而齐齐行礼,然后转身就走。   张举和陈河一见此情此景,更是忍不住对视,心头越发惊疑不定。   陈河更是心中念转,他此来可得了老夫人之令,要叫人回去的,本以为令至人走,可看眼前情况,自家那位少年君侯,几日之间在寺中就有了莫大威信,这般局面下,他一个下人在众僧面前强令可不合适,但若只是单纯通告……   一念至此,他不由头疼起来。   他们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半山之院,此处特别,两人都有耳闻,毕竟临汝县侯好歹一个宗室,得了个独院暂住,也不算意外。   可等几位僧人过去推开院门,看了分列两旁的护院,陈河这心里不知怎的,居然微微打鼓,似有一股无形压力萦绕周围。   陈海缓缓走出,陈河正要叫其人,却见维那僧恭敬上前,给侍候门边的陈海说清了来意。   陈海点点头,转身来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敲门,恭恭敬敬的说明,又躬身请示,全程竟是半点也不看自家兄长,令陈河越发惊疑。   “既是家中来人,自然要见。”   陈海一听便就推开房门。   屋里很干净,但也有古怪之处,有头小猪歪在角落酣睡,那身上还趴着一只绿壳龟。   这本该是有些诡异的情景,可等众人看到端坐桌边的临汝县侯,诸多心思就尽数散去了——   陈错面如白玉,带着一抹微笑,一袭黑衣,坐在桌边,抬手倒了一杯茶水,看着来人。   顿时,一股安宁、恬静的气氛弥漫四周,将众人心中的种种杂念烦恼、担忧忐忑都冲淡了许多。   张举、陈河表情松弛了许多。   可维那僧却微微一怔,而后面露骇然,已是待不住了,匆匆离去,去给上座汇报,因为方才那般感触,可不是什么错觉,分明心神将生、四方期盼的前奏! 第四十八章 鬼影重重,谪仙佼佼   维那僧这一走,其他僧人也都纷纷告辞。   众人一动,惊醒了张举与陈河。   二人不知鬼神事,但只看陈错一身气度,也感到自家这君侯和过往大不一样了。   尤其是陈河,他侍候多年,还在南康二子未曾分府之时,就知道这位王府次子看着谨小慎微,其实心中多有挂碍,往往言不尽、心不甘,是以清警敏感,少言寡语,常埋首与书,不喜与人言。   但眼下他面前这人,却宛如换了个人一般,乍一看,竟有几分出尘味道,比那日所见的周道长,还要强烈不少!   只是在佛寺住了几日,就能有这般变化?   他惊疑不定,却还是上前问候,接着不敢耽搁,赶紧就说明了来意,指明了老夫人让君侯归家。   “这事不急。”陈错摆摆手,神色从容,明显不放在心上,转而看向张举,“表兄这次过来,应该是有事吧?”   方才两人一来,他就在张举身上看到了人念光辉缠绕,且与自己相连,冥冥有感,所以有此一问。   陈河本还要强调一二,但见着陈错举重若轻的模样,莫名生出几分敬畏,一时竟是难以开口了。   张举一愣,而后就道:“确实有事,你这几日让我好找,居然来此逍遥了。”   “先坐,”陈错招呼一声,才道:“表兄哪里话,我来归善寺是寻佛求安的,劳碌还差不多,怎么能说是逍遥?”   二人说到此处,都是笑了起来,张举顺势落座,又问起寺中僧人为何这般态度。   陈错笑而不语。   张举见状,不再追问,终于入了正题,道:“我来找你,和你的那篇文章有关。”   “画皮?”陈错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表亲,很快就从细微处,找到了几缕黑气缠绕,心里就明白几分。   张举心中压力陡生,竟像是过往面对那些重臣、名士时一般,不自觉的有几分如履薄冰之感,等他回过神来,不免诧异。   陈错这时笑道:“先说,与那画皮有何牵扯?”   他一笑,张举就松了一口气,先说了友人江溢之事。   “日前,我被江溢邀请过去,席间,他对你很是推崇,这几日时常派人来催促,说是想要拜访你。”   说到此处,张举压低声音,提醒道:“江溢可不是简单人物,他那父亲如今身居高位,得上恩宠,便是其本人,能在东宫行走,与储君亲近,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如果能和他交善,好处众多!”张举语重心长,在他看来,这是表弟的机会,同样也是自己的机会。   “江君仗义执言,我是知道的,是该见一面,却不用急于一时,眼下还有件要紧事。”陈错点点头,回想起之前陆乐、江溢两篇文章。   张举一愣,但旋即便自觉明了,他这表弟身为宗室,又有爵位,皇室人丁稀薄,过去在王府再是谨小慎微,未来也有出路,无需自己这般钻营。   不过,自己今天过来,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件事。   “还有其他事?”   “不错,”张举就道,“还有一事,是一场文会的邀请,这是还和我的几位好友相关……”   原来是有人提议召集一次文会,品鉴《画皮》一文。   “聚在一起,探讨画皮?”陈错听完眼皮子一跳,生出冥冥感应,“都有什么人?”又道,“画皮是志怪之说,文会一般都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论调不符吧?怎么会被拿出来探讨?”   他对凡俗之事其实已不关心,何况也不会吟诗作对,必然格格不入,可一旦牵扯了画皮,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可能是恶鬼在暗中推波助澜。   文会本该是一群士族名士聚在一起,正像陈错所说的,都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忽然要品鉴一篇通俗志怪,十分反常!   “都是高士名流。”张举神色兴奋,报出了几个名字,最后还道:“好几位拥趸诸多,你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欣赏称赞,定然一跃扬名!”   陈错神色凝重起来,再次确认:“声名远扬、身负众望的名士,聚集在一起探讨画皮,他们该是都看过、或者听过画皮一篇吧?”   “自然如此,”张举以为陈错是受宠若惊,笑道,“便是没看过的,文会之前也要一观,实在不行,文会上也是要赏析的。”   陈错叹了口气,道:“想来文会是难以取消了。”   “为何取消?”张举面露不解,随即想到这表弟年岁不大,兴许没经历这般场面,“不用怯场,这事实乃平常,再者,已与诸君约定,哪能出尔反尔。”   陈错点点头,不再多说,抬手招呼陈海过来,吩咐道:“找人去寺中讨些瓜果过来,招待表兄。”又对张举道:“表兄,让陈海领你去边上屋里休息,我这几日都会选在此时小睡一会,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说得好端端的,怎么要去小睡?”张举一头雾水,但看着陈错双目,下意识的就应了下来,等想要再问,已被陈海催促。   陈河倒迟疑了一下,但回想陈错方才言语安排的镇定模样,又熄了念头,跟了出去。   等人一走,李怀从边上拿出几物,摆在桌上,一转身,在床上盘坐。   “文会有诸多诡异之处,该是恶鬼侵染了名士念头,借此推动,若名士果然有许多拥趸,再被恶鬼意念污染,它借此凝聚念头,塑造自身,说不定真能脱出制约,此乃危机,但危中藏机,或许也是决战时刻,前提是要立下心中之神!”   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   桌上摆着不少事物——一副空白画卷、一座小香炉、几根燃香,以及小沙弥刚送来的饭菜。   迟疑了一下,陈错从怀中取出小葫芦,也放在桌上。   “我若观想立神,恶鬼必有察觉,当会扰乱,此等阴祟,恶念杂乱,一遇烈日,会受压制,可借势抵挡,所以今日午时就是契机,现在先梳理念头,想清楚步骤。”   .   .   归善寺门前,此时又有两人过来,一前一后,为首之人正是那虬须道人秋雨子,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   这男子面容俊秀,尤其一双眼睛,漆黑有神。他身姿提拔,穿月白长衫,腰悬玉佩,玉石洁白,雕着赤红神龙。   其人走在青石台阶上,风一吹,长发与衣衫飞舞,竟有几分出尘不染的意境。 第四十九章 八方来   “见过陆施主,见过秋雨子道长。”知客僧慧智快步迎上去,双手合十,转身引路,“寺主、上座与几位高僧,已在山顶的藏书中殿等候。”   “有劳法师了。”男子正是陆家陆忧,他微微一笑,拱手回礼,而后迈步前行。   那虬须道人秋雨子则眉头一皱,道:“怎么圆慧他们不亲自迎接,派了你来?”   慧智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回禀道长,寺主要布置一番,怕出了纰漏,因此不敢轻易离开。”   秋雨子这才点头。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清脆如铃,满是笑意:“小和尚,不用理会这大胡子,他必是要挑一点毛病,这才舒坦。”   慧智听到这个声音,半点也不意外。   陆忧则道:“桃花仙子此言甚是,道长就这般脾气。”   “休得胡言!”秋雨子呵斥一声,又看向知客僧,“赶紧带路,得尽快弄完,才好离去。”   慧智忙在前面引路。   等入了寺中,秋雨子眯起眼睛,朝后山丘顶看去一眼,他身后的桃木剑亦隐隐震颤。   慧智这时又道:“寺中已备好热水,还请陆施主沐浴更衣,等到午后……”   “不能等到午后!”秋雨子眯起眼睛,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当某家没有发现?顶上可不止和尚,还有一道紫气缠绕,归善寺到底是个什么谋划?”   慧智面色一变。   不等知客僧开口,秋雨子先道:“不怕你们有什么图谋,莫非还敢算计昆仑?某家今日来此,就是为陆小子洗去身上香火,为此,不惜耗费众多,借来一丝九龙神火,此火珍贵,不容有失!若不午时激发,不得最大功效!其他的,休言!”   慧智一听,流下冷汗,合十道:“小僧这就去禀报。”   “无需禀报了,”老和尚缓缓走来,“老衲做主,定在午时。”   秋雨子还是笑着,眼中却有冷色,道:“你们这些和尚,好大的胆子,莫非真在谋划什么?”   “道长误会了,”老和尚摇摇头,“此事有缘由,与那安成王有关。”   秋雨子眉头一皱,摆摆手道:“某家对这些个事无甚兴趣,无需说来,只要你等能履行承诺,便够了。”   倒是老和尚道:“这个自然,陆施主且去更衣沐浴,道长随老衲先往丘顶吧。”   秋雨子点头道:“也好,某家先将九龙神火放出来,省得憋坏了,等会再闹腾起来,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老和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默不作声。   此时,他的所见所闻,都已经传到了寺主圆慧心中。   他心通!   “这位昆仑道长着实难对付,不过他此番过来,知晓了安成王之事,未必是坏事,有了昆仑为证,能省去不少麻烦。”   念在心中一转,寺主圆慧目光往前一落。   此时,他正立于一座大殿前。   大殿恢弘,分左中右三个前殿,与一个后殿。   前方,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此时,有两人缓缓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身黑衣的李多寿,在他身后一侧跟着一位锦衣公子,面容俊美,正是安成王。   不同于秋雨子带着陆忧自正门而入,李多寿与安成王是自后门进入归善寺,算上几位亲兵护卫,他们一行人不超过十人。   他们一来,便被直接领着来到了后山丘顶。   “见过寺主。”李多寿来到圆慧跟前,目光越过其人,看向殿中,“还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藏书殿。”   “请问李施主,此番将如何行法?”圆慧没有让路,亦没有引路的意思。   李多寿收回目光,看向圆慧,道:“早就听闻贵寺藏书殿奇异,有龙树像镇在后殿,佛光贯穿前后,所以那中间的正殿我也不用,就借一偏殿,行‘均圣法’。”   圆慧眯起眼睛,问:“来此均圣,似有不妥。”   李多寿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安成王以身代陛下,受佛光沐浴,这佛光化圣,入肉身荡垢,引出一点命格,再借龙脉真血,以传陛下!”   圆慧神色如常,道:“佛光入体之后,果真能传于陛下?”   李多寿眼中冷冽,语气冷硬:“感之所召,夸大千而咫尺天涯,大师无需担心。”   跟着,二人对视不言。   良久,圆慧口宣佛号,点头道:“既然李施主已有万全策,贫僧自然不会阻挡,只是还有一事要与施主说清。”   “你说。”   “昆仑宗的道长,今日也将在此地施法,有几位同道来此观法,是以……”圆慧看着对面两人,意味深长,“这藏书殿的右殿,便不能与两位了,只能入左殿!”   “好算计!”李多寿一点都不客气,“安成王是代真龙巡视,你让旁门左道与龙平齐,好大的胆子,我看你们归善寺是有反意啊!”   “着实是我等处置不力,若是王上不满,不如改日……”圆慧神色不变,却被那位安成王打断了。   “无妨,既有昆仑贵客来此,莫非孤王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安成王含笑前行,“我来,本就是要为皇兄分忧,这几日侯安都越发跋扈,朝中局面错综复杂,实在耽搁不起。”   圆慧并不搭腔。   安成王就道:“还望法师安排,还有李先生,咱们如常施法,等收法之后,孤王还要拜会诸位高人,到时候就有劳寺主引荐了。”   “自当为王上引荐。”圆慧躬身行礼,随后一侧身,“两位请随贫僧来。”   很快,三人来到那藏书左殿,圆慧躬身请两人入内,便就离开,回转中殿。   那殿堂深处的蒲团上,正坐着四名僧人,都披着袈裟,周身泛着光辉,头后有光晕。   圆慧来到四僧面前,合十道:“诸位师兄,还请相助,先将那佛魔阵立起。”   “阿弥陀佛。”   .   .   “师兄,怎的你今日这般紧张。”   归善寺外的参天古木上,两道身影一如之前几日般出现其上。   一矮一高两名道士盘坐其上,身下树枝只有手指粗细。   青年道士注意到师兄脸色严肃,忍不住问道。   少年道人叹息一声,道:“我观归善寺之气,佛气壮大、浓郁,又有几分斑驳,该是来了不少佛门之人,甚至还有仙门之人。”   他眉头紧锁,心里总有几分跳动,知道是心血来潮,只是不善占卜之道,白白苦恼。   忽然,他神色一动,游目四望,面露疑惑。   “怎么了?”青年道人面露疑惑。   少年道人沉声道:“方才有一股澎湃神念扫过来!”   青年道人紧张起来,急道:“莫非已经发现了君侯真身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在树枝上站起来,上下摇摆。   少年摇摇头,说道:“方才那等神念,虽只一扫,但沾染之后,心头沉重,至少也是第三步以上的神道之人,在这建康城怕是没有几个,而能在南天都城这般肆意扫视的,或是那南朝高祖也说不定……”   “南朝高祖?连祂都关注此处了?”青年神色又变,“听说他登基三年,以真龙阳寿换阴司权柄,转而为神,以护王朝!”   话音落下,归善寺后山的丘顶上忽然大放光芒,金光阵阵,化作屏障,笼罩殿堂!   “结阵了,”少年眯起眼睛,“这般阵势,一个寺主可是难以布下!”   青年又急:“不能等了,这般阵势,可能真与君侯有关!师兄,当早做决定!”   正说着,山顶的藏书殿,又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而后龙吟升起,隐约能见一道火龙虚影,在云层中蜿蜒起伏,而后散落开来,化作九重红光,直落下去,最终不见踪影。   若非二人近在寺前,能用双目观察,还看不了这般清楚,都要被先前的金光屏障阻隔感知。   “九重三昧?”青年道人急道,“师兄,那是……”   少年道人脸色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清微教的九龙神火!”随后,他把心一横,道:“走!我等也去拜山!”   .   .   重重火光,照映殿堂。   藏书右殿之内,一条火龙飞舞咆哮,热浪四散,有白气蒸腾。   赤龙在雾气中隐没。   秋雨子盘坐中央,一手捏着剑诀,一手拿着一块碎玉,桃木剑摆在身前,剑前摆着一盏青铜灯,灯无灯芯。   火光跳跃,映入秋雨子双眼,刻印其中,心中一转念,便感刺痛,而后念头就被他自七窍逐出,化作火苗,落在身边,在脚边跳跃不休。   道人渐渐心中空明,无人无我。   忽的,火龙一个摆首,朝道人冲了过去!   顿时,赤光连绵,热浪阵阵,火成匹练落下,便将道人淹没。   便在此时,周遭的墙壁上,一道道梵文浮现,闪烁金光,而后一枚枚的飞出来,接连一起,变作梵文锁链,缠住了火龙!   秋雨子须发卷曲,双目圆瞪,猛然一指,桃木剑凌空飞起,瞬间撕裂赤光,斩落一点灵光,落入了铜盏。   顿时,满殿红光骤空,炽热转而褪去。   咔咔咔!   殿堂四周蒙上一层白霜。   嗡!   一点火苗在青铜古灯中燃起。   “早闻九龙神火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光能烧凡物,更能燃人念头,若有鬼魅来此,只要一个照面,就要被灭杀。”   上座老和尚立于殿门之外,冲殿中合十。   殿门与其人身上,都蒙着一层淡淡金光。   “我来建康后,以元气真血喂养,才能不灭,这神火还喜食玉石,很是耗费黄白之物,”秋雨子自地上起身,桃木剑飞回,自行入鞘,他看了一眼殿外天色,“让陆小子进来吧,时辰快到了。”   “陆施主已等候在外。”老和尚话落,一挥衣袖,身上与殿门上的金光尽数消散,而后让开两步。   一身白衣的陆忧施施然走来,他面带微笑,姿态潇洒,冲着圆慧拱拱手,便踏入殿中。   秋雨子见着人,就道:“你小子还是这般风流倜傥,等会神火洗身,如同割肉之刑,可得悠着点。”   “身受酷刑,方显心念,陆某也想看看,自己的求道之心,是否如所想般坚定。”白衣陆忧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秋雨子面前,盘坐下来。   “好!那某家倒要看看,你这求道之心,到底有多坚定。”秋雨子哈哈一笑,指着青铜古灯,“某家镇着神火,待得午时便要放开,是不是真金,到时自知,可莫要让某家失望!”   陆忧笑而不语,表情恬静,看着火苗,已然安静。   他入定了。   “不愧是转世仙人,藏书右殿沉淀佛光人念,未立道基,一旦静心,就受万千人念扰乱,但这位陆施主根本不受影响,心静如水!”   老和尚在外看着,莫名就想到半腰独院中的那位,心中想着:“这次转世的几位,果然都是佼佼者,不过陆忧先后得了天师道和昆仑宗的眷顾,如今更以九龙神火洗身锻体,昆仑长生亲自压阵引导,着实是一番造化,又是君侯比不了的。”   忽然,他目光一转,注意到陆忧脖子上的一点红线,微微感应,便又恍然。   “原来还有法器护持,难怪游刃有余。”   正想着,忽的心中一跳,老和尚朝左殿方向看去一眼,等收回目光,就朝殿中合十,道:“陆施主已至,贫僧告退。”转身离去。   “嘿!”秋雨子目送和尚背影,“真热闹,左殿那位怕是心思不小,方才南朝龙脉震动了一下,归善寺怕是被人坑了,要骑虎难下了!”   天上,日近中天。 第五十章 七窍百体无处非神矣   “九龙神火现,即便不是清微教亲至,也说明仙门到了,这就有风险……”   道路之上,少年道人身形如电,传音于师弟。   “早就该去了!若是在君侯入寺前,将他人给绑了,带回宗门,哪还有这许多麻烦。”青年道人紧随其后。   少年道人一脸无语,提醒道:“那就与咱们的传统相悖了。”   “入门还有啥传统?”青年道人露出一点疑惑,“难道该用骗的?”   “住口!”   师兄弟二人说话间,脚下步伐倒是丝毫没有停下,转眼就到了那日与陈错碰面的石亭边上,眼看着再一冲,就要直接到了寺前。   少年道人探手入怀,就要拿出拜帖,但这动作却倏的定住,同时止住了前行的步子。   在他身侧的青年道人也是一般模样,同时抬头上望。   淡淡的紫气,正在丘顶上升腾,但是一闪即逝。   随即,金光泛起,笼罩丘顶。   “好胆!”少年道人神色一变,继而冷笑,“归善寺之所以是宝地,就因为在龙脉之上,现在居然有人在这里图谋龙脉?难怪南朝高祖都投以关注,这是想在祂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当今帝系非高祖嫡传,否则只这一下波动,就要动摇归善寺根基!”   青年道人惊疑不定,道:“何人有这般胆子,又有这等手段?”   “手段自是不凡,但主要还是胆子,只要有真龙血脉……不好!临汝县侯可也是真龙血脉!”那少年道人神色忽然一变。   “阿弥陀佛,”忽然,紧闭的寺门忽然开启,知客僧慧智缓缓走出,对门外两人道,“见过两位道长,敝寺上座有请。”   青年道人一愣,转而看自家师兄。   “打扰了。”少年道人顺势从怀中掏出拜帖,屈指一弹,“太华山云霄宗南冥子、垂云子,拜山。”   “请随小僧来。”慧智点点头,转身在前引路。   那少年道人南冥子、青年道人垂云子就紧随其后,二人一进门,那寺门就轰隆关上。   “师兄……”垂云子略有不安。   “无妨。”南冥子却神色如常,大袖一甩,迈步前行,“归善寺名门正派,不会有什么不利于我等的地方。”说到最后,他正色道,“莫坠了师门名望!”   这话果然有效,垂云子立刻驱散心中担忧,挺直背脊,镇定下来。   慧智在前,师兄弟二人在后,都是一步几丈,速度很快,而且走的是大殿侧边的长道,所以很快就越过前院群殿。   等到了半腰诸院时,南冥子却是屈指一弹,就有一颗丹丸飞出去,在陈错那座院落外落下,立刻钻入泥土之中。   南冥子脚下不停,只是手捏一诀,道:“阴阳转!”   登时,一点白色灵光升起,笼罩了陈错院落,而后白色转黑,转眼消弭无形。   “如此,该能蒙蔽一事。”   他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已到丘顶。   前方,宏大殿堂却被一层淡淡金光笼罩。   慧智停步,转身道:“两位稍待,藏书殿被寺主法力笼罩,隔绝内外,须得等候里面打开一条通道……”   “无需这般麻烦,我太华山也有妙法!”南冥子一挥手,便有一根竹签飞起。   这竹签看着平平无奇,凌空飞出,无声无息,刺入了那金光之中,然后一转,就打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的另一边,乃是上座老和尚。   他口宣佛号,随后笑道:“早听闻云霄宗本命法宝之名,能化腐朽为神奇,此物,就是道长的伴生之宝吧?”   “才祭炼十几年,还算不上法宝。”南冥子人一穿过金光洞口,竹签自行飞入袖中,他便顺势拱手,“见过归善上座。”   “道长是贵客,但寺中有事,难免招待不周。”老和尚说着合十致歉。   南冥子笑了起来,道:“我等此来,也不是为了被招待的,知晓君侯之事的,并非只有你一家,不如先安排一下吧。”   老和尚眼皮子一跳,却也不意外,点头道:“既如此,两位道长请随老衲来。”   这次换成了老和尚在前面带路,南冥子二人走在后面。   他们穿过殿前广场,直奔着藏书中殿。   垂云子一边走,一边四面张望,看着那大殿金碧辉煌,还没进去,富贵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他有几分窒息之感。   “真有钱啊,地方又大又壮观……”垂云子正嘀咕着,随即注意到师兄眼神冷冽,赶紧闭嘴不言。   南冥子收回目光,抬手在眼睛上一抹,而后先凝神看向右殿,眼底闪过一点明悟,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左殿,几息后神色就变,就道:“左殿之中,可有真龙血脉?”   老和尚本就不打算隐藏,答道:“有位郡王。”   南冥子沉默片刻,走到殿门前时,说道:“归善寺为五行定龙阵的节点之一,若有人利用佛光撬动龙脉,整个南朝都要波及,贵寺难道不明厉害?”   老和尚苦笑道:“那位乃是安成王。”   南冥子一愣,面露不解。   “道长出尘之人,对南朝政局并不了解,日后自会明白敝寺难做之处。”老和尚说完,当先走入中殿。   南冥子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进来之后,首先入目的乃是空旷殿堂。   青烟袅袅,缠绕各处。   南冥子凝神一看,见香火人间,悲喜离欢于烟尘间闪烁,赶紧收敛目光。   垂云子疑惑道:“不是藏书殿吗?为何不见书册?”   老和尚笑道:“佛经珍贵,都是放在后殿,有菩萨像镇住,前殿放的是人间悲喜,乃是人心书册,若有佛性,便可见之。”   “如此说来,此处就该是佛国门户了。”南冥子说着,目光看向深处。   垂云子也顺势看去,入目的是几位盘坐身影。   一连五人,坐于五个蒲团之上,每个身着袈裟的僧人,模样、年岁各异,但个个宝相庄严,散发金色光辉。   只是看着五僧,垂云子便心生安宁。   “这……”南冥子眼皮子一跳,从五人身上感到莫大威胁,“五位长生境?或者还在这之上!”他立刻深吸一口气,收敛心念灵识。   老和尚这时出声道:“中间坐着的就是敝寺寺主,余下的,都是建康城周围名寺中的寺主、法主,来此主持大阵!”   “原来如此!”南冥子深吸一口气,“这般看来,归善寺怕是被人要挟了,须得有人见证,难怪连我们师兄二人都被请来了。”   当当当!   他话音落下,殿外钟声响。   午时,至。   地面倏的震动起来,源头正是左右两殿。   一时间,四周佛光大盛,而后一边显露红光,一边投出紫气!   嗡!   五个盘坐僧人的身上金光大盛,生生镇下了殿堂异样,再次归于空旷殿堂,只是袅袅烟气散乱起来。   .   .   天上,日正当头!   “午时已到!”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光华,没有半点犹豫,伸手点着了燃香,插在香炉之中,跟着再次闭上眼睛。   桌上,饭食如贡品,放在外侧,里面是插着香的小香炉,火炉后面摆着一个小葫芦,葫芦下压着空白画卷。   陈错坐在最里面的床上,宛如神像一样。   贡品,香炉,神坛。   “这般的摆设其实就是仪式,是用来提醒和暗示自身心灵,帮助梳理思路、集中意念的,未来一念即可成,但我此番乃是奠基,该稳妥点,不能节省步骤。”   念头一转,他深吸一口气。   香火烟气,便被他直接吞入腹中。   “观想奠基的第一步,是把自己的心,想象成一座庙,香火出自神祇,神祇居于庙中,但这是佛门心庙法的诀窍,如庙龙王天生就是庙中泥塑,就根本没去刻意想象心中庙,对祂而言,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得了庙龙王传承心得,又有心庙法作为对比,陈错便已明白,所谓心中之庙,只是概念和代称。   “吸纳众念,炼化香火,最重要的是守住本心,众念杂乱,能扰自心,所以明了真我才是基础,但真正观想立神,还要引导众念在心头聚散,就得想个法子,能时时提醒自我,不让目的,不至沉迷,进而不乱意志。如心庙法中主要强调的,就是唯我独尊之念!”   陈错盘坐床上,思路如流水,缓缓流过心头。   “以我为尊,旁者为信徒,区分了主从强弱,但如此一来,也受了念头约束,真要是定下此念,未来之路说不定越走越窄,我的过去也好,陈方庆的成长环境也罢,对此没有共鸣,况且没有后续的佛门修行之法,此处该是借鉴庙龙王之法……”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转,分出几缕记忆,勾勒演绎龙王庙中的百年光影。   慢慢的,他心神沉浸其中,仿佛化身一座泥塑,坐于神坛,百年不悔。   尘封在心底深处,前世的一些遗憾被引出来,继而便有浓烈思绪蜂拥而至。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与陈错之念共鸣!   “朝闻道,夕死可矣!”   忽的,他的心底浮现一片漆黑苍穹,其上星宿闪烁,其下庆云连绵。   滚滚云层之下,似乎还酝酿着什么。   “何日能得见一切真实呢?”   念头沉下,一点光明浮现。   一股不屈的求索念头泛上心头,包裹着他的心念意志。   陈错鼓荡念头,睁开双目,眼中金光闪烁,念如黄金,到了要沸腾的时候。   下一刻,他的身姿便被观想入心。   “形即是神,神即是形,人体是一,神不得二,二物不得相离,则七窍百体无处非神矣!”   念一起,无穷金光从心底升起,将他那观想出的形体打碎!   顿时,念头四散,为狂风,在心底处处肆虐! 第五十一章 心在法之前   陈错浑身剧震,纷乱的思绪中,青紫脸谱在心底浮现。   他不断回忆和带入庙龙王的坚定之念,与心底一点向往不断共鸣,在狂暴念头中维持住一点清明!   “归善僧人观龙树菩萨相,请无面菩萨入心,坐镇心中莲台,莲台,就是约束香火意念的根子,代表的是约束和容纳,是一种概念和认知的具现,我之前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文章传播,人念光辉反馈过来,却无约束收纳,给了恶鬼滋生的土壤,现在要立心神,先要立规矩,将‘约束’定下!”   这一步看着简单,但也是根基,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   “庙宇、龙王庙、莲台……”   几个选择和例子在他心头闪过。   “庙龙王天生神祇,外庙就是心庙,入了龙王庙中,不管是不是信徒,只要上香、拜一拜,就能让他摄取一点香火;小猪因着贪吃,认为脏腑有庙,衍生的该是五脏庙,将香火当饭食憨吃;归善寺的僧人求问佛门精义,是以观想莲台,所以慧智才说,神通能与佛法同进。”   思绪清晰,渐过心田。   “我要立下心中庙,这庙自然不该是莲台,也不会是五脏庙,至于那龙王庙,也和我本身经历不符,得选个与我自身相合、且能引起共鸣的形式外观……”   他念头一动。   “我的供奉源头,实是画皮一篇,以画皮文章引出人心变化,又反过来警示人心,画皮、人心、脸谱、道人、乞丐……”   他忽然笑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边。   “答案就在眼前,画皮本是文章一篇,能录人心,能警世人,令人有所感,令人有所悟,更可以传于他人,品评指点,其中缘由,就在于承载文章的载体,本就可以留存千百年。”   念头一明,他闭上双眼,聚念心底。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又旋转起来,聚合一处,化为一把长剑,劈开纷乱思绪。   那心底纷乱深处,一点灵光闪烁,于是青紫脸谱边上,又浮现一道崭新身影。   这身影变幻不定,但依稀能辨认出一点轮廓,似是一名道人。   “脸谱有梦泽中的原型,这新增的道人想要凭空想象也有些困难,时间紧迫,难以细致勾勒,得寻思一人,以作参考。”   陈错心中闪过诸多道人身影,但如周游子、少年道人等人,都印象深刻,念头勾勒,面容就清晰起来,不能作为例子。   忽的,他灵光一闪,想起在幻境中,与庙龙王论道的那个身影。   其人不留伪相,是以面目不清,正好让陈错将自己的面孔观想上去。   念头一动,他的心灵沉静下来,宛如沉入水中,等待一跃而出的时刻。   一股幽深之念,朝着四周弥漫……   冥冥之中,却有一点恶念顺势而来。   这恶念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从零零散散的人念光辉中潜伏进来。   虽然陈错之前不会收敛之法,但他为此世画皮一文的源头,因此生出的人念,终有一部分会缠绕过来。   此刻,恶意就顺着这些念头,缓缓靠近,然后缠绕陈错之身,最终入他的心中。   霎时间,陈错那纷乱念头的深处,生出一片幽静。   那是一片竹林屋舍,有诸多高冠博带、身姿典雅的男子,或坐或卧,或者捧书而读,或者相坐对弈,一派悠然自得。   陈错坐于其中,对面有一瘦削文士,留长须,正捧读一文,不时叫好。   边上有人听着,就凑过来问:“虞兄,看的哪篇文章,这般如痴如醉?”   虞姓文士抚须笑道:“乃《画皮》一篇,出自这位陈兄之手,文辞奇诡,内涵深刻,真个妙笔生花,让人止不住拍案叫绝!”   边上几人也围了过来。   “次安兄,你竟给了这般评价,那必是好文啊!”   还有人道:“我也看过此文,一波三折,看完只感酣畅淋漓……”   众人连连称赞,最后将陈错围住,都道:“陈君有这般文采,该留在此处,与我等一同品文行书,岂不快哉?”   众人拳拳心意,几如实质,将陈错笼罩。   但陈错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夸赞之言我听了很多,夸的再多,都没有多少感触了,何况,我知道自己在此处要做什么,但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虞姓文士诧异道:“陈兄何意?”   陈错看着他,道:“我来立心中神!”   说着,他长身而起,身上衣衫一变,竟成玄色道袍。   众人一见,惊奇连连,不住后退。   陈错冲众人拱拱手,道:“诸位并非虚妄,皆是神思化身,为恶鬼迷惑,沉溺一时美梦,但梦有终时。”   他一指点出。   “醒来!”   那指宛如落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将幻境彻底破裂,露出了背后的一道黑影。   “正要找你,却自己来了!”陈错毫不停留,一手抓出!   那黑影一转,露出一张青紫面庞,不是青面獠牙,反与陈错一般无二,他冷冷道:“我如今品味人间百态,收敛万众人心,深知人欲之丑恶,今日来此,让你堕欲,阻你立神,你离被代替之日不远,居然还不知死活!”   话落,这人周边浮现一个个白皙丰腴的身子,妖娆婀娜,都朝陈错涌来,为首之人赫然是那翠菊。   周遭景象又是一变,成了恢弘殿堂,背后佛像宝相庄严,前方美女玉体横陈。   陈错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果然已成人心之蛊,倒是会玩,可惜,我要立神,不是灭欲!”   说话间,他径直走过美人堆,任凭一只只玉手在脸上拂过,触感真实,却半点不停留。   一缕缕欲念在他心头泛起,未被他驱逐出去,反而约束起来,化作发丝,渐渐满头长发飞舞,散落身后。   “欲念本非错,只看能否节制,人若明心,知可为与不可为,能镇住心念,去掉纷乱贪婪,欲望一样可以享受,有什么好怕的呢?灭的不该是欲望,是需索无度之心!”   话落,诸多美女忽的瘫倒在地上,皆没了眼中神采。   陈错这几天,日观寺中佛经,夜观梦泽典藏,有通明丹镇念,能一目十行,如今立心中神,念如黄金,竟然通彻感悟,无数信息汇聚,已然融会贯通。   他穿过人群,看着前方鬼面人,叹道:“你收敛各方人念,因此驳杂混乱,凝聚出一点自我,却沦落到自以为是,鬼之耻也!”话落,抬手朝前方青紫面孔抓了过去!   那人眼中闪过一点惊慌,迅速后退!   陈错身后,佛堂美女尽数破灭,他头也不回,继续前行,露出笑容:“来来来,还有什么幻境,尽数都拿来与我,正好磨炼道心!”   “休得张狂!你根本不能奈何我!”那鬼面男子怒吼一声,霎时间化作一名武将,就冲杀过来!   陈错怡然不惧,笑道:“我知你是恶鬼的一缕恶念演化,实是弃子一枚,它根本不重视于你,我却不同,方才幻境与我有大用,不如归顺于我,先助我立神,事后我与你一同斩了恶鬼,将它根基拿来与你,以你为主,岂不美哉?”   说话间,抬手一挥,意念化作慧剑,刺穿武将。   那鬼面人脱离出来,仓皇而逃,如心底黑暗。   “莫走,莫走,还未够啊!”   陈错追了上去。   在外,他盘坐的身躯骤然放出阵阵光华,思维如光,朝四方辐射,整个身躯轻盈起来,隐隐就要漂浮。   墙角,小猪一脸诧异:“怪哉!这么快就通透了心灵?竟还有几分玲珑剔透之意?他如何做到的?哼哧!哼哧!莫非是俺传道传得好?哼唧,这倒是能说通了!”   叮!   院外,凭空出现一道悬空裂痕。   整座建康城中,无数源于画皮的人念光辉隐隐震颤,其中隐藏的诸多恶念纷乱起来。   心灵深处,陈错撕裂黑暗,斩灭幻影,看似追赶一缕恶意,但一双眸子却格外清亮,在他视线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头恶鬼正捂头咆哮。   “今日方知鬼非鬼。”   .   .   藏书中殿。   五个闭目僧人同时心头一跳,齐齐睁开双眼!   随后,四僧目光落到了圆慧身上。   圆慧神色愕然,随后摇头:“几位师兄且相助,事后必然言明缘故。”   其他僧人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留着白胡长须的僧人就道:“今日主要还是相助师弟。”   于是纷纷闭眼。   不远处。   南冥子师兄弟也盘坐于蒲团之上。   那南冥子神色平静,宛如入定,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   “何以心神不宁?”   疑惑之下,他伸出手指在两眼上一抹,先往右殿看去。   视野中处处火光,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一个镇住火光,另外一个,入火煅烧。   “果然是有人洗身,该是那位传闻中的陆家转世仙了,边上的是昆仑长生!”   他收回目光,又朝左殿看去。   入目的是阵阵紫雾,有一条金龙在里面游动!   “紫气熬龙?!”   南冥子眯起眼睛,回想起老和尚的一番说辞,有几分明白了。   “安成王是皇帝亲弟,按归善寺上座的意思,此人该是权倾朝野,或是不会满足于眼下局面了。”   深吸一口气,他目光一转,朝着殿外看去,落那半腰之处,而后额间一跳。   入目之处,幽幽冥冥,竟是看不分明,隐约能见纷乱念头如风,又似乎有一道泛光身影。   “君侯这是……在观想?”   他还待细看,整个殿堂骤然震动起来!   右殿方向,阵阵火光透射出来!   “怎么回事?”南冥子手在眼上一抹,再看右殿,眼睛就眯了起来,“那位陆家仙正洗身呢,就想立刻改换门庭,重走修行路!”   .   .   右殿之中。   火光阵阵,热气腾腾。   一道道赤色光辉,自秋雨子身前古灯中蜂拥而出,满殿乱舞,随即随着一呼一吸,朝那陆忧汇聚过去!   这陆家才子浑身衣衫尽数灼烧,逐成灰烬,露出了洁白肉身。   红光缠绕肉身,在陆忧身子各处蔓延,形成道道纹路,有红光流转,宛如水流,向着下腹处汇聚。   秋雨子看着对面那道身影,眼中流出意外之色。   “转世仙童果然非凡,刚得七仙玄功,就想着凝聚丹田气海,他吐纳神火,该成就火行气旋,不过七仙法之难,比之八九玄功也差不多了,陆忧纵有天资,但不归山门,没有丹药、地脉辅佐,就是入门颇难,何况还未驱逐那天师道的香火气……”   “胡吹大气,现在昆仑一脉,都这般给自己脸上贴金?”那桃木剑嗤笑一声,“八九玄功是何等功法?不说修成,便是初学,一呼一吸,天下阴阳无物不可炼,被你拿来抬高七仙法门,这套法门,不就源自当年那根仙豆藤吗?”   秋雨子吹胡子瞪眼,呐呐道:“某家不与女流一般见识!”话刚说完,身前的青铜灯猛然震动,大量红芒涌出,都朝陆忧汇聚过去,一部分融入其身,又增了许多赤红纹路。   另一部分,在绕着陆忧一圈后,将一缕缕金色光辉,从他的身上抽离出来,似在酝酿。   秋雨子看着,心里生出一点期盼,就道:“祖龙之后,五气难成,炼气之路近乎断绝,不过七仙法不是古之炼气法,内修外用,若陆小子心志坚定,有神火为根,近似吞丹,得佛光照耀,弥补地脉,未必不能成,最多气海有点杂质,等回了山门,闭关驱逐便是!”   蓦地,一道红光自陆忧头顶升起,与那金色光辉交缠,无视殿堂阻碍,直插云霄!   顿时,云层内红光阵阵,勾勒出一条火龙虚影,隐隐泛着金光!   秋雨子抬头一看,笑道:“香火算是驱出去了,本来在心里立个自己也罢了,拜个他人,着实无趣,指不定为他人做嫁衣,天师道也真大胆,转世仙人都敢算计!”   正说着。   陆忧闷哼一声,就有一点红芒在下腹处显现,头上红烟滚滚、红光缠绕。   “丹田生气芒,顶上显真光,果然是一脱香火樊笼,就想丹田转气!”秋雨子眼中喜忧参半,“好资质!好道心!这是一心求道啊!便在转世诸仙中,该也是前列!内有道心,以七仙法洗身筑基,外引佛光,用九龙神火烧锻筋骨,说不定身躯都能锻造成道体!”   “哪有这般好事?修法求道,心在法前!”桃木剑冷笑一声,“这陆忧看着出尘,但有不小的争胜之念,过去他有天师道的根基,已品尝过超凡脱俗,现在洗身退香火,沦为肉身凡胎,肯定心有落差,所以急着再立非凡。”   秋雨子眉头一皱,道:“超凡在前,道路触手可及,岂能畏缩不前?”   桃木剑却道:“陆忧本心不明,不见前尘,却有法器、法宝护持,其实隔着一层,不能亲自破除迷雾,何况太清之难后,神鬼归位,轻易难立炼心之境,你看他是勇猛精进,焉知不是受不住诱惑?但你的话不假,境界在前,万众之上看似一线之隔,这等诱惑摆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难难难!” 第五十二章 双龙会   直冲天际的红光火龙,自然也落到了中殿众人眼中。   连同圆慧在内的五僧,都不免露出讶然之色。   “幸有诸位师兄相助,否则只看这般动静,就要引来许多目光,”圆慧双手合十,又道:“甫一洗身,看似从零起步,其实多了原先道路对心灵的束缚,反而难见新路,但这位陆施主出身不凡,道心稳固,意志坚定,还有诸宝相助,或可成功。”   “这位陆施主确实不凡。”   圆慧左手边的白胡子老僧点点头,道:“神火煅烧,舍弃过往,需要大毅力,大决断,而离开原本道路,等于行于茫茫荒野,不见前后,不惊慌失措便是好的了,他却能窥见新路,这是大智慧!便是佛门,也是积累深厚的高僧大德才能如此,百年难有一二。”   “世人以讹传讹,道佛门之法可一步登天,但无积累,哪得立地圆满?凡尘迷雾、众心迷惘,难脱苦海,”这次开口的,是圆慧右手边的僧人,留着满脸络腮胡,“倒是那修真之道,有神功秘法、天材地宝催生,再有师门长辈压阵,容易一步登天。”   圆慧笑道:“昆仑之法,自来稳妥,陆施主先洗身心,再入新道,若无自身积累,也不见得顷刻就能改换门庭,他的条件得天独厚,自然能够一试!”   又有一个神色木讷的僧人闷声道:“他借势为之,看似能弃,其实不舍,难成。”   ……   几个和尚议论纷纷,边上的两个道人神色连变。   垂云子低声问道:“这几位的说法,是真的?”   南冥子微微眯眼,正要说话,旋即表情一变,手指一抹双眼,朝左殿看了过去。   不光是他,温言笑语的五僧也停下话语,都朝着左殿看去。   “那李多寿果然有隐瞒!居然想助安成王命中定鼎!”南冥子说着,冷笑一声,瞥了几个和尚一眼。   .   .   左殿,紫气弥漫,宛如氤氲仙境,但没有仙家的轻盈、缥缈,反有几分厚重、博大,充斥着一点历史气息。   日在中天,照耀下来,有紫雾层层曲景,浮现江山之影,透露出几分浓烈,有如王朝盛世,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如日中天。   李多寿端坐大殿中央,两手前伸,两掌相对,有一铜鼎悬在两掌之间。   这鼎不大,却似有千钧之重,他只是凌空维持,便已浑身颤抖,额头汗水直流!   忽然,李多寿脸色赤红,额间睁开一道竖目,其中一片漆黑,宛如深渊一般,似能将周边光线尽数吸入其中!   一道黑光,从竖目中激射而出,越过铜鼎,直指殿堂东方!   前方,安成王表情安宁,盘坐在地,浑身上下笼罩着更为浓烈的紫气,四面八方更是有淡淡的金光浮现,朝他身上汇聚。   而后,黑光一落,打在身上。   安成王浑身一震,头上升起了一点紫气,凌空一转,凝成龙形,急速膨胀,与周遭紫气相合,又引来殿堂佛光,然后升腾起来,穿过殿顶,穿入云层,起伏蜿蜒。   赫然是一头五爪之龙虚影,通体为紫,但隐现金光!   “五爪金龙之相?这安成王也有帝王命格?难道他本来就能继承皇位?”   藏书中殿,南冥子大吃一惊,旋即收回目光,看向五名僧人,他不知几个僧人,是否早已知晓这位宗室的命格!   但他这一看,入目的却是五张凝重的面孔。   圆慧双手合十,低呼佛号,满脸歉意。   其他几个僧人的表情则逐渐严肃。   满脸络腮胡的壮硕僧人更道:“事关重大,我等虽为见证,也不能随意外传了。”   其他僧人都是微微点头,没有去责怪圆慧。   忽然,天地摇晃!   众人齐齐抬头上望。   苍穹之下,一左一右,一条紫金之龙,一条赤金之龙,遥相呼应,隐隐对峙。   左右殿中,李多寿与秋雨子同时变色,然后又同时默运玄功!   天上。   两条神龙。   一个是仙家至宝,得秘法千年蕴养;   一个是王朝命格,受社稷万民供奉。   咔嚓!   清脆声响中,无形裂痕在天空接连浮现。   白胡子僧人就道:“归善寺当是被人设计了,真龙命格与九龙神火对峙,相互影响之下,我等同时镇压阵图,亦有几分承受不住,须得强化加固!”   其他僧人默默点头,然后同时闭眼,已是无法分心说话了。   顿时,五人身上金光大盛,足有一丈!   垂云子不由起身后退,传音道:“师兄,这般局面,怕是无人还能顾得上临汝县侯了,也算是因祸得福,能借此隐匿!”   “因祸得福?”南冥子眉头紧锁,面露担忧,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   .   半腰独院。   屋里一片安静,小猪与小龟目不转睛的盯着陈错,忽然,两小一愣!   床上,陈错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充斥金光!   目乃心眼!   双目深处,隐约能见心底光影。   “可惜,那一缕恶念被我磨灭,不伤恶鬼根本,不过倒是帮我磨砺了道心,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念头一转,观想就生!   心底,层层叠叠的记忆碎片罗列起来,凝成一道身影,却是那陈方庆的最后残念,他眼神迷离,但很快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拱了拱手,张嘴说了一句,便消弭无形。   原地,慢慢浮现出一个篆体“憾”字。   “我得你身,自然要帮你平息遗憾、遗愿,但不能为我枷锁!”   跟着,又有连绵金光从心底浮现,幻化出重重诵经之声,而后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篆体“空”字。   “佛门深奥,可以精研,能为参考,但不能蒙蔽我心,来!”   陈错一念落下,青紫脸谱自心底浮现,张口一吸,两个字就被囫囵吞下。   外界,陈错周身放出洁白光辉,浑身轻盈,进而悬浮几寸,有淅淅沥沥的人念光辉显化,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咔嚓!   外界,一层无形屏障破碎。   霎时间,人念光辉显化,一道一道,纤细如丝,但延伸几十里!   丘顶,南冥子与垂云子同时色变。   “师兄!”垂云子传音入密,“有人在凝聚人念,莫不是那临汝县侯吧?这是在观想心中神?要入香火道?”   南冥子深吸一口气,传念回应:“我与君侯说过几分香火诀窍,但具体法门一点未传,这都能悟出来?!”   “师兄,你失算了!”垂云子焦急起来。   殿外,上座老和尚凝神望远,见到诸多人念光辉,朝着陈错院中落下,不由一阵失神。   “这才一天,不光明悟了真我,都开始请佛入庙了?” 第五十三章 一步圆满,写意写神不写相   归善寺寺主圆慧同样有所感应,目光一转,落到了那座独院上,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他自然能够感到,那位临汝县侯所请之神,并非佛陀菩萨,亦非罗汉金刚,而是契合自身的自身之神!   这才区区一日,就将心庙法融会贯通了不说,更是举一反三,有所取舍!   “圆慧师弟,你这寺中有这般动静,果真有人挑在此时请佛入心?我等方才就有所感应,还不真切,但现在人念处处,非比寻常,想要忽略都难啊。”   白胡子僧人等亦有感应,纷纷睁眼观望。   注意到圆慧神色,那络腮胡僧人还道:“处处人念,分明是文豪大家入道香火,居然是在师弟寺中立神,而且其中还有几分神异。”   那神色木讷的僧人却道:“此念如磐石,不利于大阵,收神!”   话落,四周传来阵阵破碎声!   几僧神色一变,再次凝神运转阵法。   左右两殿之中,秋雨子与李多寿也有所察觉,但二人正竭力维持局面,一个镇压古灯,一个定住铜鼎,压制其中神韵,期望以此牵制两道灵识虚像!   那天上,两道神龙虚影,一个渐成紫金,一个通体赤红,都是张牙舞爪,遥遥呼应,越发靠近!   空中,裂痕越发明显、密集!   那天下,人念光辉四方闪烁,如水中漩涡收拢坠落,落入陈错身躯。   陈错观想依旧,引领人念光辉。   这光辉源自文章传播,人一明白文章之意,就会品味回想,犹如信徒上香。   “待得众念汇聚,就可作为‘木材、砖瓦’,搭建‘约束’香火意念的庙宇!庙一成型,心中之神有了栖身之地,于心中诞生,那第一境就成了!之前误打误撞,其实跳了步骤,没有栖身之地,因此青紫脸谱不见多少神异,但也不算坏事,毕竟我现在要立的神,可不是单独一个脸谱……”   这般想着,陈错就要按着计划,将诸多人念引导过来,构建出“庙宇”轮廓。   这个庙宇,乃是代称,其形态已有腹稿。   但正当人念聚集之际,那自四方而来的人念光辉,却陡然震颤,其中多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如锁,缠绕光辉,然后猛然收紧!   崩!   就像是弓弦被拉紧了一般!   陈错心头一震,就感到与诸多人念光辉的联系有了断续,念头迟滞起来,立刻知晓缘由,冥冥感应过去,登时看到了一双凶恶双目。   那眼睛一如往昔般充斥恶意,但又多了几分得意和幸灾乐祸!   而后,一道道聚集过来的人念光辉中,就多了一股漆黑混乱的意志,竟而让那一道道人念,都生出了狂乱、邪恶的意境!   “这是要颠覆人念?要污染我的心中神?还真是会釜底抽薪!”   只是念头一转,陈错就明白了那恶鬼真意!   在分出一缕恶意,想要扰乱陈错心境,结果反而被陈错拿来磨炼道心后,那恶鬼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这一次,是直接污染道道人念!   “佛光在侧,恶鬼不敢亲自过来,所以遥遥分化意志,先以幻境迷惑,是要让我难以立神,现在觉得无法阻挡,但我要立神需接引人念过来,它将之污染,是让我所立之神混乱残破,不与心合!倒是一番好算计!”   但他怡然不惧,将一道道扭曲人念接引过来。   顿时,无数光影在眼前跳跃,陈错的脸色,也骤然扭曲起来!   屋中角落,小猪、小龟一看,不禁紧张起来。   “是那恶念之鬼!”小猪定睛一看,已是发现端倪,“这是要阻他入道啊!造孽啊!哼唧!”随即驮着小龟,就朝着门口转移,“若他抵挡不住,咱们还是走吧,可惜了那几块牌位……”   嗡!   陈错身上骤然浮现黑光!   跟着,那种种扭曲之念飞舞出来!   人心之险恶、丑恶,就像是掀开了盖子,一涌而出!   那恶鬼之言,更是萦绕在陈错耳边,不住的告诉他,这建康城的人,人人都带画皮面具,掩盖心中真实,更……   “聒噪!”陈错根本不予理会,嗤笑起来,“你乃恶鬼,以恶念揣测人心,看谁都是恶意,殊不知,人知伤人为恶,得律法道德约束,方得秩序,我也不与你辩论,今日本就要引你入瓮!”   陈错心念如电,心念一沉,竟然瞬间入梦!   到了梦泽,他也不迟疑,心念再一催,那日感悟庙龙王心得时刻于地上的人念字符跳动起来,然后一列一列的被他摄取过来,汇聚在手!   陈错顺势一捏!   啪!   清脆声响,诸字符破碎,化为纯粹意念,便要四散开来。   陈错哪能放任,嘴巴一张,无名吐纳法运转起来,就这么猛地一吸!   顿时,诸多意念就都被他一股脑吞入腹中,转入心头!   “醒来!”   陈错的本体猛地睁眼,人念光辉从心底喷涌而出,直接遍布心头,呼啸环绕,化为人念溪流,与六十四个金色字符所化长剑汇聚一处!   金字人念一相逢!   轰!   陈错五感轰鸣,随后催动长剑顺着漆黑意志,逆流而上!   啪啪啪!   混杂在人念光辉中的漆黑节节破碎!   冥冥之中,那恶鬼双目露出惊意,进而扭曲痛苦,传出阵阵惨叫,慌张之下,就要收敛意志,抽念离去!   “想走?哪里有那么容易,本就等你来呢!今日便要知晓你如何藏身,日后好去狩猎!”   陈错抬手捏印,心庙法和庙龙王心得中的诸多法门一念流转,汇聚印诀之中,绽放光芒。   那脱离漆黑意志影响的人念光辉,瞬间汇聚过去,在他的心灵深处绽放光明!   金符长剑回卷,插入心底光明之中。   轰!   宛如开天爆炸,心底天翻地覆,随即一片安宁。   忽然!   那心灵深处,有一道人缓步而来,身形模糊不定,长发披肩,身着玄衣,左手捧着一个小葫芦,右手拿着一张青紫脸谱。   他身影飘忽不定,步步生念,前一刻还在远方,下一刻又到了近处。   等到了心灵中央,这道人一抖右手,那青紫脸谱震荡一下,张口一吐,落下“妒”、“憾”、“空”三个篆字。   三字落下,半途竟被一本书接住。   那书封面泛金,书页翻腾,三个篆字融入其中,有如烫金字符一样,各自悬浮一页纸上。   倏的,书册闭合,又膨胀起来,转眼就有蒲团大小。   心中道人一坐,盘坐在书册之上。   “心中藏书,书载人心,道人坐镇!此为人念金书,非凡之境圆满!”   陈错盘坐于床,凌空悬浮,表情恢复平静,双目中透射出金色,落在面前的画卷之上,心中道人模样,便被刻映在那卷空白画卷上。   画卷上人影模糊,宛如粗笔勾勒,写意写神不写相。   “以书作庙,以玄衣道人为心中神,融汇心庙法与庙龙王六十四字符,凝结满城画皮人文意念,定下香火之道。庙龙王几百年的坚持,归善寺佛法之深厚,画皮一篇前世传承,诸多积累汇聚一起,称得上厚积薄发,令我直接踏足第一境圆满!”   待画卷定下,陈错一抬头,心中道人骤然抬手一抓!   霎时间,意念顺势奔涌而出,沟通漫天人念光辉!   “心中之神未立之时,我感悟庙龙王遗赠,只能靠神灵本能,沟通人文意念一时,现在既已立神,心中圆满,再与人念相合,如臂使指!你如何逃遁?今日先让你付出代价,探明藏匿之法,日后也好追捕炼化,彻底降服!”   嗡嗡嗡!   人念光辉,凌空震颤起来!   堪堪切断了联系,正要退去的恶鬼意念,便被震荡出来,如同清水上漂着的浮油,无处可躲!   它惊叫一声,急切回缩意志!   陈错那心中道人却是抬手一挥,意志成慧剑,刺了过去!   恶鬼登时惨叫,满心的疯狂与不甘!   陈错却不停手,与心中道人同时呼出一口气,随后猛然一吸!   顿时,诸多人念光辉,顺着联系急速朝他汇聚!   他竟在此刻运起了无名吐纳法,循着吞纳佛光的路子,狂吞人念光辉!   漫天人念本就与他相连,这会得了吸摄,更如决堤洪水一般,又似大雨倾盆,齐齐落下,转眼都被吞入口中!   随后,更多的人念光辉,从全城各处汇聚过来,随着陈错一呼一吸,连绵不绝,隐隐共振,而后如丝如线,穿插组合,化作大网,铺天盖地,将恶鬼投注过来的漆黑意念尽数网络!   虚空中,传出一道怒吼,那恶鬼意念如刀,仓皇切割这段意志,断尾离去!   这段意志中蕴含诸多信息,此时没了主持,登时蜷曲成一团,漆黑如墨,跌落下来,被人念光辉网络、拉扯,朝院中落去。   与此同时,长吟声中,正在天上对峙的两条虚幻神龙,居然也被人念大网包裹,挣扎着与那团漆黑意志一同朝着院中落去。   只是两龙非比寻常,挣扎之间,竟有要扯断人念大网的趋势!   陈错心有所感,心念一阵紧绷,心中道人的脸色都苍白起来,正要探查,忽然浑身一震,一缕紫气浮现出来,与空中的紫金神龙隐隐共鸣!   那紫金神龙顿时停下挣扎,顺势一卷,带着那赤红神龙之影,一起冲向半腰独院! 第五十四章 紫云托念,真火磨心   两龙同坠!   这般变化,登时就让主持阵图的五僧发现。   那白胡子老僧神色一变,道:“不好!那立神之人无形牵引,将两道灵识神龙给拉过去!”   “那人怕是顷刻就要燃烧殆尽!”络腮胡僧人亦出言。   脸色木讷的僧人却道:“能引龙落,必有缘故,或有隐情。”   圆慧满脸焦急,但他要主持阵图,哪里能轻易脱身,便以他心通,通报于老和尚。   与此同时,南冥子已有了动作,身子一转,便到了殿外,与老和尚一前一后,朝着山腰冲去!   .   .   “身上何时缠了一缕紫气?这紫气厚重博大、雍容尊贵,与自身血脉共鸣,还与外界之物有了关联……”   陈错如今心庙藏神,心念通透,心灵清澈,稍一感应,就都分明起来。   “紫气该是王朝帝王龙气一类,难道是那恶鬼布局?它有这般能耐?   嗡!   念头尚未落下,整座屋舍骤然震动,紫气牵引之下,一片火热来袭,更有滂沱意志落下,顷刻便定住了陈错的身躯。   哗哗哗!   一瞬间,他放出在外的念头,尽数燃烧起来!   刺痛与眩晕转眼袭来!   门边的小猪更是浑身一抖,寒毛全部炸起,急速靠边依墙,嘴里更是不住嘀咕:“这什么人啊,不就是立个神吗?至于折腾这么大吗?这还要有异象不成?哼哧!”   说话间,一团金紫与一团火红骤然落下,直入陈错顶上!   他顿时浑身剧震!   灼热火光冲击心神,刚刚成型的心中道人都有了重新崩溃的趋势!   “求道!”   蓦地,宛如呐喊的意念,自陈错心底涌出,让他有些暗淡的意志重新清明,而后心念一转,重新坚定!   道心摇曳之间,他先是一惊,继而居然欣喜起来。   “这灼烧入心,不知从何来,但方才恶鬼幻境,由内而外,令我道心圆润,更定自我,如今烈火烧身,却又由外而内,能够进一步磨砺!”   一念至此,那心中道人重新凝实,那道人衣袖飞舞,意念扫过全身,便见到有紫气与赤火交缠,隐隐泛出金光,被人念光辉包裹。   “这是……”   情形尚未分明,探查的念头便就燃烧起来。   陈错神色不变,斩断燃念,收拢念头,陈错已然知晓那赤火绝非凡物,蕴含难以言喻的恐怖火焰,似乎天下万物,无物不可烧!   此时,似是因为那团紫气与之牵扯,才没有爆发出来,否则自己这身子恐怕根本承受不住!   “既已在身,要么驱逐,要么就吸纳,但如今我非凡圆满,有心中神,可念头根本无法靠近,就会燃烧,这到底是什么火?这般霸道?绝对不是凡火!若是事先有准备,或能阻挡此火入体,现在既已入体,想要靠着香火神道驱逐,怕是困难了。”   陈错事先做了不少准备,但任凭他怎么准备,也料想不到能遇到这等火焰!   瞬间,他念头连转,知道异变怕是与寺中有关,却不愿意再将命运寄托于他人。   “危机,未必不是机缘!”   不等他念落,那赤火又有变化,开始挣脱紫气束缚,要朝各处蔓延!   陈错身上衣衫瞬间燃烧起来,转眼化作飞灰,露出了已烫得火红的皮肤,滋滋作响,水汽蒸发,露出裂痕。   跟着,他全部念头都生出几分幻觉,似乎置身火海!   便是心中道人以及人念金书,都隐隐有燃烧的兆头。   他立刻就知道不能拖延了!   “若是信念摇曳,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烧着了,念头就会化虚为真,心中神也要燃烧殆尽!”   香火神道难以凑效,陈错马上便用起自身的另一套本事,他嘴中一呼一吸,急促吐纳,将那无名吐纳法再次运转起来!   一吐,赤红火焰自七窍涌出,而后再吸,又随着人念光辉,归于七窍。   一来一回,陈错浑身赤红,身上筋骨剧痛,连意志念头都生出蜷曲幻觉,似乎也被灼烧!   他驱散焦急、慌张等念头,以“求道”之意包裹心灵,心中道人也吐纳起来!   内外吐纳,一虚一实!   心如磐石。   那心中道人身下书册翻开,一个“空”字落下。   顿时,周遭绽放庄严气象,那紫气和赤火之间的金光与之相应,将诸多信息传来。   瞬间,陈错浑身再次震动,热浪向着四肢百骸,但并未离体,而是循着某种妙法,在他的身躯内外凝结出一条条纹路。   只是这纹路之上火红流转,火热非常,让陈错的皮肤烧焦,冒出烟气!   他先是忍耐,继而念头一转!   那退缩、后悔、恐惧、躲避等念头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但冒出来一个,陈错的心中道人就忍着魂魄撕裂般的痛楚一一掐灭!   一下一下,宛如剜心刮骨!   不过,念头中的纷杂逐渐消退,越发晶莹起来。   慢慢的,陈错念头越发虚弱,却雀跃起来。   “好好好!正好帮我塑造道心,不用只是模仿庙龙王,而是坚定真心!这火来得好!便是此身顷刻陨落,也不枉此番立神!”   他这股兴奋念头,也随着吐纳,与周围人念光辉纠缠,传递外界。   那墙角的小猪小龟第一时间感悟到,不禁呆住。   而后,已至院落周围的老和尚和南冥子也察觉一丝,不禁动容,随后心有所悟,放慢了脚步。   “这怕是临汝县侯的机缘所在!”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端倪。   果然,随着陈错不住吐纳,七窍中不光赤红流转,更有紫气浮现,与之交缠。   紫气弥漫,痛楚渐去。   陈错感到了源自血脉的欢呼,血液深处的一点力量涌现出来,瞬间遍布全身,将那灼热刺痛抵消大半,进而修补筋骨皮膜损伤!   一损一补,他这筋骨皮膜的强横坚韧飞速提升起来!   不仅如此,紫气散落全身,更有一部分渗透心灵,化作紫气氤氲,弥漫心中道人周边,那心中道人吐纳之间,吸入紫气,居然越发凝实、清晰!   陈错心头,隐隐有几分升腾之感!   “这是……”念头一转,陈错便就了然,“居然要催生出一点神通灵光!”   刚刚成了第一境圆满,那第二境的大门,居然就降临在陈错面前!   这是何等的机缘和诱惑!   陈错心念沉静,思绪运转。   渐渐地,心中,紫气聚散成云,将心中道人托起;身上,赤纹流转如水,朝心口之处汇聚。   蓦地,他有了决定。   “我如今初立心神,一步圆满,但并不稳固,没有真正体悟境界,而赤火紫气来历莫测,又是外力,能助一时,不能助一世,以此搭建第二境,奠定道基,福祸之间其实难料,毕竟,所得一时,日后就有付出,就像我借陈方庆而生,先受残留之念污染,未来还要走过一场,因此不可冒进!但这两物神异,以我的境界,难以驱逐,为了不被二者毁了肉身,还是要先感悟驯服的……”   分清主次缓急,陈错闭上眼睛,一念入梦出梦,又有六十四枚烫金字符从心底飞出,赫然是将庙龙王第二页的心得,释放出来!   然后,心念沉浸。   紫气赤火,渐渐在身上平息!   殊不知,外界却已引发轩然大波!   .   .   “好贼子!居然偷窃到某家的头上来了!”   藏书右殿之中,秋雨子好不容易才将失控神火重新压入古灯,抬头一看,见九龙神火失了三分之一!   再看陆忧,还在收拢赤火残留,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这陆忧原先就无法运用全部,本来一半都要浪费……”桃木剑正说着,已被秋雨子拿在手里,顺势往青铜古灯上一插,“局面抵定,倒是不用担心陆忧了,你在此镇住,某家得让那小贼好看!还有这归善寺,养贼自重!想在眼皮子底下占我昆仑便宜!”   话落,他浑身遁光涌动,脚下生云,腾空而起,转眼出了殿堂。   哗啦啦!   同一时间,左殿之中起了一团黑水,包裹着黑衣李多寿,也出了殿堂,凌空一转,就朝着山下飞去!   秋雨子见着,冷哼一声,也不去问,驾云一转,冲向山下,中途就一掌拍出!   顿时,排山倒海的气势涌出,掌光凝聚,浮现青山之影,朝陈错的院子落下!   只要落实,必然粉碎!   “翻山印?!”中殿中,圆慧大惊失色,但根本来不及解释,只能收拢意念,也顾不上大阵了,当即全力催动法力,佛光入声,“道长住手!住在院中的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佛音贯脑,震颤心灵!   “特娘的!”秋雨子虽有抵挡,也难免头昏脑涨,继而明了其意,不由一惊,兹事体大,也顾不得真假,慌忙收拢掌力,顿时山影倒转,落在他自己身上。   “艹!”   闷哼一声,这道人口喷鲜血,跌落云头。   “我管你什么真仙转世!敢挑战宗室威严!死!”被黑水笼罩的李多寿依旧不停,衣袖一甩,黑水如银河挂天,划过长空落下,就要淹没那院落!   圆慧一见,又大喝道:“住手!院中住着的乃是当今宗室,陈氏血脉,临汝县侯,陈方庆!”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佛音回荡,有如黄钟大吕!   “什么?!”李多寿神色一变,冥冥生感,当即收拢衣袖,大喊一声“收”!   顿时,漫天黑水回卷,一下将他身上的护身黑水冲散,那黑光凋零,令这大内供奉也从天上跌落!   一时之间,天地寂静。   咔嚓!   忽然,道道裂痕在空中浮现,急速蔓延,最后漫天炸裂,光如碎片,密如雨点,落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阵破矣!”表情木讷的僧人,低头合十,摇了摇头。   圆慧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话来,旋即一声叹息,表情苦涩,他知道,方才那两声喊出去,自家这归善寺已是沾了麻烦。   可不出声自是不成的,牵扯太大了。   不过,旁人这会,也着实没有精神去询问究竟。   在纷飞的光点碎片中,本在空中对峙的两道神龙虚影,已然不见了踪影。   众人方才也看个分明,方才,两条神龙与遍布天空的人念光辉之网,一同落下,宛如两条长河,一同入了那座独院!   霎时间,整座独院都被光辉笼罩,交相辉映!   院外的老和尚见状,低念佛号,而后衣袖一甩,就有一道佛光笼罩院落。   顿时,那院中的凡俗之人,原本也察觉异变景象,有几人还走出查看,可尚未看清缘由,就感到脑子一晕,失了念头,只是感到通体燥热。   很快,张举等人先后走出屋子,在那院中、树下乘凉。   与之相对的,就是那丘顶殿堂中的几人,一个个惊容未定。   “圆慧师弟,里面住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中殿之内,白胡子僧人低语询问,“你方才说,是转世仙,还是宗室子,身承两龙而不灭,此人立心中庙,请心中神,引得人念八方来聚,龙气神火相投,严格来算,可以称之为异象啊!”   络腮胡僧人则道:“神火燃,龙气降,若无根底,就是一个死,周边都要被震成齑粉,如今余波不显,说明尽数都被吸纳了!聚集人念,定是香火之道,人念新聚,庙中神生,说明转世之后未曾修行,乃是入门,但看其气象,这一步,定是大圆满!这等人物住在寺中,你却不言,不应该啊。”   圆慧苦笑一声,正要解释。   殿外,怒吼传来!   “和尚!给某家把话说明白了!”   遁光一闪,灰头土脸的秋雨子,已然冲了进来,他衣衫不见破损,却显得颇为狼狈,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却也顾不上了,径直到了圆慧面前,厉声喝问!   他那七窍隐隐有火光透出,方才镇压九龙神火,念头承受火热,现在心中一急,加上怒意上涌,无名火一起,内火自然就外泄了,更显得表情狰狞。   看那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众人一见,纷纷后退。   这边刚一退开,前方一道黑光闪过,又显出一脸阴沉的李多寿。   这位黑水祸君满身的水迹,人站在那,却似乎承受莫大重压,脚下地板震颤。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僧人,最后停在圆慧脸上,冷冷说道:“没个说法,归善寺今后休想安宁!”   说话间,身周光线扭曲,隐隐酝酿着雷霆一击!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众人丝毫也不怀疑,这两位会真个出手,毕竟方才那两声落下,这两人吃的亏太大,被自家法术所伤,受创着实不小。   这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几乎沦为笑柄,这要说出去,二人过往的威名都要变成反衬,谁能受得了?   更不要说,他们还都担负使命,一个涉及转世仙人,一个为宗室奔走,结果差点翻船,自是格外恼怒。   圆慧满脸苦笑,合十躬身,道:“此事说来话长,贫僧先与诸道友修补阵法,贫僧师兄即将回返,会为两位解惑,事后也必……”   “无需布阵了,朕替尔等隔绝此处!”   一道浑厚之声,自殿外传来,随后云层翻滚,成万里山川之景,身着龙袍的威武男子凌空落下,身上缠绕青云紫气。   祂居高临下,扫视众人,淡淡说道:“或者,尔等布下此阵,就是要隔绝朕之神念?”   见着此人,五僧都是脸色大变,然后也顾不上布阵了,纷纷起身,合十躬身,口呼:“上皇。”   李多寿则是神色剧变,然后直接跪下,口呼“至圣陛下”,将头低下。   虬须道人秋雨子满脸戒备的后退两步,这才拱手道:“见过南朝高祖。”   那威武男子点点头,抬手一抓,两道身影就被摄来,落在人群之中,正是那上座老和尚与南冥子。   “朕那侄孙还未出关,不可让人轻扰,尔等也不要急着针锋相对。”   老和尚一见此人,神色就变,而后也匆匆行礼。   那南冥子则长舒一口气,招呼着师弟垂云子过来,一同朝着男子行礼。   而后,那男子又是一指,陈错那座院子周围顿时寂静下去。   众人顺势看过去,也马上明白过来,那位院中人物刚刚吸纳两龙,正在巩固引导。不过,再仔细探查感悟,便能感到院中正在酝酿着一股澎湃之念!   “不用多动心思,朕此番归阳,短时间不会离去,尔等就算动心思,又有何用?”那威武男子眯起眼睛,看向李多寿,“你和陈顼的谋划,朕心里清楚,但无意过问,只要大陈不乱,朕,不管其他。”   话落,祂抬手一抓。   藏书左殿猛然震荡,内里的紫气骤然收缩,转眼便都被压入了盘坐的安成王身上。   那安成王的脸色瞬间青紫,依旧盘坐,没有声息。   “些许龙气,予谁不是予?只是你一人还承载不了全部,来!”威武男子又是凌空一抓,安成王身上就有一道紫气飞出,有如匹练,落入那男子手中,化作紫气圆环,缠绕不去。   见到这一幕,众人都噤若寒蝉。   “圆慧,”威武男子忽然出声,“你说我那侄孙,是仙人转世?”   “正是。”圆慧走上前来,若在之前,这位归善寺主还有几分不确定,但几日下来所见所闻,再加上方才的一幕,已经抵定!   那威武男子眯起眼睛,问道:“何解?”   圆慧犹豫了一下,等那男子眯起眼睛,一股威压降临,他叹息一声,不再隐瞒,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威武男子起初听着,还是表情如常,可越是听到后来,越是面露惊奇,眼中精芒闪烁。   几个僧人还能保持平静,李多寿几次想要开口,但看了威武男子一眼,都生生忍住。   南冥子师兄弟听着,却是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他们二人在陈错入寺前,就面对面交谈过,当时那君侯,还是一介凡人,说起香火道都是半懂不懂,结果这住了几天下来,转眼就非凡之境圆满了?   而且,在这期间,还有这许多曲折?   尤其是那知客僧慧智,靠着与陈错亲近,不仅进境神速,而且几乎每次碰面都有收获,这样的好事,谁个不羡慕?   一时之间,二人心神恍惚。   秋雨子则定不住念头了,他听到圆慧说昨日给了陈错一本《心庙法》后,当即道:“昨日给了观想法?昨日?”   圆慧看了过来,点头道:“正是。”   秋雨子表情古怪,问道:“昨日给他,今日就……就立下心中神了?而且一步圆满?”   圆慧还是点头,说:“正是。”   一时之间,人群无声。   在场之人,境界最差的也是第二步道基之境,但没有任何人因此而轻视一步圆满。   秋雨子再次开口,声音有几分急切:“那在此之前,他得了哪家门派的相助?如那陆小子,得了天师道之助……”说到此处,他的目光落到了南冥子二人的身上。   南冥子苦笑道:“我等发现君侯异样,确实有心结交,但他来归善寺借住,我等如何好出手?不过,若论先后,自然是我等在先,是第一家发现了君侯身份的仙门!”这一刻,他自是将那定心门的半心道人抛之脑后了。   秋雨子却根本不搭腔,再看圆慧。   方才让人家吃了那么一个大亏,圆慧也不好不理,叹息一声,道:“该是没有旁人相助的,君侯此番过来,其实算是求助,似是被哪个鬼魅盯上了,因此借住下来。”   “寻常鬼魅,也敢谋划转世仙人?”垂云子嘀咕起来,“但这寻常鬼类都能逼得临汝县侯来此,要说有人相助,才说不通吧。”他其实知道那定心门的事,正是要用这般说辞,来令定心门日后不好出面分说。   南冥子一下就明白了师弟心思,不由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哼!”那威武男子却是冷哼一声,看向李多寿,淡淡问道:“朕的侄孙,为何没有供奉护持?”   我如何知道?   今日之前,所谓临汝县侯在旁人看来,不过南康王之弟,能有几人关注?怎么可能派一供奉随行护持?   李多寿心底转念,但如何敢言?只得躬身道:“陛下息怒,实在是……实在是我等不知此事。”   威武男子已不耐烦的打断,道:“按与朕的血脉远近,陈朗与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又或大殿中的那个一般无二,更是舍命为朕分忧,他的儿子本就该受重视,何况又是真仙转世,居然没有大内供奉在旁护持?以至鬼类宵小都敢打他主意,你居然告诉朕,自己不知道?”   李多寿张口欲言,不知如何分说。   男子说完,也不再多言。   “没有其他门派相助,靠着一本入门心法,就立下心中之神?”秋雨子深吸一口气,对圆慧之说,又信了几分,只是随即他回过神来,又一次怒视圆慧,“你竟给转世仙童佛门功法?是何意思?欺我昆仑无人?”   圆慧尚未开口,就有人先开口了。   “秋雨子师兄,”南冥子上前一步,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昆仑已收了陆公子,还要惦记临汝县侯不成?何况,这转世之仙,不是一下来就打上了你们昆仑烙印的。”   秋雨子眉头一皱,道:“怎么?太华山有想法?某家知道太华山的底蕴,不过某家承师命,来请转世仙童,是不好违逆上意的,还望师弟能行个方便,不然咱们都难做。”   南冥子一听,就要再说。   “诸君,”那威武男子再次开口,“朕这侄孙再是转世仙人,也是我陈氏子弟,是承王朝气运之人,到底要入哪家,总不能你们私下里就决定了吧?总要问问他,再问问朕!”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天地之间,更有股莫名气息落下,让众修士心血跳动!   麻烦了!   这疑似转世仙人的临汝县侯,身份太过复杂,用在陆家的那一套法子,怕是难以凑效!   秋雨子眉头一皱,心中思量,最后又忍不住抱怨:这南朝气运衰颓,哪位前辈这么想不开,何苦要蹚这浑水啊……”   一念至此,他正要再说,但忽然神色一变。   不光是他,其余众人也都心有所感,纷纷朝右殿看去。   那殿堂之中,忽然红光大盛,但蕴含其中的一道意念,却在快速衰退,最终归于平静。   下一刻,赤红衰退,温度下降,陆忧的身影在白雾中隐隐浮现,缓缓吐气。   和来时相比,这陆忧的脸色苍白而憔悴。   “失败了。”秋雨子叹了口气,默默摇头,“到底还是积累不够啊,便是有坚定意志,也终究难成。”   圆慧合十道:“就算是转世仙人,一入轮回,前尘尽洗,也是从零开始,不复归真不过往,也是难免的。”   “得诸多助力,心中却不立,不成的。”表情木讷的僧人闷闷说着,指了指心口,摇摇头,忽的神色一变,朝山下看去。   余下众人都是神色急变,也都朝陈错那座独院看去!   院子里面,一道澎湃意念升腾起来。 第五十六章 日月人间短,何时可登仙   意念连绵,不住升腾。   在丘顶众人的眼中,那意念如柱,渐转金黄,隐约能感受到苍老气息,满是坚定的求道之念!   “这等意境,必是转世仙了!”   感悟到这股气息,秋雨子再无怀疑,跟着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他……莫非是要冲击第二境不成?!”   众僧相互对视,神色各异。   “一入道途,就行两步?!百年之中,最多一二人能成,那陆家仙有众多助力,又曾以天师道奠基,入过一次非凡,洗身重来,结果连第一境都未能重入,而另外一位转世仙,一境得了,还不满足?仙家莫非都是这般?”络腮胡僧人说着,眉头皱起。   圆慧却道:“有龙气与神火相助,未必不能,”他见了几个师兄脸色,明白过来,又道:“只是还要看自身心性,要成道基,终是需要悟性和积累的。”   白胡子老僧叹息道:“那陆家仙虽显急躁,但洗身便想着精进,又有昆仑底蕴,日后必有作为,这位临汝县侯更有一步道基的可能,仙门俊杰不穷,日后佛门要兴……”   脸色木讷的僧人却是眉头紧锁。   几人正说着,那院中意念已然彻底金黄,宛如雾气交缠,只是这雾气却显得有几分飘忽,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崩解,散落四方。   “果然还是差了一口气啊,目前来看,还是太过勉强了,”看着这一幕,秋雨子不由摇头叹息,蓦地,他想起陆忧洗身时,自家那桃木剑的评价来,“第二境的大门摆在面前,又有谁人能真正忍住不去推开呢?这心性啊,还是有些欠缺,太华山最是重心境,这位临汝县侯,不适合云霄宗。”   垂云子忍不住道:“不适合云霄宗,适合昆仑?”   秋雨子嘿嘿笑道:“我昆仑大宗,天材地宝繁多,不仅不缺福地,还有地脉灵渠,即使心境没那般圆转完美,也能靠着昆仑底蕴前行!”   “这……这不是欺负人吗!”   垂云子还待再说,却被南冥子拦住,后者道:“我倒觉得,临汝县侯这般选择,不是莽撞,而是勇猛精进,这等心境,正适合我门。”   “嘿!”秋雨子顿时来了精神,感到这话几分耳熟,与陆忧洗身时,自己与那桃木剑的说辞异曲同工,立刻就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这临汝县侯,有龙气、神火护持,其实隔着一层,不能亲自破除迷雾,”秋雨子一边回忆,一边诉说,“何况太清之难后,神鬼归位,难立炼心之境,你觉得他是勇猛精进,焉知不是受不住第二境的诱惑?万众之上看似一线之隔,这等诱惑摆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难难难!”   一番话说完,秋雨子只觉得很是畅快,但马上想起初衷,又道:“是以这心境不足,该以资财弥补,当归我昆仑!”   南冥子一时皱眉,垂云子则面露担忧。   倒是那威武男子见着,眉头微微一皱,旋即舒展开来,笑道:“既然朕这侄孙有这般念想,那朕也该成全了他才是!”话音落下,祂一挥手,那原本缠绕在祂手上的紫气圆环便就一转,就要飞出去。   那秋雨子与南冥子都是神色变化,有心阻止,他们知这大陈皇帝,实是想进一步捆绑转世仙,奈何形势比人强。   只是不等那紫气圆环离去,院中就有一点变化,那意念雾气骤然一聚,忽有一本书册露出,有紫气、金光、赤火环绕,而后三者混合,变成一朵彩云,云上有一书,铺盖大小。   一声轻笑,有道士一跃而出,坐在书上。   好个道人,长发随风,玄衣猎猎,左手持葫芦,右手执鬼面,几个篆字在身后旋转变幻。只是身形模糊,有如画中人,面目不清,被那阳风一吹,就聚散不定,时远时近,宛如梦幻!   “这道人,该就是那位临汝县侯的心中神了吧?”秋雨子见着,露出喜色,“果然还是有心向仙,没有真个走那佛门路!”   “心神显化?那位君侯……”那白胡子僧人深吸一口气,“还真要神通蕴生,道基显现!这等悟性,也是惊人啊!”   络腮胡僧人拱手道:“虽有几分仓促,但若真能踏足第二境,确实不易。”   圆慧叹息一声,笑道:“此事总是临汝县侯之喜,诸位……”   “慢着!”那脸色木讷的僧人忽然出声,“并非如此!”   众人一听,都是诧异,可不等他们详细询问,陈错那院落之上,又有变化!   “原来如此,这便是道基之境,果然奇妙!”   那玄衣道人忽然迎风而立,念如微风,散落四方。   “心中之神能一跃而出,神游物外,又有诸多玄妙环绕,只要动念,兴许就能孕育真我神通,衍生世间道理,难怪人人向往,个个难舍,果然妙极!”   转念间,道人驾云而起。   “日月人间短,何时可登仙?日后当亲自来寻,等吾,等吾,散!”   话落,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那如梦似幻的玄衣道人长笑一声,迎风独立,如烟尘般散去。   衣衫不见,云雾消弭,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   本还各自品评的众僧、道人,个个面色震惊,他们自是看出来,那位临汝县侯明明能借着外力,勉强踏入第二境,却是在品味一番意境后,毫不留恋的回转第一境圆满,要感悟巩固、夯实基础!   威武男子也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不愧休先后裔,面对道途诱惑,竟是半点也不留恋,果真是神仙中人!”却还是将手中的紫气扔出,“那朕也不能小气,以此为礼,为之贺!”   笑声停歇,祂忽道:“李多寿。”   “臣在。”李多寿同样是怔怔看着那座院子,一听召唤,立刻抱拳躬身。   “传朕意,令供奉阁中分派两人,护卫临汝县侯!”   “臣遵旨!”   “阴阳有别,朕就不去见他了,转告陈顼,临汝县侯身上龙气乃朕所赐,不该惦记。”   “臣明白了。”李多寿领命躬身,抬起头时,已不见高祖踪影,顿时松了口气,继而眼露忧愁。   旁边,南冥子深吸一口气,越发坚定信念。   秋雨子则是一言不发,架起云朵,就朝着那院中落下!   南冥子这才如梦初醒,也慌忙驾起遁光。   余下众僧,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圆慧苦笑一声,道:“今日之事,有赖诸位师兄了。”   “无妨,归善寺今后怕是还有麻烦,”那白胡子老僧摇摇头,话锋一转,“那位君侯也是难以借住了,该先去拜会一番。”   那络腮胡僧人,已经迈步前行。   “面对道途诱惑,却能全身而退,此等人物,正该一见!”   .   .   “未能成功,着实遗憾。”   右殿之内,陆忧缓缓睁开眼睛,回想着方才的诸多感受,觉得收获不小,但依旧心有遗憾。   他看着洁白双手,捏动印诀,却无回馈,不由失落。   “破而后立,不是坏事。”清脆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不过,你先把衣服穿好。”   话落,有衣衫落下。   陆忧闻言起身,双手一穿,顺势一裹,便将衣服穿好,低头一看,是一件僧袍,再抬头前看,入目空空荡荡。   只有一盏熄灭的古灯,以及插在那古灯上的桃木剑。   陆忧不由错愕。   桃木剑出言道:“那莽人与一众和尚去拜访他人了,只留了我在此处等你。”   “还有这等事?”陆忧面色不变,但难掩失落。   “啧啧,”桃木剑轻笑出声,“陆忧啊陆忧,你心念低落,这是因为得而复失,但焉知日后不能失而复得?得失之间,其实难言。况且你身有法器,身前是佛门法宝,之前燃清微教神火,有长生境亲自坐镇,得此众多,还有什么不满的?”   陆忧长舒一口气,轻轻点头,拱手道:“受教了。”只是说完两字,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你已重归肉身凡胎,精气神不比原来,方才洗身耗费不少,赶紧修养去吧,省得留下病根,”桃木剑说着凌空飞起,“我也不用困于此处了,那山下之人,能窥神通而舍弃,见道韵而不乱,是个稀罕人物,得去看看,走也!”   话落,便直飞出大殿,留下陆忧一人怅然若失。   “山下之人?”   他喃喃低语。 第五十七章 神归于体,火生于心   念如光辉,洒落下来,最后融入身躯,重新在心底凝聚神灵。   “心神归体,再染凡尘,不光是身子沉了,世间事难以那般感触通透,难怪人人都想登仙,斩断牵挂,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独院屋舍之中,陈错睁开了眼睛,眼底有一道紫气流转而过,跟着便感到身躯沉重。   “第一境,心神在心庙中,第二境,心神能脱出肉身,像是扔掉了枷锁,显露出心性本质,真有几分羽化登仙的感触,而且心思念头都不受干扰,像是脱离了凡尘、斩断了羁绊,能够随心所欲,现在一归血肉,就有几分不自在了,心念的转动也迟滞起来。”   他的心头转过诸多感受,那第二境的些许碎片感触,一一浮现心头。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缓缓洒落光辉,其中蕴含着心得感悟,与他方才心神跃出肉壳后的感触一一对照。   “这香火道的第二境,心神跳出身躯,能独立在外,不仅念头不受制约,运转飞快,心性本质也显露出来,真意、真情浮现,不再受到五感约束,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世界,感悟种种,与自身结合,就该能衍出神通,而神通,是第二境道基之境的标志!”   心底,人念金书之上,心中道人盘坐,已然入定。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对自身的把握,若连自身都没掌握清楚,就贸然以此位根基,构建更高的建筑,迟早要出问题,走的越远,隐患越大,预期到时候费尽心力的解决,不如起步时就尽可能夯实,不是哪栋楼都能做比萨斜塔的。”   陈错对这次入道,有庙龙王的心得为引,有无名吐纳法居中调节,才能成功,虽称不上空中楼阁,但其实地基不稳。   “好在求道之路确实精彩,恶鬼来袭,我与之心中对战,感受到了道心魅力,心神跃出,换了视角看世界,更感新奇美妙,神通之法虽未成型,但原理似是和世间的某种道理结合,化虚为实,以身演理,这样的道路,确实值得追求!”   念头落下,他伸手一抓,就有几道漆黑念头落下,被他抓在手中,正是恶鬼意志被拉扯之际,断尾抽身后,留下的诸多意念。   “赤火降临,局面紧急,我自身念头尚且燃烧,只能将之寄放于人念光辉之中,好在那个恶鬼被吓破了胆,没有再来,将这些意志收走,但话说回来,它若再来,我引火去烧它,祸水东引,也是一招。”   几次交手,陈错已然发现,那恶鬼狡诈谨慎,能潜人心,能匿人念,无影无质,而且时时埋伏,伺机而动!   “原本我这势弱,手段有限,想得是避难躲藏,现在心神立起,建立根基,就有了反攻的基础,这恶鬼衍生自我,共享人念光辉,实是一道破绽和漏洞,想要入那第二境,不与它真正做过一场可不行!”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迟疑,用力一捏。   啪!   那漆黑念头破碎开来,诸多信息落下,被他一下捕获。   隐约之间,让他窥视到了诸多念头,心中道人一动,睁开双目,目光如炬,追根溯源,那众多念头立刻反本还原,显露出诸多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色色。   陈错目光一凝,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身影,不由心头一跳!   “这恶鬼当真好手段,潜入心房,污染念头,这等本事,可以称魔了!不过,现在既然泄露了踪迹,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何时,日后,这攻守之势就要颠倒过来了。”   这时,四周有佛光落下,陈错心念一动,收拢恶鬼杂念。   “佛门之地,倒是不好探究,而且我身上之事,尚未平息。”   那佛光照耀下来,陈错脸色倏的苍白,身上就有紫气和赤光交缠浮现。   四周烟气升腾,热气腾腾。   “异变来得突然,紫气还好说,这具身体乃是皇室出身,或是香火观想产生了牵扯,但那赤红火焰来历莫测,也着实厉害,连念头都能灼烧,若不是有紫烟龙气压制,又有无名吐纳法收敛、炼化,别说念头了,我这肉身顷刻间都要被燃尽!”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落到胸口。   正有一条赤红龙纹印在胸口,红光流转。   微微感悟,陈错便察觉到,红纹并非只在表面,而是深入血肉骨膜,似乎与心脏相连、共鸣,而全身的气血都在往心口聚集。   一点火苗潜藏其中。   那全身的气血聚集过来,便是被这一点心头火灼烧,宛如柴薪   他不由微微皱眉,意识到乃是隐患。   “我未曾打熬过气血筋骨,这心火灼烧气血,抽取全身的血肉精气,速度不慢,只靠着食补必然是不够的,无名吐纳法能强身健体,怕也只是拖延一时,这时间长了,气血两虚都不算什么,怕是要被烧成余烬!难道还要我去传火不成?”   他眯起眼睛,仔细探查,发现充盈体内的一道道紫气,正稳固自身根基,从而减缓了气血聚集,否则怕是不出几日,全身血肉都得萎缩。   “王朝紫气能暂时镇住,可这紫气牵扯陈氏王朝,我又不打算做官,更无意皇权,留着也是个麻烦事……”   他正待想着,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心念感悟,注意到有不少人正在过来。   “得改个时间思量了,这次成功奠定非凡,也有麻烦缠身,但凡事有得有失,日后将麻烦一一剿灭,反而能炼心精进,长远来看,也是好事。”   门外,已有吵杂声响。   陈错一伸手,门后备着的一件长袍便飞了过来。   “若非陈海行事周到,险些没衣服穿了……”   他再一挥手,桌上的葫芦、画卷等,便都被收了起来。   “来客不少,方才赤火异变,或许能得答案。”   这般想着,陈错又朝着墙边看去,对那小猪小龟道:“两位,要请你们在屋中等候了。”   .   .   屋外,院中。   张举等人方才一阵燥热,纷纷走了出来,在院中徘徊。   看着陈错房门紧闭,张举几次想要去敲门,但每当靠近,心中都是一阵恍惚,最终都生生忍住。   陈河倒是没有迟疑,找到自家兄弟,问询最近情况。   陈海却守口如瓶,被逼得急了,更直言:“兄长,你为王府管事,我为侯府管事,各司其职,两家虽是一心,但乃两府,该说的肯定要说,可君侯的私事,我若轻易透露,君侯如何还能信我?你也要为我考虑。”   陈河又惊又怒,就道:“莫非忘了老夫人?老夫人若不知君侯行径,怎么操持家事?”   陈海却道:“该说的说,两府同进退,但君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也不见得就有坏处,真要是涉及忌讳,我自然不会隐瞒。”   陈河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是不知啊,君侯那篇文章风头正盛,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攀附,老夫人眼明,才能辨认出来……”   陈海却道:“君侯如今行止有度,备受他人敬重,真有这等人,也是一眼就知,你若跟在君侯身边几日,自然也能明白。”   陈河眉头一挑,就要再说,那一阵风声传来,天上忽然就落下来一个虬须道人!   “人呢?”那道人一落地,目光扫过院中众人,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一步迈了过去。   到了门边,他就要伸手推开,但蓦地想到什么,又停下来,拱手道:“昆仑秋雨子,特来拜见……临汝县侯!”   “这人什么路数?”张举等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贸然上前阻挡,实是这人的来法太过惊悚。   这院子并无阁楼,院墙也不高,根本没有给人飞檐走壁的空间,那他是从何处落下的?   可不等几人思路清晰,居然又有一人落下。   直接让众人僵在原地。   这次来的,是个少年道人,正是太华山南冥子。   “秋雨子师兄,我敬你一声师兄,是因昆仑千年清誉,你岂能这般不讲先后?”南冥子也一步来到了门前,直言道:“明明是我等先见着君侯……”   秋雨子眼睛一眯,袖子一甩,无形之风起来,便将南冥子卷起,对方便是挣扎,亦难脱离,被裹挟着送去远方,转眼不见了踪影。   “……”   刚刚抵达的圆慧等僧人见到这一幕,都是眼皮子直跳。   “念头通达了!某家心境,似乎都有几分精进了!”虬须道人大笑起来,神态很是潇洒。   “诸位莫怪!”桃木剑自空中落下,自行归鞘,“昆仑派他出来,便因这莽人不讲规矩,脸厚心黑,是个能成事的!”   秋雨子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   便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五十八章 僧见王不见   房门一开,略显嘈杂的院子,立刻安静下来。   陈错迈步而出,冲院外之人道:“诸位来访,未曾远迎,着实失礼了。”   “哪是君侯之错,是贫僧等有所怠慢。”寺主圆慧走近两步,合十说着,“恭贺君侯入道,自此超凡脱俗,不与凡同!”   秋雨子也笑道:“不错,当为之贺!”他见陈错看来,便又报了一遍来历。   “昆仑宗的道长?”陈错不由意外,他当然还记得周游子提到的昆仑大宗。   “不错,看来你也知道我昆仑大名!”秋雨子哈哈一笑,一副豪爽做派,令陈错不由心生好感。   秋雨子则凝神细观,见陈错散落出来的念头晶莹剔透,就知道他方才窥道基而守心,着实磨砺了道心,精神精粹,暗暗点头,就待提起昆仑之事,但背后的桃木剑却忽然一震,止住了这道人出声。   后面,几个僧人鱼贯而入,个个都冲着陈错合十行礼,言语恭敬。   陈错一一回礼,目光扫过几个僧人,察觉到几人身上引而不发的厚重佛光,不由诧异,意识到面前几人,都不是一般人物。   圆慧便主动为他引荐:“这几位都是大寺的寺主、法主。”   白胡子僧人含笑道:“老衲龙华寺寺主法山。”   张举看着来人,正一头雾水,可听到了这个名字,还是神色一变。   他听说过这位法山大师,其人乃世家出身,学问通达,为众名士推崇,轻易难见,是建康城有名的高僧大德,张举曾随家中长辈拜访,却未能见面!   满脸络腮胡的僧人,也过来道:“贫僧崇福寺法主严守镜。”   这次轮到陈河色变了。   崇福寺不是无名小寺,在建康诸寺中也能排进前五,受京中达官显贵青睐,官宦家眷更是时常去拜佛,陈母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崇福寺僧徒众多,平日里陈母过去,莫说寺中上座,就是维那僧都不是轻易能见!   再看这僧人,虽然容貌粗犷,但宝相庄严,自有威严,在这归善寺中,断然不会有人假冒。   “贫僧栖霞寺法主呐言。”表情木讷的僧人合十出言,他那面容看着有几分凄苦,可来历一说,连陈错都不免有意外。   栖霞寺可是一直传承到后世,在自己穿过来之前都香火不断!   再看张举和陈河脸色,更是神色剧变,眼神都闪烁起来。   相比起来,最后一个老僧介绍时,倒显得寻常了许多。   这位大师是圆慧出言介绍,然后过来合十行礼,为灵鹫寺的寺主,法号真听,修的是闭口禅。   灵鹫寺也是建康名寺,比不得前面三座,但这个名字,引起了陈错注意。   他还注意到,这位真听法师不言不语、不行不动之时,几乎难以被人察觉,便是感知念头扫过去,都要下意识的忽略。   “这兴许就是某种神通手段。”   心里想着,陈错再次与几位高僧一一行礼,但这次就要郑重许多。   “几位既来,怎么能不招待?陈海。”陈错吩咐起来,“令人打扫客室,招待几位。”   “喏!”陈海立刻忙碌起来。   陈错又对圆慧道:“寺主莫怪,倒有些反客为主了。”   圆慧笑道:“无妨,实是寺中怠慢了,君侯如果还需要什么,只管让人吩咐就是了,慧智,你也过去帮衬。”说完又道:“我等不该此刻来打扰君侯清修,不过几位师兄都对君侯很是敬佩,机会难得,所以过来拜访,几位师兄佛法高深,他们过来诵经,也有助于君侯稳固心境。”   “正合吾意!”陈错点点头,心下也有几分了然,知道今日过后,此处怕是难以久留了。   待得一番收拾,几人落座,陈错又将张举叫来,道:“这位乃是我的表兄,出身吴郡张氏。”   众僧纷纷与之问候。   张举受宠若惊,匆忙回礼,然后作陪一旁,又惊又喜。   他本就有心养望,总想结交名士,眼前几位高僧个个背景不凡,能在几人面前露面,日后说出去就是资历,好处众多,如何不喜?   惊的是,这表弟过去不显山不露水,更不比他那兄长张扬,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居然闹出这等阵仗!   想着想着,他回忆过去对这位表弟都是以礼相待,不曾得罪,便松了一口气,更觉振奋!   “日后得更亲近些才是!”   但很快,他见着几位高僧神情,心里恍然,就起身告辞。   “这人倒是眼明。”秋雨子坐在一边,正盯着陈错,时而惊奇,时而皱眉。   张举一走,圆慧就道:“君侯且坐,我与几位师兄,以佛光助你平息杂念。”   “求之不得。”陈错当然不会拒绝。   屋外,张举出来之后,依旧心绪难耐,止不住的露笑。   陈河却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惊疑不定。   正好,陈海回到院中,便走上前去,语重心长的道:“兄长,你也见了我家主君的气象,岂是一座侯府能困住的?方才那些话,休要再说!”   陈河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门口,忽然转出一道身影,是那垂云子将将赶到。   他一番打量后,满脸迷茫。   “我家师兄呢?”   .   .   另一边,山顶之上。   刚刚才从入定中醒来的安成王,听了李多寿的叙述后,面露惊奇。   “还有这回事?”   李多寿拱手道:“属下办事不利,令王上不能得全功,若将王朝紫气尽数吸纳,您必然可以顺利继位,如今怕是还有番波折,请王上责罚。”   “无妨,”安成王微微一笑,“其实这反而是好事,等于是得了高祖默认,你有功无过,为何要惩?反而要赏赐,只是现在还不便张扬。”   李多寿深吸一口气,问道:“临汝县侯那边,又该如何?”   “临汝县侯是宗室,还是转世仙人,”安成王笑了起来,“高祖又垂青于他,说明此人气运深厚,若能得他相助,那他得龙气,就是孤王得龙气,还能得一臂膀,双喜临门,是好事!”   李多寿面露敬佩,不过他既已投靠,就要为主公谋划,便道:“属下遥遥观望,见那位君侯颇有几分踽踽求道的意境,怕想要脱离凡俗,一心求索,血脉亲情、功名利禄,未必能栓得住他的心!”   “孤那府中藏书中,就有不少道经机要,总有他渴求的,”安成王说话间,叹息起来,“视钱财如粪土,说得简单,有谁人能真的摆脱?这红尘眷恋之处,不是那么容易抛却的,若他真能飘然出世,那倒是让人佩服,孤又何必执着?”   李多寿低头垂手,点头称是,又道:“圆慧等僧都去拜访,王上是否也去拜访?”   安成王笑道:“孤是隐匿身份行踪,况且人人都去,你我也去,如何能让我这侄儿记住?回去先弄清楚他的局面,看能否有孤可以相助的地方,总要让他舒心才是。”   李多寿点头记下。   安成王说着,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沈家的人前几日曾来暗示,想要与宗家结亲,以临汝县侯的岁数,正好可以安排。”   李多寿眉头一皱,道:“那沈家女命格不凡,该为世子妃。”   “正因孤这侄子与叔宝年岁相近,才会想到此女,”安成王迈步前行,“她若能为孤招揽大才,有什么舍不得的?说不定,这才是她的命格之所在!” 第五十九章 当长生!   陈错与人在屋中交谈,张举等人等在外面,心思各异。   很快,他们却注意到,屋中有点点微弱的金光闪烁,便不由疑惑起来。   但没过多久,光辉散去,房门打开,陈错与几位高僧走了出来。   “有劳几位了。”陈错抱拳拱手,“着实省去我不少功夫。”   圆慧则道:“此乃应有之意,只是无法再留君侯在寺,实在是遗憾。”   “日后还是可以来拜访的。”陈错点点头。   张举、陈海等人却听出来,这是要离开归善寺了。   归善寺经过今日折腾,也是麻烦不断,实际上也不敢留下这位临汝县侯了,方才说话的时候,就多有暗示,才有圆慧一出来就致歉的局面。   而陈错此番来归善寺,其实是为了躲避恶鬼威胁,结果阴差阳错之下立下心中之神,和恶鬼之间的位置颠倒过来,要去搜寻恶鬼所在,将之炼化,自然也不会推辞,但他心中也记住了归善寺对自己的帮助。   一番言语之后,圆慧等僧人亲自将陈错一行人送出寺外。   这归善寺主合十道:“此番招待很是不周,君侯日后再来,只需提前通报,敝寺上下必扫榻而待。”   陈错正色道:“此番能够立下心中神,得了贵寺很多助力,我都谨记在心,日后若有所需,但我所能,当有回报!”   圆慧闻之,面上含笑,知道一番所为果然没有白费。   慧智也上前道:“君侯诸多照料,小僧没齿难忘,但有君侯吩咐,只要不坏师门,必赴汤蹈火。”   “法师这话不对,”陈错笑了起来,“你若存着这番心思,念头太重,负重前行,事倍功半。”   慧智一愣,赶紧又致谢起来。   “一场佳话。”边上,龙华寺主法山称赞起来,又对陈错道,“君侯若有闲暇,也可来龙华寺,敝寺一样扫榻以迎。”   其他几僧也是一般意思。   陈错自然不会拒绝,都一一回礼,最终告辞。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那秋雨子立于屋顶之上,抱怨道:“你方才为何阻某?这临汝县侯不光香火奠基,仙途炼气也有了一点根基,若不点醒他,怕是真要走上歧路了!这等良才美玉,岂能放任?”   桃木剑却道:“你若要招揽此人,难道还要在庙中?”   秋雨子这才如梦初醒,点头称是,道:“既如此,等会再去单独见他,对了,陆小子安置好了么?”   “你可算是想到他了。”桃木剑嗤笑一声,“已然安置好了。”   “那便好!”秋雨子腾身而起。   .   .   上了牛车,陈错令人将小猪小龟安置旁边,跟着便闭目盘坐,平息念头,催动体内紫气,镇压胸口纹路。   张举同车而坐,迫不及待的道:“表弟此番载誉而归,有众高僧推崇邀请,配上你那篇文章,传出名声,就能养望,一个名士名头是少不了的。”   陈错睁开眼,应付点头。   张举见陈错兴致缺缺,提醒道:“表弟虽是宗室,自然能得到举荐,出将为相不在话下,但若有个名士底子的话,无疑更加顺畅。”   陈错笑道:“表兄,我可不想做官,人生短暂,百年也就转眼间,都浪费在琐碎事上,垂垂老矣,悔之莫及!”   “不做官?莫非想养望做隐士?”张举一愣,摇摇头,“隐士养望,还是想货与帝王家,以贤名钓权柄。”   陈错承认此言不假,但他本就无意此道,自然不会多言。   张举见着,也不好多说,只暗暗叹息。   陈错见他安稳下来,心头一点念转,就看了过去,就见着其人身上缠绕诸多黑气。   “果然,我这位表兄也早已被恶鬼影响。”   念头一动,他那心中道人身旁,忽而浮现一点漆黑,然后被一把抓住。   方才庙中有佛光压制,他不好追根溯源,如今既然已经出来,自然少了一些顾忌。那漆黑意志被心中道人一捏,变作碎片,都被道人右手上的鬼面吞入。   顿时,光影变幻,隐隐生出诸多景象,更是生出一股冥冥感应。   “陈海!”陈错睁开眼睛,掀开车帘,“给车夫说一声,改道。”   陈海立刻就去传令,令车马改了方向。   这一走,那冥冥感应越发清晰,也有许多景象浮现出来,但模糊不清,只是能看出是不少人在前后行走。   正当陈错想要进一步细查的时候,感知中,一双凶恶眼睛浮现,那眼睛里满是怒火与惊恐,跟着就断开了联系。   感应不存。   陈错长舒一口气,知道这次探查,未能抓住恶鬼踪迹,不免有几分遗憾。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   张举探头问起原因。   陈河、陈海都凑过来,禀报说前面道路拥挤,行人都停下来观望。   张举就叫来自己随行小厮,吩咐道:“打探一下。”   陈错心头之神一动,念头凝聚,化作灵识遥遥探查,立刻眉头一皱。   他竟是感到前方有团杂乱的人念,浓烈混沌,环绕一人,有如众星捧月,可等他再深一步探查,想要查看那人,却只感到一团炽热气血,念头顿时一颤,隐隐要燃烧、崩溃。   于是他果断收回探查灵识。   过去打探的小厮正好回来,就禀报道:“前面是贵阳郡公的车马,人数众多,将两边的道路都给封了。”   “原来是侯大将军,半个月前,有幸拜访过他一次!”张举一听回报,便低语不言了。   倒是陈海在旁听了,颇有不忿,低语道:“我家君侯乃是真龙血脉,受高僧大德推崇,他侯安都却挡路占道,跋扈至此!”   陈河神色一边,呵斥道:“慎言!”   陈海一惊,也知失言,赶紧住口不语,再看自家主君神色如常,不见责备之意,他便又有了底气,冷哼一声。   陈河见了还想再说,但也下意识的看了陈错一眼,还是没有开口。   陈错问道:“这位侯大将军,很受人敬仰?”   张举就道:“贵阳郡公乃是开国功臣,屡立奇功,在军中威望甚高,更曾击退北边齐国的兵马,沿江有百姓为他立生祠,以求保佑。”   “原来如此。”陈错点点头。   前面的人群正好散去,道路重新通畅,牛车再行。   “那侯安都气血如火,心中神的灵识念头一接近,就生出要燃烧的念头,他该是将身体打熬锤炼得非比寻常,是武道大家,能克制香火念头,只是武道必然不属香火道,那是修真道?”   想着想着,他越发感到修行之路广阔无边,充斥着种种精彩,短短时间,如何能看得清楚?就算是付出一生,所得怕也只是沧海一粟。   “等恶鬼之事平了,就该思量着如何求长生了,只有长生久视,才能真正寻道。”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一动,冥冥之中,生出一点感应。   “原来如此,寻道的第三步,第三个境界,应该就是长生之境了,无论如何非凡,掌握何等神通,都只一时,人生短短几十年,凡尘迷惘,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要沦为黄土一杯,我有心中神,可如果不得长生,也是如此!”   一念至此,他浑身骤然冰冷,流出一点冷汗,但旋即便被蒸腾为雾气。   他自一步圆满、得窥道基,又受众人追捧,但到底心神刚定,还有诸多隐患和破绽,无法完全掌控心念,那念头还是有些飘了,可随着这一点明悟,诸念头又尽数沉淀。   “我看凡尘多愚而迷者,殊不知自己亦是一时愚者。”   心头之神凝实了几分。   陈错并无欣喜,反而感到未来道路的漫长。   “长生……”   .   .   “咦?”   车外,迎面一辆牛车驶来,与陈错的车错身而过,那车上坐着的一人,忽的心有所感,转头看了过去。   这是个瘦削男子,文士打扮,头发花白,约莫五十多岁。   “虞君,怎么了?”车上,另有一名白须老者坐着,出言询问。   “无事。”瘦削男子收回目光。   那老人就道:“你也莫担心,来得及。”   瘦削男子叹道:“这几日鬼迷心窍,迷迷糊糊的应下文会之邀,要出面主持品评,幸亏得了梦中仙人点播,这才清醒,得速去推掉,品评一篇志怪也就罢了,但文章作者为宗室,旁人却要道你我趋炎附势了,尤其我等还有官职,更要避嫌!”   “是极!” 第六十章 先秦有元始   轮子在青石板路上行驶,稍微有些颠簸,坐在车里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张举甚至还微微低头,打起盹来。   忽然,牛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主上,”这次陈海直接过来禀报,“有人想要见您,是之前在寺中见过的那位道长,他……”   他话没说完,车帘已经被人一把掀开。   “你说的不甚清楚,某家自己来与你家主人说。”   秋雨子大大咧咧的进来,顺势就是一坐,将张举给挤到了一旁。   张举当即有些恼怒,可等看清楚来人面目,恼怒顷刻凝固,就想着说两句场面话,揭过去便是。   但秋雨子一指点在张举头上,其人眼中立刻失了神采,而后默默转身,就这么走了出去。   “某家不是要抢他的座位,”秋雨子顺势斜靠一旁,瞅了一眼角落里的猪龟,闪过一点疑惑,但嘴上兀自说着,“有些话若被凡俗之人听去,是要犯戒的。”话落,他屈指一弹,淡淡光辉笼罩车厢。   车外,陈海还待要进来,却被陈错摆手止住。   “你在外操持,牛车继续前行,无需担忧。”   陈海等人无奈,只好点头领命,催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道长有什么教我?”   吩咐之后,陈错看向虬须道人。   他刚才心有所感,意识到长生久视,方能踏上寻道之路。   只是香火之道虽然立下神,但用当初周游子的话来看,走的是性修之路,对肉身长生,该是没有直接影响,至于那无名吐纳法,神秘莫测有余,但无人指点详解,能走到哪一步也难说。   要求长生,总要有个方向,默默摸索或许能有所得,但也有几分走弯路的意思,而陈错胸口龙纹时刻抽取气血,实际上时间有限。   这个道人的到来,对他来说正是时候,在那归善寺中,其人就已经表明身份,是自昆仑而来。   昆仑大宗,陈错最早就从周游子口中得知,知道是修真大派。   秋雨子上下打量陈错,忽而笑道:“你倒是镇定,不愧是转世仙人。”   “转世仙人?”陈错愣在原地,不知何意。   “果然无人与你说过,”秋雨子还是笑着,大大咧咧的道:“莫多想,某家说你是转世仙人,当然是有凭据的,但前世种种,与眼下的你而言意义不大,不仅如此,你如今看着入道,其实隐患处处,不说远的,你道心经过磨砺,念头晶莹,但世事浮尘生杂念,被一群和尚围着称赞,难免……”   他一边说着,一边凝神观人,随即愕然。   “嗯?心头起的浮念,居然已经沉淀了?竟然这般快?这……”   秋雨子摸了摸胡子,心中念转,马上改口,就道:“你这心性还马马虎虎,但你可知,用乌七八糟的吐纳之法吸摄九龙神火,那可是要命的!若非你有仙人命格,又是皇室后裔,得了龙气眷顾,后果如何,着实难料!”   陈错闻言倒是镇定下来,默默记忆这话中关键。   秋雨子见状,似是觉得陈错还不信,就道:“也罢,某家既然来了,总要给你一点指点,你且看!”他忽然一抬手,手捏印诀,便有寒风落下!   窗帘掀起,寒风四散,车外之人都一阵寒颤,而后满脸惊疑。   陈错心头一动,那心中道人本要抵御,但旋即生出一点明悟,放任寒气临身,于是浑身皮肉颤颤,寒毛炸起,胸口的那道赤龙火纹又明显了几分,甚至隐隐跳动,与心脏共鸣,带来一点火气,抵御了寒气,却又加速抽取浑身气血供养心火!   瞬息之间,虚弱袭来,陈错已经明白过来。   “五脏分属五行,神火是火行,被你以炼气法吸纳,就会聚集心头,但你用残缺的炼气士手段应对,如何能有好结果?”说到此处,秋雨子脸色复杂,“须知,这凡俗世间已无炼气士,哪里还能炼成胸中五气?只能徒留隐患!烈火烧气血,抽取生机寿元,这是时时折寿啊!怎能轻忽?”   说罢,他拿出葫芦,递了过去。“喝!”   陈错听得折寿之言,尽管早有猜测,却还是难免心头一震,于是接过酒葫芦,也不犹豫,仰头就饮了一口!   那葫芦里的酒辛辣无比,一入腔喉,如同吞了烈火一样,爆发开来,一路直下,直达脏腑。   登时,浓烈元气炸裂,席卷全身,转眼充盈四肢百骸,将陈错身上的一点疲惫和虚弱驱散,就连心神都有几分振作。   “好酒!”陈错看着葫芦的目光顿时就是一亮,却还是递了回去,“不知是什么佳酿?”   说话间,一点眩晕冲上脑门,但那心中道人一挥手,心念四散,便将一点醉意驱散。   秋雨子接过葫芦,笑道:“不算佳酿,昆仑山上到处都是,还有酒泉,你若去了,虽不至于日日欢饮,但每三两日喝上一口,总还是行的,此酒凝结地脉灵气,凡俗之人喝了,能梳理肉身,延寿一两年,至于修士,更有妙用!”   陈错又问:“此酒可以压下我身上隐患?”   “治标不治本,越喝效用越少,你这隐患的根子在于误入歧途,若是用那修真之法,凝聚丹田气海,这神火可谓莫大助力,一举奠定火行根基,日后成就烈火金丹,也不算难了。”秋雨子说着,忽然叹息起来,“以武道之法凝聚真火,可称胡来,好在天赋异禀,又有大气运在身,才能化险为夷。”   陈错心头一跳。   他还记得当初与老乞丐对谈时,说过的偷学功法种种坏处,自然不可透露功法来历,只是眼前道人来历非凡,自己有心求教,其中分寸要如何拿捏?   陈错正思量,但秋雨子根本不问功法来历,反而道:“这世上的众多武道吐纳之法,若是论起根源,多数能追溯到先秦的炼气士,在先秦时,以吐纳法汲取灵气中的一点先天之气,锤炼蕴养,就能定下道途根基,如今却不行了。”   陈错一念跳动,梳理出了对方话中含义。   “按道长的话,世上武道都是炼气之法的残留?”陈错眯起眼睛,“炼气之法莫非不属修真之法?”   “炼气之法非修真,”秋雨子浑不在意的说着,“但所谓武道,不能说是炼气法的残留,乃是仿着上古一脉修行,但一味借鉴,反而无路可走,才成了如今模样。”   陈错眉头一皱,咀嚼此言,慢慢生出一点猜测,意识到这道人所言的,怕是某种修行秘辛。   秋雨子见他模样,亦是醒悟过来,反而迟疑起来。   这时,这道人背后传出清脆女声:“他若修行,早晚都要知晓,今日说给他听,又有何妨?你这会怎么反而婆婆妈妈的了?”   陈错朝道人的桃木剑看过去,目露惊奇。   方才,他就感觉到此处有一道隐晦意念,猜测该是某种秘宝,现在听着声音,莫非是木剑成精?   文章都能生鬼,一把剑成精,倒是不能让他意外了。   “也罢,”秋雨子摇摇头,再看陈错,“就说了吧。”   陈错一听,便抛开种种杂念,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秋雨子却未立刻开口,而是先捏了个印诀,静下心念,还道:“你也定住心中神,须知大道途中有诸多神异,便是一个名字,都能生出神通,贸然听之,若无准备,反受其害!”   陈错听了,就想到庙龙王回忆中的那个道人,点头称是,心中道人盘坐定心。   秋雨子这才道:“炼气法门,当称为元始道!”   他顿了顿,脸色复杂,声音低沉几分:“按说,这元始之道才是昆仑正统,出于上古玉清道统,但暴秦立朝时那秦……那祖龙绝地天通,天下的先天之气日渐衰竭,炼气士呼吸吐纳,实是提炼先天之气,充盈五脏,以五行炼五脏!如此一来,道途几乎彻底断绝!”   “玉清元始道?”陈错眯起眼睛,心底浮现出一个名字——   元始天尊! 第六十一章 一名入念,心神动摇   陈错不由来了精神。   因为这个名字一出,牵扯出来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嗡!   他正在想着,忽然心神一震,整个念头都混乱起来,更生出几缕恍惚!   轰轰轰!   整个心灵殿堂都轰鸣起来,就像是将要崩塌一样,那坐在人念书册上的心中道人,居然模糊了几分,似乎随时要烟消云散!   陈错心头一震,随即稳定心神。   “莫想!”秋雨子目光落在陈错身上,注意到其人念头散乱,“之所以说与你听,就是知道你心念坚定,能掌思绪念头,有些名字牵扯因果,以你当下的修为,多想无益!速速退去念头!”   陈错心中一凛,点点头,收敛心思,那心中道人抬起手,诸多念头汇聚过去,化作一把慧剑,直接斩出,将几道念头斩断!   那几道念头,正是陈错方才所思之元始天尊之念,乃是如今心中庙异变的源头。   果然,这几道念头一被切割出去之后,那摇摇欲坠的心灵立刻稳固下来,受到冲击的心中道人,亦重新清晰起来。   不过,在一切平息之后,陈错并没有破灭那些被斩落的念头,而是凝聚起来,直接驱逐出去,循着一点感应,将之加持在人念网络里面。   “恶鬼能顺着人念来暗算我,我也是一样可以暗算它,只不过它现在做缩头乌龟,隐匿自身,难以轻易找到,但想来还是会找机会窥探我的,我将这几道‘元始之念’缠绕在身边,总有机会能让它摄取了去!”   做完这些,他这才平息念头,开始收敛心神。   那秋雨子也不催促,便坐在旁边等待。   很快,陈错彻底恢复过来,这时念头才能重新顺畅的运转。   “没想到一个名字,就能有这般力量,着实是让人吃惊,这神通道法也确实精彩,不知我能否也有这么一天,不过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手段,与人对敌时,就思索那些神话名字,然后切割念头,攻伐出去,等于是多了一种攻击手段,只不过经常切割念头,就是削弱了心中神,事后就要修养……”   不过,名字不能想,但有些东西明显是可以提的,比如说……   元始道!   “香火道、修真道、元始道……”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思索之色,意识到这修行界的水,恐怕比自己所能想到的极限,还要深很多。   秋雨子见他恢复,就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入道之时,将九龙神火纳入脏腑,心属火,神火聚集在心口,但吐纳要的是平衡五气,五行循环往生,你只纳神火,五行不全,这就是灾祸,也是你天资惊人、气运隆重,才能成功容纳神火,否则倒是没这么多麻烦了,直接就烧死了,一了百了。”   “……”   陈错尽管已能掌管念头,听到最后,也差点念头一跳,显露情绪。   桃木剑这时出声道:“这莽人就是这样子,日后多听听,习惯了就好。”   “某家说的是实话!”   秋雨子低语了一句,又看陈错,道:“胸中存五气,五行相生,彼此之间能制约,哪个都不能做大,而且相互促进,共生共享,便是睡觉时修为都会增长,而五行失衡,不得制约和相生,心头神火就要抽取气血,你不想被神火烧身,就不能阻碍,否则那火就要失控,只能绥靖安抚,好在你身上还有龙气,能制约一时,但也不是长久之策啊!”   他摇摇头,见陈错脸色平静,只得继续道:“心中神火吞食气血能安稳一时,但心火却也不断壮大,越发强横,抽取的就越多、越快,你要安抚,就得投入越多,恶性循环,迟早要有难制的时候,到时难免身死道消。”   “那这就不是长生之路,”陈错叹了口气,拱手道:“道长既然来了,该是有所指点的,愿闻其详,是否能将这神火抽离出去?”   “能是能,但代价颇大!”秋雨子摸了摸胡子,“九龙神火可不是一般的火,乃是九重三昧真火!那三昧真火已不是凡俗之人可用,擦着就死,看着都疯,更何况是九重三昧?你若是走修真之道,以此火奠定气旋,那最多是废了气旋即可,因那气旋是无中生有、后天铸就,如今缠绕心脏,深入血肉,就不一样了,等于是身体的一部分,难不成你还能去了心脏?”   陈错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起来。   虽然有周游子这个例子在,可那位道长也是留下了一半心脏,如何能彻底舍弃?   “你也莫担心,某家既然来了,自然有法子,”秋雨子终于不绕圈子了,他伸出三根手指,“有上中下三策。”   陈错正襟危坐。   秋雨子就道:“下策,是洗去你这一身道行,但你道行虽浅,却有机缘,未来再来,未必还有今日局面了,而且最关键的,还是神火缠心,要洗去此火,必须要有同等宝物,除了昆仑大宗,其他宗门怕是轻易拿不出来,也借不到,只是抽去了心火,还要损心,事后要留下痨病,资质也要低劣两等……”   陈错沉吟片刻,却道:“洗去道行也不算什么,机缘巧合都是外力,其实根基不稳,我入修行路,是为了前行,不是为了一时显圣,况且道行可去,心境不动,至少这心中神道,是能恢复的。”   “啧啧。”秋雨子看着陈错,啧啧称奇,“你倒是看得开。”   陈错笑道:“道行固然珍贵,或有那惊才绝艳之人,能百年得道,可我不过中人之姿,需要长生久视,方有机会行走仙路,不得长生,一切为空!”   这就是他的本念,在心中酝酿,现在宣之于口,那念头立刻又凝实了几分。   秋雨子面露讶色。   “不错,不错。”那桃木剑也忍不住称赞,“此言为真,你也别担心,这下策固然有损资质,但修行之路,心境为上,换个肉身只在等闲。”   “咳咳,别急,还有两条路,”秋雨子又道,“听某家道来,就是得一修真法门,修持自身,去伪存真。这就是中策。”   陈错又请教起来。   “元始道绝后,广成先师探得新路,就是修真道,此道脱胎自炼气之法,又杂糅百家,讲究一个先繁后简。”   秋雨子说到这里,露出敬重之色,叹道:“天下修真,门类繁多,尤其是入门入道之法,可谓五花八门,神通各异,但到了后面,却要从种种神通中看破虚实,去伪存真,归于一路,然后凝聚无漏金丹,自此道路一统。”   陈错咀嚼此言,点头道:“看来是先做加法,增加选择面,然后再做减法,夯实基础,选出真正适合自己的方式。”   这话,秋雨子一听就明了真意。   “不错,”桃木剑笑道:“道士,你啰嗦半天,不如人家一句话,悟性高低一目了然。”   “若非道长说得通透,我怎么理解?”陈错摇摇头,“而且知易行难,光知道这些,也不见得有用,”他看向道人,“道长的意思,是说转修修真法,之后再将心头火作伪去了?”   “不错!修真入道之法门类繁多,不乏有在五脏上着手的,以我昆仑大宗的面子,寻得一二法门,问题不大,”秋雨子点点头,“但这中策要急,要去伪存真,至少得是第三境长生境才能开始,你须得在心火失衡难制前,证得长生!”   果然是三步长生。   陈错沉思片刻,道:“但这般一来,心急求成,心境反落下乘,说不定修到后来,却忘了求长生的本意。”   “某家本还要提醒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想通了!”秋雨子看陈错的目光越来越欣赏,越发顺眼了。   陈错又道:“下策不急却损身,中策稳妥却用急,那上策,该是得两者之优了。”   “不错,但这上策难度最大,”秋雨子顿了顿,表情复杂,“世间先天之气枯竭,本不能支撑炼气士修行,但有些天材地宝却蕴含先天之气,比如你吞纳的九龙神火,内蕴先天之火,所以你只要能修一部精妙法门,再寻其他蕴含五行的天材地宝,吞纳吸收,凝练五行,就能成了五气,继续走那练气之道!”   “这样的至宝,世间稀少吧?还有那精妙法门,恐怕也难以获得!”陈错立刻明白了其中难度。   这一步,难的不是后果,而是功法和天材地宝难求!   “寻常门派,自然是难得,可……”秋雨子干脆直白的说道:“你若入我昆仑,那功法和天材地宝,都有可能获得!”   这个答案,陈错并不意外,他很清楚,面前这位道人,不会无故示好,尤其是其人还出身大派!   有所得,自然要有所付出,只是陈错却有顾虑,他清楚,这位道人看似欣赏自己的道心和资质,但更看重的,怕还是所谓转世之身,这事如果不搞清楚,必是隐患,甚至贸然拜入昆仑,一旦局面清晰,反而是祸患……   必须要思量一番。   他正想着,一个声音忽然从车外传来——   “君侯莫被秋雨子师兄的话迷惑了,他说的是实话,却隐瞒了许多!”   车帘掀开,露出一名少年道人,他正拱手。   “太华山云霄宗南冥子,见过君侯!” 第六十二章 昆仑多宝,太华存法   “原来是道长!”   一见来人,陈错眼中就是一亮。   他当然还记得这位少年道人。   他与此人在归善寺外谈论过香火之道,对方透露了不少信息,虽无具体法门,却给了自己启发,令后续思路顺畅许多。   一念至此,陈错就拱手道:“感谢道长之前相助。”又对凑过来的陈海等人道,“无妨,继续驾车,我与两位道长说话。”   秋雨子见着南冥子,却有几分无奈,道:“南冥子师弟,不是某家要为难你,实是师命难为。”说着就要再拂袖。   南冥子后退两步,眉头一挑,道:“贫道修为不如秋雨子师兄,可也有一双腿,你驱一次,贫道就回来一次,你驱两次,就回来两次,你若日日驱逐,贫道便日日再来,倒要看看师兄是否厌烦。”   秋雨子停下动作,道:“某家便与你明说,昆仑此来,就是要接引转世仙人,你也知道五五之数后的大事,太华山难道要伤了两家和气?”   “师兄忒霸道了些,你接引了陆家陆忧,为何还要再来请临汝县侯?”南冥子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对方,“况且,我太华山也是玉清正统,祖师可以追溯到上古三代之时。”   秋雨子有几分不自在,但背后桃木剑一震,他还是道:“某家自是敬重师弟道统,只是如今太华山……”   “太华山有妙法,不输昆仑!”南冥子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道:“贫道知道,师兄是真心邀请君侯,但昆仑人才济济,福地桃源各有所属,君侯去了,能得几分照料?眼下因那五五之数,要转世之仙去开神藏,但此事过后呢?师兄能保证,会为君侯寻得五行奠基法吗?又或者一定寻来五行之宝?”   秋雨子张张嘴,没有出声。   南冥子立刻对陈错道:“师兄所说的三策,其实言过其实,他纵然有心,可上面还有师门长辈,不能一言九鼎,何况修真之道今为正统,最重丹药灵宝,哪能分出人手照料炼气士?”   陈错听懂几分,便请教起来。   南冥子直言道:“先秦之时,天下先天之气未绝,炼气士不需要多少资源,朝饮露暮吞霞就能入道,现在却要用诸多灵宝堆砌,才能聚集先天之气,养一个炼气士,足以养三四个修真,那修真本就要用资源堆砌,何况君侯以香火神道为根基,但昆仑视此为左道,师兄方才提都不会提,若因此荒废,着实可惜……”   秋雨子脸色连变,几次想要打断,最后都未开口。   陈错则彻底明白过来。   那修真之道似乎比较看重外物资源,需要堆砌起来修行,但自己这个“炼气士”耗费的更多,从投入产出来看,怕是难得昆仑喜爱。   说白了,昆仑家大业大,被各大门派视为大宗,天才估计也招揽了不少,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之所以看重,恐怕还是因为转世之说。   可他知自家事,转世之说要是细究起来,恐怕秋雨子得去报警。   而且听南冥子话中之意,转世仙的重要性只是暂时的,为的是什么五五之说的神藏,那就更值得商榷了。   不过两人先后过来,意思也很明白,都想让自己拜入门下。   他虽不知道为何自己被视为转世仙人,可忽然之间就成了香馍馍,着实令人意外。   面前这两位,一个是大派正宗,一个听那意思,也是老牌传承,只是如今有几分衰败了。   果然,南冥子接下来就道:“我太华山当初固守炼气之法,以至先秦后有所衰退,如今是比不得昆仑的,不过底蕴尚在,门人个个求道,并无多少他念,倒是省却了不少琐碎,以君侯转世之身,必然受宗门重视,能得全力培养!”   说罢,他盯着陈错,眼神灼灼。   果然还是因为转世之身啊。   一念至此,陈错就踌躇起来。   他自然感受到了这位南冥子道长的诚意,而且言语坦诚,还点明了那位昆仑道长的未尽之意,只是……   自己毕竟不是真的转世仙人啊!   这件事牵扯众多,最后真相大白,倒有一番说辞,毕竟我陈错从来没承认啊,可就怕没人听,况且不是真仙转世,到了那个什么神藏时,又如何能有作为?   见陈错这般模样,两个道人都误会了。   南冥子道:“君侯在凡俗也有尘缘未了,不用急于一时,请细细斟酌,切莫轻易决断。”   秋雨子叹了口气,也道:“好生思量吧,某家所言也出自真心,你资质上佳,入了昆仑,定然也受重视,某家也会为你张罗……”   他看了陈错胸口一眼。   “而且你身上隐患确实不小,这东西先拿着……”说罢,秋雨子将酒葫芦扔给陈错,一脸肉痛,“省着点喝,莫看某家似痛饮,其实都是轻抿一口,莫喝完了。”   “你倒是舍得。”桃木剑声带笑意。   南冥子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也递过去,道:“这瓶丹药……”   但话未说完,陈错摇摇头,先将葫芦递回去,又道:“无功不受禄,等日后有了决定,定然不会客气。”   秋雨子一愣,也不坚持,接过酒葫芦,笑道:“好小子,某家定要说通门中!”   南冥子也顺势收回,道:“既如此,还请君侯收下此物。”他又取出一块玉佩,“以心中神念探查,可得一套功法,名为‘阴阳劲’,这功法不算师门之物,算是贫道自己钻研出来的小玩意,可助君侯梳理神火之劲,亦能对敌。”   他担心陈错不收,又补充道:“君侯总要保重身子,不管入哪家门派,都好修行,若觉得无功受禄,今后贫道若求助,君侯伸出援手便是!”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谢过道长。”陈错接了过来。   “既如此,那某家……”秋雨子也是眼神一动,就要拿东西。   陈错却道:“方才一口灵酒,已经是帮过了,日后说不定还要求取,到时候道长不要说我穷矫情才好。”   秋雨子叹了口气,道:“你只管让人来寻某家,接着……”他屈指一弹,一张符纸便落在陈错手上,“只要点燃,某家即可知晓,不过某家在此城不可……”他话到一半,看了南冥子一眼,便闭口不言了。   南冥子也拿出一张符纸,道:“君侯心中有神,可以冥冥沟通,只需烧了此符,我等就能知晓。”   跟着,两人先后告辞。   等人一走,陈错长舒一口气。   “转世仙的事没问明白,不过日后还能探究,这两个门派,得细细思量一番,做好权衡,还有那无名吐纳法的事,肯定不是单纯的武道法门,那个老乞丐的身份……”   说话间,牛车停了下来。   陈河过来通报道:“君侯,到王府了,老夫人想您的紧。”   “也好,凡俗之事,终要有个交代,得了陈方庆之身,又受了王朝紫气,要斩断俗缘,才能自在求道,只是俗缘不是那么好斩断的,日后少不得做过一番,更何况我那妹子对我帮助不小,当有回报。”   这般想着,他走下牛车,手里捏着那块玉佩。   陈河恭恭敬敬的侍候旁边,道:“小人先去通报老夫人。”然后急急奔走。   .   .   与此同时,建康城的南门,两个道人缓步前行,其中一人赫然是离去多日的周游子。   这半心道人正低语着:“师兄,那君侯真有几分转世气象,如今招惹麻烦,当去相助才是。”   另外一个,乃是一清瘦道人,长须飞舞,淡淡回道:“吾今掌了辨心镜,是不是转世仙人,一照就知!”话落,他神色微变,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看了一眼,又道:“侯府晚去几日,吾等先去拜访一人。”   “怎可拖延,不知恶鬼是否恢复,而且为了不被其他仙门发现,特地让他寻了佛寺,却也不保险……”周游子有心再劝两句。   清瘦道人打断他道:“吾受招揽,要入南朝太常寺为供奉,正需助力,况且……”他深深看了周游子一眼,“有些事,比之转世仙人更为重要。” 第六十三章 吾以诚   “君侯回府了!”   陈河一入府中,消息便传递进去。   陈母本在后宅与女儿说话,闻言不由欣喜,就让人去将陈错领过来,要交代些事。   没想到,得令之人刚走了没几步,就被陈河领着一起回来了。   “陈河,老身吩咐的事,你办的不错,等会再用二郎的名义写几封信,给几位大家,问候一番。”陈母一见陈河,便兴致勃勃的吩咐,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这管事的表情有诸多异样。   “老身已经让人打探过了,半个月后不少大家齐聚,其中有一人,更是身份地位非凡,不仅是当世名流,更为中书侍郎,为那太中大夫虞寄!这位不仅是名臣,而且书画皆佳,能被这等人物青睐,更是亲自坐镇品评,实是二郎的福分啊……”   说了好一会,陈母终于注意到陈河异样,停下话来,问道:“怎的?你这样子,莫非有什么难处?”   “启禀老夫人……”陈河心中权衡,不知该用什么措辞,自家主母对君侯态度为何,他是心知肚明的,过去仗着这点,也有些许出格举动,可如今不同以往,亲眼见了诸僧拜见君侯的阵仗,哪还敢等闲待之?   “为何吞吞吐吐,莫非二郎招了什么祸端?”陈母眉头就是一皱。   陈娇笑道:“娘亲,二兄如今名声远扬,与王家、陆家、朱家、庾家的几位名士相比也不弱,女儿听姐妹们说,那些名士放荡不羁,潇洒随意,就算有些荒唐,都会被传为逸事,二兄该也是如此,你可不能太过苛责!”   陈母一听,也不由点头,收敛不少,再问缘故。   “君侯确实不同了,”陈河有了切入之处,“就是高僧大德见了,都对他礼遇有加,今日小人去那归善寺中,有诸多经历……”跟着,他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陈河口才一般,没有添油加醋,但今日所见着实震撼心灵,尤其最后五僧联袂而至,更让他惊骇莫名,说的时候不免带上几分敬畏,言语上处处尊称。   陈母和陈娇初听,还不怎么习惯,尤其是陈母,还不时皱起眉头。   毕竟按着陈河的说法,那归善寺一听自家二郎之名,立刻大开方便之门,满寺僧人,一听“临汝县侯”就都尊敬有加,还有几分不信;   等听到五位高僧同至,二郎与五僧却谈笑风生,被奉为上宾,各家都诚心邀请,她更是一点都不信。   “你莫非得了他什么好处,竟拿这些话来诓骗老身!”陈母很是生气,觉得这贴心人起了异心。   “小人如何敢欺瞒主上!”陈河赶紧躬身,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张家公子与我一同前往,主人若是不信,让他来说就是,小人所说,句句发自真心,如今君侯为各方看重,主人千万不可如往日那般对待啊!”   陈娇却满眼惊奇,道:“听说寺庙轻易不让未婚女眷过去,若二兄有这样大的面子,我岂不是能过去一一拜访?”   陈河回忆之前情形,就道:“那几家寺庙,怕是求之不得。”言语间,居然有几分与有荣焉。   话一说完,见陈母还是惊疑不定,心中叹息,又道:“君侯马上就到了,到时您自己问他。”   “正要问他。”陈母点点头,就要再令人去领陈错过来。   陈河却道:“让寻常仆从过去,有些不敬,还是小人过去吧。”   陈母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点点头。   “你去吧。”   不一会,陈错就出现在门外。   陈母和陈娇定睛看去,都是一阵恍惚。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可衣袖甩动间,却多了诸多风采。   等陈错来到面前,拱手行礼之后,陈母居然感受到了一点压力,就不免谨慎几分,指了指座椅,让陈错坐下。   陈错闻言落座,他既承了陈方庆的情,要替他完因果,但不会委屈了道心。   陈母见陈错落落大方,又多了几分嘀咕,没有说那文会写信的事,反而先问起他这几日情形。   陈错就道:“归善寺是大寺,僧众也是妙法诸多,在那里住着,心里舒畅。”   “听陈河说,有不少高僧看重你。”   陈错淡淡回道:“看重谈不上,但颇为友善。”   一问一答过后,陈母的疑惑却越来越多,打定主意,等会就找人去打听验证。   几句过后,她看着情况顺畅,终于提及文会,虽然言语缓和,但还是不免用上命令的语气。   陈错微微眯眼,没有立刻回答。   边上的陈河和张举的心都不由提了起来,就陈娇都感到一股压力。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凝固,周围侍候着的仆从、女使一个个都是大气都不敢喘!   至于陈母,更是心头跳动,有几分坐不安稳了。   “这是何故?怎的被二郎这么一看……”   她自是不知,如今的陈错心中立神,哪怕没有运用念头灵识,心中之神依旧如同庙中泥塑一样,带有肃穆与庄严,一旦静心感受,就会产生压力。   此乃人神之别。   好在陈错很快摇摇头,轻笑一声。   他这一笑,宛如日照冰雪,融化了屋中凝固,让所有人都轻松起来。   “我无意文会,太过繁琐,无多大意义,”陈错也不管陈母脸色变化,直白说道,“况且这事还有变故,怕是开不成的。”   “还能有什么变故?”陈母就有几分不快,习惯性的就要发作。   张举赶紧道:“表弟得高僧看重,在谈玄之道上也有建树,那和前几天就不一样了,当然要等等,影响更大。”   陈母这才眉头舒缓,再看陈错,心里居然有几分迟疑,语气放缓,但还要吩咐两句。   陈错却直接起身道:“我这几日借宿佛寺,看了不少佛经,有些心得,打算回府沉淀,只在离去之前,有些话想和妹妹说。”   “和我?”陈娇闻言诧异。   陈母见陈错随意决定,越发不喜,就要斥责,但陈错一眼看来,这心里便突的有几分退意,于是闷闷坐着,算是默认了,但心中却越发疑惑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   .   “师兄,如何?”   陈错入王府的时候,南冥子已经回到了住处,迎面就是一脸着紧的垂云子。   “不算太糟,”南冥子不想这师弟担忧聒噪,如实回答,“临汝县侯虽未应下,但也没有被昆仑说服,我等还有机会,而且机会不小。”   垂云子听着前面还有几分相信,可到了后面那句,却摇摇头道:“师兄,临汝县侯不应昆仑,固然让人松一口气,可也不见得就会选咱们太华山啊。”   南冥子将情况简单说明,才道:“昆仑的秋雨子,乃是长生境界,与我这道基圆满不同,他看出临汝县侯身有隐患,给出了几个建议,但都是用一张嘴说的,昆仑不缺长生人,也不缺惊才绝艳的,甚至不缺转世仙,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弟子劳师动众,又是另外一回事。”   “难道昆仑派还有许多转世仙人?”垂云子不由咋舌。   “仙人好好的世外不待,何以入世?”南冥子叹了口气,“对昆仑而言,仙人固然难得,但底蕴太厚了,便是仙人,在其手中也不过就是一时利器,有用是最关键的,至于锋利不锋利,反而不重要。”   垂云子神色微变,小心翼翼的道:“即便如此,临汝县侯也不见得能选咱们啊。”   “所以为兄要回师门一趟。”南冥子说着,盯着师弟,“这期间你要看住君侯!”   垂云子点头应下,还是忍不住道:“此时离去,万一……”   南冥子叹了口气,道:“临汝县侯得了一缕九龙神火,凝聚了心头真火,但五行不全,他若是能补全五行,五气存胸,神通法力必然远超同济,但九龙神火何等神物?说是清微教的镇教之宝也不为过,以此为引,要炼五气,也该是同一个级别的,太华山中,正好存有一物,或可为之。”   垂云子脸色又变,迟疑着道:“师兄说的是苍龙岭上……”   “秋雨子都是拿昆仑之名来迷惑临汝县侯,靠得还是昆仑势大,我太华山不比势,而要显诚意,直接拿出至宝!”   南冥子眼神坚决,竟而笑了起来:“而且,传了法门,再授至宝,就有了牵扯,我实是在算计那位谪仙,但最后能否炼化,还看他本事,况且事后也有说辞,可无论如何,此事都要先禀老师,所以不得不归,算一算,最快也要几日……”他说着,已然起身,“你莫要疏忽。”   垂云子闻言,深感重压在肩,重重点头。 第六十四章 观鹤如渊   “二兄,要与我说什么?”   王府后院。   陈错与陈娇坐在亭子里。   陈娇半是好奇,半是迫切的问着:“莫非是让我与你一起去文会上威风?对了,听陈河说,大和尚们很是敬佩你,不如和他们说说,让我带着闺中密友,一起过去瞧瞧!”   陈错笑道:“去去也无妨,就当是散心,但不能给人家添乱,毕竟是到旁人的地盘上,你准备去时,让人来告诉我,我先让陈海送个拜帖。”   “记得,记得!二兄最好了!”陈娇登时雀跃,跟着又想到一事,“对了,有件事想和你说呢。”   “你说。”   “是我的贴身女使,和你家翠菊交好,几日前去了你府上,结果一去不回,我让人去寻,结果回报说,连翠菊都不见了,这事还没告诉娘亲,你也知道她的脾气……”   陈错眉头一皱,同时也知道,再怎么隐瞒,陈母必然也已知晓,就道:“这事交给我来过问,你不用多问,还是先来说正题,要和你说的,是两件事。”   “嗯,二兄请讲。”陈娇正襟危坐,但脸上带着笑意。   “第一件,是年前那位老乞丐,”陈错注意到陈娇眼神有几分闪烁,“他给你的灵鹤,可否拿来与我一观。”   陈娇犹豫了一下。   “我不会拿走,只看虚实。”陈错笑了起来,“过几日,我也有些小东西要给你。”   “我自然是信得过二兄的!”陈娇沉吟片刻,就从袖中取出纸鹤,又叮嘱道:“二兄,可千万要小心,莫碰坏了。”   “你平时都是带在身上么?”陈错伸手接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只要想起来,都会带上,那老乞儿给的时候,就是这般嘱咐的。”陈矫说完,还不忘再提醒陈错一遍小心。   “记着呢。”陈错笑了起来,跟着心中道人一动念,有一道精芒自眼中投射出来,落到纸鹤上。   他如今是第一境圆满,又体悟了第二境的境界,虽未衍生神通,但以目光为载体,令意念稍微离体还是做得到的,只是无法太远。   目光所及,陈错眼前骤然一闪,投注的念头已然消散。   “果然不凡!”   他也不再探查,只是用眼去看,就发现不少端倪。   这个纸鹤看着是寻常纸张叠成,但不仅隔绝心神灵识,还隐隐蕴含着幽深气息,看了几眼,居然生出高深莫测之感。   “二兄,你的眼好像在发光。”对面的陈娇忍不住说道。   陈错闻言,就有几分意外,转而又平静下来,将纸鹤递了回去。   他以目光为载体投注灵识念头,那意念无形无质,寻常人是看不到的,但有道行的,却能察觉到光辉。   “那日老乞丐在路上出现,事后又主动去了侯府外,最后传了我无名吐纳法,看似巧合,但明显是刻意为之,那他最初找上三妹,兴许也是有谋划的,该是看出了三妹的不凡。”   陈错回忆之前种种,渐有明悟。   “那时候面对恶鬼威胁,除了寄希望于周道长外,我根本毫无办法,是得了吐纳法后,才有诸多转机,老乞丐可谓恩人,但能得其人之助,和三妹是脱不开关系的,必须要有报答,三妹虽有自身缘法,我也不算有什么底蕴根基,但一样能先回报些……”   他正想着,陈娇又忍不住道:“兄长不是说两件事吗?还有一件是什么?”   陈错笑道:“这便要做第二件事了。”话落,他抬起手,一指点在陈娇额上,心中道人一步迈出,顺着联系,入了陈娇心头,跟着大放光芒,将陈娇诸多念头梳理了一遍。   待得重新回来,道人身上的光辉暗淡了不少,还沾染了诸多杂念。   “虽耗了不少意念,但静养几日就能恢复,”陈错心里想着,再看陈娇,后者已顺势趴倒,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三妹本就聪慧,此番梳理过后,心思更加清明,真有机缘,定然能把握,即便日后没有,等我修行有成,也能为她筑基。”   念落,陈错招来陈河,令女使将陈娇送回房间安歇。   等人一走,陈错坐于远处,心中思量。   “先前恶鬼阻我入道,曾有翠菊身影在幻境出没,为神思寄托,并非虚幻,说明翠菊早落到它手上了!”   他站起身来。   “恶鬼源于我,如今有了根基,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了,我以香火入道,它因香火而生,将他炼化,才算是真正圆满……”   这般想着,心中道人一伸手,将一团漆黑捏在手中。   “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于何处,这次就是彻底了结了。”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耽搁,离了王府,径直归了侯府,随后召集众人,先让陈海点卯。   陈海有几分不明,还是依令而行,等真正点完卯后,就有几分惊慌了。   “少了几人?”陈错坐在书房中,观看府中藏书,等陈海进来,抬头就问。   “原来您早就发现了,”陈海小心翼翼的道:“有五人不见了。”跟着报出了名字,翠菊赫然在列。   陈错点点头,尚未说什么,陈海先自己请罪了。   “是小人疏忽,没想到真有人做逃奴,毕竟王……侯府待他们不薄。”   陈错不接话,只是问:“没了有几天,问出了吗?”   “还未问个清楚,”陈海额上见汗,“除了翠菊之外,其他几人做的都是边角之事,不见了之后,还有同乡帮他们遮掩,这才能蒙混过去,只是连翠菊都逃了,实在是小人没想到的。”然后又是一阵反思。   “好了,将这几人的随身物品拿些来,”陈错吩咐下去,等陈海走出几步,他又想到一事,“对了,找些木匠过来,我要做几块牌位。”   陈海闻言诧异,但还是躬身离去,去张罗了。   “算你信守承诺!哼唧!”小白猪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在陈错脚边趴着,“这里倒是颇为舒坦,饭食什么时候能好?俺倒是有些想吃的了。”   “回了侯府,想吃什么就简单很多了。”陈错一笑,问清楚之后,就吩咐下去。   一番张罗过后,天色也晚了。   等陈错用过晚饭,就打算去书房调息一番,同时熟悉一下心中之神的种种神异玄妙,毕竟自从立下神来,还没有时间好生探查感悟,而且将要绝鬼患,也要梳理一番自身,才好面对,要一战功成。   结果,就有人来通报,说是王府管事陈河来了,同行的还有张举。   一听是他们两个人,陈错就猜到了缘由,让人领过来。   二人一见陈错,就止不住焦急神色,散落出来的念头,更是透露出几分恼怒。   “文会取消了!”   一坐下,张举就说明来意,满脸的不忿,道:“说是虞公等人,亲自找到江兄,说几日后还有要事,因此无法应约,但这等推托之词,拿出来岂不是自欺欺人?若是本不愿意来,当初又何必要应下!”   陈河也道:“唉,老夫人知道之后,也很是恼怒,但君侯莫急,王府已经去联络各方,要将事情弄清楚,看还能否挽回,说到底,他们这也是落王府的脸面,哪有那么容易的!”说到后来,也是话中带气。   毕竟这件事先前已经传出,结果被人毁约,那几位名士固然面皮受损,但王府也要沦为官宦圈的谈资,难免难堪。   陈错倒是不怎么意外,他一开始就知道,几位名士是受到恶鬼影响,所谓文会,更是个陷阱,是恶鬼布局,自己入道立神,惊醒了几位名士,他们若还愿赴约,才是奇闻。   见着陈错荣辱不惊,张举越发佩服,也越发羞愧,就道:“这事怨我,太过冒失,这文会若是真办不成,对表弟你的民望打击太大,旁人怕是难免议论,好不容易的文章之名,也要受损,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河则愤愤道:“连高僧大德都敬重君侯,几个名士却拿捏架子,迟早后悔!”   张举却苦笑一声,不觉得几位名士真会后悔,这心思越发复杂。   陈错瞥了他一眼,眼底倒映诸多黑气,心中一动,就道:“这事怎么能怨表兄?谁也预料不到,你无须自责,对了,你难得来一次,不如咱们对弈一局,如何?” 第六十五章 惊鸿一瞥现桃源   张举闻言一愣,随即欣喜,道:“也好,正好我这两日休沐,也是因此才能得闲去寻你归来。”   他自然是愿意和这位表弟亲近亲近,拉拉关系的。   两人都吃过了晚饭,这会就让仆从备好棋盘,然后相对而坐。   所谓对弈,更多的还是提供了一个交谈的地方,有了说话的理由。   陈错之前又是寺庙佛经,又是梦泽文献,通明丹加上心中道人已立,思维通透,念头晶莹,学识不说水涨船高,至少在些许见解上,已非比寻常。   这般与张举交谈,自是让他越发惊叹,说到后来,张举都不免生出几分敬畏,想着难怪能让几位高僧另眼相看。   不过说着说着,话题还是绕回了文会,张举不免抱怨:“几位名士出尔反尔,不知表弟你不仅文采斐然,见识亦远超同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陈错笑道:“好说,好说,表兄也困乏了,不如先去休息。”   张举果然有几分困乏,见着夜也深了,就告辞归屋。   等人一走,陈错顺势一抓,在张举方才坐过的地方,抓到一点泛黑的意志。   “一直没将这位表兄身上的恶鬼意念完全抽出,为的就是此时!”   念头落下,他又朝另一个方向抓过去。   角落里,摆着几件物品,都是府中失踪之人的随身物品,被陈错这么一抓,就有丝丝缕缕的意念汇聚过来,正是几人遗留在其上的微弱人念。   陈错如今心中庙中坐心中神,已有诸多能耐,其中最为基础的两点。   第一点,就是能收敛和感应香火人念,第二点,则是对念头的掌控,这个掌控,不光是自身念头能聚集起来,凝聚出灵识,可以离体探查,也能提取和调动周围的无主意念,勘察其中信息。   至于那些与自身相关的人念意志,更能遥遥感应,甚至隔空操控!   当然,念头聚集成灵识,只要足够浓烈,也能隔空驱物,具有了能够意念干涉现实的基础。   如今,两股人念信息汇聚在一起,两相结合,立刻在陈错手中形成一点黑色气旋。   然后,他凝神朝气旋里面一看。   模模糊糊间,能看到一点景象,乃是一处厅堂,众人聚集,围观台上几人,不时喝彩,跟着景象变化,厅堂人群消散,转而浮现一处大院楼阁,有不少护院随从在其中奔走……   但转瞬之间,画面便模糊起来,就像是褪了色的画卷,陈错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转心中神,抽取角落中几个物品上的残留意念。   但那气旋中景象,还是快速衰退。   陈错不慌不忙,心中道人身子一转,身下的人念金书就飞出一个篆体的“憾”字来,落在那些残留意念上。   这亦是陈错立下心中神后,衍生出来的能力。   是靠着鬼面脸谱窥视人心的特性,凝聚和总结人心情绪念头,凝结出篆体字纹,这些字纹有着妙用,可以干涉和影响他人的念头。   具体效用,陈错还未真正试用几次,可其中的许多特性,俨然牢记于心,毕竟本身就是心中衍生之能,在立神的时候,就已清晰起来。   况且,他这心中神,虽然参考心庙法和庙龙王心得,却也是因地制宜,自行完善的,具体能耐,自己自然清楚。   现在,“憾”字一出,那些个残留意念果然震荡起来,浮现出不舍与不甘,随后被陈错抓住,顺着这股情绪逆流而上。   忽然!   他眼前一花,脑袋都晕了瞬息,周遭的景象,已然有了变化!   竟是小桥流水,古树老屋。   天上,万里无云,前方道路笔直,两边是片片农田,有许多身影在其中劳作。远方,乃是湖泊山水,有孩童在奔跑嬉戏。   好一派生机盎然,悠然自得。   但陈错却是一阵错愕,因为他基本确定,此处该不是在建康城周围,气氛也很是不对。   更何况……   此刻的他,并无具体形体,而是以心中道人的形态存在!   “第二境方能让心中神出窍,之前我靠着机缘巧合,暂时褪去皮囊约束,理应无法出窍,而且我乃循着几人遗憾而至,怎的不见几人,这里到底是……嗯?”   忽然,陈错心神一凝。   他以心中神存于此处,感知比之肉身五感要强上不止一筹,因此远远的注意到一道纤细身影,赫然是那翠菊,正在溪边拍打衣衫,俨然是在洗浣。   她神态欢畅。   “不太对劲……”   正当陈错打算靠近过去探查之际,那前方的地上一阵旋风升起,露出一个低矮身影。   这人拄着弯曲木杖,留着长胡子,年岁不小,但个头只有常人的一半,祂显露之后,先是抱怨一句:“小鬼啊,老夫不是说了吗,这桃源深处,是不能来的,让你在那边缘躲避,已是看在,不对!”   祂悚然一惊,惊道:“你不是那小鬼?是何人?快快离去,此处凶险!”说完,将那木杖一摆,陈错便感到心神乘风,周边景象变化。   回过神来,已经回到自家房间,心神归位。   啪!   气旋破碎。   景象至此,彻底消散。   “桃源?”陈错眉头紧锁,“莫非是那恶鬼利用文章之念,凝聚出来的幻境?但这需要何等庞大的念头,我若是想做,怕都难成,何况还要容纳旁人之念?这其中……”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恶鬼诞生有一段时间了,更在建康城中肆虐,抽取文章人念,也该被人发现了,此处毕竟是南朝首都,厉害人该有一些的,但却没有因此生出事端,至少我未曾耳闻,是否意味着,它和什么人有了接触?若有人帮它遮掩,倒是能说得通,但这个人必不简单!”   一念至此,陈错消灭恶鬼的意念越发迫切!   “恶鬼无形无质,能潜伏人心,但自从被我勾勒出来,就有了本相形体,可以称之为恶鬼本尊,无论它如何分化意念,以人念为凭借,潜藏各处,那本相总还是有的,方才几个景象,该是它最近潜藏的几个地方!”   他挥挥手,将飘散的景象彻底扫去。   “它如今潜行匿踪,连人念光辉都不去入侵,是打定主意要窝在一处,一旦被我拿住,炼化之后,融入心中神,那第二境的大门就能靠着自身之力打开!”   一念至此,陈错已然有了主意。   “我刚刚突破,又受神火灼烧,方才替三妹梳理思绪,也耗费了心神,至少得修整一夜,等心神元气圆满,梳理了自身,再多几个手段,以雷霆之势破之!”   比起前几日,他已经能够沉住气,定住心,哪怕知道恶鬼潜藏还有图谋,依旧没有乱了分寸,先把之前见到的景象,都纪录下来,简单画出轮廓,再叫来陈海,让他明日安排人手去排查。   陈错如今心中有神,掌握意念身躯,虽然并不精通丹青之道,但拿捏之间,也能画出个七八成来,很快就成了三幅画。   第一幅画,自是楼阁舞台,众人喝彩;   第二幅画,则是大院高墙,武士巡查;   第三幅画,就是小桥流水,所谓的桃源景象了。   “你按着这画上所画,去寻找相似之地。”   陈海看过之后,仔细看了几眼,道:“建康城中像这样的地方,可真是数目不少,这……”   “但凡是和画中相似之处,都要告诉我。”   “喏!”   等陈海退去,陈错顺势躺下,闭目入睡。   一入梦泽,陈错径直来到梦泽脸谱所在之处。   那张鬼面脸谱悬于原地,缠绕佛光。   陈错已入非凡,再看这脸谱,也有了不同。   “这张脸谱之中,酝酿着的可不光只有陈方庆之残念……”   该先试试再说……这般想着,他便伸出手指,触碰过去!   下一刻,整个梦泽空间似乎都凝固下来,脸谱中一股狂暴、狂妄的意念爆发出来,隐隐能见到一道模糊身影,却已不是原本的陈方庆了!   无数信息狂涌而至!   陈错身上,一道道香火人念浮现出来,化作一个个光点,与那诸多信息交缠起来,共鸣震颤。   顿时,一个模糊的茧影浮现出来!   陈错深吸一口气,收回手指,脸色已然惨白!   “还不成,目前还是有些勉强,得等心中之神进一步强壮、凝固,再行尝试……”   一念至此,他忽的心生一点感慨。   “但方才那般共鸣,隐隐触及了某种道理和现象,差点衍生出神通,跨越境界只是太过凶险,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贸然施为!若要壮大自身,得先找其他途径。”   这般想着,他退出梦泽,又取出那块玉佩。   “那位道长所传之阴阳劲,倒是可以磋磨一下,我修行无名吐纳法,倒也强壮了体魄,或许配合这劲力法门,还能爆发更多战力。”   心里正想着,忽然!   陈错心有所感,那心中之神一动,灵识涌出,竟在旁边凝聚出一道虚幻身影,身着玄色道袍,神色从容,如梦似幻,似假如真!   他不由感慨。   “不料,这香火之道生出虔诚信徒,还有这般妙用!”   .   .   “叔父,您画的这是何人?”   典雅古朴的屋舍之中,清瘦的男子看着面前的一幅画,怔怔出神。   那画上所画的,乃是一名男子,面容俊秀,身着玄色道袍,衣衫随风飞舞,神色从容。   有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靠了过来,询问了一句。   男子看了男孩一眼,笑道:“此乃梦中仙。”   “梦中仙?”男孩愣了一下,满脸疑惑,“为何孩儿梦中未曾见过?”   文士轻笑一声,道:“叔父等为人迷惑,茫茫然而不自知,才引来仙人点醒。”   男孩恍然道:“是了,叔父前几日不归家,衙门的人都闹到家里来了。”   文士面露愧色,叹道:“玩物丧志,我为朝廷命官,竟被鬼魅所惑,惭愧!”他面色忧愁,可低头一看,见着侄子满脸疑惑,又失笑道:“说了这些,你也是不懂的。”   “侄儿听懂了,叔父等人是遇了鬼类,却为这仙人所救!”   文士笑道:“我家世基竟聪慧至此!”   男孩指着画道:“孩儿也能得见梦中仙人吗?”   “仙人哪是这般容易见的?倒是那邪魅总是难避,不说远的,就说如今那城中《画皮》一篇……”   说着说着,文士陷入沉思,思虑着。   “这文章出自宗室之手,今上最重血脉亲情,能以一郡换回安成王,又那般纵容南康王,我几次上书都石沉大海,想要应对,怕是要求助于几位佛门好友了……” 第六十六章 阴阳伴吾当往之   第二日一早,张举就起身告辞,说是去疏通关系,看看文会是否还有转机。   陈错自是劝他无需执着,顺其自然就好。   张举表面应下,但散落出来的念头,明显是不会放弃,对此陈错也只能摇头叹息。   送走了张举之后,接下来两日,陈错都在侯府不曾外出,在屋中呼吸吐纳,钻研那《阴阳劲》。   这套运劲法门,对寻常武者来说,想要入门,最快也得几日,但陈错心中坐神,拿捏身心念头,倒是能轻易搬运劲力,配合着无名吐纳法所得之体魄,很快就找出关键。   “劲力一动,意念牵连之下,外阳内阴,阴阳转化之间,倒是能将那心头真火利用起来,难怪南冥子道长会传此法!”   一日练完,收功后陈错都会感悟思索,然后将心得纪录下来,存于梦泽。   跟着,就要让仆从准备饭食。   他此番归家之后,饭量大增,每日要吃上四到五顿,每一顿都是常人的三四倍。   一顿饭后,陈错也不免感慨。   “所谓穷文富武,修炼果然是个耗钱的活,若是平常人家,就算有功法,但吐纳蜕变,打熬筋骨,所需的药膳饭食,怕也很难负担……”   他正感慨着,陈海忽然匆匆赶来,说是有事禀报。   陈错望着来人,问道:“吩咐你的事有结果了?”   陈海拱手道:“找了几个地方,但还未彻底定下。”   陈错就道:“那你匆忙过来,要禀报何事?”   陈海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已经将逃奴之事报于官府!”   陈错眉头微皱,详细询问起来。   “老夫人说,府中待人不算苛刻,几人离去,许不是本意,许是受了蛊惑、胁迫,但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理不问,而且不光王府的几个人被报去,咱们府中的也都上报了。”   陈错问道:“王府走了几人?”   陈海叹道:“若是算上那偷丹之人,前后共有六人。”   “六个人,也难怪了,不是小数目了。”   陈海犹豫了下,忽然低头称罪。   等陈错问起,他才道:“君侯让小人点卯,这才知晓走了五人,结果没两天,王府那边就去报官,必是咱们这走了消息,是小人管得不严。”   “不是你之过,侯府对王府而言本就无所隐藏。”陈错摇摇头,若是从前,心中挂碍权柄得失,或许还有激愤,但将来这府邸都要抛去,也不算什么。   不过,陈海越发显得忠心,自己走的时候,该给他留些东西。   陈海自是深觉主上通情达理,心里对那通报之人就越发痛恨,想着要如何将这人揪出来。   陈错看出几分,就道:“先着紧我吩咐的事,至于其他,能做便做,不能,无需强求,当然,报官之事得关注关注,那几人离去定然不是本意,真找到了,要报与我知。”   “喏!”   等陈海走了,陈错坐下思量。   “既是王府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但那几人该是受了恶鬼操控,一如王府窃丹的那人,但话说回来,肉身凡胎再是被恶鬼操控,也做不到潜行遁走,不会凭空没了身影,像那窃丹之人,该是看守和沿途之人都受了迷惑。”   他正想着,陈海忽然去而复返。   “主君,门外有两人求见,自称官差。”陈海脸上有着警惕,“说是因为逃奴之事,可小人看着,不怎么像,哪里有女人做官差的?”   陈错微微感应,就道:“请人进来吧。”   .   .   前厅正坐着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国字脸,留两撇胡子,穿棕色直裰,不怒自威。   女子模样秀丽,但一身劲装,正道:“突然让你我来护那临汝县侯的周全,可有缘故?”   男子摇摇头,道:“不知,只听人提过南康王有一弟,未曾见过。”   “南康王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个弟弟……”女子嗤笑一声,得了男子眼神警告,这才住嘴。   陈海这时走来,说自家君侯已在正堂等候。   “走吧。”男子站起身来,女子跟在后面,神色随意。   不过,等到了正厅,见了陈错,两人神色微微变化。   竟是修士!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他们一眼就看出来,陈错乃修行中人。   “见过君侯!”男女同时行礼,但眼睛都盯着陈错打量。   陈错回礼之后,让两人落座,又让人上茶。   掀开杯盖,陈错轻饮一口,想起秋雨子的酒葫芦,不由摇头,放下杯子,就道:“两位如何称呼?”   男子拱手道:“在下陆受一。”   女子则道:“奴家名为玉芳。”   “见过陆君、玉淑女,”陈错点点头,开门见山,“两位不是官差吧?来此有何要事?”   陆受一就道:“君侯法眼如炬,我等确实不是官差,是借着这个借口过来,也好掩人耳目。”   陈错思量着二人来意,笑道:“咱们这般客气来去的,平白生出了猜忌,不如两位就明白的告诉我,此来所为为何?若师出有名,我自当配合,若是没有,就请喝了这杯茶,便各自告辞。”   “好!痛快!”   陆受一还未开口,玉芳就当先起身,道:“奴家等是供奉楼出身,奉命过来,要护君侯周全,不过实在没有想到,这宗室之中,还有一位修士在。”   “供奉楼?”陈错心中一动,从名字中品味出不少。   “君侯没听过也算正常,乃是宫中……”那陆受一正说着,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主君!”来者是刚刚离去的陈海,他还拿着三幅画。   陈错一见,就明白几分,向陆受一二人致歉,迎了上去。   等出了客厅,陈海迫不及待的道:“方才几个去张君府上的回了消息,说是张君见过这两个地方。”他抽出两幅画,正是那高台人群与大院武士两张。   “两个地方都见过?”陈错明白过来,“两地离的很近?”   “主上英明!张君说若是单独见着,还想不起来,但两幅放在一起,就想起来了,”陈海压低声音,“那人群聚集的地方,名为福临楼,就在青溪与潮沟交汇之处,有不少勋贵和士人子弟往来,有时候,张君出了王府,就会顺便过去。”   陈错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那福临楼该是离王府不远,若王府的人出去,也能迅速抵达。第二幅呢?”   陈海就道:“说是桂阳郡公的别院,张君曾随友人一同过去拜访,因此记忆深刻,就在福临楼西边不远,正因如此,张君才能找到机会拜访。”   “桂阳郡公?”陈错眯起眼睛,“侯大将军?”   他想起自归善寺回返时,遇到的那支车队,心头一跳。   当时,他正循着与恶鬼间的冥冥感应,指引车马前行,感应断绝后,就碰到了侯安都的车队人马。   一念至此,陈错又问:“表兄能确定,画中就是侯大将军的别院?青溪与潮沟两岸,官宦富贵之人不少,可别弄混了。”   “他说记不错的,印象深刻,还说画中院落布局很是精细。”陈海说到这,话锋一转,“不如小人将张君招来,与君侯细说。”   “不用了,”陈错沉吟片刻,想到屋子里的两人,摇头道:“不能事事都劳烦张君,他又不是家中仆从。”   若是能为主上奔走,他不知多乐意!   陈海心里嘀咕着。   陈错又问起第三幅画。   陈海道:“张君也未曾见过,还说不像是建康周边。”   “好了,你辛苦了。”陈错点点头。   陈海赶紧表示这是自己该做的,然后便退下。   陈错原地思量了好一会,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了定计,于是一转身,回到屋中。   他见了陆受一和玉芳,道:“家中还有些事,两位……”   “我等奉命来此,为君侯护卫,君侯只提供住处便可。”陆受一当先开口,朝着西边拱拱手。   那边乃皇宫所在。   陈错眉头微微一皱。   玉芳笑道:“君侯莫怪,奴家这同僚并无他意,但确实是奉命而来,您不留下我等,我等只得在外面吹风,不然回去没法交差,都不容易,想来两个道基境的修士,该是能护您周全的。”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   “既如此,那就有劳两位……”陈错长身而起,与其让他们在外不受掌控,还不如安排一番,就招来了人,安排了客房。   只是两人一住下来,有些事却不好施为了。   “本想坐镇府中,借墨鹤夜游,现在就有几分不便了,干脆亲自过去探查一番……”想到此处,他心头忽然跳动。   心中道人一睁眼,已明白几分。   “吾道该有此,正要走这一遭。”   念落,闭目调息,养精蓄锐。   傍晚时分,陈错离府上路,整个人沉静如水,只是一双眸子酝酿澎湃意念。 第六十七章 黑白人间   “这位临汝县侯倒是个逍遥人,夜色将至,还要出去寻欢,我与你可就惨了。”   玉芳与陆受一没有跟陈错同行,而是在陈错离府后动身,行走屋舍之顶,吊在后面。   那玉芳看着车马,轻笑一声,又道:“陆君,这位君侯能耐如何,你可看出跟脚?”   陆受一就道:“真龙血脉,紫气命格,如何轻易窥视。”   “少来这套。”玉芳轻笑一声,“我都看出来了,这临汝县侯的根子在香火路上,这本是取巧之法,但身为宗室,还能定下真我也算不易,该是有些前途的,只是他承王朝命格,受王朝压制,得不了长生,日后怕是要苦恼。”   陆受一瞥了同伴一眼,提醒道:“莫动歪脑筋。”   玉芳还是轻笑,眉目流转间,见前面的牛车停下,顺势看过去,就皱起眉头:“居然是福临楼?”   陆受一也神色微变,点头道:“此处离着桂阳郡公别院不远,听说有些牵扯。”   玉芳见着陈错一行人下了车,径直入了楼中,就道:“人都进去了,我们也过去瞧瞧,总不能真在外面干看着吧。”   陆受一点点头,身子一转,便飘然落地,玉芳却从怀中取出头绳,拴起来之后,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转眼成了个英气勃发的年轻男子,也落在地上。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福临楼走去,只是几步之后,又都停下了脚步。   “有古怪!”玉芳眼底闪烁幽光,“我这泥丸宫中的灵光震动不休,此处怕是也有邪物作祟!而且非比寻常!”   “此处靠近皇宫,生出阴邪,本来也不算奇怪,但你和我眺望的时候,没有半点感应,这说明有人在刻意遮掩!”陆受一说着,和玉芳对视一眼,表情都凝重起来。   最后,玉芳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先进去看看,咱们须得护得那位君侯周全,而且他此时过来,兴许只是要听听小曲儿。”   陆受一沉吟片刻,迈步走入其中,玉芳紧随其后。   楼中,热闹非凡。   大堂已是座无虚席,最里面的高台上,清瘦的说书人刚刚站定,神采飞扬:“方才,周生说了段顾家才子的故事,接下来要说的,却是那太原王氏的事了,想来诸位也知道,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某家领着几位兄台过来,就是来听你家画皮的。”   “昨日听得不够,今日再来听。”   “建康城中,就数你家的这台戏最是热闹,花样最多!”   ……   说书人的话,顷刻间就引得人声鼎沸,他笑而不语,让局面发酵了一番,才拱手致谢,说是多谢诸位错爱,这便要开始了。   跟着,就有唱曲儿的小娘子走上台,跟着几个端着琵琶的女子,一一落座。   陈错找了个地方坐下,听着左右之人的介绍,又见着台上布置,不由啧啧称奇:“这又是背景音乐,又是舞台剧的,可真是配置齐全,只是……”   目光一扫,心中道人散发灵识。   顿时,这热闹纷呈的场面一变,竟是鬼气森森!处处阴风!   那一个个大笑高声的人,身上赫然都缠绕着一层一层的漆黑念头,不断的朝着血肉渗透!   好些个人,更是灵光暗淡,面色惨白!   “好个人间鬼蜮啊!他们这些人的人念香火,简直比墨还要黑!”   他摇了摇头,深深感到了灯下黑。   谁能想到,这堂堂繁华地段,人来人往的名楼之中,竟已被恶鬼侵蚀,人人念头染污……   “不对……”他忽然眯起眼睛,仔细探查,借着与周边人念香火的联系,能依稀察觉到,那一道道漆黑念头,看着是侵入血肉,但源头却是这些人的心灵!   是他们的心,在不住的散发恶意,然后彼此交缠,宛如风助火势,越烧越旺!   “难怪恶鬼短短时间,便强大至此,即使被周道长的慧剑刺伤,也能迅速恢复,它这是找到根据地了啊……”   “这位客官,您若是没有提前约好,就请站在此处听吧。”这时,一个跑堂的伙计过来,见了陈错一行人,一边指着墙角,一边说着。   边上的陈海一听,眉头就是一皱,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   “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陈错摆摆手,“给钱。”   陈海当即闭嘴,满脸愤愤的掏出几块大钱。   那伙计见着眼中一亮,直接抢在手里,又躬身道:“您可以在里面找个地方站着。”   陈错眯着眼睛看他,又道:“加钱。”   “主上……”陈海百般不情愿,方才给的钱,在其他酒家茶肆,怕是能得雅间,但见着陈错神色,还是拿出了一点碎银。   “贵客啊!”伙计咧嘴一笑,“大堂有桌椅板凳,您在外围……”   “休要耍心眼,”陈错忽然收起笑容,“真当我的钱那般好拿?给我安排个雅间!”   那伙计被看得浑身一冷,颤颤道:“请贵客里面坐,靠的近,雅座实在是没有了,都被人订完了,不是小的诓骗您。”   “带路!”   那伙计登时便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都是冷汗,等领着陈错坐下,不由暗暗疑惑。   殊不知,陈错却朝着他身上一抓,就有一团杂念落在手中。   “贪入心肺,可惜啊,浓度不够,无法让心中神凝个篆字,但……”手上用力一捏,那杂念骤然破碎,显露出一点漆黑,“我确实来对地方了,那恶鬼就藏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在人心之中!”   喧闹、杂乱,人人出言,个个有声,但说出来的话,和心里所想却截然不同,一外一内,反差自生。   陈错抬起头,看向上方。   一团宛如深渊的黑暗,笼罩在上方,阴冷、黑暗。   下方,阳光明媚,欢声笑语不断,人人喜气洋洋,话语温暖人心。   “没想到这画皮一篇,竟有这般盛景,但文章塑造不出人心,只是描绘人心,引发共鸣,这上下内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看兄台这样子,第一次来?”旁边,有个人盯着陈错许久,见他落座,便靠近过来。   陈海挡在中间,先看来人,也是相貌堂堂,就将恶语收敛,道:“我家公子前些时日外出,最近才回来。”   “原来如此,”那人微微一笑,“画皮几乎是无人不知了,许多名士都出言表态,评价颇高,这福临楼独有窍门,除了说书人之外,还有台上戏曲,引得众人追捧,这里的位置,可不好拿啊。”   陈错指了指身旁座位,道:“兄台消息灵通,不如一起坐下来听书,正好有些话,想要讨教。”   那人闻言连连致谢,欣喜落座,自我介绍起来:“鄙人周门斌,岭南人士,旅居建康多年,过去未曾见过阁下,如何称呼?”   没想到是个北漂。   陈错点头示意,道:“陈错,建康人士。”   “陈错?”周门斌诧异,这个名字实在难见,而且古怪,却还是说了句久仰,心里则思量着,这人姓陈,又是建康人,说不定与宗室有关系,得打探打探。   陈错和周门斌说了几句,目光落在雅间之上,指着一处问道:“周兄,可知谁坐在那里?”   被陈错看着的地方,人念漆黑,翻涌奔腾,比之其他地方,还要汹涌浓郁!   周门斌转头一看,笑道:“你可问对人了,那是位常客,”他收回目光,压低声音,“吴郡陆氏出身,名为陆乐,他先后写了两三篇抨击画皮的文章,偏偏没事就来听书,当然,这人最出名的,是有个好弟弟,就是那东山陆忧。”   陆乐。   果然,黑粉头子都是人才。   陈错微微一笑,已然做好了准备。   “算算时间,它差不多该发现了。”   .   .   陆乐坐在雅座之中。   他的样貌与陆忧有七八分相似,但少了股飘逸,多了些阴狠,尤其是有着浓郁的黑眼圈,像是几天没有睡觉一样,眼里都是血丝。   忽然,陆乐浑身一震,眼底有青紫之气涌动,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人群里,扫过陈错,立刻咬牙切齿。   “居然找来了此处,好好好!正好决个生死,若在其他地方,我还要退避几分,但此处,我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你来了,是自寻死路!合该让我取代!”   “去!”他指着楼下,对着身边四名护卫道,“将这人给我拿下!”说完,一挥手,浓郁的黑气落下,融入四人身躯。   那四人顿时血肉扭曲,而后急速膨胀,一张脸泛黑泛紫,太阳穴更是高高隆起,然后各自抱拳。   “喏!” 第六十八章 神火燃人念   台上,说书人已然开腔。   轻盈的曲调中,描绘着一个爱情故事,意外邂逅,郎才女貌。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有说有笑。   角落中,玉芳却是目光闪烁,捏了捏眉头,对身旁的陆受一道:“有杂念侵袭,宛如心瘟。”   陆受一叹道:“此楼相当凶险!”然后朝着雅阁看了过去。   玉芳道:“临汝县侯,莫非受了蛊惑?他是修士,但修为不高,很容易被趁虚而入,等会找个机会,我给他一点提醒,看看他悟性如何,如果自己不能醒悟,那就只能强行带走了,事后慢慢解释。”   陆受一正要说话,但随后目光一转,视线落到四个身影上。   玉芳也看了过去,眉头皱起,道:“这四人该是用秘法打熬过身子,又用药水催生过,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沸血之味,嗯?”   看着看着,她意识到不对了。   那四个人正挤进人群,横冲直撞。   沿途之人东倒西歪,本来想说两句,但见到四人凶神恶煞,又纷纷忍住。   “临汝县侯,就在他们的前面,得,应该是这位君侯惹出的麻烦,这些宗室啊,还都是一个模子……”   玉芳说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出手准备。   台上,说书人满脸笑容,在轻快的乐曲中,描述着那王生携着女子,一同归家的情景。   .   .   “周兄,等会你最好提前离开,省得被波及。”   陈错和那周门斌说了好一会,气氛融洽,但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周门斌一愣,正想问两句,但余光已经看到了四个陆家护卫。   “你!”为首的护卫来到跟前,指了指陈错,“跟我们走一趟,我家主人要见你!”   “行,带路吧。”陈错站起身来,回答的干脆利落,让那四个人都有些诧异。   但四人马上回过神来,前前后后的围住李怀,就原路返回。   “这个陈错什么时候得罪了陆乐?他刚才还问我来着,可千万别牵连到我,对,我得先走……”周门斌注意到了那四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暗道晦气,好不容易蹭了个座位,当即有些恋恋不舍的起身。   “情况不对。”   陆受一叹了口气,对玉芳道:“靠近一些,如果有什么异变,你我才来得及出手,嗯?”正说着,他眼前忽然景象变幻,成了一片鸟语花香的田间地头。   “这里是哪?”   “我哪里知道?”玉芳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两人面面相觑,继而同时道了声不好!   随后,各自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嗯?那两个自称供奉楼的人,失了踪迹!”   陈错已经到了雅间门口,立刻有所感应,他为了引起恶鬼注意,一来到地方就散发灵识,感应各处,早就发现了陆受一和玉芳的身影,但就在刚才,两个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这种情形,立刻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偷盗丹药之人,那人也是这般凭空消失的,只是自己不曾亲眼见到。   “之前还好说,我只是肉眼凡胎,现在立下心中神,总不会感觉错误,难道原来的推算有错漏?”   “临汝县侯,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   这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帘后传出。   收回思绪,陈错知道现在不该再有杂念,于是掀开门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嘴里道:“刻意弄出这般声音,没有太多的威胁效果,反而显得老套,真正的恶人,都是看着像好人的,你作为画皮恶鬼,这个道理都不懂么?果然,还是太年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什么恶鬼,而是陆乐!如假包换!”   陆乐坐在里面,面露笑容,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等陈错走进来,更是直接一挥手,道:“拿下!”   四个护卫浑身一颤,眼放黑光!   跟着,他们的表情狰狞起来,气血充盈,筋骨皮膜震颤激荡,皮肤表面一根根粗壮青筋,脚下一动,便朝着陈错扑了过来!   瞬息之间,四人的人性尽数消散,只剩下凶狠本能!   声音,蕴含着情绪,情绪掺杂着念头。   这些念头被陈错捕捉到。   纯粹的杀意!   以及竭泽而渔的刺激潜能,爆发出来的恐怖力量——   四人还没到跟前,那燃烧沸腾的气血,已经扑面而来,带着一副烧焦味道。   “这点我要学学,”陈错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不退反进,“面对敌人,就该果断出手!”   念落,心头道人一震,身下浮起一个篆字——   空!   篆字出现在陈错眼中,急速旋转,射出精芒,映射到了对面四人眼中。   一切皆空!诸法不存!   四双充满兽性的眼睛骤然失去焦点。   四人的凶恶情绪、扑杀念头瞬间湮灭!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一连四声,四人趴倒在地上!   “废物!”   陆乐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顿时,无数黑影从四周汇聚过来,隐隐要勾勒出一片景象。   漆黑意志迅速污染人念光辉,形成网络,将陈错网罗其中,一股拉扯之力渗透进去,拉扯着心中道人,要将他拖出去,扔进漆黑的网络。   陈错心神一阵恍惚,有种种幻念浮现心头。   “当初你立心中神,我遥遥阻击,落入你的埋伏中,如今风水轮流,是你自投罗网,这次就要将你的真我意志,在幻境中击溃……”   “你以为,我要和你在幻境中决一胜负?”陈错忽然出声,一转身,冲着陆乐抬起手来,“阴阳劲”的运转起来。   一道道劲力在体内各处流淌,宛如暗流一样。   咚咚咚!   心脏跳动,一丝丝火苗被牵引出来,与那暗劲融合在一起,然后就像是点燃了的油桶一样,炸裂开来!   瞬间,灼热气息充斥浑身各处,陈错的筋肉开始沸腾起来,体表的细微水分瞬间蒸发,化作白烟。   他一掌拍出!   轰!   赤红火焰呼啸而起,周边水分尽数蒸发,蒸汽与赤火交缠,形成偌大手掌呼啸而出!   那遍布四周的漆黑人念一沾染到这个手掌,便都燃烧起来,转眼就蔓延四周!   “啊啊啊!”   顿时,陆乐惨叫起来。   一道虚影从他身上浮现,匆忙间,要逃脱赤红手掌的笼罩范围!   陈错神色不变,变掌为爪,就朝着那道虚影抓了过去!   “休想!!!”虚影吼叫一声,骤然崩溃,朝着满屋子的人群落下,要化整为零,潜入他们的人念之中!   陈错一步踩在地上,地板瞬间崩溃,留下一道道泛着火星的裂痕,陈错的人却已经跃出雅间,人在半空,猛然吸气!   心中道人豁然起身,也做出了吸气之状。   “收!”   瞬间,满屋子的人念开始朝他汇聚!   包括了那些被点燃的人念。   这些燃烧的人念,一到了体内,便被阴阳劲笼罩、约束,混合着气血,在血肉之中徘徊、凝聚、酝酿。   而余下的漆黑人念,还不等落到陈错口中,就有一道道烟气从中升腾起来,化作一个个细小虚影,零零散散的朝高台后面流窜出去! 第六十九章 一点真灵入吾手,从此香火不两分   “……蹑迹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   台上,说书人说的眉飞色舞,剧情正是那王姓文士,得了道士提点,回家窥视,结果看到恶鬼真面目的一幕!   这说书人说得抑扬顿挫,配合着琵琶女的铮铮声响,声音急促,立刻便调动起众人心绪,让他们忍不住提心吊胆,哪怕是知道剧情的,也被隐约感染,投入进去。   可就在这时!   轰!   火光自雅间出爆发。   一下子就让众人吓了一跳!   热浪袭来,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循着声音看去,入目的却是木屑四散,火光阵阵,陈错高高跃起来的景象。   “收!”   陈错嘴里吐出一个字,而后满屋子人念被拉扯过去,众人的心神一阵恍惚。   轰隆!   后台处,猛然传出炸裂声响,而后是几声尖叫,随后一张巨大的鬼首冲出帷幕[注1],青面獠牙,凌空飞舞!   一股股紫黑烟气从中蔓延出来!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个个尖叫,朝着四面八方奔逃!   但他们的念头,却被牵扯着,朝那鬼首聚集!   “你若再逼迫,所有人都要死!”   巨大鬼首凌空飞舞,内里涌现浓烈黑雾,一股磅礴的、浓烈的意志迅速弥漫周遭,所过之处,似乎给屋中蒙上了一层黑纱。   “黑白人间,内外互转,人心翻转、上下易位、前后颠倒!”   恶鬼之言,化作低语,萦绕耳边,渗入人心。   随后,一道道人念升腾起来,与黑雾结合,笼罩了整个楼阁!   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大堂,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在奔逃间,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飞到了天花板上,不过看那模样,倒像是从下面掉上去的——   上下易位,上才是下,下变成了上。   这般怪异景象,又引得人群阵阵惊恐,不少人便要逃离此处,而后争先恐后的快速后退——   前后颠倒,看着是往前面冲,其实是朝着后面退。   纷乱之中,不少人更是忽然焦躁愤怒,彼此之间爆发口角,相互指责,扭打起来!   内外翻转,心中之念无法隐藏,直接指导行为,甩锅推责拉垫背,无所不用其极!   仿佛原本的规则和秩序,都反过来。   “神通?!”   陈错人还在半空,心头就是一跳,一个词语从心底蹦出来。   恶鬼难道不声不响的到了第二境?   但他旋即摇摇头,恶鬼若是第二境,哪里会这般狼狈,自己更不可能毫无察觉,随即心念一转,已然明白过来。   “并非神通,只能在被它污染的人念香火范围中起作用,算是术法,但即便如此,也十分珍贵,是神通雏形了,未来未必不能成为神通!这就该是他的底牌了!正等着呢!”   陈错身形凌空翻转,落在天花板上,拍飞两个围上来要扭打的男子,看着面前的混乱局面,意识到要先尽量驱散人群,于是探手入怀,取出一把碎银,朝着门外扔去。   心底,一个“妒”字飞起来,融入诸多人念之中,跟着他改吸为吐,将一道道人念重新放开,逼迫回去。   “啊!好大一把银子!”   “快快快!”   “我的!我的!都不要与我争抢!谁都不该拿的比我多!”   这些人本来被恶鬼意念感染,已经藏不住心中念头,行为完全受到欲望支配,见状更是不加掩饰,纷扰之间,竟是找到窍门,为了争夺,一个个飞快倒退,朝着门外扑去。   等他们冲出门外,又都跌落下来,摔在地上,一时间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撒了一把银子之后,陈错脚下不停,看似后退,其实前冲,每一下都在天花板留下脚印,衍生裂痕,竟是倒着冲向了恶鬼,人还没到,已经一掌朝身后印了出去!   先前在体内酝酿着的澎湃火焰,再一次蜂拥而出,爆发出比之前更为浓烈的气焰!   铺天盖地,却不是落向身后,而是朝着反方向涌动,笼罩巨大鬼首!   “这么快就适应下来了!再转!”   顿时,整个屋子又要有变化!   但这次陈错已经有了准备,一念传出,周遭人念震颤,那变化被生生打断!   那恶鬼散落出惊诧之念,却已经没有时间反应,烈火临身,鬼头之中黑气涌动,凝聚成两支鬼爪,与赤红手印碰撞在一起。   轰隆!   炸裂声中,气流爆发开来,宛如狂风过境,将厅堂中的桌椅高台,尽数扫荡!   “啊啊啊!”那恶鬼惨叫起来,那漆黑鬼爪迅速消融。   陈错半点也不意外,他这赤火手印中蕴含三昧真火,鬼魅退避,那恶鬼毫不畏惧的硬碰硬,估错了局面!   不等恶鬼缓过劲来,他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过后,他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体内气血瞬间被心头真火吸纳了不少!   恶鬼见之色变。   “快快停手!”它连连退避,传递意念吼叫,“我这真身之中凝聚着的,是被我摄取出来的人魂,你烧我,灼烧的是他们的魂!你是在杀他们!速速退去,今日还不是你我……”   “诛恶就是为善,不将你炼化,还会有更多的人罹难!惩恶就在今朝!”陈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又是一个大手印砸出去!   两个赤红掌印一前一后,重叠起来,笼罩了恶鬼巨首,那大头燃烧起来,竟是竹节与纸张糊起来的!   “倒是惟妙惟肖,怕是你附身匠人,亲自缔造的吧!”陈错撕开纸张,探手入内!   那恶鬼又惊又怒,彻底惧怕起来,舍弃了所谓恶鬼真身,化作一团黑雾,朝着后窗飞去!   “想跑?”陈错冷笑起来,心中道人手中衍生慧剑,往外面一扔,便和环绕陈错的一道元始之念融合,而后去势不绝,刺入黑雾之中!   “啊啊啊!”   顿时,恶鬼惨叫,黑雾扭曲膨胀,处处浮现裂纹,与满屋子的桌椅一同跌落下去!   陈错却不迟疑,又是一张赤火掌印落下去,根本不给那黑雾恶鬼一点反应时间!   这一下子,黑雾彻彻底底的挨上了,那黑雾登时四分五裂,表面更是浮着一层浮火!   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陈错则是面无表情,伸手一抓,四散的黑雾便凝固半空,震颤不休。   心中道人盘坐之下,周遭光影变化,沟通四方人念,尽数拉拢过来,彻底将那恶鬼之念从人念网络中逼出来,让他难以联系人念!   “住手!住手!”   恶鬼遭遇接连重创,已然虚弱,这时运转念头,发现无法沟通人念网络,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传念尖叫起来:“陈方庆!你若真的炼化我,要坏了一个大人物大事的!到时你如何能承担!快快放手……”   “是那侯安都吧?”陈错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若放了你,是你能不再纠缠我,还是他能饶了我?”说话间,他猛然一捏。   啪!   黑雾破碎,一张青紫鬼面浮现出来,被陈错一抓,鬼面也彻底破碎,变作星星点点,被心中道人收拢过去,融入右手脸谱!   不过,还是有一点真灵凌空显现,朝着窗户飞去。   “哦?还有一点自我念头?”陈错眯起眼睛,抬手再抓!   “放肆!大将军的东西,也敢拿!”   忽有声炸,如响雷,如雷霆,就连陈错的心中神都摇晃起来,就见一个红脸汉子大步流星的从后台走出,手中拿出一副画卷。   那一点真灵立刻如同倦鸟投林般,就要投入画卷之中。   “就防着你逃离呢,今日怎么都不能让你跑了!”陈错不觉半点意外,心中道人盘坐之间,周遭人念网络震颤起来,一点联系从心底深处升起来。   那一点真灵眼看着就要没入画卷,却生生凭空凝固,而后一阵震颤,就倒飞回去,落到了陈错手中!   注1:伏笔在前文二十四章。 第七十章 处处人心话青烟   “松开手,放开那鬼物,”那红脸汉子看着这一幕,眼露寒芒,“临汝县侯,听我一句劝,这是为你好!”   陈错捏着那一点真灵,看着来人,道:“你是什么人?”   “某家桂阳郡公麾下偏将,侯晓!”红脸汉子神色傲然,“不要以为自己是宗室,就可以为所欲为,皇帝都是我家将军扶持上去的,皇宫都常为我家将军宴席之处,你也不要高看了自家身份,须知我亦是县侯!”   陈错的心里浮现出相关的信息。   知道这侯晓乃是那桂阳郡公侯安都的从弟,追随大将军南征北战,战功卓越。   见陈错默不作声,那侯晓浑身气血激荡起来,展露出修为境界——   淡淡真气流转体表,气血如虹,赫然已达武道第二境,衍生了武道神通!   他目光冷冽如刀,道:“交出鬼物,准你安稳离去。”言语威胁,但他没有贸然行动,似乎有几分顾忌。   “第二境么……”陈错摇了摇头,“那就更放它不得了。”   侯晓冷笑一声,道:“这东西就算是你的心魔,落到了我家将军手中,便是侯家心奴,我现在还是好言相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错也懒得多说什么,已然有了决定。   恶鬼本就是心腹之患,过去无力对抗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找到了,岂能放任?让它逍遥下去,又有侯安都撑腰,必然不断壮大,难道还要继续拖延?放虎归山,这老虎还有了警惕,还有靠山,下次说不定反而是陈错被压制了。   对面的第二境虽然强横,但陈错手里还有一张底牌,眼下更是退无可退,就算放手,同样是给自己挖坑。   “长痛不如短痛!”   他心中念头一定,那恶鬼真灵就有了感应,惊恐至极之下,已是不顾一切的开始催动真灵本源,不惜损伤真我意识,开始强行与周遭人念光辉共鸣,艰难的拉拢周遭意念。   顿时,又有淡淡黑雾凝聚,但依旧被陈错捏在右手之中,而且缓缓收紧。   侯晓神色一变,急道:“此物对于我家将军有大用!你若真的拿去,后果担待不起!不如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说辞……”说罢,浑身真气鼓荡,两臂张开,凌空扑出!   顿时,劲风袭面!   陈错抬起左手,一掌拍出!   当即,赤火手印迎面撞上了侯晓!   “不知死活!”侯晓冷笑一声,抬手一挥,那手臂筋肉震颤之间,隐隐有兽鸣,甩动之间,撕裂了陈错的赤火手印,但那手臂上却有火苗一溜延伸!   “嗯?”他面露诧异,旋即脸色变化,另一只手猛然拍打,却还是无法熄灭,随即一甩手,一点真气隔开火焰,顺势甩在一旁,而后前冲之势不绝,“有些门道,难怪敢违逆大将军……唔!”   对面,陈错双眼一亮,展露“空”字!   顿时,侯晓面容一僵,诸多心思尽数消散,但旋即浓烈的气血涌动,重新恢复清明。   陈错又飘然后退,抓住对方愣神的瞬间,手中一用力。   “住手!”   咔嚓!   黑雾破碎,显露出一张青紫面孔,继而有虚影浮现,瞬息之间变幻莫测,时而青面獠牙,时而三头六臂,时而化作一团黑雾,但无论他、怎么变化,陈错的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陈错跟着张嘴一吸,虚影就被他吸入口中。   顿时,心底殿堂,心中道人周围浮现一阵黑雾,朝雾气中央聚集,就要融入那道人身上。   未料,还未沾着,道人晃了晃右手鬼面脸谱,那脸谱顿时张开了嘴,便是一吸!   顿时,众多黑雾都被拉扯过去,要落入脸谱嘴中!   黑雾中传出一声惊呼!   “陈方庆,你放过我,我为你奔走,帮你牵引人念,人念分善恩,你得善,我拿恶,让众人杂念不至于污染了你的道心!”   恶鬼的面目在其中浮现。   道人笑了起来,他道:“到了这会,还要用言语来迷惑,恶念能污染道心,善念就不能污染了?休要多言,安心上路吧!”   话落,黑雾大半入了鬼面脸谱之中。   没有被吸进去的部分凝聚起来,变成恶鬼模样,张牙舞爪的向外挣扎,却是毫无用处,一点一点的被拖拽进去。   “陈方庆,陈方庆,你若炼化了我,必定后悔!我如今聚集人心恶念,那些表里不一之人,他们的心都是黑的!你吞纳了我,念头也要受到影响!”   心中道人巍然不动,鬼面吞吐,鲸吞黑雾。   “那些善人,其实求名!”   “那些名士,其实求权!”   “那些官吏,其实求财!”   恶鬼尚在挣扎,但哪里还能挣脱,直到最后一点黑雾都被鬼面吞噬,只留下一道不甘之念——   “我不甘心啊!这天下,处处是人,其实人心似鬼!我乃是应运而生啊!”   伴随着这最后一点意念消散,恶鬼彻底消弭无踪。   倒是心中道人的那张鬼面,扭曲变形,时而青面獠牙,时而面白如纸,更是震颤不休,几乎要脱手飞出。   有一团漆黑,在脸谱之中四散晃动,似乎在横冲直撞,想要挣脱出去。   陈错浑身震颤,心知大敌当前,不是炼化时机。   那恶鬼意念已经灭绝,剩下的,不过是香火结晶,脱身出去,随时可以炼化!   于是他念头一转,心中道人抬手一指,便将那失去了恶鬼主宰的漆黑念头聚集一处,变成一点浓郁漆黑,隐隐发亮。   这一点纯黑在脸谱上快速游走,最后停驻在脸谱的额头郑重,慢慢稳固下来,形成了一道漆黑竖纹。   嗡嗡嗡!   顿时,四周香火人念震颤起来,与陈错心灵共鸣,那心中道人的身影更加清晰,身边更多了几道青烟虚影。   道人身后,更是有一片山水虚影一闪而过。   隐约间,陈错能感到心灵有了变化,只是现在还难以细查。   “待离开此处,再慢慢炼化、探查!”   这些说来繁琐,但都在陈错心底变化,不过转念之间,而对面的侯晓已是怒发冲冠,气愤至极!   他全身气血涌动,真气透体而出,化作层层叠叠的气鳞!   “你这是找死!”侯晓深吸一口气,杀意盎然,“入了我家将军口袋的东西,就算是你的,也该双手奉上,你居然敢毁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就是皇帝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音落下,他表情有几分狰狞,杀意盎然,脸上青筋显露,筋骨齐鸣,两条膨胀起来,大筋缠绕、泛黑,一道鳄鱼虚影在背后浮现出来!   震!   鳄鱼猛然抖动,整个屋子都摇晃起来。 第七十一章 表裏一体   澎湃的压力,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击过来,层层叠叠的加诸在陈错身上!   他顿时重压在身,浑身震颤不休,似乎全身各处的骨头有几分承受不住压力,隐约有嘎吱声响!   不过,陈错心念一转,就将重压下产生的幻觉驱散,筋骨皮膜完好,更无异声,然后他脚下一动,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轰隆!   他之前所站着的地方,在一声轰鸣中,被扑过来的侯晓直接砸得崩塌开来!   隐约之间,似乎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一头巨兽的虚影。   凶兽抬头!   “躲得倒是快!”一抬头,侯晓脚下不停,一边看着陈错,一边冲杀过去!   陈错已然一掌拍出!   只不过,这一掌出去之后,固然有火焰浮现,但陈错的脸色却更加苍白。   自从踏足福临楼之后,他运用阴阳劲为引,已经接连施展了赤火掌印,强势击败了恶鬼,但并非没有代价,心头真火的活跃,代表着气血更进一步的消耗,甚至体内的王朝紫气,都有几分压制不住了!   与之相对的,赤火掌印汹涌而去,但侯晓两手一分,身上的真气鳞片划开了火焰,半点也不沾染。   “我在岭南感悟忽律凶残,衍生出这忽律之力,倒要看看你这香火鬼神,如何承受!”   转瞬之间,错开火焰,他人就到了陈错面前,甩手如长鞭,节节炸裂,一根粗大的虚影凌空扫来,连空气都被压缩着朝陈错激射过去!   鳄鱼甩尾!   凶残气息铺面,陈错眼中浮现篆字,手上再次用赤火掌印抵挡,但摄取的真火稀薄了许多,给身体留下余地,同时张嘴一吸,将四散的火苗收拢过来,顺势推回去!   所以这一次,那掌印竟有浓烈了几分!   同时,心中道人一甩,四面八方的人念光辉,就朝着侯晓蜂拥而至!   那念头闪烁不定,透露出诸多虚幻光影,干扰人心。   下一刻,侯晓身上气鳞闪烁,生生与赤火抗衡,虽被灼烧了身上几处,却是怡然不惧,然后筋骨鸣叫,气血沸腾,浮现出鳄鱼虚相,一下子挡住了各方侵袭而来的人念,尽数排斥出去!   “区区香火鬼道,也敢在气血武道面前卖弄?”   侯晓嗤笑一声,宛如凶兽一般破开层层阻碍,到了陈错身前,就一拳捣出!   陈错速度不慢,但那侯晓燃烧气血,速度更胜几分,那拳头中拳意如虹,干涉周围,生出鳄鱼虚影,正张开血盆大嘴,要将陈错一口吞下!   随后,拳头打在陈错身上,却没有半点阻碍,直接穿透过去。   “嗯?”   侯晓面露意外,终于意识到不对。   “幻影?”   果然,被他贯穿的身影泛起阵阵涟漪,慢慢消散,最终消失无形。   而真正的陈错,已经借着这次机会,离开了此处。   “你是跑不了的,”侯晓冷笑一横,“不把你抓住了,如何与兄长交代?”他先是目光扫过周围,重点是门窗之处。   这侯晓打熬身躯,五感敏锐,虽没有心神灵识,但一双肉眼观物,一样细致入微,入了第二境后,武道衍生神通,更多了野兽一般的直觉,能冥冥感应。   可这一看,却没有发现陈错身影,但那感应中,却发现了端倪,抬起头,朝着屋顶上的一处裂缝看了过去。   方才陈错与恶鬼、与这侯晓接连激战,余波四散,早就将大堂、后台的屋顶震出了不少破损,有的地方直接崩塌,露出了上面的情景。   “躲在上面,就以为能迷惑我?”言罢,侯晓一跃而起。   正像他所预料的那样,陈错正在二楼中央,不闪不避。   刚才,他施展的虚影幻身,正是得自那日感应虔诚信徒,能生出虚幻身影,似真如实,骤然之下,也足以迷惑一时!   但终究不能一直隐瞒,不过侯晓先是观四周门窗,又一跃而起,只是这简短时间,对陈错而言,就已经足够。   “侯晓既然认定了我,单纯逃遁,他也要追击,为今之计,要么震慑住他,要么就当场击退他!既然如此,底牌不能再留着了,虽有几分勉强,但只是暂时借用,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引动四方人念光辉,在周围交缠变幻,浮现一道道虚影,都与陈错一般无二,各自还有动作,栩栩如生。   一时之间,难辨真假。   他的真身混在其中,抓住这有限时间,眼神一阵迷茫,瞬间入梦!   梦中,陈错身影浮现,叹了口气,而后半点也不停留,来到了那张鬼面脸谱的跟前。   “本想等着,再打磨打磨道心,待得精气神如虹,真正踏足第二境的时候,再来戴你,不过世事哪有那么多如意?什么都准备好了,或许也不需要这张脸谱为助力了。”   他拿住面具,毫不犹豫的戴在脸上。   顿时,心中道人右手拿着的鬼面脸谱,骤然膨胀,其上浮现一道虚影,随后合二为一!   至此,梦泽脸谱,与心中脸谱,彻底合二为一。   顿时,那脸谱快速变化,一道一道的黑紫气息涌出,萦绕着面具。   那道恶鬼湮灭之后,留下在面具额间的黑色痕迹,更是涨缩不定,似乎是一个眼睛,要睁开一般!   不过,几下过后,这竖痕沉寂下去。   心中道人则是拿起脸谱,一样戴在脸上。   下一刻,狂暴念头,在陈错的心底爆发!   一股沉睡许久、似乎被陈错遗忘的念头,开始迅速复苏,疾风骤雨一般的,朝着心灵各处蔓延——   “我为穿越者!既然来到了古代,理应留下惊天动地的事迹!”   “就算是仙侠世界,又怎难住我这种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洗礼的现代人?正好用现代的见识、知识、道理,还有对历史大势的了解,好好教育教育这些古人!”   “诸多仙法,都可以作为参考,结合前世智慧结晶,将此世古旧落后的修炼功法革陈出新,引领仙道变革,扫除过往一切,奠定崭新格局!”   一道一道的狂妄念头,像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浪头,连绵不绝的扑打过来,冲击着陈错的心防!   感受着蜂拥而至的诸多念头,他却守住一点清明,呼唤着四方香火人念……   那心中道人右手上的脸谱,乃是陈错观想而生,但那张梦泽中的鬼面脸谱,源头却是恶鬼来袭。   眼下两者合二为一,再观过往变迁,也就分明起来。   “恶鬼源于我的心中本念,在写下画皮一篇的时,受文章本身位格和此世特殊影响,将一点念头分化出去,相当于本念破碎,因此恶鬼被勾勒出形体后,我能用小葫芦收拢一丝,在梦泽中衍生出脸谱,那脸谱蕴含了陈方庆的残念,亦掺杂了前世之念,是我心底的真实写照,哪怕隐藏的再好,其实并未根除!”   思绪清晰之后,陈错对这蜂拥而出的狂妄念头,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可以加以引导,但那念头狂暴、固执,更蕴含着轻蔑万事万物的傲然,深入骨髓,因此无法约束!   此刻,陈错虽然极力引导,但狂妄之念,还是不住的扩散,更是开始侵入和污染心中之神!   那心中道人戴在脸上的鬼面,更是不断的扭曲、扩张,直接化作长角的恶鬼头盔,盖在头上,将整个面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已然一片通红!   伴随着狂念的出现,源于陈错前世的记忆,更是自心底喷涌而出!   那层层叠叠的记忆信息,宛如洪流一样呼啸,将这心中殿堂冲击的摇摇欲坠,连那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都摇晃起来,仿佛随时要崩塌!   陈错的意志之中,各种狂妄念头此起彼伏!   由于这些狂妄念头,本就源自他自身,只是被尘封起来,所以现在甫一浮现,就开始和陈错本身的念头共鸣,隐隐就要融合! 第七十二章 森罗万象迷人眼   这时,悬浮在心底的六十四枚烫金字符放出光辉。   镇住了正在与陈错本心融合的狂念。   那狂念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萦绕着心中道人。   那道人失去了往日的缥缈出尘,带着恶鬼面具,竟是透露出一点暴虐。   淅淅沥沥的漆黑从头盔中落下,要将这道人的身躯彻底笼罩,但生生被六十四金字与陈错的道心镇压住。   于是,陈错的心神,就处于一种将要被污染,却还没有真正污染的局面。   “这般狂妄念头,本就是我心底的想法,没什么好羞耻的,之所以会有这般认知,或是因前世接触众多信息,加上心头的一点自傲造成,不过现在把它们释放出来,为的不是重温过气,而是与狂妄念头伴生而来的,前世的森罗万象!”   陈错自然有着前世的记忆的,但人力有时而穷,没有刻意记忆的东西,又或者印象比较微弱,往往看过一眼,很快就会遗忘。   可与狂念伴生而来的森罗万象之影,则不同。   狂念虽是陈错的,代表着前世,但经过恶鬼、葫芦和梦泽的接连作用,已然凝结出结晶,其中蕴含的,是五光十色的前世万象,很多是陈错看过一眼,甚至目光扫过,无意中刻印在心底的印象和记忆。   前世,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嗅觉,时时刻刻在收集的外界种种,投影心中,却无法完全记忆,很多甚至只有一点记忆痕迹,早已遗忘,但在恶鬼、葫芦和梦泽的引导下,因果牵扯,于此世具现,化作脸谱。   现在,脸谱被戴在心中道人脸上,其中蕴涵着的种种,也就释放出来。   “第二境,道基之境,本身就要在经历种种过后,经过总结、理解,将某种道理或者规律,甚至干脆就是自身经历,显化出来,变作神通,就像侯晓,他该是在岭南观鳄鱼之后有所领悟,踏足武道第二境后,气缠如鳞,拳脚带有鳄鱼之力,是为武道神通!”   陈错深吸一口气,随着狂念涟漪的四散,前世种种,森罗万象,交汇在一起,有如洪流,渐渐汇聚过来,将那心中道人笼罩、包裹在里面,形成一圈五彩斑斓、变幻不定的光罩。   有诸多投影、影响、声响、味道萦绕其中,化作森罗万象。   光影闪烁之间,道人不断呼唤人念光辉。   最终,光辉与光罩接触,共鸣震颤,交汇在一起!   森罗成面,人念如丝,交缠起来,渐成一茧,衍生出森罗之念,蕴含种种变化。   “这些前世的信息庞大无比,但琐碎繁杂,像一个个碎片,每个都不深入,但聚集在一起,繁杂而滂沱;而香火人念,同样复杂多变,有些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两者相似,所以共鸣!凝聚成这森罗之念!”   感受着心中的翻天覆地,陈错深吸一口气,身形消失在梦泽。   .   .   一梦一醒,不过转瞬,如念头般瞬息万变。   那侯晓已经一跃而落,抬眼一看,满眼都是陈错的身影。   “倒是有点手段,但不过雕虫小技……”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隆起,随后张开嘴,吼叫起来!   “吼!!!”   这声音连绵不绝,震颤不休,那桌椅连同木头墙壁都震动起来。   顿时,满屋子的虚幻身影都模糊起来,立刻便显出了一道凝实身影!   “这次看你如何逃!”   冷笑一声,他两腿摆动,身上的真气鳞片越来越清晰,一道道腱子肉膨胀起来,整个人转眼就大了一圈,衣衫都被撑得鼓起来,转眼冲到陈错跟前,两手甩动,鳄鱼甩尾一般的狂暴力量在半途就炸裂开来,就像是两根舞动的大枪,直至陈错的头颅!   那滂沱大力,一旦被打实在了,陈错怕是要头开脑裂!   杀招!   就在此时,陈错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精芒从双眼爆发出来!   触及到陈错的目光,侯晓脑袋骤然刺痛起来,种种景象声响化作森罗之念,直接灌注心灵,让他顷刻间便有几分承受不住,念头因此拿捏不住,崩溃开来。   念头一散,他的攻伐动作也因此走形。   “鬼魅伎俩,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根本不够看!”   侯晓双目通红,头疼欲裂却生生忍住,朝着陈错砸下去!   但下一刻,陈错身子一晃,便在几丈之外。   “嗯?”侯晓眉头一皱,感到疑惑,但旋即排除杂念,又逼近过去。   但陈错这次抬手虚抓。   四周,光辉落下来,环绕着侯晓。   星星点点,如雾似纱,每一点都跳动不休,每一点都在扭曲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一样!   侯晓心底警兆大起,让他本能的停下冲势,后退防御,继而心头疑惑。   陈错嘴角勾起,笑道:“莫慌,不过一点人念……”   不知是否错觉,侯晓感到陈错的这个笑容很是狂妄嚣张,令人一见便心生不快。   但他不及细想……   嗡!   光点震动,侯晓当即五感轰鸣,本就阵阵刺痛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有无数碎片影像如走马灯一样的急速变幻!   他心中一凛,知道不妙,立刻散去攻伐之念,屏息静气,守住一点拳意,又后退几步。   但环绕着他的光点,如影随形。   “惑心之法?但某家武道生拳意,可不会被障眼法迷惑!气血阳刚,正是鬼魅克星!”深吸一口气,侯晓两手挥舞,气血炽热,就要将身边光点扫荡开来。   但两手挥过,光点并未散落,反倒个个放出光芒,快速流转起来,留下一道道光线残影,将他笼罩在里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光茧。   霎时间,他的五感彻底迷失,入目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失去了对周遭的感应。   这种局面,他并不陌生,随侯安都与北齐对战的时候,就有过相似的体会,但当时他是陷入阵图,而且对方乃是第二境修士……   “神通?!不可能!”   侯晓的脸色终于凝重,但旋即摇头否决。   “若这临汝县侯掌了神通,心中鬼神早就一跃而出了,怎么会这般缠斗……嗯?”   他正疑惑着,忽有五光十色的念头蜂拥而来,冲击拳意心神,他本要抗拒,但一点念头碎片散落,赫然是某种武道光影,涉及一点真气运用窍门。   他不由留神了一点,但这一接触,可不得了,像是一根绳串起来的一样,众多武道光影接连呈现——   什么武道景象、武道修仙、武破虚空,还有各种流派划分,有的真气为尊,有的招式玄奇,有的武道通神,模糊不清,但变幻不绝!   这下子,侯晓终于难以自持,忍不住探查起来。   这下子,心灵大门洞开!   森罗之念汹涌如洪流,直接冲击着他的心灵!   “不好!”   侯晓纵然拳意浓烈,转瞬间也被冲击的头晕脑胀,紧接着空、妒、憾三字接连落下心间,他先是心中一阵恍惚,旋即回神,可紧接着有一点妒忌升起,生出几缕不敬,又慌忙按住,转眼又有遗憾升起,怅然叹息之下,整个人的情绪低落下去,拳意不复浓烈!   无数光辉进一步渗入心灵,更多森罗景象狂暴灌入。   “神通!”   在心灵被彻底淹没之前,侯晓彻底震惊。   “这个陈错,真的掌握了神通!”   神通乃是道基显化,是第二境的标志!   但那陈错,分明是第一境的修为!   一道道森罗之念袭来,每个都传递出与武道相关的信息,十分浅薄,但数量繁多,层出不穷,一道接着一道,将那侯晓的思绪心念全数占据,让他根本无暇思虑其他。   他僵在原地。 第七十三章 心殒胆破!   “呼……”   看着安静下来的光茧,陈错剧烈喘息,脸色苍白,两臂中的真火正缓缓的朝心头汇聚,沿途的气血尽数都被灼烧,令他的血肉微微干瘪,心底更是一片混乱,宛如狂风暴雨。   鬼面头盔中蕴含的狂妄之念,不断渗入本心,虽被镇压,但极大的耗费了心神,令那心中道人的身躯都开始透明起来!   “结合前世碎片信息,和今生人念光辉,勾勒所欲所憾所想之景,使人心灵沉溺,困于自身认知,故可称为‘森罗茧房’!”   他缓缓呼气,鼓荡身上气血,皮膜鼓胀之间,将体内流转的真火,朝着两手凝聚。   方才看着轻松,似乎只是一眼,就定住了侯晓,但只要稍有差池,对方两臂落实,自己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这人方才是真的动了杀意,没有留手,我现在也把他得罪狠了,打到这个份上,自然不能收手了,可惜啊,森罗茧房与狂念伴生,难以持久,光是这些,只能限制住他,无法真个伤他,否则倒是省事了,现在必须抓住这有限的时间……”   下一刻,那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起来,他的心底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差不多到极限了,不过已经足够……”   一念至此,陈错更不犹豫,一步踏出!   轰!   地板塌陷。   随着陈错一步步迈出,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跟着直接一掌朝着光茧印了过去!   呼!   热浪呼啸,穿过了光茧,直接印在侯晓身上!   轰!   澎湃的热息,裹着一缕真火,被送到了那侯晓的体内!   后者顿时浑身俱震,在浓烈的警兆中,意识终于挣脱出来一部分。   “尔敢!”   他瞋目裂眦,一口鲜血喷出来,夹杂着些许内脏,旋即挥动手臂,朝着陈错砸了过去!   顿时,周边气流炸裂,笼罩陈错!   那猛烈的劲风,近乎变成了实质,落在陈错的身上,直接割开了衣衫,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陈错依旧半点也不动摇,又是一掌拍出去,心中道人更是念头连转。   侯晓的两手顿时凝固!   随后,他意识到情况危急,鼓荡气血,逆转玄功,顿时浑身鲜血炸裂!   一股澎湃的劲力爆发出来,剧痛令侯晓的思绪从森罗之念中挣脱出来,然后一脸狰狞,朝着陈错就抓了过去。   “你死定了!”   狂暴的劲力,如同鳄鱼尾巴,还没有抓到,劲风就令陈错额头开裂,鲜血直流。   但他眼神冷漠,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元始天尊”,跟着念头如刀,顺着目光刺了出去!   “啊!”   侯晓惨叫一声,头疼欲裂,森罗之念与元始之念碰撞,令他七窍流血,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   随后,陈错一掌拍在他的脸上,赤炎炸裂!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侯晓嚎叫起来,再次朝着陈错抓出去,但却抓了个空,那身影泛起涟漪,赫然已是幻影。   陈错借着幻影掩护,破开了脚下地板,落入一楼。   如鳞真气阻挡,让陈错双手与侯晓的脚腕之间,还有一点空隙。   “你这是自己找死!”   真气下沉,侯晓宛如鳄鱼坠落,劲力下沉。   地板嘎吱作响,整个楼层都浮现龟裂!   陈错脸色一白,那心中道人猛然抓下鬼面脸谱,张口一吸,将一点心中火吞入,而后火焰蔓延,道人衍生出诸多念头,尽数燃烧起来!   那道人抬手一抓,凝聚念头慧剑,挥舞之后,斩断燃烧念头,那些燃烧的念头随即被引导到外界。   遍布各处的星星点点,开始逐渐燃烧。   上一层,光茧浮现道道裂痕,开始解体,侯晓更是猛然下坠,将整个二楼的地板尽数震碎。   挟着万钧之力,如恶兽天降,侯晓一拳朝着陈错攻来,但迎接他的,却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火星沾染光茧,瞬间引爆光辉。   那光茧本就是人念与信息交融而成,被真火一沾,登时燃烧起来,然后急速蔓延,转眼包裹了侯晓。   侯晓闷哼一声,身上火光重重!   “啊啊啊!”   他又是惨叫,浑身被火焰包裹,惊怒交加,疯狂的运转玄功!   “给我散开!”   真气鳞片没有驱散火焰。   陈错猛然挥动双臂,更多的燃烧念头,被驱动着朝侯晓聚拢过去!   啪啪啪!   火星在侯晓的身上不住炸开,当他落在地上,体内的气血也燃烧起来!   “我……”这次,侯晓面对五步之内的陈错,没有选择攻击,迟疑了。   陈错没有迟疑,他一把虚抓,借助念头联系,令光茧上的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   火焰顺着念头蔓延,真气鳞片虽能阻挡部分,但侯景心中被灌注诸多森罗之念,人虽然清醒了,但还有余韵,这时顺着联系,一并都被点燃,不仅未能灭了,反而朝着他的脑袋聚集!   侯晓终于慌乱起来,不顾一切激发拳意,两手一转,一拳打在额头上。   沉闷的撞击声中,他惨叫连连,口鼻流血,眼冒金星,但种种杂念,终于被一扫而空,然后提起一口气,真气鳞片又充盈了几分,竟渐渐将火焰生生逼退了几分!   只是再无战力了。   见着对面陈错又挥动手臂,侯晓亡魂皆冒,玄功激荡,浑身骨节震颤,张口喷血如箭!   这是刺激潜能的邪道法门,用了之后,全身的毛孔都流出鲜血,侯晓转眼成了个血人,恢复了一点力气,但整个人委顿了下去,气势一落千丈,鼓胀的肉身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下去。   但那双眼睛却清明起来。   “可恶……”咬牙切齿间,他勉强定住心念,一个转身,身化血虹,逃遁出去!   他竟是逃了!   陈错并未追击,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已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了,狂妄念头不可抑制的冒出来,头上浮现青筋。   心中道人的身影,更是扭曲模糊,长发飞舞之间,有了几分癫狂的气息!   他已经到了极限,脸谱虽然摘下,释放出的狂念还缠绕着心中之神,得尽快收拢回去,否则遗留心头,发酵起来,后患不小。   “可惜,若我还有余力,或者也通武道,现在心神虽然近乎耗尽,但一样能拳脚补刀。”   陈错此刻一样无力再战,若是侯晓还能再战,他只能拼着狂念入心,借力逃遁了,毕竟已是底牌尽出。   侯晓固然是走了,但他还是站在原地许久,调息平念。   好一会,心中道人身形恢复,重新凝固起来,长发落下,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右手上的那张脸谱上,鬼气森森,与过往大不相同,时而跳动,要以道心压制。   长舒一口气,陈错脱掉褴褛衣衫,简单包扎了伤口,转身走大堂。   窗外,街头角落,隐匿在黑影之中的侯晓看着这一幕,松了一口气。   他猛烈的喘息,口鼻中有火星、火舌跳动,身上衣衫尽毁,裸露出来的皮肤满是褐色血迹,还有诸多烧伤,就连脸颊上都有几颗水泡,手上还有几撮火苗,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这临汝县侯不仅心狠手辣,还这般谨慎,我方才若是没有屏住气,恐怕就被他发现了。”   忽然,体内一点火热上涌,他又喷出一口血来!   擦了擦嘴角,他深吸一口气。   “宗室中还有这等人物,藏得够深啊!唔!”   念头还未落下,他又捂住了嘴。   “这人心思深沉,难怪能衍生恶鬼,过去名望不显,出手就这般狠辣,而且后手众多,他一个第一境,竟能施展神通?兄长安排我来放牧恶鬼,现在如何能够交代?那恶鬼牵扯不小啊!”   想到关键处,深知自家兄长的性子,侯晓打了个寒颤。   “我固然是倒了霉,可这临汝县侯,坏了兄长的大事,难道就能落得了好去?”一念至此,他顺势盘坐,调息恢复起来,只是回想着刚才交战的情景,不由有几分后怕。   但旋即,又记起方才被困在光茧中的种种,竟生出一点不舍。 第七十四章 香火人间,心为门户   福临楼的厅堂,此刻已人去楼空。   就在刚才,陈错先是与恶鬼交战,又在后台和侯晓一番激战,都是速战速决,但造成的余波着实不小。   不过,眼下战况平息,还是有少许胆大之人靠近几步张望,但不敢再入厅堂,都是远远打量。   陈错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走在厅堂之内。   他状况虽糟,但经过简单调息,已经恢复行动能力,主要的问题,是两张脸谱合一,造成的思绪混乱,现在也被道心压制,只是眼下心神透支,哪怕没有戴上脸谱,一样也受影响,诸念如涟漪,不住扩散,宛如耳边低语。   但在离去之前,有件事必须确定!   心中道人微微震颤,调动少量灵识散溢出来,和屋中残留的浓郁人念光辉一一沟通,借势探查。   霎时间,福临楼内外处处清晰,诸多信息反馈过来。   陈错脸色凝重。   “没有陆受一和玉芳的气息,连一点残留意念都不存,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到底去了哪里?”   两个供奉本可作为助力,结果交战之初就失了踪迹,当是中了陷阱,可现在恶鬼不存,侯晓败逃,陈错还是找不到两人踪迹,自是古怪。   “两个道基境的修士,在保护自己的途中失踪了,事后肯定要有牵扯。而且翠菊等人一样不见踪影,难道和第三幅图上的桃源相关,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隐秘?”   陈错能找到此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着翠菊等人留下来的物件,结果却不见几人身影。   忽的,一阵虚弱感袭来,陈错身子一晃,心中之神也委顿下去,他知道必须要归去修养了。   外面也响起阵阵呵斥声,明显是官府方面的人来了。   陈错不怕与这群人碰面,可眼下必须要先将自身情况稳定下来才行。   “那个侯大将军很是跋扈,侯晓重伤,他必然追究,侯府暂时不能回了,我若不在,府中人反而不受牵连,而且调息恢复到一半,被人杀上门来,可没人能护法,要先找个地方恢复,再从长计议。”   不过,他穿越过来之后,不是在侯府闷着,就是在佛寺住着,实在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   “归善寺是个选择,但我这等于是祸水东引,将佛门牵扯进来,不是什么好事……”一念至此,他想起贴身丝绸包里的符纸。   “这么快就要欠下人情,不过眼下这局面,有个经验丰富的修士在旁,有益无害,至于人情,记下来便是,又不是不打算还了,如今恶鬼威胁已去,日后便能全心修行了……”   念头转过,他已经有了打算,找了件衣服披上,跟着抬手一招,被他打散的竹笼鬼首残骸震颤起来,一团浓烈的意念从中升起,被摄取过来,融入心神。   顿时,那心中道人稳固了许多。   收拢念头,陈错没有从正门离开,选了处后门离开。   临行前,他与徘徊在外的陈海等人传声吩咐。   听得声音却不见其人,陈海吓了一跳,但认出了陈错声音,还是领命离去。   等人一走,陈错也不迟疑,取出一张符篆,手指一撮,符篆燃起,一番意念交流,得了地址,他认准方向,快步离开。   很快,垂云子几步走来,绕了一圈后,道了一声“苦也,来晚了一步”,便又匆匆而去。   很快,巡查兵卒抵达,看着近乎半毁的楼阁,半晌无语。   而不等他们探查,就有两个黑衣男子过来,亮出令牌之后,兵卒纷纷行礼,然后配合起来。   一番忙碌之后,其中一人又匆忙离去,到了一处院子,进去禀报。   李多寿坐在其中。   “福临楼那边已经看了,没有见到临汝县侯的踪迹,也……没有见得两位供奉,具体如何,还待探查。”   李多寿正待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那人抱拳退去。   而后一道紫气落下,凝聚人形,形态威猛。   李多寿赶紧站起来,立在一旁,拱手道:“见过高祖。”   来人正是那位化身鬼神的南陈高祖,陈霸先!   他相貌威猛,此刻更是满脸不豫,也不落座,劈头盖脸就道:“你瞧瞧,挑的这是什么供奉?护卫在哪了?也不用让人找了,朕那侄孙方才已经出了东篱门,该是求庇于昆仑道人去了!”   李多寿当即单膝跪地,低头认罪。   陈霸先冷笑起来:“我大陈的宗室,被人在建康重伤,还得去寻得外人之助,呵呵,光荣啊!”说到后来,怒意凝结,天空顿时乌云密布!   李多寿生生落下一滴冷汗,还待再说。   陈霸先摆摆手:“侯安都已经从宫中出来,应该也是得了消息,朕不与他见,他有官职,朕也难以伤他,看来,这大陈中,是没人能治得了他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陛下熄怒,臣这就……”   “好自为之!”陈霸先说着,转身迈步,“暂时也不用去寻朕那侄孙。”   话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多寿长舒一口气,匆匆而去。   .   .   “废物。”   侯府别院。   正堂之中,身着常服的侯安都,淡淡说着,虽是训斥的话,却没有多少怒意。   他有着一张国字脸,皮肤微微泛红,留着虬须,大马金刀的坐着,就有股镇住一方的味道。   侯晓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但整个人却干瘪了许多,神色更如枯槁,七窍中不时有火星落下。   他抬起头,恨恨说道:“我自知犯了大错,只要兄长一句话,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打……打杀了那临汝县侯,若是朝廷问罪,自是我一力承担。”   “你有什么能耐承担?你看看你,武道都废了,那火毒根本消除不掉若非有股气息本身抑制了那火毒,你早就死了,还要打杀临汝县侯?你气血圆满的时候,都被打的像一条狗一样!”侯安都摇摇头,语气不见多少起伏,“我只问你,可知道那书中之鬼有多珍贵?”   侯晓以头抢地,悔恨交加:“恶鬼是兄长摆脱王朝局限,踏足长生的关键!更关系到桃源门户……”   侯安都轻敲桌面。   “临汝县侯翻不出大风浪,迟早为我踏足长生的垫脚石,他为宗室修士,按理说该打杀了,但牵扯到书中鬼,反而要留他一命,也算是他的好运。”   他压低声音:“我此番归朝,就是要借机长生,高祖最近回魂,我纵有法子躲避,但也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提醒你等,暂时不要惹祸!”   侯晓先是称罪,才道:“临汝县侯城府不浅,明明是个第一境的,竟能施展神通,而且极其凶残,心狠手辣!实在是……实在是……”   “你这是被吓破了胆啊!”侯安都冷笑道:“他能施神通,不是秘法,就是带着法器,甚至法宝,他一个宗室,分得一二宝贝也是正常,况且,我与皇帝气运相连,他若对付我,不好假手外人,偷偷培养个宗室修士出来,本不算意外,这就和行军打仗一样,事先都该预估到,庙算多者,可胜!”   “我知错了,”侯晓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两句临汝县侯的厉害,注意到侯安都的神色,又不敢多言了,旋即想起一事,颤颤道:“但那破碎桃源的入口……”   侯安都的脸终于阴沉下来,冷声道:“我苦寻多年,才找到这个稳固门户的契机!也是信任你,交给你来看守放牧,侯晓!太令我失望了!”   侯晓又是连连磕头。   侯安都也不看他,漠然道:“当初我去归善寺讨教,那寺主说过,佛国门户多寄托香火人间,用人心书册为门户,再得长生镇压,方能稳固长久,但就算是权贵人家,又哪能弄出什么香火人间、人心书册?”   侯晓低着头,不敢抬起,身子颤抖。   侯安都叹了口气,道:“恶鬼自书中而生,似鬼而非鬼,乃上天与我之命,能将那破碎桃源勾连起来,待我长生之后,更要入得其中,寻得仙缘,若因你而毁,就算是我的族弟,也承担不起!”   侯晓噤若寒蝉。   “好在……”   过了一会,侯安都才继续道:“那恶鬼源自陈方庆,他收回恶鬼炼化,这香火门户,自然落到了他的手里,恶鬼我都要圈养起来,那临汝县侯陈方庆必须得请过来,在我府上,才能让放心!”   侯晓赶紧低头,去不敢接话了。   “放心,知道你已是胆破,不敢去了,很快你如今一个废人,还能做什么?我会亲自出马!”说完这句,侯安都站起身,“他那府邸在青溪边上吧。”   “兄长,我……”侯晓正要辩解,忽然就有仆从过来,禀报道:“大将军,安成王来访,说要见您。”   “安成王?”侯安都眉头一挑,“也好,他既然来了,我就让他亲自把人送过来!” 第七十五章 势焰跋扈逞威风,不期各家接踵来   安成王坐在座椅上品茗,李多寿坐在边上,打量着屋中摆设。   “李先生,看出来什么了?”放下杯子,安成王笑着问道。   “只是寻常屋舍。”李多寿摇摇头,旋即又道,“东边的福临楼,处处有香火痕迹,有修士斗法,其中一人进入此院,应该就是侯晓了,此人被临汝县侯击败,着实出人意料。”   “若不是临汝县侯天赋异禀,恐怕你我现在都难得安宁了,”安成王轻笑摇头,又问:“供奉楼的修士,还没找到吗?”   “没有。”李多寿面无表情。   “供奉楼的人,居然这般不让人放心,”安成王摇了摇头,“亏得孤王那侄儿没事,否则高祖交代的事没办好,还折在那侯安都的手上,孤王的什么大志,都要落空!”   李多寿眼皮子跳了跳,道:“等找到人,必定严惩,然后加派人手。”随即又道,“来人了。”   侯安都走了进来,径直到主位坐下。   “郡王远来辛苦,看茶。”紧跟着,他就道“:你们这次过来,是为了那临汝县侯?”   “不错,”安成王不以为意,“孤知道我那侄子与郡公有些冲突,这次过来,是说和的……”   侯安都摆摆手,直接打断:“这事你说的不算,回去吧。”   安成王皱起眉头,他吸了口气,道:“郡公,孤王此来,固然是要与两家说和,但我那侄子也得了好些人看重,郡公一味逼迫,终究不是好事。”   “临汝县侯这人,我知道,但仅限于知道,若说的他那个兄长,在岭南搞出好大阵势,被当地修士杀到府中的南康王,我倒是知道的多点,但临汝县侯……”侯安都顿了顿,似笑非笑,“他能有个什么气候?”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主君……”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了眼安成王,道:“宫中的刘侍来了,说是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皇帝的口谕?”侯安都看了安成王一眼,“你不是得了皇帝命令来的?”   安成王道:“郡公何不听听皇兄怎么说。”   侯安都往后一靠,道:“让人进来。”   很快,有个男子走来,双目细长,白面无须,见了安成王,拱手道:“刘想见过王上,王上安康。”又给侯安都行了礼,道:“咱家此来,是得了陛下口谕,说与郡公。”   “说!”侯安都坐在椅子上,生生受了礼。   刘想就道:“朕知道了今日冲突,是临汝县侯冲撞了大将军的人,朕替他给大将军赔个不是,改日再让他设宴,以表歉意。”   侯安都哈哈一笑,然后收起笑容,冷声道:“他伤了我的从弟,抢了我的东西,坏了我的产业,陛下一句话就想揭过去,太轻巧了吧。”   刘想脸色微变,但不卑不亢,道:“咱家是来传话的,郡公自来忠诚,乃陛下的左膀右臂,而临汝县侯是陛下骨肉至亲,谁都不愿看到两边生龃龉,还望……”   “这口谕,我就当没听过,算是全了陛下颜面,你回去吧,”侯安都摆摆手,不顾对方难看脸色,“还轮不到一个阉人教我做事!”   刘想面色涨红,却敢怒不敢言。   安成王神色如常,眼中闪过思量之色,他站起身来,正要说什么。   忽然那管事又来禀报,说门外来了个道士。   侯安都眉头一皱,道:“江湖道士过来,也来禀报?驱赶了便是!”   那管事的没有走,看了眼堂中众人,欲言又止。   “说!”侯安都根本没有顾忌,一个字吐出,管事终于如实道:“那道人说是自太华山来,有仙家令,小人不敢擅自决定。”   “仙家道人不去供奉楼,来此处做什么?又是朝廷派来的人?”侯安都目光扫过安成王等人。   李多寿这时淡淡道:“太华山为先秦正宗之一,在修行界中也有不小名望,若真愿意奉朝廷令,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不用你来提醒,”侯安都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修士投靠朝廷,无非觉得六扇门中好修行,都是墙头草。”说着,他转脸道:“让那道人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来此作甚。”   很快,一名青年道人走进来,正是云霄宗的垂云子。   他到厅堂,朝侯安都打了个稽首。   “道长所来为何?”侯安都淡淡问道,没方才那般盛气凌人。   有道是百年皇朝千年世家,但这些修行门派追溯历史,有些能到上古三代,十分骇人。   历史长河最是让人敬畏,便是侯安都这般人物,也不免多几分小心。   “好叫郡公知道,那位临汝县侯乃是我……家师兄的友人,相交莫逆,与郡公有了些误会,特意来此,想为两家说个和。”   此言一出,侯安都与刘想都是一愣。   僧道在南朝势力不小,若有大观道人过来,给两个勋贵说和,一个是权臣,一个是宗室,也不算离谱,只是太华山毕竟正统仙门,急匆匆的赶来,不免有几分古怪了。   侯安都本来对陈错还不怎么上心,只觉得是宗室的一颗棋子,现在眼睛一眯,心里惊疑起来。   刘想也是差不多,本是奉命过来,知晓的并不详细,还骤然受辱,心中愤愤,但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疑惑将那恼怒都冲淡了几分。   那位临汝县侯,到底是何等人物?引得仙门看重?   垂云子见气氛凝重,也不慌忙,他在归善寺中沉不住气,可面对凡俗王朝,还是能定住念头的。   此番,他之所以过来,正是记得师兄离开前的嘱咐,利用术法暗中关注陈错。   在陈错步入福临楼之际,他就有所感应,匆忙赶来想要支援,等到了地方,已是晚了一步,了解了些许情况,又到了这里,想要卖个人情。   侯安都沉默了片刻,问道:“这位道长,阁下的师兄……”   但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有破空声袭来!   在场的,有好几位修士,就是安成王也是自幼习武,各自都有反应,侯安都更是神色一变,面容倏的转红,浑身气血澎湃,眼中爆发精芒!   他看着屋外,凝神戒备。   天边,一个黑点浮现,转眼就到了跟前,竟然是一根桃木剑。   李多寿与垂云子则皱起了眉头。   侯安都更加戒备。   “法宝?”   “我出自昆仑宗,”桃木剑中传出女声,“谁是侯安都?”   她虽是询问,但剑尖儿直指侯安都。   “在下便是!”侯安都一听昆仑之名,脸色已经变了。   昆仑可不是太华山,不光在修行界名重一时,执掌牛耳,就是在凡俗之间,亦有重大关联,侯安都敢招惹皇帝,也不敢招惹昆仑!   再联想到屋中几人,想着他们突然过来拜访的缘由,他这心里终于起了波澜。   莫非还是因那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与你有了冲突?”   桃木剑一声询问,将侯安都的心思唤回,他的脸色阴沉起来。   “昆仑看好此人,你莫起念头。”桃木剑也不理其他,说完这话,凌空一转,直接飞走,都不听侯安都出言保证,更不见多少威胁。   可那话外之意,在场之人都是一清二楚。   垂云子神色平静,眼中却露出焦急之色。   刘想全程看着、听着,心里已翻起滔天巨浪,对临汝县侯更是不由敬畏起来,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陛下!   侯安都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心中更是不解。   默默无闻的临汝县侯,怎么就引出这般动静?昆仑都惊动了?   宗室的人过来说和,还能理解,结果道门也来了两家,一家比一家来头大,就有几分不对劲了,难道那临汝县侯,能入了仙门法眼?   莫名的,他想起侯晓先前提到的一句,那临汝县侯城府不浅。   难道一直在伪装?想要一鸣惊人?   偏在这时,安成王轻笑一声,道:“据我所知,临汝县侯与几大寺庙关系不浅,再过些时候,怕是佛门的人也要上门吧?”说到后来,他看向侯安都。   侯大将军眉头皱起,脸色倒是平静下来。   等众人离去之后。   侯晓一瘸一拐的过来,询问两句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就这么放过那陈方庆?”   “当然不行!”侯安都眯起眼睛,“本来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却是要高看临汝县侯一眼了,这人是宗室,却被仙门看重,成长起来了,那还得了!必须掐死在萌芽之中!当然,那人念谋划,也不能因此荒废。”   侯晓却道:“那仙门的警告?”   侯安都冷笑道:“我行事,向来百无禁忌,连皇帝都不敢过问,我与皇帝气运相连,皇帝承载一国气运,仙门真会因为一个还未起势的宗室,来动大陈气运?”   “原来如此!”侯晓松了口气,却见兄长看了过来。   “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我不好动手,有个法子,能迂回,事后便是他们要追究,也找不到我的身上,正好你受了重伤,可为我分忧!”   侯晓听着,还不明详细,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第七十六章 庙堂阴司如枷锁   “话都传到了。”   桃木剑自天边飞来,落入山林中的一片屋舍,停在虬须道人面前,被后者一把抓住。   “好!”秋雨子转身就对陈错道:“你小子放心在这疗伤,昆仑的面子,晾他一个世俗权贵,不敢不给!”   陈错拱手道:“多谢道长相助,谨记在心。”   他之前点燃符篆,联络两方,得知那位南冥子暂时不在建康,就来了这陆家山居,见了秋雨子。   “举手之劳,”秋雨子摆摆手,“不算什么大事,你不来此处,一样能找个地方调息。”   说着,他打量着陈错,道:“你这次调动心头真火,对身子的冲击着实不小,虽说因为王朝紫气镇压,那真火显不出威力,但灼烧气血、消耗心神,不尽快稳固下来,还是要伤及本源的。”   这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走来。   正是此间主人,陆忧。   他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说着:“君侯难得来一次,你我本该好生长谈,但现在却不是时候,静室已经备好了,请君侯入内吧,等会我让人将药膳送去。”   “多谢陆君。”陈错拱拱手,也不矫情,迈步就走。   对这位名满建康城的大才子,陈错自然好奇,见昆仑道长借住于此,心中已经明白。   “陆忧应该才是正牌的转世仙人,昆仑道长之所以来到建康城,是为了这位陆家公子,结果不知怎的,将我看错认成转世仙人。”   陈错离去之后,陆忧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起来。   另一边,那秋雨子却嘀咕着:“方才问了几句,才知道那侯安都很是嚣张,这世俗王朝忒得蠢了点,不就是一个武将,竟能被他嚣张至此,直接撸了官职,扔到大牢,岂不快哉?”   “弟子倒是知道一点。”陆忧收回目光,“今上乃高祖之侄,能得大位,和侯大将军有莫大关系,高祖之子本在北朝为质,归来时,侯大将军前往迎接,最后那高祖之子便不明不白的溺水而亡,从那之后,这位大将军就以今上的恩人自比。”   秋雨子问道:“那南朝高祖,不是成就了鬼神吗?能受这鸟气?”   桃木剑嗤笑道:“陈霸先一介凡人,就算生前统一了南方,称帝建制,但未得长生就死,靠着王朝功德转修鬼神香火,受阴司敕令,得了册封,受到制约,哪能随心所欲。”   秋雨子摇摇头:“这般不爽利,修个什么道?”   “道非一条,各有玄妙,况且祂也没修道,”桃木剑笑道:“祂为鬼神,是怕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可惜啊,祂并不知晓,阴司行事最喜南辕北辙,答应了你的事,总要用恶心你的法子来实现,是以南陈没有二代而终,皇位却和他陈霸先的儿子无关了。”   秋雨子又问:“那皇帝呢?当今皇帝就这么忍着?”   陆忧道:“今上登基五年,登基之初,得借侯大将军的威势和兵马抵御北朝威胁、压下朝中议论,而且大将军权重一时,宾客满朝,谁不畏惧?也就这两年,陛下逐渐培植亲信,但羽翼尚未丰满,自然要卧薪尝胆,麻痹大将军,否则逞一时之快,惹得大将军暴起,扰得大陈内乱,局面就复杂了,毕竟有北国和前朝遗种窥伺在旁,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联络着呢。”   说着,他感叹道:“快意恩仇固然爽快,但能为了一个目的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忍受世人毁谤的,也是英豪啊!”   “也是!”秋雨子点点头,“你们那个高祖皇帝,登基两三年就转为鬼神,新皇帝得位不正,根基不稳,在位时间也不长,连前朝刺头都还没理顺呢,还被人拿了把柄,难怪投鼠忌器。”   陆忧道:“世俗王朝的皇权若是对付权臣,自然要一击毙命,不然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桃木剑则道:“我看那侯安都的气运隐隐与宫中呼应,淹死正牌太子的时候,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把气运和皇帝连在一起了。”   秋雨子啧啧称奇,道:“难怪了,气运相连,一损俱损,若强行攻伐,于王朝未必有利,可能内乱,于皇帝是肯定不利。都说执政为国,但涉及自己,又有几人能舍身取义?嘿嘿!世俗权争,真个无趣!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念头不能通达,若是留恋权柄,成仙无望啊!”   陆忧则道:“如今临汝县侯起势,已经和侯大将军对上,宗室的这个隐患,说不定就快去了。”   秋雨子嘿嘿一笑,道:“陆小子,某家听你这话,是起了攀比之念?”   陆忧犹豫了一下,最后道:“想来是修行的还不够,骤然跌落了境界,肉身凡胎之下,难免如此吧。”   “嘿嘿,这你可就说错了,便是踏入仙路,又有几人能免了这般念头?”秋雨子说着,走到一旁斜躺,“若仙门中人就能免俗,某家何苦在此?你也不用烦恼,这未必就是坏事,关键要把这个攀比的心思,用在修行上,别行鬼魅阴谋。”   陆忧拱手道:“弟子受教。”   秋雨子笑了起来:“叫某家师兄吧,你乃转世仙人,一个三代弟子是跑不了的,日后知晓了前世身份,说不定还要成祖师,哈哈,那就是某家占了你的便宜了!”   陆忧摇摇头道:“学生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   .   “此番对战,是我第一次与人斗法,虽然凶险,但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陈错盘坐于静室之中,驱逐了种种杂念,回忆交战情景。   “侯晓是第二境的人物,掌握武道神通,气血阳刚,对香火念头还有克制,我事先准备了手段,但压制恶鬼还行,对付神通就不够看了,缺乏一锤定音的手段,最后要冒险运用狂念,驾驭森罗茧房,但话说回来,境界有差距,不另辟蹊径,也难以抗衡。”   陈错平息意念,回忆交战时的情景,表情就有了一点变化,露出狂态,但旋即被心神斩了念头,恢复如常。   “森罗茧房,依托于狂念,不知能否算是真正神通,施展起来十分勉强,只不过效用诡异,加上攻其不备,破了那侯晓的拳意,才能最终取胜,其实颇为侥幸,还是积累的不够……”   想到此处,他叹息一声。   “最初还想借着两个供奉之力,但这二人现在还无消息,可见借力借势终究不稳妥,若不能主持全局、掌握主动,关键时刻就有可能掉链子,打铁还需自身硬,求仙寻道,固然要感悟大道之法,但也不能忽略了术,要有降魔术,辟邪祛魔,披荆斩棘,才能不断前进!”   陈错心里的念头,清晰起来。   “侯安都这位大将军不会善罢甘休,梁子已经结了,也没必要退避了,当务之急,先要彻底炼化恶鬼留下的香火精华,那恶鬼也有招近似神通的法门,再掌握‘森罗茧房’,最后冲击第二境,第二境一成,又能奠定一门神通,如此,我手握三种神通,进可攻,退可守,掌握主动,甚至能先发制人!”   一念至此,他心念通畅,徐徐安排。   “第一步,是调理身体,靠着药膳,能恢复体能,无名吐纳法可以加快恢复,但短时间内,阴阳劲引动神火还有隐患,不能作为底牌,重点还是在心神上,所以第二步,是修补心神损伤,补全消耗,寻常之法,要冥想恢复,耗费十天半个月的,但我有条捷径,正好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骤然入梦,一到梦泽,便吞了枚通明丹。   顿时,心念壮大、恢复起来,就像是有人往空了的杯子里一下子倒了一杯水。   “果然如此,难怪周道长说通明丹可以用于突破境界,因为这丹药最主要的效用,并非维持思绪清明,而是修补心神念头,可以让人的心念始终保持饱满!”   通明丹能令心智清明,其实就是作用于念头,如今陈错立下心中神,一吞丹药,那其中的药力散发出来,立刻被收拢起来,聚于心中道人!   顿时,委顿虚弱的心中道人盘坐起来,脸上逐渐恢复神采!   陈错闭上眼睛,没有急于炼化恶鬼留下的香火精华,而是安坐屋中,修复心神。   很快,门外传出声响,有人送来了药膳。   他睁开眼睛,不疾不徐的出去,取了药膳。   这药膳主要用来恢复身体元气的,配合无名吐纳法,又可调节气血。   吞服之后,吐纳调息,陈错的脸色逐渐好转。   “心火果然不能轻易动用,这还是有王朝紫气压着,虽然降低了杀伤性,却也保住了我的身子,只是上中下三策,要尽快做出决定了。”   这般想着,他再次沉浸心神,酝酿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逐渐攀升。   期间,他不时入梦,吞食通明丹。   两个时辰之后,陈错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精芒闪烁,暗室生光。   “通明丹一连吃了七颗之后,心神恢复的差不多了,下面要靠精细的蕴养功夫了。”   心中殿堂,那心中道人近乎恢复,身上闪烁光华,右手鬼面脸谱震颤不休。   陈错心中一动。   “还要再养养神,得等着日头升起,有了阳气,才能尝试炼化。” 第七十七章 一家哪能容两仙?   夜已经深了。   在南康王府外的街道上,走着两名道人。   其中一人,正是周游子。   他正说着:“师兄,供奉楼今天是刻意为难你我,如果南康王府肯出面疏通,局面自然不同。”   旁边走着的道士模样清瘦,留着长须,手拿拂尘,神色淡然。   他点点头,道:“与朝廷司衙交涉,还得靠你。”   “是靠着师门的名声。”周游子摇摇头,又说道:“供奉楼给的时限太短,两个失踪的供奉了无音讯,咱们又不擅占卜,没有头绪,势单力孤,必须要有助力,不过,连夜拜访王府,还想劳烦王府人力,总要有所表示……”   “有予方有得,这个道理贫道懂,当然会出手平息临汝县侯的麻烦,但这两日腾不出手,可以先应下来,给他心血护符,作为保护,”清瘦老道点点头,“正好,再用辨心镜探查一下,在拜访昆仑的师叔前,先有个底。”   周游子忍不住道:“几日前,师兄就说要拜访那位师叔,但几日下来,只拜访了周围的几座道观。”   “未来正要靠他们帮衬,而且得到了这些道观的支持,才好和昆仑交涉。”清瘦老道淡淡说着。   周游子点头称是,但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在供奉楼碰了壁,自家这位师兄,哪能这么好说话。   “希望还来得及,君侯现在应该还在哪家寺庙吧?”   等二人抵达王府,消息传进去,虽是深夜,但红漆大门还是迅速打开,仆从家丁鱼贯而出,分列两旁,陈母亲自迎了出来。   “就盼着先生归来呢,”陈母笑着,目光一转,落到了云渺子身上,“这位也是仙门的仙长吧。”   “这是贫道的师兄,道号云渺子。”   “见过云渺子道长。”陈母眼中一亮。   云渺子一甩拂尘,有心客套,但表情有些僵硬。   周游子在旁道:“我这师兄,常年闭关,不擅长与人交谈。”   “不碍事,不碍事,两位道长里面请。”陈母不以为意,赶忙请二人入内。   一番折腾,各自落座,陈母旁敲侧击,问起能否再得仙缘。   周游子也不绕圈,道:“今日过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事,和君侯、三淑女有关。”   “二郎与三娘?”陈母诧异,“这也是他们的造化,只是我家大郎……”   不等陈母说完,云渺子就开口了:“若一切顺利,贵府该有大造化、大机缘!”   陈母不解,但看着云渺子仙风道骨的模样,也不敢质疑,只能道:“二郎在自家府中,我让人召他过来,三娘就在府中,随时能见着。”   陈河站在旁边,听到这里,上前提醒道:“这么晚了,君侯该是已经睡下了,再去打扰了,有些不妥,不如等一会,天亮些再派人。”   陈母眉头一皱,想着,自己让他过来,难道他敢不来?可随即,心中浮现那日陈错的一双眸子,居然也犹豫起来。   周游子不免奇怪,他清楚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府中对临汝县侯可没有这般敬畏。   几日时间,发生了什么?难道因为人望聚集?   但他现在顾不上深究,因为陈河话中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   “君侯已经回家了?”   陈河闻言笑道:“道不错,前几日,我家君侯去了归善寺,与高僧论经,诸位高僧大德都很欣赏他、称赞他,最后更是亲自送出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游子暗道不对,只当是宣传辞令,但临汝县侯真的已经回来了?   那就危险了,不知恶鬼是否寻来;其他仙门,是否有所发现。   想到这里,他看向自家师兄。   “无妨,”云渺子神色如常,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陈河,“先将此物送去临汝县侯府上。”又对陈母道,“先将贵府三娘请出,贫道自有分说。”   陈母纵然一肚子疑惑,毕竟不愿恶了仙缘,只能让人去把陈娇领来。   陈河则提醒道:“小姐还在熟睡。”   陈母看了两个道士一眼,道:“叫起来。”   “道长回来了?”   很快,简单梳妆的陈娇匆匆赶来,见着屋子里的两个道士,两眼放光,问候了周游子之后,又忙不迭的请教起云渺子。   “贫道云渺子,见过淑女。”云渺子打了个稽首,看着陈娇,轻轻颌首,露出一点笑容,“淑女念头晶莹,心思纯净,果然是好资质。”   周游子一怔,闭目感应了一下,才道:“贫道离去时,淑女的念头还没有这般晶莹,短短时间,竟然在无知无觉中精进,确实天资过人!让人赞叹!”旋即他又疑惑起来,陈家三女的资质这般高绝,说是转世仙人那也是说得通的,那临汝县侯呢?   总不能一家有两位转世仙人吧?   这哪家的阴德撑得住?   陈母听着听着,忽然明白了几分,呼吸不由急促起来,问道:“两位仙长,莫非,老身这小女还有修仙资质?有仙缘?”   “修仙?”陈娇眼中一亮,“好呀,若能修仙,张家、陆家的姐姐们该羡慕死我了。”   “还待探查。”云渺子也不否认。   陈母心花怒放,只觉得老天眷顾!   原本懦弱的次子忽然声名鹊起,小女若还能得入仙门,那两人日后一文一武,都能帮衬老大,从而光大门楣,自己也算对得起亡夫了,没有坠了南康郡王的名头。   陈娇自然也雀跃不已。   云渺子则是默默的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   这铜镜造型古朴,斑驳黝黑,看着平平无奇,尤其是那镜面,更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影。   陈娇好奇的看着镜子。   云渺子微微一笑,道:“三娘子稍安勿躁,贫道要用此镜照你一番,才好知道仙缘几何。”   陈娇连连点头:“道长请照。”   她心中雀跃,本来半夜被叫起来还有几分不快,没想到能遇到仙缘,不由想起了那个老乞丐。   “呀!”   突然,他惊叫一声。   “怎的了?”陈母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陈娇赶紧摇摇头,心里暗道,起来的急,又慌忙梳妆,倒是将纸鹤忘在屋里了。   “三娘子,静心。”云渺子将那镜子往空中一扔,手上捏了个印诀,对着陈娇就是一指。   顿时,镜子悬在半空,镜面对准陈娇,镜面闪过五彩光华,有道光辉射出,落在陈娇身上。   陈娇浑身一震。   之后,却无异样,身上光芒隐隐就要消散。   “竟然不是?”周游子心中复杂,却松了一口气。   云渺子眉头一皱,微微摇头。   但二人却不知道,在陈娇房里,枕边放着的纸鹤忽然一震,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陈娇身上即将黯淡的光辉,猛地强盛起来,转眼笼罩身躯,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从她背后站起,透露出缥缈气息。   陈母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周游子的心猛然一提!   云渺子眉头舒展,露出了一抹笑容,又捏了一个印诀。   当即,模糊人影中间浮现一点事物,定睛看去,能分辨出是只纸鹤,通体洁白,而后纸鹤骤然扭曲,浮起一片光影,如海市蜃楼。   周游子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凝神看去。   入目的景象模糊不定,但隐约能看出是一片竹林。   啪!   景象破碎,宛如肥皂泡一样。   跟着,种种光辉散去。   只剩下一脸茫然的陈娇。   陈母与一众侍从都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游子叹了口气。   云渺子收起铜镜,面露笑容。   “娇儿能入仙门?”陈母当先反应过来,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了。   云渺子点点头,取出一块玉佩递给陈娇,道:“三娘子将这块玉佩收好,随身带着,时机到了,会有人来接引你入山。”   “多谢仙长。”陈娇却有几分迷茫,心里有空落落的,她接过玉佩往身上一放,忽然一愣,这才发现,纸鹤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身上。   怪了!   但想到此物本就奇异,便又释然。   另一边,周游子收起感慨,对陈母道:“还有件事,想请老夫人帮忙。”   “道长只管说来。”陈母满心欢喜,满口子的应下。   “此事,牵连到太常寺……”   陈母闻言,心头一跳,踌躇道:“朝廷的事,老身一介女流,怕是说不上话。”   周游子摇摇头,道:“并非涉及朝廷,是太常寺的供奉楼走失了两位差役,听说和一家贵胄有关,咱们就想知道,到底牵扯到哪家……”   “老身帮着问问,但也只能限于后宅女眷,这供奉楼老身倒是没听过,只能打探太常寺的,还不好深入。”陈母迟疑了一下,但看了女儿一眼,又想到两个道士背后势力,还是应了下来。   “多谢老夫人!不需要有多详细,只要知道牵扯哪家就行了。”周游子大喜,深深弯腰拱手。   “使不得,使不得,”陈母赶忙拦下,又问:“两位仙长很急?”   周游子道:“越快越好,劳烦老夫人了。”   “不碍事,举手之劳。”陈母说着,又邀两个道人住下。   周游子犹豫了一下,刚托人家办事,如果转身就走,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他们事情繁多,不好在侯府耽搁。   陈河察言观色,就提醒陈母道:“两位仙长连夜拜访,必然有急事要处置,不如先安排了住处,再派人跟着奔走,也好为两位仙长分忧。”   陈母如梦初醒,说了声“是极”,立刻就安排起来。   “多谢老夫人了。”这下,连云渺子都忍不住致谢,觉得这般安排,委实周全。   等一番折腾,安顿好了之后,云渺子盘坐调息,周游子则欲言又止。   云渺子睁开眼,叹息道:“师弟啊,别再多想了,一家之中,难以承载两尊仙人,既然三娘子是转世仙人,临汝县侯肯定就不是了,不过你放心,答应他了,恶鬼之事,贫道还是会管的,但要等拜访了昆仑宗的师叔之后。”   周游子叹息一声,道:“多谢师兄。”末了又道,“不过,临汝县侯也是资质不凡。”   “凡俗王朝的贵胄,要收入门中很是麻烦,况且三娘子是首选,如果再加一位君侯,就有些不妥了。”   周游子也懂这个道理,只能连连叹息。   最后,他又问:“何时去拜访昆仑的师叔?”   “明日。” 第七十八章 炼则圆满,神通不明   “启禀李令,定心门的两名道人,已经入了南康王府住下。”   独院屋舍之中,李多寿端坐主位,听着手下差役禀报。   边上,则是一名轻纱罩身的女子,她笑道:“这两个道人,果然不出李君之预料,去了那南康王府求助。”   李多寿挥挥手,让那差役退下,看向女子一眼,冷冷说道:“二人离开时,先前刻意接近二人的线人,就给了暗示,他们当然能想到去求助。”   女子抿嘴一笑,道:“这两个道人和南康王有旧,其实招揽进来,也算水到渠成,李君为何要刻意为难他们?”   “要敲打一下,否则进来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李多寿摇了摇头,“高祖当年立下供奉楼,是有感于朝廷修士稀少,难以抵挡北国图谋,同时,也是为了建立律法,约束修士在建康的行径,进而能统辖管理,加上如今北地混乱,也波及了修行界,今后你来执掌供奉楼,也不能忘记这点。”   女子轻笑一声,问道:“我看那云渺子老道,倒是真心投靠。”   “他真心入楼是真,投靠不投靠,就不好说了,”李多寿冷笑起来,“这个人,楼中有些纪录,他是看佛门与权贵走得近,好处众多,眼红了,因此也想效仿,如果不加以限制,必然公器私用,被他借鸡下蛋。”   女子奇道:“以您的手段,难道还约束不了两个道人?”   “正让他们奔走,”李多寿淡淡说着,“临汝县侯的情况,还是得探查清楚的,只是咱们供奉楼不好出面,还有陆受一他们两人的去向,也还没有头绪,这两个道人要去拜访昆仑的秋雨子,正好为前哨,等他们再来的时候,就能获得不少信息了。”   “姜还是老的辣!”   李多寿却摇摇头,道:“还是等消息吧。   .   .   红日初升,阳光洒落屋中。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光华灼灼,聚而不散。   心里,那心中道人已是神采尽复。   “是时候了。”   念头一转,道人右手上的脸谱震颤变幻,似要脱手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道人抬起手,对着脸谱额间的那道竖纹一指!   竖纹当即张开,露出了漆黑瞳孔,赫然成了一只独目,妖异而狂躁,射出一道黑光,被道人抓在手上。   黑光扩展,化作一道道漆黑锁链,一环连着一环,从道人手中蔓延出来,在体表交缠,转眼间,将整个道人都捆绑起来,猛然收紧!   顿时,诸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情景,浮现在陈错心底。   不仅如此,鬼面脸谱震颤之下,一点狂念泄露出来。   “正要狂念出来!”   陈错半点也不慌乱,心中道人又一指。   狂念被引动出来。   因为脸谱没有戴在道人脸上,这狂念是丝丝缕缕的蔓延出来,被道人一抓,猛然震碎,成无数碎片,融入到漆黑锁链之中。   锁链震颤起来,构成锁链的每一个环扣都透露出狂妄、自我、傲视当世的念头,转眼就各自为政,只靠着一点本能惯性,还联系在一起。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在心头观想种种景象,然后化作念头,诸如争斗、分裂、对立,灌入漆黑锁链!   顿时,构成锁链的圆环相互碰撞,不再紧缚心中道人,反而彼此攻击,就像是人世间的众人一样,透露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局面,表面还是一体,内里早已分崩离析。   陈错的心神,因此解脱出来。   “分化之后,它们也就看不清真正的敌人是谁了,但还欠缺一点宏念,收拢众念,得会画大饼、绘蓝图,才是驯服人心的不二法门。”   陈错念头一转,心中道人散发光辉涟漪,融入混乱锁链,传递种种光辉之念,如携手并进、弥合分歧、团结一致等口号此起彼伏,仿佛没有穷尽,要永不停歇的念叨,萦绕周遭。   顿时,迷茫而自斗的漆黑锁链,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方向一样,猛然一颤,汇聚起来,就像是得了一根主心骨!   心中道人抬手一抓,再一扯,就将一道道锁链拿下来。   “随吾同往大道!聚!”   话音落下,锁链骤然收缩,最终凝结成一团,彻底顺服下来,被心中道人一口吞下!   下一刻,脸谱震颤,那脸谱额间的漆黑竖目一震,直接飞起来,落到了心中道人的额头上。   “果然,要对付漆黑恶念,得用更为恐怖的邪恶之念镇压,才能彻底降服,可惜啊,古代之人为时代所限,任凭怎么想象,都不会想到在未来的末法时代,有那么一群邪恶的近乎纯粹的族群,嗯?”   他心头一动,心中道人一歪头,一点狂念便落下来。   “一个不小心,还是被侵入了一点,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在道基稳固前,还不能吸收这些狂念。”   陈错失笑。   这时,心中道人浑身一震,身上升起黑白两色光华,交替翻转。   “黑白人间……”   感悟黑白两光,陈错已然明白过来,掌握了其中诀窍。   “恶鬼的这套法门,能颠倒前后上下,甚至逆转信徒之心,已然无限接近于神通,若非我与它是敌我同源,能借香火人念的联系对抗,否则怕是真要陷入其中,不过,目前这法门还流于表面,没有深挖……”   他正想着,一股玄妙之感倏的散发出来,瞬间充盈心中!   陈错心神一阵飘忽,仿佛看到了、听到了、感觉到了成千上万之人的心灵真念。   这些人都是表里不一,或者为善,或者为恶。   他冷眼旁观,并不深入。   “表里不如一,也不见得就是恶,说到底,为何要执着于善恶呢?”   一点明悟,宛如种子落在心间,逐渐酝酿。   心中道人生出飘飞之感。   这感觉陈错并不陌生,在归善寺中立下心中之神,借助紫气神火,他就曾经体会过一次,但那次靠的是外力,如空中楼阁,但这次,心中道人是自然而然的飘飞。   他不再阻止。   “恶鬼入心,心境彻底圆满,足以踏足第二境,但要成就道基,要塑造神通……”   话音落下,心中道人自陈错头顶上升腾而起,凌空一转,便又回到心中,盘坐在人念金书之上。   上方,六十四枚烫金字符落下,融入其中,里面的心得奥秘尽数消融。   一团金光在道人身前浮现。   “神通雏形……”   陈错心念一动,脸谱中诸多狂念涌出,朝着金光汇聚过去。   金光扭曲起来。   陈错眼前景象骤然变化,无数光影在眼前闪过,宛如千百万人同时动作,还有无数声音蜂拥而至!   他伸出双手,两手握紧,分别在无数光影握住一点光辉,随后摊开双手。   左手升起一团红光,宛如朝阳,里面光影变幻,乃是一个少年坦胸露乳,了无生息倒地,一片死寂;   右手升起一团暮光,宛如落日,里面光影变化,乃是一个将领被人斩首,无头尸体倒地,头颅滚落。   两人相貌相同,但一个是少年,一个则是壮年。   “这……”   陈错眯起眼睛。   这两团光芒,不是他刻意凝聚,而是参悟神通自然衍生而出。   “这光中景象,一个是陈方庆在我穿越前死去的一幕?另一个,难道是原本历史中,他的结局?这算是什么神通……嗯?”   突然,有种心神紧绷的感觉。   “难以成型?要衍生神通居然这般困难?”   念头一动,他眼前一阵恍惚,心神摇晃起来,仿佛随时要被撕裂成两半,陈错当即一握拳,收起两团光芒。   顿时,左右手背上,都隐约有个模糊痕迹,似是两个字的起笔。   “半成品?神通没有完成,缺少的是什么?积累不够?”   炼化和吸收了香火精华,补满了心境,陈错的心神已经能出窍于外,算是有了第二境的能耐,但神通不成,又不算完整的第二境。   “半步道基?道基和自身所学相关,还和自身经历有关,或许我该从这个方面着手,单纯枯坐难有结果,还是进度太快了,这才多久?不过,掌握了黑白人间,又能调动森罗茧房,配合心神出窍,与真正的第二境没太大区别,战力已然翻倍,倒是不用太急切,嗯?”   陈错正在感悟反思,并且顺势探查心中道人的变化,结果异变突生!   就见心中道人头上的竖目一阵扭曲,生出一点异样。   他当即凝神过去。   “这是什么?”   他在竖目中感受到了一个凝聚的点!   念头蔓延过去,那个点猛然震颤,大放光芒!   当即,一片青山虚影在眼前划过,光影扭曲,宛如海市蜃楼,诸多身影在其中行走劳作。   陈错眼神一凝,见着了几个熟悉面孔,如翠菊等府中仆从,以及……   陆受一和玉芳这两位失踪的供奉! 第七十九章 似梦非梦何所踪   微风和煦,鸟语花香。   远处青山连绵,近处小溪潺潺。   玉芳满脸阴沉的站在溪边,弯腰捧起溪水,喝了之后,表情凝重:“是真的,如果连六贼都能迷惑,这等手段,无需用幻阵来迷惑你我,直接出手就行了。”   陆受一盘坐在旁边岩石上,眉头紧锁,他听到玉芳之言,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他指了指远方。   郁郁葱葱中,能看到一片屋舍和村庄。   陆受一道:“出了那个村镇,一旦走出十里,便要陷入迷阵,回到村镇郊外。”   “咱们肯定是被什么阵势,传到了这里,”玉芳语气加快了几分,“你我奉命守护那位县侯,结果却陷入此地,继续耽搁下去,出了事,可就不好说了。”   “恐怕不是简单的传送,此处……”陆受一睁开眼睛,朝周围看了过去,“你方才里里外外都走了,也问过那村中之人了,也该发现了吧,此处和我师门中的些许描述,很是相似,很有可能是一处与世隔绝之地,也就是……”   “一处世外!”   玉芳脸色剧变,旋即叹了口气,道:“我为外门弟子时,曾听内门的师兄提过,世外有桃源,介乎虚实间,但那世外境的人物是想都无法想象的,你我无缘无故的会招惹到?难道是因为临汝县侯?”   说到后面,她已经有些不安,随后手指在额头上一点,双眼泛着光辉。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得尽快离开此处才行!”   话落,她的泥丸宫中神光跳动,一点光辉飞出来,落到指尖。   而后,玉芳运指如笔,凌空写了一个篆字。   “驱!”   字篆泛光,释放出阵阵光华,有一种要将周边事物,一个不留尽数驱逐出去的意境!   瞬间,玉芳和陆受一的身影模糊起来,有部分更是扭曲、拉长,生出撕裂感。   “还是第一次对自己施展,原来这般难受!”玉芳嘟囔了一句,随后神色一变。   啪!   泛光的“驱”字骤然一闪,然后朝着空中飞去,一下子消失了。   玉芳和陆受一的身影再次凝实起来。   “咳咳……”玉芳嘴角带血。   叹息一声,陆受一一张嘴,吐出一枚剑丸。   “蕴剑十年,今日试刃!出!”随着他抬手一指,剑丸化作寒芒,破开长空,凌空环绕,随着陆受一捏出剑诀,那剑丸凌空炸裂,竟是划出密密麻麻的细微裂痕!   裂纹凭空而生,但很快又归于原样,任凭剑丸再炸裂一次,都不见动静了。   陆受一的脸色苍白起来,脸色却格外凝重。   “你还有什么法子?”玉芳苦笑一声,问道。   陆受一摇摇头,叹息道:“怕是没了。”一招手,收回了剑丸。   “别瞎闹腾。”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而后一个拄着拐杖的矮个子老头,从泥土中钻出来,“你二人虽有几分道行,但入了此地,也只能认命,日后做个农夫织女,安宁度日便是。”   “你是何人?”玉芳眉头一皱,喝问起来,跟着身子一动,就抓了过去。   “你这女娃,忒得性急!”老儿一转,变作一团尘土炸开,又出现在几丈开外,坐在岩石上,“小老儿乃此地土地,你们啊,还要学习一个……”   嗡!   祂正待说着,忽然神色一变,左右张望,惊疑不定,最后拐杖一敲石头,钻进地里。   “这老儿是土地神?怎么说着说着,人就走了?还想多套两句话呢。”玉芳不由气恼。   陆受一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朝着半空看去。   玉芳也有所察觉,同样看了过去。   呼……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片片桃花叶片飘荡着落下。   半空中,诸多花瓣转动,一道光辉洒落下来。   在那光的尽头,似乎有一扇门!   “出口!”   无需多言,陆受一与玉芳就明白了那扇门的意义,虽然不知为何会出现,但二人半点都没有犹豫,直接腾空而起,用尽全力冲了过去!   吱呀!   门被撞开,入目的是一片光辉!   随后,二人心中震颤,一团记忆脱离出来!   “不好!我的记忆!”玉芳念头一紧,要阻止记忆分裂!   “不要抵抗!”关键时刻,陆受一阻止了她,“世外桃源,虚实不定,有时是大能真仙的一场梦,有时又是天下某处的一处地域,就算是我等的记忆,只要和桃源相关,一样也是如此,若这桃源有主,此番放了我等离开,就不可冒犯!”   “真……憋屈!”玉芳抱怨了一句,没有继续阻止,任凭那团记忆被分离出去。   咚!咚!   两下坠地声后,二人脱身出来,但等他们站起来,打量周围,却先是迷茫,继而警惕起来。   “这是哪?……嗯?”   玉芳疑惑着,骤然看到了盘坐不远处的陈错。   “临汝县侯?”   陈错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没有意外。   方才他的念头探查独目中的异样,其实模模糊糊间,还是看到了一些桃源景象的,只是断断续续,多为片段。   现在,心中道人将那面具拿在手里,轻轻一抚,残留的信息又传递过来,他就知道面前两位修士的情况了。   “他们二人在福临楼,陷入了桃源之中,刚才我探查路标,触动了禁制,这才让他们脱身出来,却还是被强行分裂出去一点记忆,这可也是两位第二境,居然连抵挡都不敢抵挡,世外境、世外桃源……”   旋即,一个疑惑浮上他的心头。   “恶鬼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一处桃源的路标?似乎还留下了古怪,近似于一个路标,靠着这个路标,可以遥遥感应,甚至传送进入那片桃源,只是那片桃源并不在我体内……”   陈错一边想着,一边对两人道:“两位供奉,又见面了。”   陆受一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玉芳一脸警惕,又瞅了瞅边上,问道:“此处是哪?”   “地处东山,陆家山居之中,陆家陆忧的隐居之地,”陈错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又道,“我离开福临楼之后,就来到此处疗伤,也不知怎么的,触发机制,居然让两位脱身出来。”   “脱身出来?”玉芳蹙起眉来,“奴家方才还在福临楼中,前后不过一瞬,君侯不光摆脱了福临楼的危境,还来到这里,拜访了隐居东山的陆忧?”她眼里的警惕之色越发浓郁。   “我等丢失了一段记忆。”陆受一忽然开口。   玉芳面露疑惑,诧异反问:“丢失了一段记忆?”   陆受一点点头,道:“离你我进入福临楼,应该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但是咱们却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说到后来,他语气严肃。   “几个时辰的记忆?”玉芳惊惧起来,“这……若是真的,你我毕竟是修士,什么人能强行摄了记忆去?”   先前没往这方面想,加上局势诡异,玉芳难免有所忽略,在被提醒之后,稍微感悟,立刻察觉一些端倪,脸色就有了变化。   “让君侯见笑了,本是来护您周全,结果不仅未能有所助力,自己还差点折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陆受一倒是迅速收敛心思,压下担忧,转而对陈错拱手,“不过若得罪的是桂阳郡公,大意不得,若是不放心我们二人,在下先去供奉楼,让他们换了人手过来。”   陈错则道:“这东山陆家的庄园里,有位昆仑宗的道长在,我自己也有些道行,两位尽可放心离去,换人之说,大可不必。”   “昆仑宗的道长?”陆受一和玉芳都是一愣。   咚咚咚。   忽然。   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君侯,道长让我来问问你,是否有什么意外?” 第八十章 小门历红尘,大宗观长生   要是说意外,那可真是太多了。   陈错心里暗道,旋即给陆受一、玉芳二人交代了一声,就起身打开了门。   屋子里突然多出两人,这肯定瞒不住,那位昆仑道长修为高深,也不可能发现不了,现在让人来问,其实就是来探查的。   果然,一见这屋子里的两人,过来通报的仆从只是略显惊讶,跟着就说昆仑仙长,请陈错与两位来客去正堂见面。   陆受一与玉芳对视一眼,点点头,就跟着陈错一起前往前院。   在正堂,陈错拜见了秋雨子,那秋雨子一看,先是一愣,跟着又看向陆受一两人,然后嘿嘿一笑,道:“一个是蜀地剑修的路数,一个是泥丸宫中藏神光,你们是南朝供奉楼的人?”   陆受一上前道:“我等确实是供奉楼的修士,在下出身峨眉,见过道长。”   玉芳也快步走上来,行礼道:“奴家玉芳,出身黄庭观,见过道长。”   “峨眉、黄庭观,嘿,难怪了,说说吧,怎么来的?”秋雨子正待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   嗖!   外面,忽然有一道黑光自天边而来,转眼来到秋雨子面前。   “哼!”秋雨子冷哼一声,抬手一抓,将那黑光抓住,摊开手,一点黑水悬浮起来,传出几缕意念。   与此同时,陆受一和玉芳二人腰间的玉佩同时震颤起来。   二人摸着玉佩,神色都是一变。   “行吧,两个小辈,某家也不为难你们,回去告诉黑水祸君,某家如今有事在身,过阵子再去拜访他,哼!”秋雨子最后一声冷哼。   陆受一和玉芳脸色同时一白,却不敢多言,只能拱手道:“多谢道长通融!”说罢,又看向陈错。   “正事要紧,我在陆君这里,还有秋雨子道长坐镇,不会有什么意外。”   “多谢君侯理解。”   二人说完,顾不上其他,忙不迭的离去。   秋雨子也不看两人,目光落到陈错身上,道:“你突破了?”   陆忧本来神色如常,听到此处,却有一阵恍惚。   “果然瞒不过道长,但没有找准路径,正想着向道长请教。”陈错知道瞒不过去,索性直接请教,毕竟他对如何塑造神通还心存疑虑。   “你来这是疗伤的,伤势还没恢复,心神倒先突破了?当真是好资质!”秋雨子啧啧称奇。   说完之后,他又摇头,道:“可惜,某家不擅长教人,修得也不是香火之路,贸然指点,说不定误人子弟,你先自己摸索摸索,或者过几日与我同去昆仑,自然有人指点。”   陈错没有应下,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定定心神,巩固境界。”   “也好。”秋雨子点点头,“你就在这里修养,至于那两个供奉的事,某家也不多问。”   等陈错回返静室,秋雨子却道:“这小子,定要拉入昆仑,即便不是转世仙人,这等资质,比之门中的几位天之娇子也不逞多让!怕是很快便能悟道长生!”   陆忧在边上听着,先是叹了口气,旋即目露坚定。   .   .   另一边,陆受一与玉芳匆匆离去,因为供奉楼那边催的太急,二人甚至顾不上隐藏行踪,一路留下不小动静。   山林之中,有两个道人发现踪迹,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人,在建康城外,居然半点都不避讳?”   这两人正是周游子与云渺子师兄弟,那云渺子更是不免感慨。   周游子摇摇头,收回目光,重新忧愁起来。   他们今日要拜访昆仑宗的门人,但在离开王府之前,却得到消息,说是临汝县侯昨天傍晚离府,之后就没有回来。   “外出未归,果真没什么变故?”周游子一想起这事,就担心起来。   云渺子,道:“暂时无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离去之前,这老道就让人取来陈错的随身之物,一番掐算,他虽不擅长占卜,但有物品为引,还是能探查吉凶的。   周游子则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云渺子摇摇头,“还是先拜访昆仑门人,然后就去寻临汝县侯。”   “也好。”周游子叹了口气,知道辨出陈娇是转世仙人,自家师兄对那位君侯其实不怎么上心了,但他一人无法对付恶鬼,只能先顺着师兄。   “贫道听青溪潮沟的官宦人家,称此地为东山。”云渺子忽然问道,“可是晋时名臣谢安的隐居处?”   周游子摇头道:“安石公的东山在会稽东,但这里也住着一位声名远扬的隐士。”   云渺子点点头,眼睛半眯着,道:“陆家的转世仙童,陆忧。”   “那陆忧,已经被昆仑宗看中,所以才有昆仑师叔借住,”周游子直接道:“师兄带着辨心镜,昆仑大宗的师叔若是发现了,肯定会讨要,万一因此牵扯到王府的三娘子,最后也被昆仑抢了去,岂不是弄巧成拙?”   “昆仑为大宗,早晚是要知晓的,”云渺子看着自家师弟,“不用多虑,你这般念头起落,何日才能将心田耕耘出来?”   周游子脸有愧色。   说话间,远处隐现一片屋舍。   周游子眺望片刻,道:“陆家底蕴深厚,陆忧说是隐居,其实劳师动众,围了好大一片山林,屋舍连片,更有假山、清池,倒也算得上风雅。”   师兄弟二人越走越近,还未抵达门口,就有仆从过来,问清来历后,就进去通报。   很快,两人被领到主屋,见到了一身白衣的陆忧,以及虬须道人秋雨子。   “定心门派人来此,也想引领转世仙人?”不等陆忧这主人开口,秋雨子先问了一句,语气半点也不客气。   “见过师叔,”云渺子则恭敬行礼,才道:“我定心门以功德立身立心,此来建康,一方面是为了转世仙人,另一方面,是受陈廷邀请,入太常寺,编撰经典。”   “嗯?”秋雨子有些意外。   陆忧让人拿来茶水瓜果,然后笑道:“太常掌祀与礼,敬天地鬼神,道长加入太常寺,司掌礼法祭典,编撰典籍,对仙门有很大好处,能沐化世人。”   云渺子点头,说道:“陆君说到了关键,南北佛门因为与朝廷关系密切,受惠良多,免税与白衣佃农且不多说,每年所获钱财也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弘法传道,渐有正统之意,仙门如果不效仿,早晚在凡俗失势,到时候,就算有洞天福地,也是无根浮萍。”   “和某家说这些做什么?”秋雨子眉头一皱,“定心门说是源于昆仑,但山门入蜀之后,又是学香火道,又是仿功德道,佛门香火的那一套也学了不少,现在都开始琢磨凡俗朝廷了?也不怕吃撑了,这是小宗门该想的事吗?”   云渺子心平气和的道:“总要有人做这些事的,望师叔能将我门主张,传话于昆仑。”   他说着,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佛门不仅僧徒众多,而且产业丰富,财源雄厚,门人弟子无论是学法还是练武,都能专心致志,百姓也因此向往,以入佛门为荣,此消彼长,仙门难免要衰弱,贫道去过周边道观,已经得到印证,他们也正忧愁此事。”   秋雨子没有出言,眉头皱起。   “定心门的人,是吧?”   桃木剑忽然出声。   云渺子目光一转,起身稽首,道:“不知桃花仙子已醒,失礼了。”   “抬举我了,”桃木剑震颤出言,“你该是带着法宝吧?这味道……唔,当是那辨心镜。”   “辨心镜?”秋雨子听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正好,正好,借某家用用。”   云渺子眼皮子一跳,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道:“师叔说笑了,辨心镜乃吾门镇派之宝,岂能轻易外借。”   “果然是带着。”秋雨子一跃而起,拿起手上葫芦,“某家也不白借,拿这葫芦灵酒与你交换,如何?”   “……” 第八十一章 往昔镜中影   屋子里,顿时陷入安静。   最后,还是秋雨子主动打破了沉默。   “不愿意借,那就由你亲自出手,”秋雨子笑了起来,大大咧咧的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某家会禀报门中,不过宗门会不会当一回事,就不是某家能管得了的。”   云渺子一甩拂尘,谢道:“如此,师叔需要的时候,吩咐一声,贫道自会前来。”   “好说,好说,也不用挑时候,就今天,”秋雨子不管云渺子僵硬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你先照一照陆小子,某家也能有个对照。”   周游子心头一跳,从这话中品出一点言外之意。   云渺子叹了口气,探手入怀,取出铜镜。   “好宝贝!”秋雨子见了镜子,面露喜色,“能否让某家摸摸?”   云渺子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陆忧也是满脸好奇,这会上前一步,笑道:“可要有什么准备?如沐浴更衣?”   “不用这么麻烦,陆君只要静下心就够了。”云渺子说着,就将镜子往空中一扔,手捏印诀,冲着陆忧一指。   当即,镜面凌空悬浮,泛出五彩光华,一道光辉从镜面中激射出来,落在陆忧身上。   陆忧全身一震,薄薄的一层光辉迅速蔓延,转眼笼罩了他的身子,一道迷迷蒙蒙的洁白身影,慢慢的在他背后成型,看不清模样,却有股出尘气质。   “前世身姿?”秋雨子捏着胡子,打量起来,“但怎么能确定,这是前世仙人呢?”   话音落下,一根翠玉笛子自虚影中显露出来!   桃木剑这时出言道:“真仙转世得有凭借,否则真要从零开始了,往往会用心血祭炼的本命法宝为依凭,再入轮回,而且……”   叮!   一声轻响,翠玉笛子上浮现一片光影,宛如海市蜃楼。   秋雨子一旦将目光、念头集中过去,能看到连绵的屋舍水乡,赫然是一派江左小镇的景象,安宁祥和。   “这莫非就是……”   桃木剑悠然说道:“一入世外,桃源伴生,法宝为凭,定住真灵,即便是转世了,那桃源梦乡也如影随形,能借着本命法宝沟通,这也是转世仙人雄厚基础的来源之一。”   秋雨子抚掌而笑,道:“如此,转世仙的特点,倒是一下子分明起来。”   陆忧也有些好奇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那道背影,心里本能的就充实起来。   随后,诸多异象和光芒,慢慢消散、平息。   待得一切散去,陆忧却感到浑身舒畅,心里莫名的多了不少的感悟,心灵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没有半点迷茫,看清了前路!   随后,淡淡的光辉,在周围浮现,朝着他汇聚过去。   这一幕,落到周围几个道人眼中,立刻让他们吃了一惊。   “你这是也要突破啊!”秋雨子看了之后,面露欣喜,“陆小子,你也速去静室修养一番,七仙法你都记得,好生运转,先前在归善寺中没有如愿,这次也该成了。”   陆忧冲着几个道人拱了拱手,也不啰嗦,转身就走。   归善寺?   听到这个名字,周游子心头一跳,他之前在王府从陈河口中听过一次,知道这正是陈错之前借宿的地方。   难道说……   接下来云渺子先问了一句:“师叔,既已经照过了陆家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就听秋雨子道:“也不瞒你们,如今这建康城里,还有一位转世仙人……”   什么!?   定心门的兄弟二人闻言,都是脸色微变。   只不过,那云渺子是心中一凛,以为昆仑也看出了南康王府三娘的根底,而周游子却担心眼前这位昆仑师叔,也和自己一样,认错了人,那对临汝县侯而言,绝非好事!   秋雨子见着两人表情,却得意起来:“看你们这般担忧,莫非也发现了,那南康王府中……”他顿了顿,见对面两个道人表情又有变化,才道:“临汝县侯也是转世仙?”   “临汝县侯?”   师兄弟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云渺子是如释重负,而周游子却是忧心忡忡。   云渺子跟着就问道:“那位临汝县侯昨日离府后,就不知去向,莫非在师叔这里了?”   “你们果然盯着不放啊。”秋雨子笑得越发得意,他直接点头认下,“不错,那陈方庆就在此处,于后院中调息。”   唉。   周游子叹了口气,心里的担忧越发浓郁。   自己错认了人,那也就罢了,可这昆仑行事向来霸道,怕是反而要埋怨到君侯身上啊!   秋雨子没有啰嗦,就让人去后院询问陈错,是否已经巩固好了境界。   “巩固境界?”周游子眉头一动,有些惊疑,“君侯莫非也开始修行了?”   “哦?你对他倒是熟悉嘛。”秋雨子点点头,“不错,陈方庆这小子天资不错……”说话间,后面传来脚步声,他话锋一转,“不如你自己去问他吧。”   “道长,别来无恙。”陈错还未进门,就看到了周游子,再看他边上的老道,心里明白几分,就上来问候。   他的心神本就稳固,只差领悟神通,单纯枯坐,已是杯水车薪,因此一得到消息,说是有定心门的道人来访,就直接过来了。   “唉,着实汗颜啊。回来的晚了。”看着陈错过来,周游子心中复杂,回了一礼,最后一声叹息,又介绍起自家师兄。   云渺子便起身稽首,道:“贫道云渺子,见过临汝县侯。”   “见过道长。”   云渺子点点头,心里明白几分,知道秋雨子接下来,怕是要让自己用辨心镜,来照一照这位临汝县侯了。   只可惜,这位县侯并非转世仙,一旦暴露,怕是要有不少麻烦了。   可惜了……   想着自家师弟对这位临汝县侯的看重,云渺子也不免有几分遗憾,便打量起来,结果这一看,却不由一愣。   跟着,他抬手在双眼上一抹,两眼眼瞳闪烁光辉,直接朝着陈错看去。   这一看,视野中的陈错身影模糊,内里如星辰,显露内涵!   就见一点灵光在深处端坐,隐隐能见着一个玄衣道人的身影,周围环绕诸多人念光辉!   “心中之神?!”   云渺子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定心静气,专心运转玄功,那心田大放光芒,两眼更是绽放光辉,开启慧眼!   下一刻,陈错身上景象又清晰了几分,只见那道人盘坐间,五心朝天,那两个手掌之中,各有光辉绽放,交相辉映,散发出波动涟漪。   “这这这……”   老道不由又瞪大了几分眼睛,心中生出惊骇。   “神通?” 第八十二章 事事不得预,忽逢桃花林   云渺子的脸色连续变化,眼中神光更是忽明忽暗。   秋雨子拿起葫芦作大饮豪迈状,暗中轻抿一口,笑而不语,心道,你再是震惊,这转世仙人也快要落入我昆仑瓮中。   “师兄……”周游子在一旁,已是有所猜测。   云渺子哪还顾得上他,死死盯着陈错,又凝神几分,想要看得再清楚些,那灵识不自觉的就蔓延过去了。   陈错眉头一皱,立刻有所察觉,心中道人一抬手,就有蒙蒙紫雾弥漫,化作帷幕,隔绝内外。   不过,定心门的探查法门,有其特性,追求的是看透一点本质。   所以陈错这一阻挡,出现在云渺子眼中,赫然是一条紫金神龙腾空而起,直冲过来!   他赫然一惊,浑身微微一颤,收敛了灵识心念,而后回过神来,又给陈错拱手致歉,只是这脸上表情,却不免有几分惊疑。   陈错摆摆手,不以为意,对这位老道的境界已经了然。   “这位云渺子道长,该是第二境的大圆满,不过定心门以心田为根基,不知他们的第二境,有什么奇异之处。”   云渺子心里已掀起滔天巨浪!   他隐约看出来,这临汝县侯该是新晋道基,即便没有踏足第二境,也只差临门一脚,但问题是……   他震颤心田,调动意念,以师门秘法传念周游子,问道:“师弟,你说过,这临汝县侯过去未曾修行过?”   周游子闻言回道:“不错,君侯无意中凝聚了香火恶鬼,因为毫无修行根基,我又不熟悉香火之道,只好来寻师兄相助,也嘱托了君侯去寺庙托庇,没想到,他辗转之下,还是遇到了昆仑之人。”话落,暗暗思量,越想越觉得心惊。   云渺子眉头紧锁,疑惑重重。   他与周游子同出一门,心田立根,冥冥感应,能辨出真话假话。   如果不是最初隐藏了修为,那就是说,这临汝县侯短短时间,不仅成功入道,更是一举奠定道基,一步两境!   “这……”   或许只有转世仙人,方能说得通了!   可南康王府已经有了一位转世真仙,如果再来一位,家门肯定已经衰了,不到仙人复起之时,南康王如何还能得到圣眷,出镇一方?   眉头一皱,云渺子脑子里一团乱麻,心田都摇晃起来。   周游子有所感应,不由越发疑惑,按着心头猜测,也是凝神去看陈错,这一看,顿时就是一惊,因为他的目光落到陈错身上,竟不见半点异样。   “即便是寻常凡人,被我这一眼看过去,也得有隐秘展露出来,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除非……”   对方的修为远胜自己!   这怎么可能?   周游子的心绪也凌乱起来,心田摇晃,本就失了一颗心田种子,这会更显得境界不稳。   “守住心念!”   关键时刻,云渺子回过神来,提醒一句,又平息心念,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贫道此番过来,是受师弟所托,来为君侯解厄的,但君侯既然已经入道,还衍生出了神通,想来区区人念恶鬼,是威胁不到君侯了!”   “什么?”周游子一阵恍惚。   陈错摇了摇头,道:“道长这是看岔了。”   周游子稍微回神,舒了一口气,果然是师兄看错了。   自己离去时,君侯还是肉身凡胎,见了一点超凡,都要惊奇,怎么可能入道,还衍生神通?当初君侯还向自己请教神通呢!自己都一知半解!   陈错摇摇头,道:“我积累的还不够,虽然触摸了道基门槛,却还没有衍生出神通。”   “……”   周游子又有几分茫然。   云渺子眼皮子一跳。   “云渺子,”正在这时,桃木剑忽然出声,“先用辨心镜照一照临汝县侯。”   云渺子微微诧异,但还是马上收敛心思,点头道:“贫道知道了。”然后看向陈错,道:“还请君侯坐定。”   陈错面露疑惑,不知这是个什么局面。   “这辨心镜,乃是我定心门的镇派之宝……”周游子见状,勉强镇定,给陈错讲解了辨心镜的效用。   “能辨认转世之人?”   陈错先是心中一紧,继而又释然。   这事真拖到以后,可能就是祸事了,倒不如现在就解除了误会,虽然少了便利,却也能轻装上阵。   见着他这般坦然,周游子却更加担忧了,暗道,莫不是秋雨子师叔已经和他说过转世之事,君侯自己也误会了吧?   一念至此,他心田转念,给师兄传念道:“不如直接摊牌,省去了辨认这一步,或许还好缓和局面,真要到了最后,秋雨子师叔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闹起脾气来……”   云渺子传了回去:“不必担忧,福祸相依,若是昆仑不收临汝县侯,咱们定心门完全可以收他入门。”   周游子一阵迷糊,不久前,师兄还说收了一个王府三女,再将临汝县侯拉入门派,很是不妥,怎么转脸就换了套说辞?   云渺子不理师弟心中疑惑,见陈错坐定了,就道:“君侯无需担心,即便不是转世,也不会留下隐患……”   “这话怎么讲的?”秋雨子眉头一皱,“某家还能认错人不成?”   可不就是认错了吗?   云渺子、周游子,连同陈错在内,一同在心里嘀咕着,却没人会宣之于口。   云渺子也不耽搁了,又将那铜镜凌空一扔,印诀一捏,便指向陈错。   顿时,五色光华闪烁,纷纷落下,笼罩陈错之身。   云渺子思量着,这光芒该是马上就要熄灭的,得如何分说,才能恰到好处,既让秋雨子恼怒临汝县侯,又不至于过于记恨。   “贫道拙于言,还是得让师弟出面交涉……”   但不等他念头落下,陈错身上忽然光芒大盛!   一道一道的光辉涌出,转眼充斥了整个屋舍!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由愣住。   因为从陈错身上涌出的,并非是单纯的白光,反而闪烁着五色光华!   “这……”   看着这一幕,连秋雨子那拿着葫芦的手,都一下子捏得紧了。   与之前陆忧的情景比起来,可谓大相径庭!   “与刚才,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秋雨子脸上倒映光华,转头询问,却见着两个定心门人正一副吃惊模样。   “一点异变而已,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到底是小门小派啊……”一见他们这个模样,秋雨子摇摇头,反倒镇定下来,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定心门的师兄弟二人很快恢复过来,周游子第一时间传念问道:“这是何缘故?”   云渺子眉头紧锁,回忆着师门记载,心里有了猜测,就回道:“稍安勿躁,辨心镜照耀之下,但凡有些来历的,终会有显现,这临汝县侯天资不凡,能有些许异象,并不为怪,关键是有没有前世身姿,否则只是命格不凡!”   在场众人,唯有陈错,严阵以待!   在镜光落身的瞬间,他心中就有了变化,那鬼面脸谱中的狂念,似是受到引导,疯狂涌出!   陈错当即一惊,调动道心,镇压狂念!   “不是说不会有隐患吗?”   好在脸谱没有戴上,诸多狂念很快收敛起来,却还是有丝丝缕缕泄露出去,被光芒牵引,在陈错背后缓缓形成一道投影。   陈错心神一动,感应出来,那投影虽然模糊,但依稀有前世模样,这才猛地恍然过来。   “算起来,若说我是转世的,倒也勉强说得通的,可惜,怎么都算不上仙人……”   周游子却是眼睛一瞪,心念就动。   “镇定些,转世之人并不罕见,临汝县侯有这般天资,前世有些来历,也是说得通的,可王府已经有了一个仙人,这位君侯的前世,可能是长生之境的修士,或者归真之境的真人,关键还要看,他是否能有转世依凭!”   另一边,陈错感悟着自身前世,隐约之间,居然抓住了一点灵光,那心中道人的两手交替,神通光辉再次显现,只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似是受到牵引,他怀中一物微微震颤。   顿时,一个葫芦虚影浮现在身后的投影中。   “这就是陈小子的转世依凭啊,葫芦类的法宝?倒是和我的酒葫芦有缘,不知有什么用途。”秋雨子盯着打量,不时点头。   云渺子和周游子师兄弟二人,已是心头混乱。   周游子更忍不住传音问道:“师兄,法宝都出现了,该是有依凭吧?”   云渺子已然拿捏不定了,一边分析一边回应:“有依凭,说明前世非同小可,可能是凡俗的一方教主,以法宝奠基,所以转世之后,资质才会这般超然,但未必真是真仙,还要看有无桃源之影,毕竟……”可他心底的疑惑,也越发浓郁起来。   这边传念还未落下,那边虚影之中,忽有阵阵涟漪,而后光影扭曲,有如海市蜃楼。   与此同时,陈错已经察觉到,那心中道人的额间黑目中,路标奇点震颤起来,显然是被身上华光影响、牵引,所以投影出来一阵虚幻景象,有山水田园,鸟语花香,好一派安宁景象!   “桃源!” 第八十三章 似是而非,五有其四   “桃源!?”   云渺子和周游子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疑惑和震惊。   秋雨子咧嘴而笑,笑呵呵的品评起来:“陈小子的这个桃源有几分意思,比之陆小子的,少了点仙气儿,却又多了点烟火气,也不知他前世修的是哪一家。”   秋雨子说着,转头一看,见定心门的二人,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摇摇头,想着,小门小派,果然格局不够,见了两个转世仙人,就沉不住气了,还说以心田为根基,就这个心性,怕是成道无望了啊。   修仙难啊!   莫名的,他生出几分感慨,体内的气胎丹火又旺盛了几分,那意念灵识更是精粹了一点。   “还有意外之喜!离着感悟元神,又有了一点进境!这陈家小子,莫非还是个福星?”   秋雨子固然欣喜,但定心门的师兄弟二人,却是神念飘摇,乃至心境道行都有几分不稳了。   陈错身上的诸多异象,则开始缓缓消散,他的心中多了一点感悟,知道机会难得,便安静下来,感悟品味,并不多言。   很快,光芒散去,铜镜微微一晃,落了回去,被面无表情的云渺子接住。   但这位定心门的高徒,却有几分魂不守舍,诸多念头蜂拥而来,凝聚出一连串的疑问。   瞬间,心田摇曳,宛如笼罩乌云,震颤不休!   不好!   旋即,云渺子惊醒过来,赶紧斩断了诸多杂念,压下疑惑,然后长出一口气。   定心门的功法,最是重修心,若是心中念头混乱,是直接危及修为的。   他这边恢复过来,再一看自家师弟,明显心神恍惚,那心田更是隐隐震动,于是叹息一声,心念一动,一声呼唤,惊醒了周游子。   周游子恍如梦中惊醒,跟着也意识到凶险之处,也赶紧驱逐杂念,守住心中一念,过了好一会,才令心田重新安宁下来。   不过,心田能够安宁,心中的惊讶,还是留下了刻印。   一念至此,无论是云渺子,还是周游子,看向陈错的目光,已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实在想不通,一家之中,为何能出两位转世仙人而不受影响?着实有违常理。   积善之家常有后福,但也该有个度啊!   想不通,想不明白!   秋雨子感悟片刻,睁开眼睛,看着定心门二人,还是摇头。   “这两人这般愁眉苦脸,该是知道难从某家手上抢得临汝县侯了。”   一念至此,他倒有几分痛快,但想到陈错被照时与陆忧的不同,又问起背上的桃木剑来。   “并无不妥,这位临汝县侯,应该就是转世仙人之一。”桃木剑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制,屋中几人都能听得到。   秋雨子哈哈一笑。   这就是盖棺定论了!   云渺子和周游子对视一眼,各自叹息。   周游子的心中更有颇多后悔,若之前自己坚持一下,或者方才能坚定劝阻,说不定局面就不同了!   可惜,定心门可没有后悔药。   况且,现在二人心境动摇,都不适宜继续留下,得回去调息巩固才行。   对面,陈错睁开眼,眉头紧锁,感到局面越发复杂起来。   预料中的真相大白没有出现,反倒多了几分扑朔迷离。   看着几人反应,他心里瞬间通透。   刚才那镜光落下来,自己身上各种异状层出不穷,组合起来,似乎恰好符合了对转世仙人的定义。   以至于,不仅没有揭露出,自己并非转世仙人的事实,反而坐实了这个说法!   不对!   陈错的眉头越皱越紧,念头起伏。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人,驱逐诸多杂念,分析局势。   “几位道长、桃花仙子都是修行界的前辈,哪个的见识都比我高,都用上了法宝,一番折腾后,还是认定我为转世仙人,反观自身,我虽有庙龙王心得,但看过的修炼典籍只有一篇心庙法,无名吐纳法勉强算个,这就是两篇,至于转世这等玄学根本未曾涉猎,经验贫瘠,从经验出发,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我错了?”   难道,我真是转世仙人?   一念至此,陈错感到无比荒谬。   他清楚自身来历,道心不动,不存疑虑。   不过,自身本有特殊之处。   莫非,转世仙人,其实是陈方庆?   “还是所知太少,无知就有迷障,修行界的诸多常识也该了解了解,半步道基,神通难以顺畅衍生,或许与此有关。”   方才他被镜光照在身上,抓住了一点灵感,可稍纵即逝,现在思虑起来,就觉得应该补充积累,才能在关键时刻抓住那一缕灵感。   这边定了念头。   那边,周游子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君侯,接下来几日,是否还在此处修养?”   陈错尚未回应,桃木剑先出言道:“临汝县侯不必急着走,你虽然心神圆满,但身上还有伤势,得再恢复一些才好。”   “也好,那就再叨扰一两日。”陈错点点头。他在这里也能观望局面,看看那位侯大将军有什么动静。   “侯安都若安稳也就罢了,真有动作,说不得,也得学学恶鬼手段,先下手为强,省得拉拉扯扯的,平白牵扯许多精力和时间。”   云渺子听罢,叹息一声,道:“既然君侯还要养伤,贫道等就先不打扰了,贫道与师弟,如今借住于王府,也要叨扰些时日,等君侯回去了,贫道再去拜访。”   陈错眼中一亮,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到时候,得是晚辈去拜访两位道长才是,周道长对晚辈有恩有义,也得好好款待!”他看出二人忽然去意甚急,也记挂着周游子对自己的恩义,是有心亲近的。   “那就静待君侯了。”云渺子说罢,冲秋雨子拱手道:“贫道与师弟有些俗事,就此拜别了,还望师叔能信守承诺。”   “尔等放心,某家说到做到!”秋雨子大手一挥,也不挽留。   周游子也拱手拜别,然后跟着师兄一同离去。   “两位道长走的有些急。”陈错心念一动,有所感应。   那桃木剑出声道:“这两人道心摇晃,要回去稳固心田了,定心门的法门就是这般不麻利。”   陈错一听,顺势就请教起来:“定心门的功法似乎玄妙非常,仙子可知道什么逸闻?”   秋雨子却先道:“左道尔,无非是投机取巧,入门简单,门人也不算少,但想精进却格外困难,到了如今,连得长生都不多了。”   陈错一听,就试着分析话中信息。   桃木剑则道:“说是左道,过分了些,但说是坦途,也是牵强,若只是一鳞半爪的学点,是有害无益!不过,定心门的功法有其独到之处,世事为刀,耕耘心田,留下痕迹,再将之抹去,所以此门中人,每每想要突破,就要入世行走。”   “世事如刀,入世行走……”陈错咀嚼此言,渐有所悟,“世事为刀,刮在心口,就破开心土,才好松土播种,以功德为引,就是守住一颗心,在凡俗间立功德,顺势栽种,所以更重戒律,等于是行事准则。”   “好悟性!”秋雨子不由称奇,也道:“心为田,世事耕之,实是走在悬崖边盗天机,时间长了,这一颗心千疮百孔,若无纾解,反而要乱了,毁了道心,滋生魔念!”   桃木剑也道:“不错,这定心门承载修真之道,其祖师立道后,也想海纳百川,融合诸多法门,讲究留缘再还愿,一来一去,炼了道心,去了俗缘,精进修为,但若陷了进去,修为倒退都是轻的,尤其是印象深刻之事,更要明了缘故,否则便不得寸进。”   “速成的法门,规矩多,隐患多。”秋雨子不屑一顾,对陈错强调道,“不如昆仑大道。”   陈错点点头,又问:“这定心门听着,也是传承许久。”   桃木剑似是看出他的心思,道:“能追溯到新莽,定心门和各门各派皆有联系,又有辨心镜这等利器,参与了不少事件,门中卷宗众多,纪录了百多年之事。”   陈错暗道,这就是经验丰富了,那他们判断错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但桃木剑忽然微微一震,道:“秋雨子,师门来了讯息。”   秋雨子一愣,然后看向陈错。   “方才有些感悟,正要体会,先行告退。”陈错收敛心思,理智告退。   等他一走,秋雨子先道:“刚才,你突然让云渺子去照陈小子?有何原因?”   桃木剑就道:“刚才也有信息传来,说是清微教在西域瀚海,寻得了一位转世仙人,几家掌教推算,此番转世的共有五仙,瀚海是第四个,只剩一人还未确定。”   秋雨子闻言一愣,继而笑道:“那陈方庆就该是第五人了!某家一举囊括两人,功劳大了!”   “先别得意,先与昆仑那边联络吧。”   桃木剑说着,自行飞起,落到秋雨子前方,有粉色烟雾蔓延,聚散不定,笼罩厅堂,化作一片山林景象,如雾中仙家之地,有一道人坐于青牛之上,缓缓行来。   见着这人,秋雨子叹息摇头,无奈道:“三师兄,怎么又是你啊,你这次又有多大进境?” 第八十四章 归来寻昨日   回到静室,陈错摸了摸胸口,小葫芦就在放在那里。   “刚才光芒照下来,我背后出现转世虚影,这是可以理解的,我本身就是穿越而来的,确实有前世,而我每次睡觉,这葫芦扔得再远,一样也会自己回来,更和梦泽紧密相关,而那梦泽,直接和我的睡梦绑定……”   思索这次诡异的逆向翻车局面,陈错渐渐总结了几个原因出来。   “还有就是最后的所谓桃源,我正好在炼化恶鬼之后,得了一个桃源的路标,不过听几位道长的语气和意思,这桃源似乎非同小可,得找个机会讨教一下才是。”   只不过,接下来两日,秋雨子都十分忙碌,甚至一日之中,要有大半天的时间外出,即使是在陆居之中,他大部分时间,也是和桃木剑在静室之中。   陈错自然不会强行去请教,毕竟已经承蒙关照,不好再求更多,而且他也不着急,让侯府送来了一些药膳,吃了两天,配合着吐纳法,外伤的愈合速度惊人。   不过内里的气血亏空,却还要调养一阵子,至于完善神通的契机,也没有到来。   不过,在这期间,他倒也得了一些指点,就比如知道了修行境界的大致划分。   “一步非凡,二步道基,三步长生,四步归真,五步世外,到了第五步,就能羽化登仙,至于那后面的,秋雨子道长似乎知晓一些,却不愿意说,或许有什么缘故。”   平静的修养,终究不能永远持续下去。   第三天一大清早,陈海匆匆赶来,告诉了陈错几个消息。   “有形迹可疑之人,在侯府周围游荡,另外,老夫人那边也得了消息,最近时常派人过来。”   陈错闻言,起身叹道:“既然如此,是时候离开了,否则留在这里,说不定要给这安宁之地带来纷争,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秋雨子耳中。   “要走?”秋雨子稍感意外,但旋即点点头,“也好,处理一下凡俗之事,也少一些寄托。”   陈错从这话中品出一点味道,但他此番确实受了秋雨子照顾,也记着这次的相助,也没抵触。   “你先去吧,过几日再联系。”秋雨子明显有其他事要处置,也不啰嗦。   陈错拱手拜别,离开了山居。   这边陈错一走,那边后院忽有阵阵波纹。   秋雨子回头看去,笑道:“陆小子重入超凡,踏足第一境,凝聚了气旋,也是喜事一桩,等那边人来了,看这里的情形,也该知道某家这次除了多大的力!”   .   .   从城外山居出发,再回到侯府,天色已经暗淡。   他一走进府中,就有一点感应,察觉到这府中有香火正在聚集,虽然颇为微弱,但也无法忽视。   但很快,那聚集香火的正主,就出现在陈错的面前。   “哼哧!哼哧!陈小子,你去了这么久,也不交代好,让伙房的厨子,给俺每天换着点东西弄,现在都把俺当一般的猪喂养!”   那小猪顶着小乌龟,迎面就来。   “这个是我的疏忽,会交代下去。”陈错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小猪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也是你府中的人胆子太小,俺一说话,叫得跟杀猪的一样,逼得俺耗费了不少法力,把记忆剔除,当真麻烦。”   “……”   陈错一阵无语。   “叽叽咕咕。”小龟叫了两声。   小猪露出诧异之色,看了看陈错,迟疑说道:“你踏足道基了?”   “侥幸一只脚迈了进去,却还有一些疑惑,”陈错顺势就道,“正想请教神通玄妙。”   “神通这东西还需要请教?”小猪昂头,“不是一踏足,自然而然的就会了?难道还有人会卡住?哼唧?”   “打扰了。”   重新安置好小猪、小龟,陈错回到书房,感悟了一下两手上的模糊痕迹,梳理思路。   “庙龙王的心得中,与神通相关的部分不多,祂是天生神祇,神通近乎天生,还有符篆权柄,无法作为借鉴,而心庙法奠基为主,讲的是观想入门,可按着小猪的说法,神通似乎很容易成型,那为何我这神通,进行到一半,就卡住了呢?难道因为我的特殊情况?”   要说陈错本身有什么特殊情况?   那可就真的太多了。   一时半会都说不完。   只是他的思路,很快就被敲门声打断,然后就有消息传来,说是王府的管事陈河过来了。   “君侯几日未归,老夫人很是担心,听说君侯回来了,赶紧让小人过来问候。”陈河先一见陈错,便拱手说着,然后话锋一转,小心说道:“不过这两日有个传闻,说君侯在福临楼,与桂阳郡公的人发生了冲突,老夫人因此担忧……”   “该是大怒了吧,”陈错一笑,“侯安都权势滔天,行事无所顾忌,当今圣上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我一个宗室次子,招惹了他,说不定就要连累家中,是也不是?”   陈河面容尴尬,陈母的话大致就是这般意思,不过……   “君侯是宗室,流淌真龙血脉,侯安都就算再嚣张,也不敢真的如何,只是您千万要忍着一口气,别再火上浇油了,老夫人也是担心君侯年轻气盛,难免吃亏。”   说完,他压低声音:“小人知道二少爷的本事,但桂阳郡公有名的不讲理,咱先退让两步,待真正起了势……”   陈错摆摆手,道:“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算计来,算计去,令我道心不得圆满,便是那侯安都不来寻我,等我梳理之后,也要去找他,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不然挂碍着,总归不利索。”   陈河一听,更加担忧,正要再说。   陈错却道:“告诉老夫人,她无需担忧,在我走前,定会给个交代。”   陈河一惊,赶紧道:“君侯,可千万别想不开,这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行,老夫人也不会逼你,大不了出去避避风头……”   “你想多了,”陈错也不解释,“陈海,送你兄长回去,再拿些银两去福临楼,找那个掌柜,赔付一下,我与侯晓争斗,损毁不少,该怎么赔怎么赔。”   陈河、陈海面面相觑,但陈海到底对陈错敬畏入了骨头,不敢反驳,依令而行。   陈河叹了口气,告辞离开。   等两人一走,陈错马上就把琐事抛之脑后,还是思索神通要点,但陈河提到了侯安都,也给了他一点提醒。   “神通的衍生,除了与修行的功法相关,也和过往经历有关,陈方庆的过去在这里结束,而我的新生,也是从此处开始,这座侯府或许也算关键,除此之外,就是那恶鬼了,正常人走香火之路,就是散播信仰,修持自身,但我多了恶鬼这个环节,没有及时收拢香火人念,催生了恶鬼。”   他如今自然看出,恶鬼很早就与侯安都勾结了。   “恶鬼能不被人发现,快速壮大,和侯安都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侯安都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饲养恶鬼,必有图谋,不是人念光辉,就是那个桃源路标了,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并接触的恶鬼,还不甚清楚,那恶鬼的意志破灭之后,将所有记忆湮灭,些许碎片,无从判断。”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陈错的目光扫过侯府各处,心里想着衍生神通时,浮现的两个景象。   “过去……”   .   .   陈河带着消息,回到了王府。   陈母一听消息,当即恼怒。   “这逆子,不知老身苦心,侯安都是好相与的吗?大郎当初见着侯安都,都要退避,二郎和侯家副将起了冲突,不愿意低头,真被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有些名声,也挡不住侯家这等不讲理的武人!”   说着说着,她一拍桌子:“他是翅膀硬了,叫也叫不来了,但总不能真个不管,老身亲自过去一趟吧。”   陈河见状,也不由叹息。   本来府中三小姐有了仙缘,该是欢天喜地的,结果得了与侯家冲突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阖府上下哪还有半点欢喜?倒有几分愁云惨淡。   不过,正当陈母打算动身的时候,忽有几个仆从匆匆赶来。   “主母,有贵人送了拜帖,说要见君侯。”   “谁要见二郎?”   “安成王!” 第八十五章 诛策   “……方庆这孩子,是有本事的,皇兄与本王都对他寄予厚望,这也是老夫人你教导有方啊。”   宽敞厅堂,安成王坐于一侧,微笑交谈。   陈母坐于另一侧,听得是眉开眼笑,方才的恼怒不快都不见了踪影。   本来安成王忽然过来拜访,陈母还颇为疑惑,等交谈几句之后,才知道是家中二郎,被今上看重了!   而且,这安成王更是对二郎评价很高,言语间,还能听到几分尊敬的意思。   这般局面,陈母已经很久不曾感受到了,也就是他那亡夫还活着的时候,无论是宗室还是朝臣,谈到自家的时候,都会语含尊敬。   在亡夫殉难之后,自家大郎刚刚出仕,也还有一点这个意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再也不见了。   现在,居然有几分重温旧梦之感。   正当老夫人沉浸于过往回忆之时,安成王忽然正色道:“方庆以后必成大成就,这是宗室之幸,可说到底,现在是有人骑到了宗室的头上了……”   陈母一听这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安成王自顾自的说着:“……方庆和桂阳郡公的事,本王也听过了,前后经过也都了解,是他侯晓挑衅在先,抢了方庆的东西,又嚣张跋扈,这样的人碰上了,如果不教训一番,旁人要道咱们宗室无人了!”   陈母表情僵硬,却不得不点头称是。   “如果有人拿这个事做文章,或者借此训斥方庆……”安成王一抬头,深深地看了陈母一眼,“那可就落了咱们宗室的脸面,难道咱们被人欺负了,反而要忍气吞声,去给旁人道歉不成?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是,是……”老夫人的笑容很是僵硬和勉强,“正是这个理。”   .   .   “君侯,安成王来访。”   很快,侯府中也得了消息,陈海更是匆匆忙忙的过来通报。   “安成王?”陈错眯起眼睛,结束了冥想。   “不错,不过他先去了王府,与老夫人见了面,”陈海说着,面露疑惑,“这位郡王既然是见主上,为何不把拜帖直接送过来呢?”   “这般说来,安成王倒是个妙人。”陈错笑了起来,“我今日回到府,安成王立刻就拜访,肯定是知道我的踪迹,却还先去王府,或许是为了帮我撑个场面,这等善意过来,却之不恭。人已经来了?”   陈海点点头。   陈错就起身走出书房,道:“那我该亲自去迎接。”   一番问候和折腾之后,陈错见到了这位血缘上的长辈,将之请入厅堂,各自坐下。   随后,陈错单刀直入:“王叔过来,是为了侯安都之事吧?”   “不错,”安成王神色如常,“果然已是神仙中人,神机妙算。”   “客气了,不算难猜。”陈错安排人送上茶水瓜果,又道:“我这也没有什么好茶叶,王叔不要嫌弃。”   安成王轻饮一口,道:“本王来这里,也不是喝茶的。”然后放下茶杯,就道:“既然方庆快人快语,本王就直说了吧,你与桂阳郡公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严格算起来,是因他而起,但到了最后,那侯安都却要记恨于你,着实是……”   “自己有病,让别人吃药,”陈错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王叔对这次的事,了解到何等程度?”   安成王笑了起来,他也不隐瞒,道:“本王知道,这次冲突的根源,在于一头恶鬼,也知道你踏足了第一境,立下了心中之神。”   陈错眯起眼睛。   安成王明显有备而来,不过,作为实权王侯,肯定不缺手下,知道的多一点也算正常。况且,自己也没有刻意隐藏。   不过,消息多少还是有些滞后的,毕竟陈错眼下道行提升,半步道基,配合神通,已经具有第二境的战力。   安成王见陈错神色如常,又道:“方庆,你虽立下了心中之神,能力敌第二境的侯晓,但如果因此小瞧了桂阳郡公,可要不得。”   陈错笑了起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建康城谁不知道?我既然和侯安都已经结了梁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让我平白认输,也是不可能的。”   “本王自然是知道的。”安成王点点头,“来这里,不是和你说什么侯安都是大陈脊梁的,更非让你事事避让、大局为重的,相反,我是来与你约定……”   他顿了顿,正色道:“……如何诛杀侯安都,为国除害的!”   说完之后,他盯着陈错的表情。   沉默了好一会,安成王笑了起来:“方庆你这般镇定,到底是修为高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是……”他顿了顿,“心里也有此意?”   陈错答道:“侯安都势大,朝中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是他的宾客,王叔这般找上门来,问出这样的话来,我该不该警惕一些?”   “快人快语,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了,”安成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是在布帛上写的,展开送到陈错面前,“本王奉了陛下之谕,召集族中仁人志士,共同诛杀侯安都。”   陈错扫了一眼布帛,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王朝气运,知道不是假的。   再看内容,和前世诸多作品中皇帝要诛杀权臣的说法区别不大,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特意强调了需要陈氏族人出手。   “为何非要陈氏子弟出手?”他直接指了出来,“其中必有缘故吧?”   “侯安都是有些手段的,”安成王毫不避讳,“当初皇兄得高祖看重,传以大位,后来高祖之子归来,朝中有些议论,乱了社稷安稳,侯安都自告奋勇前去迎接,令高祖之子不明不白的溺死,后来才知道,是他得了邪法,以高祖之子血祭,因此得了陈氏气运……”   陈错眉头一皱,忽然打断,问道:“侯安都从何处得到的这种邪法?”   安成王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侯安都当初追随高祖南征北讨,经历众多,足迹遍布各处,想来是结交了些人物的,身边也能人为护卫。”   陈错又道:“气运相连,倒也能解释为何非要陈氏子弟,旁人动手的话,等于凭空削了陈氏气运,但自己人动手就不一样了。”   “可惜一直以来,咱们族中都没有几个有道行的,”安成王摇摇头,叹息起来,“还是人丁稀薄啊。所以本王这些年,都在努力多留一些子嗣,但日后,还要看你们这些小辈为族中添砖加瓦了!”   不光是人丁稀薄,还因为底子太薄,底蕴不够。陈霸先寒人崛起,背后不算什么大族,骤得大位,家族人口,有些跟支撑不了这般局面。   陈错半步道基,对自身,对这身后族群,都有隐隐感应。   他隐约察觉到,如果在朝廷中纠葛太多,在仙道上,就会受到制约。   安成王跟着又道:“侯安都这个人,越是放任,未来隐患越大,所以皇兄自从知道你修为有成,就定下了诛杀之策,但还要给你成长时间,为了不引起侯安都的警惕,皇兄暂时不会召见你,但却与你特许,令你去东观阅览藏书。”   他压低了声音。   “那里有不少仙门典籍,更有诸多玄妙,到时你就知道了。”   皇帝私诏摆在面前,又提及这般便利,而且侯安都确实是个威胁,陈错索性摊牌,直言道:“就算王叔不找过来,我也要尽快了结这件事。”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安成王笑了起来,“你也不用担心,宫中对你有诸多支持,咱们族中并非只有你一个修士,也有成就斐然的,只是来历与你稍有不同,等你见着他,就会明白了。至于那侯安都的情况,过几日也会详细告知于你。”   陈错点点头。   “正事说完了,也提提旁事,”安成王话锋一转,转而话起家常,“听说有个文会,要邀请你过去。”   “王叔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文会取消了。”   安成王笑道:“那是因为误会,本王不会让你吃这个亏,大事之后,当亲自设宴,将几位大家名士请过来,为你正名。”   陈错不置可否,道:“到时再说吧。”   “是这个理,”安成王也笑了起来,“我家叔宝与你年岁相仿,到时你去了,与他多说说话,亲近亲近,除此之外,还有些好事,到时候再与你说。”   陈错忽然心中一动。   叔宝?   “陈叔宝!?”   他骤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安成王。 第八十六章 书中念,楼中人   “陈叔宝不就是陈后主吗?南朝的亡国之君!这个安成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但皇帝还有太子,怎么安成王的儿子成了末代皇帝?”   等安成王走后,陈错还是沉思着,想着想着,他就感觉水太深了,摇了摇头,没多大兴趣了。   “反正是王朝宫斗、政变的那一套吧,也无需我来操心。”   陈错的心思都在修行和参悟神通上,现在与安成王有了约定,就更没什么疑虑了。   “谁当皇帝和我都没多大关联,还是先去朝廷的藏书库中看看,将神通尽快完善,也好打破瓶颈,继续前行……”   第二天一早,侯府就得了秘书省的消息,说是东观宫已经得了宫中命令,陈错随时可以前往观阅。   东观宫为朝廷兴建的藏书之地,为秘书省统辖、管理。   陈错抵达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张举,他领着几位同僚过来相迎。   张举所属的著作局,也是秘书省麾下司衙。   “得了消息时,还有些意外,但想到表弟学识渊博,又在情理之中了。”张举神色欢欣,倒是他的从属同僚,脸上颇有几分尴尬,不愿意亲近陈错。   “有劳兄长迎接。”   “这算什么,快随我来,”张举与陈错联袂而行,“东观宫中藏书众多,涉及广泛,既有经史子集,也有诗词歌赋,更不缺道藏佛经,但很少对外开放,就是我等,最多是检校排列时能抽空多看几本,其他时候只能望洋兴叹,方庆,你定要利用好这次机会。”   陈错点头道:“记得了。”   走着说着,忽然有个人快步走来,在张举耳边说了一声。   听罢,张举点点头,对陈错道:“为兄有些事先去处置,有什么需要,你让人去著作局告知我,我来安排。”   “好。”   拜别张举,陈错就被人领着,到了一片楼阁之外。   “君侯,这里请……”   早就有人等在门口。   这是个五十许的老者,留着胡子,佝偻着身子,见了陈错之后,拱手引路。   “阁下如何称呼?”陈错回礼之后,跟了上去。   老者笑道:“小老儿名包甘,是东观的校书郎,经常校勘书典,对此处比较熟悉,被安排来为君侯指引书册。”   “有劳了。”陈错拱手施礼,迈步走过门槛。   毕竟是整个南朝的藏书之地,不仅占地广阔,而且大气滂沱,鞋子落在地板上,能听到阵阵空旷回音,等陈错走进楼阁,就有股凉气扑面而来,混合一点墨香,看着一列列书架,世间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外。   叮!   陈错心中,人念金书震颤了一下,他立刻察觉到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人念。   游目四望,陈错眼底浮现一点光辉,将周遭景象收入眼底,看到了星星点点的人念光辉,仿佛是一个个毫无目的的旅客,在殿堂各处徘徊。   “有点意思。”   陈错眯起眼睛。   “我的香火核心,不是拜佛烧香,而是源自文章,文字语句引发人心共鸣,才能汇聚人念,但世间文章众多,总不至于我那篇是独一份吧,这南朝的国立图书馆,汇聚天下典藏,若没有几本特殊的,才叫古怪。”   一念至此,他顿时来了精神,他已有了神通雏形,却难以真正衍生成型,觉得是进境太快,积累的不够。   “以文章入道,来到这书海之地,或许正是契机所在!”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在一座座书架上扫过,随后就不由发出赞叹之声。   这东观宫的屋顶很高,但有些书架的高度,已经快顶到屋顶了。   包甘介绍着:“书籍是分门别类放置的,原来书少,不显得如何,等书多了之后,就都堆放在一起,高祖定鼎时,特地派了兵马过来把守,没有受到波及,但也有好些个书架损毁,索性重新制作,为了将书本都放进去,便加高、加宽了。”   陈错点点头,看了看,问道:“只有这一层吗?”   “此乃外殿,放的都是纸张编册,再往里走是内殿,分三层,第一层也是纸编本,多是原本,二层是竹简与帛书,多孤本。”   说到这,包甘停了下来。   “第三层呢?”陈错边问边走,心中道人微微感应,体悟书册散发出来的人念多寡。   “第三层,得君侯自己去看,那里一般人不能步入,”包甘微微欠身,“但上峰交代,君侯可以阅览。”   陈错马上明白过来,那内殿的第三层,应该就是存放着修行典藏了,只是看包甘的样子,听他所言,似乎还有其他内情。   “可要即刻前往三层?”包甘又问了一句,“下官得先去通报一声,里面有两位看守人,没有允许,旁人都不可靠近。”   看守人?   图书管理员?   那估计不是寻常之辈!   思索片刻,陈错摆摆手,道:“不急,先在这里看看。”他抽出一本书。   这书只有薄薄的几页,却有浓郁的人念缠绕,为周遭诸书册之最。   低头一看,封面上写着《九歌》两字。   只是一眼,陈错的心中神便震颤起来,凝神一看,见那两个字光华闪烁,像是要飞出来一样!   包甘赶紧介绍:“这本《九歌》乃是注解,虽是取自先秦时楚人屈原之作,却是汉代王逸注释的一版,他是汉安帝年间的校书郎,乃有名的楚辞大家,不过君侯手上这本并不是原本,乃是王右军临摹的。”   “……”   陈错默默点头,感到手上的书沉重了许多。   好嘛,屈原原作、王逸注释、王羲之手书,在这叠杀人书呢?难怪啊,能有这般浓郁的人念聚集,要是没有,才叫奇怪!   有鉴于此,他自然要好好看看。   这一翻开,还没细看,里面蕴含着的人念就飞了出来。   陈错心中一动,微微吐纳,但书册中的人念只是摇曳一下,并未被拉扯过来,仿佛牢牢生根,与书册一体。   陈错暗暗点头,停了吐纳法,仔细阅读。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哗啦”一声。   包甘脸色一变,告了声罪,道:“下官先去处置琐事。”   “去忙吧。”陈错摆摆手,顺势看过去,透过书架缝隙,看到一个华服少年正弯着腰,手忙脚乱的捡拾地上书册。   他在那少年身上,捕捉到了不少人念。   包甘过去之后,压低了声音,却不是训斥,而是好生指导,话中还有几分安抚。   看来有些来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陈错收回目光,并不深究,目光重新落到书上。   另一边,包甘在与少年说了话后,看了一眼陈错,随后快步走进后殿。   .   .   灰暗的楼阁中,两道身影盘坐其中,凌空悬浮。   一个头发花白,一个乌黑发亮,都是满脸胡须,老态龙钟。   二人穿着古朴、破旧的长袍,眼睛半睁半醒。   包甘小心敲了敲门,随后推开殿门。   黑色头发的老者抬起头,睁开昏黄老眼,问道:“临汝县侯,在前殿留步了?”这人声音略显沙哑。   包甘点头,道:“正在前殿翻阅藏书。”   白头发的老者道:“正好,先看看这位宗室是否真有悟性,虽有皇命,但想入书香门户,总要有些本事吧。”这人声音低沉。   包甘拱拱手,问二人还有什么吩咐,得了无事之令,立刻小心告辞。   屋子里重归安静。   忽然,黑发老者道:“这两年,也没什么出色人物过来,也就是任瑰和吴超,还像点样子,这位陈氏宗室,是否能齐平二人?”   “老夫早已戒赌,不过任瑰以文思启迪门户,吴超以武勇破除藩篱,各有所长,这位宗室县侯,走的是香火之路,被王朝紫气约束,怕是难以舒展多少,”白发老者摇摇头,随即神色微变,“哦?他挑中了那本《九歌》,有点意思。” 第八十七章 闻死   “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   陈错翻开薄册,迎面就是王逸的这句注释,介绍了背景之后,还点明了创造缘由——   屈原见了俗人的祭祀之礼,歌舞之乐,觉得其词鄙陋,于是作了《九歌》之曲。   《九歌》本身的内容不多,即使算上王逸的注释,也没有几页,陈错今日已经看了几遍,可每一次的感触都有不同。   “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怨结,托之以风谏,这一曲本来就是祭祀神祇之言,结合了屈原的心中悲愤,其诞生之时,就与香火神道关系紧密,同时蕴含着人心之念,就是不知,那香火之道在先秦楚地是个什么情况,毕竟修真道是先秦之后逐步衍生出来的,这香火道或许也有什么缘由……”   九歌虽然以九为名,实际上却有十一个篇章,分别为《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   “说是九歌,却有十一篇,看来这传统古已有之啊,而且这礼祭的神灵中,还有几个比较熟悉的名字,仔细划分,还有天神、地祇、人鬼之别,以人而娱鬼神,对香火之道而言,实乃经典……”   陈错看的入迷,一边阅读,一边思考,渐渐抛去了凡尘琐念,沉浸其中。   随着对文章的不断深入和领悟,他的心中之神时时震颤。   一梦一醒间,庙龙王的心得之书,又翻开一页,第三页上的心得,也化作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飞出,一样萦绕在心头,洒落点点光辉,让心中道人越发生出缥缈之感。   慢慢的,原本那九歌书册上,难以撼动和吸纳的人念光辉,开始朝着陈错汇聚过来,融入心底,环绕在心中道人周围,将各种玄妙展现出来。   渐渐地,那书册人念在心底浮现出一道道祭神虚影,慢慢的和人念金书结合起来,而镇压其上的心中道人,更是受到了鼓舞一般,身上泛着淡淡的光辉。   尤其是道人右手上拿着的鬼面,更是在震颤过后,张开了嘴巴,开始吞噬汇聚过来的人念!   .   .   “领悟了《九歌》中的祭神之法?倒是值得肯定。”还是那间屋舍,黑发老者冥冥感应,微微点头,“不过,那本九歌在被收入书阁之前流传许久,凝聚了二百多年的香火,藏有隐秘,除了立下图谱的那位,还没人能够参悟得透,若非不是原本,本不该放在门户之外。”   白发老者淡淡说道:“但凡能有所领悟,都是好的,书册生于世间,本就是用于传承,而非用于典藏。”   黑发老者抚须而笑,道:“不错,任他吞,看他能吞去多少,但若只知道囫囵吞枣一样的吞香火人念,却没有发现祭神之法的本质,还是有些可惜的。”   .   .   另一边。   “张著作,刚才来的那位就是你的表亲,临汝县侯?”   “不错,”听得下属询问,张举一边写着名录,一边回应着,“正是你等嚷嚷着要见的临汝县侯。”   著作局算是个清闲衙门,被秘书省统辖,来这里当差的,往往是不得志之人,又或者不求上进,但出身背景还是有一些的,所以管理上很是松散。   张举作为著作郎,闲的时候很闲,可事情来了,也是颇为忙碌的,这会正好有一批新得的文献过来,因此分不开身,只能和同僚说说话。   他那下属有些尴尬,但还是忍不住道:“著作,听说临汝县侯得罪了桂阳郡公,不知消息真假?你可曾听闻?”   张举的动作一顿,随即道:“都是些没影子的事,不要随意乱传。”   “可不是没影子,说是临汝县侯与桂阳郡公麾下的怀化县侯争斗,双方在福临楼大打出手,好些个人都看到了,这几日那福临楼不是闭门修整吗?著作你是那边的常客,该是知道的吧。”   张举闻言摇头,道:“整理文献,闲话莫谈。”   众人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多言。   可整理书册很是枯燥,过了一会,边上分类文献的吏胥又忍不住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   “得罪了桂阳郡公,可真是嫌命长了。”   “这要是我认识的人,肯定得先观望观望,等风头过了再说。”   “正是这个道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位征北大将军横行无忌,就算是宗室,也得小心点。”   张举听着,训斥了两声之后,暗暗苦笑。   想着不久前,众同僚没事就来打听临汝县侯,旁敲侧击的打探,无非是想蹭一蹭《画皮》东风,尤其是文会的消息传出,更是来往频繁,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结果先是几位名士突然反悔,令文会无疾而终,著作局内的风向就有了细微变化,这两天又有传闻,说自家表亲得罪了权臣,这一个个就都变了面孔,连带着自己都有几分被孤立的味道。   “这脸面变化之快,已经不比那恶鬼慢了,果然是人心如鬼啊……”   那个传闻,张举一样有所耳闻,现在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言之凿凿,一个个还都显得消息灵通,让他越发担心起来,连带着手上的事,都无法静下心来做了。   “等表弟出了东观宫,得去问一句,如果真有其事,说什么都要提醒他小心,最好能去避避风头,有的时候,这面子上的事,也不能太执着。”   结果等他处理完公务,已是傍晚时分,又在东观宫外面等到了日头西沉,也没见到陈错出来。   倒是有杂役过去送饭,结果也没能进屋,被门口的侍卫拦住,端着几人份的饭食进去,不久之后又拿着空碗出来。   “沉迷阅读,是人之常情,东观宫中的藏书,包罗万象,可谓应有尽有,我进去几次,也都沉迷不知归期,方庆被吸引的流连忘返,也是在所难免。”   以己推人,张举觉得这时去打扰陈错,不是个好选择,而且其人待在东观宫中,也没有危险,于是收敛心思,转身回家,打算明日再说。   可第二天,他还是没见着陈错,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位临汝县侯居然一夜未曾回去,就在那东观里面看书。   “废寝忘食,令人敬佩。”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都没见着陈错出来,张举终于沉不住气了,等自家衙门事情了结,同僚属下都走了,他再次来到东观宫前,但这次,他准备进去看看情况了。   结果人还没走到地方,一个比较亲近的下属居然去而复返,表情焦急。   “出事了!”远远地,那人就喊着,等走到跟前,又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怀化县侯,死了!”   “怀化县侯?”张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色大变,“是那侯晓!他居然死了?”   “正是此人,我刚才在回去的路上,听人谈起此事,就赶紧过来通报,这消息该是已在城中都传遍了!” 第八十八章 请君入书   “怎么死的!”张举急切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但有各种说法出现,好些个人都说,是因为在福临楼中,和你那表亲冲突所致,侯晓当时受了重伤,回去难治,最终死了,”那人说着,压低声音,“著作还是和那位表亲保持一段距离吧,防止被殃及池鱼啊。”   说完,他拱拱手,又匆匆离去。   张举的表情阴晴不定,站在原地思量了好一会,忽然叹了口气,把心一横,转身朝着东观宫跑了过去,决定要将这个消息,赶紧告知陈错。   只是在那宫门口,却被两个侍卫拦下来了。   “没有上峰之令,其他人不得轻易入内。”   张举亮出身份,就道:“我乃著作局的著作郎。”   侍卫还是摇头,说道:“没有命令,不可轻入。”   张举又拿出与临汝县侯的表亲身份,但两个侍卫依旧不给通行。   无奈之下,张举退而求其次,让两个侍卫进去通报一下消息,自己则在殿外徘徊。   可进去传话的侍卫,却是久久不出,让人等得不免有几分心急。   最后,他实在是等不住了,又走上前去询问。   那侍卫也有些不好意思,就道:“实在是临汝县侯这三日间,经常会闭关参悟,手抄书册,说是便于记忆,每每如此,还有校书郎在旁阻挡,轻易难以接触,否则传个消息也不至于这般繁复。”   张举眉头一皱,满脸的不解。   你看个书还得闭关?闭关也就罢了,怎么校书郎还在旁阻拦?   只是任凭他如何说,那侍卫就是不松口。   “敢问临汝县侯可在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朗之声自张举身后传来。   他寻声看去,见是一名青年男子,披着一件灰色的大氅,一步一步走来。   那侍卫见了这人,立刻拱手问候:“见过沈君,君侯正在里面。”   “好,正好过去见一见,顺便将消息告知于他。”那男子说着,径直朝着东观宫中走去,经过张举身边的时候,还停下来,冲他拱手行礼。   张举一愣,等人走进去了,才恍然回神。   “这人是谁?怎么他就能进去?”虽说那人有些面熟,可张举还是忍不住过去争论。   侍卫就解释道:“方才那位,上峰也有命令,是允许他进出东观宫的。”   张举很是不忿,就问:“他是哪一位?”   “那是沈家公子,沈尊礼。”侍卫如数家珍。   一听这个名字,张举就明白过来。   这沈尊礼名义上的母亲,正是高祖之女,会稽穆公主。   会稽穆公主嫁入沈家,为沈君理之妻,有一子一女,子早夭,就将沈君理弟弟的儿子过继过来,便是这沈尊礼了。   严格来算,沈尊礼勉强是个皇亲国戚,和张举自然不同。   几句过后,张举也就偃旗息鼓,加上传话的侍卫终于回来。   “君侯方才正在抄录,所以耽误了些时间,他让你不用担心,晚些时候就会回去。”   张举正要再问,结果忽然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南康王府的人来了。   但这人不是找陈错的,而是找他张举的,说是陈母急召。   “老夫人要见我?”联想到方才的消息,张举已经有了猜测,却不明白,为何单独叫自己,而不问表弟,可那人催得急,他也不敢耽搁。   “还请两位去告知君侯,王府相召,在下得先过去。”交代这么一句之后,张举也没有耽搁,匆匆而去。   屋里,陈错放下手中书册,回忆着侍卫刚才带来的消息,心思逐渐通透。   “我这边刚回城,安成王就有了动作,侯安都自然不会闲着,那侯晓与我厮杀,虽然受创很重,拳意都被破了,但最多是修为尽毁、留下病根,不至于身死,现在传出这个消息,估计是有一番谋划和布局的。”   他回想起自己抵达东山陆居时,秋雨子特意让桃花仙子去警告侯安都。   “昆仑的名头能震慑人,不能镇住心,侯晓之死,如果不是化明为暗的手段,就该是他借凡俗朝廷来发难的借口,但未尝不是我的机会,只是这事倒是影响了阅读之乐,真个不安宁。”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扫过面前桌上的几本书。   这张桌子很长,摆着诸多文卷,有的厚,有的薄,但大部分都被放在边缘处,只有一本薄薄的书册,和一摞厚卷摆放在陈错跟前。   身边则是几个筐子,里面摆着诸多书稿,墨迹崭新,都是三天时间里,陈错亲笔抄录下来的,说是要一并带回去,回家细读。   “三天时间,遍历诸书,唯有这本《九歌》,还有这部《玉台新咏》,萦绕着的人念光辉最为浓烈,一个是祷告祀神之念,另外一个,多是男女悲喜欢爱!”   说话间,陈错缓缓平息呼吸。   这三天时间,他抄录的时候,都会顺势以吐纳法摄取一点人念光辉。   这些缠绕书册上的人念,并不容易摄取,但在呼吸法和鬼面脸谱的合力之下,还是多多少少收取了一点。   “和《九歌》不同,《玉台新咏》乃是真迹,而且作为诗歌总集,收录的主要还是宫体诗,即艳诗闺情之言,掺杂人念欲想,并不难以理解,梳理之后,很快就能凝聚出人念篆字。”   他正想着,忽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就见到一名穿着大氅的翩翩公子,施施然的走了进来,衣袖甩动中,自有一股洒脱,那脸上更是噙着笑容   “南朝之人在人物形象这套上,确是有独到之处。”陈错没有收回目光,他在这人身上,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涟漪波动。   不是个寻常人物!   他正想着,来人一抬手,忽然就有一股热浪劲风呼啸而来!   整个人更是凌空而起,一掌拍来!   “是要给我下马威?没头没尾的,连来历身份都不说明,就直接出手!不过,正好让我试试这三天领悟的一点技巧。”   念头落下,心中道人骤然坐正,浑身一动,一挥手,汹涌心念蜂拥而出,转眼便与周遭那一道道人念联系在一起,猛然震荡!   人念共鸣!   在这一刻,整个藏书之地的人念光辉,都为他所用!   嗡!   对面的年轻公子浑身一震,就被一股澎湃大力压在身上!   他的诸多攻势,顷刻间土崩瓦解,眼看着就要攻到陈错眼前,隔着一张桌子,被压倒在地上,浑身嘎吱作响,但无论如何鼓动气血,都无法挣脱出来。   陈错看着来人,问道:“这里处处都是书册,好些是原本、孤本,你这般突兀的出手,不怕损毁典藏?”   他坐直了身子。   “说吧,你能进来,身份肯定不一般。”   陈错看着来人,感知扩张,笼罩整个东观外殿,就注意到楼阁一角的包甘等人,正小心的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却没有过来制止。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人被压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也不见狼狈,微微一笑,一甩衣袖,一股滂沱意志笼罩自身,竟是生生从人念压制中挣脱出来,重新站定。   “哦?这是什么手段?不是香火人念,而是一股气,居然直接摆脱了人念约束。”陈错颇为好奇。   “也不算什么,读书养气,修出来的一点本事,寻常的香火人念、恶鬼邪魅,都伤不了我。”这公子起来之后,拍了拍身上尘土,冲陈错拱拱手,“在下沈尊礼,见过君侯。”   “沈尊礼?”陈错心中一动,相关记忆浮现,“左民尚书家的公子?”   那人拱手称是,然后就道:“在下从安成王口中,知道了君侯之事,所以有心过来拜访,同时也要试试君侯的身手。”   “你来试探我?还是来考较我?”陈错闻言,不由失笑,“试探考较,着实无趣,不如说明来意吧?和侯晓之死有关吧?”   “还要再请教……”那沈尊礼神色从容,眼底却有一丝自傲,他一抬手,浑身精气神瞬间攀升,隐隐占据一方,那几个书架的书册,居然微微震颤。   顿时,一股浩大意境,在他的身上凝聚,隐隐有泰山巍峨之影!   “经史子集……”陈错目光一扫,认出几个书架的归类,“有点意思,不过你来找我传话,就老老实实的传,何必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到底是年轻人……”   那沈尊礼的年岁,比陈错如今的肉身要大上不少,但若是算上心理年龄,确实是小得多。   陈错这边说完,心中道人盘坐,手上鬼面震荡,狂念流露一点,无数信息涌动而出,浑身光影浮现,阵阵涟漪散发出去。   “若在外面,你这古怪手段或许还能多撑一会,但在这藏书之地……”陈错摇摇头,端坐不动,呼吸吐纳,两袖甩动。   呼!   清风吹过。   书架上的一本本书册无风自翻。   .   .   “这是?”   那屋舍之中,黑白二老同时睁开眼睛,露出惊讶之色。   “他何时能撬动门外诸书之念了?”   .   .   “不对,我的浩然之气……”沈尊礼神色猛然一变,身上那泰山之势骤然溃散,而后看着满屋子翻开的书册,露出惊讶之色。   随后,一点森罗之念落下,无数书册中的内容以此引,蜂拥而出!   不好!   那沈尊礼心头一惊,耳边听到陈错之言——   “书中自有千钟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车马多如簇,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勉强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无穷光影。   “尔在书海中,何必空手回,吾为你引路,入那书海乐无边!” 第八十九章 不期机缘在眼前   “这……”   寂静屋中,黑白老者神色同时变化。   黑发老人道:“书中之念,尽数都被撬动,令那沈家子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白发老人没有出言,面露沉思之色。   “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家子彻底沉溺,否则皇帝追究,又一桩麻烦事。”黑发老人说话间,屈指一弹,就有一点光华落下,直飞出去。   白发老人这时才道:“临汝县侯身上有隐秘,你我低估他了。”   黑发老人也道:“不错,正要等他来敲门。”   .   .   沈尊礼站在原地,寂静无声,眼中光影变化。   其人心中,更是充斥诸多景象,心念沉溺,各种书中美妙景象接连上演,让其人留恋往返,已然忘记了身在何地。   在一念之间,沈尊礼已经作为主角,经历了不少故事,或者困境逆袭,或者寒门崛起,或者孤儿复仇,或者王者归来……   陈错坐在对面,借助意念相连,安静感悟。   “用一点狂念为引,凝聚出一缕森罗之念,再和无数书册内容结合,催动人念光辉,倒有几分森罗茧房的意境,还不用劳师动众,但此处是藏书之地,情况特殊,能借助地利,加上这沈尊礼的境界不高,在其他地方就不能这般顺畅了,不过若也是人念聚集之地的话,又或如那九歌一样,当自己在祭神……嗯?”   他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就见一点光芒落下,直接落入沈尊礼头上,如冰雪般消融。   随后,那沈尊礼眼中光影尽数散去,整个人猛地喘息一口气,衣衫尽湿。   他抬起头,看向陈错的目光,已经多了些许敬畏。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陈错朝着身后殿堂看去一眼,收回目光,再看那沈尊礼,道:“你是沈家公子,母为高祖长公主,与我也算是姻亲,听你口气,你也受了诏令?”   沈尊礼定了定心,冲皇宫方向拱拱手,道:“不错,侯氏嚣张,辱及宗室,本座,不对,尊礼为母之儿,自然要为母分忧!”他还是惊魂未定,眼里、心里有混乱残留。   陈错眉头微皱。   按着安成王的说法,侯安都劫持了皇家气运,要流淌真龙血脉之人出手,才能避免气运破损,这沈尊礼说是高祖之女的儿子,其实是过继,并无血缘关系,难道也能作为帮手?   不过,其人方才出手,颇有几分奇异,陈错思及此处,干脆就问了出来。   沈尊礼这会倒是知无不言了,就道:“方才君侯就问我,说本官,不对,是我若动手,会不会损伤书册,其实不然,我虽打熬气血,但最初那一掌并不是鼓荡气血,而是靠着一股浩然气,只对人,不对物,不会伤了书册。”   “浩然之气?”陈错眯起眼睛,想到前世一些小说的设定,“莫非是读书为学,养出的儒道法门?”   沈尊礼点头道:“正是如此,没想到君侯也知道,只是儒道和武道一样,前路不明,无人长生,传承不稳,传道不广,是以并不多见。”   “哦?还有这等事,来,与我说说。”陈错倒是干脆,顺势就和沈尊礼攀谈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沈尊礼态度已然谦逊很多,有问必答,将自家读书养气、练拳习武的法门,说了一点出来。   因此,二人交谈甚欢。   不过,待夜色降临,就有侍卫进来,提醒沈尊礼道:“公子,你家仆从在外面,说有人去贵府拜访,让你回家接待。”   “知道了。”沈尊礼点点头,看向陈错,笑道:“今日和君侯一见如故,奈何家中还有事,改日你我再聊。”   “是这个理,改日该我去登门拜访,再请教请教。与你一谈,有诸多启发。”陈错说着起身相送。   等到了门口,沈尊礼忽然低语道:“传闻说那侯晓身死,但君侯千万小心,这难保不是阴谋,选择这个时候放出消息,很可能是要借机引导风向,毕竟侯安都身边,也有些能人异士。”   陈错笑道:“我知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回府之后,如果碰到安成王,就告诉他,若想动手,那就别拖延了,侯安都不会给他留下万事俱备的时机,若有一定的胜算,就可以动手了。”   沈尊礼一愣,随后点点头,道:“我一定将话带到。”然后拜别离去。   送走沈尊礼,陈错回到座位上,但想的不是侯安都的阴谋,而是那沈尊礼所修法门。   “沈尊礼文武双全,武道第一境圆满,有了拳意雏形,读书为学也有建树,养出浩然之气,以武道掌法发挥浩然之气,但若是儒道能步入第二境,甚至能靠着话语干涉现实,神通显化的世界,真是精彩,奥秘无穷。”   想着想着,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但这两条路,都不适合我,得先把眼下道路走好、走稳,才能品味沿途风光。”   这般想着,他回头朝着后殿看去一眼,随后摇摇头。   方才他以狂念引动森罗,与屋中人念共振,将那沈尊礼笼罩,结果被外力破解。   “本来就怀疑此处有人暗中监视,现在可以说是坐实了,而且很可能就在那内殿的三楼,不过试探试探也就够了。”   一念至此,陈错收回心念,目光再次落到面前桌上,从《玉台新咏》中抽出一册,翻开之后,神念转动,笼罩书册。   “侯晓之死,事情当头,倒是要先做好准备。”   念落,心中道人一跃而出,落入书册之中,当即就被诸多幻境笼罩,无数男女欢爱、悲喜、思念流转变化,化作点点人念光辉。   心中道人顺势吐纳,举起右手,那诸多光辉蜂拥而来,被鬼面脸谱吞下。   跟着,一道模糊篆体在道人身后逐渐浮现,但摇摇欲坠,就像是风中烛火,摇曳扭曲,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要彻底崩溃。   “人念不够……”陈错一挥手,又是两本书册落下,其中的人念光辉也被抓取过来,落入心头。   鬼面吞噬,篆字终于清晰,浮现出一个“喜”字来!   那篆字一转,便开始吸纳心底念头,心中道人身上光辉暗淡。   不过陈错眼睛一闭,瞬间入梦,在那梦泽中一颗通明丹吞下去,再睁开眼睛来,心中道人已经重新凝聚,消耗的心念被补回了七七八八。   而那“喜”字亦落了下去,融入人念金书,占据了一页。   “这部玉台新咏一共十卷,描述诸多,实乃一部人念宝库,还能再凝聚几个字,但短时间内不能太急迫,欲速则不达,还会生出偏差……”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一边,伸手拿起了那本《九歌》注释。   心中道人微微一动,《九歌》薄册之中,就有丝丝缕缕的人念光辉升起来,如流光华彩,蜂拥而出!   心中道人伸手一抓,将涌来的光辉尽数凝聚起来,然后往前面一撒。   当即,人念分散,化作十一个火苗,个个绽放光明,但摇摇欲坠,每一个里面都好像蕴藏着一个字,偏偏难以成型,转瞬尽数散去,又变成丝丝缕缕的光辉,重归那书册之中。   “果然难成,这《九歌》本身就与神相关,用于古之祭祀,或许不该单纯凝结篆字,可惜我现在还没有更好的利用方法。”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扫过一座座书架。   “这些书册多有来历,萦绕人念,若我通读文章,其中人念也能分润部分;若能精读理解,便可得书中三昧;若更进一步,领悟神韵,就可以收拢光辉化为己用!这也是我的心中神源自文章,坐镇人念金书,才有这般妙用,这东观藏书对我而言,乃是宝库!若安稳看个几月、几年,靠着人念积累,也能强行凝聚神通了!”   这时,包甘等人快步走来,然后就是纷纷告罪。   “无妨。”陈错摆摆手,不与他们耽搁,还是看书。   包甘等人松了口气,又去准备饭食。   很快,角落掌灯,东观宫一般只有几个角落有灯火,毕竟又是书册,又是竹简布帛的,最怕走水,当然要小心,若非要有巡查守备,怕是连丁点明火都不许进来。   就有个少年过来送饭,放下之后,小心打量着。   陈错手上抄录书册,心里则思量着神通之事,忽的,他心中一动,抬头一看。   面前少年似乎欲言又止。   正要打探一二,忽然心中道人猛然一震,便生出心血来潮之感。   瞬间,冥冥中的一点感应落下,陈错福至心灵,知道等待的契机降临!   他不由凝神屏息,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少年来。 第九十章 既是命定,可成之   这少年看着年岁不大,最多十岁出头,脸上稚气未脱,衣着看着简朴,其实用料华美,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   陈错记得初来的那日,此人一个不小心打落了不少书册,还引得包甘过去安抚。   一念至此,他笑着问:“小兄台是何职位?这几日,倒是时常见到你。”   那少年神色一紧,就道:“下官也是校书郎。”   陈错微微一愣,又打量对方模样,一点灵识蔓延过去,察觉到这少年身上居然缠绕浓郁人念,隐隐散发出厚重和古旧的气息,心里就有了计较。   这个年纪,就算是宗室,如前身陈方庆,都不见得能得官职,结果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已是校书郎了。   那少年又指着桌上的一摞书道:“这部《玉台新咏》,就是下官祖父编撰,下官见君侯这几日看了不少,不知如何品评?”说着,他有些脸红。   陈错顺势看了那一摞书册。   后世对这部书的编者有些争论,但在此处倒是清楚,编撰者名为徐陵,出身东海徐氏,乃当世有名的文豪大家,自幼有神童之名,陈方庆都多闻其名,他于前朝时编撰了这部《玉台新咏》,今朝依旧为皇帝看重,授予重位。   “令祖是徐公?”陈错旋即恍然,“兄台如何称呼?”   少年拱拱手,小声道:“下官徐法言。”   “原来是家学渊源,失敬失敬。”陈错没什么架子,顺势和徐法言攀谈起来,心中思量着,不知这人身上,为何会有自己的机缘契机。   不过,心中道人半步道基,收拢人念,心血来潮,自有其玄奇所在。   那徐法言起先还有些拘谨,言语间颇为小心,但陈错却是有心攀谈,一番引导,加上心神暗示,很快就让徐法言放松下来。   到了后来,那徐法言更是觉得与陈错言语投机,加上陈错表面年岁也不大,他说话也就随意起来。   “……家祖得今上信任,不仅任职吏部,还领着大著作之职,专掌文史,正领着诸贤,编撰前朝史!”   “修史?”陈错眯起眼睛,露出一点讶色。   “我徐家以经史传家,家祖、家父都极是擅长诗词之道!”徐法言见状,有几分得意。   陈错心中一动,笑问:“那徐兄你肯定也是精于此道了。”   徐法言一听,面色微红,却还是挺起胸膛,道:“若是两年前,君侯您这般问着,那下官是不敢自夸的,但现在确有几分信心了。”   “哦?这是何故?”   徐法言就道:“不瞒你说,其实下官幼时,因被逼着练字背诗,其实不喜诗词,几次闹腾,将家祖气的不轻,可惜年少无状,不知收敛啊……”   陈错点点头,年少天性喜玩耍,被逼着舞文弄墨,自然生逆反之心,就道:“这般想来,是两年前徐兄你忽然心智大开,领悟了诗词窍门?”   “非也,非也,”徐法言摇摇头,笑了起来,“说来君侯可能不信,便是如今下官于这诗词一道,也只能说是略懂,能拾人牙慧,说不得精研,比起父祖更是萤火比皓月。”   陈错这才疑惑起来。   徐法言也不吊他胃口,直接揭晓答案:“是两年前,家族好友过来拜访,说是蜀地有名的道人,极善占卜,他一看我,就说我有富贵相,还说能为大文豪,但家中人哪里肯信,都说是那道人趋炎附势。”   陈错听到这里,忽然神色微变,凝神几分,问道:“那你如今为何又能肯定呢?”   徐法言就道:“也是巧了,那日道人与家祖说起天下大势,当时王琳之乱将定,家祖说南方从此太平,结果道人却说,他见过闽地的陈宝应,说此人脑后有反骨,不出两年,必作乱,结果被他言中!家祖这才知晓厉害,特地差人去问,如何能让我应了文豪断言,君侯,您猜那道人如何回的?”   陈错心神一跳,心中道人隐隐震颤,表情平静的问道:“如何说的?”   “他说啊,”徐法言笑了起来,“既是命定,只要我在,即可成之!但家祖却不放心,所以托人让我来此,说是日日熏陶,该是正途!”   这话,宛如一道雷霆,令陈错心中一震,那心中道人内里一点灵光浮现!   “只要我在!因为我在!原来如此!”   陈错眼中绽放光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豁达气息。   “过去、现在、未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喜悦自心底升起,他念头跳动,有一道道金光自心中道人中迸射出来。   对着徐法言重重行了一礼,陈错感慨道:“多谢徐兄指点,今日方知慧智法师那天的感受,真个是一朝顿悟,胜过无数!”   说罢,他抬手轻轻一点。   哗啦啦!   不远处的一片角落,忽然传来声响。   徐法言一惊,顺势看过去,目光穿过书架缝隙,认出是几日前,自己不小心扫落的那些书本,居然又跌落下来。   可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疑惑中,他转头就要给陈错说一声,要先过去整理,可这一转脸,却是一惊。   这一看,徐法言才发现陈错双眼泛光,不由一惊!   陈错见他这幅模样,笑道:“无论如何,你助我参悟通透,就是一桩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只需让人来告知于我,自当报答。”说着说着,他站起身来,“我有要事要回府,改日再谈。”   说着说着,他眼中的精芒隐隐浮现,有几分要压不住的趋势。   徐法言心中还有几分迷茫,顺势起身拱手,与之拜别。   陈错指了身边筐里抄录的书册,道:“等会我让人一起搬上车,还望徐兄行个方便。”   徐法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念想,道:“旁人不可轻进,不过有值殿的护卫和杂役,我去通报一声。”说着,匆匆而去,却是心头念乱,借机平息。   陈错收回目光,迈步前行。   只是走过一座座书架的时候,那心头迸射的金光越发浓郁,其中几缕突破了心神压制,自双目泄露出去。   沿途书架中萦绕着的人念,立刻像是闻到了腥的猫儿一样,扑了过来,与之结合在一起。   顿时,一股玄妙意境荡漾开来。   陈错心中一震,立刻收敛心神,又加快脚步,转眼走出书阁。   不过,那一道道涟漪并未消散,反而缓缓扩散。   .   .   “嗯?临汝县侯忽然要走了。”   灰暗房间中,黑白两位老者半睁半醒的盘坐悬浮。   黑发老者笑道:“居然没有一次踏足三层,莫非心存迷惘?”   白发老者摇头道:“他又不知道第三层有什么,沉心于书海,不见得是坏事,他方才就有所领悟。”   “他困于神通一道,可见这个神通位格不低,衍生不易。”黑发老者微微一笑,但笑容很快变成惊讶。   嗡嗡嗡!   忽然,两人身下的地板骤然震颤!   跟着一道道意念从地板的缝隙中蔓延出来,像风像雾,一张张痛苦面孔在雾气中浮现,个个痛苦挣扎!   “这破灭之念何故忽然挣扎起来?”   黑发老人摇摇头,面露无奈,和那白发老人对视一眼。   跟着二人发丝飞舞,身后各自浮现光辉虚影。   黑发老人背后升起一轮红日,朝阳初升,万物繁茂,跟着是诸多人念之影,汇成万里河山,城池阡陌,盛世繁华!   白发老人背后落下一轮红日,暮气沉沉,万物凋谢,也演变出重重叠叠之影,呈现山河破碎,残檐断壁,国破家亡!   顿时,诸多云雾破碎、消弭,地面也不复震动。   屋中异象转眼消散。   “南朝一番交替,如今侨来世家衰落,本来那破灭之念已被舒缓,但最近佛道大兴,又助涨了火势,在这么下去,你我也镇不住祂多久了。”   .   .   “哎,包叔让我提醒君侯来着,让他有空去后殿三楼,刚才光顾着说话,都忘了!”   一番忙碌之后,徐法言回到书阁后记起一事,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去,最后摇摇头,终究没有追上去。   “等君侯回来了再说,如果他明天后天不来,我就上门拜访,请他过来。”   这般想着,他稍微定神,又记起方才书册跌落,赶紧过去收拾,可等到了地方,却见一排书册都摆的好好的。   “该是谁替我收拾好了。” 第九十一章 悟已往,知来者   “过去,未来……”   坐在牛车上,陈错闭目沉思,心中道人之中灵光越发浓郁,不断迸射出来,已然有些压制不住。   与之相应的,是一道道感悟接连浮现,萦绕心头。   等到了府邸,陈错径直到了书房,就吩咐道:“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来扰我,待我出来,再与我说。”   “君侯……”陈海明显有话要说,可看着陈错的神情,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点头称是。   等陈错入了房中坐定,不由叹道:“侯府固然是富贵人家,钱财用度应有尽有,陈氏也是一国皇室,权柄利禄总是不缺,可俗事连绵,就算不能扰乱道心,也牵扯了精力,等此间事了,得寻仙门潜修了,不然道基之后,哪里寻长生?”   想着想着,他与心中道人都盘坐起来,五心朝天,不复压制灵光。   转眼之间,灵光覆盖心中道人,霍霍生辉,那左右两掌中,各有一团光辉酝酿,缩涨不休。   他整个人则沉寂下去,宛如石雕。   .   .   “过去,老身若召二郎来,断不会有这般情况的,他还不知道事情紧急,以为有安成王撑腰,可那桂阳郡公的左膀右臂都死了,这可不是小事!岂能等闲视之?”   南康王府中,陈母在次子刚到家时就得了消息,但见其人又不过来商量对策,免不了一顿抱怨。   对面坐着的张举不敢贸然应和。   “怎么,连你都怕他了?”陈母叹了口气,不等对方解释,就道:“不用多说了,刚才陈河也劝过老身,说二郎该有对策,所以成竹在胸。”   陈河就要说话。   陈母却道:“行了,安成王过来那一日,已然暗示过老身,二郎将得大用,只是侯晓忽然身死,那侯安都若是真个发难,如今大郎在南边,二郎也还未真个起势,就算有安成王护佑,又如何抵挡?举儿,你交友广泛,听说还曾拜访过桂阳郡公,真要是局势不妙,能否找人疏通一二?”   张举面露为难之色,他在司衙里都快被孤立了,如何去寻外援?   陈母见他模样,连连叹气。   这时,忽有仆从过来禀报,道:“主母,定心门的两位仙长回来了。”   陈母闻言一喜,张举却有一些意外,问过才知道,两名道人居然借住府上。   “这几日仙长都在忙碌,并不怎么过来,”陈母急急起身,边走边道:“仙门超然物外,若能说得相助,就算是桂阳郡公也该收敛几分的。”   张举紧随其后。   可等见着两名道人,那周游子知晓陈错回了侯府,当即一喜,就道:“君侯既然来了,贫道二人当去拜访。”   陈母一愣,继而喜道:“他若是知道两位仙长想见他,定是欢喜的,只是两位乃是长辈,该让他明日来拜见两位才是。”   “为表诚意,”云渺子摇摇头,正色道:“还是贫道等过去拜访吧。”   “啊,这……”陈母瞪大了眼睛,心中疑惑,在她看来,哪里能让神仙一般的人物,反过去拜访自家二郎?   但见着两个道人的表情,终究还是点头称是,吩咐着让陈河领着二人前往侯府。   陈河也是一阵恍惚。   不久之前,这位周游子道长来访,自己还因为自家二少爷来的慢了点,在门外说了两句,现在反而要领着这位道长,连同其师兄一起,去拜访自家少爷了。   再想到这些日子来的许多变化,陈河暗道。   “确实和过去不同了。”   .   .   “现在,确实该考虑动手了。”   灯火通明的厅堂,安成王满脸笑容,看着面前的青年,问道:“说起来,你也见过方庆了吧,如何?”   这青年正是沈尊礼。   “确实……确实非常人可及,说是一世人杰也不为过,”沈尊礼的表情有了几分尴尬,跟着话锋一转,“只是,这位君侯看着埋首书海,但身前最显眼的,却是那《玉台新咏》,让人摸不着头脑。”   安成王一愣,继而大笑,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此一来,倒是说明他不是个绝情绝意之人,但听你这么说,该是吃了亏的。”   沈尊礼越发尴尬,却兀自说着:“修士为了求道,抛妻弃子都是轻的,还有杀妻杀女的,为的就是断绝俗缘,那位临汝县侯隐隐有几分求道出尘的意思,我担心他哪天就抛去凡俗,去寻那仙道路,那这位帮手一去,侯安都那边的事,又要拖延下来。”   安成王点头道:“这也是本王担心之事,但从你这番话语来看,也是认可了方庆的修为道行,那你觉得,若他出手,你在旁辅佐,有几成把握能击杀侯安都?”   沈尊礼沉思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不好说,抛开侯安都的几个爪牙,单看他的武力,已是武道二境的巅峰,拳意圆满,雷霆武道至刚至阳,配合武道神通,就是对上两个二境修士,也不落下风!毕竟武者本就精于厮杀,修士武力乃是求道附带。”   安成王听到这里,叹息道:“这确是问题所在,可惜流淌真龙血脉的族人,除了方庆,没有第二个道基之境,也就你比较特殊,文武双修,能抗衡第二境!”   “武道和儒道都是残缺之道,前路断绝,难得长生,否则我也难以沉下心,待在皇城,”沈尊礼顿了顿,还是道,“临汝县侯过去韬光养晦,如今崭露头角,但日后若一意寻求长生,迟早得离开樊笼。”   “重要的还是当下,”安成王意有所指,“确实不能拖了!”   .   .   “将来,咱侯家的安稳,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灰暗地窖中,侯安都发出了畅快的笑声,他道:“脱去人身,转而为神,日后,你就是咱们侯家的英灵地祇,万劫不灭!”   前方,一道身影正缓缓从漆黑水池中站起身来,淅淅沥沥的黑水流淌下来,那身影也随着阵阵水光而虚实不定,时而通透,时而凝实。   后面,一个黑纱笼罩的曼妙身影,靠近两步,用清脆但肃穆声音说道:“身死成神,钻了阴司的空子,并不能一步长生,难以万劫不灭,长生不是那么简单的,无论是哪家宗门、神祇,要定长生,都要在寿元大限之内,性命合一,一个人可能一年入道,十年道基,但一生也难以长生!”   侯安都露出诧异之色,道:“有这许多人念,也难以催生?祂可已经为神,该是不受血肉制约吧?”   “肉身成神,并未脱去躯壳,只是转化,”黑纱女子摇摇头,淡淡说着,“与其思量长生,不如先衍生天赋神通。”   “神通,已在衍生!”   水池中,那道身影逐渐凝实起来。   “我的神通,已然酝酿,恨意浓烈,心瘟内生……”祂恨恨说着,身上散发漆黑涟漪。   但蓦地,一点火光浮现出来,祂闷哼一声,气势削减了不少。   黑纱女子就道:“你所中火毒,如附骨之疽,哪怕是转生为神,也未能根除,该小心一些!至于神通衍生,也不用自傲,越是强横的神通,越是难以成型,往往酝酿多时,便是上古时的天生神通者,生而有神通,也要先在母胎中蕴养,有的甚至被怀了三年零六月……”   那池中身影沉默下去。   “这就够了!”侯安都忽然哈哈大笑,“侯晓,等你神祇位稳,先将那陈方庆抓来炼化,取出路标与人念,将来迟早是要长生的!”   .   .   “过去和未来如果确定了,变化的就是现在了。”   侯府书房中,陈错忽然睁开眼睛,顿时整座屋子都被灵光充斥,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头上六十四枚烫金字符绽放光辉,三日沉溺书海,收敛凝聚的人念光辉扩散开来,充盈心中殿堂。   “是时候,成就神通了!”   念头落下,陈错的左右两边,光芒汇聚。 第九十二章 因果之间,须臾方寸!   “我入此身前,陈方庆已死十二个时辰,此为过去,为因!”   陈错的左侧光影变化,宛如画卷展开,有一少年贵族在苦闷之下,每日看书饮酒,闲暇时间,吞服五石散,最终石毒攻心,躺在席板上,一命呜呼。   “按照历史,陈方庆会在壮年之时被人斩首,此为未来,为果!”   陈错右侧光影扩展,也如画卷般呈现,一名壮年将领被人抓捕,承受诸多苦楚,身心俱疲,最终被人一刀斩首,无头身躯倒在血泊之中,死了个干净。   “人若是已经在过去死了,又如何能在未来再死一遍?因果断裂,如何继续?”   陈错表情漠然,心中道人盘坐不动,身上灵光闪烁,两侧虚影慢慢朝中间汇聚。   “因为我在此处,我在,就能连接过去与未来,继因成果。”   光芒重叠,陈错身上光辉闪烁。   “因果之间。”   神通,成。   “陈方庆在少年时期死了,他的未来本来就该消散,但因为我的到来,继承了身躯,让‘陈方庆’能够继续存活,活到相应之时,未来就会出现,这就是因果之间。”   神通之法衍生出来,就有层出不穷的变化。   陈错念头一转,掌握了其中精要,眉头微微一皱,意识到了一个隐患,旋即摇摇头。   “时间还早,而且不将五行之气平衡,身躯也难以持久,得一个一个来解决,而且这个神通,其意玄虚,若是按着理解,倒也符合神通之名,甚至能够无视时空阻碍,但同样限制众多,不真正施展一两次,还是不够分明,但眼下正好有个天赐良机……”   转念间,陈错抬起左手。   手背上,一个篆字已然清晰——   因。   篆字泛光。   “当日,我与侯晓大打出手,他拳意破碎、重伤在身,被真火缠身,此为因。”   陈错又抬起右手。   右手背上,同样有个篆字泛着光辉——   果。   “如今,市井皆知,侯晓已死,此为果。”   顿时,陈错的心中,那心中道人衣衫鼓胀起来,跟着念头有如疾风骤雨一般的蜂拥而出!   “过去之因,未来之果。”   陈错眯起眼睛,种种事项在心头流过。   “因果之间!”   左右手上的光芒升腾起来,汇聚一处,不断的扭曲、变化,像是要融合,又像是相互排斥。   陈错漠然看着,心知,这过去的前因、未来的后果,说是确定了,但必须要有足够的中间因素,才能真正演化过程,让因果成立。   “若是条件不充分,那就因果不能成立,自然也就施展不了神通,此为限制。”   啪!   一声倾向,两团光辉彻底融合,变成一道光点融入陈错额头。   “原来如此,紫气消散,神火追命,去!”   陈错长笑,抬手虚抓。   无穷无形涟漪荡漾开来,自侯府而出,朝着城外蜂拥而去!   .   .   “嗯?”   阴暗的水池之中,侯晓念头微微一动,生出不祥之感。   “怎么了?”   池边,侯安都有以目光,询问起来。   “略有些心血来潮。”侯晓摇摇头,身上黑气越发浓郁。   侯安都眯起眼睛,说道:“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已经不是人了,是神,动念则乱神,我好不容易积累的人念,被你消耗了许多,绝对不容有失!”   侯晓唯唯诺诺,驱散心头杂念。   此时祂浑身没有半点血肉模样,通透得有如琉璃,念头流转,一道道意念,像是漆黑的泥水,在身体各处蔓延,一段黑光在胸口缓慢聚集!   “刚刚转化,血肉本能还未褪去,会心生不安也算是正常,等彻底转化完毕,就不会被杂念主宰心灵,彻底成为一尊神灵,有秘法相助,灌注寄托之念,便可被你驱策。”黑纱女子站在旁边,淡淡说着。   侯安都笑道:“多亏仙子相助,贵方需要什么回报,只要让过来通报……”   女子摇摇头,说道:“我等不需要什么报答,况且你也报答不了,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就够了。”   侯安都闻言,眼底的疑惑一闪即逝,点点头,又看向池中侯晓,道:“也好,有了这家中神灵,好些个事就能方便行事了,只是那书中恶鬼所积攒的人念……”   “放心,”黑纱女子指着池中道,“那恶鬼很是神异,先天就存着位格,宛如先天神灵,否则也不会被我注视,祂收敛的人念大部分都被你抽取出来了,侯晓转化所耗不过十之四五,余下的,足够你用来奠基,冲击性命之道,踏足长生。”   “那我就放心了……”侯安都说着,又忍不住叹息,“若不是抽取太多,或许那恶鬼也未必会被人擒拿。”   “恶鬼必然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女子摇摇头,“恶鬼固然古怪,但源自临汝县侯,他身上藏着隐秘!”   “贵方……”侯安都眯起眼睛,试探着问道,“该不会,也对这位临汝县侯另眼相看吧。”   “我等对无职无权,也无心征伐之人,并无兴趣。”女子淡淡回应。   侯安都这才放心,正要说什么。   那边侯晓却忽然气势大涨,跟着一道道诡异黑雾蔓延出来!   只是看着黑雾,侯安都心中就生出警兆!   “神通成了!”侯晓身上气势不断攀升,“以愤恨而入心瘟,能染天下!”话语中有一股傲然!   “好好好!”侯安都看着眼中一亮。   但黑纱女子的脸色忽然变化。   “不对!”   “有人作法,在探查此处……”   她说着抬手轻轻一点,指尖之中浮现光辉,有如水中涟漪般扩张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膜。   “这是……”侯安都游目四望,也戒备起来。   “两界之术,隔绝内外,”女子淡淡说着,“有此术护佑,外人难查,更难以遥遥作法。”   “仙家法术,果然不同凡响!不是武道可比的。”侯安都称赞起来,眼中流露羡慕。   “还想暗算吾?”池中,侯晓冷笑一声,浑身黑雾升腾,化作护罩,笼罩自身!   侯安都看着,不由点头。   咔嚓!   就在这时,无形涟漪落下,周遭景象有如水中观物,光线扭曲。   但转眼之间,涟漪就被光膜挡住,消弭于无形。   “雕虫小技,也来这里造次。”侯安都嗤笑了一声,又问,“仙子可看出来,是何人所为?”   黑纱女子没有回答,而是蹙眉思索,眼眸流转,朝着周围看去,似有困惑,蓦地,她神色又便,朝着池中看去。   “不对劲!”   池子里,笼罩侯晓的黑雾骤然扭曲,跟着像是被无形之手整个撕裂开来,露出了其中的侯晓。   “啊啊啊!”   祂忽然惨叫起来,身躯扭曲,浑身处处炸裂,火光迸射,火舌飞舞,转眼之间,化作一个火人!   无数漆黑意念随之炸裂起来,一道道念头绽放火光,每一道都发出惨叫。 第九十三章 神燃魂烧!   火光跳跃,照耀黑暗!   将两张惊讶的面孔照得清晰许多。   两人的瞳孔中,倒映着一道痛苦而扭曲的身影——   祂那虚实不定的身躯,已然被火焰灼烧,处处炸裂,无数念头从中迸射出来,但念头一出来就会燃烧,并且发出惨叫!   池水沸腾,黑气弥漫,散落成一道道念头。   每一道都传递出绝望的濒死之念,宛如千百人在一起悲鸣!   这赫然是一池子的人念!   死!死!死!   “兄长!救我啊!救我!救我!”   热浪与惨叫声一同扑来,将侯安都瞬间惊醒!   “不好!我积累的人念!”   情急之下,他顾不上其他,前行两步,鼓荡气血沸腾,凝聚右臂,一掌就拍了出去!   呼!   灼热的掌风呼啸而出,笼罩了大半个地窖,朝火焰逼近过去,要将那火焰压下去!   “住手!”黑纱女子冷冷出声,却没有其他动作。   侯安都心中一惊,旋即脸色大变!   他这一掌拍出去,火焰不仅没有被压下分毫,反而顺着拳意拳风,逆流而上,朝侯安都扑了过来!   “切断拳意,退回来!”   关键时刻,黑纱女子一声厉喝,伸出纤纤玉手一甩,一点晶莹飞出,朝着烈焰激射而出!   半途,晶莹猛然膨胀,化作一团七彩水流,与烈焰碰撞在一起。   滋滋滋!   水汽升腾,如云似雾。   侯安都见状不敢耽搁,将心一横,断裂拳意,闷哼一声,正要后退。   轰!   忽然,水汽云雾骤然燃烧,神火蔓延,点燃了侯安都的右臂,血肉滋啦作响!   他亦惨叫起来!   黑纱女子也闷哼一声,手捏印诀,往前一指!   水汽倒卷回去。   侯晓惨叫连连,身形开始融化。   “为何你们还要助涨火势!”   祂满心不甘,身形炸裂。   有黑雾蔓延出来,内里蕴含着愤恨心瘟。   “不好!”   侯安都心头警兆大响,快步后退,鼓荡真气、沸腾气血,将右臂火焰褪去,结果真气与气血反被点燃,朝着血肉深处蔓延!   “此火,为何这般凶猛!”   他顿时脸色苍白,露出惊怒之色,旋即一咬牙,身上气血炸裂,雷光闪烁,电蛇在皮膜下游走,将血肉炸成血雾。   “褪去!”   一声怒喝,侯安都将血雾与火焰包裹一起,剥离出去!   火光血花四散,侯安都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臂,就朝黑纱女子看去。   这一看,瞳孔猛地扩张!   倒影在他瞳孔中的,是一池子人念狂舞燃烧!   黑纱女子身后升起一轮明月,柔和光辉充斥了整个地窖,处处笼罩蒙蒙光辉。   火焰被光辉一照,迟滞几分,但马上狂乱起来,将光辉都给点燃,急速燃烧!   黑纱女子当即口喷鲜血,神情委顿。   “什么?”侯安都眼睛一瞪。   “速速后退,切莫沾染!”黑发女子发丝纷乱、脸色苍白,眼里流露出惊疑之色,“这般猛烈,万物皆燃,不光念头,连法力、虚影都难以避免,难道是九重三昧?九龙神火?”   “仙子,你……”侯安都正待说话,那女子却忽然甩袖朝他卷过来!   “别抗拒,此处已经撑不住了,得速速离开!”   “可侯晓和这满池子的人念……”侯安都的话还未说完,眼前光影变幻,脑袋里一片眩晕,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地上。   月朗星稀,幽深树林。   侯安都与黑纱女子立于其中。   他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小丘,怅然若失。   轰隆!轰隆!轰隆!   地底深处传出闷雷声响,地面震颤,走兽飞禽的叫声此起彼伏,鸟飞兽奔。   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仙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侯晓已然成神,为何忽然起火?还有那满池子的人念,不会……不会……”侯安都捂着右臂,焦急问道,话中有着不满和愤恨。   “收敛心念,你中了神道心瘟!”黑纱女子长舒一口气,伸出葱白手指,一番掐算,蹙起眉头,“居然是侯晓命该如此?不行,得回去探查!”   “里面都是那火焰!”侯安都心有余悸,脸露惊惧,可不等他说完,周遭景象变迁,转眼就回到了地窖之中。   此处已然没有火焰,但入眼处,满目的漆黑与焦炭!   人念水池彻底干涸,一道漆黑石雕伫立中央,散发死寂气息。   “何至于此!”侯安都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阵失神,旋即快步前行,到了石雕跟前,就要伸手触摸。   “住手!”   黑纱女子冷喝一声!   侯安都停下了动作,随后心头一片混乱,脑袋像要裂开一样,心中一惊,赶紧运转拳意,身上“噼啪噼啪”的浮现雷光闪电,一连后退七八步,这才恢复过来。   前面,石雕破碎,一点残留的悲愤念头飘散出来。   “我恨!我悔!我不甘啊!兄长,是你害死了我!还有那陈方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哗啦!   人影崩溃,留下一滩粉末,渐渐飘散。   侯安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想着一直以来的积累转眼化作乌有,不由悲从中来。   “我这从弟乃是得力帮手,却落得如此下场!还有我这池子人念,这都是好不容易积累出来的,未来踏足长生,就靠着这一池水了!现在桃源路标没了,念池也没了,从弟也没了!”   他瞪着通红双眼,看着黑纱女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仙子,是何人暗算于我?侯晓残念说听到了陈方庆的声音,可是他在作祟?仙子,你可能解我疑惑?”   “会有人去验证的,”黑纱女子眉头紧锁,抬手一个瓷瓶扔了过去,“今日之事有诸多古怪,或许乱了你的命数,这瓶造化之血你拿着,要想步入长生,大可用之,只是……”   她顿了顿,淡淡说着:“后果也得你自己承担。”   侯安都接下瓷瓶,脸色惊疑不定。   “造化之血?”   “不错,你或许听过此物,那就该知道效用如何,又是何等凶险!”黑纱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走去,“今日之事,不要透露出去,那个陈方庆你也不要去招惹他……”   “他毁了这许多!”一听到那个名字,侯安都心头念炸,愤恨心瘟瞬间爆发,双眼赤红,脸上青筋浮现,宛如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黑纱女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跟着就有一点流光落下,笼罩她的身影,流光散去,人已离去。   “呼……”   侯安都看着这一幕,剧烈喘息。   “说走就走,根本不给个解释,这些修士根本未将我当做平等之人来看!他们不足为助……”   他游目四望,看着满地窖的漆黑,又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右臂,露出了畏惧。   “若真是那陈方庆在作祟,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本有禁制,还有那女人布下的什么两界之术,这都挡不住,岂不是防不胜防?”   一念至此,侯安都低头看着手中瓶子,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最后深吸一口气,将瓶子装入怀中,转身离开。   .   .   “人若是死了,自然不能活着,这就是定下结果,再让事情演化,令结果自然而然的浮现,不过限制很多。”   书房之中,陈错睁开眼睛,看着手背上的两个字,心头意念流转,感悟神通奥秘。 第九十四章 位高不继则神衰   “因果之间,想要成功施展,至少要有两个前提。”   陈错闭着眼睛,种种念头接连浮现,在真正施展之后,并且得到了明确反馈,他的第一个衍生神通便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要先锚定过去与未来。过去还好说,但未来多变,要用特殊之法方可定下,比如这次,是侯安都主动放出来的消息,说那侯晓身死,刻意推动,满城皆知,成为共识,这就等于是锚定了未来!”   “第二,提前布局。结果也不能凭空得来,得有中间条件,比如这次,中间条件就是心头真火,此火本就是三昧真火,因杂糅王朝紫气,方可中和,侯晓与我交战,因而火毒跗骨,神通施展之后,紫气消散,神火爆发,将他灼烧殆尽。”   “不能满足两个条件,神通就施展不出来,反过来,若准备妥当,便能无视其他限制,比如说距离,比如说时间,比如说境界差距……”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一跳。   “还是得多试一试,确定神通边界,才能准确把握,不过战力和杀伤性,其实都是附带,最主要的,还是参悟其中玄妙,真正明白缘由,这样一来,在寻道的道路上,也就能更进一步了……”   他念头连转,但忽然浑身一颤,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暗淡了许多,身形瞬间委顿下去,转眼透明、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陈错当即有所感应,但并未慌乱,而是静静感悟。   “神通运转会消耗心念,加上跨越地域远远打杀,消耗着实不小,心中之神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清楚缘由之后,他没有半点犹豫,一念入梦,一颗通明丹便吞入腹中,药力扩散,融入念头,那心中道人的身形当即就恢复了一些,身上的灵光亦明亮了几分。   不过很快,在那深处的一点虚弱,却是难以根除。   念头一转,陈错就明白了根本。   “通明丹能补充心神消耗,但因果之间这个神通的位格太高,不仅衍生成型困难,就是施展起来,也对心中之神的压力很大,有些超出心神境界强行施展的意思,而且我走的是香火道,却没有稳固的信徒,以至于施展之后,一时得不到补充,动摇了根本,通明丹的药力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明白了这点,种种思绪亦越发清晰。   “按着庙龙王的心得来看,日后想不受制约的施展神通,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领悟更高境界,最好能达第二境圆满,可我刚刚衍生神通,正该巩固,若匆忙冲击,光是这种急切之心,也圆满不了。”   “第二条路,则是增加香火根基,吸纳足够的香火,自然可以压住神通位格,更可加速境界感悟,从而早日圆满!”   庙龙王天生位格很高,但困于一庙,信徒有限,是以成就不显,可祂留下的心得却为陈错指明了道路。   “光是《画皮》一篇,就有诸多隐患,再起文章传建康并不可取,好在东观宫中,处处人念香火,正是合适之处……”   思虑周详,陈错有了决定,但眼下乃是深夜,还要等天亮才好去拜访。   想着想着,他的精神很快有几分萎靡,是那心中之神再次委顿,不得不一念入梦,以通明丹补充,才能重振精神。   “该早点歇息,真正入了梦,自有无穷补充。”   .   .   不说陈错入睡,却说那侯安都身受重创,匆忙回返城中,哪里还能隐藏身形,消息立时传开,众人忙碌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好些个迹象就都清晰起来,尤其是供奉楼中,更是忙碌非常,将一份情报送到了李多寿的面前。   “那侯安都居然受到重创?”看着信上所写,李多寿眉头紧锁,“谁人所为?那侯安都关系到陛下气运,过去供奉楼也有人在旁监视,如何能放任此事?”   就有负责此事之人回道:“往日侯安都身边,有他招揽的异士护卫,咱们的人不好靠近,今日他又是前往城外秘所,是以都是远远监视,无法深入。”   “他是在自家密室里受到重创?”李多寿越发疑惑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个消息。”那人迟疑了一下,“陶君方才来说,那侯晓魂灯熄灭,该是死了。”   “侯晓诈死,图谋不小,居然突然就死了?”李多寿摇摇头,感到局势扑朔迷离,“去问陶君,此番之事,到底因何而起,是否有头绪?”   那人马上回道:“陶君已经占卜过了,说是牵扯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李多寿眉头越皱越紧,更忍不住捏了捏额头,“又要牵扯到这位,那就复杂了,倒是不能等闲处之了。”   这时,边上走出一名去轻纱罩身的女子,她轻笑着说道:“李令,若真牵扯到那位君侯,其实反而简单,派人去探查清楚,不就行了?”   李多寿摇摇头,道:“你不懂这里面的关键,那位一直盯着,不好直接安插人手,就是派人去护持,也得是明面上的,如何好窥探隐秘?”   女子还是笑着,提醒道:“不是正好有人想着加入供奉楼,还和那位县侯交情不浅吗?”   李多寿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过来,就问:“那定心门的两个道人,安置的如何了?”   那禀报之人无奈道:“按着您的吩咐,还在敲打,并未允他们加入楼中,而且张统领还与之发生了一点矛盾,几个时辰前,就被赶出去了,说是熬一熬他们的傲气,再收回来,才好听用。”   “……”   李多寿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把人叫回来,我有事要吩咐!”   “这……”那人又是一阵迟疑,最后才道,“那两道人已经去了南康王府,说是借宿于府上,还送了拜帖,明日就会去拜访临汝县侯。”   “还有这回事?”李多寿沉默片刻,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先不要惊动他们,先让他们去见临汝县侯,等离开侯府,立刻把人给我带来!另外,再派人去城外和大将军府探查!”   “喏!”   .   .   第二日一大清早,两个道人就到了侯府大门跟前,让人进去通报了一声。   “师兄,君侯虽然身份不凡,但那供奉楼的陆受一等,应该只是奉命保护他,不见得有交情,还是莫抱太大希望的好。” 第九十五章 梦醒由心   “师弟勿忧,贫道心里明白,只是当下也无其他渠道,”云渺子点点头,叹息一声,“临汝县侯能得供奉楼保护,该是南朝知道什么,他的话,或许供奉楼也会听个一二,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入了那供奉楼,后续之事,方可为之!”   说话间,陈错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见过临汝县侯。”   两个道人给陈错拱手为礼。   “两道长里面请。”陈错先让人去准备茶水,到了正堂,与两位道人相对而坐,问道:“二位来得这般急切,该是有什么事吧?”   方才他就从两个道人的脸上看出端倪,更察觉到二人散落的念头中,有焦急之意。   “不错,确实是有事想要请君侯相助,”周游子开门见山,“君侯与供奉楼的人接触过吧?”   陈错一怔,点头道:“不错,有两位供奉曾经来过。”   周游子与云渺子见他不否认,暗暗松了口气。   周游子又道:“这就好了,那君侯该是能和供奉楼说得上话的,贫道二人今日过来,其实是想请君侯能帮着传个话、搭个桥。”   陈错露出疑惑之色,问:“还望道长说得明白点。”   周游子叹了口气,看了师兄一眼,才道:“实不相瞒,我定心门有心要入朝廷供奉,只是那供奉楼的楼令似有疑虑,并不允许,贫道等寻路无门,只得来寻君侯。”   陈错摇摇头,道:“我怕是爱莫能助,前前后后只见过两位供奉,与供奉楼并无交情。”   “若是旁人自然不行,”周游子叹息了一声,话锋一转,“君侯怕是不知,能让供奉楼单独派人保护的,在大陈,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陈错笑道:“这里面该是另有缘故,未必是两位所想那般,”他见周游子面露忧虑,又道,“不过,道长几番助我,更曾不惜道行为我驱鬼,既然找过来了,无论如何,我都会一试。”   “多谢君侯了,这两日供奉楼还会派人过来,到时还请君侯美言几句,”周游子松了口气,跟着笑道:“君侯说相助之事,其实让贫道汗颜,之前虽说耗了道行,但也没有真个驱鬼成功,还是君侯自己平息了祸患。”   云渺子这时开口道:“君侯相助,这就是恩义,贫道等牢记在心,必有回报!”   “耗费一半道行救人,这一般人可做不到,换成是我,当是做不出来的。”陈错摇摇头,正在说着,心神忽然一阵虚弱,显然通明丹的药效已过,心中道人又有了几分虚弱。   他这一虚弱,神态上也有表现,两个道人一看,先是惊疑,跟着感觉到陈错散发出的念头略有衰颓,便看出缘由,相顾惊讶。   几日不见,临汝县侯怎的心神衰弱了?   这可不是小事!   但不等二道出言询问,就见陈错一闭眼,再一睁眼,那心中虚弱就被驱散,不说是神采奕奕,但精神振奋了不少!   散落出来的念头,也重新晶莹、雀跃起来。   云渺子、周游子当即一愣,先是疑惑,继而震惊。   他们如何看不出来,这位君侯方才乃是瞬间入睡,旋即醒来。可就是这么一睡一醒之间,便强壮了心神,这等本事,他们过去可是未曾见过!   陈错恢复过来之后,也意识到,为了不影响心神根基,不能再耽搁了,得尽快前往东观了。   周游子察言观色,加上看出陈错神有微恙,便主动道:“君侯该好生修养,贫道师兄二人还有事要处置,此番冒昧登门求助,多蒙君侯不怪罪,待得几日之后,再登门拜访。”   “也好。”陈错并不挽留,起身相送。   等走出侯府,周游子立刻问道:“师兄,你方才可有感应?”   云渺子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临汝县侯方才定然是心神衰弱之相,可一睡一醒,那心神就重新充盈!”   “莫非是因转世之故?”   云渺子摇摇头,眼中流露疑惑:“门中也曾记载过转世仙,未曾见人有这般能耐。”   师兄弟二人说着说,感慨连连。   云渺子更是道:“临汝县侯的前世恐怕非同小可,今日听他言语,也是恩怨分明,贫道当初确实该先去辨识此君,说不定能靠着人情将他拉入门中。”   周游子叹了口气,提醒道:“师兄,悔意萦绕,不利于修行。”   云渺子则道:“君侯之事若不纾解,你我都难有进境,不过这也是契机,如果能借机与他亲善,探明根底正身,明了自心,当可更上一层楼!”   周游子点点头,二人联袂前行。   等回到王府,还未进去,两个道人都是神色一动,朝着旁边看去。   就有一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两位道长,楼令有请。”那人微微一笑,见着两个道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微微一笑,“两位一大早就跑去临汝县侯府,就是为了此事吧?”   一听这话,两个道人对视一眼,就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这才刚刚拜访了临汝县侯,回过头来,就被供奉楼的楼令邀请了?   这也太迅速、太好了点吧!   那临汝县侯的面子,未免太好使了!   惊疑之间,两名道人自是不会拒绝,就跟着那人离去。   另一边,陈错送走两名道人之后,也不耽搁,先把从东观抄录的书册撕了个遍,尽数收入梦泽,便驱车前往东观宫。   等他一走,小猪自角落而出,看着远去的牛车,嘀咕道:“这小子当真邪门,昨夜差点将俺吓死!咳咳,便是以俺的身份,都不免有几分吃惊!哼哧!”   “叽叽咕咕!”   听着头上的小龟出声,小猪就道:“以俺的见识来看,说是可以说与他说的,但非眼下,哼唧!还得先将那些个口粮都吃完,再多多饮几口牌位香火……”   另一边,陈错抵达了东观之后,也不焦急,先是翻看了几本书册,这才坐下,呼吸吐纳,酝酿心神念头。   .   .   不过,陈错的心神变化,却第一时间就被那黑白二老发现了。   “嗯?这临汝县侯的心神受了重创,衰弱了不少。”黑发老人察觉之后,眯起眼睛,“莫非他昨晚与人动手了?何以消耗至此?”   “他昨日离开时,心有感悟,更是引动了破灭之念,或是在修行上有了进境。”白发老人同样睁开眼睛,目光跨越,落在陈错身上,神色微变,“他似是有所察觉?”   顿了顿,祂又道:“这临汝县侯古怪得紧,等会就让人带上来吧,省得再出变故。”   黑发老人却笑道:“还能有多大变故?不如再看看,瞧他还有何神异之处,见面也好分说。” 第九十六章 各看虚实   “有人窥视?”   心中道人微微一动,灵光泛起涟漪,一点因果纠缠浮现,陈错心有所感,再一转念,就猜到几分,于是收回思绪。   他这次来到东观目的明确,也不让人去搬什么书册典籍来看了,就是干脆的往那一坐,一缕森罗之念飘出,与满屋子的人念交缠、共鸣。   昨日他镇压沈尊礼时,就是运用此法,一念撬众念。   以森罗之念撬动,让书册人念自行演绎,心中道人眼观变化,就相当于粗读、略懂!   转眼间,满屋人念都沸腾起来。   陈错屏息静气,心中道人一跃而出,将右手的脸谱举起,那鬼面脸谱一张嘴,有如长鲸吸水,就将这满屋子的人念拉扯过去,吞入其中!   这东观宫聚集整个南朝的精华,几万、十几万本藏书,大部分都有来历和根底,被森罗之念一刺激,便各自分出一缕人念,朝着心中道人汇聚!   转眼之间,那道人身上灵光大盛,宛如朝阳!   这等光辉聚集,莫说是修士了,就是寻常人肉眼凡胎一样也能看到!   “包叔,这……我之前与你说的,总算是信了吧。”书架角落,那徐法言指着陈错头上的那轮明日,小声说着。   包甘听了,只是叹息,说道:“世侄啊,此事你不要与旁人说了,你也不要担忧了,此事说不定还是你的造化。”   徐法言闻言,却有几分不解。   包甘也不多说,只是盯着看。   他在东观当差,与那黑白二老见过几次,对这般情景,其实不算太过意外。   徐法言还待再说,却忽的眼睛一瞪,见着陈错头上那轮明日中,隐约浮现人影,似乎是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神采飞扬,内里的虚弱,已经一扫而空!   随着人念聚集,又有万千景象在心头此起彼伏。   “书册人念,是看书之人的一缕意念寄托,这也是此处藏书多来历非凡,是以这人念光辉更加明显,不知道这其中,是否也曾诞生过,有如恶鬼那般的无主之念,嗯?”   他正在品味,忽的心神一动,在那书海深处,居然有一股难言的浩大意志显露踪迹。   祂像是化身千万,散于千万书册人念之中,原本细微而不可查,但陈错吞纳的人念光辉越来越多,终于发现一点端倪!   “这是……”   他不由加大了吸收力度!   而且越是收纳人念,对书册的了解越深,便越是理解,理解之后能被牵引和撬动的人念就有增加几分。   如此,循环往复,陈错头上的明日越发明亮!   .   .   “不能再让他收摄了,否则门外书阁的人念,要被他鲸吞干净了!”   白发老者睁开眼睛,眼底有灰暗流转,祂淡淡说着:“如此,便是你我坐镇于此,也无法压制住‘破灭之念’了。”   “这位临汝县侯,真个令人吃惊。”黑发老人点点头,屈指一弹,一点意念传出去……   .   .   正在小心观察的包甘浑身一颤,已然明了过来,他朝内殿看去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迈步朝着陈错走去。   “君侯……”   陈错意念一动,头上那轮明日落下来,没入头顶,随后睁开眼睛,眼底华光一闪而逝,整个人精神饱满,不仅心神尽数恢复,更有几分精进。   “人念流水不绝,令心神沐浴其中,若是在这书阁之中施展神通,倒是不用怕心神衰弱了,或许我该收拢些书中人念存于梦泽,施展神通的时候调动出来作为补充,正好,我抄录的那些书册可为载体……”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站起身来。   “扰了君侯清修,还望恕罪,实在是……”包甘拱手说着。   “带路吧。”不等对方说完,陈错就朝着后殿走去,“耽误了几日,是时候去拜访了。”   包甘一愣,旋即快步跟上。   很快,二人就入了后殿。   和外面比起来,后殿的藏书数目不多,多数用木格抽屉收着,外面贴着标签,写明书名、数目和来历作者。   略微一扫,陈错捕捉到淡淡人念。但他并未停步感悟,而是拾阶而上,等踏足了第二层,就有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其中更夹杂着浓郁人念,几乎处处充盈。   陈错再一看,见每个书架上,都摆着少量长盒和竹简,不断有人念从中渗出,就像是满溢之水,一浮现出来,就有阵阵涟漪。   “嗯?”   忽然,陈错目光一凝,心中道人抬手一抓,捕捉到一点跳动不休的念头,在手中挣扎变化。   无主香火,自行成精!   “是类似恶鬼那般的香火之精,而且不止一个!但比起恶鬼,这些香火之精可真是老实得很,我在前殿待了几日,半点都未察觉。香火结晶一旦成精,吞夺香火近乎本能,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必是被其他什么镇住了!”   这般想着,他抬头朝着三楼看去,随后迈步而上。   嘎吱!嘎吱!嘎吱!   越是往上,越是安静,除了木板震颤的声音,再无其他。   等到了第三层,陈错停下脚步,看着这空空荡荡的一层,眉头紧锁。   “无论外殿,还是内殿的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摆着书架,收着书册、竹简、布帛,这第三层却空空荡荡的,别说藏书竹简,就连书架都没有一座!”   灵识扫荡,陈错没有捕捉到任何念头涟漪,连弥漫在楼下的人念,都像被彻底隔绝了一样,半点都捕捉不到!   忽然,那包甘走上前去,做出了推门的动作,然后对着一片空气恭恭敬敬的行礼,小心说道:“两位,人已经带来了……”说到一半,他似是被人打断话语,然后连连点头,拱手道:“好的,下官这就告退。”话落,他低下头,躬身告退,快步走下楼梯。   空荡荡的三层,就只剩下了陈错一人。   “说好的图书管理员呢?到底是包甘陷入了幻境,还是我陷入了幻境?嗯?”   忽然,远方的墙壁上出现了两道拉长的影子。   陈错悚然一惊,目光一转,顺着那影子看过去,入目的是一扇门。   一扇,孤孤零零立在屋子正中间的门。 第九十七章 山海不停步,长河不沾身   陈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仔细的打量这扇门。   门似是红木制成,古色古香,门框和门扉上都雕着繁杂花纹,门匾处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玉,刻着阴阳鱼的图案。   又走近两步,陈错到了那扇门的跟前,仔细观摩,认出了门上花纹的内容。   左边是众生朝圣,花团锦簇;右边是众生凄苦,四散流离。   “有趣。”   他看了好一会,便要抬手去推那扇门,在堪堪要触及的瞬间,却又停住了,一个念头在心头划过。   .   .   “这门户以书山学海为凭,来考较人心,临汝县侯以书香人念为根基,香火纠缠之下,比之前的人,都要困难几分,若深陷其中,说不得,还得你我出手捞出来。”   黑白二老盘坐悬浮,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那黑发老人低语着。   “老夫戒赌,”白发老人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临汝县侯方才在外殿凝聚人念光辉,处处透露着古怪,兴许是对衍生神通有了感悟,说不定福至心灵,在经历长河考验之时临阵突破。”   “岂能人人都临阵突破?而且当初那位是何等人物?那可是……”黑发老者微微一笑,“越是贴近于道的神通,越是难以衍生,这临汝县侯的一点感悟,就能引动破灭之念,即使不是近乎道,亦不远矣,哪里能轻易突破?”   白发老人点点头,道:“那就先看看,他与那任瑰、吴超比起来如何。”   黑发老人笑道:“书山学海之境变幻莫测,外面一瞬,里面可能十年、百年,若不看破虚妄,便不得脱身,那任瑰以文思融入众生之念,在幻境一念十年,教化世人,最终脱身而出,推门进入;而那吴超以武破念,在幻境之中经历一年厮杀,最终破开藩篱,这临汝县侯香火为根基,最好的法门,就是传道立教……”   .   .   “正好一试……”   念头在心里一转,陈错驱动心中道人,道人盘坐,抬起双手。   “有侯氏跋扈,威逼皇家社稷,宗室有道修士当奋起,此为因!”   道人摊开左手,一团光辉升起。   “安成王与吾约定,入此地观修行奥秘,以强自身,此为果!”   心中道人又摊开右手,也有一团光辉升腾。   随着那道人两手一合,两团光辉融汇一起,扭曲排斥。   陈错立于门前,神色平静,细细品味,心里无喜无悲,并不求成,也不怕败。   他此番临时施展“因果之间”,事先没有布局,该是条件不足,纯粹是看运气,看是否存在合理之因,能推动结果衍生出来。   念头落下,心中一声轻响,两团光辉骤然合并,化作一团光辉,悬浮在心中道人面前。   那道人也不犹豫,抬手一抓,就将光团拿住。   “成了!”   陈错微微一笑,感到道人身上的灵光暗淡了许多,却不像上次那般委顿、虚弱,只需要稍微补充,就能恢复。   “是这次的因果实现起来更为简单,还是吸纳了书册人念后,心中道人更进一步了呢?而且此番过后,这因果神通也差不多明晰,如何诛杀那侯安都,也算是清楚了,只需布置些许,就可盖棺送上路了。”   想着想着,他心有所感,抬头一看,眼前景象隐隐扭曲,模糊间,陈错看到了两道凌空盘坐的身影,一黑一白。   “包甘就是与这两位交谈的吧?我神通已定,已然真正晋级道基之境,刚才却看不到两人,而包甘肉身凡胎却能与之对谈,这两位,高深莫测啊!”   一念至此,陈错冲两人拱拱手,而后轻笑一声,衣袖一甩,推门而入。   瞬间,一点异香来袭,无数书册虚影如同狂风般袭来,跟着每本书都迅速翻开,书页翻动,无数意念景象如暴雨般袭来。   陈错神色如常,心中道人拿起那团光辉,往前面一照,无数虚影与意念就似倦鸟投林一般,尽数没入其中,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陈错轻轻巧巧的走进了门中,消失在第三层。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黑白二老面面相觑。   黑发老者道:“他临行前,竟冲你我行了一礼?未经长河洗礼,也能看到你我?”   “不仅如此,这临汝县侯推门就入,半点书香也未曾沾染,是何道理?”白发老人满脸疑惑,“既非文思,也非武功,就是这么一步迈入?这说不通!”   “你来问我,我去问谁?”黑发老人道:“就算是当年那位,也是镇住了你我后,才能打开那书香门户,话说回来,若是根本不染书香,不在山海幻境中滚上一遭,这门中的山海之影,又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掐指一算,便就讶然。   “那幻境被收去了?”   两人对视片刻,纷纷摇头。   这般场面,他们是真的没见过!   黑发老人更是有几分不确定的道:“今后这幻境,可还存着?”   “这……”白发老人抚须的手,凝固半空。   “有趣,有趣!”黑发老人忽然笑起,“你我诞生于世,不就是为记述这等人物?且看他在岸边能有何作为!”   白发老人点点头。   二人同时闭上眼睛。   .   .   哗哗哗!   迈过门槛,出现陈错面前的是一条宽广河流。   浪声阵阵,掺杂诸多低语。   风一吹,浪花如雨点落下,每一滴都带着古韵。   陈错伸手接住一滴,凝神一看,心念恍惚,浮现过去种种,当即就明悟过来,随即心中道人自头顶一跃而出。   顿时,那滚滚长河景象一变,无数过往在其中沉浮,奔流不息,一去不复返。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英雄美人,都随雨打风吹去。   “原来是历史长河。”   陈错瞬间明了。   这时,长河沸腾,一道巨浪升腾起来,挟着往昔的厚重,扑面而来,要将陈错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隐约间,他的意志摇晃,要落入其中,更是看到了一间华美屋子里,一个少年正在吞服五石散。   念入其人,替代人生。   似乎,一切还要重来一遍。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一震,鬼面脸谱中森罗之念流转,与那团光芒融在一起,化作一把琉璃慧剑,落到陈错手上。   “难怪没有提前的布置,这因果神通也能一蹴而就,毕竟,论起王朝兴衰,又有谁能比后世之人看得更清呢?后人哀叹后人,纷纷扰扰两千年,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又何必扰我寻道?”   念落,陈错一剑斩出! 第九十八章 书山学海入五铢   剑光闪过,呼啸而来的巨浪一分为二!   顿时,浪水散落,如雾如雨,呈现出诸多景象,从陈错身侧汹涌而过。   狂风阵阵,吹得他几欲飞起。   一边,水雾如罩,浮现的是那盛世景象,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黔首黎民,皆享太平之势,天下抵定,八方来朝!   一边,浪花落地,呈现的是那末世景象,上有文恬武嬉,下有易子而食,处处征伐混乱,中原地裂,四边不宁!   一黑一白两道意志分列左右,各自生出一道意念,正是那黑白二老。   “面对长河意境、历史过往,居然半点不沉溺,真个半点不沾身,一剑斩出历史空白!”   “自来试炼,未见有人这般顺畅,不仅不入幻境,反而道心越发坚固……嗯?不好!那破灭之念又在挣扎,祂竟是利用了这一点历史空白……”   忽然,两道意念一震,旋即就被一股浩大而混乱的意志覆盖!   不过,在最后时刻,祂们却也努力给陈错传去一道意念,让他坚守道心!切莫动摇!   陈错心有所感,抬头一看,见那水浪四散,化作狂风暴雨,夹杂着一股浩大意志扑面而来!   水雾之间,一道模糊身影浮现,遮天蔽地,甫一成型,就挥舞巨大手掌,朝着陈错抓过来,声如雷霆,质问陈错:“你身怀龙血,有宗室命格,王朝紫气护持,能来岸边观历史长河大势,却不知,这天下王朝都不得长久,迟早都要灭亡!你的血脉传承!尊贵命格!迟早都要跌落!”   崩!崩!崩!   狂暴意念有如暴风,直落下来,更是带着一股崩溃、破灭的景象!   巨大手掌之中,赫然是无数混乱景象……   山河破碎、兵荒马乱、颠沛流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每一个景象都衍生破灭之意,像是一把把长剑,直接落下来,铺天盖地,无从测度、无从抵挡!   暴风临身,陈错的束发却被一下子吹开,长发飞舞,衣袍猎猎,更有重压临身,但他神色不变,直面那庞大身影,毫不畏惧的笑道:“这个哪里还要你来告诉我,自来王朝崩解,治乱循环,二三百年一转,又有什么好说的,莫说百年王朝,就是所谓千年世家,也迟早消散,已非我所求。”   眼看,黑白二念,自边缘衍生。   一个道:“临汝县侯,此乃破灭之念,乃是历代王朝崩溃之后,凝聚而成的,历经北地十几国灭亡、南朝几代交替,最终成型,并非试炼!”   另一个道:“此念处处破灭,本体虽被吾等镇压,但此处的衍生之念却是根植于历史一隅,便是吾等亦无法根除,因为混乱无比,不得梳理,一旦落下,沾染身心,就要扰乱意志道心,难以根除,你且放开心念,吾等接引你离开此处!”   陈错听得此番言语,摇了摇头,道:“破灭之念来历这般曲折,一般人哪里得见,我能见之,正是机缘!是我的造化!岂能退?”   话落,他手捏剑诀,一点森罗之念缠绕琉璃慧剑,然后此剑冲天而起,刺穿了那巨大手掌,又落入了那道庞大身影的心中,炸裂开来!   “破灭又有何可怕的?窥得破灭,若得规律,说不得能从中领悟道理,磨砺道心,推动前行,近道一步!”   陈错神色如常,心中道人灵光大涨,借助意念联系,心头观想。   于是,在琉璃慧剑炸裂之处,一点土壤出现,转眼演化万里社稷的虚影。   紧随其后的是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一个个官吏自城中出,行走各地,丈量土地,所行之地,留下纵横之线。   纵横交汇,成井田之形,土地一块一块的被划分出来。   每一块土地中灵光凝聚,各自衍生出一道身影,为土地之主,每个土地之主又分出一点赤金,朝天下中央汇聚,凝聚起来,化十二金人,镇压天下气运!   “这是……”   黑白两气浮现,黑白二老的意念感悟着眼前的一幕,意念跳动,念中诧异。   与之相对的,是那遮天蔽地的庞大身影浑身震荡起来,那混乱而浩大意志凝聚起来,笼罩着社稷虚影,绽放一朵朵火花。   思维的火花!   虚影之中,风雨冲刷,时间流转。   那一块块土地靠近、融合,彼此兼并,最终衍生出几块庞大地盘。   这庞大地盘扭曲、变幻,逐渐生出一个个眼睛与血盆大口,张嘴撕裂了纵横之线。   纵横之线断裂,井田彻底不存,那土地上的一个个土地之主当即失去支撑,身躯佝偻起来,自他们而出的赤金一显,就被诸口分食殆尽,再也不向中央汇聚。   赤金不聚,十二金人便无以为继,最终崩塌,气运四散。   天下间土地彻底失控,只剩下几个庞然大物,个个衍生意志,张牙舞爪,不可名状,欲壑难填,相互碰撞、厮杀、兼并。   慢慢的,伴随着不断的碰撞和兼并,又有一块广袤土地出现,化作唯一,跟着一座座城池出现,一个个官吏出城行走,丈量土地……   一道道光辉,在那道遮天蔽地的身影中显露,那混乱意志逐渐退去!   哗啦啦!   庞大身影骤然崩塌,化作暴雨,落在地上。   黑白二老之念越发惊异。   “那破灭之念,主动退去了!”   暴雨之中,忽有一点灵光落下,被陈错接在手中,心头有无数光影一闪而过,最后凝结成一枚五铢钱,被陈错抬手抓住。   而后,一点灵光聚集过来,重新化作那把琉璃慧剑。   其中,有书山学海之景涌出,融入了这枚五铢钱。   咔嚓!咔嚓!咔嚓!   断裂声中,慧剑破碎。   “书山学海入五铢,提笔举书皆名利……”   思绪流转,陈错心头便生出一点感悟,他轻声一笑,便将这枚五铢钱与那小葫芦放在一起,而且抬头朝前面看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逐渐清晰,周遭种种景象逐步收缩、退去,就像是一幅画被卷起来一样。   转眼还是楼中三层。   “这是幻境?”   “这是桃源。”   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黑一白两名老者,凌空盘坐,看着陈错的目光满是惊异与欣赏。   见着陈错看过来,二人同时拱手,道:“见过临汝县侯。” 第九十九章 黑白   陈错拱手回礼,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大名。”   黑发老者笑道:“吾名盛,来到这里的人,都称吾为盛老。”   边上那个白发老人道:“吾名衰,你可以称吾为衰老。”   这名字可不太吉利。   陈错心中想着,随后就道:“两位长者该是知道我此行目的,虽说方才一番经历,收获不浅,但终究是附带,本心还是要观看修行典籍的,还望行个方便。”   盛老闻言笑道:“莫急,该是你的,总归少不了,到是有些话想要先问你。”   陈错自然不会拒绝。   盛老就问:“刚才你推门而入,过门户却半点书香都不沾,跟着直面历史长河,不仅没有沉溺过往,反而果断的斩开往昔,是如何做到的?”   陈错也不隐瞒,就道:“在来之前,领悟了一点神通精义,才能这般顺畅。”   “果然是神通!”盛老并不意外,笑道:“也该是神通,否则以你的境界,就是天赋再高,也难有这般作为,可话又说回来,能衍生出这等神通,也足见你的道心和道基非同一般,只是什么神通,连历史沉淀都能斩断?”   陈错笑而不语。   “神通乃是修士根底,无需刨根问底,”衰老看着陈错,道,“君侯的神通位格不低,你初来东观之时,神通还未衍生出来,现在竟已运用自如,这般天赋,就是在漫长历史中也不多见。”   陈错心中一动,定睛再看二人,入目的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心中猜测越发清晰。   衰老有所察觉,却不说破,只是道:“神通衍生本是个人之事,但君侯在长河边上演化兴衰,将智慧化虚为实,将那破灭之念退去,此举非同小可,其实福祸难料……”说话间,祂深深看了陈错一眼,视线最后落到了陈错怀中。   那里,放着小葫芦和五铢钱。   陈错神色坦然,笑道:“祂既然出手,我总不能束手就擒,只是境界差距不小,只能投机取巧,让两位见笑了。”   衰老叹息一声,道:“君侯有智慧,道心坚若磐石,老夫是佩服的,但以慧剑演化王朝轮回,虽是大智慧,但说不定反会助涨魔念,毕竟这多数的智慧,该被珍重收藏,不可轻示于人,你先前所见身影,可谓乱世之源,为几百年破碎乱世、无数悲惨之念聚集而成,狂乱而暴虐,一旦降世,就是浩劫。”   “两位自是比我了解局面,我以慧剑与之论道,也接触了对方的些许意志,所以略有感悟,”陈错也不避讳,“听两位的意思,祂该是被镇住了,但既是承载国破混乱之念而生,是否已有自我之念?”   说话之时,他想到了那头恶鬼。   恶鬼自香火人念中衍生出来,因无人收摄,有了自我本念,反过来要去篡夺陈错的主人位置,要反客为主。   而之前他用慧剑于模糊身影中演王朝轮回,也接触了些许意志,心有感悟。   盛老似笑非笑,道:“那道破灭之念,已经算是独立意志,但祂到底是跨越了漫长岁月、网罗了南北之念方才成型,所以意念驳杂、混乱晦涩,几乎只有一点本能,还不算有自我本念。”   衰老则道:“吾等说祂不得梳理,正是这个道理,衰亡其实也是时代大潮,终是挡不住的,最多只是拖延,想要约束……”祂摇了摇头,“难!”   陈错想起前世所见所闻,加上琉璃慧剑的反馈,怀中五铢钱微微震颤,那心中道人心有所感,更有王朝紫气融入其中,登时福至心灵,隐约间,居然窥破了一点奥秘。   思虑片刻,他道:“既然难以消灭,那就难免长存,祂既是吸纳众念而成,一味放任,日日压制,说不定适得其反,倒不如试着梳理、引领,即便不能炼化,总归能加以约束……”   顿了顿,陈错才道:“祂到底真是破灭之念,亦或是旁人将祂视为破灭之念?”   黑白二老一怔,眼中都闪过思索之色,更是流露出一点追忆之意,但继而神色一变。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整个楼层忽的就震颤起来,那地板之中,一道一道的雾气蔓延出来。   “君侯之言,令破灭之念有了一点感应。”   盛老一边说着,一边与衰老催动神光。   顿时,两者身后浮现诸多景象,王朝轮回的气息落下,笼罩了整个屋层,重新将诸多雾气压了下去。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正在感悟,怀中的五铢钱再次震颤起来。   他那心中的道人也是灵光摇晃,体内一点紫气流转起来,显化一些景象,但旋即心脏跳动之下,一点火光流转,便将那紫气压下去了。   心中一动,陈错朝着脚下看去一眼,眉头微皱。   地上的异样,已经被重新镇住。   黑白二老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陈错,表情有几分复杂。   忽然,盛老道:“若真如君侯所言,破灭之念内里混乱、矛盾,能如香火之精一般被约束、教化,可祂到底被镇了几百年,已经恨意深植,想要纾解,不是那般容易的,毕竟香火之念有主,方能约束,这破灭之念却是无主的,非大毅力、大机缘、大智慧不可成!”   衰老沉思片刻,也道:“破灭终难阻挡,但乱世末时也见英雄,君侯还未真个成道,已与那破灭之念照面,或许便是征兆,将来,未尝没有拯救苍生的机会。”   陈错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这般宏愿,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自该尽自己一份力。”   “这些都是后话,哪需要计较许多?”盛老说着,话锋一转,结束了话题,“君侯这会倒不急着去寻修行典籍了。”   陈错笑道:“典籍易看,与二位长者交谈的机会,可未必能有几次。”   盛老闻言,抚须笑道:“听君侯之话,莫非是看出吾等跟脚了?”   陈错点点头,道:“有些猜测。”   “以你的天赋,肯定是猜的差不多了,那也没必要卖关子。”   衰老说着,一挥手,周围景象顿时变化,原本空荡荡的屋中,光影扭曲、变化,逐渐显化出一座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玉简,将两人围了起来。   “吾等本是班孟坚手中一对黑白子,受史家文章蕴养,得一点精魄,方才显露真意,于书阁之中得兴衰之意,受六百年人念寄托,受万民敕令,为神!” 第一百章 书中见往日之闻   尽管早有猜测,可真正听闻时候,陈错还是不免震撼。   六百年的香火寄托!   单纯来说还不觉得如何,但仔细一算,追溯过去,可都是东汉初年的时候了,一下子跳跃了几个历史时期!   两个大一统,三国、五胡十六国、南北朝的分裂时代,更有胡夏之争。   “时代变迁,治乱循环,诸国兴灭,除了春秋战国,怕是没有哪个时期能比的上这魏晋南北朝了,难怪能衍生出那等混乱之念!”   黑白棋子入道,其实就是成精,只不过不是得日月精华侵染,而是受到史家蕴养,于书阁中感受人念光辉,近似于香火结晶,受亿万人六百年人念祭拜,最终不光得了自我,更是成就神道!   “若放任不管,恶鬼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天?”   念头一转,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内殿二层里明明也有香火之精,却都老老实实的待着。   这地方的水太深了,二楼的香火之精大概不仅无奈,而且战战兢兢吧。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又落到一座座书架上。   “这些书架和上面的藏书,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   一开始来到了这层,陈错就用灵识就扫了一遍,反馈是一片空空荡荡,现在书架显现,再得反馈,居然个个都是真实的了。   “是真的,也是假的,”盛老闻言笑了起来,“是真是假,只在一念,因为此处本就是……桃源!”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问题,陈错也不啰嗦,顺势问道:“桃源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似乎与第五步的世外之境密切相关。”   “以你的境界来说,眼下不见得能接触到桃源,也不好理解玄妙,毕竟道基初定,其实还未明晰本心,更没有定下自身道路,”盛老看着陈错说着,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现在知道一些,也算有个念想,日后再碰上了,也不至于犯了忌讳。”   我如今,还真就接触到了!   陈错暗道着,凝神静气,洗耳恭听。   盛老倒是不绕圈子,直接就道:“桃源,就和神通一样,境界到了,自然会衍生出来,至于内涵也和神通类似,人不同,桃源不同,等你真的踏足那个境界,方能真正领悟,但话说回来,若要见桃源,也就是超脱于世了,也算是成道了,古来至今,又有几人?”   陈错眉头皱起,这个回答太过笼统。   衰老这时开口道:“桃源,多是踏足五步世外时伴生,非虚非实,变幻不定,有时只在世外之人的念头里,有时又会落到实处,如这书架,便在吾等的桃源之内,一念真假,说是假的也对,说是真的也无不可。”   世外之境,桃源伴生。   世外桃源。   “莫非那位五柳先生所描写的,是误入了一位世外高人的桃源之中?算算时间,这篇文章,应该早就降世了吧?”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凛然。   因为面前这两位的话里话外,已然透露一个事实。   沉吟了一下,他问道:“那历史长河,也是两位的伴生桃源?”   “吾等何德何能,能以桃源笼罩长河?”衰老摇了摇头,“吾等的桃源,不过是河边一处浅滩罢了,立于滩头,能看到长河一角,记述江水波涛,终究见不了全貌。”   陈错点点头,沉淀念头,心中有几分翻腾。   果然是桃源伴生!   那面前这两人,岂不就是五步世外!?   这怕是到目前为止,自己见过的、境界最高之人了吧?   盛老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吾等与其他世外有些区别的,受到的限制极多,日后你该是会明白的。”   陈错听出了话外之意,没有继续追问。   “君侯来此,本来就是要观看典藏,吾等不好继续打扰了,”盛老跟着结束了桃源话题,“这东观典藏的修行法门不多,却也不少,比不上大门大宗,但涉猎较广,除了功法外,还有些典故通识,对君侯而言也是颇有用处的,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互换吾等。”   “多谢两位。”陈错点点头。   两个老人依旧凌空盘坐,但同时闭上了眼睛,顿时,二人的气息瞬间沉寂。   陈错心中一动,释放灵识出去,他的双眼能看到两人,但用灵识去探查,却是找不到半点痕迹。   “当真玄妙非常,这就是世外之高深?”   收回目光,他迅速整理了心绪,将先前种种念头抛开,走向了书架。   “还是先顾眼前事。”   和外殿、内殿一二层的书架不同,眼前的书架不是木头打造,而是……   “褐玉?”   抬手一摸,入手处冰寒彻骨,哪怕以陈错的体质都感到寒意入骨,体内的神火也被触动几分,心脏“咚咚”的急速跳动两下,脸色略微苍白,但暖流在体内流转,驱散了寒意。   于是,他收回手,整理了思绪,思量着观看典籍的目的。   “其一,是找到修行方向,最好能有类似心庙法那样的法门,哪怕不能生硬照搬,至少可以作为借鉴,如今神通已生,成就了道基,也该再寻前进方向了;”   “第二,是寻一二正统的炼气法门,寻找神火藏心、五行失衡的解决方法;”   “第三,便是看能否找到,与那无名吐纳法相关的记录法,看看这套法门到底有什么来历,过去没得选择,如今要走修行路,最好先把自身理清楚、弄明白。”   念头清晰后,陈错的目光在书架上游走。   越是仔细看、仔细感悟。   “这些典藏上也都缠绕意念,却像是死水,浓郁而醇厚,却与外面藏书截然不同,那些书册萦绕的人念个个流转、跳动不休,也不知是修行法门本身特异,还是因存于桃源里的缘故。”   不过,纵然与楼下不尽相同,但他还是能从意念多寡上,来判断典藏的价值高低。   很快,他抽出一本,拿过来一看,入目的是三个字——   《转轮诀》。   这三个字写的平平无奇,但陈错目光落到上面,却感到有一股吸扯力,似乎要把心中之神给拉进去。   他赶紧定住心念,翻开书页,而后就是一段书序,字迹飘逸,说明了此书著者乃是晋时的许逊。   “这名字有些熟悉,当是一位史上有名的人物……”想着想着,又翻开了下一页,跟着陈错的眼睛一凝,心中道人都跳动了一下,灵光泄露几分。   就见那第二页的开头写着——   南瞻部洲仙门各宗大略。 第一百零一章 天宫本无何所闹?   “南瞻部洲?”   陈错眉头一皱。   “最初,我受肉身影响,于尘世中迷惘,以为只是回到古代,还想着次子崛起,后来才发现,其实是神通显世之地,原本的谋划也就都没了根基,所谓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所以入道寻长生……”   他想起黑白二老说自家桃源只是河边一滩,不见长河全貌。   “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名称,并无实意……”一念至此,陈错的目光扫过一座座书架,想着这上面,该是还有相关记载,或许能找出来相互印证。   不过,尽管比外面的藏书少很多,可呈现在陈错面前的,至少是一二百部的典藏,想要从中获得有效信息,绝对不是简单之事。   好在,他还有另外的选择。   将手上书册放下,陈错转身对黑白二老拱手道:“有些事想要请教。”   “且说来。”黑发盛老睁开眼睛,面带笑容。   原本他周围一片死寂,这会一睁眼,便有几分万物复苏的意境蔓延开来。   陈错暗暗称奇,嘴里说着:“我曾经听人说过些许趣闻,本来难以辨别真假,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两位,便想着请教。”   “无妨,说来帮你辨别一二。”盛老也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表情,“能让你临汝县侯在意的传闻,定不简单。”   陈错也不客气,就问:“敢问前辈,那几百年前,是否有一位大闹天宫、被佛祖镇在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好大的口气!”盛老摇摇头,“几百年前大闹天宫?那可不容易,那个时候,怕是都还没有天宫,如何大闹?更何况,齐天大圣这种名号,虽不涉及天道,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叫出来的,更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几百年前,还没有天宫?   陈错眉头一皱,这话一问出来,疑惑倒是越来越多了。   “没影子的事,也莫多想,兴许有哪本志怪玄奇中杜撰,这才流传开来,被人以讹传讹,传到了你的耳中。”盛老笑着摇头,“你且看吧,吾等这会还算清闲,能与你指点一二。”   “多谢提点。”陈错拱拱手,心里思量。   那猴王大闹天宫,被镇压了五百多年,就到了唐朝,护送和尚去取经,若按着时间推算,该是在两汉时发生的,这两位成道六百多年,又执掌文史,这般大事,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刻意欺骗。   但莫说二人没理由骗自己,光是那句几百年前还无天宫,就透露了不少信息。   “换句话说,几百年前没有,现在该是有的,但时间这般短的话,又如何在世间留下诸多传说?这其中有颇多古怪,还得再了解了解,不可贸然下定论……”   想着想着,陈错收敛心念,又拿出那本《轮转诀》仔细看了起来,目光在所谓南瞻部洲的仙门名册上扫过。   书上不仅仅只是列出宗门名号,更是列出了大致的源流,很有参考价值——   “以贫道观之,天下宗门大致可分为两宗。”   “其一,是那自上古传承下来的广成道统,其二,便是所谓旁门。”   “广成道统传承自上古三代,本源乃元始大道,逐渐蜕变,如今以昆仑宗为首,清微、太华、崆峒次之,余者诸小宗多位于蜀中、西域。”   “至于原本仙门口中的旁支,真要是追溯的话,也能追溯到三清时期,但历经变迁,先后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俨然自成一派,且多位于中原、江左……”   “……太平道瓦解之后,还有天师、灵宝、上清等派,余者如黄庭、楼观、罗浮等以观为基,倒是无需多说了,且因信徒众多,又得几位皇帝看重,已然又了起势的苗头,所谓正统旁庶,本非固定,未来如何,谁人看知?且看吾辈!”   这一页的内容不多,加起来不过几百字,很多宗门只提了名字,却也让陈错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更是隐隐将修行界的大势展露在他的面前。   “从言语上来看,那作者许逊该是属于所谓旁门,这一派主要位于中原南北,该是和南北朝廷联系都比较紧密的,至于秋雨子、南冥子等道长所在的广成道统,则多居于西南、西北,这般边疆之地。”   细细品味一番过后,陈错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其中一句话上——   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   “原始道、香火道,与修真道并列,以此类推,这个功德道、生死道,也该是差不多的传承吧?能与元始、香火并列,说明这两道也是完整之道,不是武道、儒道那般的残缺之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   “这个道,那个道的,算上功德、生死,这就五个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没有急着翻页,还是看着,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正一道统与凡尘纠葛太多,我为宗室,停留凡尘,那就麻烦不绝了,还是广成道统较为适合我,说起来,太华山似乎在北周境内,我若拜入此门,不是直接入了敌境?”   他这才继续翻页,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渐渐入迷,忘却时间。   .   .   “大将军,我家师兄传来消息,已经弄清了临汝县侯的踪迹,他最近几日都在东观宫中,说是读书为学。”   宽敞的大堂中,有一瘦削男子抱拳禀报。   侯安都坐于主座,等对方话一说完,当即冷笑:“读书为学?他一个修士,为哪门子的学?此人必有图谋!”   这般想着,他不由捂住了右臂,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眼底流露一点惊惧,又问:“那之前那天晚上呢?他可曾有动静?”   那瘦削男子就道:“未见他离府。”   侯安都神色微变:“真个未曾出门?那若真是他,岂不真是隔空杀人?”   那男子又道:“主上,安成王已经准备动手了,不能在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丁龙,你说这些,我如何不懂?”侯安都动了动右手,“只是这个陈方庆很是邪门,不能等闲视之,否则的话……”   他心里闪过了侯晓死前哀嚎的一幕,心有余悸,旋即一股愤恨念头涌上来,宛如病瘟一般!   丁龙道:“那就这么放过他?”   侯安都摇摇头,咬牙道:“这人若真有隔空杀人的手段,就更不能停手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顿了顿,他愤恨道:“这人,必须要尽快诛杀!若留着,我难有一日安寝!”   那丁龙无声一笑,就道:“主上,如今其实有个机会。”   侯安都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丁龙就道:“宗室有了道基修士,安成王就按耐不住了,但您可以将计就计,属下师弟传信,那安成王联络了几家名士,要举宴给陈方庆正名,分明是要邀买人心,却不知,也给了咱们机会,那陈方庆不是借了昆仑之力吗?咱们也可以借势。”   “其他势力?比如呢?”   “佛门!”丁龙眯起眼睛,又道:“属下师弟之中有几人,如今是几家名士的门客,因而探得消息,知晓几人正在联络佛门。”   侯安都来了精神,问道:“他们为何要联络佛门?”   “因为这几个名士,之前也为画皮迷惑,他们虽未入道,但读书为学,养气定心,能知晓自身异样,因此惊忧不已,更知道画皮是陈方庆所作,就怀疑这位临汝县侯被妖邪迷惑了,所以去求助佛门,想要辟邪!”   “哦?还有这事?”侯安都一听到这里,眼中就是一亮。 第一百零二章 这人书一篇,值得各方念   丁龙点点头,又道:“其中有一人,为中书侍郎虞寄,此人名头极响,更是与几位高僧大德交情匪浅,本就思量着去找高僧求助。”   “虞寄?此人可没少参我,”侯安都冷冷一笑,“不过他如果要找陈方庆的麻烦,那就是好事一桩。”他看了丁龙一眼,“我记得,他不久前,才参了那陈方泰一本吧?”   丁龙笑道:“不错!听说陈方泰听了之后,当场痛骂此人,这人和南康王一系,也算是结仇了!”跟着,他话锋一转,“不止一个虞寄,其他几家各有动静,大将军如果推一把,他陈顼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侯安都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要让佛门出手,为难陈方庆?但我听人说过,这小子与佛门也有交情。”   丁龙嘿嘿一笑,道:“不错,属下一位师弟也是佛门中人,便得了一点消息,说是那陈方庆曾经借住在归善寺,只是事后那寺主也好,上座也罢,乃至当初迎接此人的知客僧,都未曾提起此人,若真个有交情,哪里有这般不闻不问的道理?再说了,真要有交情,知道了陈方庆为邪魔附体,岂不是更要出面?”   侯安都这才放心,道:“你等纵横门徒,果然消息灵通!”   丁龙眉开眼笑,又道:“况且,这事主要得有个由头,有佛门出面遮掩,昆仑如何轻易追究?再者说来,将军的气运,可还和陈帝连着呢。”   “你这是要将水搅浑了,”侯安都轻敲桌面。   “大将军英明!”   侯安都深吸一口气,挥手道:“你且安排,有什么进展,随时来报!”   “喏!”   丁龙拜了拜,正要退去,忽然抬起头,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就是能令佛门出面,可那陈方庆终究是宗室,佛门不会真的下死手,最多只是镇压……”   “我知道,你去办,其他的我来安排!”   侯安都挥挥手,吩咐之后,见人走了,他面色阴沉。   “佛门只能作为遮掩,真要扫除安成王等一干祸患,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犹豫片刻,侯安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猛地一咬牙。   “那陈方庆太过邪门,那女人的背后势力也不愿出手相助,就只能靠自己了!眼下念池已毁,想要更进一步,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   .   却说那丁龙离了大将军府,回到自家,便召了一人过来,道:“大将军那边我已经说通了,去除了虞寄宝贝侄子的瘟术吧,再言语诱导一下,让他速去寻僧人求助。”   那人先问道:“不怕那侯晓又抢了功劳去?”   “抢功劳?”丁龙笑出声来,“那夯货已死得不能再死,你也别多问,这话不好透露,只管去做,此事只要办成,我自然能成大将军头号心腹,此乃寒人青云路!”   那人拱拱手,正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师兄,有个消息正打算告诉你,和那南康王府有关。”   丁龙一听,就道:“快快说来!”   那人就附耳低语。   丁龙听罢,又是一阵欢笑,道:“那可真是热闹了,但咱们也无需掺和,去吧。”   那人快步离去,最后七拐八拐,入了那虞府。   第二日午时,虞寄朝会归来,到了家里也没歇息,就乘着一辆马车迅疾而去,直奔外城的建元寺。   虞寄本就是这寺中常客,其人一来,知客僧便迎上去。   等上香礼佛之后,虞寄就问起寺主法难。   “居士稍待,小僧去请寺主。”   很快,一名披着袈裟的高大僧人快步走来。   “虞兄倒是有阵子没来了。”   虞寄踌躇了一下,等人到跟前,低声道:“法师,我前阵子似有梦魇之状,特来求助。”   法难僧一愣,旋即眼中泛起金光,看过之后,神色严肃,就道:“随贫僧过来!”   二人快步去了后寺静室,过了小半天才出来。   虞寄满脸担忧之色,兀自说道:“法难大师,此事牵扯不小,还是不要随意外泄,不过临汝县侯乃是宗室,若真被邪祟附身,为保万一,还得与其他寺中高僧联络一二,镇邪诛魔总要万全才是。”   那法难僧面露疾苦之色,合十道:“虞兄该早点来说,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是宗室被邪魅影响,那可能会威胁到当今圣人,这就不是小事了,而且宗室受王朝气运护持,等闲的妖邪,都不得靠近,但凡能侵染宗室的,都是道行高深之辈,不可小视啊!”   虞寄苦笑道:“我也不是不想早点来,本就难得休沐,加上家中侄儿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夜方才痊愈,今日便赶紧来了。”   法难僧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此,贫僧知道了,虞兄且回,贫道会与其他寺中的师兄师弟联络,看看他们的意思。”   “有劳法师了。”虞寄这才放心,忽然又想起一事,又道:“好叫法师得知,安成王最近让人送了拜帖来,邀请我等赴宴,说是要行一场文坛盛事,我私下里打听过,听说安成王是要为临汝县侯正名。”   法难僧脸色一变,就道:“如此说来,安成王十有八九也受了影响,他乃是当今圣人亲弟,最得圣人信任,若他被邪祟沾染,后果不堪设想,这事不能拖了,贫僧这便去联络各家寺院。”   虞寄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思索之后,道:“那我去寻几位好友,提醒他们一下。”   “也好!”法难僧点点头。   二人商量议定,虞寄便告辞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他暗自思量着:“若真得镇邪,便不该按着邪魔的布置行事,须得打乱布局,第一就是不可按着原定日子召开,得设法提前,打邪魔一个措手不及,第二,也不能在安成王府召开,该换个地方,省得中了邪魔陷阱!到时候,法师们出手,该可以一锤定音!”   越想,他越发觉得有道理,便分出人,又去通报法难僧,自己则马不停蹄的张罗起来。   “虞兄这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将那邪魅钓出来啊!”   法难僧得了消息,就有几分担忧,越发迫切。于是,他当场就作法,以意念刻印竹简,只是考虑到宗室名号关系不小,容易被人测算,难免打草惊蛇,于是隐去不表,然后传简四方。   一时之间,建元寺金光升起,四散而去。   很快,他就收到了诸多回信,有些推辞,有些则应允下来,却还要见面详谈。   “也是,这等隐秘之事,终要见面才好分说,待我安排一番,亲自上门拜访。”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准备妥当,正要出行,寺中知客忽来禀报,说是归善寺的圆慧和尚来访。   法难僧一阵意外,赶紧亲自前往迎接,这才发现,不仅是圆慧,连那位归善寺上座也亲自过来了。   “居然惊动了两位师兄亲自过来。”   圆慧见了,笑道:“事出突然,又关系重大,自然要亲自前来,才能安心。”   法难僧一愣。   圆慧笑道:“有邪魅牵扯宗室,兹事体大,过来了解详细。”   了解详细也是对的,但不至于这般积极吧?   法难僧还是疑惑,眉头紧锁。   那上座老和尚上前两步,低语道:“我寺最近因着一点误会,和那黑水祸君出一点嫌隙,连带着宫中也颇有微词,便想着缓和关系。”   法难僧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感慨道:“师兄操持归善,着实不易啊。”   “职责所在,上上下下上千张口,如何能免去俗事?”圆慧叹息一声,看着法难,“师弟不也如此?”   法难僧也是一声叹息,他们这些寺主,不比一心精修的法主、苦修,要操持寺庙诸事,肩负一门兴衰,难免要行些手段。   一念至此,他不复多言,引着两僧入内。   等到了后山静室,几僧坐定,法难不等圆慧再问,先道:“那邪魅影响不小,不止干扰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被牵扯,迷惑引诱,所图不小!”   不光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牵扯其中?   圆慧一听,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感到大有可为,于是就道:“能侵染宗室,不是一般的妖邪,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不怕小题大做,就怕有个疏漏!”   法难僧就道:“贫僧已经拜访了几家寺庙,与几位师兄弟约定了,待得确定了详细,便要号召他们一同降服妖邪!”   圆慧僧点头道:“师弟想得周到,处置果决!不过,这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法难僧还道:“贫僧有一好友,乃是那当朝名士虞寄,贫僧在他身上发现了邪魅踪迹,据他所说,自己并非孤例,几乎将建康排名靠前的名士一网打尽!”   他叹息一声,继续说着:“虞兄也知道此事不小,除了寻我求助,还有安排,说是想要召集名士,以期打乱邪魔布置,自为诱饵,引得邪魔显露,但这事凶险,贫僧也踌躇,是否要让他参与进来。”   “何不将计就计?”圆慧笑了起来,“那邪魔潜伏起来,迟早要动手,现在有我等在,真等邪魔准备妥当了,如那虞施主等人,反而不得护持,正该毕其功于一役!如此一来,不仅能将邪魔揪出来,亦能让我佛门与宗室、朝廷、士林多结善缘。”   法难僧闻言,点头道:“就依师兄。”   圆慧跟着又道:“除此之外,我归善寺还可出几个二境武僧,以浓烈气血布下罗汉镇魔阵,锁住地域,绝了妖邪退路!除此之外,还要提前做好预防,既是附身宗室,总要有些依凭的,对了,牵扯到哪家宗室?”   法难僧合十,道:“乃是临汝县侯,陈方庆!”   “哪家?”   圆慧与老和尚同时失声问道。   “临汝县侯?”法难僧闻言疑惑,“有何不妥?”   圆慧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满脸苦笑,才对发难道:“此事,我归善寺,是不能参与了,便是师弟你,也该收手才是。” 第一百零三章 绛阙丛霄,玉书丹篆   法难僧本来见圆慧这般投入,还在思量,要如何有效的发挥归善寺的力量。   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当时就懵了。   “师兄此话何意?”   圆慧苦笑一声,道:“若是旁人,或许贫僧还不能确定,但既是临汝县侯,那……”他摇了摇头,“所谓的邪魅附身,断不可能!”   “此人与归善寺有旧?”法难僧满脸不解,“即便如此,也不该武断认定,毕竟虞兄所得梦魇之症,就是看了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所致。”   圆慧叹息一声,道:“那位君侯乃是香火入道,以文章铸就根基,那位虞施主,说不得,是无意中寄托了一点念头过去,才会有梦魇征兆吧。”   “香火入道?”法难僧一愣,“宗室县侯,居然是修士?”   “正是!”   “便是宗室……”法难僧还想再说。   圆慧已经道:“临汝县侯乃是转世真仙!”   “唔!”   法难僧的话被生生噎在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平顺了许多,才道:“此事……是真是假?”   老和尚就道:“不光我寺,龙华寺、崇福寺、栖霞寺、灵鹫寺也都知晓。”   这么多寺都知晓了?我建元寺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法难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到底是佛家出身,定心的功夫不输旁人,却还是觉得不该这般武断,就道:“若是转世真仙,也未必不会被觊觎……”   但话说到一半,法难自己先说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道:“为何那么多师兄都知晓,却不告知贫僧?”话中有几分不满。   圆慧当即尴尬起来,只能道:“因牵扯王室,刚才也说了,因此还恶了几人,是以不敢声张。”   法难僧跟着就道:“如果真个弄错了,那真是白白忙活了一场,还折腾不少师兄弟。”   圆慧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白忙活一场?   法难僧平息了几分,道:“还要去寻虞兄,让他停下动作,否则召集了众名士,也是白白忙碌,这件事,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老和尚却是心中一动,问道:“法难师弟,你之前提到那虞家居士,到底都说了什么,能否详细说说,竟让你深信不疑。”   法难僧就简单讲述一遍,虞寄之前在寺中都跟他说过,无非是自己与友人受画皮一篇影响,随后被梦中仙点醒,继而担忧起来,一番了解,发现不少人也受影响,这才来求助,现在更是打算打破安成王的谋划。   “不仅如此,虞兄更有多人证言成卷,是他家中仆几日收集而来,还拿了篇《画皮》过来,以玉石遮挡,在静室打开,立刻有偶漆黑意念蔓延,若非佛光镇压,猝然之下,贫僧心中佛也要震动!”   老和尚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位虞施主并非第一时间就来寻你,期间和不少人接触过,焉知他不是被这些人误导了,这才做出错误判断?而且,以玉石遮挡心瘟,何人教授?”   法难僧一愣,道:“过去倒是提过一二次,而且当时心急,居然不查……”说话间,他脸色一变,佛光轮转,竟有一点黑气从七窍渗出!   不过,这黑气一显露,马上就消散不见。   “好手段!”法难僧脸色难看,“究竟是何人施为?难道真有人在幕后谋划?”   “如果还有黑手隐藏,那此番布局,倒像是在算计临汝县侯、安成王!”圆慧眼中一亮,倒是没有多少担忧。   法难僧急道:“那得赶紧阻止虞兄行动,或许他已被影响!”   “没有必要阻止,”老和尚意有所指,“先不说前脚召集,后脚取消,宛如儿戏,就说这事归根到底,是安成王与临汝县侯之事,真要是因咱们佛门而取消……”   圆慧恍然,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顺其自然最好,既然咱们也知道了,倒是可以应邀前往,与安成王和临汝县侯结一份善缘。”   法难僧一阵恍惚,觉得世事变幻莫测,毕竟他召集群僧,本意是去找那临汝县侯的麻烦,一转身,反而要去摇旗助威不成?   老和尚又道:“再说,若虞寄果然被人算计,背后还有人在推动,让他冒出来,总好过继续潜藏!”   法难僧一听这个,也明白几分,就道:“如果有人暗中作祟,刻意让虞兄误会,阻止了他的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好借机揪出来!”圆慧露出笑容,感到一番准备没有白费,“还是将计就计!否则,那人反而重新潜伏下去,窥准机会,再度出手,到时可就没有如今这等局面,防不胜防了!”   “是这个理,还是两位师兄看得通透!”   .   .   “受益良多啊!”   合起手上的一本书册,陈错缓缓平息心神,诸多念头流转,将几日潜心阅读所得梳理了一遍。   “也差不多了,贪多嚼不烂,该是时候静心复盘,进一步感悟了。”   两日两夜,在此处安心读书,让他舒畅无比,每时每刻都在获取崭新信息。   “第三层实有一百七十七部典藏,书册数目最多,竹简次之,最后是九部玉石串成的玉简。”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几座书架,眼底闪过遗憾。   “玉简个个寒气逼人,便是心中神都无法靠近,一旦触碰,念头都有可能被冻凝,内里到底有什么隐秘,却是无从得知了。”   他又看向其他书册和竹简。   “书册里多为入门功法,以元始道和修真道为主,也记述了部分仙门局面,但多是百多年前的局势,有参考价值。好些书上也说,广成道统传承绵长,一两百年未必有太大变化。倒是那道门旁支,因紧跟天下局势,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书册中的功法,对陈错来说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更重要的,无疑还是那些仙门势力相关了,大大弥补了他在这方面的欠缺和不足。   “竹简则多是法术、道诀,元始道和香火道为主,但每个都难以记忆,必须要彻底领悟和掌握,方能刻印心中,以至于连誊写抄录都难……”   一百多部典藏,就算是通读,一目十行,两天两夜的时间,想要看完都艰难,何况是细读理解?   不过,陈错靠着心中之神和通明丹之故,还是记住和领悟了四种法门,为火遁之法、明光灵焰符、六路八方心神正诀、七星慧剑阵。   心念一转,几种法诀的诸多精妙,在陈错心中一一浮现。   那一句句功法要义不断起伏,被心中道人一一捕捉感悟,慢慢的竟是越发通透,接连沉入人念金书。   很快,那心中道人顿时浑身一震,气息渺渺,灵光又盛几分,更令陈错思绪通畅。   “只能说是领悟了,得等真正施展出来了,才能算是掌握。”   感悟片刻,他念头逐渐沉淀,借此有所联想。   “竹简上的术法得彻底领悟了,方可记忆下来,而我所领悟的这几种,要么是和火行相关,要么是恰好吻合心神特性,看来这般稍有根底的功法,就算是想要参悟,本身也有不低的门槛,要与自身相性相合。”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多书架,心里突发奇想,暗道,若是此处藏书都毁了,全部收入梦泽里面,再记忆起来,是否还有阻碍?   “若我亲自动手,怕是两位管理员第一时间就要出手将我打杀了,话说回来,此处藏书中,有好些个著作之人,最初都在官府任职,最后弃了官职,转而求仙问道,最后著作又回到东观典藏,其中不知有什么缘故。”   这般想着,忽然心头一跳!   他心中一动,目光停留在一部玉简之上。   方才,正是扫过这部玉简时,他心有所感。   “之前可没有过这般反应,难道是通透了四种功法的缘故?”   这般想着,陈错迈步前行,抬手一拿,握住玉简,思绪却不见凝结!   他心中一喜,翻开玉简,就看着第一列的七个字——   正阳一气赤光诀。   后面,黑白二老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又对视一眼,表情阴晴不定。   陈错却未察觉,他一翻开玉简,便被里面内容吸引,就这么站在那里观看、感悟……   咕咕咕……   不知道过了过久,陈错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边上,那黑发盛老听着,笑了一声,一挥手,便有山珍海味凭空浮现,放满了一张桌子。   “看了一日一夜玉简,也亏你撑得住,再吃上这一顿,也该走了。”   一日一夜!   陈错心中惊疑,再看那玉简一眼,沉吟片刻,放了回去,到了桌边,大口朵颐,很快将一桌子饭菜横扫一空。   盛老见他吃完,一指楼下,道:“该是时候去忙碌了。”   果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欲走登仙路,先断世俗缘,两位,告辞了!”   陈错站起身来,拱手告辞,半点也不迟疑。   看着其人远去背影,二老心中一动,不免感慨。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等光景。” 第一百零四章 名正当赐死   “见过君侯。”   外殿之中,沈尊礼立于堂中,拱手为礼。   陈错自后殿走出,包甘跟在后面,方才就是后者过去通报消息的。   “沈君来了,”陈错看到来人,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指了指座椅,“坐。”   沈尊礼一愣,但心头却不由自主的便遵从此言,落座后才回过神来,隐隐有几分惊疑,因为他猛然察觉,这第二次见陈错的面,对方似乎又有几分不一样了。   “此番过来,该是安成王有什么交代吧?”陈错落座之后,随意问了一句。   沈尊礼微微挪了挪身子,拱手道:“不错,此番过来,一者是为了大事,二来,是为了君侯的家中之事。”   陈错见状,笑道:“这书阁之中,多数都是胡椅,倒是没有坐席,沈君莫非是有几分不习惯?”   沈尊礼摇摇头,又道:“还是先说正事……”话落才注意到,方才用来引起陈错注意的话,竟是半点都没用,不由暗叹一声,才说起本意来。   “因着那位中书侍郎召集了一群人,要借着王上晚宴的势头,提前行事!”沈尊礼说起正事,脸色就凝重许多。   陈错听着,问道:“这背后有人出手?”   “宴无好宴,”沈尊礼点点头,“该是侯安都在背后操纵,想要借此行事。”   “正要说这事,”陈错这时忽然道,“那侯安都,我有法子应对,也不需要理会他有什么图谋,作何谋划,只管先他一步即可,只是还要安成王相助,为我寻得一物过来。”   “有法子应对?你该是不知道,那侯安都……”沈尊礼眉头一皱,就要分说一二。   但未料,陈错却摆摆手道:“我自是知道他的本事,可有时候,要对付一个人,却也没有必要真个刺刀见红,就像两军交战,固然可以堂堂之师,但若是先将那将领斩了,万军群龙无首,也要溃败!”   沈尊礼还是皱眉,却不多说了,只是问:“你要何物?”   “圣旨。”   不等对方再问,陈错就仔细描述起来:“皇上赐死侯安都的圣旨!”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尊礼闻言一惊,“你不是看过那诏书。”   “那封诏书,是号召族中子弟对抗侯安都的诏书,并没有赐,不算名正言顺!”陈错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的诏书,是以皇帝名义,赐死臣子侯安都的诏书!他侯安都再怎么说,都是桂阳郡公、征北大将军,总不能真个一点名义就如同猪狗一般斩杀了吧?师出有名也好,事后补上也罢,这诏书迟早要有。”   沈尊礼脸色一变,目光扫过周围,见那东观书阁中的众人,都在远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为何要这般作为?这不是落人口实。”   “侯安都与我有仇怨,又是尘世一点牵扯,所以我要诛其人,”陈错看了对方一眼,笑了起来,“同样,这人作为权臣,其实是安成王的挡路石,所以安成王联络人手,要去杀此人,但当今皇帝不也是一心诛杀此獠,当前局势也是他一手促成……”   沈尊礼脸色又变,又忍不住看向周围,随后他低语呵斥:“君侯!慎言!莫非你对今上,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敬畏他?”陈错摇摇头,“他想杀侯安都,现在有一条捷径在眼前,只需要一份旨意,想来他是十分乐意的!”   “捷径自来都是急功近利之人……”   “你只需要传话,无需替旁人判断,”陈错打断了他的话语,“把我的话带给安成王,让他来定夺,若是下了赐死圣旨,可以拿过来让我看看。”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会明明白白、完完整整的带给王上,让他定夺!”沈尊礼已经有些慌乱了,语气更是刻意加重,见着有人走过来,更是忙不迭的离去。   “到底是年轻人啊,话只说了一半,而且不是说陈方庆家中有事吗?这般毛毛躁躁,定不下心,真要是作为辅佐,也是个隐患,若皇帝真不愿意下旨,对付侯安都无疑麻烦许多,但也不能让此人在旁辅助……”   “君侯……”这时,包甘走到了陈错身后,愕然的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沈尊礼,手上则捧着薄薄的一本书册。   “有什么事?”陈错转过身,目光落到了那本书上,心里已经明白。   “两位长者,让下官将此物赠给君侯。”包甘说着,将那本书双手捧起,呈在陈错面前。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陈错直接接过来,笑道:“此物珍贵异常,但与我有用,我也就不矫情,替我给两位长者道声谢,就说记得今日观典赠书之谊,日后归来,若有用处,不会吝啬。”   说完,也不管旁人,转身就去。   “真是洒脱人物啊!”徐法言看着,忍不住称赞。   “你啊你,”包甘回头一看,摇摇头,“这等神仙中人,好不容易与他有缘,却不知把握,现在感慨又有何用?”   没过多久,南康王府的人寻了过来,才知道跑了空,又匆匆离去。   .   .   “王上,那临汝县侯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安成王府中,沈尊礼已经将陈错的一番话和盘托出,末了还道:“此等言论,直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委实有些孟浪,再加上他竟是直接讨要圣旨……”   “但凡能诛杀侯安都,又何惜一道圣旨?”安成王笑了笑,见沈尊礼的诧异目光,又道:“本王那皇兄,必然也是这般想的,更何况,那侯安都本就是朝廷命官,职位众多,说一句本朝支柱也不为过。”   他见沈尊礼面露惊容,笑道:“侯安都打仗是有一手的,若非他这般跋扈,连宗室都不放在眼里,他的那些个毛病本王都可以忍受,到底是一将难求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那今日这事……”   “本王会去求得一份赐死的圣旨,方庆既然想看,就让他看,只要能成事,无有不许!”安成王说着,站起身来,“只是侯安都也有了动作,总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上,得留下后手,若真到了不得不为之时,还要靠你,毕竟你才是本王最能信任之人……”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淡淡道:“就是损伤了一时气运,也得果断除贼!” 第一百零五章 红尘余韵   “没想到王上的决心,竟是这般大!”   沈尊礼心中暗惊,感觉到了安成王的城府和胸襟,在折服之余,还有几分担忧,直到他回到沈府,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回到书房,他思量了好一会,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少爷,有何吩咐。”   沈尊礼淡淡说着:“记得之前我提到的王府晚宴么?”   那人就道:“如何能忘?属下已经令人去准备了,大概还得几日……”   “这晚宴得提前几日了,而且地点也不确定,不过先前让你做的准备还是不变,只是要加快速度。”   “喏!”   那人倒是不含糊,却也生出几分紧迫心情,拜别了自家少爷,就匆匆而去,准备忙碌起来。   只是中途却被一个青衣丫鬟拦下来了,那丫鬟一番叽叽喳喳的问过之后,又匆匆回返,到了一处闺房。   这闺房之中,萦绕着淡淡香气,有一女子坐于其中,一转头,露出了一张洁白的有如瓷娃娃的面孔来,她美目流转,露出一点疑问。   “小姐,奴婢打探来了,听沈专说,这几日,安成王就要举行晚宴,到时候临汝县侯也会去,小姐若还是担心,何不亲自过去看看,瞧瞧这位君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女子犹豫了几分,却道:“这怕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那青衣丫鬟娇笑起来,“奴婢可是听说,这建康城好些个小姐,私下里经常女扮男装聚在一起玩闹呢,还是……”她眼珠子一转,“小姐还是钟意于哪个盖世英雄人物?”   “世间哪里有许多英雄?”女子叹了口气,“娘亲可是早就念叨着,要和宗室亲上加亲,我迟早也是要找个宗室嫁了的,只求是个安稳人物就好。”   “唉,之前以为是安成王的世子来着,”丫鬟也叹了口气,见着小姐的愁容,又赶紧打起精神,“不过这临汝县侯过去也无甚劣迹,虽然名声不显,但能得安成王看重,肯定非同一般,再说了,这不是让小姐亲自去确认一番吗?”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去看看也好,再说回来,我在这里自作多情,兴许人家还看不上我哩。”   “小姐说笑了!”那丫鬟当即来了劲头,“小姐仙女儿一样的人物,谁人见了,能放得下?若那临汝县侯能被小姐看上,他定然飞不了!”   .   .   “在俗世留不了几日了。”   牛车之上,陈错忽然心血来潮,心有所感。   这时,牛车一停,陈错走了下来。   “二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陈错回到侯府,等着他的,不是陈海,而是王府的管事陈河。   陈错见了,心知王府中必然出事了,却也不提,只是笑道:“陈河,你最近可是经常在侯府,莫非是要转过来为我奔走不成?”   “若能为君侯奔走,是小人之幸也!”陈河躬身行礼,说的话让身边的陈海眼皮子直跳,好在跟着就听这王府管事道:“还请君侯移步王府,家中有要事!”   陈错问道:“府中又有人来拜访?”   陈河摇摇头,说:“并非有人拜访,但是有两个消息……”   陈错干脆打断,说道:“是什么消息,你在这里就能说了,也好让我有所准备,省得到地方再了解,平白浪费了时间。”   陈河神色微变,最后无奈道:“得入府再说,事关重大。”   “走吧,别耽误了。”陈错当先走了进去,陈河、陈海紧随其后。   等一番折腾后,陈错坐于主座,陈河才小心上前,低语道:“王上……王上被去职了。”   陈错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陈方泰被去了职?”   陈河有心要纠正陈错的说法,该称呼兄长才是,可看着陈错的样子,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得的消息,”陈河叹了口气,“听说是岭南那边闹出了兵变,王上压不住了,只能报上来,被问罪去职,传旨的使者已经上路了,算算路程,半个月就传过去了。”   “兵变,就是他搞出来的吧?”陈错没有给陈方泰留面子的意思,“若是其他事,他一个宗室的名头,加上皇帝偏袒,不至于被真的问罪,但涉及兵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见陈河脸色难看,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担心,岭南毕是南疆之地,周围没什么大敌,一时闹腾,对朝廷来说不算致命,如果是江州、荆州这样的地方,就是捅了大篓子,现在嘛,估计就是被叫回来训斥一番。”   陈错在东观前前后后看了五六日的典藏,可不光只得了修行法门,连带着经史子集都看了不少,对天下大势也有了初步了解,这才能做出判断。   但陈河所担忧的,显然不止这些。   他道:“王上是咱们南康王一系的支柱,是王府、侯府的门面,此番被罢了官职,怕是好些个人就要落井下石了,老夫人正是担心这点,让君侯过去商议。”   “担心在所难免,不过我志不在功名利禄,找我商议是找错了人,”陈错见陈河还待再说,摆摆手,“陈方泰闹出兵变,只是问罪去职,不是派人锁拿,其实是保护他,老老实实蛰伏些时日,自能复起,没什么好说的,说说第二件事吧。”   陈河无奈,叹了口气,道:“大清早有人过来报信,说先王在北边留下的两位……两位公子,这两日就将抵达,让府中准备准备,老夫人本就为王上的事烦恼,再听了这个消息,一时恼怒,都差点昏厥了,君侯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他显是被陈错之前一番话,说得有几分担忧,语气迫切,还说了陈母的状况。   “确实要去看看了,正好俗缘都聚在一起了,省得日后再有牵扯。”   陈错心有一点感应,点头应下。   他这肉身的生父陈昙朗北上为质后,和小妾又生了两个儿子。   陈昙朗死后,北边的齐国就说会将棺木尸首和两子一起送回来,结果棺木先被送回来了,那两子似乎牵扯不少,以至于一直没有送来,谁曾想,居然在此时来了。   联想到陈母的性子,陈错已然料到,两子在王府的前景不会如何顺畅了,不过也与自己无关了。   这般想着,陈错起身就走,但出了大堂,却见一头小猪从旁边窜来,在众人跟前一闪而过,看的几个人都是眼皮子直跳。   陈错也是微微摇头,正要再行,却忽的心中一动,得到了一点传念,朝着小猪飞奔的方向走了过去,嘴中道:“稍等片刻,还有些事要处置。”   “……”   另一边,那小猪一个凌空翻转,落到后院,头上的小龟便叫唤了两声。   “莫急,俺方才已经传念,那小子的心神已有灵光,该是稳固境界了,这些日子,他管吃管喝管住,这品性没的说,哼唧,也算是过关了!至于其他的,等他真有本事去寻那宝贝时,自然要一番考较,却与你我无关了,今日只管通报与他即可。”   “叽叽咕咕。”   小猪点点头,感慨道:“可不是嘛,也是他的造化,五行有缺,正好就有这个机缘。”   话落,陈错已然走来。 第一百零六章 门前话归处,只道是异乡   陈错走了过来,见着一猪一龟,就笑道:“猪兄、龟兄,何事和我说?”   “好家伙,俺直接哼唧!方才离得远,只察觉一点灵光,原来灵光已经覆了心神各处,”小猪眼珠子一瞪,砸了咂嘴,“这才多久,你这境界就稳定下来了,有点天赋,虽然还比不上俺。”   “自然入不了两位法眼,”以陈错如今眼光,隐约能看到小猪五脏庙中一道模糊身影,不由心中一凛,“猪兄的境界是比我高的。”   “那自然,俺是何等人物?”小猪抬起猪脸,露出一点笑容,旋即话锋一转,“今日要和你说的,还是老龙的遗愿。”   陈错点点头,领着小猪来到书房,坐好之后,才问起内容。   “叽咕叽咕!”小龟在小猪头上,昂头出声。   “不错,”小猪点点头,“你小子得了老龙传承,该自承是祂的弟子才对。”   陈错毫不犹豫,道:“庙龙王前辈的心得对我帮助诸多,如今还在指引前路,师徒缘分,岂能否认!”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一点雷声在耳边响起,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但意志不动分毫。   “嘿嘿嘿嘿!”小猪听了,却不急着说话了,嘿嘿笑了好一会,眼泪都笑出来,半天才道:“这小子天赋天资都还行,老龙若能亲眼见到,便是不十分满意,也该有七八分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夸夸俺!”   说到后来,声音却低了下去。   陈错也不打断。   好一会,小猪才抬头道:“你如今灵光覆心,道基稳固,才够格知晓老龙的另一安排,祂也是得人指点,才会有此布置,还真就便宜了你,毕竟你这胸口中藏着一团火,得找东西平衡才是,否则就是祸患,祂那东西,等你修为高深了,正好去取。”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物可以平衡心头火?”   “该是个水行至宝……”小猪咧嘴一笑,见着陈错还要问,便摇了摇头脑袋,“具体是何物,俺可不知道,俺若见了,还能轮到你?”   .   .   “两位公子,到了南康王府,只管大声说话,别怕那什么老夫人,咱大齐本武定天下,比他南人不知豪迈武勇多少,那南康王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在寻常人勉强豪横,我这有些消息,说这老妪最是装腔作势,端得势不饶人!这第一次见面,不能被她拿捏住!”   马车之上,身材威猛的虬须男子冷冷说着。   对面,坐着两个少年,凝神静听。   听罢,年纪稍小的那个道:“毕竟是到其他人的地盘,行事太过张扬,说不定反而落人口实。”   虬须男子哈哈一笑,道:“我与南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清楚得很,他们表面上规矩一套套的,但内里虚弱,最是畏惧武力,一两拳头,个个退避,否则那中原的花花江山,如何入得我鲜卑手里?”   年纪稍大的少年一听,就道:“对!王上说过,越是客气,南人越要拿腔作调,而越是强硬,南人越会退让,奉上金银财帛,土地女人!”   那年纪小的少年道:“但嫡庶有别,我等如何对抗?”   虬须男子冷笑道:“你们有大齐天子封的官职,南国国主都不好动你们,那王府老妪一介女流,能有多大胆子?南人就是内斗行,不善于外,若那女人拿家法压你们,只管往两国邦交上扯,她立刻就要熄了念头,大事化小!碰到南人,此招,百试不爽!”   稍大的少年连连点头。   小的那个却道:“我等不是鲜卑……”但话未说完,被虬须男人一瞪,立时收声。   虬须男子停了一会,又道:“还有最要紧的,记得大巫给你们的药丸吗?”   他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我今日会先声夺人,震慑王府,夺了府之人的胆魄,破了他们的意志,你们这两日再找机会,将药丸混入汤水中!”   两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只是王府吗?不是说还有个侯府,乃是我等二兄……”年长少年忽然又想起一事。   虬须男子挥挥手,随意说道:“王府老二该是个平庸人物,没什么情报,也无子嗣,过些时候,我找个机会将他打杀了,你们中的一个袭了爵,更好做事。”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红芒闪烁,已然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两少年看着,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面露惧意。   “到了!”   这时,马车停下,车夫之言传入。   “这王府看着好生气派。”   走下马车,两少年看着王府门庭,都是眼中发亮。   “可别把这里当做自家,此处哪将你们当自家人了?”虬须男子只是冷笑,看着侧门打开,“此处是南康王府,是陈方泰的府邸,和你陈华、陈旷有什么关联?瞧瞧,正门都不得入。”   两少年脸上的期待当即消散,眼中流露迷茫。   那男子又道:“对你们好的,只有咱们大齐,你们莫忘了王上期望,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只要有心,即使身在南国,一样可以为大齐效力!”   稍大的陈华重重点头,稍小的陈旷则低头不语。   “两位公子远来辛苦,老夫人已在厅堂等候了……”这时,侧门中走出一个青衣仆从,对着门前几人拱拱手,问候起来。   陈华、陈旷犹豫了一下,正要进去,却被虬须男子拦住了。   “只你一个?”他瞅了瞅门内,又指着两少年,“怎么说也是陈昙朗的儿子,算这里半个主子,就这般迎接?府中管事呢?至少也得是管事过来迎接吧?莫非看不起人?”   两个少年立刻神色微变。   那人瞧出虬须男子不好惹,拱手解释道:“小人也是府中管事,府中有些琐事,阖府上下忙作一团,本以为两位公子过两日才会来,失了礼数,若是几位瞧着不妥,小人进去招呼些人过来……”   “不用了,强求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虬须男子摆摆手,当即迈步,领着两个少年走进府中,看着里面人来人往,有几分忙碌的意思,便眯起眼睛。   那青衣管事将同来的车马安排好,便赶了过来,在引路的时候,瞅了个机会,就打探道:“壮士看着不凡,如何称呼?”   “你不问,我也要说的,”虬须男子笑容不变,“我名高居景,是两位公子的弓马老师,此番奉命南下,护卫他们兄弟二人!你进去通报吧!”   “请几位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那仆人一听这虬须男子姓高,当即留意起来,赶忙进去禀报,就把这人的姓名说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以拳压人   “居然姓高?”   自昨日起,陈母就被接连消息弄得焦头烂额,但听得这个姓氏,还是不免警惕。   她思量片刻,道:“高姓是那齐国的国姓,这个人护送两妾生子过来,该不会是多尊贵的人物。”   她停了一下,转而问道:“举儿,你怎么看?”   那张举早已被叫过来,这时侯在一旁,颇有几分心神不定。   他过来,主要是为了南康王被罢职一事,结果那北方两位公子提前上门,这就是陈氏的家事,他如何好插嘴,现在被问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是逃不出您的法眼。”   陈母摆摆手,道:“先把人带过来,给老身看看,否则传出去,说不定要说老身刻薄,也正好让老身瞧瞧,这两个孩子是个什么模样。”   “喏。”   等人一走,老夫人又问左右:“二郎还没来?”   便有仆从回道:“之前去东观报信的跑了个空,说君侯已经回去了,大管事就亲自去侯府了,现在该是快到了。”   陈母叹了口气,又问:“三娘呢?”   “三小姐还是在屋中,不愿意出来,但午时送去的饭菜,她都吃了。”   “唉!这本是好事,她如何看不透?好在两位道长也算好说话,没有逼迫,只说先记个名……”   陈母又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家大郎的那摊子破事,不由感慨自家三个子女,没有个能让自己省心的,现在倒好,又来了两个庶子,日后怕是更要头疼了。   说话间,仆从已经领着两个少年,还有那虬须男子进来了。   “见过……见过母亲。”   陈华与陈旷看着上座的陈母,露出一点畏惧之色,拱手行礼。   陈母听着两个少年的话中,明显带着一点异域腔调,眉头就是一皱,再打量着面前二子,便有几分不喜。   这两人年岁都不大,模样相似,依稀能看到亡夫当年的样子。   但越是如此,便越发让陈母心中不快,心道:“这两人生得这般模样,却畏畏缩缩,那是万万比不上大郎、二郎的。”   她在这看着,对面那虬须男子高居景也一样打量着她,并隐隐冷笑。   这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母才道:“你等也是老身的儿子,之前在北边受苦了,现在既然回来了,老身自是会一视同仁,也将你们培养成材,如今你们兄长在南边,那也是……”   说到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毕竟大儿子的那些个混账事,能瞒得一时,但等人回来,可就瞒不住了,自己岂不是自打脸面?   这般一想,不免心烦意乱,于是陈母话锋一转:“你们二兄,那也是名满建康城的,被高僧大德看重,还有文章传于街巷,今上与安成王都很是看重他,不日将有大任,以后,你们当以二兄为榜样,知道了吗?”   “孩儿谨记。”两个少年低头应下,随后忍不住去看高居景,眼里满是疑惑。   不是说自家二兄并无特异之处,乃平庸之辈吗?   等看到了高居景眼中的不屑,二人也回过神来。   这该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陈母注意到三人神色,这心里更是不快,当场就敲打起来,道:“你们就先在王府里住着,下个月就安排你们去私塾读书,北国胡气浓郁,比不得江南文脉,你们自幼待在那边,难免受到影响,诗词歌赋怕是都做不得,还得好生……”   陈华、陈旷听着,想着亡母的些许言语,不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老夫人这说的哪里话!”   但陈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高居景直接打断!   他哈哈一笑,道:“我大齐文治武功,便是南朝国主都要称赞,老夫人却说出这等话来,难道是说你们的国主错了?还是污蔑我大齐,我奉命而来,也要时常与国中通讯,你今日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传过去,怕是不利于两国邦交吧?你担待得起?”   陈华兄弟精神一振,目光落到了自家老师身上。   陈母的脸色一下有些慌乱,但想到自家名头,强自镇定,看着这虬须男子,道:“你这是何意?老身训斥子侄,北使为何置喙?这是老身府上家事。”   “陈华与陈旷是我的弟子,你们南人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我如何管不得?何况,你妄议大齐,我大齐南征北战,一个弃将都足以灭了你们南国,你却在这聒噪!”   高居景说话间,上前一步,浑身气血震荡,一股澎湃劲力在脚下爆发出来,整个屋子都摇晃了一下!   “陈华、陈旷有我大齐官职,是大齐天子的臣民,你一个南国女流,如何能议论?速速认错!”   陈母身子一摇,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下来,脸色一片苍白,两手抖了抖。   关键时刻,倒是张举上前一步,挡在陈母前面。   面对澎湃气血扑面,热息打在脸上,张举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却是半点也不后退,高声道:“你来南康王府,是来行刺宗室的?这就是齐国的邦交之礼吗?你既然护卫两位公子,那就是从属,不要主客颠倒!你这是陷两公子于不义!让他们坏了孝道!还不速速退去!”   哒哒哒!   周围脚步声传来,一众护院聚了过来,分列左右,将那高居景团团围住!   张举见状,松了一口气。   但诸多护院虽然如临大敌,个个警惕,却不敢真个上前。   那陈华和陈旷见着这一幕,也松了一口气。   高居景咧嘴一笑,道:“你这个南国文人还有点风骨,可惜啊,我大齐以武立国,靠得不是嘴上功夫,无论是北边的山胡、库莫奚、契丹,还是西边的宇文贼,又或者……”   他深深看了张举一眼,收起笑容,冷冷说道:“你们南国,都是因此臣服,南国国主甚至拿淮上的郡县求和,你倒是在这里理直气壮,当真可笑!”   说话间,他又是一步上前,身上气血炸裂,血海腥臭蔓延出来!   武道拳意!   金戈铁马、沙场血海!   那高居景浑身一震,两手摆动,真气如狂风,肆虐周围!   围在边上的一众护院本只是打熬过筋骨的寻常人,哪承受得住,一下子就被吹飞,东倒西歪,个个惨叫!   陈母、张举见状,脸色大变,被拳意一压,心胆震颤,不由起身后退。   陈华和陈旷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一身代之!   “若文脉有用,你等何必缩在江左?”高居景得势不饶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拳意升腾,隐隐有气焰浮现,压迫过去,渗透心灵,便要将这陈母、张举的胆魄湮灭!   陈华更是脸色激动,对陈旷低语道:“果然,万事还是武功为上,拳头大了才能理直气壮,陈国的武力着实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   “你把北齐说得这么厉害,但我记得,北齐也是篡位得国,为何你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另外,我记得高家是汉人,你一口一个鲜卑,令人困惑,不过我历史学得不好,细节知道的不多,不如你来给我讲讲,如何?”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声如渺渺,一下子就将满屋子的热血气焰一扫而空。   一点清风吹入堂中,吹散了凝重气氛。   陈错缓缓走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死于此   “二郎!”   陈母见着陈错走进来,初时还有几分恍惚,但随即一喜,继而又紧张起来:“莫靠近,此人有古怪!”   “晚了!”高居景哈哈一笑,看着走过来的陈错,心中警惕起来,“你该是陈昙朗的次子,那个什么县侯,叫陈方庆的!”   他方才以气血凝结气势,是自武道神通中衍生出的一点技巧,沸腾气血,激荡拳意,模仿修士的念头灵识,压制他人心念,乃至击破意志!   虽不是气血攻伐,但要驱逐并不容易,更不要说这般轻描淡写了。   这个王府次子……有古怪!   略有修为?身怀宝物?背后藏着高人?   但高居景嘴上说着、心里疑着,手上没有停下,身子一转,浑身气血鼓胀,朝着陈错抓了过去!   “算了,不管你是何人,既然敢出手,都得先压服了再说!这便是我大齐的规矩!”   当即一股沙场冲杀、金戈碰撞之声就随之而起,他一掌抓出来,宛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整个殿堂都在震荡!   那狂暴气息,将陈错笼罩!   陈错脚下的地砖都震颤起来,凭空生出一道道划痕,就像是被刀剑划过一样!   杀意充盈,这一下,换成旁人,就是不死,也得损了半条命,自此与病榻为伍!   陈母、张举、陈河等人纷纷色变,或惊呼,或提醒!   便是那陈华和陈旷也不免神色紧张起来,那陈旷更是上前一步,面露不忍。   “不错,我在此处,叫做陈方庆。”陈错神色如常,露出了一点笑容,同样伸手一抓,“你不愿意好好说话,那就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   心中道人骤然睁开眼睛!   额头上一道竖目张开,黑光浮现。   黑白人间,乾坤颠倒!   顿时,陈错身上神光迸发,看得满屋子人目瞪口呆,首当其冲的高居景更是暗道不妙,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南朝勋贵,居然是二境修士!   但这一下来得突然,短时间哪能反应得过来,这一误判,就失了先机。   黑白光辉扫过,喷涌而出的武道神通、金戈铁马,尽数倒转,朝着他身上涌去!   啪啪啪啪!   一瞬间,这高居景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一道道血花绽放开来,转眼成了个血人!   鲜血飞舞,如雨落下。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意了,你居然是个……”高居景咬牙切齿,但沙场中锤炼的拳意坚韧不拔,便要不理浑身剧痛,再出杀手!   这次他将不再留手,当场打杀!   凶猛杀意,化作澎湃气血,更是影响众人之念,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幻觉,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那高居景目露凶光,但迎面便是汹涌澎湃的狂念与森罗之念,转眼将他的意识再度淹没!   顿时,杀意内卷,无数沙场景象、逆境翻盘、运筹帷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接连在他的心头闪过。   自我满足,意志沉沦。   他就这么僵硬的站在原地,身上鲜血直流。   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气散去,陈错的手落到了他的头上。   顿时,场面一静。   众人尽被眼前一幕所惊!   陈华和陈旷目瞪口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闪烁着震惊之色,目光在高居景和陈错身上扫过,表情复杂!   倒是张举与跟随陈错而来的陈河,在惊讶过后,迅速平静,心里的许多疑惑,竟有了纾解的迹象。   “二郎,你……”陈母指着陈错,手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要知道,刚才那高居景镇压全场,一出手,尸山血海相随,一吐声,金戈铁马浮现!   陈母等人因此滋生出浓郁恐惧,时间短暂,但在拳意催发下,已然深入骨髓,在看着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护院,都不用高居景真个出手,便被破得干干净净!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刚对陈错出手,嚣张气焰转眼就烟消云散,被人拿住头颅,生死由心。   “问你一个问题。”陈错眼中泛着光辉。   高居景念头混乱,呆滞回道:“什么?”   陈错笑道:“所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你拳意这般凶猛,自是沙场上锤炼的,又有一颗无畏之心,早晚马革裹尸。”   “不错,战死实乃吾辈荣耀!”高居景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点挣扎之色。   一句话落下,陈错身边浮起两团光辉,朝中间聚集,但转眼相互排斥,难以融合,又分居两侧,最终消散无形。   “因果不成……”   “你做了什么!?”   经过这一下子,经过这一下子,高居景倒是惊醒过来,惊怒交加之下,兀自震荡气血。   “你休得嚣张!须知,吾乃大齐宗室、更是南来使者,你若是真个伤我,两国邦交……”   只是那念头中,一点畏惧与杀意混杂交替!   更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浮现,让陈错捕捉到了一些,立刻知晓了两个少年被送来的背后,还存在隐秘。   “刚才还极限施压,现在又扯起虎皮,嘴上武德充沛,其实色厉内荏,连自己都给骗了,难怪因果不成,”说话间,一点真火在手中浮现,转眼燃烧,“你这人睚眦必报,又包藏祸心,留着就是祸患,也对,你若死于此,自然无法马革裹尸。”   生死之际,高居景心中警兆大胜,一下子摆脱了森罗之念的压制!   “住手!我愿……”   可惜,一句话尚未说完,他的头已经被火焰吞噬。   烈火与高居景心中的森罗之念内外呼应,令他浑身震颤,筋骨松软,浑身气血都失了掌控,在他的惊恐之中,皮下鲜血尽数燃烧,那皮肤瞬间发黑、干瘪。   “……臣服。”   最后两个字吐出,这人双目失神,两膝跪地,最后瘫倒,浑身毛孔有火焰透出,衣衫瞬间燃烬,但陈错收手袖甩,便将那真火驱散,只剩下一具死尸。   “拖出去处理一下。”陈错转头对陈河吩咐了一声,“地上也冲洗一下。”   后者一个激灵,哪里有多余的话说,赶紧点头称是,看向陈错的目光,如看鬼神!   不止陈河一人,这屋里屋外的众人,现在看向陈错的目光,都是充斥着种种不解和惊骇。   陈母更是呆呆的看着次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举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想要上前,可迈出两步,就踌躇不定起来。   对于这些变化,陈错并不在意,他此番前来,就没有隐藏的意思。   这时,一声惊呼传来,旋即又被生生捂住。   陈错循声看了过去,入目的是两张稚嫩面孔。   两个少年正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透露出来的念头复杂而多变,有震惊,有惊骇,但也有一点崇拜与亲近。   见到陈错看过来,两个少年都是微微颤抖。   他们的身份不问自知。   陈错微微点头,目光在年龄稍小的陈旷身上多留了一会,心中微微一跳,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也摇晃了一下。   “我如今有因果神通,心血来潮越发频繁,或是应在未来之果?和陈方庆原本的运势有关?”   但他并未纠结,也不挂碍心中。   “二……二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你也有仙家手段?”   陈母这会终于恢复了一点心气和精神,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哪里还有半点过往的神采。 第一百零九章 何处不为上宾?   陈错收回目光,看向陈母,笑道:“最近有些奇遇,如今已为修士,学了些术法本领,不日将离家修行。”   “你……你要走?”陈母心中一颤,眼神中有些恍惚,“是与两位道长一同离去?”   “大概不是定心门。”陈错摇摇头。   陈母张张嘴,心中浮现诸多念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看着这满地的血点,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陈错则是到了两个少年跟前,看着二人,伸出手,道:“将那药丸拿来。”   陈华和陈旷见他靠近,立刻脸色苍白,身子都抖动起来,听了这话,更是心念动摇,不假思索的将两个瓷瓶取出来。   等交出去,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两张脸瞬间煞白!   陈错拿到瓷瓶,手上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   那两个瓷瓶被整个捏碎,然后陈错手中一点真火燃起。   “回来了,就安心待下来,我为你们兄长,虽不能时时照看,但你们只要安心本分,劫数来时,我若有一点余力,会护佑尔等。”   两个少年表情惊疑,但脸上苍白褪去,陈华更是身子一晃,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气血冲顶,有几分站不稳了。   陈错一甩手,漆黑碎片从手中落下,又朝着陈母走去,道:“我这两个兄弟,自幼在北边长大,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那齐人的说辞,对大陈难免有些偏见,好在年虽不大,正是为学的年纪,只要好生对待,迟早明白事理,所以日后只要不违大义,都该是教诲引导为主。”   陈母闻言点头,道:“老身都记住了,不会亏待他们。”   等说完之后,她才明白了几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儿……真的要走了。”   “不是今日,但正好碰上了这事,交代一句罢了,但这些天还有些尾事要处理,怕是不能常来王府了。”   陈母闻言,神色越发恍惚。   张举这时小心上前,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方……君侯,今日多亏了你来,否则让高居景这等狂人肆虐,王府难免一场混乱,传出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陈错笑而不语,方才他意念压迫高居景,对方在极度混乱和恐惧中,有念头逸出,知道这人当场发作,其实另有图谋,而且张举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果然,张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齐国的使者,是护送两位小公子过来的,今日刚来府上,就出了这件事,朝廷事后难免追究,君侯还早做打算,先一步寻人疏通。”   他见陈错看了过来,语速不自觉的就加快了许多:“这人今日狂悖无礼,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是应当的,但旁人不知前因后果,要是有人借机攻讦……”   “高居景图谋不小,留着祸患更大,我既然在这里,当然要除掉这个隐患,至于其他,你也不用担心,很快,皇帝也要欠我一个人情,用来换取此事平息,该是没问题的。”   听到涉及到当今皇帝,张举心头疑惑更盛,却不敢贸然开口议论了议论了,只得作罢,但心里难免还有担忧。   陈河这时回来禀报,声音又几分颤抖:“启禀君侯、老夫人,那尸体已经放好,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否要报官?那毕竟是个齐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既然是君侯出手,一个齐国武夫罢了,死便死了!能有多大事?”   话音落下,一名女子从外面走进来,赫然是那供奉楼的玉芳,她作男装打扮,施施然走了进来。   经过高居景一事,这屋里的人,早已是惊弓之鸟,见着这人,如陈河等仆从、护院,都是脸色一白,便露慌张。   张举也是脸色大变,却兀自呵斥:“你是何人,擅闯王府!”   那陈母更是心弦一绷,脸色先是苍白,但看了一眼次子,担心牵扯到儿子,便要下令将人围起来。   “无妨,这人我认识。”陈错摆摆手,只是一个动作就让陈母心神安定下来,满屋子的人都有了主心骨,镇定下来。   “见过君侯,”玉芳冲着陈错拱拱手,“看来府中……”她眼眸流转,正要说话,随即感到一阵心神摇曳,跟着一股压力临身!   陈错淡淡说着:“玉娘子跃门而入,来此该是有事吧?先说正事!”   心中一凛,玉芳定睛一看,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君侯莫非……已经突破,稳固了第二境?”   “一时侥幸。”陈错点点头,收敛了心神压力。   玉芳当即身上一轻,看着面前的临汝县侯,却是难以淡定了。   毕竟初见之时,这位君侯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这次再见,不光是突破了境界,还已经稳固了修为,也太过耸人惊闻了!   这速度,是骑着了汗血宝马修行不成?   难怪会被上面那般重视!   一念至此,玉芳终于收起笑容,正色行礼,才道:“奴家奉我家楼令,来送请帖,到了大门处,察觉府中异样,这才过来探查,看能否出手相助,一时冲动,还望君侯恕罪。”   “如此说来,倒也是好意,如何能怪?”陈错点点头。   玉芳接着苦笑道:“奴家终究是多此一举了,区区齐国小贼,根本不是君侯一合之将,奴家还未赶到,他便伏诛了……”   陈错摇摇头,说道:“高居景掌握了武道神通,看他对拳意的衍生应用,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了,该是有些根底的,我若不是占了先机,要处置起来,也是麻烦,说不得还真要麻烦玉娘子。”   “掌握了武道神通,二境武者?”玉芳眉头一皱,心里起了波澜,这一境以上的武者入境,都要被登记造册,送到供奉楼备案,但此来却并未被提醒,还有外面候着的两人堪称无用,却还拿腔作调……   张举见玉芳思量,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人还有其他牵扯?”   玉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一个失神,让人误会,干笑一声,便道:“若早知道人是个二境武者,根本不会让他蒙混过关,中途就被拦下来了,他这般隐瞒必然所图,现在君侯为国除一隐患,这是功劳,不仅没有罪责,还应该得到嘉奖,奴家必然会如实上报。”   “果真如此?”陈母和张举听得此言,都是精神一振。   陈母更问:“何以这般论断?不知阁下是哪家衙门的?”   玉芳对着陈母行礼道:“奴家是太常寺行走,名唤玉芳,此番是得了令,特地来请君侯往太常寺做客的。”   “太常寺的人?”陈母忽的回想起几日前,两位仙家道长的请托来,第二日她便托人询问,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太常寺居然主动来邀请自家次子。   不过,回想陈错方才手段,她又不觉得意外了,再看次子,只觉得格外安心,但旋即想到次子将走,又不免生出不舍。   张举也松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那高居景确实是齐国探子。”   玉芳点头道:“自然是探子!奴家回去,就会将这件事说明清楚,把事情彻底定下,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君侯的手段,莫说是打杀个齐国探子,就算真是使者,又能如何?看二位的样子,还不知君侯如今地位。”   她显然有意要为陈错摇旗,瞥了陈错一眼,娇笑道:“这般说吧,以君侯这般道行,就算是去了北国,也要被称为仙家道长,两国勋贵一样要待为上宾!谁个敢问罪?便真要动手,君侯一样能从容来去,管叫那些勋贵人家整日里提心吊胆!”   陈母、张举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此人最初一句,并非信口开河。   玉芳说完,一转身,捧着一封书信来到陈错面前,道:“我家楼令有请,请君侯今晚莅临。”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君侯托安成王所求之物,正在楼中。”   “好,那我自当去拜访。”陈错点头应下。   玉芳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奴家先去通报了,至于那高齐人探子的事,也会一并处置,诸位无心担忧,”话落,她又施施然退下,偌大南康王府,来去自如。   陈错看着,心中明白,若无修士坐镇,就算宗室王府也没办法约束二境修士,除非那修士自己守规矩,也难怪玉芳说自己北去,要被列为上宾了,因着这等手段,如果行刺客事,那确实没有几个权贵人物能有一日安寝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中一动。   “这修士如此高来高去,世俗王朝却能如常,这里面或许还有缘故,却要等日后修行之余,再探究缘故了。”   .   .   远处,看着玉芳进出王府,垂云子叹了口气。   “师兄啊,这几日风云变幻,你若再不回来,那临汝县侯怕是已经拜入别家了!可得速速归来啊!”   啪!   他正在想着,怀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垂云子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取出了一张符纸,轻甩一下,符纸就燃烧起来。   跟着,一道意念传递过来。   “太好了,”待得意念散去,垂云子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定让君侯感到我太华山的诚意。只是师父此番怎的这般大方?他平日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块,连接引之物都干脆拿出,就算是君侯天赋过人,也着实有些反常,莫非还有隐秘?”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   “算了,我何必乱猜,等师兄归来,一问便知。” 第一百一十章 假言真意,前路漫漫   玉芳离开王府之后,却是先转道进了旁边的一座茶楼,径直上了二楼。   正有两名宽袍大袖的男子坐于雅阁,品茗对弈,姿态悠闲。   见着玉芳过来,一人笑道:“莫急,待我与王兄下完这盘棋,就过去见过君侯,然后护卫其人安全。”   “不必了。”玉芳看着两人,尤其是瞧着他们那股子悠闲劲儿,再想到几日之前,自己与陆受一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事后还被这两人一番品评,心里便有一点不快。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另一人停下动作,抬头询问,语气淡然。   “是出了变故,”玉芳看着面前二人,露出笑容,“护送南康愍王两位公子的高家子,是个隐瞒了修为的二境武士!”   先开口的那人放下一枚棋子,道:“那是得郑重对待了,边疆校事也是失职,竟放了这等人物进来,还潜伏到王府,王兄,咱们这局棋,得改日再下了。”   “休要逃棋!”另一人没动,语气依旧平静:“玉娘子都来了,说明这事还未发酵,而且朝廷自有法度,说不定是哪家司衙有着思量,这才放进来,毕竟关系两国邦交,不可等闲视之,不如静观其变。”   “不用观了,也不用去王府了,更别下棋了,你俩也随我回去。”玉芳嘴角翘起,眼睛里流露一点幸灾乐祸,“高居景隐藏修为,明显包藏祸心,肯定是个隐患,但已经被临汝县侯当场击杀,我等回去禀报,得派人扫尾,看有多少人和他关联,一一拔出!”   “被当场击杀?”   “临汝县侯?”   二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玉芳见破了二人的从容,当即心满意足,笑道:“不错,让你们来护卫君侯,结果你们也不去东观候着,在这下了两天棋,现在可误了事了,连临汝县侯修为突破的消息都不知道,这也就罢了,人家在家中出手,格杀齐国探子,你们还在这里下棋,丝毫未察,这是多大的疏忽?”   那两人表情一变,惊疑不定。   “此事是否……”   “我莫非会拿这种事来消遣你们?行了,别拿腔作调了,君侯本不弱于你等,你二人留在这还有何用?最多留一个在这里盯着,防止意外,另外一个与我同归,看上面如何安排吧!”   玉芳说着,转身就走。   .   .   王府中一片忙碌。   陈母到底是上了点年纪,经历大起大落,精力不济,去后宅修养。   而陈错则坐在屋中,他什么也不做,却驱散了府中之人的迷惘,稳定人心。   过了一会,一头大汗的陈河赶回来,到了陈错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才道:“朝廷来了人,将尸体带走了,还说安成王托人传话,会处理此事,不会牵连王府。”   “安成王有心了。”陈错见陈河没有离去,又问:“还有何事?”   陈河就道:“是小姐那边,她听说了这里的事,就想着要过来,不过老夫人有令,让她留在后宅,小人不敢擅决,特来请示。”   “我过去瞧瞧吧,你把陈华他们安排好。”陈错站起身,看了两少年一眼,“他们毕竟是我的血脉兄弟,你们好生服侍吧。”   “喏!”   吩咐过后,陈错径直前往后院,见了三妹陈娇。   和前几日比起来,陈娇憔悴了许多。   “兄长,仆从说有狂徒在前院闹腾,是真是假?”一见面,她就忍不住问着。   “已经处置好了,你无需担心。”陈错一句话,灵识笼罩,安定了陈娇的心念,“你找我来,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陈娇沉默了下来。   陈错微微一笑,也不追问,只是道:“我今日接了个宴请,等会要去赴宴,跟着回侯府收拾一下,大概会出一趟远门,有段日子回不来了。”   “好啦,我知道啦!”陈娇嘀咕了一句,才道:“我也听说了,二兄也有仙家手段,你也被仙人看中了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求仙之人,哪能那般轻易就被人看上。”陈错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兄就骗我吧。”陈娇又是一声嘀咕,才道:“但我这里,倒是被两位道长催促着,要准备远去,可心里着实不安,才知道先前我说羡仙潇洒,那心思多半是假……”   她脸上满是苦恼:“开始是有几分兴致,想着能在几个姐姐面前炫耀一番,但若因为这个就去山中修行,又实在不愿,我问了些人,他们说是一旦修行,可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不能下山,得道归来时迥然一身,亲人或老或死,只有自己一人……”   陈娇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恐。   陈错平静的听着,明白了对方担忧,问道:“阿妹心中真意是什么?”   陈娇想了想,道:“我倒没有仔细想过,但如今思量,该是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然后生些孩子,在家相夫教子,偶尔和姐妹们聚一聚,或者去那寺庙中上上香,也算是逍遥自在吧,二兄你觉得呢?”   “若你觉得这些好,那自然是好的,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旁人之意,终是假的,你这心中念想,才是真的。”陈错说到此处,却叹了口气,他隐隐猜到,若仙门真个要让自家妹子修仙,哪怕皇家都不好拒绝,或者说,根本不会拒绝。   “二兄你呢?真的要走吗?”陈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我不想让你离开,其实我也听说了,大兄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都在建康城中,该多快活。”   这快活很短暂,最终要在天下大势之下,化作飞灰。   陈错心中说着,目光却柔和了很多,他笑道:“为兄还是要往前走的,只有走的够远,才能得见真实,也能让你在原地欢快享福。”心中涌起一点温情,他伸出手,揉了揉陈娇的脑袋,“且去休息吧。”   “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陈娇明显畅快多了,安静的离去。   陈错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   他迈开了脚步。   .   .   是夜,万里无云。   东山,陆居。   有一男子驾云而至,其人看着不过三十许,但须发皆白,背负长剑,长发飞舞,白袍飘飞,看时还远,转眼就到了山巅。   那男子一挥手,驱散云雾,然后凌空走出,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无形台阶之上。   院子里,秋雨子早就等候多时,见着来人,就笑道:“七师兄,你来的可真快。”   那男子漠然的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陆忧,淡淡道:“神藏之事渐渐清晰,与十年后周国的一场劫数关联,时不我待,得尽快将人带回师门,筑基修行,奠定道基,哪里还能耽搁?”   他目光一扫。   “怎的只有一人,另一人身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缺一仙   听得询问,秋雨子干笑一声,就道:“另一位有些来历,某家也告知了师门,乃是南朝宗室,不好让他日日在此等候,不过某家与他交情匪浅,师兄要见他,我便通告于他。”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你去安排。”随即又道,“还有个事,得请桃花仙子相助,助我诛一妖道,我先诛一造化妖道,此妖出于造化道,自北方逃窜过来,正藏于建康。”话落,他抬手虚抓。   嗡嗡嗡!   秋雨子背后桃木剑一阵震颤,却又平息下去。   秋雨子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道:“好叫师兄得知,不是师弟不愿助你,实是仙子最近又恢复几分,现在想要驾驭,要么血祭心血,要么至少得有归真道行。”   “原来如此,倒是多了几分麻烦。”白衣男子摇摇头,捏出剑诀,背后长剑“锵”的一声,出鞘而出,化作一道长虹,飞入建康城中。   秋雨子抬头打量着远处,道:“师兄的御剑术越发精深了。”   白衣男子则道:“我这口剑祭炼不满百年,虽是用九仙岛的千载寒铁打造,但尚未被三昧真火烧锻,灵性未生,勉强可以诛灭形神,却不能斩断生死!”   话音落下,寒芒一闪,长剑重回面前,沾染一抹黑血。   “让那妖孽逃了一缕残魂,未竟全功,”白衣握住长剑,一抖,黑血甩落地上,地面草坪皆被腐蚀,生出黑烟,被他拘束起来,“当下没时间细致追捕,但短时间内,它也害不得人了。”   做完这些,他看向秋雨子,道:“为何还愣着?与那第二仙传话吧。”   “师兄稍待!”   秋雨子手捏印诀,传出讯息。   “咦?”   半晌,未得反馈,他便有几分疑惑,道:“竟是联络不上。”   白衣男子看过来。   秋雨子无奈道:“某家先前给了陈小子一张传念符,该是随时都能联系上才对。”   “那要在此界之中才行。”桃木剑忽然出声,“若临汝县侯身处他界,也就难传信了。”   “他界?”秋雨子一怔,马上明白过来,“也有可能,南朝也有不少秘境,其中有几个被皇家掌控的,说不定就让陈小子去了什么古之桃源。”   “按你之说,他与这南朝庙堂牵扯不少,莫非还掌有凡俗权柄?”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若割舍不掉凡尘过往,深陷在王朝争斗之中,那不仅长生无望,还要牵扯师门,这些你莫非没和他说过?还是他明知故犯?”   秋雨子摇摇头,道:“师兄你多虑了,陈家小子心中有道,修行之时更是精诚专一,进境神速,短短时间,不光入道,还奠定道基,就算不是转世之人,一样也会成就不低,怎么可能割舍不下凡俗种种?”   白衣男子听罢,这眉头反而越皱越紧,他道:“我听你意思,那位宗室转世仙人,已经修行了?”说着,他扫了边上的陆忧一眼,“用的可也是昆仑功法?此人毕竟未曾核实,若贸然传功,是犯了忌讳的!”   秋雨子早有准备,道:“并非咱们昆仑之法奠基,他以文章自悟了香火之道,又参悟了佛门心庙法……”背上的桃木剑微微震颤,但他并未想太多,还是说着,“……自行凝聚了心中之神,还吞纳了一点九龙神火……”   一番话下来,倒也将陈错的功法弟子说了个七七八八。   “参考心庙法定下心神,这是先是走了香火道,吞了九龙神火却是用的残缺武道之法门,再加上王朝紫气护持肉身。”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眉头不仅没有舒展,话语还有了几分惋惜,“驳杂混乱,也都与昆仑无关,更非修真正统。”   “师兄你也别担心,”秋雨子笑道:“某家不是说了吗,陈家小子求道之念甚坚,些许香火气也没有污了道心,何况他有神火为基,转为炼气士的也是得天独厚!那九龙神火出自清微教,总是正道,和昆仑也有渊源,元始炼气更是正统源流,怎么都算是正统了!”   “转为炼气士?”白衣男子漠然摇头,“此事难办,亦不该这般处置。”   秋雨子脸色一变。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道晦暗不明,师叔以易数卜算,耗费了十年修为,才得一点明悟,说是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至,是以掌教师伯下令,门人弟子当以术法、法宝、咒令为主,提升战力,道行次之。”   秋雨子忍不住道:“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当年商周、秦末、汉末,乃至不久前的太清之乱时,多少门人子弟殒命,各门各宗至今未曾恢复元气,大变之时,保住性命才是要紧,只有人在,方能修行!”白衣男子正色提醒,“炼气之道进境缓慢,耗费资源众多,只能被束之高阁。”   秋雨子愣了一下,才道:“炼气者,古之正道,是昆仑正统之一,不至于不给修行吧?”   “神藏开启在即,变局随时便至,哪有时间让他慢慢修行,更不要说用天材地宝供他养气了。”白衣男子沉吟片刻,道:“其实还有一法,临汝县侯既已踏足第二境,让他先入昆仑,无需有何进境,等开启神藏,便可前往,等神藏之后,就褪去过往,重修昆仑功法。”   秋雨子当即不满道:“这不是摆明了将陈小子当工具使唤吗?都不如让他立刻重修,以门中妙法重新入道!”   “香火在神,炼气在身,褪香火神颓,去炼气身伤,根基动摇,天赋毁坏,一破一立,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如果赶不上神藏开启,与普通门人能有多大区别?师门何必耗费众多,培养此人?”白衣男子平静反问。   这次轮到秋雨子眉头紧锁。   白衣男子见状,还是说道:“你莫执着,否则反而要坏了他的机缘,神火、紫气都是难得的造化,他若是不愿意,昆仑没必要逼他入门,门中不缺他这一位转世仙人,他也无需因此坏了根基。”   他看了陆忧一眼,道:“况且,不说陆家这位转世仙童,便是那北方周国境内,也有一人,入了我门!”   “焉知陈家小子日后的成就,不能光大昆仑门楣?”秋雨子却不甘心,“师兄,你先别急着下定论,等见了人再说吧。”   白衣男子也不再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由你来安排,我在建康城待不了几日,还有其他事要处置,不可能时时等候,别等他有空闲了,再让我去拜访。”   秋雨子却暗自嘀咕:“方才还第一时间就让联络,如今倒是换了说辞。”   .   .   “圣旨在此,请君侯过目。”   陈错坐于席上,翻开了帛书,扫过一眼,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旋即,心中道人的手上多了一道光辉,混杂紫气与金光。   “紫气缠绕,自然是真书,如此一来,条件算是凑齐了。”   收回目光,陈错将帛书卷好,又推了回去,笑道:“只需要看上一眼,得知大略,便足够了,圣旨倒是不用拿。”   “知晓大略就够了吗?”李多寿点点头,若有所思。   陈错静坐不动,先前他以灵识探查这位供奉楼令,如泥石入海,半点不见波澜,就心中一凛,知晓面前之人,至少也得是长生之境。   他在东观阁中观看藏书,有长生之境的描述和典故。   “一步非凡,二步道基,成就这两种境界的,还能追溯入道年代,一般不会超过百年,可一旦步入了长生,追溯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比如眼前这位,看着年不过四旬,但谁又知道,其人是哪一年入得道?”   对面,李多寿让人将圣旨收好,便拍拍手,令人奉上佳肴。   待得一番流程后,李多寿面无表情的道:“请君侯过来,还要与君侯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侯安都。”   话落,他以目示意。   “奴家与君侯说说局面。”玉芳跪坐一旁,轻声说着,“侯安都的手下,设谋怂恿了虞家的虞寄,这虞寄借着自家人脉,联络了不少名士、墨客,要在那青柳园中举行一场文坛盛事,时间该是在五日之后,若无意外,君侯明日就该收到请帖了。”   “供奉楼的消息倒是灵通。”陈错笑了起来,“侯安都打算在文坛盛会上动手?”   “不错,”李多寿开口了,“那侯安都到底威望不低,大功护身,军中多有簇拥,就是士林对这个人也是毁誉参半,关键是……”   他顿了顿:“虞寄虽是中计,但他来历不浅,自己是中书侍郎,在朝中人脉广泛,其亡兄虞荔更名满前朝,旧友、同门遍地,便是侄子虞世基都是有名的少年天才,被不少大儒、名士看重和欣赏,他们虞家在士林中树大根深,此番他亲自举会,听说还得了方士僧人的提点,想要以儒道浩然之气,来压制邪祟!”   “邪祟?”陈错本在品味虞世基这个名字,觉得一阵耳熟,听到最后两个字,心有所感,“这位虞侍郎,该不会曾被画皮文章迷惑过吧?”   “正是如此!”李多寿点点头,“所以安成王,便希望君侯能在那青柳园中诛贼,并借此扬名正声,不留邪名!否则,旁人难免说皇室滥用私刑!”   陈错笑了起来,道:“顺便还能压一压士林气运,敲打门吏,是也不是?”   此话一说,这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事难离生死   “君侯说笑了,”李多寿打破了沉默,“打压士林,只能说是附带,绝非目的。”   “本就是互惠互利,我也不说要占什么便宜,那侯安都和我有仇怨,便是没有安成王的安排,我一样会动手,这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但阁下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错端坐不动,神色如常,看着面前的长生之人,从容说道:“毕竟若当众诛杀侯安都,难免造成风波,波及不小,我倒是无惧,但如果因此牵扯了凡尘血亲,就有几分不妥了。”   李多寿眯起眼睛,平静问道:“君侯这么肯定能杀得了侯安都?”他意有所指,“侯安都能纵横多年,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在官场、修行界都屹立不倒,可不光是靠着一点名声,身边也有帮手,背后似乎还有支持,真到了生死之时,不知道能拿出多大底牌!”   陈错笑道:“我若出手,如果杀不死侯安都,就要被侯安都所杀,若是后者那自然一切休提,他侯安都当场格杀宗室,就算巧舌如簧能狡辩一二,也要留人口实,日后官面上要打压他,问题也就不大了,再者,他身连陈氏气运,打杀陈氏族人,又非陈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必受反噬,你们是怎么都不亏的……”   听到此处,李多寿沉默起来。   倒是玉芳道:“君侯怕是误会了……”   “君侯的意思,我明白。”李多寿忽然打断了话,“这件事,自然会给你一个保证,而且君侯之所以有这般疑虑,还是对供奉楼不够了解,其实这也是我今日邀你过来的原因之一。”   陈错便道:“请李先生指点。”   “那侯安都嚣张跋扈,没有容人之量,却也知道拉拢一些修士、武者,何况一国?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北方威胁一刻未曾消散,当初侯景南下,扰乱前朝,便引发了浩劫,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北地和域外修士推动!以至于大陈开国之时,差点因此覆灭!”   陈错心中一动,想到之前的那个疑问,问道:“如此说来,供奉楼就是为了召集奇人异士,来护卫江山社稷?”   “江山哪需要我等护持?”李多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祂本就在那里,无非是江山上的统治者不同罢了。”   陈错闻言,心神微微震颤,明显有所触动,隐隐就感悟起来。   李多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但陈错很快便清醒过来,随即道:“一时想的入了神,着实失礼。”   李多寿眯起眼睛,淡淡道:“无妨,世间之事本就该多思,吾辈求长生,就是为了事事皆能思,哪怕寻常之事,背后说不定就隐藏着玄妙,否则……又何必非要长生?”   陈错默默点头,将心中思绪沉淀,又问道:“江山大城本是换了城头旗,那李先生又何故在此?这天下怕是早就被修士占了吧?”   “帝王之中,也有强横之人,更何况……”李多寿说着,抬头看向窗外,“塑造这天下局势的,可不光只有活着的人。”   他的表情意味深长。   “须知,便是长生了,一样只是生,但世间之事,绕不开的,却是生与死。”   .   .   “生死……吗?”   坐于静室之内,陈错沉思起来。   “香火为神,修真成仙,元始炼气,都显化于世间,如此想来,那万事万物都绕不开的生死,莫非就是生死道?”   此时,他已经拜别了李多寿,在回家的途中,坐在牛车上,回忆着方才李多寿的种种言语,心有所感。   “那位供奉楼令此番请我过去,以圣旨为名,但根本上,恐怕还是要确定我是否有击杀侯安都的实力,毕竟这件事,相当于和侯安都撕破脸,我一人生死,在他们看来都是小事,但等于是安成王与侯安都两个势力正式开战,自然要审慎、郑重。”   他看了一眼车外。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确实应该多准备一些手段,哪怕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总要有些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毕竟因果之间这个杀手锏,并非万能,若无准备,往往无从施展……”   .   .   “如何?你觉得方庆能否诛杀侯安都?”   宽敞的厅堂中,安成王坐在主座上,看着面前的李多寿。   “他该是个能长生的人。”李多寿没有回答问题。   安成王一愣,露出诧异之色,继而笑道:“宗室之中的长生吗?但前提是得先离开王朝官场才行吧,不过本王着实没想到,先生对他的评价,会这般高,不过他本就是转世之仙,能长生是理所当然的。”   李多寿这才道:“一心一意精修,处处皆有思量,能成就旁人所不能成就,侯安都一事之后,临汝县侯估计也会离去,最近建康来了不少仙门中人,这里面有几位,就是奔着临汝县侯而来。”   “这是好事,若能再招揽几位高人,那就是喜上加喜,尤其是在当前时分……”安成王点点头。   李多寿这时终于回到最初的话题,他道:“侯安都不会甘心受死,必有挣扎。”   “明白了,”安成王笑了起来,“方庆天赋虽然高,又是转世之仙,可修行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是得安排一些人手善后,但要隐晦一些,毕竟……”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青柳之会哪一日,皇兄有可能会驾临。”   .   .   “青柳池边,文坛盛事,是以邀请君侯同往,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   临汝县侯府上,陈错刚刚回来,就收得一份邀请。   “三日之后吗?时间还真是有几分急迫,而且比预料的要早。”   他自然是收下了请帖,表示自己到时候肯定会过去。   “那接下来,就等到那个时候就行了。”陈错应下之后,唤来了陈海等人,让他们一番布置,然后就进入书房。   小猪与小龟,已经等候在里面了。   “最近俺心有所感,觉得你小子可能要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回府了,这可不行,俺还得监督你修行,才好给老龙交代,为了以防万一,得再做一番布置。”   小猪一见陈错,便絮絮叨叨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气炼火,不如万物入腹   之后的三天颇为平静。   既没什么修仙之人再来拜访,也没有见到安成王的人再来试探,便是那供奉楼也没有再派人过来。   陈错却隐隐猜到了背后原因。   毫无疑问,各方都在等待那场青柳之会。   在这之前,不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是他难得的平静时光。   不过,陈错并非什么准备都不做。   他先是燃烧了符篆,与城外的秋雨子联络一番,说有事要和桃花仙子商量,结果对方也说有事要见陈错面谈,但目前还不好定下见面时间,但该是在青柳之会之前。   除此之外,陈错又将在东观三层所得功法都修演了一遍,三天下来,靠着二境道基的修为,除了正阳一气赤光诀外,其他四种都已经基本掌握。   毕竟都是相对基础的法门,一般是第一境的时候修行,又都是与陈错相性相合,自是掌握迅疾,相比之下,那正阳一气赤光诀就有些不同了。   “与其他几部功法比起来,正阳一气赤光诀威力极大,还分为上下两篇,上篇炼一气,下篇凝赤光,玉简上说,一气存胸,三昧真火不能伤,赤火如虹,连绵百里昼连光,端得厉害非常!若真有这般凶猛,一时难修成倒也正常,况且我胸有真火,其实先天占了不少便利。”   毕竟严格算起来,陈错只修行了三日。   “按着玉简所述,那一气诀,出自正阳子钟离权,正阳是其道号,亦是此功诀窍,要在每日正午时分,日光最为浓烈的时候才能修行,时候一过,便不得其法,不仅不能精进,还要有损身躯。”   每日只有短短时间能够参悟修行,自然进境缓慢。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那功法的诀窍,便在陈错心中流转。   “炼一气,是将火气转为胸中一气,实是炼气法门,须借天时地利修行,正午行功,为的是引入一点天地阳气,点燃体内真火,之后积蓄、蕴养,令真火与身相合,我本有心头真火,融入心脏,和血肉本就一体,省去了这水磨工夫……”   他在东观观书时,就有一点察觉,如今坐定修行了几次,算是彻底肯定,这功法上篇乃是炼气法门,但非炼五气,只是凝结一气。   “凝赤光,是下篇关键,玉简上说,这赤光之法非正阳子独创,而是他云游四海时,观一处古之遗迹领悟出来的,删繁就简后融入了正阳一气诀,这才演变成如今的功法,也不知那位仙长见到的是什么遗迹。”   念头一转,他又转而灵识内视,运转玄功诀窍,身上隐隐浮现出一点红光。   “我虽未凝成胸中一气,但心火以功法运转,却也勉强能施展赤光,只是根基不稳,一旦施展,或有隐患,可以作为底牌,不能作为日常对敌之法。”   日光透窗而入,在陈错身边隐隐扭曲。   他一边思量,一边呼吸吐纳,胸口处浮现一点暖流,慢慢凝结。   这正是正阳一气赤光诀的上篇吐纳法,炼一气于胸!   只是在吐纳片刻之后,陈错的呼吸节奏骤然一变,居然改为了无名吐纳法,口鼻吐气呼气之间,一样将一缕烈日阳气收敛过来,在体内流转。   速度比之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很快,他身子微微一颤,四肢百骸各处都暖烘烘的,宛如大冬天坐在暖炉中一般,冥思沉念,物我两忘。   待得正午过去,陈错收功坐定,感悟体内热息流转,品味境界变化。   “论起精妙,这炼一气的法门,似乎不如那无名吐纳法!”   缓缓收功,他又梳理思绪。   “无名吐纳之法,几乎无物不可吐纳吸摄,莫说这正午阳气,连寺庙佛光,王朝紫气,都可吞入胸腹凝练,乃至那一丝九龙神火,甚至香火烟气,都能一样捕捉,如今我用无名吐纳法收拢烈日阳气,再按着正阳一气的法门凝聚在胸,颇有几分事半功倍的意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凝结一气!比玉简上说的,有天赋者一年奠基、三年小成要快太多了!”   一念至此,陈错心里反而越发疑惑。   他之前在东观阅书,目的之一,就是想着,能否找到与无名吐纳法相关的内容。   结果等他大致浏览了纸质书册,无论功法还是修行见闻都有多少涉猎了一些,偏偏这个无名吐纳法,不仅未见过半点相关,连类似的功法描述都不曾见过——   修行界过往的种种记载中,描述了大能施展神通、法术的景象,不乏提及吐纳法的,也多少描述了吐纳时衍生的种种异象,却都没有这无名吐纳法一样的功效,似乎无物不可吸摄!   “说到底,那位游戏风尘的乞丐,到底是什么来历,根本无从探查,他突然出现,传我功法,似乎刻意为之,而等我入道,不仅再未见过他,连他留下来的纸鹤,都无法参悟通透,更是找不到其他踪迹……”   这般想着,陈错深吸一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主君,可要备车前往青柳园?”   早就侯在外面的陈海见了,赶紧过来问候。   陈错摇摇头,道:“青柳之会是晚宴,也无需这般着紧,我先走走。”   陈海也不觉意外,这两三日,自家主上除了在书房闭关,便多在府邸中闲逛,仿佛要将种种细节都记住一样。   一念至此,他就不由叹息起来。   王府之事陈海自然耳闻了,知道了自己君侯有了神仙手段,日后或会离家修行,他这心里就越发矛盾,想着要追随而去,又知道一旦离开,自己在侯府的一番经营也就全数付之东流,日后在南康一系中,怕是再无影响力了。   毕竟,他陈海可不求成仙,只是希望能握一点权柄,做个众仆之上人。   “陈海。”   陈海正想着,忽然听着陈错叫到自己,赶紧上前应声。   “不用纠结,你就在侯府留着,好生操持,”陈错看着他,面带笑容,“这段时间,你跑前跑后,尽心尽力,可惜我仙道未成,不会什么炼丹法门,不能与你什么机缘,只给你这两件东西。”   说着,他递给陈海两物。   陈海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玉佩与一张符纸,便是一怔。   “玉佩乃是信物。”陈错指着玉佩,道:“若我没有中道陨落,总还是有些寿元的,到时这块玉佩可为信物,让我相助一次。”   陈海闻言浑身一颤,明白了此物的要紧之处,捧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错又指着那张符纸:“此为护身之物,我传一句口诀给你,若是遇到灾祸,口中念诀,扔出去能挡一时灾。”话落,一道念头传出,在陈海心头刻印了一道咒文。   这符纸的根源,是陈错在东观所得功法中的一个,名唤“明光灵焰符”,能将一道真火封于符纸之中,放出对敌。   陈错的真火源于九龙神火,虽有王朝紫气压制中和,也是非同一般,一般的邪魅根本难以抵挡,便是不拿出去,放在身上,也能驱邪避祟。   陈海听罢,浑身震颤起来,当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人叩谢君侯之恩,不能随侍左右,已然不忠不义,还赖主上惦念。”   陈错失笑道:“我去修行,再带个随从,像什么样子?何况,这本就是我的路,哪能强拉着旁人?难不成我去修行长寿,你却要因服侍而老死,碌碌一生?没有这个道理。”   陈海呜咽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两物郑重装好,道:“这两物,小人必列为传家之宝,世代供奉。”   “没这个必要。”陈错说了两声,见陈海意志甚坚,也不多言,两个东西有其用处,真到了关键时刻,自会被人拿来用的。   主仆二人正在说着,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是来了一位道长,求见君侯。   “我亲自去迎接。”陈错有所感应,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见了来人,就笑道:“秋雨子道长,终于等到你了。”   来者正是秋雨子,他察觉到了陈错的气息变化,知道又有精进,脸色复杂,苦笑道:“某家早想来见你了,奈何被琐事牵绊,今日过来,除了见你之外,还要为你介绍一人,莫多问,先随某家来。”   话落,他不由分说的捏动印诀,架起遁光。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中对   陈错并未多问,任凭遁光笼罩四周。   霎时间,天旋地转。   陈错定住念头,便不被影响。   待那遁光散去,却有狂风扑面而来!   但随即秋雨子一挥手,便有一团云雾聚集过来,笼罩在两人身边,挡住了阵阵寒风,亦将他们托了起来。   站稳之后,先是低头一看,隐约能看到下面的一座城池,靠着记忆,认出正是建康城,再往前面一看,云雾之中,一座若隐若现的两层楼阁映入眼帘。   待得乘云到了楼前,抬头一看,能见一个门匾,上书“瀚海阁”三个字!   这三个字沉凝厚重,只是看了这一眼,陈错便感到一股燥热笼罩周围,仿佛置身大漠之中,浑身炙热!   旋即,他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定下心念,正阳一气法门运转起来,将那股子燥热收入胸中,驱散了不适。   “这么快便摆脱了瀚海幻境!”   秋雨子看着啧啧称奇,旋即指着前面这座楼,笑道:“这是某家七师兄的一件法宝,唤做仙居,是他在十几年前立下大功后,得掌教师伯赐予。”   “如此说来,坐镇其中的正是道长的师兄了?”陈错明白过来,心念一动,有所感应,知道今日就该是转折之日了。   “不错,某家那师兄在门中也是佼佼者,而我昆仑对杰出的门人弟子,是丝毫也不吝啬的,”秋雨子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某家师兄的性子淡漠了些,说是不近人情都是夸他,根本是不通人情世故,等会他有什么不中听的话,陈小子,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往心里去,”陈错露出笑容,瞧了秋雨子一眼,“但听道长此言,之前说的入门一事,该是有了波折和变故吧?”   秋雨子脸色尴尬起来,还是道:“确实和某家当初的估计有了出入,但这其实也能料到,毕竟若不见你的人,只是听着介绍,又是香火道,又是残缺武道,还越过入门,都到了道基,肯定要有些顾虑的,但等某家师兄见了你的人,这想法肯定要有变化!”   陈错点点头,笑道:“其实我所求的,就是能有个前行路标,不受繁杂牵扯,能专注于求道。”   “谁说不是呢!”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就是欣赏你这个性子,对了,你之前传信说有话要和某家这把剑说,方才赶时间,也没来得及细问,不如在进去前,先详细说说。”   陈错就道:“无他,今晚得桃花仙子助我一力,是以要提前通报,省得到时候双方不得配合。”   道人背后的桃木剑出声道:“临汝县侯,你可是想要让我帮你斩人?”   秋雨子先是一怔,跟着摇头道:“你想要驾驭此剑,不是某家小气,不愿意借给你,实在是里面有些缘故,不是血祭或归真境界,都不得运用,便是我那师兄……”   嚓!   他正在说着,前面楼阁大门骤然开启,有稀薄云雾蔓延出来。   陈错朝着里面看去,目光穿过厅堂和一层楼梯,看到了一名白衣白发白须的英俊男子坐在其中,身旁放着一把长剑。   陆忧侍候在一侧。   “要借桃花仙子之助,关键在自身,而不是仙子,若无境界,是难以驾驭的。”他淡淡说着,目光漠然的看着陈错,“你就是陈方庆?”   顿时,一股难言的压力笼罩过来,宛如一条连绵不断的长河,要将陈错的意识心灵尽数卷入其中!   不过,这长河固然汹涌,但比起历史长河,以及那道遮天蔽地的身影,却要差了太多,陈错的心中之神经过东观三层的锤炼,已然精粹凝聚,坚如磐石,虽然境界比不上那白衣男子,但心中道人握着一把慧剑,顺势一挥,那长河气势就被一分为二,擦身而过,而道心不动分毫!   他一甩衣袖,便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拱手为礼:“陈方庆,见过仙长。”   秋雨子见状,眼中一亮,露出笑容,看着自家师兄,抬了抬下巴。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点诧异,微微点头,道:“昆仑罕言子见过临汝县侯,请坐。”   陈错也不客气,顺势落座。   看到他这么干脆,秋雨子倒是安心了不少,也上前坐下。   那罕言子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盯着陈错看了一会。   陈错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那双看似寻常的目光,正在透过术法与意念探查自身,不过因为境界上的差异,自己也无法隐藏修为,也没有必要隐藏。   他并不是求着昆仑宗门收了自己,同样也不想因为一时的误会,得到本不该得到的待遇,日后都是隐患。   倒不如在一开始,双方就将事情摊开了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至于那转世之说,陈错现在也是无奈了,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个情况算不算转世。   很快,那罕言子收回目光,点点头道:“确实是根基已定,而且十分扎实,尤其是那香火之道,灵光覆心神,寻常时候来看,至少得是二十年道行了。”   秋雨子则在边上说道:“这香火道往往得力于外,积累起来亦相对快捷,若是找对了神道权柄,甚至能一举跨越积累过程,一夜百年道行,这其中就靠着一个悟,单纯积累,往往事倍功半。”   “不错,”罕言子轻轻颔首,“君侯在神道上进境不低,但在炼气之道上,其实连基础都未能搭建出来,勉强可以说是一年道行,毕竟是以残缺武道为根基。”   “道长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陈错摇摇头,直言不讳,“但我总的修行时间,其实还不到一个月,正常而言,连入门都算不上,那神道有几分取巧的意思,这炼气之道并无什么际遇,短短时间,哪能有多大成就?”   秋雨子却道:“陈小子谦虚了,不说以肉身行香火之道所需之悟性,便是那炼气之路,寻常人以残缺之武道,那真是练一年有一年的道行,你不过一月,便隐约入道,这也是本事。”   陈错轻轻摇头,看向罕言子。   “今日让君侯过来的用意,想必并不难猜,”罕言子见状,很是干脆的问道:“君侯可愿入我昆仑?”   陈错还未回答,秋雨子就先道:“先前,某家曾经提过上中下三策,上策是……”   “情况不同于先前,我这师弟的些许预测,已然难以为继,”罕言子不等秋雨子说完,就当先说着,语气淡漠,“摆在君侯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秋雨子叹了口气,还是收声坐定。   陈错则道:“愿闻其详。”   “自此不再修行精进,待得十几年后,去周国走上一遭,为昆仑做一件事,待得事情过后,废去全身修为,重新修行,”罕言子说到这里,看着一脸平静的陈错,“我也知道这般抉择很是不近人情,是以在你重修之时,门中会给予足够补偿,让你尽快奠基前行,日后也不会亏待。”   说完,他看着陈错,等待回答。   陈错并未见恼怒或者疑惑,反而问道:“秋雨子道长说过,可以先褪去如今修为,转修功法。”   “此法不可行,昆仑诸事繁杂,总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你的天赋上,焉知十几年后,你是否真能能重归道基?”罕言子摇摇头,“这不是一时口号、意念就一定能成的,若是最后你难以恢复修为,不光眼下这一番修为机缘浪费,昆仑亦要白白耗费时光。”   陈错却道:“十几年后重修,不是一样要浪费了机缘?还是说,眼下我这些机缘,其实是方便替昆仑办事,事情办好了,就无关紧要了?”   秋雨子正要说话,但罕言子摆手挡住,示意陈错继续说。   陈错的目光始终平静:“况且,和浪费机缘比起来,十几年压抑心境,不复前行,是要坏了道心的勇猛精进,十几年看着旁人精进,自己却要沉沦蹉跎,意志早就蒙了尘,说到底,我要离开凡尘去寻道,可不是为了荒废十几年的。先荒废十几年,再破功重修,别说恢复道基,连入道都做不到了。”   “若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罕言子淡淡说着。   陈错干脆打断他:“道长说昆仑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我的天赋上,我又怎能将求道之心,寄托在昆仑的承诺上?我这一身的修为虽然珍贵,但去也就去了,可这颗求道之心是辗转许多,斩去过往牵扯,这才磨砺出来,于昆仑是小事,与我而言,却是天大之事,恕不能如你之愿!”   罕言子闻言神色微变。   秋雨子张口欲言。   就在这时!   一个略带轻浮之意的声音从外传入——   “好好一个宗门,却如商贾般锱铢必较,真个让人嗤笑,知道的,说你们昆仑是大宗,门内繁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商队、行会在召个跑堂伙计,拿那黄白俗物赎买他人忠诚呢。”   “何人?”秋雨子神色一变,满脸戒备的朝着门外看去。   结果几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屋子中间。   他面容俊美,皮肤洁白如玉,闭着双目,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容,长发直达腰际,双手拢在袖子。   “你是……”秋雨子见着来人模样,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警惕了,“芥舟子!”   “是你芥舟子师兄,莫忘了,贫道可是比你早入道五十年,”来人笑容不变,闭着眼走到陈错跟前,笑道:“贫道太华山云霄宗芥舟子,来的急了些,实是担心你被他昆仑诓骗了去,还望见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待他年,看今朝对错   “见过道长。”陈错起身行礼。   就听芥舟子道:“贫道此来,正是想君侯入太华山修行,我云霄宗上承玉清道统,自上古三代起,传承至今,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神功秘法不见得比他昆仑少,但论人多势众,必然是比不上的。”   说到这,他扫了昆仑二道一眼:“但只要不离经叛道,不助纣为虐,入我太华山道统,自是逍遥求道,更无需废去根基择日重修。”   秋雨子见着来人,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听到此处,却只是一声叹息,旋即又想到一事,终于开口道:“师兄,听你这意思,该是来了不短的时间了吧。”   “世间之事,只要说过、做过,就必然留下痕迹,你们又没刻意抹除痕迹,当然能为我所知,与来的时间早晚,又有什么关系?”芥舟子微微一笑,“更何况,若无罕言子的首肯,我又如何能无声无息的入此仙居?”   秋雨子一愣,看向自家师兄。   罕言子神色如常,道:“临汝县侯如何抉择,终究是他的事,我昆仑岂能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更何况,临汝县侯固然天赋过人,却也还没到昆仑都要藏着不与人见的程度,不过……”   顿了顿,他不理秋雨子的焦急之色,看向芥舟子,淡淡道:“师弟擅长易算,该是知道十年后将有劫数。”   “不错,我太华山想请临汝县侯入门修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芥舟子说完这话,又转头朝陈错,“这件事,贫道也不瞒你,十年之后的大周……哦,就是北边的周国,将开启一场劫数,但也是场机缘,可能会涉及到神藏开启,大概需要你出面解决。”   陈错听得此处,干脆问出来:“不知这事到底有何玄虚,似乎很是需要转世之人出面。”   “这事之中有不少需要忌讳的地方,一般人自然不敢说个清楚,”芥舟子还是微笑,但语气却郑重了几分,“好在贫道倒是可以说明一二。”   这下子,罕言子与秋雨子都是脸色微变。   那始终沉默侍候的陆忧,也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所谓神藏,一般是一处……嗯,你可以理解为前人留下的遗迹,但又有些不同,待你入得其中自然知晓,只是此处神藏有些特殊,”芥舟子说到这,微微停驻,似在组织语言,好一会才继续道,“算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留下的遗赠,只是还有限制,按理说只有仙人和不被约束的神祇能进,只是如今这世间几无真仙能降临,所以……”   就须得仙人转世了!   陈错已然明白,难怪几位道人都将转世仙人挂在嘴上,原来是这么回事。   北周、神藏……   “不过,你也不用为此担心……”   这时,芥舟子忽然又道:“周国的劫数,并不等于神藏,这实是两件事,只是有关联罢了,而且到了那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也不会有人逼迫,咱们太华山本来人就不多,哪个都宝贵,传承道统、修行求道才是本职,至于其他的,得之则幸,失亦无妨。”   说着,他又笑道:“当然了,机缘难得,能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陈错对那太华山的好感越发浓郁起来。   就连陆忧都是神色微动。   秋雨子见状,暗自叹气,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昆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芥舟子师兄,你……”   芥舟子抬手止住了秋雨子,道:“你们自己都说了,临汝县侯要选哪家,是他自己的事,咱们把事情摊开来说,看他如何选,你们昆仑若真个通情达理,你急什么?”   秋雨子一听,倒是真有几分急了,他看了看自家师兄,又瞧着那芥舟子,最后目光落到陈错身上,叹了一口气,才道:“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思量。”   芥舟子听了,却笑道:“昆仑可从来是只争朝夕啊。”   秋雨子顿时怒目而视。   “此话不假,昆仑行事,向来光明正大,”罕言子再次开口,“昆仑大门摆在这里,如何抉择,自思量。”说着,他看向陈错。   “唉。”秋雨子闻言还是叹息,复看向陈错。   芥舟子闭着眼睛,但注意力也放在陈错身上。   实际上,他此来,师门还许了这位临汝县侯另外一桩好处,但那物件牵扯重大,又不能离山带来,加上格外贵重,若当场拿出来说事,难免有几分引诱之意,难见真心实意,是以芥舟子并未将之拿出来说道。   陈错沉吟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   “入道本为求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秋雨子一听,心就往下沉了。   陈错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拱手行礼道:“求道路漫长,一刻也不好耽搁,这世间的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但无论如何抉择,道长的相助之情,我总是记着的,有机会,自当报答。”   秋雨子还是叹了口气,几分哀怨的看了自家师兄一眼,才对陈错道:“无需顾虑其他,我昆仑还不至于计较这些,至于那些个相助,也是某家看你顺眼,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都不用记挂,待得日后你长生了,有空来找某家喝酒便是。”   陈错颔首而笑,跟着倒也干脆,来到芥舟子跟前,拱手一拜,道:“若入太华山门,自当全心全意修行。”   “好!”芥舟子闻言欢畅,展颜大笑,“太华山今日多一俊杰,实乃一大快事!只是这里却不是个好庆贺的地方!”   秋雨子见了,当即愁眉苦脸。   罕言子脸色不变,只是微微闭眼,等再睁开的时候,说道:“昆仑万年传承,不缺一人,来者自来,不来者便是无缘,愿君侯日后仙路平坦。”   陈错拱手称谢。   “哈哈哈,到底是大门大派,就是有底气!”芥舟子笑了起来,“这样也好,省得因此坏了和气,如此,我等就不在此久留了。”话音落下,他大袖一甩,笼罩四方!   待得一阵疾风过去,已然没了其人与陈错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秋雨子怅然若失,尤其想到陈错来时,乃是自己引领,这心里就越发难受起来。   “师弟,不要太过执着,否则要成魔障。”罕言子抬眼看了秋雨子一眼,眼神淡漠,“这是陈方庆自己的选择,昆仑机缘摆在他的面前,他因着一时得失,没有抓住,转而去寻那太华山,真要是算起来,后悔的也不该是你。”   桃木剑发出一声轻笑,忽然开口道:“罕言子,你这话可是心口不一啊,该是心里有几分失衡了,想来是觉得以昆仑的名头,那陈方庆居然弃而不入,反而让太华山压过一头,心里不快吧?这也难怪,自来这昆仑的名号打起来,有几人能拒绝?偏偏到了你这里不灵了,可不就难受了么!”   罕言子眼皮子一跳,指着边上的陆忧,道:“桃花仙子,你莫想太多了,陆忧入了昆仑,陈方庆入了太华山,各有选择,如此而已。”   陆忧一听,当即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了几分。   “也好,那桃木剑却是笑出声来:“这话却也不错,几年后,在那周国之中,说不定就能看出几分,瞧瞧他陈方庆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玉无瑕,遥寄仙地   “上面到底如何了?怎的这么半天啊,师兄还不回来,不管行不行,此时也该有个结果了才对。”   僻静竹舍中,有两名道人。   一个走着,一个坐着。   青年模样的垂云子来回踱步,满脸的担忧,不时抬头看向角落里打坐的南冥子,嘀咕道:“若将那苍龙岭上至宝的事说出,肯定少了很多悬念,师兄你回去的时候,不也提及此事吗,怎么现在回来,反而又决定不说了?”   南冥子额上浮现青筋,他睁眼,说道:“二师兄既然出马了,便不用担心了,顺带着也能看看临汝县侯的根基如何,还有,别转了!找个位置坐下!”   他亦烦躁不已,本想打坐静心,被垂云子这般来回一走,念头也有几分混乱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   垂云子哪里定的下来,正要再说。   忽然!   前方一团布帛凭空生出,凌空舒卷,转眼成了一大片,最后化作一条长袖,一下展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两道身影。   正是芥舟子与陈错!   垂云子见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正要说话,身前人影一闪,南冥子居然已经到了跟前。   “见过君侯!”南冥子哪里还有半点镇定,喜笑颜开的拱手道:“君侯既然来了,那日后就是同门了!”   陈错含笑回礼,道:“日后道长还得多多关照。”   南冥子笑道:“君侯言重了,你我日后同门修行,相互扶持乃是应有之意,而且以你的资质,最后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指点贫道。”   垂云子此时终于找着机会插话,就道:“不错,君侯惊才绝艳,说不定日后光大太华之名的,就是君侯呢!”   芥舟子闭着眼睛,敲了垂云子的脑袋一下,笑道:“修行在个人,那门派一时风光与否,倒是无需这般挂怀,月有阴晴圆缺,盛衰本常态,你只管修行就是。”   垂云子连忙称是。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心中道人越发安宁下来。   南冥子听了,却是沉默了片刻,才对陈错道:“这是我等师兄,本在南方云游,得了师令,就直接来了建康城。”   垂云子也道:“对,师尊对君侯很是看重,不仅派了二师兄过来,还亲口定下,要纳君侯为亲传弟子!”   哪怕早就领教太华山的诚意,可听得此言,陈错还是不免惊讶起来。   他在东观看了不少典籍,自然知道,这太华山确实来头很大,是修行界的正统之一,而越是这般门派,收徒就越是谨慎,甚至要有诸多考验,经历记名弟子、外门弟子,才能为内门弟子。   便是内门弟子,在陈错看来,多数也只是能专心修行,能接触传承典籍。   至于亲传弟子,那是真的有可能要继承衣钵的……   “咱们太华山上上下下也没有几个人,哪里还分什么外门内门,亲传弟子……”芥舟子哈哈一笑,“也就是南冥子他们,老是喜欢和昆仑、崆峒他们比,弄出不少规矩,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南冥子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先是瞅了师兄一眼,又看了陈错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   万一好不容易拉入门中的修道种子,因为师兄的一句话又反悔了,那就糟糕了。   “这位君侯,不是个会反悔的人,你多虑了。”芥舟子这时又开口了,“你还是赶紧将师父交代的事做完。”   “师兄所言极是。”南冥子闻言叹了口气,自袖中拿出一块洁白的玉佩,递给陈错。   “此物有何用处?”陈错也没有矫情,接过来就打量。   这块玉佩有半个手掌大小,造型如同铜钱,外圆内方,通体光滑,晶莹剔透,但无半点花,一看就非凡品。   “此乃太华山门人信物,算半个法宝,我等入门之时都会得到一块,不光能用来护身,更能用以通讯,亦是接引之物,入门之人滴血其上,待得门中接引大阵运转起来,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好家伙!   陈错不由惊讶,听着这介绍,与他前世一件片刻不能离手的法器有几分像了。   只是……   “滴血其上,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不错,入门灵玉,都是取自太华山地下的万年玄冰窟,先天便得了地脉灵地中的一点精华,内蕴灵性,再以师门秘法炼制而成,山门之内更有一座接引大阵,为上古时期立下,凡有仙根之人滴血白玉,以血祭炼,大阵遥遥感应便会运行,哪怕身在天涯海角,都能得到接引,立地入山门!”   垂云子也道:“不错,那阵图很是神异,而且能伐体洗髓,更能透过真血辨别仙根,显化异象,昭示成就,好处诸多,光是说着还不觉得如何,君侯一旦亲身体验,就知其中玄妙!”   陈错听着,心下不免思量着,若是太华门人皆有这么一块玉佩,那此宗对这新入门的弟子着实不错,就是不知自己到底有无仙根,万一滴血之后,毫无反应,可就有些尴尬了,也对不起面前几位道人一番辛苦……   不过,他转念一想,今日还得先对付了侯安都,要赴那青柳之会,就道:“既然如此,待今日青柳会后,就滴血等待接引。”   南冥子却催促道:“君侯可以先滴血,其实咱们门中,许久没有新人拜入,那接引大阵关闭了几年,如今想要运转起来,至少也得蕴养六七个时辰,方会显露接引之势,足够君侯将凡俗之事安排好。”   垂云子也是连连点头,想着好不容易君侯应下,未免夜长梦多,肯定得先让这位滴上血。   陈错见着南冥子满脸真诚,沉吟片刻,就笑道:“道长这般诚心实意,我如果还推辞,就有几分矫情了。”话落,他手上红光一闪,就有一滴鲜血落下,滴在玉佩上。   当即,那血液渗透进去,扩散成一根根纤细血丝,转眼遍布整个玉佩内外!   咚咚咚!   跟着,玉佩一震一震,宛如生出心跳!   陈错啧啧称奇。   南冥子笑道:“一滴就遍布灵玉各处,君侯这是仙根深厚啊,下面只需等待山门大阵运转起来就行了。”   这就成了?   陈错稍感错愕,本以为会有些异象,没想到这般平静。   芥舟子道:“玉佩不过媒介,大阵运转、接引降临,才能见到一二异象,感悟其中玄妙。”   南冥子也道:“正是如此,君侯先回去处理凡尘杂事吧,此处还在建康城内,离着侯府不远。”   陈错这才明白,称谢后便拜别二人。   等他一走,芥舟子收起笑容,用慵懒的声音道:“这开启接引洗髓之阵,何时需要六七个时辰之久了?你这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诓他滴血不成?”   “是师叔出的主意,”南冥子露出无奈之色,“师叔听了垂云子的汇报,知道临汝县侯有一场青柳之会,便说该在会中接引,给他壮壮声威。”   “这般折腾,着实麻烦,亏得他能想得出来。”芥舟子摇摇头,“这当事之人迟早知晓个中详细,你得想好如何解释。”说着,转身迈步。   “应当如此。”南冥子点点头,也跟了上去,“师兄可还要观礼?”   芥舟子摇摇头,道:“不了,自蜀地赶来,已经耗费了时日,再不回去,要被那妖物逃了,此物若能抓住,足以炼一炉青云丹,到时咱们门中人人有份,这才是要紧之事。”   南冥子却道:“但那侯安都……”   芥舟子笑道:“临汝县侯都不担忧,你何必忧虑?放心吧,既已召他入了门中,那今日说什么,都不会有阻碍了,过得几年,正好让昆仑之人看看,他们今日之选择,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影中之声   回到侯府之后,陈错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又出了侯府,驱车前往青柳园。   只是这一次离开,他特地将那小猪和小龟带在了身边,一同前往。   而陈错驱车离府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府之中。   “这该是去赴会了,”陈母听着回报,心里没来由的就生出几分不舍来,她思量一会,召了个仆从进来,吩咐道:“去将张举叫来,老身得问问,他是否安排妥当了,也好快点动身。”   那仆从领命退下,前脚刚出门,后脚陈河就走了进来,拱手禀报:“老夫人,三小姐方才出门去了,是否要叫回来?”   “总算是愿意出门了,”陈母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气,“三娘在屋中闷了几日,老身本就担心,现在愿意出去走走,总是好的,但护卫的人安排好,她也有仙缘在身,再加上那侯安都有意为难,总要小心一些的。”   陈河点头称是。   陈母忽又感慨:“先前谈及侯安都,人人色变畏惧,唯独二郎浑不在意,还以为他是不知厉害,如今算是明白了,二郎已是神仙中人了,只是不知还能在凡俗留几日,过去总盼着他有出息,能与大郎一同光大门楣,如今知道人要走了,却又不舍得了。”   陈河听着,就要上前安慰一两句。   结果陈母自己却道:“不过,总归是我家的福分,”说到这里,她摆摆手,“行了,你去安排几个人,给三娘做个护持。”   陈河领命退下。   很快,换了装束的陈娇,便乘车离开府邸,直接抵达了一座茶馆。   很快,从茶馆中走出两名女子,也到了陈娇的车上,随后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有好多人要去呢!”   “对呀,这个请帖,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不愧是陆家姐姐!”   “也就咱们关系好,才会带上你们。”   “多谢姐姐!对了,你那位表亲陆大才子,被邀请了吧。”   “大概也会参加,对了,陈家妹子的那位兄长也被邀请了!”   “呀,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一日能见得两位才子,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好呢?”   ……   两个姐妹说个不停。   但陈娇在旁边听着,心中却有几分沉重,隐隐有个预感。   “哎?陈家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呀?”   这时,密友的话将陈娇的思绪唤了回来,她收回思绪,挤出笑容,道:“我想着,等会若是碰到了陆家才子,要说什么呢。”   “那你可能白想了,”那女子摇了摇头,“咱们虽有请帖,但进去也不可能去到会场中间,最多是在边上看看,能不能进去,得看运气。”   另一女子则笑道:“这也是陈妹妹你不去找你那兄长,不然让他疏通疏通,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陈娇陪着笑了两声,不复多言,转而看着窗外。   殊不知,那车外面的楼阁上,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所乘的牛车。   这人,正是玉芳。   “这位是南康王府的三小姐,没想到连她都要去凑热闹,今日的青柳会,多了许多人,怕是更加复杂了,这事也得先汇报了再说。”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点精芒,手指凌空滑动,一个字符便被凌空写出,转眼消散。   在他身后,坐着陆受一,他道:“你我也该动身了。”   二人转身离开,却不是前往清流园,而是反向而行,一直走过几条街,才停了下来,又转身上了一座楼阁。   不远处,是征北大将军府。   很快,那府邸正门大开,一支车队驶出。   一辆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牛车,位列车队中央,被簇拥着前行。   看着这一幕玉芳问道:“跟上去?”   “留在这里。”陆受一摇摇头,“继续盯着,以防万一。”   殊不知,他们二人的身影,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中。   这人身材纤细,一身黑衣,带着斗笠。   她站在人群之中,穿着打扮明显异于常人,偏偏这来往之人就是对她视而不见,宛如根本未曾看到一般。   不光是这来往行人,就是楼上的两位供奉楼修士,都对这黑衣女子视若无睹。   这时,一个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跟着一只乌鸦落下,它口吐人言:“南朝供奉楼的人来此,肯定是要监视侯安都,这说明南朝的朝廷,确实准备对侯安都动手了……”   但女子听着这些话,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那乌鸦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这是一件好事,咱们该好生纪录,毕竟自此之后,这南朝的局面就清晰了,也更好预测了……”   啪!   女子突然抬起手,一个弹指,将乌鸦从肩头弹落,随即迈开脚步。   “你要去哪里?”乌鸦猝不及防,在空中转了一圈,张开翅膀,“这个时候,你该在那侯安都的身边,见证他的陨落,或者崛起。”   “侯安都目的明确,要在今日击杀了陈方庆,震慑皇帝,威慑士林,然后大权独揽,做一个南朝董卓,”黑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只要在青柳园中等,自然能见证此番转折。”   “……”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乌鸦一个盘旋,飞落到了大将军府中,身形快速膨胀,转眼就变成了人形,只留一个鸟头,翅膀化作漆黑大氅,披在身上。   走了两步,它停下来,摸了摸脑袋,轻轻一敲,那鸟头终于褪去,变成一张人脸,乃是个有着鹰钩鼻的男子。   他双眼细如缝,嘴唇很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无视来往巡查的护院,神态从容的行走两步,鼻子抽动。   “哦?那侯安都确实是破釜沉舟了,也好,正好瞧瞧,他到底是一飞冲天,从此长生有道,还是返祖失念,化作造化野兽!”   念落,这男子抬手虚抓,居然凭空撕开一条裂缝,一扯,那眼前景象像画卷一样,被拉开一条缝隙,然后他便走了进去。   顿时,眼前景象豁然一变,他就从那院中,走入了将军府的地窖。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围则是一片灰暗,空气中满是发霉的味道。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廊,甬道的两边是一扇扇门,多数用铁栏杆拦住,就像是一座座监牢。   借助微弱的火光,鹰钩鼻男子能看到,那一个个房间多数是空的,但也有几个里面关着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个个皮包骨头,都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地面微微震颤,这男子朝着前方看去,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那甬道尽头火光通明,却有一道扭曲变化的影子,被投影在墙上,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吼叫。   不似人声的吼叫!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雨未至,僧道先行   “侯安都的车马已经出了府,该是往宫中去了。”   供奉楼中,李多寿看着情报条子,转头对主座上的安成王说着。   安成王点点头。   李多寿又道:“今日陛下要在御书房议事,几位中枢重臣都要列席,说是议论北地战局,想来,这人该是要在御前会议之后,才会动手。”   “周国、齐国又将有一场大战,可惜啊……”   安成王摇头叹息,好一会才道:“先前侯景之乱,前朝固然埋下覆灭根源,可诸多精锐兵马也尽数溃败,人口户数更是锐减,再加上些许余孽牵制,又丢了蜀地,元气大损,那北地两强对战,咱们连干涉的资格都不见得有了。”   说着,他接过情报条子看了一眼,道:“侯安都是个有能耐的人,将他剪除,其实是自断一臂,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   边上侍候的沈尊礼却道:“侯安都乃是隐患,引得咱们自斗,留着不但无益,反而削弱大陈战力,害群之马,不可留!”   安成王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然后站起身来,笑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去那青柳园等候,看看到底他侯安都合该命绝,还是我等运势该衰。”   沈尊礼听着,却是欲言又止。   安成王见之,笑道:“莫担心,此事虽也是一赌,但这世间事,有时候就得行险,否则未免太过无趣了。”说罢,他大笑而起。   .   .   “见过诸位师兄、师弟……”   归善寺中,寺主圆慧盘坐藏书中殿,周围香火汇聚,演化出一道道光辉身影,个个宝相庄严,佛光缠绕,皆高僧大德。   他露出笑容:“今日乃是一次机会,拉近我等与朝廷关系的机会,自是不能退避,正好还有着那位虞居士的由头,实乃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众多僧人光影中,一人出言,正是那龙华寺的法山,他道:“那北地局面越发复杂,尤其是周国国主越发强势,已经几次下令干涉佛寺,更是隐隐警告,北地寺庙不可多蓄佃户。”   崇福寺的法主严守镜道:“贫僧师兄曾经北上,观了那周帝之运,说其人有雄主气象,气吞万里如虎!这等雄主,又有雄心,以他这两年行径观之,十年之后的佛劫或许不可避免,若北地乱了,那这南国便更加重要了。”   其余诸僧皆点头。   “临汝县侯应运而降,或为大劫关键,今日结下善缘,种下因,日后当有果!”圆慧说着,微微一笑,“诸君,吾等该启程了。”   话落,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中殿,周边光影尽数消散。   与此同时,周边几大寺庙中,其寺主、法主各自出殿。   .   .   “诸位同道,贫道师兄弟二人,如今能得列那供奉楼中,还得了些许便利,其中自有缘由,而这里面的根源,就在那临汝县侯身上。”   古朴道观中,周游子站在中央,侃侃而谈,他那师兄云渺子立于一边,安静不语。   在他的对面,十几名道人盘坐静听,都是建康周围道观的主持、观主。   为首之人须发皆白,眼睛半闭半睁,浑身缠绕着一股莫名气息,静静倾听。   “……是以我等便去一试,寻了临汝县侯求助,结果立时就有了结果,得入那供奉楼不说,还得了些许权柄,在编撰道奠之余,亦能参议些许事来,更能得知些许消息,这才发现,这供奉楼居然格外看重那位临汝县侯,同时也知晓,这建康城内外佛寺,有不少都打算在今日动身前往,似是要为难临汝县侯!”   将自家遭遇简单说了一遍,周游子话锋一转:“齐叔叔,还有诸位同道,诸位的道观偶读在建康内外,最清楚局面,佛家哪家寺庙不是金碧辉煌?表面看来,只是财货充裕,背后实乃信徒众多,还多是达官显贵、富商裕贾,究其根本,就是与朝廷关系密切,与贵胄私交甚密,要与之抗衡,我等也该效仿,今日这事不可缺席,乃是楔子……”   “此言有理。”   “我等早有此意。”   “二位如愿进入了供奉楼,却还没有忘记之前承诺,着实令人敬佩。”   众多观主纷纷表态。   最后都看向为首那老道人。   老道人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周游子师兄弟松了一口气,再看群情可用,也不再耽搁,当即便领着众人前行。   .   .   “小姐,您这一身打扮,可也太俊俏了,这般翩翩公子的模样,难怪方才那几人看呆了眼。”   青柳园外,街道之旁,两个身影正缓步前行,乃是一对主仆,正是沈家小姐与其贴身女使,二人女扮男装,后面还跟着四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看家护院的角色。   两人一路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凡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这二人乃是女子身,于是就有自诩为风流才子的,过来搭讪。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边上四个汉子拦住,然后一番劝阻,便乖乖离去。   现在,这周围的人也只能远观,并且看出来,这明显是主仆二人的女子,是直奔着青柳园而来的,目的也就十分清楚了——   自是要来一观青柳之会。   “青柳园边上的街道还挺宽敞的,但青溪边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处园子?居然能占着这么一大块地方……”   到了地方,见那园林门前聚集了不少人,贴身女使找了个地方,放眼望去,虽只能看到园林一角,却觉得布局和沈家城外的庄园,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家小姐笑道:“青柳园本是前朝的皇家别产,高祖立大陈前,前朝皇帝赐给了高祖,后来大陈建立,高祖与今上都提倡节俭,园子便卖给了几家富户,如今,里面建起了不少店肆、酒馆,为文人墨客流连之处。”   “原来如此,难怪会为此次的文会之地……”贴身女使正在说着,便被自家小姐拉着,站到了一旁。   道路上,几辆牛车缓缓行来,沿途之人都主动避让。   “谁啊,好大的架子!”女使嘀咕了一声。   沈家小姐笑道:“都是当今有名的名士,其中不乏在朝中为官的,人望众多,众人避让乃是出于尊重。”   女使这才收声,看了几眼后,又问道:“那小姐都是认识这些人了?”   “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如后面这几位,倒是不甚熟悉,该是这两年才来建康城的,至于前面那几位,可真是如雷贯耳,尤其是最前面那辆车上坐着的,就是此番文会的召集者之一,好些个人都是因为他的名望才过来的。”   “哦!这个奴婢知道!是侍郎虞公!”女使瞧去一眼,“那旁边坐着的,是他的侄子?听说也是有名的才子!”   “你只说对了一半,”沈家小姐便笑道:“他两个侄儿都还年幼呢,是少年天才,至于虞公身边之人,应该是那江家的公子,江溢!也是有名的才子,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   女使眼中一亮,笑道:“原来是他,我听人说过,这江家公子很有文采呢,写了个什么佛前的文章,和陆家公子名望相仿!他也来了,那今日可是热闹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异人再现   “这虞寄身上,缠绕着好浓烈的念头!”   道路一侧,提前下车步行的陈错,也在打量着一众车队,眼中透射出一点光辉。   “虞寄身上气度,和那沈尊礼有几分相似,应该都是儒道之力,但看他的样子,并未意识到自身之念,没有收敛过。”   待得车马过去,陈错收回目光,心中道人依旧光辉闪烁,冥冥感悟。   “要彻底奠定因果,还差最后一步,就是得等那侯安都对我出手,一旦出手,这前因也就彻底定下来了……嗯?”   陈错正在想着,忽的,那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心头猛地一跳,便生一点感应,抬头看过去,却见街角处,正有一个乞丐,看着自己露出笑容。   “是那老乞丐!”   他顿时驱散杂念,朝着那处飞奔而去!   .   .   “贤侄的担忧是对的,如今国事繁杂,正需吾辈奋起,等会在青柳楼中,你大可畅所欲言,看能启发、惊醒几人!”   牛车之上,虞寄与江溢相对而坐,正在谈话。   虞寄与江溢之父江总同殿为臣,关系算是一般,但江溢却是经常找过去请教文章。   这次青柳之会,虞寄是发起人之一,这江溢得了消息之后,便主动寻来。   加上江溢本身文采有名,在建康城中更是风云人物之一,他愿意过来,虞寄是求之不得。   说话之间,他们所乘车驾驶入园子。   二人下车步行。   沿途之人纷纷过来问候。   这座园林当初为皇家所用,布局考究,不光假山林木,分布有三四条道路,沿途处处松树亭台,亭中石桌石椅,摆放瓜果,有人坐于其上。   道路尽头,更有一片池塘!   池塘边上,柳树成荫,将两座楼阁围在其中,那楼阁红柱漆墙,飞檐青瓦,脊上悬琉璃。   二人径直到了这楼阁跟前。   此处早已聚了不少人,见着虞寄等人过来,当即围了过来。   远处,有一人站在一座石亭下面,远远瞧着,不由感慨:“还真是群贤毕至,这浓郁的浩然之气,若真有什么鬼魅来了,那也只能退避,可惜啊,这群人不过是来做个见证。”   这人赫然是那侯安都的手下,名唤丁龙的。   边上,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恭维道:“说到底,还是师兄厉害,眼前局面,几乎是你一力推动而成。”   “都是替大将军办事,休多言,防止隔墙有耳。”那丁龙说着,目光扫过周围。   这园里园外的人越来越多,却也有着明显的区分。   其中可以成为青柳会核心的,无疑是虞寄、江溢等人,在池边楼阁处笑谈。   所谓的青柳之会,品文论道,就是要以这群人为主体。   核心之外,就是这沿途亭台中坐着的人了,这些人是正经受了邀请,目的各种各样,除了借机扬名的,多是准备结交些人脉。   那位男扮女装的沈家小姐,便坐在一处亭台中,听着旁边几个士人谈天论地。   亭台之外,园林假山间,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走走停停,这多数就是慕名而来,辗转求得请帖,过来看热闹的了。   如陈娇与她的几位闺中密友,就在这群人之中,此刻正在四处游荡,走走停停。   .   .   “君侯怎的还不来?”沈家女使在小姐跟前嘀咕着,“不是说,这青柳会,本来就是虞家公邀请他的吗?”   “莫急,”那位沈家小姐倒是神色如常,“总归是要来的。”   “干脆,奴婢帮您去探探消息。”女使悄悄说着。   沈家小姐闻言犹豫了一下。   女使就明白过来,笑道:“小姐其实也是望眼欲穿啊,那奴婢就去看看,听说这园子不止一处大门,边上还有个呢,过去瞧瞧,可别把未来姑爷看漏咯。”   “贫嘴!”沈家小姐霞飞双颊,“可得注意点安全,咱家的护院都没让进来。”   “放心吧小姐,这里的都是体面人,园中还有护卫巡视,出不了事。”那女使说着,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左右之人议论。   建康城作为南朝首都,聚集了五湖四海之人,谈论什么的都有,女士一路听着,倒也津津有味。   忽然。   “虞大学士召集文会,本意是为了品鉴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叫做《画皮》。”   她一听到这话,当即留神起来,便凑过去听着,旋即脸色一变。   “这就有些荒唐了,一篇志怪哪能登大雅之堂?诸位名士,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品鉴这篇文章?”   “不错!”   ……   “哼!都是些妒忌之辈!”   那沈家女使嘀咕着,正要离去,却听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等若是觉得更胜一筹,等会去池边楼阁上论道!背后诋毁,又算得什么本事?”   沈家女使一下停住,凝神看去,却见是几个轻纱挡面的官宦小姐,其中一人正在斥责几个士人。   那几个士人被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继而面露羞色。   但旁边的亭台里站起一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冷哼道:“你等都是有乡品的士人,居然被一个女流之辈当众指责,听她在这里颠倒黑白,难道都不会反驳?”   众人循声看去,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陆家的陆乐!”   “那位陆才子的兄长,他居然要出头了!”   “难道这背后隐含的,是陆忧与临汝县侯的矛盾?我听说,这陆乐不久前,特地写文章抨击画皮!”   “我也听说了,但似乎还被人贬斥一番。”   人群一下子兴奋起来,好些个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那陆乐来到几个女子跟前,扫了一眼,冷笑道:“你一女流之辈,替临汝县侯说话,和他有什么关联不成?你说他们背后诋毁,我却没看出来,哪里有诋毁了?”   几个女子被他气势所摄,后退了几步。   倒是方才出声的女子,鼓起勇气,上前道:“他们自己不见得有什么文章流传,却说我家二兄……”至此,她意识到失言。   “原来是南康王府的小姐!”陆乐冷笑一声,“怎么,你来这里,是给他陈方庆自吹自擂?”   “原来如此!”   “我说呢!原来临汝县侯的家中人!”   “这位小娘子,好些个事,你是身在其中,看不清啊!”   众人顿时一阵议论,令那女子露在外面的双耳一片通红。 第一百二十章 如剑似枪,交锋以名!   这个出面斥责的女子,自然就是陈娇。   她听得有人诋毁兄长,哪里能忍得住?但到底是深闺长大,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被陆乐一番冷嘲热讽,众人一阵话语,便有几分慌了手脚。   陆乐却不罢休,冷冷道:“陈方庆有什么名声?是诗做得好,还是赋写的妙?靠一篇志怪玄奇,有了点名号,就以为能登堂入室了?笑话!”   周围众人一听,不由点头。   得了众人附和,陆乐更淡淡一笑,道:“论道通玄,能知天人!论策谈文,微言大义!此二者,若能上达天听,能辅之于朝政,才是煌煌大道!”   “是这个道理,青柳之会能引来这么多人,还是虞大学士等人本在朝中为官,与他们品鉴文章,展露文采,说不定能在朝堂上被提起,这是正道!   “好叫小娘子知道,我等是就事论事,毕竟这几日之前,谁知道你家兄长的名号呢?”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过去的江溢江公子,能随虞公同行,靠得可不是家世,而是几年文名!他几篇佛论一出,就是高僧见了,都要与他谈论一番……”   被众人这一说,陈娇不知如何反驳,急得快要哭了,便有几分势单力孤之感,不由想起那日两个道人之言。   “若我也有兄长那般手段……”   瞧着她这番模样,沈家女使都不由疑惑,想着莫非真如这些人所说?   这时。   门口忽然一阵骚乱,竟来了好些个僧人!   在场众人定睛看去,很多人认出了这过来的众僧,纷纷惊讶起来。   “为首那位我认识,乃是归善寺的寺主,唤做圆慧大师!”   “不止呢,第二排的是崇圣寺的法主大师,还有栖霞寺的……”   “是龙华寺的高僧,我随兄长去拜访时,有幸见过他一面,乃得道高僧,经常入宫讲佛!”   “那是建元寺的法难大师,轻易难露一面!”   “好家伙!这次的青柳会真不得了,这些高僧大德平日里见一个都难,今日联袂而来,果然是建康盛会啊!”   众僧缓步前行,个个沉稳,不疾不徐的从人群中走过,自然有那青柳园的护卫过来开道。   这园子布局精妙,以池边楼阁为中心,立于各处皆能看得几分,加上视野宽阔,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多少能听得一二言辞,实在听不清的,左右打探询问一下,也能知晓。   所以等众僧走过去,人群越发兴奋起来,但议论声少了,都盯着众僧,一边目送,一边尾随。   便是和陈娇争论的几人,也顾不上说她了,也靠近几步,想凑个热闹。   “诸位大师能同来,吾等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虞寄领着江溢等人迎着众僧而来,脸上惊喜,嘴中说的是心头真意。   他和法难僧在建元寺定下计策,但想着高僧超凡脱俗,除了宫中相邀、讲经论道的大日子,其他时候很难聚集,自家召集的一次文会,哪怕有邪魅之说,但事出突然,时间还紧迫,能来三四位就不错了。   结果现在放眼望去,少说也有八九家!   其中更不乏名传南方的大法师,哪里还能镇定得下来?   一番寒暄过后,虞寄就在法难僧的耳边低语道:“有了诸位大师之助,今日之事可谓万无一失了吧!”   法难僧神色不变,低语说道:“虞兄,此事复杂,等会找着机会,贫僧与你仔细诉说……”   虞寄一听,却觉得心领神会,以为鬼魅或许有什么隐秘,才引得众僧同来,于是话锋一转,扬声道:“无论如何,诸位能来,就是一场盛事,待得……”   他话未说完,外围人群又是一片混乱,更传出不少惊呼,就将虞寄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他们循声看了过去,当即就愣住了。   就见那入门之处,居然是一众气度不凡的道人,正一个一个走进来,粗略一看,没有十五,也得十一、十二人,个个打扮不凡。   “刚刚来了佛家,怎么一转脸,道门的人也来了?”   “这几位看着眼熟,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建康周围的道观观主。”   “那也该是了不得的人物吧?居然也都来了!”   “我知道,那为首的三人你可看见了,走在最中间的名为齐百晋,为北景观的观主,乃是一位高人,一样是宫中常客。”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热切起来,觉得今日这一场青柳会,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殊不知,虞寄等人却是满脸疑惑。   文会之前,他也安排了人,给几家比较大的道观送去请帖。   但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又因为虞寄在道门中,并无至交好友,担心消息会外泄,并没有将那临汝县侯可能被鬼祟附身的事,透露出去。   说白了,本就不指望能来几家,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跟在佛门后面,难免惹人遐思。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虞寄等人哪能不理会,跟众僧告了一声罪,又迎接上去。   “怠慢了,怠慢了……”   虞寄固然有几分手忙脚乱,但想着道门也有高人,不说鬼祟之事更有把握,也显今日青柳会盛大,传出去也能为佳话。   实乃一举两得。   倒是圆慧僧等一众佛门,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龙华寺的老僧更低语道:“道门也知来借机示好,该是也得了消息。”   圆慧笑道:“他们是消息灵通,咱们且观即可,稳坐不动,自然安稳。”   亭台之中,那丁龙看着这一幕,面露笑容。   他那师弟更是看得赞叹不已:“好家伙,佛家人来了这么多,道家的也来了许多,都是来镇邪的?”   丁龙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只能说,这些人都是棋子,见证将军神威!”   说话间,一众道人已然过来,但比起僧人这边,在气势上弱了不少。   为首的老道与虞寄等人见礼之后,便不管其他,径直来到众僧跟前行礼。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得众多同道……”这老道士拱手施礼,眯着眼睛,面带笑容。   圆慧僧等人笑着拱手:“贫僧等也觉意外。”   这一幕看着倒是其乐融融,但虞寄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是见的多了,知道最近几年,佛道之间隐现矛盾,便令江溢等人上来,要请双方入楼坐下。   “无需如此,贫道等人还要在外面等候。”齐百晋微微一笑,婉拒邀请。   虞寄疑惑,正要询问。   圆慧僧也道:“也好,贫僧等也在这里等候正主吧,省得进出繁琐。”   虞寄一见,颇为无奈。   那齐百晋听闻,反而笑道:“你们等的正主是临汝县侯吧?”   虞寄脸色一变,想着消息还是泄露了。   “哦?”圆慧僧却神色不变,也不否认,便道:“不错。”   “巧了,贫道等过来也是一样,不过……”齐百晋微微一笑,“你们是向临汝县侯发难的,我等恰好相反。”   虞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以为道门之人受了谁人的蛊惑,其实是来找麻烦的,那可就乱了局面了。   “贫僧等何时要为难君侯了?”圆慧僧收起笑容,这话可不能认下,不然不光白来了,还有可能弄巧成拙,“道友,何必这般颠倒黑白?莫非想要借着世人之口,给我等泼污水?”   “贫道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位虞居士最是清楚,你看他这脸色……”齐百晋说着,指了指虞寄。   虞寄的脸色果然一片苍白。   圆慧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等闲视之了,而不等他开口,那严守镜已经跳出,道:“道友们,这是有备而来,要污蔑我等啊!”   他这话中,隐显佛音狮吼,要盖过对方声音,防止真被传出流言。   “岂敢,岂敢……”   另一边,他们这般交谈着,因为距离的关系,四周之人听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无形火花、暗中交锋,不由大呼过瘾。   陈娇边上的几人更是来了精神,笑道:“这般与高僧、高人谈笑风生的,才能显露出名家、名士风范,绝非一时文章可以比的。”   陆乐冷笑一声,道:“此是正理,可比自吹自擂强多了!”   陈娇不服气道:“我家二兄和高僧大德谈笑如常,很得他们欣赏!那仙门道人对我家兄长,更可谓亲如一家,说不得这些僧人、道人过来,就是为了我家二兄呢!”   她话说到一半,几个闺中密友轻拽她的一角。   你可少说两句吧!   那沈家女使听着王府三小姐之言,都觉得太过夸张了。   几个士人一愣之后,尽数大笑起来。   气氛一时欢快起来。   陆乐笑道:“我倒有几分盼着那位君侯过来了。”   这边说着,却见那边的僧道两家,似乎真的说出真火来了,一个个高人架势都没了,狮子吼、警世音,声声流转,唇枪舌剑,响彻当场,生怕被对方盖住——   “吾等素来敬重临汝县侯,不久之前,还曾与他在归善寺中相谈甚欢,彼此皆有进益,怎么可能与之为难?”这赫然是严守镜之言,他声若洪钟,如狮吼般刚猛,传遍满园,外面都能听得到,“反倒是你们,无故前来,还说为那位君侯分忧,未免太着痕迹了吧!”   一时间,园子里安静了几分。   那陈娇周围等人,更是表情瞬间凝固。   而道人那边也不甘示弱,周游子也是扬声笑着,声如霹雳,道:“道兄,你说这话莫非是要离间,贫道师兄弟乃是仙门出身,如今就借住君侯家中,得他几次相助,都是心中感念!自是要有所回报!”   这话也是瞬间传遍全场!   陈娇当即挺胸抬头,周围之人齐刷刷的朝她看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生如魔!   “妹妹,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闺中密友当先开口,她们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小心的意思。   “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吗?”陈娇一脸骄傲。   陆乐的脸色十分难看,道:“荒谬!僧道终究是方外之人,不知朝廷大事,为一个宗室争吵,上不得台面!”   陈娇一听,哪能乐意,可不等她开口,周围之人便纷纷开口。   “临汝县侯为佛道所重,说明是有真本事啊!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妒忌君侯文采,还写文批驳,自取其辱!”   “还在大放厥词,当真厚颜无耻!”   “你们!”   陆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哪里还待得下去,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掩面疾走!   陈娇目瞪口呆。   “这人心变得也太快了,哪个才是真意?”   沈家女使亦是面色微微一红,想着自己方才也有疑虑,着实是眼界太窄了。   “佛道两家这般尊敬那位君侯,定是人中龙凤!”   这般想着,她又朝着大门处看去,结果没有盼来临汝县侯,却见着一个熟悉身影。   “那不是少爷吗?他旁边该是安成王!”   安成王与沈尊礼,正缓步走来,身边是六名护卫,人数不多,但个个精气神充盈,太阳穴高高隆起,眼中藏光!   他们这架势往那一站,周围的人便纷纷退避。   安成王一路走着,听着僧道议论,笑着对沈尊礼道:“方庆还真个受到敬重,但似乎还未过来。”   沈尊礼勉强一笑,低语道:“他有佛道两家支持,万一让侯安都顾忌起来,不来了……”   “侯安都必定会来!”安成王收起了笑容,表情凝重几分,“刚才得了消息,说从侯安都府中出来的牛车,到了皇宫门前掀开,里面空无一人!”   “空的?”沈尊礼悚然一惊,“故布疑阵!”   “不错,”安成王点点头,“以侯安都的性子,皇兄召他议事,不去便是不去了,何必弄辆空车过去?这么做,很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他那府中定有隐秘,本王已令在那监视的供奉修士探查一二!”   沈尊礼神色再变,道:“如果他真有什么阴谋,今日之事……”   安成王眯起眼睛,语气反而平淡起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能迟疑,而且为防万一,本王还有布置,”他深深看了沈尊礼一眼,“本王已经让人去宫中,请皇兄前来!”   “皇上!?”沈尊礼一脸惊疑。   “皇兄不好对侯安都动手,他侯安都又如何好对皇兄动手?”安成王意有所指,“这二人可是气运相连!”   沈尊礼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随即传念道:“万一有个好歹……”   “那侯安都岂不是气运衰败了?”   安成王说着,已朝迎面而来的虞寄走去。   沈尊礼却浑身一寒。   “王上来了,里面请……”虞寄见安成王来,表面开怀,心里警惕,他还记得,最初就是这位安成王要设宴,为被邪魅附身的临汝县侯张目。   可等他见着剑拔弩张的佛道两家,又头疼起来,不住用眼神去问法难僧。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着一众道人的面,法难僧如何能将佛家打算说出,只能苦笑以对。   好在,安成王的到来,让佛道两家之间有了个缓冲,凝重的气氛消退不少。   “诸位都是高僧、高人……”安成王来到池边楼阁,见着佛道众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但那齐百晋却是摆摆手,道:“王上莫急,且看天上。”   天上?   安成王愕然。   “王上小心!”沈尊礼更越众而出,挡在安成王前面,朝天上看去!   “怎么?”   安成王眉头皱起,虽然没有慌张,但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   嗖!   天上,一道寒芒闪现,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赫然是个衣袍猎猎的男子,踩着一把飞剑落下!   他的衣衫上多有破损,沾着一块一块的漆黑血迹!   园中众人哗然,处处皆有议论。   仙人?   祥瑞?   刺客?   齐百晋眯起眼睛,屈指一算,笑道:“原来如此,今日关键,还是那位桂阳郡公。”   “自己人!”安成王看清了来人面目,心中一凛。   来人正是陆受一!   此刻他一身狼狈,嘴角带着血迹,头发都乱了,见着安成王,便急道:“王上,请速速离去,还有,这青柳之会也得停下,赶紧疏散人群,不可聚集于此!”   “你不要急,说清楚。”安成王深吸一口气,“与侯安都有关?”   一听这个名字,凑过来的虞寄一愣。   佛道两家之人,倒是不见异常,有几个还微微点头。   “不错!侯安都不知从何处得了邪法,如今灵肉合一、性命同参,怕是已经踏足长生!”   “不可能!”   齐百晋、圆慧等人终于有了一点脸色变化。   龙华寺的法山更道:“桂阳郡公在朝中任职,被阴司压制,如何长生?”   陆受一摇摇头,急道:“我如何能知晓?还请诸位速速退去,我与同僚探查的时候,被他发现,还没照面,就被重创,我那同僚重伤难行,我见侯安都要动身过来,便先来一步通报…………”   轰!   他话尚未落下,这地面骤然震颤起来,随即那大门处,传来沙哑声响——   “谁都别想离开,陈顼,你不是算计本将军,想要诛我性命吗?有本事的话,尽管来取!”   话如雷霆,处处炸裂。   园中寻常之人皆感头脑炸裂,纷纷捂着脑袋惨呼起来!   紧接着,一股带着腥臭味的狂风热息铺天盖地吹来,将整个青柳园都笼罩起来!   路边、池边的松柳叶针,居然有几分泛黑蜷曲的迹象!   跟着,一人走入园中,他迈步前行,每踩下一步,地面就震颤一下!   见着如此一幕,好些个直接尖叫起来!   那些池边楼阁处的还好,虽有惊吓,但明显早有耳闻,都朝着佛道两家靠拢。   其他人却已乱成一团,有几个更是当场昏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四散奔走,混乱至极!   但等有人抢到门前,却赫然发现,居然有无形帷幕挡路!   “出不去!”   “墙上也有,翻不出去啊!”   帷幕无形,出之剧痛!   惨叫惊呼此起彼伏,越发混乱。   便连丁龙都惊疑不定,低语道:“和早先的谋划的不一样啊,主上为何直接来了,这不是要和佛道之人对上了吗?”   如他所料,众僧之中,已有一人笑道:“贫僧等既然在此,还能让他人逞凶?”   正是那严守镜。   话落,他越众而出,袈裟一扫,便有佛光弥漫,跟着片片花瓣凌空飞舞,跟着像是得了令一样,又如箭矢般射出,门前、墙上的无形帷幕,转眼被尽数刺穿。   咔嚓!   无形裂痕扩张,那帷幕眼看着就要破碎,结果一阵紫气落下,又生生弥合了。   “王朝紫气,为何与之掺杂?”   圆慧等僧神色微变。   “老子气运与皇帝相连,长生久视,武道意志如虹,自能驯服一点紫气,为我所用!”   张狂的话语中,凶悍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足有一丈高,满头乱发飞舞,浑身血肉鼓胀,泛着黑紫之色,右臂上则是遍布着烧伤痕迹,一根根青筋有如树根,缠绕浑身各处,但那面庞却通红如血,两颊还有密集鳞片。   任谁见着他这副模样,都要感慨一句……   不似人样!   其人所过之处,人群溃逃,惊呼连连,有的人更是吓得状若癫狂!   “侯安都?”   安成王见着来人,后退几步,到了僧道之中,表情凝重。   那青紫之人裂开嘴,面露狞笑,道:“正是老子,特来取尔等性命!”   “狂妄!”道门的齐百晋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便有一张符纸飞出,被他拿在手中,正甩出去。   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此乃王朝事,尔等世外高人,如何能掺和?不怕阴司死劫缠身,天劫惩戒?还是乖乖地与吾辈一同旁观的好!”   话音落下,一根根漆黑羽毛在佛道众人周围飞舞。   “不好!造化妖道!”   .   .   “青柳园处生了异变!”   陈错亦有所感,旋即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他一路追随,始终能看到老乞丐的背影,却难以追上。   “那位前辈的修为,必然远胜于我,但若不愿见面,此番为何要现身?”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一动,低头一看,竟在脚边的石板上,看到了十六个字——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月下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咀嚼着这句话,陈错心中念转。   第一句很好理解,说的无非是胸中五气,但第二句就有几分扑朔迷离了,至于第三句和第四句,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算了,日后再思量吧,不过那位前辈神秘莫测,特意给我留下这么四句,到底是布局,还是托付?”   这时,地面震颤,那青柳园中血气翻涌,映红了一片夜空!   眼下时间紧迫,他根本无暇细思。   “还是要先走一遭的……”   念头一转,陈错身子一晃,消失在原地。   .   .   “小姐,走这边!”   一片混乱中,沈家女使正拉着自家小姐疾奔,很快到了一处假山后面,那女使赶紧帮着小姐拍打衣衫。   “唉,方才那些大师、仙长都去了哪里啊!”   沈家小姐惊魂未定,目光一扫,见此处早就躲了不少人,多数是女眷,还有几个院中护卫,稍微松了口气。   那女使则指着几女介绍,道:“……这位是临汝县侯的三妹。”   沈家小姐一听,正要打量,忽然地面一震晃动,而后便是哗啦啦的水落下来,淋了众人一身。   跟着有声如雷:“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尔等如何能抵挡长生之威!”   这声音犹如天上的惊雷,响彻众人耳边,更是扰乱心念,让他们一阵惊慌。   但很快,陈娇平静下来,她大着胆子,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的从假山的镂空处窥视,便瞧见了那池边楼阁前的一幕——   两座楼,已经有一座半塌,楼边的池塘更是缺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大水涡,四边正有水往里面流淌。   那个不似人形的恐怖身影,正立在水涡边上,身上血污缠绕,将周边水流蒸发,在他身旁,还倒着几个身影,多是侍卫打扮的。   “大师、道长们,果然不见了!”   那沈家小姐也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低声惊呼——   “兄长!”   她瞅见了崩塌楼阁中,正挡在安成王身前的那人。   不是沈尊礼,又是何人?   “侯安都,光天化日之下,你袭击郡王、朝中大臣!又肆意杀戮,真的视王法于无物?”   沈尊礼厉声喝问,但看得出来,他亦有几分惧意,被侯安都一看,便微微后退,却兀自站在安成王前面。   安成王的衣衫有些混乱,脸上还有一道血丝,但神态中没有多少惊恐,只是凝重。   “王法?我杀了你们,还要说是你们犯法该杀!”侯安都缓步走来,身上的血腥云雾聚散不定,每一道都衍生出一点灵性,为杀戮而欢呼雀跃。   突然,一道身影从旁边飞跃而出!   “死!”   那赫然是个王府侍卫,趴地潜伏许久,此刻忽然暴起,手上利刃眼看就要扎在侯安都身上。   但旋即一道血雾缠绕过去,便将他凌空捆住,猛然收紧!   骨裂声中,此人全身飙血,瞬间没了声息。   侯安都桀桀怪笑。   “肉身凡胎也想偷袭本将军?我如今性命合一,衍生武道意志,突破武道藩篱,踏足长生大道,神通直追仙家,对付你这样的废物,只需要一个念头!”   .   .   “这侯安都,真的踏足了长生!”   幽暗之中,圆慧、齐百晋等佛道众人,却是盘坐其中,身上光辉闪烁,佛光、灵光环绕着一道道身影,形成屏障,护持众人。   周围,正有诸多黑色羽毛飘飞。   前面,正是那两座池边楼阁,能看到侯安都逞凶杀人!   天地间的一切,却仿佛披上了一层黑纱帷幕,有几分雾里看花的味道。   一众佛道之人明明近在咫尺,偏偏难以触及!   那一根根黑色羽毛,似虚似实,落在身上,就要渗透心头,已经有几个修为不高的,被羽毛渗透意志,昏迷在边!   方才他们被笼罩之时,更是各自祭起神通法术、法器法宝,五色斑斓如火,要撕裂黑纱帷幕,结果泥石入海,不见踪影,众人才知晓厉害。   “能分化虚实,困住我等,要么是神通,要么便是归真境界,”圆慧眉头紧锁,忽然对着一侧说道:“阁下这等修为,却出手干涉世俗,造化道到底有什么图谋!”   随即,一道轻笑之声传来,道:“吾可是为了尔等好,掺和进去于修行有害无益,反要沾染王朝冤孽,天劫来时,魂飞魄散,白白辛苦一场。”   法山则道:“你阻拦我等,诱他侯安都入造化道,更放任他杀戮宗室、大臣,乃至扰乱士林,已是牵扯其中,真要是应劫,也该是你等!”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你等不明天时,多说无益。”   严守镜已然暴躁,道:“尔等造化之道,多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那侯安都好好的人不去做,化身异类,前路堵塞,强行吸纳龙脉紫气,看似凶威滔天,其实透支根基,你押宝此人,只能白费功夫!”   那声音便道:“尔等的目光,只看这一亩三分地,着实可怜。”   齐百晋不发一言,只是手上一张符篆,慢慢绽放光辉,周围有一点点的细微裂痕浮现。   另一边,黑纱帷幕之外,侯安都拧断了偷袭之人的脖子,大步向前,本就扭曲的身躯上,居然浮现出一根根骨节,背后更有几道骨刺刺穿背脊!   .   .   “那陈方庆还来不来了?”   侯安都的脸上已布满鳞片,一张开嘴,都是尖牙,一双竖瞳盯着安成王。   “若他胆寒,不敢来了,那你这个诱饵也没必要留着了。一介凡人敢算计我,找死!先宰了你一个,震慑一下皇帝,再诛了陈方庆,去了后患!”   沈尊礼看着那道身影慢慢靠近,他带着安成王连连后退,低声道:“王上,侯安都该是走了造化邪道,不仅修为大进,更是皮肤坚韧,近乎刀枪不入!若有后手,该亮出来了!”   “本王也看出来了。”安成王点点头,“尊礼,你不用管本王,找个地方避一避,这人不可力敌,他既然盯着我,你在这里,反而白送性命!”   “王上如此信任于我,岂能畏惧?”沈尊礼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邀买人心……”侯安都狞笑一声。   “侯安都,你为朝廷命官,受皇恩,享富贵,本该护卫江山社稷,现在要当众击杀宗室,莫非是要造反!”   虞寄忽然从旁冲出,他身子单薄,被侯安都身上的血腥气一吹,衣衫飞舞,摇摇欲坠,但身上却有一股浩然气。   “你们这些文人整日里张口天下,闭口社稷,不过都是些寄生之人,真正定下江山的,难道不是我辈武人?和老子说江山社稷,你也配?”侯安都狞笑着伸手抓过去。   虞寄似已有觉悟,并不躲闪,反而喝骂:“狂悖跋扈,必受天诛!”   “谁人能诛我?诛我便是诛帝!”侯安都哈哈一笑,尖爪中血光涌动,便要将虞寄搅碎!   就在此时。   一道剑光落下,转眼分化为七,将虞寄一卷,带离当场。   “还以为你怕得不敢来了!”   侯安都并不意外,抬头朝着楼顶看去。   月下,一道身影立于屋脊之上。   正是陈错。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前   “二兄!”   园中本就没有什么遮挡,经侯安都一番肆虐,好些个假山崩碎当场,更是视野空旷。   是以陈娇抬头一看,就认出了来人,声中蕴含惊喜。   边上的沈家主仆一听,看着那月下身影,目光中有几分疑惑和迷离。   但沈家小姐马上回过神来,急道:“桂阳郡公似是被邪物附身,君侯离得这般近,岂不是要被波及?”   陈娇却道:“我二兄必然有办法的!”   躲藏在各处的众人,见着这一幕,却不见太多波澜,因为好些个人,已被侯安都的凶威吓破了胆。   “谁来都一样,都要像刚才那个偷袭之人一样!”   ……   混在人群中的丁龙,笑道:“临汝县侯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大将军立威的!”   他那师弟在边上噤若寒蝉,刚才见着侯安都大展神威,他已惊骇至极。   另一边。   七星慧剑阵将虞寄裹着,落到了后方。待得光辉散去,虞寄先是一阵迷茫,旋即顺着侯安都的目光看了过去,便是一愣。   “他就是临汝县侯?”他怔怔的看着月下之人,“梦中仙人?”   黑纱帷幕之中,佛道众人亦看到了陈错到来,一个个原本还有几分镇定的,现在终于有几分焦急了。   “君侯还不知道侯安都得了造化妖法,踏足长生了!”   “须得提醒他离去!”   僧道两家在这一刻,难得的有了共识。   但紧跟着,那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诸君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莫多想了。”   旋即,一根羽毛落下来,正好落在那齐百晋身边,将其人身边的一道道裂痕尽数弥合!   齐百晋当即脸色一变。   “这下糟了。”   那边,沈尊礼抬头传念:“君侯!侯安另有际遇,已然踏足长生,你怕是……唉,总之保重自己!”   “现在说这个,不嫌晚了吗?”侯安都哈哈一笑,胸膛高高鼓起来,随即快速瘪了下去,两手猛然往前虚抓!   顿时,澎湃血雾自全身毛孔渗透出来,每一道血雾中都夹杂着一道恐惧之念,正是这园中之人的念头,被凝固起来,拧成一股,化作血虹,咆哮着朝陈错冲了过去!   “死!”   陈错见着,眼中闪过一点光辉。   “因果之间的最后一块,拼上了。”   心中殿堂,心中道人忽然睁开双眼,两手各自托着一团光辉。   转眼之间,光辉汇聚在一起。   叮!   一声轻响,陈错身上荡漾一点涟漪,他轻轻拂袖。   “嗯?”   霎时间,佛道之人皆有感应。   “唔!”   侯安都闷哼一声,体内阵阵撕裂,背上血肉一阵扭曲!   顿时,血色长虹凌空崩解,化作一片一片的血雾,朝着周围散开。   “造化反噬?”   见状,众僧、众道都是一阵诧异。   居然这么巧合?   念头未落,陈错抬手虚抓!   “火来!”   轰!   侯安都的整个右臂大放光芒,那光辉璀璨,转眼化作烈火,就这么燃烧起来!   炽热的九龙神火,升腾而起,一道龙影若隐若现,汹涌澎湃的火光,咆哮着将那条粗壮手臂吞噬,又朝着侯安都的肩头、全身蔓延!   “区区火焰……”   侯安都起先不以为意,血雾汇聚过去,要将那火焰掐灭,但旋即脸色大变,半个身子都灼烧起来!   他当即惨叫起来!   “又是那种火焰,到底是如何施法的?”   远处,一个黑纱笼罩的纤细身影,喃喃低语。   “不好!不好!不好!”   侯安都终于认出了火焰本相,混乱的念头在恐惧的催动下,终于清明了几分,有了些许回忆,他可是清楚这火焰的威力的,侯晓一个英灵神祇只是片刻就成灰烬,自己当时也只是沾染了一点,事后火毒难消,连踏足长生,都没有驱散!   现在,居然爆发出来!   “给老子灭!”   暴喝声中,血雾汇聚,却连雾气都燃烧起来,更是让他身上节节炸裂,一道道血虹从各处迸射出来,身躯处处扭曲,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步步后退!   “不是巧合!”   僧道看到此处,意识到这变化并非巧合,而是……神通!   莫说他们,本来这院中心若死灰的众人,好些个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难道这凶威滔天的魔头,竟然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   很快,无论黑纱之中,亦或者是园子内外,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错的身上。   陈错抬起了头,看着高空。   “前辈,还望出手,以全前后因果。”   他抬起了右手。   “剑来!”   夜空寂静。   一点光辉在深处闪烁,化作一道剑光直落下来!   竟是一把桃木剑。   顿时,陈错身边的屋脊上,阵阵香味散发出来,一点点绿芽冒出来,旋即生长,转眼化作细长树枝,上面绿叶展开,枝头上一朵朵桃花绽放开来。   转眼间,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好香……好美……”   香味入心,沈家小姐、陈娇等人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眼神迷离,诸多思绪幻象在心头流转。   “这是……”   黑纱帷幕中,佛道众人齐齐一愣。   “故弄玄虚!待老子杀了你,便什么隐患都没了!”   那侯安都半个身子都被火焰吞噬,发丝燃火,狼狈不堪,眼中甚至生出畏惧,但念头混乱之下,却凶残依旧,居然张牙舞爪的腾空而起,浑身血雾汇聚起来,又将满园的恐惧之念抓取过来,与血雾缠绕一起,随后渗入体内!   顿时,侯安都身躯扭动,一条粗大的尾巴破开血肉,生长出来,整个面孔也开始扁平起来!   血雾弥漫,在他的背后勾勒出一条蛟龙虚影!   蛟龙咆哮,挟着江河之势,直扑陈错!   冲势尽头,陈错只是挥手一指,自天而落的桃木剑顺势一转,洒下一路粉红色的光辉,划过了侯安都的脖颈。   他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色,在他的眼中,诸多虚幻景象接连闪过,思绪飘飞间,被强行拧在一起灵肉骤然分开!   魂衰魄散!   长生,崩!   “这……不可能!”   沿途,道路、草丛、屋舍之中,无数枝芽蔓延出来,桃花朵朵绽放开来。   顿时,满园花色,香气扑鼻。   咕噜噜。   侯安都的头颅滚落下来,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疑惑,旋即却又挣扎起来。   但他那硕大身躯直接扑倒在地上,落入花丛之中,花瓣飞舞覆盖,身上诸多异象快速褪去,转眼干瘪。   咔嚓!   剑光过处,忽然有一道道裂痕凭空生出,继而迅速蔓延,最终彻底破碎!   纷飞的碎片中,露出一个个满是惊意的佛道门人。   又有一声尖叫响起,黑羽乌鸦急慌慌扇动翅膀,飞入茫茫夜色,一路有漆黑血滴落下。   “陈……方……庆……”   它低语着,似要狠狠记仇,但等飞出园子,一道紫气神龙落下,直接将之淹没,瞬间搅成肉泥,一道真灵茫然飞出,被一名威猛男子捏住。   “阴司压制,朕不好对园中出手,但你擅自干涉凡俗王朝,还想跑?”   陈霸先拿着那道真灵魂魄,转头看向园中,眼露欣慰之色,微微点头。   “朕,期待你归来之时。”   旋即,祂隐去身形。   园中,侯安都的头颅依旧咆哮,落地之后居然再次飞起来,张开血盆大嘴,朝着陈错冲去!   “老子已经长生,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眼看头颅临身,腥臭扑面而来!   陈错抬手一指,一道赤光自指尖激射出来,贯穿了头颅。   “老子……”侯安都脸上狰狞扭曲,“……不甘心啊!”   轰!   那头颅整个裂开,随即一点猩红血液溅出,朝陈错飞去。   顿时,一股难言的危机感降临。   陈错却是心中一动,一抬手,又是一道赤光激射而出,那血滴顿时被击散开来。   “无用的,造化之血既已生出灵智,自然要有一个躯壳依凭……”远方,黑纱女子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去。   但随即一愣。   就见陈错不急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   “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扶摇   血滴散如雾,尽数被葫芦吞没。   随后那葫芦猛然震颤,竟是沉了许多,陈错手上一晃,重新拿住,那葫芦也恢复如常。   心中,隐约有兽吼,但一闪即逝。   “哦?这种情况倒是之前未曾出现过,这滴血如此神异,必藏玄机,等今日之事过了,得去梦泽探究一番,看是否有什么变化……”   心头念转,虚幻消散,陈错沉吟片刻,收回葫芦,飘然落下。   四面八方,一片寂静。   突然!   “仙人!”   沈家女使回过神来,一声惊呼打破了安静。   沈家小姐神情恍惚,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异彩连连。   呼!   这时,一道剑光凌空一转,转眼到了陈错跟前。   “陈小子,便是那长生之人,未曾血祭,都难动我分毫,你这神通竟能借因果牵扯,而跨禁制律令驾驭于我,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何跟脚,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多谢桃花仙子相助,若无仙子当初与侯安都一警告,也无今日之果。”陈错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言语坦然,心道,我前世不过是个庸碌之辈,哪有什么可探究的,无非是那因果之间催动而成。   当初桃花仙子飞入将军府中,言说侯安都若对陈错出手,昆仑不会放过他,此乃前因。   皇帝亲自下旨,赐死这位征北大将军,此为后果。   因果成,造化反噬、神火残留,乃至桃花仙剑应召而至,皆为陈错所用。   “便是无我,你也有办法应对,九龙神火、赤光之法,啧啧,不得了啊,话不多说,先走了,不然上面要急了。”桃木剑传念之后,升腾而起,划破长空,转眼到了那云雾缭绕的仙居之中,重归剑鞘。   秋雨子扶了扶剑鞘,叹了口气,对自家师兄道:“师兄,你也见了,那位君侯不该以常理对待。”   “他……”罕言子眉头紧锁,看着桃木剑,“既非血祭了法宝,又非归真之境,是如何驾驭的桃花仙的?”   “无他,”秋雨子吐出一词:“天赋神通尔。”   罕言子脸色微变。   “能衍生如此神通,前世绝非寻常仙人,或在五步之上啊,可惜啊……”秋雨子摇头感慨,道:“说什么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罕言子神色复杂,最后轻轻摇头,驱散一点悔念,坚定道心,看向身边的陆忧,道:“修行之事,不能看一时,太华与昆仑,亦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几年,自有分晓。”   陆忧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窗外,忽有光芒闪过,一点光辉落下。   师兄二人转头看去。   秋雨子叹道:“太华山急了,不敢再耽搁了,真个令人羡慕,若……唉!”   .   .   下方,随着桃木剑离去,满园桃花骤然四散飘飞。   花瓣过处,人心惊恐平息,内外皆平静下来。   好些个人身上的伤势,也有了缓解趋势,有些轻伤的更是开始愈合。   因血雾而枯萎的松柳,还有这满园的花草,重新恢复光华。   见着、听着、感觉着,园中的好些个人,甚至跪地叩拜,对陈错已然敬如神佛!   一道一道的人念寄托过来,便要融入心中道人。   但陈错心念一动,那诸多人念就被摒弃,并不沾染。   “方庆……”   安成王看着面前的陈方庆,感慨万千,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本只是招揽、拉拢,但方才见陈错与侯安都一战,可谓神晕目眩,已然意识到这位亲侄对整个陈氏宗族意味着什么。   只是,安成王固是有心亲近,但看着陈错背影,隐约之间觉得高大遥远,仿佛隔着江海湖泊。   两人似被两界分隔。   边上,那沈尊礼看着陈错,更是身心俱骇,心头的一点妒忌,彻底烟消云散。   “君侯……”   佛道众人亦缓步走来,他们看向陈错的目光中,都有着一点震惊,有些人已经带上了敬畏之念。   而此番青柳会的发起者虞寄,也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居然带着几分朝圣之色。   “仙……君侯……”   到了跟前,虞寄拱手行礼,正要说话,但马上就被一道光辉打断。   那光自夜空中而落,转眼便笼罩了陈错。   安成王、虞寄、陈娇等人见状,纷纷停步。   陈错心神一转,已然明了。   “该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陈娇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兄……”   陈娇的眼睛顿时红了。   远处屋脊之上,遥遥相望的南冥子、垂云子长舒一口气了。   垂云子笑道:“方才瞧着侯安都的长生凶威,我实有些担心,毕竟那人居然炼化了一点紫气,错乱了青柳园周边,谁曾想,最后摧枯拉朽的,居然是临汝县侯!”说着说着,他喜上眉梢,“这般厉害的人物,日后也得是我的师弟了!”   说话间,一块洁白玉佩自其人怀中飞出,其上血丝缠绕,有一道篆体小字,逐渐悬浮投影,凌空书写——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垂云子见之,笑道:“入门接引,白玉共鸣,此事成矣!”   南冥子怀中也有一块玉佩飞出来,共鸣震颤,同样有一行篆字悬浮显露——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   .   蜀地竹林,大湖之畔,一名白衣道人缓缓落下,忽然他心有所感,转头朝着东边看去。   怀中一枚白玉飞出,投影出一行篆字来——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道人轻笑一声,拿住玉佩,踏浪而行。   湖心水下,黑影蔓延。   .   .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玉佩凌空,一列篆字在陈错面前悬浮流转,散发出阵阵意境,伴随微光,落入心间。   忽然,“扶摇”两字微微一震,飞出字列,凝聚为一点光辉,落入陈错心中,瞬间,心中道人竟是凝实了几分,隐隐多了一道虚幻神通的雏形!   好家伙!   陈错很是意外,他着实未曾料到,这接引玉佩不光灵光洗神,竟还能种下一道神通雏形!   “如此看来,光是这入门的接引之物,便格外珍贵,若是几千年下来,门人弟子皆如此,那……”   他正思量着,周遭阵阵佛光与灵光升腾。   “为扶摇子道友贺!”   道人稽首,僧人合十,行礼恭贺。   空中,光辉凝聚成一扇门户,缓缓打开。   一道道月光汇聚过来,化作阶梯。   陈错轻笑一声,甩袖转身,拾阶而上,迎风而起。   霎时间,有紫气汇聚,分列两边。   陈娇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物我两忘。   园中内外,一双双眼睛盯着陈错,屏息静气。   .   .   “挥袖一别人间去,恣意洒脱凌九霄!”   栖霞山上,老乞丐凌空盘坐,遥遥看着,长歌大笑。   “之后,且看君,此番能否如愿!”   在他身后,五气汇聚,天地洞开,显露一片高山流水,三日悬空,有仙鹤飞舞,有龙凤遨游。   他身子一转,踏入其中。   .   .   “那滴造化之血居然为他所得……”   黑纱女子遥遥看着,漆黑的眸子有如深潭。   忽然,女子身后黑雾弥漫,两道身影隐隐浮现。   “尊者言,侯安都毙命,南朝局势稳妥,但五五之数越发清晰,二十五年后,真龙归位,应在北方!”一道黑影缓缓靠近,“北方有齐、周两国,那齐国还好,周国局势复杂,尚需支援,尊者令我等前往支援!”   女子神色不变,淡淡道:“那陈方庆看着气象不凡,又是南陈宗室,立足于南,若北天为基,此人或为大势阻碍。”   “尊者已经注意到此人,说他有大气运,或为大能转世,为大变数!”黑影还是说着,“如今他气候未成,正是掐灭萌芽之时!此去周国,就顺便往那太华秘境一行,能惑便惑,不能则杀,以绝此患!”   女子沉吟起来。   黑影就道:“事不宜迟,速速动身吧,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一刻也耽搁不得!”   黑衣女子这才点点头。   旋即,三道身影同时失去了踪迹。   .   .   青柳园中。   陈错步步凌空,待得走到门前,忽听一声呼唤。   心头一动,气运中一点涟漪,陈错转身招手。   停在园外的牛车上,一猪一龟腾云驾雾而起,直奔而来。   转眼,一人与二小同入门户。   那门关上,光辉消散。   沈家小姐看着空荡荡的夜空,怅然若失。   风起。   劲松摇晃,垂柳招展。   满园花瓣飘飞。   这正是: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第二卷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地火风水,星辰云海   太华山有一炼气士,名曰扶摇子,南陈时得道。   帝闻之,乃使人问之于道,求鬼神不老之法。   陈错一步踏过门槛。   四周漆黑,前方有地火风水流转,又有四剑,剑光演化四象之影,定住地火风水。   “好大的气魄!”   只是瞬间,陈错便心神震颤,气血跳动!   “几位道长说这接引之阵能洗髓伐毛,缘由该就在此处吧?”   他也不迟疑,一步迈出,踏入地火风水之中。   这一入其中,陈错当即就被那五光十色所围拢,厚重、炽热、飘忽、轻柔……诸多感触接连袭来,催生心头感悟,而后又有星星点点的光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星光落在身上,   顿时,陈错内外就有变化——   先是那心中道人灵光大盛,随后身上的筋骨皮膜亦越发坚韧,浑身各处的汩汩鲜血沸腾起来,心头的真火更浓烈了几分!   火势一涨,身躯各处气血便汇聚过去,被真火灼烧起来!   当即,处处气血有如蜡烛一般,迅速消融!   “果然是壮神强血,我若是五行齐全,该能彼此相生,互为助益,但如今孤火越是强横,越发损伤身子……”   心中转念,但陈错并不慌乱,按着功法吐纳起来。   只是,呼吸几下之后,悬浮四方的四把剑骤然震颤,那四象虚影晃了一下,竟朝陈错汇聚过来!   陈错依旧镇定,吐纳了这么多次,这般场面虽是首次,却也有类似局面。   只是当虚影临身之际,他那怀中葫芦却是一颤,抢先一步,将四象虚影吸入其中!   “嗯?”   陈错心头一动,低头一看,见葫芦中居然浮现一点血光,跟着心神一颤,心中殿堂里面一点雷霆闪现,竟将他的意识一卷,劈开地火风水,撕裂虚空,来到了一处熟悉之地!   上方,漆黑夜空中星辰点点!   下方,无边氤氲中云海翻腾!   “又是此处!”   陈错心中一凛。   之前在那归善寺中,知客僧慧智明悟白骨舍利,引得陈错同见一点佛果之影,便曾神游此处!   当时陈错尚无道行,但今时不同以往,只要心中道人镇住念头,身周变化便能明察秋毫。   “似和葫芦有关。”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探究原因。   陈错先是催动念头,试图脱壳而出,但旋即注意到,此时既无肉身躯壳束缚,亦无心神包裹念头,不上不下,无身无神,亦无来处归处。   但陈错也没有乱了手脚,收敛心思,凝神朝着一处看去,探查记忆。   他这一看,便落到一片氤氲庆云上。   但随即,周遭景象破碎,星辰云海尽数消散,意识重归于身。   心神坐定,略一感应,知道前后不过刹那。   “和上次一样,也是骤然破碎,不见变化……嗯?”   陈错正在想着,但旋即心头一跳,竟然发现心中道人的身边,多了一团庆云!   “这是……”   当即,他的心神念头凝聚过去,要探查这庆云虚实。   结果灵识念头一过去,竟是半点反馈也无,连带着念头都迷失其中,失去了联系!   “当真古怪!”   陈错尚未来得及仔细探查那团庆云,便注意自己这意识一去一回,浑身已然火热,那心头真火越发旺盛起来。   四周,地火风水依旧流转,那被吸去了的四象虚影再次浮现,星星点点的光辉汇聚过来,心神、血肉依旧快速壮大,更有一缕一缕的黑气从浑身上下的毛孔中飘出!   那是身体杂质被排除出去!   随即,他的思绪越发清明、浑身各处的劲力也越发充沛,但那心火升腾之间,灼烧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他心念一动,心中道人拉扯周边紫气,便去压制心火。   那旺盛心火瞬间有了几分缩减。   “这接引大阵当真厉害,可惜和我有些水土不服,助长了心火灼烧气血的速度,不过能让我再次窥探星辰云海,也算有收获,这是第二次见到,之前是慧智明悟时,葫芦震颤,不知道那第三次会是何时,两次之间是否有共通处,能否自行掌控,还有那星辰云海,……”   他正想着,那地火风水之中,忽然传出一道笑声,跟着那无光十色消散,随即周边异象尽数退去,显露出一片光明世界来。   鸟语花香扑面而来,一座座山峰悬于苍穹。   陈错游目四望,入目的是万里无云,溪流瀑布间绿荫葱葱,有飞禽成群,有走兽出没。   “这里是……太华山?”   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陈错的身后传来——   “此处可称太华秘境!”   陈错虽未察觉身后有人,但并不意外,知该是太华山高人,于是一转身,就看了过去。   入目的,是个身着道袍、手拿拂尘的男子,那模样约莫三十多岁,丹凤眼,眉入鬓,鼻若悬胆,面如白玉,留着长须,身材高大,器宇轩昂!   便是陈错这一眼看过去,也不免感慨一声丰神俊朗!   他拱手上前,道:“见过前辈。”   那男子打量陈错几眼,很是满意欣慰,哈哈一笑,道:“贫道道隐子,特地来此等你,果然如他们所言一般,资质非凡,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啊!”   虽说已有猜测,可真个听闻,陈错还是不免感慨,面前这位,虽是道骨仙风,有道高人的模样,但和预想中的鹤发童颜,着实差别太大。   “贫道是晋初之人,有些际遇,成道之后容颜倒是停驻了许久,”那道隐子看出了陈错的心思,“日后,你自会见怪不怪,先随贫道去拜祖师相,等正式入了门,定下师徒名分,贫道先帮你梳理一番,方才你在四象接引阵中,当也发觉了隐患,正好为你解答。”   陈错拱手道:“都依前辈。”   道隐子点点头,一甩拂尘,便有云雾聚集过来,托着二人腾飞而起。   见着这脚下云雾,陈错才又想起来一事,迟疑了一下,问道:“前辈,与我同来的两位,不知身在何处?”   “你说的是那五脏神与长生龟?莫急,等会炖好了,少不了你的口福!”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华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两位是你的伴道之友,难怪能一同到来,不过它们身为异类,一入阵中就被排斥出来,被贫道师弟拿住,说是正好下酒……”   云雾之上,道隐子笑了起来,他拂尘一甩,从容说道:“放心,咱太华山天材地宝不少,哪能真个将伴道之友给烹了?”话落,眼里闪过一点遗憾。   陈错点点头,觉得经过此事,倒是少了几分隔阂,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周围——   驾云行于天地间。   下面是连绵青山与阡陌交通,井田纵横中不时能见得小溪村寨,男耕女织,老闲幼奔,当真岁月静好。   再看天上,一座座山峰凌空悬浮,或高在云层,或低及青川,好一派仙家景象。   只是……   “前辈,此处果真是太华山?这般仙家景象,大陈可是见不着。”他一抬头,看着天上的两轮明日,终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他周国境内也是见不着,”道隐子抚须笑道,“方才说了,此处乃太华秘境,与太华山是有关联,但此太华非彼太华。”   陈错心中一动,道:“桃源?”   “哈哈哈,非桃源,到时候你自然知道,现在一说,牵扯之下,你这心中杂念怕是要没完没了,”道隐子似是不愿多言,而是按下云头,落到一处悬峰之上,“到了。”   满山碧绿,小溪流水。   一座道观埋于林木之间。   青石小路,曲径通幽。   陈错还在思索着秘境之名。   “莫多想,去杂念。”   道隐子轻语一言,却是走到那道观跟前,拿着拂尘虚画一圆。   当即,光华圆转,涟漪四散,盖在墙上的树藤舒展,覆在地上的尘土飞散,露出了道观本来的样子。   “好些个年没有人来了,有些古旧了。”道隐子领着陈错走了进去,边走边说,“咱们太华山的道统主干,名为云霄宗,乃赤精祖师传下,仙踪难觅,祖师云游不知去处,但还是要拜的。”   二人走在一条长廊上,两边是一盏盏青铜灯,随着道隐子走过去,一盏盏的亮起,灯中一团团的火苗跃动。   隐约之间,陈错眼前光影流转,看到了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的穿直裰,有的穿襦裙,有的垂垂老矣,有的年只总角,有的姿态潇洒,有的憨厚强健……   隐约间,历史长河的虚影又浮现心头,似要将他的意识引入其中,但陈错早有经历,守住道心,并不动摇。   “此乃指路灯,共计十九盏,为门中法宝。”道隐子停下脚步,露出满意的笑容,“去吧。”   吱呀。   道观门开,阳光斑驳,照在一副画卷上。   画上乃是一尊仙人,坐于云上,身着阴阳八卦紫绶仙衣,左手执阴阳镜,右手执水火锋。   画卷古旧,边角泛黄,并无神异。   “此画出自祖师一名亲传弟子之手,那人乃帝辛之子,殁于商周之际,其人画作被祖师珍藏,时时拂尘,云游远去之前,更是抽去了此画时光,永固于此。”   道隐子看着那幅画,露出追忆之色,口中淡淡道:“也无需三跪九叩,拜一拜即可,礼在心,不在身,你初闻祖师,不见得有什么敬仰,只需记得自家跟脚源头。”   陈错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习惯性的灵识一转,待收回来的时候,着实有几分惊讶。   若无其他遮掩的话,这确实只是一间简单屋堂,并无禁制。   那赤精子的大名,他如何不知?   在后世无数书中都是常客,位列十二金仙,实际上之前的昆仑、太华种种,令他早有猜测,如今不免想着,此世难道还真是个封神背景?   想着想着,他已走到画作跟前。   “帝辛之子,是那两位殿下之一吧……”   一股怅惘之意自他心头升起,旋即被心中道人驱散,跟着便冲着那祖师画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道隐子抚须而笑,看着陈错道:“如此,汝当为吾徒,道号扶摇子。”话落,拂尘一转,周遭景象就变,化作一座典雅厅堂,这道人就坐在堂上。   陈错立于堂中,又对着道人一拜。   道隐子畅快大笑,道:“这一拜,吾还是受得的,自今日起,吾为汝师,当为汝引路,为汝遮挡,为汝解惑,亦要记得,咱太华山云霄宗固是比不上昆仑大派,但也是有道统来历的,日后,无论是在红尘凡俗,还是在幽冥九霄,行事当无愧于心,不可使太华蒙羞。”   陈错闻言肃然。   “些许门规无需细说,为师当以身作则,慢慢教你知晓,但只一点得谨记……”说到这里,道隐子收起笑容,“绝不可欺师灭祖!否则,你便是功参天地、踏破生死!太华之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亦诛之!”   “弟子记得了。”陈错正色躬身。   “好了,”道隐子又露出笑容,“你是太华第二代的第十徒,上面有七个师兄,两个师姐,云霄宗如今的掌教是为师师兄,他于晋末时坐死关,至今未出,这门中事务都是为师打理,除此外,为师还有个师弟,这几日正好在门中,但他不喜旁人去寻,待得有缘自能相见。”   陈错默默估算,如此说来,这门中一二代弟子,算上自己也才十三人?   没有什么师叔祖、长老之类的吗?   但想到自己刚刚入门,不明仙门虚实布局,只是那位师叔若不喜旁人打扰,等见着他时,那小猪小龟可还在人间?   “好了,”道隐子简单介绍过后,“按说为师与你也是初见,说多了大道理也无用处,还是先来帮你梳理,我听於儿说,哦,便是你南冥子师兄,他在你们这一辈行四,他说你精于香火,却以人文之念入道,又习了炼气术,但法自武道?”   陈错点头称是,又说起自身的心火隐患。   “福祸相依,无需担忧,”道隐子微笑说道,“九龙神火在那上古三代时大放异彩,为一法宝蕴养,名曰九龙神火罩,就是比之咱们门中镇派之宝也差不多了,你得其火淬炼心脏,也是机缘,这天下间的先天灵气近乎枯竭,寻常人要炼气,须得吞下天材地宝,积累几十年,才能道基圆满,再求长生,垂垂老矣,你却不同,只要寻得五行之宝,炼入五脏,顷刻成道基。”   陈错品味片刻,对日后修行有了一点方向,随后也不迟疑,又说出了当下难题:“弟子先修香火,再修炼气,今日入了太华,与门中功法是否相悖,而且我欲长生,香火、炼气、修真,又该如何抉择?”   道隐子抚须笑道:“咱们太华山本来就是炼气正统,只是世事境迁,先天灵气枯竭了,门人弟子为了传承,不得不朝着那修真道偏移,若是严格算起来,炼气之法才是正道,你若是有心走这条路,那咱们门中,不知有多少典籍任你挑选。”   陈错点头思量,权衡利弊。   “不过……”道隐子这时又道,“自来弟子各不相同,千人千面,各有所长,先秦时的孔子就知因材施教的道理,为师又岂能让弟子来迁就功法?吾辈修行为的不是神通通天,说到底,无非先求长生,再求悟道,你如今二步道基,若还让你废了根基重修,又何必拜吾?”   陈错听得此言,心中一暖,笑着请教。   “你已道基,该求长生。长生者,性命同参,吾听南冥子传言,你在踏入阵法前,正好和一个灵肉合一的武道长生交过手,这便简单了,该是体会到了长生之机何在。”   跟着,道隐子不等陈错开口,便继续道:“长生,讲究个性命皆修,混而一统,香火聚念,心中通神,可为性修;武道炼气,作于脏腑,能作命修!若令两者合一,自然长生!”   香火为性,炼气作命!   “性修香火,命修炼气,”陈错咀嚼着,思路通畅起来,“多谢前……师父指点。”   “这些你早晚能想通,缺的无非积累,”道隐子说着,神色微微一动,“何况说易行难,你香火近乎圆满,但五气尚缺其四,性命不衡,该从养气入手。”   他又是一甩拂尘:“不过当下先好生修养几日,欲速则不达,亦无需时时挂念,省得生出执念、杂念,为师先去救你那两位伴生之友。”   话落,陈错眼前光影变幻,待得平静下来,已到了一间屋舍中,哪还有道隐子的身影?   “去救伴生之友?”陈错眼皮子一跳,“如此说来,先前不是玩笑话,小猪小龟真要被炖了不成?”   摇摇头,他排除杂念,盘坐下来。   “观我这师父言行,选了这太华山未曾做错,”陈错微微一笑,“不他走得急,忘了与他提及葫中那滴血了。”   一念至此,他顺势躺下。   “也罢,既要修养,正好去梦泽一看,瞧瞧滴血到底有何神异。”   念落,他闭上眼睛。   茫茫梦泽,陈错显露身形,随即心头一跳。   “吼!!!”   吼声回荡,震耳欲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梦一念,滴血重生   随着吼声同来的,还有一股凶猛意志!   这意志狂暴、混沌、古老,宛如汹涌江水,连绵不断的冲击过来!   受此冲击,陈错意识一震,宛如落入狂风之中,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宛如风中烛火。   方才他在那祖师道观之中,走在指路灯旁,再次受到长河冲刷,都没有此刻受到了冲击更强烈。   但旋即,他定住道心,念头一转,周遭的茫茫云雾聚集过来,将那股洪荒气息隔离出去。   这时候定睛看去,隐约能看到一头庞大凶兽的虚影!   只是随着陈错念头再动,整个梦泽的云雾翻滚起来,生生将那虚影撕裂,露出其中的一滴鲜血。   陈错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探查,而是闭着眼睛感应起来。   “果然,不是错觉,我与梦泽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原本我能在这里一念挪移,或者隔空取物,现在这片梦泽与我联系紧密,似乎可以随心变化,只是处处云雾,就是再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来。”   这般想着,他行走在云雾之中,朝那滴鲜血走去。   “这般变化,不会无故而生,是因为四象接引阵,还是这滴血?亦或是因为那团庆云?”   旋即,他摇了摇头,这血出现于此,又被云雾压制,便也在遵循梦泽内部的规则,一念至此,陈错微微感应,心中道人边上的那团庆云缓缓聚散,高深莫测。   思索之时,他已经走到了那滴血的跟前。   这滴血凌空悬浮,微微泛紫,震颤不休。   这一靠近,陈错越发感到这血液邪异,其中酝酿凶猛意志,宛如一头将要择人而噬的凶兽,若非被被梦泽压制,必然再次冲击出来。   隐约之间,他捕捉到一点凶狠的真灵碎片隐藏血中!   “这滴血,应该是侯安都踏足长生的关键,果然邪门,方才那虚影更是诡秘莫名……”   回忆着刚才进入梦泽时的变故,陈错忽然心有所感,竟是得了梦泽的一点预兆。   于是他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抬手一招。   “血来!”   顿时,在那空中,又有一滴鲜血生出。   但旋即,这滴鲜血震颤着,开始扭曲、膨胀,汩汩流淌,居然是越变越多!   噗嗤!   突然!   一根一根的白骨从鲜血中冒出来,一根一根的连接在一起,化作骨架轮廓。   咚咚咚!   鲜血浸透骨架,一团一团的聚集,生出如鼓点般的心跳声,那心脏、五脏依次出现!   紧跟着,又有猩红血块、血管浮现出来,覆盖骨架,遮盖脏腑,化作一层坚韧血肉,最后一层一层鳞片冒出来,盖住猩红血肉,越发密集!   “嗷!”   咆哮声中,一头足有牛车大小的凶兽便凭空而生!   四周浮现电光,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   陈错身子一沉,重压在身,他眉头一皱,但并不慌乱,方才预兆感应,皆有预判,所以现在只是打量着那头凶兽。   “滴血重生?”   那凶兽面目凶恶,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双目通红,脸上有须,头上生角,身形似虎,四爪如鹰,浑身布满了鳞片,电光在身上流转。   它舒展四肢,便有云雾聚拢过来,它游目四望,目光所及之处,有紫烟升腾,那凶恶的兽瞳倒影白茫茫的景象,神色便有几分茫然,继而却是想到了什么,又透露出惊喜之念。   “俺竟是重生了?!”   此兽口吐人言,声音落下,周边就有阵阵闷雷。   跟着,它不怀好意的盯着陈错,张着血盆大口,问道:“你这道人,是何来历,是你将俺唤醒……”话到一半,它神色一变,视线落到了陈错身边的那滴鲜血上——   既是滴血重生,自是能感受到自身本源,于是它一下子就盯上了那滴血,而后暴怒起来。   “此血之中,也有俺的造化本源,你这道人,莫非也想用邪法奴役于俺?”那凶兽说话间,怒而兴雷,踏云而落,逼近陈错,“俺方才就察觉此处古怪,非在三界之内,莫非,你是想要将俺囚禁于此,奴役驯化?”   它一爪子抓向陈错,有雄浑雷霆呼啸而出,遮天蔽地,要将陈错吞没!   “若在外界遇到了此兽,我自是有多远避多远,但在梦泽之中,这局面可就不同了。”   面对汹涌雷霆,陈错不慌不忙,只是催动念头。   “散!”   那头凶兽忽的凌空凝固,跟着面露惊恐,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话未出口,身躯已然崩解,化作无形。   漫天雷霆亦烟消云散。   “一念可成,一念可散,更有云雾压制,此番异变之后,整个梦泽都能为我所用,堪比掌控一方天地的大神通!”   方才他感悟血滴时,得了梦泽一点预兆,否则也不会贸然为之,梦泽随心,便是无法驱散凶兽,也能一念将那凶兽挪移到梦泽角落,刹那千里!   “只是一滴血,居然就能重生过来,那凶兽身又亘古气息,不知跨越了多少时光过来,不过……”想陈错目光一转,落在那滴本源鲜血上,“这收拢回来的一滴,反而无法用于重构身躯,要复制之血才行,那此兽能够复生,该是梦泽之效,而且也无法离开梦泽,这梦泽隐秘众多,等我道行高些,要好生探查才是。”   这般想着,陈错挥袖一甩。   顿时,又是一滴血被复制出来,几息之后,那头凶兽再次显露身形。   它的身躯刚刚凝实,便咆哮一声,雷霆落下间,张牙舞爪的朝着陈错扑来!   “俺吃了你!”   轰!   云雾落下,将这头凶兽整个压到了梦泽深处!   它挣扎起来,道道雷光迸射四散,却难以挣脱出来。   “重生不等于会走上兽生巅峰,还要看所处的局面,不如咱们说说话,彼此了解一下,看……”陈错远远看着,出言试探。   “死了这条心吧!”凶兽兀自咆哮不停,“小小道人,如蝼蚁一般,也想与俺说话?趁早放了俺,否则等俺解脱……”   啪!   话未说完,它整个身子如肥皂泡一样消散。   “虽是复制血液,但记忆连续,还有前念,说明每一滴血衍生出的,都是本源意识,该是以血液为媒介,借梦泽之能,将散落天地间的意识聚拢,回归于此,那就该是本体了,如此一来,倒是价值不小,从它口中,说不定能探得侯安都的隐秘,比如那个桃源路标……”   陈错沉思着,想着此次梦泽异变,以及这头重生之兽,能有什么用处。   “梦泽之中,第一次有了灵性活物,或许是异变原因之一,而这头凶兽的模样,和东观藏书中的一种龙子相似……”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中人   “想让俺臣服?做梦!”   狂暴的雷霆中,那头凶兽张牙舞爪,但尚未舒展开来,就消失不见。   很快,此兽又再次出现,一阵咆哮后,依旧朝着陈错扑了过去,但中途就再次消散。   如此反复十几次后,凶兽终于安定了几分。   它没有一露面,就扑向陈错,而是阴沉着脸,蹲坐起来,满眼不善的盯着陈错,嘴里“唔唔”的闷响,獠牙之间雷霆炸裂,鼻孔之中黑烟滚滚。   “好不容易重生过来,你也不想就这么反复轮回吧……”陈错见状,自是试着沟通。   结果话未说完,那凶兽猛然张嘴,就是一团雷光激射而出,随后它整个就没了。   “暂时无法沟通,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   陈错也不气馁,本就是无心插柳所得,无需执着,何况求道长生才是正事,若能长生,不缺时间,自能与此兽反复“交涉”。   “耗费了一夜,不知外界如何了,不过墨鹤并未被触动,师父该是没有来过……”   方才他抽空醒了一趟,将随身物品整理一下。   青柳园中,陈错走得干脆,挥袖而去,除了猪龟之外,没有再带什么,但也有好些东西是贴身存放,其中最主要的几个,便是小葫芦、五铢钱、墨鹤和那本《九歌》注解。   方才,他就将一丝灵识心念寄托在墨鹤之上,如此便是身在梦泽,也能及时得外界信息。   不过,等陈错离开梦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心头却骤然一紧,跟着便警惕起来,瞬间起身,朝着一处看去。   门口,一名十岁模样的女童,容貌清秀,有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她穿着一件大红袄,手上拿着墨鹤,见着陈错看过来,笑道:“师弟莫怕,我是你师姐,排行第九,道号奚然。”   说完,她松开墨鹤,又道:“这法器炼得精妙,但你的用法太糙了!不过别担心,师姐我有一套驾驭窍门,改日传授给你,管叫你日后驾驭法器,如臂使指!”她掐起腰来。   陈错一怔,接住了墨鹤,见着女童脖子上挂着的白玉。   那女孩见状,凑近两步,道:“别愣着啊,快叫声师姐来听听。”   陈错见着,心中古怪,要知他这具肉身年岁也不大,还是少年模样,但比这女孩还是年长的。   “哎呀,我真没骗你,”女孩指了指脖子上的白玉,“咱们太华山不以年岁而论,是按照入门先后排名的!”   陈错闻言笑了起来,拱手道:“师姐多虑了,闻道有先后,这一声师姐如何叫不得?”   “好好好,”女孩心花怒放,笑弯了双眸,“好师弟,人看着顺眼,说话又好听,师姐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陈错见着,心中一动,还是忍不住请教起对方的年岁来。   那女孩一抬头,道:“师姐今年刚满十岁。”   “……”   奚然见着陈错面色,急切道:“莫以为是占了你便宜,师姐我的道行可不输于你,我是被老头捡回山中的,自幼筑基,如今也是第二境呢!”   陈错听得此言,默默点头。   南北对峙,战乱频繁,孤儿不知凡几。   奚然猜到了几分,笑容不变,道:“我虽未见过双亲,但身在太华,有老头子,有师叔,还有诸多兄长,还有几个师侄,如今还多个师弟,亲人反而更多哩!”   说着,她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话锋一转:“光顾着欢喜了,差点忘了正事,今日有人来拜山,老头子抽不出身过来,就吩咐我来看你,我此来,一来,是给你送吃的,二来,是给你拿来几册玉简,让你先看看,其中有些基础法门,还有一些个在太华秘境中出入法诀,等看完了、熟悉了,师姐再带你去藏书峰,那边可有趣了,有好些个好玩的,而且内蕴大阵,为太华五阵之一,端得神奇!”   说罢,她一招手,便有一只仙鹤落下来,将叼着的果篮放下来,里面放着两颗拳头大小的碧绿果子。   “我的伴生仙宠,”女孩指着仙鹤,一脸炫耀,“听说师弟也有,改日让两家亲近亲近。”   “……”   我真没有。   陈错默默拿起果子咬了一口,当即满口清香,一股清流顺喉而下,转眼遍布脏腑,当即五感思绪清明,脏腑舒畅。   他不由多看了那果子一眼,满眼惊奇。   那果子通体碧绿,宛如碧玉。   女孩瞪着眼睛看着,吞了口口水,道:“这是碧莹灵果,母树乃秦时栽下,十年一结果,一树三十六颗,可以固本培元,开拓灵智,很是宝贵,老头子特意嘱咐,让你这几日多吃几颗,调养好身子,日后好修行。”   “师父费心了,”陈错心头一暖,又见女孩模样,便将那余下的一颗递过去,道:“师姐辛苦,也吃一个吧。”   奚然舔了舔嘴唇,猛地一扭头,道:“我就不吃了,早就吃腻了,你是师弟,你吃!”   陈错哑然失笑。   奚然后退两步,侧着脸,急道:“赶紧吃啊,碧莹灵果成熟后,要用寒玉冰封,一旦解封,无人食用,两个时辰后就要化作清气,你再不吃,都浪费了!”   陈错见奚然心意甚坚,也不再矫情,尽数吞了,当即满腹清流,流转四肢百骸。   奚然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转过脸来,道:“赶紧调息吐纳!”话落,砸了咂嘴。   .   .   “师兄,咱们可有些年头未见,上次见面,还是太清之难时,唉,真个一言难尽啊……”   竹林屋舍,窗明几净。   道隐子与一名清瘦老者相对而坐,那老者正满脸感慨的说着话。   这老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峨冠博带,似风流名士。   身后还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气度威严,背负长剑;女的二十许,容貌秀丽,身披彩纱。   道隐子面带笑容,道:“是有些年头了,但师弟你身在长安,近在咫尺,想来拜访,早就来了,今日来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此番入山,所谓何来?”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清瘦老者叹息一声:“既然师兄问起,我就直说了,此来的根源,是因为言隐子师弟的一句承诺。”   道隐子神色不变,点头道:“不错,他提过此事,说五年前是输给你一场棋,有个承诺。”   老者就道:“言隐子师弟说了,许我用一次四象之阵。”   他见道隐子笑而不语,就道:“我知道此阵乃仙人亲自布置,一旦驱动,有诸多妙用,因此一直记挂此事。”   道隐子笑道:“那师弟就也该知晓,此阵一动,少说也得借地脉蕴养三年,如今阵图新转,师弟三年后再来,贫道给你留着。”他见老者神色微变,又道,“莫担心,吾辈若是许下诺言,自是不会违背,否则道心蒙尘。”   老者回过神来,赶紧道:“我也是察觉了阵图运转,匆匆赶来。实不相瞒,那日之后我便动了收徒念头,只是佳儿难寻,好不容易见得两人,也与他们家中许诺,让二人同入阵中淬炼……”   说着,他指着男子,道:“这个与师兄那弟子李於是同族、堂亲,为已故陇西郡公之子,陇西郡公被追封唐国公,明年就将出镇一方。”他又指着女子,“此女出身独孤氏,亦是大族,若不入道,明年就命不由人了。”   道隐子点头,说着:“师弟的弟子果然都来历非凡,非富即贵,势力不小,太华山本在周境,也知师弟难处,但如今先天灵气不存,贫道便是有心,亦是无力。”   “那能否让二人在山中修行些时日?”老者起身拱手,“太华宝地,处处玄机,能得一二历练,先前的承诺就算两清了。”   两个弟子亦郑重行了大礼,那男子更是小心窥视道隐子,眼中火热。   道隐子却摇摇头道:“一诺为金,哪能擅改?”   “那这……”老者脸色难看起来,“还请师兄看在两家交情之上,通融一二!”   道隐子就道:“若是这般让你离去,说不定心中记恨。”   老者急道:“师兄说哪里话,若是不行,师弟带着他们回去就是。”   他身后的男女闻言,都忍不住抬头,那男子更是面有急色。   道隐子摆摆手,笑道:“就算你不记恨,但与凡俗朝廷有了约定,那周国之人说我太华山不近人情,在山边折腾起来,也是麻烦,不如这样吧……”   老者一听,精神一振,赶紧道:“全凭师兄安排。”   道隐子笑道:“当初是你与贫道师弟一场对弈,如今,不如就让两家新收的弟子也对弈一场,若你的弟子赢了,贫道允他二人在秘境修行三年,但若贫道弟子赢了,你也别有怨言,三年后再来,如何?”   老者面露喜色,却还是道:“师兄高徒必定天资不凡……”   “对弈而已,虽不是凡俗棋局,但亦和修为道行无关,”道隐子收起笑容,指了指胸口,淡淡道,“在乎于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书山书居书中人   “前面那座是南冥峰,为四师兄的道场,再那边的是图南峰,是五师兄的道场,还有那边,看到了吗,露出一个角,上面有虹光的,那是我的道场奚然仙境!”   陈错的九师姐坐在飞舟前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指着沿途的一座座悬峰,给陈错讲解介绍。   陈错并不觉得吵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发丝飞舞,反倒有几分惬意。   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   他已经在太华秘境中待了五日,远离尘世喧嚣,外界种种似乎皆已远离,每日里品茗吃果,看书修炼,果然是悠然自得。   “那座是七师兄的……”边上,奚然又指着沿途一座山峰,但话到一半忽然停下,神情有几分低落,话锋一转,“师弟你刚刚入门,但已经道基有成,不久之后也会有自己的道场。”   陈错点头称是,见着师姐忽然有几分异色,思量着那位七师兄到底有何异样,为何一提到他,这位乐天师姐,就换了神色?   他并未说起此事,转而问起另一个疑惑:“不知这太华秘境到底位于何处?又有多少山峰?”   奚然便道:“咱们太华秘境啊,按说便在太华山中,但更似一界,我也问过老头,他说那外山与内境,实是一体两面,难以分割,曾有山中樵夫迷路,误入秘境,后来就在这里结婚生子了,过几日我带你去瞧瞧他的玄孙,至于这秘境之中到底有多少山峰,我还真不知道,少说也得三四十座吧,没数过。”   “……”   “不过,无论这秘境如何幽深,只要你将之前给你的玉简看透,掌握诸多法诀,便能来去自如。”奚然问着,“你都记熟了吗?”   “差不多都记住了。”陈错点点头。   “嗯,这就好!”奚然放下心来,跟着又提醒道:“玉简晶莹,能承载人念,最是适合纪录玄门功法,除了文字,还能留存感悟,以门中妙法品书窥字,能神思入书,等于是前人手把手的教授你呢!等到了那藏书峰,便能学到。”   “原来如此,难怪好多高深的功法,要用玉石做简来纪录!”陈错心里想的,自然是那东观三楼上的玉简。   当时他只是感应,便察觉其中奇诡之处,最后也只是看了一部《正阳一气赤光诀》,而且是单纯纪录功法,并未探查多少玉中心得。   “还需要特定的法门才能探查么……”   他正想着,前面的奚然已经指着一座悬峰。   “到了。”   话音落下,飞舟停驻于一座悬峰跟前。   此山竟是比周围的要大上两三圈!   陈错看了过去,第一个入目的,是峭壁上的两个大字——   “书山!”   .   .   “来了,来了。”   那山峰半腰,一座屋舍之中,正有两人坐在里面,其中一人正是那垂云子,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人,白眉长须,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脑袋光秃秃。   二人遥望天际,见着飞舟落下,都是精神一震。   “六师兄,此番不要急着出去,要等十师弟遇挫、疑惑难解的时候,再去点醒他,”垂云子收回目光,叮嘱起来,“咱们这位师弟惊才绝艳,不亚于七……总之,得好生帮衬!”   “我自知道,你休多言!到底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白眉男子一瞪眼,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我得赶紧背熟了,省得等会指点他时,自己倒忘了。”   垂云子顿时一脸无奈,再一看,见着陈错已经走下飞舟。   .   .   陈错看着面前这座悬峰,眼中闪过一点异样。   便在方才,他怀中的那枚五铢钱隐隐震颤。   “我这枚五铢钱来自那混乱之念,但其中亦收拢了书山学海之虚影,此处名为书山,说不定因此共鸣。”   念头一转,他心有猜测。   “这样倒是正好,自从得了那枚五铢钱,一直没有太多动静,和寻常铜板几无区别,现在既有变化,说不定能早一日探得其中奥秘。”   “这边走!”   奚然一步跳下飞舟,指了个方向:“你自去吧,山后面有个阵法,能送你回去,若是流连忘返,想多看时日,或者住上两年,品书为学,那也无妨,上山路上就有个村寨,里面的人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你若是口渴、饿了,只管去寻他们。”   “山中还有村寨?世代居住于此?”   陈错不由错愕。   这座书山,一样是悬于空中的,山腰往上,云雾缭绕,若是寻常人家住在此处,如何能上山下山?   再看这山峰,虽然不小,也有几处起伏,但前后上下加起来才有多大?住在这里,不说人口多少,口粮都不够吧?   “你自上去,见到了便知。”奚然见陈错走下飞舟,一个腾跃,便跳了回去,挥了挥手,“我家鹤儿,还会给你送上几日碧莹灵果,师姐先走了啊,过些时候再见!”   陈错拱手拜别,等送走飞舟,他看了一眼上山的小路,带着好奇,走了过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山腰处,果然听到有人声,靠近辨认,竟是朗朗读书声!   陈错啧啧称奇,也不用灵识探查,而是循着声音过去,拨开一片丛林,正好见到连绵屋舍,都是青竹搭建,有一名名少年坐在里面,正在拿着竹简读书。   察觉有人过来,其中几人转头一看,但旋即就被训斥,说他分心他顾,不够专心,罚抄云云。   “书塾诵读,果然有人家。”   他也不着急,在旁边站着、听着。   很快,就有个文士走出,对着陈错拱手道:“小民鲁余,见过仙长。”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以这般称呼?”   “好叫仙长得知,吾等乃是长恩村人,供奉司书之神,为此书山之民,无论男女老幼,皆以读书为生……”   这个鲁余显然知道陈错初来,想要问的都是什么,于是一番介绍,条理分明。   原来这长恩村位于山腰,如今共计一百七十三口,三十余户,男女老幼,皆读书之人,以此为生。   饿了、渴了,只需展开食货志之类的典籍,全情朗读,用心感悟,只要读得通透,就有饭食、汤水从中涌出,至于那衣衫所需琐碎之物,皆能显现,用之不竭!   陈错听得啧啧称奇,不由问道:“山中可有飞禽走兽、山泉野果?”   鲁余点头道:“有的,且多有神异,仙长一见便知。”   陈错又问:“那村中可有猎户打猎,农人采摘?”   “有辱斯文!”鲁余眼睛一瞪,竟有几分恼怒,但见着陈错腰间白玉,还是压住念头,“打猎采摘,那是上古之国、山外浑世之人所为,如今吾等以书为生,寡民一村,无国亦无君,圣贤见了都要羡慕,哪里还能去做那般粗俗之事?就是提都不愿意提了。”   陈错不由哑然,随即又想到一事,问道:“那贵村这般传承了多久?”   鲁余不假思索的道:“今年该是第九百三十二年了。”   陈错很是意外,就问:“九百多年,便只有这些户数?”   他心里所想的是,这九百多年传承下来,那长恩村人口不多,居然还未消亡,但反过来一想,若是这人多了,山里怕是也盛不下,早就该近亲婚配了吧?   “天地自有法度,是以村中人不多亦不少,而读书能为吃,能为穿,自然亦有婚配,只要领悟两情相悦之道,书中自有如意郎与贤惠妻。”   这下,陈错彻底懵了。   好家伙,我写书写出个鬼,你们居然还能分配对象?   好一会,他才出言称赞——   “妙!”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酒无月空穷经   “已经到了长恩村边上,正在书塾之外。”   另一座屋舍中,垂云子盯着屋外看着,表情紧张起来,转头问道:“师兄你可准备好了?”   那白眉男子长舒一口气,道:“好了,等会他若是谢绝了邀请,直接去上山,然后迷失林中,我就直接过去,点醒他,让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对!”垂云子点点头,“咱们门中的人,来此山中,除了二师兄和七……师兄之外,第一次踏足书山,都是急于求仙,根本没有心思多想、多思、多看、多问,反而失了本心,于是见了长恩村,便觉得此处无关紧要,得赶紧攀登才是,于是都没有领悟其中深意。”   白眉男子点点头,笑道:“此番定然能让小师弟记得我的名号,发自内心的尊敬!”   垂云子看了一眼外面,道:“来了,来了……”   .   .   那边,一番问答过后,陈错已然明白,所谓书中美郎君,书中颜如玉,并不是真的凭空生成的,更非纸片人,而是从其他地方,被挪移过来的真人。   想来也是,若真是意念所至,凭空而生,肉身凡胎也无福消受。   在陈错沉思之际,那鲁余就道:“仙长远来辛苦,不如先去村中休息,登山虽是正事,但也不急于一时,总要劳逸结合。”   陈错思量了一下,笑着点头:“也好,我正好奇村中风俗,叨扰了。”   那鲁余一愣,跟着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这一幕自是被垂云子二人看到了。   “他应下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   跟着,白眉那男子皱眉道:“这……也罢,还有后面的点醒机会,反正等他继续登山,还是会察觉山中寂静,我再去告知他其中玄妙。”   垂云子点点头,觉得只能如此了。   另一边。   陈错入了那长恩村,立刻就感到了一道一道人念,隐隐与心中的人念金书共鸣震颤,便生出一点感应,似乎心头酝酿着什么。   随即,他又见着这满村之人,男子无论老幼都是书生、文士打扮,个个说话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村中女子襦裙板正,举止有度却又有几分呆板,处处含蓄,与人说话的时候,往往只说一半,含而不露。   初时,还有几分兴趣,但看得久了,就感到无趣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着急离去,而是借住下来,明日再继续赶路。   很快,他就住进了村中竹楼,据说此处是特地开辟出来,周围都是朗朗书声。   入夜,陈错更得村中人指点,就拿着一篇《酒诰》轻轻朗读,感悟其中道理。   待得一篇文章看完,眼前一花,居然真有一壶酒冒出来,他接住之后,大感诧异。   “此文本意乃是禁酒,说的都是饮酒有多大危害,不仅于己不利,与他人不利,甚至能大乱丧德,埋下亡国根源,但领悟之后,反得一壶酒来,如此一来,便是喝着,也不安生,该是心有顾虑吧?有趣,有趣……”   这般想着,他自斟自饮,端起酒杯,对着天上举杯。   “可惜,有酒无月。”   这太华秘境玄妙异常,亦有日夜,但天有两日,却无一轮月。   摇摇头,他一饮而尽,入口清香,后劲绵长,佳酿醇香。   放下酒杯,便生遐思。   “这太华秘境之中,除了座座悬峰,还有广袤大地,其中村庄林立,有人繁衍生息,这些人若能潜心为学,就可能与书山上的长恩村产生共鸣,被引导至此,从此远离田间地头,于书山学海中恣意畅游,却也回不去了。”   他看了一眼壶中酒。   “人如此,那酒呢?是如桃源一般,无中生有,虚实不定,还是也有一处源头,只是旁人不知?”   忽然,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那心中的人念金书隐隐震颤。   他放下酒壶,放空心灵。   顿时,陈错的五感越发灵敏,那竹楼周围的景象,一时都分明起来。   很快,他心有所感,笼罩一处——   一座竹舍中,正有一名孩童读着书,其父坐在前边听着,不时点头、摇头,时而欢喜,时而失望。   陈错心念一动,一道心念传出,那孩童忽然停下,问道:“读书为了什么?”   其父一愣,旋即思索了一下,道:“读书才有饭食,才有衣衫。”   孩童接着问道:“为何读书会有饭食、衣衫?”   其父又是一愣,这次思考的时间更长了,才道:“这本是你祖父告诉我的道理,读书就有饭吃,便有衣服穿,便是你祖母也是自书中而来,如今我告诉你,又哪里有许多疑问?”   孩童一愣,点点头,不复多问,再次埋头朗读起来。   竹楼之上,陈错叹了口气,一挥袖,从楼中飘然落下,便朝着村外走去。   那鲁余很快就追过来,遥遥喊道:“仙长何故不辞而别,可是觉得招待不周?”   “无他,此处难解疑惑。”陈错头也不回的走了,沿着山间小径前行。   .   .   竹林屋舍,窗明几净。   清瘦老者再次过来拜访。   他被一名童子领进门中,见了堂中的道隐子,就笑着问道:“师兄啊,何时可以对弈?我那两个徒儿,都已准备好了。”   “不急,”道隐子神色如常,“我那小弟子,刚刚入了书山,等他出来,就可对弈。”   结果清瘦老者听了,却是一愣,跟着就苦笑道:“师兄啊,那书山之径,没个两三年,如何能走完?”随即,他试探着问道,“莫非是要让我那两个弟子,在此待上两年,才能与师兄那弟子对弈?”   道隐子抚须笑道:“哪能如此,不如你先领着两个徒弟回去,待贫道那弟子出来了,再来对弈也不迟。”   清瘦老者收起苦笑,问道:“师兄该不会是见着我领人过来,特意让那新入门的弟子,进入山中的吧。”   道隐子摇摇头,笑容不变的道:“哪有这般道理?你来之前,就已安排好了,此乃太华规矩,和弟子入门必得接引一般,不会因为谁人就贸然改变。”   顿了顿,他抬头问道:“师弟,你可有什么决断?若是觉得不便,这对弈也可作罢,等三年,你再领着两个弟子过来。”   “师兄说笑了,我那两个弟子一年都等不了,如何再等三年?”清瘦老者说着,摇头叹息,“也罢,我回去思量一番,明日再给师兄回话吧。”   “如此甚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路见心不曾迷   清瘦老者离去之后不久,一艘飞舟飞至,却是奚然来了。   “师父,我来的时候,遇到了止水观的韩师叔,他是要长住了不成?”   小丫头入了堂中,也不客气,直接跑到了道隐子的身边,伸出白葱小手,给老道士捏起肩膀来。   道隐子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他呀,是为他的两个徒弟,来咱们太华山寻个机缘。”   “那他可就来错了。”奚然咯咯一笑,“您老人家可是连自己都亏着,有灵果都舍不得吃,哪里还能便宜了旁人。”   道隐子笑道:“为师好生培养你等,等你们本事大了,有哪个步入世外,还不得好生孝敬为师。”   “您老人家真是机智!”奚然一边说着,一边按着,很快就将那前因后果给问了出来,便道:“那韩师叔真是打得好算盘,却被您老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推得进退不得,要么三年,要么两年,看他还有什么理由赖着不走。”   道隐子轻轻摇头,道:“他固然是没了留下来的理由,但要说你的小师弟真要待满两年,却也未必。”   “小师弟的天资这般高?”奚然眼珠子一转,问道:“我听八师兄提过,我这小师弟,真的是转世仙人?”   道隐子却笑道:“无论来历如何,这悟性终是自己的,让他入书山,主要是要让他认清自身的不足……”说着,道隐子抚须点头。   奚然已是明白,拍手笑道:“我懂啦,您又要杀杀弟子的傲气,日后好教授啦。”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权谋念头?”道隐子笑着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书山之旅,既能体现一人之潜力,若是悟性高的,还能收获长生愿景。”   奚然却道:“那您老人家,何必让两位师兄过去帮衬?”   道隐子笑道:“为师是要点醒他,不是为难,更不是要他困于山中。虽说为师亦看好他,知他天赋慧根上佳,但凡事皆有例外,若他一开始就在太华修行,必然稳妥,但之前自行摸索,无人指点、善诱、修剪,根基有些不稳,为师总要多想一些,真要有个意外,有你两个师兄相助,你那师弟纵入山中歧路,也能迅速归于正途,不出一年,就能出山。”   .   .   “入个书山,居然要用上两三年之久?那里听名字,应该就是放置藏书、典籍的地方,还不是想走就走?”   另一边,那清瘦老者回到住处,便招来两名弟子,说了情况后,那李家男子眉头一皱,直接就问了出来。   “其中有些缘由,公子,小姐,请随我来。”老者态度恭敬,领着一男一女走出屋舍,来到了院中,就指着远处道:“那座就是书山。”   二人顺着看过去,目光扫过诸多悬峰,最后落到了最大的那个上面。   清瘦老者就道:“这太华山的书山本身就是一件灵宝,价值非凡,其中最为宝贵的者有二,其一,自是几千年传承、累积下来的典藏,其二,就是那书山之径,此路又被称为问心之径,其实就是锤炼道心、精粹精神的炼心之宝。”   那独孤姓女子诧异道:“这座悬空山,居然是一个灵宝?”   “不错,”清瘦老者说着,眯起了眼睛,“此山炼心效果极佳,但凡能通过此山,道心境界一日千里,日后道途亦通畅许多,更是长生捷径!”   那李姓男子顿时来了精神:“长生捷径?此话怎讲?”   清瘦老人就道:“长生之路,性命合一,因人而异。哪怕是传承千年的门派,亦没有一套完全法则,能令人修行之后,必然长生,因人不同,经历不同,心境、精气神、筋骨皮膜尽不相同。每个想要性命合一之人,都要将自身研究通透,制定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混元策略,然后定心用勇,一次成就,否则失败一次,性命就各自留下缺陷,再想长生,难度倍增,越来越难!”   女子问道:“这书山,能帮人测度自身?”   “书上路径,玄妙入心,能明智慧,能显道心,福缘深厚之人,甚至能窥见长生奥秘!”清瘦老者声音幽幽,“所谓长生奥秘,即令未得长生之人,感受自身长生之影,宛如跨越时空,看到未来长生的自己!”   男女二人都是一惊,继而心驰神往。   清瘦老者见了,摇摇头道:“若有可能,我更愿意让两位入那书山,只是此山乃是太华要地,镇压气运的根源,轻易不让外人入内啊。”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山上,“而且,那道隐子新收的徒弟入了山中,不知何时能出,咱们或该换个要求……”   女子却问道:“如何能知,那人何日可以出山?”   “这太华门人如果入了书山,无论福缘多寡,一路攀登,行走书径,总要有些收获的,而一旦心中感悟,触动了书山禁制,那山顶就有异象出,那就说明此人离山顶不远,可以出山了。”   .   .   “太华秘境果然玄妙。”   走在漫长山路上,陈错回忆着在长恩村的遭遇,渐生感悟。   “鲁余等人衣食无忧,借着挪移而来之人,能知晓太华秘境处处之事,但困于一山之中,并无离去的念头,也不知是好是坏。”   陈错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加快脚步。   按着他那小师姐的说法,这书山要一直攀登到顶上,才能窥见此山玄妙,不过只是半腰之处的村寨,就已让陈错很是感慨。   只是走着走着,沿途越发死寂,茂密竹林越发阴暗,更有淡淡雾气飘荡。   “那鲁余说山中有飞禽走兽,但我这一路走来,不仅未曾见过,这沿途反而越发死寂,林中寂静无声,更不像有生灵的样子!”   这个念头一起,周遭景象骤然变化,蜿蜒小路顷刻消失,彻底变成了一片竹林!   陈错顿时停下脚步,心中道人浑身灵光跳动,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突然!   前方劲风扑面,陈错身子一转,闪到一旁,顿时,身后的地上便出现几道抓痕,似有猛兽挥爪划过!   “隐身猛兽?”   陈错眉头一皱,随即心里又有警兆,一股子凶狠念头凭空落下,其中充斥混乱与野性,竟让他回想起,在梦泽中面对凶兽时的感触。   若是他人,骤然遇到,被这凶恶念头冲击,难免心神震荡,思路迷离,但这林中凶念尚不及梦泽凶兽一成,于是陈错不慌不忙,思绪如常,从容后退。   那凶狠念头却如影随形。   不仅如此,周边的凶恶之念,竟是越来越多,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无形野兽聚拢过来。   但陈错并不着急,他靠着心中感应,辗转腾挪,闪避如风,倒也从容,心里更是逐渐平静,分析局面,渐有思路。   “我既然身在书山之中,所遇所见,肯定和书相关,要破困境,这关键,肯定也在一个‘书’上。”   顿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一个个坐而读书的身影。   “我若是那长恩村人,读书就是为了吃饭穿衣,为了传宗接代,若继续在南陈,读书可能是为了养望,是为了扬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清誉,那么我若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般想着,他念头越发清晰。   “无论玉简、竹简、帛书,还是纸书,其实都是媒介,是前人的经验、道理、感悟、理论的载体,得了书中之意,则……”   思绪通畅,陈错心中的人念金书震颤起来。   他眼中精光一闪,周围便有一道道凶猛身影逐渐清晰过来。   .   .   山腰屋舍之中,垂云子二人见得陈错迷路失径,居然精神大振。   垂云子笑道:“咱们这师弟虽然天资过人,入了那长恩村,但看来并无多少收获,反而轻信他人之言,以至于胡思乱想,于是心兽临身,如此,念头就得混乱,进而迷失于竹林。”   “那说不得,咱们很快就能过去点醒他了,”白眉男子点头道:“是啊,他尚还没明白,只有认知清晰,才能看破虚妄,认清世界……”   可这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随即二人心有所感,齐齐转头,朝着山顶看去,进而神色恍惚。   那书山巅峰之上,慢慢泛起一点微弱白光,笼罩山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却道有得亦有失?   竹林屋舍之中,道隐子看着山峰上的一点光辉,露出了意外之色,但旋即点了点头,面露笑容。   奚然也嘻嘻笑着,称赞道:“小师弟天资着实惊人。”   “该是你那师弟找到了契机,领悟了第二种心境,触发了山中禁制,才有这般变化,以他的资质来看,也不算意外。”   道隐子抚须点头,露出满意之色,说着:“不过,便是天赋过人,正好碰到了契机,但短短时间内,没有指点也难明白,所以穷发子、垂云子他们也是指导有功,但如此一来,却是让那韩俱有机会再来烦扰了,也算是有得有失。”   话虽如此,但他笑容不减。   奚然眼珠子一转,问道:“师父,您之前就提过几次书山显心意,里面到底有何玄虚啊?”   道隐子看着她笑道:“让你平日只顾着玩耍,好些东西都不记,忘了为师说过的话。”   奚然吐了吐舌头。   好在道隐子也不再责怪,倒是讲解起来:“读书是修行的缩影,凡俗之人得不到仙门功法,却有机会读书,修行能长生,读书能明智,都是提升自身,但很多人读书和修炼是原因的,太华山的先辈因此将这求学求道之心,分为五种。”   “哪五种?”   “第一种,是读书修行有所求,”道隐子指了指书山,“就如同书山上的长恩村,他们读书是为了吃饭穿衣,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维持生计,这无可厚非,但究其根本,还是别无选择,若有其他方式可以存活,千百年演变下来,也是一样为之。”   他顿了顿,笑道:“只看重一时所得、眼前价值,那么无论是读书,还是修行,和其他事本质上并无区别,无非表现不同罢了。”   奚然点头道:“师父你提过几次,说修行之人,有的是求学得本领能报仇雪恨,有的是为了肆意妄为,有的是为了神通救命。”   道隐子含笑点头:“是这个理,将读书与修炼当做工具,就是第一种心境,怀着此心踏入山中,就无异象,要等领悟了第二种心境才能有。”   .   .   “太华心诀的第二层,为明智开悟。”   院落之中,满脸喜色的清瘦老者,正与李家、独孤家的男女说着。   李家男子看了一眼书山光辉,问道:“太华第二层心境,有何妙处?”   “还是以读书来类比,就是说通过前人的书册经验,来开启自身智慧,若不读书,见花不知其美,见水不知其清,见山不知是山,见江河不知水险。等读书明智开悟了,才能纾心中真意,能明森罗万象。”   他叹了口气,面露神往,道:“而一旦领悟太华心诀第二层,关键还是在修行上的增益,那神通道法、玄术咒诀皆能领悟施展,亦能前知危险,见叶知秋,乃至窥破虚妄,不惧寻常幻术,更是祭炼本命法宝的基础!”   独孤家的女子眼中一亮,笑道:“我懂了,就像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猛虎,不仅不认识,还不知凶险,即便有父兄提醒,也不知进退,后来读了典籍,知晓多少人曾丧生虎口,肢体伤残何等痛苦,性命不存家中悲恸,这才知道畏惧害怕,也知道见了猛虎,该如何应对。”   清瘦老者点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这有何难?”李姓男子哈哈一笑,“我不就是这般心志?如此说来,我若是入那山中,该是立刻就有异象才对。”   “真到了危险临身之际,又有谁能冷静辨认?”清瘦老者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听说过,这太华门中,也曾有人一入山中,就生异象,但这往往是入山之前,就已领悟了更高心境,而今日那人入山时并无异象,说明是当天领悟,这从无到有的速度,这才是珍贵所在,是资质体现!”   李家男子眉头一皱,却不再多说,只问:“那这异象既然出现了,是否意味着,那个太华门人要出来了?”   “正常而言,是快了。”清瘦老者答道:“离了山中迷雾,就能重归路径,等他到了山顶,也就看看典藏,短则数日,长则一月,总该出来了,之前倒是忽略了,能被道隐子那般看重之人,本该不凡,如此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女子问道:“他好不容易破除迷雾,难道不该多留些时日?”   清瘦老者笑道:“这书山一旦窥破了迷雾,日后就不会受到限制,可以自由进出,哪里会急于一时?毕竟,这书山启迪,之所以珍贵,因为只有第一次入山时,才能获得,之后就碰不到了。”   “那就好,”李家男子点点头,“如此一来,这人也就能尽快出来了,到时候和他一场对弈,赢了之后,就能在太华山中修行了,诸多谋划,也能施展。”   那女子却道:“此人能一日开悟,绝不简单,而且所谓对弈,也和凡俗不同,我等该更加谨慎才是。”   男子却笑道:“正要他厉害!若是个寻常人,我与之对弈,又怎么能提起精神?正要对手厉害,赢了才更畅快!”   .   .   “你的这个伴生之友确实厉害,短短时间,领悟了第二种心境,但从来福祸相依,天赋高的人,修行看着便利,但进境太快,其实也失了细细体悟的机会,日后是要补课的。”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一名宽袍道人斜靠在书边,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睁着惺忪睡眼,看着那山顶白光,笑呵呵的说着。   边上,一头雪白小猪叼着一个酒葫芦,咕噜咕噜的灌着,听着这话,将那葫芦一甩,摇摇晃晃的走到树边趴下,嘀咕道:“你……你不要胡扯,俺瞅着陈小子情形不错。”   “嘿嘿,”那道人撇了撇嘴,“世间之事有得有失,就像贫道,输了不少赌约,却借此磨砺了道心,得失之间,谁人能说得清楚?”   “呸!”   小猪毫不掩饰心中鄙夷。   那道人瞥了它一眼,笑道:“你莫得意,瞅着这情形,咱们的赌约就快要有结果了。”   小猪一昂头,道:“还不知谁赢呢!”跟着身子一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道人摇摇头,收回目光,重新朝着书山看了过去。   “可惜了,蜻蜓点水一般的过了书山,那是体会不到个中妙处的,不过能真见书山奥秘的本就不多,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那苍龙岭的宝物,得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方能品得其中三昧啊!”   一念至此,他摇头感慨。   .   .   “唔……”   阵阵低吼声中,一道道模糊不定的身影,将陈错围在中间。   忽然,其中一个扑了过来,陈错一手抓过去,灵光一闪,便将那影子刺穿!   随即,周围的一道道身影,个个低吼。   陈错见着,却不感到意外,隐约之间,已经抓住了一些关键,于是心中一动,便将一个念头在心底放大!   顿时,那一个个影子迅速变化,很快就成了一只只橘猫,个个张牙舞爪,双目泛光,威风凛凛,里里外外都散发着无比强大的气息!   震慑人心!   “果然如此!”   陈错见了,越发肯定心头之念,一丝明悟,在他的心头泛起!   随即,周遭景象逐渐模糊,一条若隐若现的道路,开始和模糊景象重叠,似乎下一息,就要归来,让陈错重归道路,重新攀登书山。   “如此便利之处,近乎心想事成,如何能轻易放过?”   陈错却是眉头一皱,心中道人抬手一抓,竟将方才那点明悟给抽离出来,藏入人念金书!   顿时,道路消散,那周围的景象又重新清晰!   一头一头强横橘猫,都是暴怒,纷纷腾空扑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异象消,森罗显   “第一种心境是重眼前,第二种是得智慧,而第三种心境,可称为无所求。”   兴许是三名弟子的表现,着实是超出了预料,正好这面前还有个活泼弟子东问西问的,道隐子可谓谈性大发。   道隐子抚须而笑,指点道:“第一种心境寻常之人皆有,若进一步掌握了第二种,便能开始着手炼制本命法宝了,而若是成就了第三种,在修行上几乎一片坦途,正因无所求,因而皆可有,无欲则刚。”   “那就是单纯的读书,而没有目的性了?”奚然一下子就理解下来,“那修行上也是一样?”   “不错。”   小姑娘马上露出了不解之色:“若是如此,修行起来,岂不是漫无目的?”   “无所求,不是不求,而是不刻意求。你走路的时候,知道了终点,沿途的风景就不看了吗?”   道隐子哈哈一笑,指着周围的山川,道:“咱们太华秘境如此布置,可不只是为了,让你们坐在道场中一心修炼的,困而求道,往往求而不得。”   奚然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有些道理,不过这第三种心境,该如何才能参悟?”   “这第三种心境啊,”道隐子说着,意味深长,“若是在长生之前便参悟通透了,那可不是好事……”   “哦,这个我懂!”奚明咯咯一笑,“不到长生,人生苦短,再被沿途风景牵扯,流连忘返之下,寿元都要浪费干净了,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必一场空,有这般心境之人往往惊才绝艳,总归是可惜的。”道隐子摇摇头,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对于修士而言,跨过长生门槛,就是一次蜕变,因此孜孜以求,除了必入长生之人,有几个能真个任性一生?”   奚然眼中一亮,问道:“必然能入长生?还有这等人?难道是转世仙人?那小师弟……”   “就算是转世仙,受过胎中迷之后,也得失了前尘往事,除非再入归真,否则近乎与过往无关,若是荒废了年岁,一样可能寿元耗尽,只是有着转世凭借和桃源,能转修生死,那能够必入长生的,一般得是参悟了第四种心境才行,这第四种……”   道隐子嘴角含笑,正在说着,忽然之间,表情却是凝固在了脸上,一双眼睛看着远处,笑容逐渐消失,皱起了眉头。   奚然心有所感,一样瞧了过去,便也一愣。   .   .   “那山顶的光辉,为何骤然消失了?难道是人已经到了山顶?”   关注着书山光辉的,可不只道隐子师徒,还有那院中的清瘦老者韩俱等三人,那女子一见山顶上光辉散去,就赶紧询问。   结果一看那清瘦老者韩俱,却见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山顶,表情很是古怪。   李家男子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韩俱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好叫公子、小姐知道,那异象自然不能一直持续,但也不该骤然消失,而是等那登山之人到了山顶,汇聚其身,梳理心灵。”   “那现在这情况是?”女子问着,已经猜到了一些。   韩俱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有些人,天资过人,但心浮气躁,见着成绩,就飘飘然了,以至于跟脚未稳,就骤然乱了心境,可能因此,异象骤失。”   说到最后,他越发觉得该是如此,便忍不住摇头感叹:“既已参悟,何必得意,生生将一桩美事变得画蛇添足。”   “可惜了,”李家男子意兴阑珊,“还以为碰到了一个对手,原来也不见沉稳。”   .   .   “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书山半腰,垂云子与其师兄穷发子还是面面相觑。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垂云子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既是师弟出了事,咱们做师兄的,说不得要挺身而出了。”   “莫急!”那白眉光头的穷发子摇摇头,“我瞧着不太对劲,你难道没有发现,那迷雾笼罩之处,居然扩大了吗?”   “嗯?”垂云子眉头紧锁,却也看了过去,随即点了点头,“确实扩大了。”   穷发子就道:“迷雾笼罩之处,本该逐渐收缩,书山又不是什么陷阱,本不是为了害咱们门人,哪里有逐渐扩大的道理?所以我觉得……”   他顿了顿,用肯定的语气道:“这山出问题了,咱们要是过去,肯定也得交代!”   “……”   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垂云子却不得不谨慎一些。   只是不等他有所判断,那山顶上居然再次泛起白光!   “又出现了!”   一时之间,关注此地的众人纷纷打起精神,跟着便眼睁睁的看着,那白光再次突兀消失!   “……”   不过,片刻之后,山顶再起白光!   “啊这……”   穷发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严肃:“此山果然出了问题,得速速告知师尊!”   .   .   “吼!!!”   一头头凶兽在身边闪过,身上夹杂着雷霆光辉,但在陈错挥袖之间,又纷纷如同肥皂泡一般的消散。   顿时,一道道莫名意念汇聚过来,再次滋生种种感悟,但陈错根本就去仔细品味,心中道人直接将感悟抽出来,塞进了人念金书中!   那金书不住震颤,一道道跳动不休的念头聚集其中,挣扎冲击,似乎想要破书而出,却被生生镇住。   “若非我以人文香火入道,心中庙为书,也没法这么容易镇压感悟念头,但继续这么下去,总有极限,而方才我心有所感,此番异象,应该只有第一次上山时才能碰到,那就更要珍惜了……”   梳理了念头后,陈错眼中精芒闪烁,心中道人拿起鬼面。   “此处能将心中所想,心中所念,投影到现实演化,能更为直观的观察和理解自己的心灵,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个参悟心灵境界的玄妙考验,但对我而言,却能借此把心中神的隐患梳理清晰!”   话落,鬼面落在道人脸上,转眼化作鬼面头盔!   “当初,我对付侯晓的时候,两张鬼面合一,戴在脸上,能施展森罗茧房,但与森罗之念伴生的前世狂念,也渗透心灵,被封印在鬼面之中,一直未能彻底炼化、融合,现在正是个机会,彻底炼化,掌握第二个神通!”   而后,无穷狂妄念头伴随着森罗景象,蜂拥而出,在陈错的心头横冲直撞。   周围,一道、两道、三道……十道、百道、千道……万道!   一个接着一个的虚幻轮廓拔地而起,密集如林,铺天盖地的扩张出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慧然独悟,猿自心中起   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陈错仿佛回到了前世。   他起身走到窗边,往外面一看。   车水马龙,热闹喧嚣。   心头,狂妄念头此起彼伏,但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狂妄之念都成了虚空打靶,没了具体的目标和对象——毕竟那些个狂妄念头,很多是针对于古代王朝和修仙世界的。   但如今呈现在陈错面前的,却是他的前世景象,是以那些狂念,很快平息下来,不再干扰他的判断,令他能从容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即,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晃,一点念头升起,凝聚在眼耳口鼻,进而五感的感触扩张开来,疯狂的收集和接收周边信息!   霎时间,无数光影景象,在他的心头闪过。   前世的种种生活和回忆,也在心头流转,让他慢慢沉溺其中,忘了本来目的。   心底,那人念金书不断跳动着,一下一下的,仿佛里面有个什么东西正在翻腾……   .   .   书山震颤,大片迷雾扩张。   旋即,那山上一股伟力爆发,生生将那一片迷雾给笼罩、拘束起来。   半山腰处的穷发子和垂云子不免心惊,第一时间通报其师。   但无需二人传念,道隐子已然察觉书山异样,沉默起来。   看着面无笑容的师父,奚然便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凝重,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贸然开口。   方才两位师兄传念而来,她也收到了一些,思量着书山上迷雾扩大,该是登山之人心中迷惘所致!   “既然参悟了得智慧,怎的突然就又陷迷茫了?”   道隐子掐指一算,眉头紧锁。   “师父,怎么了?”奚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扶摇子当前的命数扑朔迷离,得再观望观望……”道隐子轻轻摇头,“到底是转世仙人,运势不易测算,若真有个什么变故,为师会及时出手。”   正在说着,书山顶上又有一点青色光辉慢慢浮现。   见着这一幕,道隐子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   奚然也瞅了过去,再瞧师父模样,有了猜测,问道:“莫非……又是异象。”   “你那师弟天赋确实高,领悟了第三种心境!”道隐子收起苦笑,“如此一来,他的修行速度可能慢了些,但福祸相依,也能借机夯实基础,他有如此天赋,为师多费点心,总能让他在五十岁前得长生的。”   .   .   “无所求之心!”   看着山顶异样,韩俱表情僵硬,方才一番评论之言尚萦耳边,眼下就有几分下不来台了,最后只得摇头道:“这个太华门人,天赋竟高到了这个地步,但他非长生,参悟了‘无所求’,未必是好事。”   旁边的一男一女听了,问起缘由。   韩俱简单介绍了第三种心境,与道隐子所言大同小异,末了感慨:“明明已经参悟了第二种心境,那就该顺势去往藏书之地,结果他恋栈不去,耽搁时间,由小见大,这人一生中事事耽搁,能否赶在寿元结束前长生,是个未知数啊。”   女子叫娇笑一声,道:“方才韩老师的话,可是说得很满,结果一转脸,人家又领悟了,焉知未来不能更进一步?”   韩俱就有几分尴尬。   倒是李家男子道:“这是好事,期待与他对弈。”   女子瞥了男子一眼,轻笑一声,道:“说不定此人心智天赋,还在李家哥哥之上呢!”   韩俱却道:“人之心境,终要受困于过往,这太华门人能悟心诀第三层,这已是天赋极限,他困于山中修行,终究比不上公子历经世事风霜,否则他现在该领悟的,就不是第三层,而是第四层,心不动!”   .   .   “除非心不动,否则无所求之心,只能拖慢修行进境,但以扶摇子的天赋和年岁,有了此心,最慢也不过五十年就能得长生,但小猪猡,你说他十年可成长生,若是之前还有几分可能,但现在……”   树下,豹头环眼的道人摸了摸肚皮,朝边上看去。   “我或该思量,要如何将烹你了!”   小猪醉酒昏睡,似有察觉,翻了个身子,又“哼哧哼哧”的睡了起来,倒是小龟从旁边草丛爬出,“叽叽咕咕”的叫着。   道人听着,笑道:“不经历时世,如何能心不动?他受了胎中之迷,前世种种尽数忘了,今世寥寥如何参悟?便是参悟,至少也得三十年,可敢和我赌?”   小龟连连后退。   “怕什么?”道人哈哈一笑,“我若是输了,给你一瓶返祖灵丹,是我从造化妖道手中夺得,你若输了,不过是和这头猪一锅炖了,如何?”   小龟连连摇头。   .   .   慧剑一闪,横扫周边,虚影便碎裂,变成纯粹的念头,随后便如长鲸吸水,汇聚起来,被陈错一口吞入。   短短时间,心灵投影所成之广袤景象,已有近半数的破碎,重回陈错腹中,在心中道人身边一转,慢慢蜕变成纯碎的森罗之念,不含半点狂念。   “这些本就是前世所得,与我紧密相关,打碎了重新凝练吸收,倒是水到渠成,速度也快……”   随着景象破碎,信息宛如洪流一样被陈错鲸吞,心中道人头上的鬼面头盔渐渐平静、回缩,重新变成了一张脸谱,被扣在脸上。   狂念并未消散,但在森罗万象随着心念被投影出去的时候,却未能显露在外,而是被分离出来,留在心头,于是就失了神通依仗,被打磨、梳理、归纳,重新融入心中。   整个过程繁杂多变,森罗之念更是包罗万象,每被吸收一点,就有丝丝缕缕的感悟衍生出来,林林总总,有大有小,有的重要,有的鸡肋,但陈错囫囵吞枣一般,令心中道人将这些感悟尽数抽出,融入人念金书。   渐渐地,那人念金书越发鼓胀起来!   “就差一点了……”   眼看着心灵投影只剩下一小点,但在整个收拢的过程中,陈错不断生出感悟,然后不断被封入人念金书,那金书震颤摇晃,已然接近容纳的极限。   “感悟太多,念头都不够用了!”   当下的难题是,到底是心灵投影先吸收完毕?还是人念金书,先锁不住诸多感悟?   陈错却没有因此进退失据,或者犹豫不前,依旧搅碎心灵投影,不断吸收。   几息之后,最后一道虚影被他搅碎,陈错深吸一口气,将最后残留一口吞下。   周围,一片荒凉、空无。   在他的心底,一道一道的虚影碎片,先围绕着心中道人流转,渐渐化作纯粹森罗之念,被一点一点炼化,还是凝聚在鬼面之上,那鬼面原本狰狞青紫,如今渐渐变化,一层一层的虚影覆盖,有几分变化万千的意思……   心中道人身下,那人念金书震颤不休,书册表面此起彼伏,像是有无数人在里面左冲右突,想要挣脱出来!   咔嚓!   一声碎响,金书上浮现裂痕,跟着快速扩张,转眼遍布处处!   一丝一丝的黑气从中蔓延出来,其中夹杂着混乱感悟,朝着心中道人缠绕过去,结果尚未触到道人,先是被道人周围的森罗之念挡住,跟着一点森罗之念回转,竟是被黑气裹挟着,落入金书之中。   下一刻。   那金书一抖,竟有头猿猴一跃而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入心   那猴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但周身遍布虚影,皆是前世森罗之念,变幻莫测,祂一显形,便抓耳挠腮,散发出烦躁、浮躁、跳脱之意。   陈错一见这般变化,更是瞬间想到了某个神话人物。   “心猿?”   但旋即,他却是心头疑惑。   “为何会衍生出此物?”   方才,陈错将大大小小的诸多感悟,一股脑塞到了人道金书中,要等自己借着此处地利,将森罗之念和前世狂念分开,完全炼化之后,再将感悟释放出来,梳理参悟。   “结果,这边尚未炼化完毕,那边众多感悟却冲破了人念金书的封锁,只因为接触了一些没有炼化、收敛的森罗之念,居然就这么自行衍生成了猿猴形状?”   不过,这猿猴在历史上也好,在神话中也罢,都有着代表人物,自己的前世今生,或许存着某种潜意识,被那诸多感悟杂念给摄取了去,凝成猿猴之身,也倒是说得通的。   “等完全炼化森罗之念,便要探查此猴,但眼下还要有个先后……”   这般想着,陈错一道念头传过去,便要驱动这心中猿猴安静下来,在心底一角沉睡。   结果那猿猴却是龇牙咧嘴,既不安静,亦不沉睡,反而还顺势抬头,瞅了心中道人一眼,随即张牙舞爪,扑了过去!   “不受控制!”   陈错能清楚感到,自己与那猿猴之间联系密切,那猿猴本就是自己的诸多领悟念头结合了森罗之念所化,亦无自我,结果非但不能掌控,还要反过来乱心中神!   “果然古怪!”   但他不惊反喜,修行路上,越是古怪,越要探究,所谓天下本无路,探究方可得,只是眼下那心中道人要炼化森罗万象,分不出手,于是陈错心念一转,观想着种种阻碍,要将那猴头拦住、捆住,待得手上事了,再去探究。   未料,那猴头尖叫着两手一分,便将诸多阻碍撕裂、分开!   但随即又有一道道意念,有如绳索一般袭来,要将这猴头捆住!   结果,这猿猴嘶吼一声,两手一抓、一拉,就将那念头撕裂!   轰!   接下来,一座山峰落下,乃是陈错观想高山,要镇住这猿猴,暂时将祂拘住!   结果那猴子一转,化作一缕黑风,从山底飞出,还是朝着心中道人扑去,眼看就到了跟前。   “好猴头,只能先镇压下去了。”   那心中猿猴乃是意外诞生,不是陈错刻意凝练出来的,必有内涵奥秘,若能参悟,强过参悟那些个稀碎感悟。   但不受控制,不惧阻碍,亦不能困住,那就只能镇压、封印。   既有定计,陈错也不迟疑,心中道人头上六十四枚金字落下,周遭紫气庆云弥漫,又有灵光化作牢笼,领着一点真火落下。   他便如一阵前统帅,点了心头诸将,领着念头大军过来围剿,要将那头猿猴抓捕住!   结果那猴头一沾心火,居然精神大振,欢呼一声,抬手一指道人,又指着那上方泥丸宫,口中吼叫,跟着身子一缩一转,竟循着火光化作一道遁光,落入心头,不见了踪影!   陈错调动心头大军,一下扑了个空,灵识转动,要去探查那猿猴去向,居然也找不到踪迹,仿佛彻底没了!   这下子,陈错终于惊讶起来。   “那心中猿猴既非幻觉,也并未离去,入了心头,怎的不见了踪影?”   这念头一起,最后一道森罗之念也被炼化,彻底融入鬼面脸谱,而那鬼面脸谱,本就是心中道人的一部分,源于自身,瞬间诸多念头流转。   原本忘却的目的和心意,就又重新清晰起来。   “是了,此番来此,是攀登书山,要往藏书之地,看看其中典籍,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些启发,知道那心中猿猴诞生缘由,当然,也可以请教师父,但解释起来,又有一番麻烦。”   想到这猿猴基于自身感悟,诞生于森罗之念,牵扯前世,为了自身隐秘,肯定不能说清楚,但若是不清不楚,又要再被误会成什么仙人转世。   “还是先自己查查,不行再去请教师父。”   一念至此,他深吸一口气,往前面一看,那山路重新出现。   陈错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拾级而上。   这一次,倒是顺畅,许久不见异样。   殊不知,当那心中猿猴遁入心中,不见踪影之后,那书山顶上青光散去,浮现了一点红光,但光辉暗淡,闪烁不定,有如风中烛火,会随时熄灭。   但这光辉虽然暗淡、稀薄,可看到了这道光辉的人,却都瞪大了眼睛。   道隐子本就关注书山变化,见着青光熄灭时还不觉得,等见了那细微红光,却倏的手上一抖,愣在原处。   “师父,师父,”奚然满脸惊奇,指着书山,“师弟可是领悟了那心不动?”   道隐子摇摇头,道:“异象不全,非领悟也,但该是有了触动,是机缘,等见着人,看看才知。”   “又是异象?”   那韩俱的院子中,独孤女子亦嘀咕了一句,转头看着韩俱,却见这位仙家供奉一脸震惊的盯着山顶。   “怎么了?”   “此乃……”韩俱深吸一口气,“心不动。”   这下子,连李家男子都不免倒吸一口气,眉头一皱,沉声问道:“这个太华门人此番入书山,一口气领悟了那太华心诀的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莫不是闹着玩的?”   他顿了顿:“难道是刻意压制,进去层层展露,来震慑吾等?”   “那修为能隐藏,这心境想在书山隐藏,并不容易,若提前早就参悟,该是一入山就有异象,现在层层变化,就真的是短短时间,接连领悟,这……天赋都不足以形容了!”   韩俱苦笑着点点头,随即更是忍不住感慨起来:“难怪啊,难怪,难怪太华山匆忙接引,甚至被供奉楼察觉,此番我来拜访,他更是百般推辞,本以为是刻意不让公子、小姐入山修行,现在看来,还真是将心思,都放到了他这个弟子的身上啊!”   “评价这般高?”女子忍不住问道,“这第四层,到底有何特异之处?”   韩俱就道:“旁的不说,此人只要不中途陨落,寿元耗尽之前,必能长生!”   “有意思。”李家男子遥望书山,“这人叫什么?”   “道号扶摇子。”   .   .   “心神不动,念如金晶,这异象说是第四心境,也是说得通的,但动静太小了一点,显得十分勉强,有些古怪……”   树下,豹头环眼的道人看着书山,眉头紧锁。   “哼唧!你言隐子是不是想赖账!”脚边,小猪一下子跳了起来,趾高气扬,“这下子看你如何抵赖!陈家小子心境通畅,念头澄清,十年长生那是轻而易举,你那两坛子灵酒,都是俺的了!”   “哦?你醒的倒是早!”言隐子低头一看,眯起眼睛。   “笑话!俺是何等人物,胸怀五脏庙,区区烈酒而已,哪里能真个醉了?”小猪一抬头,满脸自傲!   言隐子当即撇撇嘴:“那方才居然是装的,着实奸诈,但十年不至,到时候再说吧。”   话落,他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见得一道碧绿光辉,穿过秘境屏障,在苍穹上荡漾出一道道涟漪,落了下来。   “玉虚令?”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玉虚之令扰八宗   “玉虚令?”   韩俱看着那道光,露出了愕然之色。   “什么是玉虚令?”   身后的男女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天下仙门出玉虚,乃是那昆仑大宗的源头,可以称为祖庭,而今昆仑为干,开枝散叶,又有几大正统,如这这九华山的云霄宗,就是其中之一,这些门派的掌教,可以发起玉虚令,召集其他门派议事!”   “昆仑各宗?”   男女对视一眼,都品味到了里面的厚重。   .   .   “师兄,此番玉虚令,是哪家所发?”   落下云头,言隐子来到了道隐子的身后,问了出来。   奚然已经离去,堂中只有道隐子一人。   “昆仑。”   老道士吐出一个名字,将手里的一块玉佩扔出。   那玉佩当即泛起点点晶莹。   光辉汇聚,化作一人,乃一白须老道。   “见过师兄。”   道隐子、言隐子同时行礼。   “两位师弟客气了,”那老道的虚影微微一笑,“今日施令,为的是转世之仙,老夫听说,太华山招揽了一位转世仙?”   “不错。”道隐子点点头,“已入贫道门下。”   那老道深深看了道隐子一眼,笑道:“师弟还是这般心急,与年轻时的潇洒随性,大不相同了。”   言隐子插话道:“咱们太华山可不比昆仑,瞧见了好苗子,肯定要赶紧抓在手里,”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师兄你开门见山,就问转世仙的事,莫非昆仑发出玉虚令,就和转世仙人有关?”   “不错,”老道士收起笑容,郑重道:“事关重大,传言之术不好明言,老夫正收敛桃源,梳理心念,待得过些时候,会以桃源门户接引各大宗门的师兄、师弟,到时八家共议此事!今日,只是先通报诸位师兄弟,好让你们提前做好准备,该处理的事提前处理,来不及的,就往后推一推,省得到时候缺席了。”   说着,他微微行礼,道:“此番还有其他几家要通报,就不多耽搁了,两位师弟也该能瞧出缓急,切莫缺席!”   话落,虚影转眼消散。   只留下面色凝重的师兄弟二人。   言隐子眉头一皱,道:“居然是八家共议?竟有这般严重?还说牵扯到了转世仙人,到底是什么事?那五位仙人转世下来,不就是为了那座神藏吗?何以会惊动八大宗门,还要在桃源之中,亲自议事?”   太华山招揽了一位转世仙人,对此当然会重视疑惑。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道隐子则面色如常,但眼里闪过担忧和疑惑之色,他走出厅堂,看向远方的那座书山。   那山上的异象,已经缓缓平息。   .   .   一旦没有了迷雾笼罩,一座书山再是险峻、连绵,其实对于修士而言,要攀至峰顶,都没有多大困难。   此时,陈错就已经走到了书山的顶上。   他放眼望去,首先入目的,自是那几座古朴典雅的楼阁。   粗略一算,足有七座,多数都是三层,但也有两层和四层的。   念头一动,陈错的灵识延伸过去,微微探查。   但得到的都是寻常反馈,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七座楼阁之中,该是堆满了书册、竹简,但皆不见异样之处,甚至不如东观后殿的藏书,既无人念聚集,人念香火结晶之类的,更是一点迹象都没有。   不过,他并不是毫无发现,只不过不是在七座楼内。   一念至此,陈错朝旁上看去。   那里乃是一个洞口,位于几座楼阁之侧的山壁上,洞内隐隐能看到光芒。   方才他以灵识探查,在收拢之际,便感到这座洞口,散发着阵阵意识涟漪,有一种要将自身灵识拉扯进去的意思。   “古怪。”   思虑着,陈错靠近两步,随即神色一变,低头看向怀中。   那枚五铢钱,正隐隐颤动。   他抬起手,隔着衣衫摸着五铢钱,心中当即生出几缕混乱念头,脑海中更是衍生出一片幻境——   书山学海之景,隐隐浮现眼前。   “有意思,还有这等联动。”   掐灭诸多念头,驱散心头幻境,陈错并不犹豫,一步就迈入洞中!   只是他这一步落下,忽然就有一阵清风吹来,绕着陈错一转,便消散无踪,跟着前方忽然景象一变!   原本的淡淡光芒瞬间增强,照亮了一排一排的书架,只不过,这些书架都是空的。   陈错眉头一皱,停下脚步,视线扫过洞窟——   这座山洞比他想象中要小得多,只是寻常一间堂屋的大小,洞壁和洞顶打磨的十分光华,有光芒从中透出,照亮了整个洞窟。   这时,忽有一点光辉飞来,落到了陈错的面前。   他凝神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居然这般神奇!此处是梦中书洞,探手入书架,将念头传入,会有相应的书册出现,前提是,过去几千年中太华山积累了相应的知识和智慧。”   念头一落,陈错也不耽搁,来到了一座书架前面,探入手入内,却没有立刻去想心中猿猴或五铢钱的奥秘,而是想着那头在梦泽重生的凶兽。   果然,跟着就有一卷竹简成型,被陈错拿在手中。   他没有急着翻开,而是回忆起,刚才那竹简成型的过程。   “似是人念聚集化形而成,但又有不同。”   感悟了片刻,他这才展开那卷竹简,入目的就是一列字——   狴犴,龙之第七子,形似虎,平生好讼。   “狴犴……”   陈错点点头,他初见凶兽之时,便蹦出了这个名字,因为在东观阅书的时候,就看到过相关的内容。   再往后面看,入目的则是这狴犴过去做过什么事,以及有哪些比较出名的个体。   以太华山的底蕴,其中记载的,很多是当时的门人亲耳听闻,乃至亲身经历的,所以在记录上更为可信,也颇为详实。   很快,陈错就锁定了记载中的一头,那竹简上如此记载——   商周之时,九龙岛有四圣,其中有一人名王魔,乃造化道外门之修士,以狴犴为坐骑,在牧野之战中身亡后,其坐骑亦不知去向。   “造化道……牧野之战……不知去向。”   品味着这么几个词,陈错思索起来。   “从那头凶兽的相关言行来看,很有可能就是这头,这可是商周时期的修士坐骑,而且那牧野之战,正是商周交替的关键,只是上面并未提及封神,不知是没有这件事,还是篇幅所限……”   看着看着,陈错将竹简收起,放了回去。   这一卷竹简的内容本就有限,能找到这么一个有效信息,已是不小的收获了。   更何况,这也提醒了陈错,让他有了新的目标和主意,所以这边一放下“狴犴”竹简,那边心里就已经泛起了四个字来——   “造化之道。”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再次伸手入了书架。   嗡!   顿时,书架震颤了一下,清风吹过,十几个竹简同时成型,堆满了一排!   陈错一看,眼中就是一亮,当即抽出一卷,一取开,便看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仙非仙   天地乾坤,有其玄妙,森罗万物,灵韵其中。   吾当以身为根,法天地乾坤之妙,师宇宙洪荒之玄,以天地大乾坤,再造自身小乾坤,夺天地造化之玄妙,成万劫不灭之真身,故而,此道可称造化!   .   .   看着那造化道的诸多记载,陈错越发惊奇。   按着上面所言,这造化道也是起源自上古时期,在三代之时,更是天下显学,与那元始道一并,为一时正统。   “这样的描述,几乎就算是明示了,加上先前看过的道德道,这道德、元始、造化,明显就是三清道统,这么看来,此世远古之时的源头,和所谓洪荒封神的格局,倒是颇为相似,但似乎并没有封神的详细记载,这记载造化道的竹简,也只是提及了牧野之战,以周代商。”   商周之战过后,造化道损伤惨重,因此式微。   “现在甚至被叫做妖道……”   摇摇头,陈错隐约察觉到,当下的许多看法,或许和舆论倡导有关。   “那造化道的起源之论,也算是堂皇大道,立意高远,那位创始之人气度非凡,但道统之争你死我活,此道既败,和那夏桀、帝辛、杨广一样被泼脏水,沦为妖道也是正常,说起来,如今还没有杨广吧?不知道有他爹了吗?”   想着想着,他放下了那第一卷 。   这一卷中主要是说的历史源流、时间脉络,讲述上古至商末周初的造化道历史,虽不详细,但轮廓清晰,看完之后,立刻就有了个清楚的印象。   随即他翻开了第二卷 ,然后这眉头就皱起来了。   那竹简上居然处处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稍微凝聚心神,灵识探查,旋即就有重压来袭,落在心中,那心中道人竟有几分要被压碎的错觉!   心神错觉,一旦当成真的,就会化假成真!   旋即,他收敛心神,收回灵识,又伸手摸向第三卷 ……   几息过后,他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这造化道的具体信息,在太华山内部,恐怕也是个忌讳,所以除了第一卷 之外,其他都被封禁,以我的道行修为,还难以探查。”   一念至此,他不由摇头叹息。   但并不沮丧。   “就不用在这件事上耽误时间了,除了这些,还有好些内容可以探查……”   顿时,他的心头诸多念头接连流转,手在书架上一挥,一卷卷的竹简、一本本的书册,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出来。   那怀中的五铢钱,更是震颤不休,一道一道混乱念头在心底滋生。   陈错以手按住五铢钱。   “莫急,待得离山之时,才好探究那几个关键。”   .   .   时间一晃,便过去半个月。   一大清早,言隐子驾着云雾,便落到了竹林山居,见了自家师兄,就道:“扶摇子在书洞中待了半个月,饭菜都是长恩村的人送过去的,并无异样。”   道隐子点点头,招呼着师弟坐下。   “我就不坐了,你自己去便行了,太华秘境不能无人镇守,晦朔子、芥舟子都不在,出了事,难道指望着图南子扛着?”言隐子摆摆手,说着说着,凑近过来,“师兄,你也别多想了,扶摇子天资不凡,一入书山,连立三心,就算那第四心有些晦暗不明,但总有个苗头,这样的天赋,咱们太华山得之,是未来大兴之根基!”   道隐子点点头,过了一会,又道:“凡事皆有定数,之前那昆仑……”   “你就是想太多,当年你仗剑天下时何等快活,结果现在,大师兄闭关不出,你呢,整日里烦扰,说个话都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昆仑就提了一句转世的事,你表面如常,其实忧虑不已……”   道隐子叹息一声,道:“咱太华山崇尚安稳,但大劫将至,为兄实在难安。”   言隐子眉头一挑,道:“还是得多出去历练,在此处,门人弟子难免慵懒,好些个弟子本来勇猛精进,结果在秘境住得久了,慢慢的都提不起劲来了!”   道隐子沉吟片刻,道:“昆仑出令,本意如何,且不多说,但为兄之前卜算,便知最近要有混乱苗头,这次八门共议,应该就是先兆,乱局……又要来了!门人弟子,倒是不便外出了。”   “你又不擅长卜算,净瞎操心,”言隐子不以为然:“我知师兄担忧,自三国之后,接连几次大劫,咱太华山死伤惨重,尤其是太清之难,硕果仅存的几位宿老接连陨落……”   道隐子闻言,又是叹息,道:“所以,此番咱们太华山就不该参与了,也没有本钱掺和,强凑过去,说不定被人当做棋子……”   言隐子眉头一皱,冷冷道:“按着师兄的意思,干脆就封山百年,谁都不管,咱们在这太华秘境中自给自足,岂不美哉?等百年之后,山门洞开,天下一统了,指不定那凡俗龙庭,还能进贡几个童男童女,为我太华山弟子,传承祖师道统!”   道隐子一听,也皱起眉来。   言隐子就道:“师兄,扶摇子是转世真仙,你都收他为真传弟子了,还躲得了?”   道隐子则道:“为兄收他为徒,是看重他的心性、天赋,是想他传承道统,至于神藏之说,能得就得,他不愿意去,也不逼他。”   “你不逼他,真让他日日在书山与书为伴不成?”言隐子冷笑一声,“玉虚令都来了,元留子当着咱们的面,说转世仙人之事,能没有谋划?你不争,还不让扶摇子争,等该争之时,就来不及了。”   道隐子沉默不语。   这时,天上一道青光落下,化作阶梯。   言隐子见了,冷笑道:“师兄去吧,若真觉得避难是福,大可与各门各派明言,就说咱家的转世仙不争神藏,舍去一时烦恼,日后见面,都手下留情,记得同源之德。”   道隐子叹息一声,只道:“门中由你照看。”随即拾阶而上,消失在青光尽头。   “唉,”抬头看着空荡荡的苍穹,言隐子摇头叹息,“凡俗之事多烦扰,竟令剑仙不逍遥。师兄啊师兄,当年的你,是何等的潇洒!”   .   .   缥缈仙山,云雾缭绕。   道隐子驾云而落,就有两个仙鹤飞来,落下收翅,就化作童男童女。   “见过仙长,掌教老爷和其他仙长已经等候多时,请随吾等来。”说着,二人在前面引路。   很快,云雾散开,露出一座座悬峰。   道隐子随着童男童女,走在翻腾云海,很快便到了一座云中岛边。   那岛上处处蟠桃,能看到猕猴嬉戏。   岛屿中央,蟠桃林内,摆着一张张矮桌,已有十几人坐于其中,个个仙风道骨,姿态潇洒。   见着道隐子走来,有人见礼,有人轻笑。   靠里的位置,有两人更招呼起来。   道隐子走过去,沿途一一问候,到了那两人跟前,就有桌椅蒲团凭空冒出来,便要落座。   这时,那白鹤童子过来,躬身道:“还请仙长移步,此处是留与福德宗真人的。”   道隐子一怔,面露尴尬。   方才招呼他的两人中,有一人起身斥责:“你这童子,好没道理,我这师兄晋时得道,如今虽无太华掌教之名,却有其实,哪是你能置喙的,速速退去!”   那白鹤童子赶忙称罪,但还是坚持道:“此乃掌教吩咐,还请上仙行个方便。”   那人又怒,还待再说,却被道隐子拦住。   周围几人纷纷看来,神色各异,却无人要出言。   “师弟莫怒,一个座位而已,换个便是,”道隐子说着,询问位置,却被那白鹤童子指了末尾一片空地。   道隐子又是一愣,但想到局面,还是走了过去。   倒是先前那人恼怒非常,起身道:“既然师兄移步,师弟我如何能坐在此处,也过去吧。”   果然与道隐子一起走了过去。   二人到了空处,又有矮桌蒲团显化,便相对落坐。   “师弟何苦如此?”道隐子苦笑一声。   “师兄啊,你处处忍让,旁人就道你软弱可欺,但我海玄子当年与师兄一同快意天下,知你如今是为太华隐忍,心中敬佩,那昆仑势大,我等东海小岛惹不起,可和师兄共进退,还是成的。”   道隐子闻言,点点头,郑重道:“多谢师弟了。”   海玄子目光一扫,又道:“师兄,其实坐在此处倒也僻静,省得见他们明争暗斗,你道那昆仑有多看重终南山的福德宗?两宗处处争斗呢。”   “我也有所耳闻,”道隐子点点头,“但看眼前局面,还算安稳。”   “昆仑自忖主干大宗,而那福德宗的源头也不输昆仑,又地处中原,根基深厚,已有后起之势,听说连诸多旁门,都尊福德为中枢呢。”   “还有这事?”   “不止呢,此次八宗共商,还邀了另外一门,等于是破了过往传统,”海玄子说着,笑着起来,“在里面穿针引线的,就是福德宗,否则单靠一个昆仑名头,未必能让其他各家点头。”   道隐子却有几分尴尬,这事他连听都未曾听过,更不要说点头了,只能转移话题,问道:“不知是哪一门。”可话一出口,就又后悔,因为这明摆着说自家不知。   海玄子也不说破,只是回答——   “定心门!”   道隐子闻言一愣。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五家六仙事发矣!   定心门!   听到这个名字,道隐子难免多想一点。   他早就从南冥子、垂云子的口中,知道此次在那南陈都城争夺转世仙人,除了昆仑,还有定心门的道人出现,但最后还是太华山后来居上,自己才得佳徒。   但现在听到这个宗门,再联想到自家新弟子,不免就有念想。   “师弟可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从道隐子和海玄子身后传来,二人转头看去,入目的乃是一白眉老头。   这人刚才和海玄子一同招呼,但在白鹤童子出言的时候,他静默不语。   是以这海玄子见了,便露出不快,道:“师兄这会倒是会说话了,方才怎么沉默是金?”   那老头就道:“师弟莫怪,来时掌教师兄就嘱咐过我,不可招惹麻烦,我崆峒的局面本就复杂,如今也得了一位转世仙,实在不想成众矢之的,想必道隐子师弟也是这般想的吧?”   海玄子还是冷笑。   白眉老头又道:“今日这事,其实也有缘由,也和你们东海诸岛有关。”   “和我等有什么关联?”   那白眉老头已经坐下,道:“不是你那琉璃岛,你们东海如今四岛为尊,可不止你一个人来,有关太华山的传闻,你就没听过?”   海玄子的表情,当即有几分不自在。   道隐子则问:“还请金乌子师兄明言,是什么传闻?”   海玄子欲言又止。   金乌子直言道:“东海的望气真人几年前云游中原,观各处之气,点评太华山时,说太华山气运衰退,不为仙道主角,该是一路走低,待式微后,就要退出八宗之列了。”   “一派胡言!”海玄子勃然大怒,“他无非是见太清之难太华山损伤太重,牵强附会一番,以逞其名,师兄,万万不可放在心上!”   道隐子强笑一声。   金乌子却道:“望气真人之言,不管真假,总有人信,气运若衰,沾着就有霉运,因此有人向昆仑建议,让道隐子师弟坐于此处,昆仑本就有意扶持其他门派,又或有其他打算,顺水推舟……”   海玄子打断道:“你来此处,就为说这个?”   金乌子摇摇头:“我来陪同两位师弟,明着得罪昆仑自是不行,但气运之言,我却是不怕,要是牵扯崆峒,大不了闭死关!”   “多谢师兄。”道隐子叹息一声。   海玄子脸色稍霁。   道隐子跟着问道:“金乌子师兄,你消息灵通,可知此番共议的缘由?那日传信,元留子师兄说的云里雾里,贫道着实摸不着头脑。”   “你该担忧才是,”金乌子笑了起来,“太华山招了个转世真仙,半个月前就传遍了各门各派,多是你那师弟亲自传讯,生怕旁人不知,这次玉虚令出,牵扯到转世仙,其他门派如何,尚不好说,但有好些人,是盯着太华山的。”   “……”   道隐子努力将自家师弟那张脸,从脑子里排出,道:“那这次的事,到底是如何牵扯转世之仙了?先前得了玉虚令,我亦传信询问两位,但当时金乌子师兄却说还未确定,不好明言,眼下可是清楚了?”   “……”   金乌子正待说着,忽被林外的一声龙吟打破。   随后,众人顺势看去,就见一锦衣道人坐龙而来。   他头戴寒冰玉冠,手拿金丝拂尘,身上披着霞光仙衣,座下金龙威猛,身周彩云缠绕,人还未至,就有诸多金花如雨点般落下!   海玄子一见,笑道:“福德宗的掌教到了,真个威风,竟以自身桃源,来侵此方天地,也不怕两家冲撞,破了世间屏障,双双飞升世外!”   其余在场之人,亦纷纷打起精神,无论神情如何,但那散溢出来的念头都跳跃不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果然,还不等那坐龙修士落下,那云海之中就飞出一口大钟,当空一震!   当当当!   诸多金花瞬间消散!   众修士便感心神震动,纷纷守住一念。   跟着,那日碧玉传信的老道士踏云而落,到了群修上首坐下,冲着坐龙修士笑道:“师弟来的慢了,先前玉虚传令时,便提醒过,该是推掉手中之事,静待此时,诸师兄弟、乃至师叔,都准时到来了,就等你一人。”   “师兄恕罪,实是那齐帝心有疑惑,求贫道解之,本想着该推了,但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尊,对我亦恭敬有加,最后还是见了一面。”   说话间,这位坐龙修士一挥袖,散去坐下金龙,轻飘飘的落下来,但足不沾地,凌空而行,到了上首座位,也顺势坐下。   “下不为例。”那昆仑老道元留子点点头,也不追究了。   “精彩。”   那海玄子待得那修士落座,才传念笑道:“这福德宗的掌教周定一,还真是深谙造势之道,便是在昆仑地盘上,也不输阵。”   “诸位,”元留子再次出声,“八门同邀,共论商议,自然不是小事,老夫也不耽搁诸位的时间……”   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   “如今天象不明,劫数将至,又恰逢神藏开启,上界派下有德真仙转世降临,要完此劫,而今,神藏跟脚逐渐清晰,却还有一事,扑朔迷离……”   众修士一听,都是凝神细听,有些人则是朝着道隐子等人看去。   “……此番转世者有五位,已被各家宗门收拢,我昆仑收得两人,一人出自南边的陈国,一人出自北边的周国;清微教得一人,出自西域……”说到此处,元留子朝着一人看去。   那人高冠博带,留五柳长须,身穿蓝色道袍,双目赤红,闻言微微一笑。   “终南山得了一人,出自北方齐国。”   此话一出,众人又朝着两名道人看去,其中一个正是那金乌子。   “太华山得一人,出自南方陈国。”   道隐子登时成了众人焦点。   而众人一算,也就明白。   昆仑两人,清微教、福德宗、云霄宗各得一人,这五人就齐了。   可若是如此简单,昆仑又何必发出玉虚令,将众人召集于此?   有人低语道:“那南陈虽是新立不久,但承了南朝衰退之运,居然能有两个转世仙人!?”   当即,道隐子心中就是一紧。   这时,元留子亦瞥了说话之人一眼,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个八宗之外的分支小门,得了一尊转世仙人。”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死寂!   道隐子更是不安起来。   .   .   青光闪烁,天梯落下。   坐于竹居的言隐子见着,立刻起身看去。   便见屋中光芒一闪,便显露出自家兄长的身影,正要上前询问此番八宗共议,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结果道隐子身后又有两道身影出现。   “嗯?”言隐子当即神色微变,嘴里的话没有问出来,待得那两人身影清晰之后,他便认出了来人身份,随即他上前行礼,问道:“昆仑的解崖子和福德宗的博鹏子,什么风把两位吹来了?”   那解崖子面如冠玉,微微一笑,就道:“见过师弟,我等此来,是为了看看太华山的新晋弟子,瞧瞧他的跟脚。”   “我门弟子,何必让你们瞧着?”言隐子当即就要怼上去。   道隐子叹了口气,道:“师弟不要鲁莽,这两位过来,是八宗共商之结果。”说完此事,他又对两人道:“二位,虽说议程如此,但我太华山自有门规,无论结果如何,扶摇子都是我太华山门人,我收他的时候,也不看其他,你们只是奉命过来,莫过界,否则休怪贫道不顾同源之情。”   “师兄放心,我等明白。”解崖子还是笑着,“此来,就是看看情况,真要分辨,就我等这点微末道行,如何看得通透?”   道隐子点头道:“有劳两位师弟了。”   一直沉默的博鹏子忽然问道:“不知贵徒,如今何在?”   道隐子淡淡道:“小徒正在书山之中历练,那是我门要紧之处,两位不可入内。”   “书山奥秘,在昆仑亦名气很大,这个我等如何不懂?”解崖子还是笑着,“等他下来再说。”   博鹏子则问道:“书山何在?我等要远远观望。”   言隐子当即眼睛一瞪,就要说话。   解崖子就先笑道:“师弟这就不知道了,书山本身就是灵宝,人在其中,气息念头都不会泄露出来,咱们远远看着,不见得有用,但这也难怪,毕竟这福德宗……”   “该是那一座吧?”博鹏子不等那人话完,远远地看着书山,便腾空而去。   “到底是底蕴不够,礼数欠缺。”解崖子摇摇头,冲着道隐子师兄拱拱手,也跟了上去。   “什么玩意儿,当这是自己家吗?师兄你为何拦着我?放任这俩孙子过来,难道受了胁迫?”言隐子看着二人背影,满脸的不快。   道隐子道:“非只咱们太华山来了这两宗之人,崆峒、清微教,一样有昆仑和终南的人过去,眼下先将人打发了才是正事,让他们尽快离去,省得节外生枝。”   言隐子眉头一皱,问道:“师兄,你这次前往昆仑,到底是因为什么?怎么回来的时候,还多了这两个尾巴。”   道隐子叹了口气,终于是开口道:“此次前往,牵扯不小,八宗共议,定下三事,让昆仑和终南山的过来,还只是第一件事……”   .   .   书山洞中,陈错放下手中一书。   这时,他的胸口又有诸多杂念、乱念衍生。   陈错抬手一摸,笑道:“也罢,等了半个月,也是时候探究一下了。”念落,他左手摸出五铢钱,右手探入书架。   嗡!   顿时,整个书洞震颤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浮光掠影窥将来   陈错将手伸进书架,但一把抓住的,不是竹简,亦非书册,而是一团火花!   智慧的火花!   他收手右手,左手中的五铢钱猛然一震,书山学海的虚幻之景蜂拥而出,直接落入那团火花之中!   那火花倏的扩张,充斥洞窟!   无数光影在眼前扫过,连陈错心中刚刚炼化的森罗之念,都被引动。   他当即也不迟疑,催动森罗之念,扩张出去!   但下一息,诸多景象骤然一顿,尽数散去,只剩下两道人影,盘坐在陈错面前。   这两人仔细一看,模样与陈错一般无二,但身上的气息、气势,却迥然不同。   一个凌空盘坐,五心朝天,身上有赤火缠绕,肌肤如铁!   一个身影缥缈,泥丸映光,身上有烟气缠绕,意念连绵!   “这是元始道与香火道?”   陈错眉头一皱,心中明悟。   随后,面前的两道身影忽然睁开眼睛,气势不断攀升!   在两道身影之后,书山学海的虚幻光影中,来自过去和前世的众多景象片段汇聚过来,凝结成经验和心得,注入两道身影之中!   一个身后显露五种霞光,被一口吞入;一个身边意念如海,尽数汇聚心头。   “未来道路……”   陈错眼中一亮,全神贯注的观察、感悟。   书山至此不复震颤,但是山间的迷雾却增加了许多。   竹林之内的长恩村人心中疑惑,在长辈的招呼下,纷纷归家。   但等众人皆归,那鲁余等几个村中尊者,却来到村子北边的藏书之处,翻看典籍。   “果然,”很快,鲁余摊开了几本,指着上面的字道:“四十四年前,就有一样的记载,说是起了三天雾之后,满村之人心智通透,出了许多贤才!再往前,就是追溯到百多年前了。”   .   .   “五个转世,招了六个?”   竹居之中,听着师兄讲述,言隐子先是表情古怪,继而笑出声来:“定是有人冒充,还有什么好说的?”   道隐子眉头一皱,道:“若单纯冒充,哪能引得昆仑动用玉虚令?”   “昆仑以玉虚号召,多数不怀好意,他家想吞并各家,拿回各家镇运之宝,谁不知道?玉虚正统传下来十几家,好多家在衰败后,都被昆仑故意找茬,借故吞并,师兄现在谨言慎行,不也如此?”言隐子说着,话锋一转,“说起来,这次他家收了两人,说不定就有一个是假的!”   道隐子见着,苦笑道:“你这般幸灾乐祸,就没想过万一是咱家……”   “不会吧?不会吧?”言隐子眼睛一瞪,“虽说我也说过,什么扶摇子不是转世仙人,这资质也足以为太华传人了,但若连这等天赋资质都不是转世仙,其他仙人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这话说完,他注意到师兄的表情。   “不会真是咱家扶摇子吧?”   言隐子反而乐了:“那真是太好玩了,这岂不是说明扶摇子的资质超凡脱俗,连转世仙人都比不了,更省去诸多麻烦,妙哉!”   道隐子摇摇头道:“若那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又怎会召集八门共议?”   “那不就结了。”言隐子反而有几分失望,又瞅了一眼刚才两个道人离去的方向,“这两个人是过来探查的?还有什么好探查的,咱们太华山的事,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管,师兄啊,你这次隐忍的太过了!我去将人赶走!”   “三件事,这只一件。”道隐子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虽未确定哪家为假,但终究是上界所派,哪里能真的不管?况且,此番还是有不少人怀疑咱们太华山的……”   “凭什么怀疑?”言隐子冷笑起来。   道隐子道:“这次六个转世仙中,有三个出自南陈。”   “这……”言隐子微微一愣,“南陈承南朝衰落气运,一下子承载三位仙人,确实有些反常,但总不能因此就……”   道隐子又道:“两个在皇族。”   言隐子沉默了。   道隐子摇摇头,道:“还都是南康郡王府上的,为兄妹!”   “若是这么说来,换成我,也要怀疑。”言隐子眉头一皱,“只是,都被认定为转世仙人了,不至于所有人都被蒙蔽吧?”   道隐子点点头道:“按着转世之仙的评判准则来看,无论扶摇子,还是他那的血亲妹妹,都该是转世之仙无疑,但越是如此,越让人疑惑,才有昆仑和终南山的人过来探查,要再次确认一下,其他几家,也都是如此安排的。”   “再次确认?”言隐子眉头紧锁,“扶摇子是龙脉皇族,说不定被人算计了,但只要他的心性没有问题,便不能无罪而罚,况且开了这口子,日后没完没了的纠缠,反而给了他昆仑宗干涉太华山的机会。”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道隐子的目光,落到远方的书山上,“此次共议,昆仑、终南山牵头,要立下一榜,玄门修士都要寄托一道念头过去,以定道行名次!”   他补充道:“这念头遥遥寄托,是缠绕在功德法宝之上,不用担心被人拿来施咒,亦不会危害本体。”   言隐子撇嘴道:“这是想要探查众人念头之中是否有古怪,为了区区五六人,要折腾整个修行界!就为了掩人耳目!”   道隐子却道:“表面看,是掩人耳目,但焉知不是两宗早想为之,借口此事施行!”   言隐子明白,冷笑道:“怎么着?日后这修士的名号,都得让他们品评不成,学那凡俗士人,也分个九品?上品无凡人,下品不修真?真个想得好!今日评我门人,日后是不是还要让咱们将镇派之宝都拿去,寄托其门中,再排个座次?”   他满心不快,又问道:“那第三件事呢?倒要看看,还有什么猫腻!”   “转世仙人的根基,在长生之前只能探查猜测,难以界定,但若入了长生就不同了,只是那神藏限制,众转世仙都不好入那长生之境,所以在进入神藏之前,须得提前时候聚集一处,让人辨别。”道隐子长叹一声,“有人担心,这般局面,是要谋划和算计神藏!”   “不能拒绝?”   “其他宗门都附议之事,如何能否?”道隐子摇摇头。   “这不见得就是坏事,该去历练历练,”言隐子却露出笑容,“但要去历练,总要有些本事的,扶摇子书山之行,领悟诸多心境,可以先着手炼制本命法宝,其次,就是去苍龙岭,采一点乙木精华,定下木行根基。”   顿了顿,他笑道:“木虽生火,但亦是长生之根,何况扶摇子也有水行至宝的消息,待得水火两全,阴阳相济,再有乙木精华养身,局面大不相同!炼气之道固然艰难,但乃古之正统,威力巨大,加上香火玄妙,两相结合,不光是长生门径,更能技压各门,让那几家看看太华未来人物的威风!”   说到此处,言隐子忽然一愣,笑道:“是了,差点都忘了,既要参与那神藏,那我岂不是赢定了?”   道隐子当即色变,斥责道:“你又和谁赌了?”   言隐子哈哈一笑,糊弄过去,指着书山道:“既已有了决断,也别耽搁了,等扶摇子出山,咱们就……”   他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眼睛盯着书山,面露惊奇。   道隐子也看了过去,入目之处,风平浪静,书山之上万里无云。   若外门之人见了,或许不觉得如何,但他们是太华门人,对书山很是熟悉,自能察觉到,那整座书山仿佛化为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在酝酿着什么!   “师兄,你这位新弟子,可着实是不让人省心……”言隐子收回目光,露出了笑容,“我喜欢!”   道隐子则一挥衣袖,便有光影浮现周围,赫然是一座山洞,处处光明。   山洞中间一人盘坐,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言隐子道:“师兄的流光之术越发精深,隔着这么远,如在身边……”   话未说完,那光影之中,忽然多了两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先是模糊,随后迅速清晰,但一个看着便有几分仙风道骨,有五色霞光笼罩,另外一个却是被金光笼罩,一手拿着鬼面,一手拿着葫芦。   言隐子一愣,凝神一看,见着这两人都是自家扶摇子的模样,只是一个看着年岁不小,另外一个肃穆难辨!   “未来浮影?”   道隐子面露欣慰,点头道:“他果然有些悟性,也有气运,这是得了书山之助,凝聚出一具临时化身,助他推演,不过并非将未来的浮光掠影抽来一丝,而是借助几千年积累,结合扶摇子自身之情报,以无数过往智慧、学识、感悟和心得,推算出的未来成就。”   “原来如此!和四五十年前的那次并不一样,但同样是推演自身道路!”言隐子笑道:“他未来如果还有际遇,还能更上一层楼,但今日是能看到大致脉络,知晓将来的一点风采!”   道隐子却道:“书山凝聚的化身难存多久,不是让人逞威风,而是参悟的一环……”   这般说着,那洞中的两道身影,忽然同时一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随即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山洞。   道隐子要有动作,就被言隐子拦住了。   他抚掌而笑:“师兄且住,难得有人能给扶摇子试剑,便让他借机参悟吧!”言隐子朝天上一指,“他们要查咱家扶摇子的成色,正好用那昆仑仙法、终南秘术帮着打磨打磨!” 第一百四十章 五气融神   书山之侧,解崖子与博鹏子坐于云上,一个面带笑容,一个闭目修养,各自不语,只是看着那座山峰。   忽然,解崖子凝神前看,博鹏子睁开了眼睛。   那书山之上,飞出一道身影。   “嗯?”   看着来人面孔,解崖子当即就认了出来。   “这人不就是陈方庆么?但年岁有些不对,不该是少年模样吗?眼前这个看着得有三十上下吧?”   说话间,那道人影已经到了跟前,眼神迷离,神色木然,身缠五色霞光。   赫然是中年模样的陈错!   “陈方庆!”解崖子也不客气,当即就质问出声,“你展现出来的这身本事,不太像是太华山的路数,是从什么地方习得的?”   中年陈错闻言眼神一动,而后朝着解崖子二人看了过来。   当即,解崖子二人竟是浑身一震燥热!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他们在门中排名不显,但能被选出,来太华山探查,至少也是长生修为,结果来人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二人心有感应,觉不寻常!   “这陈方庆身上五光流转,似是炼气大成、道基圆满的位格!但他该是香火入道才对,最多有一点武道修行的根基,就算是收拢了些神火,但他入得太华山不足一月……”   心念一转,解崖子见那人立于空中不声不响,便失笑一声。   “也罢,擒了再问!”   一念至此,解崖子大袖一甩,便铺天盖地的扩张开来,将那中年陈错的整个人笼罩其中!   而中年陈错原本浑浑噩噩,受此刺激,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一抬手,就有一道赤光迸射出来!   那赤光中龙吟阵阵,转眼刺破了长袖!   “这么快就将神火彻底炼化!果然有问题,我没有白来这一趟!”解崖子不惊反喜,旋即眼中精芒爆摄,双手掐诀,凭空盘坐,浑道袍无风自动,衣衫边缘传出海浪之声,跟着衣衫扩张,衣服上海浪波纹直接化作真实,凌空铺开!   “江河流水,朝宗于海!”   漫天海水,海浪波涛。   天空宛如倒转为无边海洋!   滔滔不绝的法力,在解崖子与空中海浪之间流转,又朝中年陈错蔓延!   海浪无涯百川水,厚重高深难比擬!   中年陈错无喜无悲,眼中倒映大海,缓缓摊开了左手。   当即,漫天海水朝他手中汇聚,转眼成了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光滑圆润,不住旋转。   天空为之一空!   见着这一幕,解崖子当场愣住了。   那博鹏子眼皮子一跳。   观战道隐子、言隐子都是露出了惊容了。   道隐子低语道:“解崖子修炼的是‘江河朝海篇’,要凝聚五湖四海之水,纳四方水气精华凝练气海,一旦炼成,一人便是一方海,施展出来有三山之重,法力浩荡雄厚,走的时候以力压人,竟被这般轻描淡写的收拢?”   言隐子干脆问道:“书山推演出来的化身,该有归真修为吧?毕竟这书山本是飞升先辈的伴生灵宝,虽经各代不断积累内容,但其本质不超世外,还有残缺,最多推演出归真之境。”   道隐子摇头道:“这般的推演化身并不常见,每次皆有不同,何况此番扶摇子局面不同,分化两身,各精一道,后续如何衍生,实是未知。”   “这等推演化身,无法直接探查境界,也是麻烦……”言隐子说着,忽然心中一动,“差点忘了此人。”他抬手一挥,就有一团黑幕飞出,落到一片独院。   院中,被外面动静吸引出来的韩俱等人眼前一黑,失了周围景象。   “这是做什么?太华山莫非被人袭击了?”   韩俱一边说着,一边传念,一边施法要破开黑幕,却毫无作用——言隐子引动了太华秘境中的阵法,哪是一个修士能轻易破开的?   “事后还要与他解释。”道隐子轻轻摇头。   两人说话之际,天上又有变化,却是解崖子手执江河,连绵冲击,术法光辉连绵不绝,要镇住中年陈错!   中年陈错忽然一笑,屈指一弹。   “今日若能增种植,会看百世长青阴。”   他话音落下,汹涌江河中登时绿意盎然,转眼处处林木,生生凝固空中!   “木道之法!”言隐子眼中一亮,旋即目光一转,见那天上多了一道身影。   这人浑身意念缠绕,神光处处,一手持葫芦,一手拿着鬼面,正是陈错的神灵化身!   “又来了一个?”解崖子转头一看,见着又来一人,模样与那陈方庆一般无二,米眯起眼睛,“此人必有问题,定是那个冒名顶替之人!不过他虽然古怪,但不过道基巅峰,靠着一点神通……”   他这念头还未落下,福德宗博鹏子已是出手!   这道人用的是干脆直接的剑诀,长剑出鞘,划破长空,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漆黑裂痕!   一剑出,石破天惊!   剑气更是撕裂天空!   看到这一幕,连道隐子和言隐子都是神色一变。   “庚金剑诀!一出手就是裂天式,此人好大的杀孽!”道隐子二话不说,便要出手阻止,但还是迟了一步!   天空一裂,一道道漆黑裂痕随着飞剑,一同朝神灵陈错卷去!   眼看着便要将这神灵撕碎,结果神灵陈错举起葫芦,就这么一吸,那好大一片裂开的天空就被直接收了进去!   一时之间,见者失声!   随后,神灵陈错又将手上的鬼面一扔,额头上睁开一道竖目,无穷景象碎片蜂拥而出,森罗万象,无所不包,与那鬼面脸谱凑在一起。   霎时间,漫天鬼影,悲欢离合!   无论是博鹏子,还是那解崖子,都被无数身影缠绕,眼前诸多景象接连浮现!   那中年陈错更是将那海水凝结而成的珠子当空祭起,口中道:“海分百川,逆流而上!”   霎时间,那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一道道汹涌的江河喷涌而出!   又将两人困住!   那解崖子一抬手,衣袖如同黑洞,竟是将那袭来的江河源源不断的收入袖中,口中道:“这个陈方庆诡异难缠,博鹏子师弟还请暂退,待我拿下他,再好生盘问!”   博鹏子一声不吭,剑光如虹,凌空一划,绞灭一片鬼影,清出了一片天空,便要再袭神灵陈错。   但等鬼影一空,两人才看到,那中年陈错与神灵陈错各自看对方一眼,一个化作神光,一个化作血光,融为一体!   待一片光芒闪过,那中年陈错与神灵化身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少年。   他先是疑惑的看了看双手,又看了看天,旋即心生明悟。   “原来如此。”   对面,博鹏子只是微微愣神,立刻又捏出诀催剑,身边飞剑一闪,便要攻伐。   但紧接着,那飞剑骤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博鹏子一愣,再一看,长剑已被陈错拿在手中。   他五指用力一捏!   轰轰轰轰轰!   飞剑之上,祭炼的一层层禁制、加持的诸多神通术法,接连炸裂,却根本无法抵挡这纯粹的蛮力,最后长剑扭曲,化作凡铁。   “尔敢!”博鹏子终于色变,顿时天地变色,无形剑气凭空生成,朝着陈错蜂拥而去。   但面对如雨剑气,陈错只是屈指一弹那把废剑。   叮!   清脆声响中,那把长剑一震,跟着像是活过一样,疾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裂痕。   裂痕蔓延,将漫天剑气吞噬!   “庚金剑气?”博鹏子神色微变,随即见着长剑朝着自己刺来,立即手捏剑诀。   “收!”   那长剑应声而落,但等到了他的身边,却骤然一刺!   啪!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阴阳流转,神如先天!   剑气交缠!   清脆的声响中,长剑被搅得粉碎!   “师兄,你可看出什么了?”看着空中一幕,言隐子询问起来。“扶摇子这临时化身的手段,既无多少烟火气,也不是寻常炼气法,倒有几分先天神通的味道!”   道隐子眼中五色流转,并未回答,却也掩饰不住眼底的一抹惊讶。   言隐子也不追问,反而话锋一转,道:“博鹏子说是来试探、探查,但出手就是杀招,他可不知道自己面对是一具临时化身,这福德宗到底有何企图?莫非是一心要和昆仑为难,来拿咱们太华山当鸡杀?”   道隐子眼底寒芒一闪,淡淡说道:“扶摇子的那具虽是化身,但本身乃是机缘,更与心神相连,若是真个被打杀、灭杀,不仅有损心念,更要错失机缘,这不是小事,就算有昆仑和终南的名号,此二人,也须有个交代!否则……”   说话间,天上的解崖子亦有了动作,他一挥手,流水汇聚,绕身流转,顿时长浪绘浮世,有惊恐、未知之意自海浪中浮现,如心瘟般扩散,干扰方圆百里!   当即,陈错便感到心神中多了一股幽深和孤独,像是陷入到深海,不见光、不见活物、不知前后上下!   他的眼前幻觉丛生,有层层叠叠的深海意境侵袭过来,更有诸多庞大黑影在水中蔓延、游动!   “要将我的道心拖入无尽深海?有意思,海底未知,从古至今更寄托了无数恐惧和遐想,也藏着众多隐秘!”陈错露出一点笑容,“但我也有一场意境,请君指点!”   话落,他头上第三只眼睁开!   那眼中森罗流转,景象碰撞,最终化作深空星辰,显露寂灭之意。   黑光一闪,一片漆黑虚空从陈错的第三目中飞出,瞬间张开,先笼罩一片天空,将空中三人尽数囊括其中,又迅速向内收缩,凝聚到解崖子身上。   顿时,解崖子心中生出无边恐怖,随即心头一震,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这陈方庆刚才是隐藏修为,他实有长生位格!”   念头一动,他以海浪为屏,浪上显化浮世,隔绝性命内外,如同划分两界,却也无法阻挡,被虚空入体,继而心生大恐惧!   “大意了!他隐藏修为,突然偷袭!让我吃此大亏!”   思虑之间,无数有关星辰寂灭的景象在心头涌现!   “不对,这些景象在侵蚀道心!必须专精自身之道,其他道路再是精妙,都是空中楼阁!”   一念至此,解崖子那心中念头化作激浪,以幽深未知之念,抵挡着不断袭来的寂灭景象!   一时之间,他专心于内,顾不上外面,如同被定在空中!   轰!   一道赤光落下,便将他打了出去,陷入一座悬峰!   可不等陈错追击,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无穷庚金剑气漫天飞舞,朝陈错汇聚!   陈错停下动作,一甩衣袖,漫天剑气倒转归去,仿佛从未出现!   跟着,破碎的长剑也重新组合再现,刺向博鹏子!   “何以如此?”   博鹏子身前剑光交错,化作屏障,再次搅碎长剑,眉头一皱,眼底闪过寒芒,一开口,便有一团精光激射出来,转眼到了陈错跟前!   陈错神色微变,念头一动,凌空盘坐,身上升起赤色、绿色、蓝色三种光辉,顺势一转,化作斑斓旋涡,就把那一团精光裹了进来!   随即,他的身后升起一道金光!   “这般精纯,倒是可以一用!”   感悟片刻,陈错心中定计,而那博鹏子似是恼怒非常,一见精光落下,当即合身一转,便身如剑光,直冲而来!   一道道剑光如丝,缠绕周身,又凝聚一点!   所过之处,寂静无声,但天空寸寸碎裂。   而陈错所在的一片天空,更是被直接凝固!   下方,言隐子也不多说,便要出手,却被道隐子拦住。   “莫急,且等片刻!”   话落,陈错身后浮现出黑白鱼图案,流转不休!   那天空之中,一道道庚金剑气忽然出现,朝这陈错汇聚过来!   但首当其冲的,却是驾驭剑光,划破长空的博鹏子!   “这是……我方才所发动的庚金剑气!刚才无故消失,现在为何又出现了?”博鹏子神色一变,却不得不暂时躲闪,结果这边一动,天上忽然一阵轰鸣。   他暗道不妙,抬头一看,就见之前被凝固空中的长河,忽然绿木消退,当空落下,挟三山之势,砸向博鹏子!   博鹏子又是一闪,躲了过去。   结果陈错身后阴阳图逆转,那博鹏子居然又倒飞回去,他的露出诧异之色,随即被漫天剑气和江河三山轰在身上,当即七窍喷虹,跌落下去,被砸入泥土之中!   天地间一片寂静!   “好个陈方庆!”   忽然,悬峰震颤,碎石激荡,解崖子破山而出,满脸怒气,死死盯着陈错,身上酝酿着恐怖波动,浑身各处青筋隆起,手捏印诀!   一个铃铛从袖中飞出,一摇,发出海浪波涛之声!   跟着,大地震颤,一道剑光分开大地,博鹏子一跃而出,双目赤红,泥丸宫中涌出层层剑光,一道金色小剑飞出,被他握在手中,随即身透锐气。   一人如剑,冲天而起!   陈错面无惧色,直面两人,身上五光闪烁,头上还有三朵虚幻花朵,不断盛开、凋零!   三朵虚幻花朵中,不时有诸多莫名景象浮现、消失。   便以一人之力,生生挡住了铃铛涛声与那破天剑光!   “胸中五气,顶上三花,炼气长生!好好好,你隐藏修为,诱使我等轻敌,落了我等面皮,既然如此,我等又何必念着同门之情!”   解崖子与博鹏子同露惊骇之色,生出了切切实实的惧意!   炼气长生!那可是非同小可!   不管这陈方庆是不是转世真仙,只看他今日手段,日后便是祸患!   解崖子想着,便要激发精元真血,引动气海沉光,但忽然肩膀上一沉,跟着浑身激荡的法力平静下来,又重如铅汞,那澎湃的威压气势顷刻瓦解!   却是道隐子一手落肩,淡淡道:“指点小辈,该点到为止,不要动了真火,否则不好收场,若是做的太过,难道真要断了玉清同门之缘?还是不要伤了和气吧!”话落,他伸手一摘,破开层层屏障,就将那铃铛拿住。   解崖子当即一口鲜血喷出,鼓动法力想要挣脱,但体内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不由惊怒交加,更惊讶于这老道士的深藏不露!   “师兄,这吃亏的,可一直是都是我等,你怎么……”眼看无计可施,解崖子张口欲言,但道隐子手上一按,这昆仑修士便化作一道流光,落入竹林,没了声息。   另一边,那博鹏子剑光如虹,猛然暴涨,但旋即身上剑光四散!   却是言隐子一剑横空,斩碎剑光!   “不是来辨我师侄虚实的吗?你们这看也看了,打也打了,打不过了还想拼命,怎么着,要靠着门中法宝欺负人不成?给我下去吧!”   跟着,他张口一吐,一道黑风破开剑光屏障,卷起博鹏子。   那博鹏子祭起那把小剑,周身剑光连绵,要脱出黑风!   “真当我太华无宝?”言隐子抬手一指,天上就有一团云雾落,直接笼罩那博鹏子。   “师兄且住……”那博鹏子当即双目惊骇,继而失神,随后剑光倾颓,那云雾一卷,一并送入竹林。   “你不一直沉默是金吗,真个丢人现眼,还要拿出压箱底的手段,还联手车轮战,也不嫌害臊!等会我就把这事捅出去!”收回长剑,言隐子拍了拍手,来到陈错跟前,“你放心,他们两人突施辣手,以大欺小,以多凌寡,还处处杀手,咱们师出有名,还当场擒拿,这事不会就这么结了!”   道隐子也一步迈出,到了陈错跟前,道:“放心,今日虽以他们两人为你磨剑,但二人歹意展露无遗,若不说清楚,休想离开太华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化身如梦   “见过师父、师叔。”   陈错冲着来两人一番行礼。   言隐子见着,就笑道:“你我该是第一次见面,如何一见面就知道我的身份?”   陈错笑道:“若严格来算,这次也不是我的真身见着师叔。”   道隐子便道:“扶摇子的这具化身有奇诡之能,又都是太华门人,想窥破你的虚实,能有多难?”   这太华二子此时离着近了,越发能感觉到,自家弟子的这具化身高深莫测,气息如渊。   道隐子一边探查,一边说着:“扶摇子,你眼下意入化身,不急着与我等说话,先细细品味,好生感悟,这化身是书山推演出来的,不可久存,乃是书山推演出的未来景象,说是指路明灯有些过,但很有参考价值,更是难得的跨境界感悟,所以,一定要仔细体悟!”   言隐子也点头同意道:“不错,你刚才正好将这具临时化身的种种能耐施展了不少,正好是感悟通透的时候,一定要抓紧时间感悟,也先别管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历,事后自然要告诉你,当务之急还是……嗯?唉!”   他话到一半,忽然一停,继而叹息起来。   原来是他两人注意到,陈错这具化身的轮廓忽然扭曲,边缘处更是模糊起来,宛如水中波纹,竟有几分要透明的迹象!   这模样,明显是化身的体验时间接近了极限,就快要崩解了。   道隐子见了,却道:“凡事不可强求,机缘亦有限度,能品味多少便是多少,未来道路,主要还是靠着自身,这次无论多寡都是收获。”   言隐子也是重新笑了起来,他道:“其实以化身实战,该是有更深的感悟,你也无需可惜,事后回忆交战情景,会有更多收获。”   陈错点点头,道:“弟子谨记在心,先拜别两位长者。”说完,他这化身身影一闪,便化作长虹,归于书洞。   踏入洞中,陈错又是一挥袖,便有或黑白屏障笼罩周围,隔绝了阴阳内外。   而那书洞里依旧光辉灿烂,在层层光芒的中央,还有一个陈错盘坐,正是他的本尊。   本尊闭目。   临时化身已然大半透明,随后他微微一笑,道:“不知能否如愿,但总要一试!”话落,手中闪过一点金色,居然有一道精芒显露,随后分化为一道道庚金剑气!   赫然是他刚才与博鹏子交战时,没入青光、被三光裹挟的那道精芒剑气!   这剑气一出,便在洞中飞舞,但转眼又被约束起来,并不蔓延,而是围绕着化身。   转眼,化身周边的空间就浮现出一道道漆黑裂痕。   紧接着,陈错放松了对化身的掌控,更是收敛法力,不再护持化身身躯!   咔嚓!咔嚓!咔嚓!   顿时,伴随着空间破碎,化身与空间一同支离破碎!   “收!”   陈错的本尊突然睁开眼睛,拿出了小葫芦,对着那支离破碎的化身,就是一收!   嗖!   支离破碎的化身连同周围破碎的空间,便都被一股脑的吸了进去!   陈错见了,顿时精神一振。   化身一去,书洞中的诸多光辉接连消散,连同书架上的诸多书册、竹简,也一并消失,又成了空荡荡的样子。   “虽有屏障,但应该瞒不住师父,不过以师父为人,太华山的风气,也无需忌讳,真要被发现了,就实话实说,说是生来相伴,至于其他的,我也确实不知道。”   陈错收起葫芦,闭目不言,也不担忧。   外面,道隐子和言隐子已经到了洞口。   “那个葫芦,莫非是伴生之宝?”道隐子将目光从洞中收回,“之前他那化身,就展现过类似神通。”   “该是伴生之物,若是邪门之物,拜祖师相的时候就该发现了,即便是自他处得来,也是福缘深厚的表现,事后问问便是。”道隐子说着,也收回了目光,“让他好生感悟吧,不要打扰了。”   “也对!扶摇子毕竟是转世,有伴生灵宝也正常,”言隐子点头同意,又道:“让扶摇子在这里巩固感悟,咱们该去看看那两个‘同门’了,嘿嘿,还真是杀伐果断,真当太华无人耶?”   .   .   茫茫梦泽,一望无际。   陈错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有片苍穹晴空,突兀的悬在半空。   摇头轻笑,他收回目光,念头移动,面前浮现一道道残影、光辉。   那残影教会,光辉聚集,慢慢勾勒出一道身影,最终轮廓稳固下来。   这身影赫然也是陈错的模样!   他闭着双眼,凌空盘坐,身上五色流转,头上三花生灭。   “成了!”   看着眼前这道身影,陈错露出笑容。   “梦泽当真神通广大!滴血能重生,连书山推演化身一样能恢复如初。”   这般想着,他意念一转,整个人骤然化作一念,遁入那道化身之中。   当即,化身睁开眼睛。   但紧接着,这化身五气混乱,三花零落,骤然崩溃!   崩溃之间,一道清气飞出,凌空一转,恢复成了陈错的模样。   “和之前不同。”   随后,陈错念头召唤,又是一道化身凌空成型。   “外界,我意入化身之中,无论是施展神通,还是与人对敌,都如臂使指,就像是驾驭自身一般,但现在意念再入,却有几分小马拉大车,小孩子挥舞十公斤铁锤的感觉,若非在梦泽之中,恐怕这一下子,心神就要受到重创!”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再次落到化身上。   “不过,刚才虽然念头一入,化身就崩溃了,时间短暂,却也有诸多感悟袭来,足以了解大概,这具化身的威能,并未因被收入梦泽就削减……”   忽的,他心里灵光一闪。   “最早的时候,这梦泽中还有一张鬼面脸谱,是我在现实中收敛了一点恶鬼碎片衍生出的,和我前世联系紧密,最终借心中神的特性,以心庙法、观想法等香火之术,从梦泽中引了出去,梦泽、心里两张脸谱合二为一,衍生森罗之念,那么脸谱可以,化身是否也行?”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化身之上。   “若这个思路可行,又该如何运作?这得作为接下来的一步重点了。”   这般想着,他再次闭上眼睛,回味感悟。   “这化身若能真正运用起来,是个不错的底牌,甚至能不怵长生,但终不是一步长生,是术法,不是道,要长生久视,终要性命相合。此番化身感悟,窥见了性命结合的脉络,香火为性,炼气为命,香火还好说,那炼气之路五行不可缺,这也是接下来的重点,待得基础夯实,梳理了自身,就该着手准备了……”   他刚才驾驭化身,与两位长生交战,并战而胜之,确实是难得的经验,现在回味起来,众多感悟和感慨,接连浮上心头。   .   .   与此同时。   潺潺流水,绿荫摇曳。   忽然,那溪流中水流涌动,水花涌动之间,有两团黑雾破开水面!   这黑雾翻滚之后,落到岸边,又汇聚起来,很快就勾勒出两道人影,最后凝实下来,赫然是两个身披黑袍之人。   “呼……憋死了!”其中一个长吐一口气,“寻了这么多天才找到这里,太华秘境还挺隐蔽的。”   另外一个人淡淡道:“若非这百年来,有樵夫、猎户在山中走失,其中又有一二人回返,说自己误入仙境,从而留下了线索,否则就是这样的小路,都找不到!”   “行了,知道了,”最先说话的那个收起抱怨,四处打量起来,“接下来还是老规矩?先寻个村镇混进去?”   第二个就道:“那临汝县侯新近入门,恐怕还在天上修行……”   第一个直接打断,道:“懂了,先安顿下来,等待机会接近那临汝县侯,等见了人,是拉拢诱惑,还是抹杀除去,才能最终确定!不过,他现在有了一滴造化之血,如果没有交给宗门,那差不多也感觉到其中伟力了,那必然苦于没有运用之法,正是适合诱惑的时候!”   “别多说了,走!要有人来了!”   话落,二人同时化作黑雾,消散无踪。   没过多久,有两道身影快步走来,速度极快。   却是两个身高体壮、头系黄巾的男子,二人神色木讷,容貌相似,左右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就又大步流星的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镇之!   “太华山到底也是玉虚一脉,将我困于此处,真不怕昆仑追究?”   明净屋舍之中,解崖子看着走进来的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说道。   道隐子根本不为所动,他道:“不用拿昆仑的名头来说是了,贫道奉劝师弟一句,你若知道什么,便说出来,否则等贫道亲自动手,将那记忆抽取出来,一样也能得到答案,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要损你道心!”   解崖子一听,脸色就是一沉,继而想到这老道之前显露出的深不可测,勉强定下心思,露出苦笑,道:“师兄,师弟我是奉命而来,实在是身不由己。”   道隐子淡淡问道:“你是来作甚的?”   解崖子心中一动,便道:“既然师兄说到这个,那师弟我也有一问,那陈方庆……”   道隐子打断道:“他如今拜在贫道门下,道号扶摇子。”   “好,扶摇子,”解崖子从善如流,“就说你这徒弟,该是入门没几日吧?修行的也不是太华山的功法,更是邪门……”   道隐子就道:“扶摇子是带艺投师,有些根底是正常的。”   “行!带艺投师!”解崖子点点头,依旧从善如流,“但他这一入门,就能力敌两长生,根本说不通!师兄也该是看到了,为何当时不出手?便是不出手,也该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他说着说着,眼睛里还流露出一点忧色。   “扶摇子为何能抗衡你与那博鹏子,贫道本就明白,便是元留子师兄,也能明白,”道隐子摇摇头,看着对方,“倒是你与博鹏子,怎的一言不说就直接出手?最后更生杀心!贫道看在八宗之令的份上,才破例准许令你等入山,你等却借此肆意妄为,到底是有什么依仗?存着什么心思?”   解崖子听本想分辨一两句,心想自己最初,只是想要擒拿,是那博鹏子不由分说就下杀手,可他被老道士看着,心底诸多念头忽的烟消云散,最后更是莫名的生出一点惊恐,整个心神都动摇起来。   “我……我本无意伤他性命,只想着要擒拿,最后是被他伤了面皮,恼怒之下,又……又怕他真个有了成就,会坏了大局。”   一句话说完,解崖子猛然惊醒!   “你……师兄何以要损我道心!”   “没有搜魂,已是贫道顾念同源之情了!”道隐子眯起眼睛,眼底闪过怒色,“见人潜力不菲,觉得是日后威胁,便妄动杀念,邪门外道都不见得如此极端,莫非昆仑如今,都成了这副模样?你们这是修的什么仙?求的什么道?”   解崖子面露羞愧,辩解起来:“该是之前剿灭欲魔,被那魔头残留的意念所影响了,不过我本意确实没要伤扶摇子,是那博鹏子先动手的,他绝对有问题!”   说着说着,他忽然心思一动,扬言道:“那博鹏子出身福德宗,其宗必有图谋,否则他不会从一开始,就没有留手的意思!”   “好了,你就在这里反思吧,静几年心,将魔念驱逐,省得出去了,后患无穷!”道隐子不再追问,转身离去。   解崖子快步跟上,但他被封了体内法力,哪里更得上去,只得道:“师兄,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毕竟奉了八宗之令来探查,若被押在此处……”   “你意图谋害太华弟子,若不是看在八宗份上,你以为还有命在?贫道已经顾念同源之情,对你网开一面,只是封镇你十年!好自为之吧!”道隐子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他一步踏出,屋舍的门窗尽数关闭!   刚才还窗明几净,转眼乌黑一片!   解崖子暗道不好,加快脚步要冲出去,结果房门已然关闭,哪里还打得开。   他敲打门板,但旋即见着这满屋墙壁上,泛起微光,都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符篆符文,在屋子各处流转,紧跟着就呼啸飞来,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师兄!师兄!道隐子!你封镇了我,如何与昆仑交代!还请师兄高抬贵手,师兄……”   可任凭他如何叫喊,无论是声音,还是意念,半点都传不出去!   屋外,依旧鸟语花香,阳光明媚,一座竹屋,位于林木之中,周围是花圃,好一派田园景观。   这时,地面微微震动,远处的后山,一座山峰摇晃了一下,接着就见言隐子驾云落下。   道隐子问道:“问出了什么?”   言隐子啐了一声,道:“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还说被下了言咒,便是搜魂亦无用,我看他这么有骨气,就用一座山峰镇住,好让他磨一磨道心!”   道隐子叹道:“解崖子是临时起意,可博鹏子就有几分蓄意了,这背后八成又牵扯到门户之争了。”   “他们争便争,和我太华山有何关联,真个殃及池鱼,若非本事不济,我就得打上门去,让他们当面给个交代,否则……”言隐子说着,也知不可能,便话锋一转,“不过,这两人被镇,两家必然要来询问,师兄,你要如何应付?”   “为兄忍气吞声,非我畏惧,是为宗门,”道隐子是语气有几分淡漠,“弟子,就是宗门的未来,是宗门根基,岂能本末倒置?为兄必然不会让自家弟子受到委屈,更容不得旁人不教而诛!何况,扶摇子何罪之有?为兄若不能护得他周全,哪有颜面自称其师?”   言隐子点头称是,随后就道:“但这两人既被镇住,肯定要牵扯到扶摇子,加上还有五家六仙的破事,得尽快让他学些仙家法门了,不能如其他人那般悠哉度日。”   道隐子叹了口气,头道:“太华之道,本是求道之法,但扶摇子情况特殊,确实得先教授他护道之法。”   .   .   “差不多了,也不能一直待在此处……”   书洞中,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道赤色光辉。   他看了一眼周围,目光扫过那一座座空书架,心有感慨。   “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应该还有其他际遇,但凡事不可求尽,该留有余地,见好则收。”   这般想着,他起身前行,等走出书洞,回身对着那洞中拜了拜,这才看向几座书阁,却未走进,收回目光,迎风而行。   一路走到后山,就在绿竹青石之间,发现了一条长廊,走进之后,能从中听到阵阵书声,再近两步,书声就萦绕耳边,洗涤念头。   “这处长廊,估计也是个宝贝,竟能以书声净心。”   陈错脚下不停,径直步入长廊,复行五步,就有一个个字、一句句话在眼前漂浮,似乎都有灵性,时而化作诗词歌赋,时而演绎经史子集。   字句在目,书声萦耳。   陈错似是被声音触动,心头一跳,眼前景象模糊了几分,冥冥之中,一座桃花村镇浮现。   “是那处桃源路标!”   他微微停驻,但眼前景象转瞬消散。   陈错思索片刻,摇摇头,再次迈步前行。   待他走出长廊,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一座典雅竹居,出现在面前。   绿树环绕,溪流绕行。   风一吹,篱笆门开,显出盘坐院中的道隐子。   “你来了。”   “见过师尊。”   陈错上前拜见。   道隐子打量着他,随后点头笑道:“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半个月书山养心,对你来说,受用无穷,当细细品味。”先前他见得是化身,眼下才见了真身。   陈错诚心回道:“书山为太华先辈智慧沉淀之处,能入其中,乃弟子造化。”   道隐子又道:“你既在书山蜕变,精气神俱佳,身心皆全,也是时候修行太华仙法了,但再次之前,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先问。”   陈错却是毫不犹豫的道:“请老师传法!”竟半点也不问之前两位长生的事。   道隐子闻言,却放声一笑,道:“好!那为师今日就传你太华根本之法,亦是历代门人入门时,都要学得一套法门,只是成就却千差万别。”   说到这,他朝陈错的怀中瞥了一眼,才道:“此法名《承天紫绶经》,能凝道心妙境,能祭本命法宝,在玄门诸法中,亦可位列上品!”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玉简录道,万物皆可为宝   “《承天紫绶经》分上下两篇,上篇炼心,下篇祭宝,”道隐子语气平和,娓娓道来,“上篇于如今的你而言,也可做个参考,至于下篇,倒是个重点,潜心参悟,当有妙用……”   陈错全神贯注的聆听,听到此处,已经明白几分,知道自家师父必然注意到了小葫芦,但并不打算说破。   “本命法宝之说,各门各宗皆有,多是以自身精气神为养分,供养一物,令其与自身内外相连,性命相合,最后甚至成为自身的一部分,如臂使指,演化诸多妙用……”   道隐子看了陈错一眼,笑道:“你若有什么疑问,随时可问,这些虽非法门内容,但事先了解,参悟时更有侧重,能事半功倍。”   陈错点头称是,却想到了那秋雨子道长,心道:不知桃花仙子是否秋雨子道长的本命,说起来,两位的画风差距着实不小……   道隐子继续道:“寻常修士祭炼本命法宝,多以法宝为基,或有潜力的法器,不过,无论法宝、法器,因材质不同,加持的禁制术法有异,又或受限于炼制之法,其威能、效用终有尽时,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用不上了,你有何想问的?”   他看出陈错心有疑念。   陈错也不推脱,就问道:“本命法宝与性命相连,被人伤了,自然也要反伤本身,不知能否中途替换,否则日后修为高了,法宝受限难升,岂不是不仅用不到,反而成了弱点?”   “正是如此,”道隐子含笑点头,眼露欣慰,“本命祭宝以精气神浇灌,几与修士融为一体,如果舍弃,宛如剜肉剔骨,自残性命,难免元气大伤,是以少有人会真个祭出本命,便是祭炼本命,那祭炼根基也要千挑万选,但《承天紫绶经》玄门上品,与寻常功法大不相同!”   陈错就问道:“莫非咱们太华山祭宝之法,能令法宝始终与人一并提升?”   “这只其中一面,”道隐子抚须而笑,露出一抹自傲之色,“仙门中能祭炼本命的功法多如繁星,但并非主流,更不要说列为上品了,而《承天紫绶经》比起仙门顶尖法门亦不逞多让,不光能让法宝与人同进,更令二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成就,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才道:“便是寻常事物,若以紫绶经祭炼,沉浸日月,蕴养沉淀,日积月累,一样能成法宝,且与修士同升!甚至到了高深出,足为成道之宝!”   “寻常事物亦能祭炼为法宝!”   陈错终于惊讶了。   “那如果是凡俗之物,亦可炼为本命?”   “森罗万物,不分贵贱,皆可为宝!因其本质不同,祭炼侧重不同,因而各有玄奇,便是为师亦无法测度。”   说完这句,道隐子便不复多言,安静坐着,给陈错消化的时间。   陈错心里确实掀起巨浪。   若是寻常物件都能祭为法宝,那也就意味着来历特殊之物,一样能被炼化!   而一旦成为本命法宝,原本的诸多限制都可能被绕过去,体现展现异宝真能!   实际上,最初听得师父提及祭炼本命法宝时,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葫芦。   陈错身上古怪奇异的事物不多,却也不算少了,比如那五铢钱,又或那本《九歌》注解,但相比之下,还是小葫芦最为不同!   葫芦自穿越以来,就一直跟在陈错身边,不仅一言可收碎物,更是关联梦泽!   那梦泽似有无穷奥秘,还和前世相关,他最近对梦泽的掌控力提升了不少,更察觉其中妙用,若能更上一层楼,没理由不去做!   一念至此,陈错平息心念,又请教道:“敢问老师,这本命法宝,是否只能祭炼一个?”   道隐子收起笑容,道:“人力有时而穷,祭炼一个都要耗费许多精力,若分散开来,难免顾此失彼,倒不如专精一宝,登峰造极!”   陈错点点头,有了决定。   “如何取舍,还在自身,为师只是建议,人各不相同,各有际遇,不能一概而论,”道隐子见他的神色,就道:“你今心境稳固,又是道基境界,已然可以修炼紫绶经了,”话落,他一抬手,就有白鹤落下,两爪中抓着一份玉简,被道隐子拿在手中。   “玄门功法,多以玉简记载,内蕴心得感悟,但亦有诸多限制,一般人若无观书之法,得了这等玄功玉简,可能反伤己身。”   说话间,他手上一点微光闪过,那玉简表面浮现一道道篆字闪烁,有如锁链一样,将整个玉简捆住。   但等道隐子手指轻抚而过,便将那一个个字符都驱散,就将玉简递了过去。   “拿回去好生参悟,”道隐子看着弟子,笑得温和,“言语固是智慧媒介,但经历旁人论述,难免有着曲解与歧义,而起不见玄奇,不见真妙,终究不如亲自感悟。”   顿了顿,他道:“这亦是那书山化身的珍贵之处。”   陈错接过了玉简,入手冰凉,但并不刺骨,心底则生出诸多幻觉虚影,随即被心中道人镇压下去。   道隐子又道:“参悟期间,就先住在为师这,有什么不懂得,随时来,去吧。”   “多谢老师!”陈错捧着玉简躬身告退,切实感到师恩,心中温暖。   刚走出屋子,就有个童子过来,口称师兄。   “师兄请随我来,房间已经收拾妥当。”   “多谢。”   给陈错准备的,是一间通透屋舍,屋子里摆设简单,却一应俱全。   陈错进来之后,没有急着去看玉简,而是先将玉简放好,调息起来。   只是偶尔目光触及玉简时,他能感到心底几道念头猛然一跳。   思索片刻,陈错有了一个猜测,于是放开了对心灵的掌控和压制,令杂念琐思逐渐滋生。   “师兄,是否用膳?”   过了一会,那童子又询问,得了回应后,很快就送来一顿大餐,油菜有肉,更有晶莹米饭。   “这顿饭才,不仅和长恩村的不同,和南陈的饭食也有差别,该是种子、食材,乃至灌溉之水皆不寻常,所以虽不如碧绿灵果,却也蕴含灵气。”   用膳的时候,陈错依旧没有约束念头,将攀登书山、阅览智慧、对战长生、感悟化身等一连串事积累的情绪和心念释放出来,很快便遐思飘逸。   隐约间,他感到一头猿猴在心头肆意奔走,狂野不羁,可等仔细探查,又不见了踪影。   待得一顿饭吃完,心中道人抬手一抓,杂念碎思便都被聚拢起来,一一翻看,最后陈错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作为诱饵,尚显不足,心中猿猴并未上当,但那终究是我的念头演化,并无凶险,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参悟了这套玄门功法吧。”   念头落下,琐碎杂念尽化飞灰。   陈错这才将玉简重新拿到面前,仔细打量。   这不是他第一次观看玉简,在东观后殿,他就从一部玉简中得了正阳一气赤光诀。   但那次只是单纯阅览,而这次,有道隐子亲自为他解封,所以,一展开玉简,就有道道思绪霞光飞出,漫空飞舞!   其中几道缠绕陈错,就令他心生感悟。   细细品味,便有收获。   “玉简录道,果然玄妙!”   感慨一句,他凝神观书,视线落到了第一列上——   “真人受命于天,传此道于世间。”   轰!   陈错心神一荡,心中道人受到牵引,飘飘而起,离窍而入书中!   .   .   却说陈错入书参悟。   而不久之后,那秘境天上忽然一点涟漪荡漾,有一物落下,如流星。   道隐子抬手一抓,那流星便志飞过来,被他拿在手中。   是个碧玉为轴的书卷。   展开之后,道隐子目光一扫,眼皮子一跳。   就见卷面上一列一列、一行一行,写着一个个名字,个个闪烁,有虚影缠绕。   最前面更以朱红写着一句——   “八宗共商,定下此榜。”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星罗榜上有姓名   很快,言隐子匆忙而至,见了那张榜单,就眉头紧锁。   “师兄,我记得你说过,这所谓榜单是为了掩人耳目,顺便给年轻一辈的修士排个座次、名次,可我瞅着怎么不像啊!”   说话间,榜单上又增了两个名字。   “此乃副榜,”道隐子见状,解释了一句,“能签入榜之名,能观名次变化。”   言隐子冷笑一声,道:“既然是副榜,那正榜有何玄虚,师兄可曾见过?”   道隐子答道:“正榜以八宗之法,炼昆仑玉柱而成,若有隐患,当时就有人察觉了。”   言隐子一瞥眼,嘿嘿一笑,道:“可我听师兄这话,该是也有疑虑。”   道隐子沉默不语,面露思索之色。   “算了,八宗共定之事,咱们太华山算老几,敢不签?”言隐子还是冷笑,跟着脸色郑重几分,“但扶摇子的本命法宝,得让他尽快动手祭炼了,若有个万一,还能靠着本命法宝,藏一点命数。”   .   .   清风吹过,屋舍无尘。   陈错双目紧闭,表情恬静,他坐于桌前,面前摊着一本玉简。   奚然趴在窗台上,两只白嫩小手,撑着小脸,朝屋里窥视。   “师妹,又来看小师弟啊。”   后面,传来了垂云子的声音,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奚然都不用回头,就猜到几分,说道:“看你的样子,该是签过星罗榜了,位列几品?”   垂云子努力压住嘴角笑容,道:“愚兄不才,位列五品。”   “上品一二三,下品七八九,你是第五品,那是中品了,厉害厉害。”奚然转过身,有气无力的拱拱手,“我就不行了,才入第九品。”   垂云子赶紧道:“师妹莫伤心,只有入了道基,才有资格在星罗榜留名,师妹你年纪轻轻,就入九品,未来大有可为啊!”   奚然半点也不受用,指着屋里道:“小师弟比我大不不了几岁,他能入得几品?”   “这……”垂云子神色微变,“小师弟资质天授,非寻常修士可比,那大概……是得比九品高一些的,不过他到底是道基不清,香火、炼气驳杂,与人交手时神通手段层出不穷,不过星罗榜定品评,看的是道行精纯、境界高深,不看战力高低……”   不等师兄说完,奚然就打断道:“小师弟沉浸书山之时,太华心境突飞猛进,老头子都连连称赞的,入个中品问题不大吧。”   “这……”垂云子当即有几分词穷。   奚然又道:“而且那昆仑宗北周找到的转世仙人,不就位列上品?其他几门派没说哪个是转世仙,肯定都不差,小师弟难道会输给他们?”   垂云子干笑一声,才道:“还是等其他师兄归来,他们消息灵通,知道的多点……”   “好了,不逗你了,”奚然忽然展颜一笑,“老头子说了,星罗榜乃外物,不该因此乱心,排个第九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对对。”垂云子赶紧点头。   奚然便又转身走到窗边,朝里面看去。   “八师兄,你说小师弟什么时候能醒?这都第十天了。”   “听师叔的意思,还得再过个几日,”垂云子也走了过来,“以小师弟的心境修为,玉简之中的前人迷惘,根本就困不住他,等他参悟奉天之法,自然也就醒来了……”   话音尚未落下,屋里忽然起风,恍惚之间,一道玄衣身影从玉简中一跃而出,凌空一转,落入陈错眉心。   跟着,陈错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   “当真舒坦。”   感慨了一句,他看向窗外,笑道:“有劳师兄、师姐为我护法。”   垂云子当即目瞪口呆。   奚然倒是很快回神,她道:“赶紧通知老头子。”   .   .   “只用了十日,便自书中幻境中跳出来,你道心之坚定,着实令为师吃惊。”   看着立于身前的陈错,道隐子亦不免有几分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满意,问道:“那这奉天紫绶之法,你领悟了多少?”   陈错便道:“略有心得,不敢说是领悟。”   “那为师考较考较你,”道隐子抚须而笑,眼睛亦满是笑意,“你且说说此经中,何为天?”   “非苍天,乃自身之天,”陈错对答如流,“为自己之道路、前路。”   道隐子点点头,又问:“说说,你的路从哪里走?”   陈错沉吟片刻,才道:“非在山中,在人间;非在脏腑,在五行。”   道隐子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又问道:“这五行之道还好说,那人间之道繁复多变,你虽以人道文思为香火根基,但若是想要以人念为捷径,也必然受制于人念,被万民敕令钳制。”   陈错点点头,道:“弟子亦这般思量,是以这本命法宝要真正祭炼成,要五层,以五行而定,辅之以人间之意,只是这个人间为何,弟子有几个念想,但还未定下是哪个,那奉天紫绶之法固是有了心得,但从来知易行难,是否真正掌握,得践行才知道。”   “不错,而且咱们太华山的本命法宝祭炼之法,本就不是一时之事,最初虽是五层,但日后修为渐增,眼界开阔了,还是得不断增删,”道隐子点头,随后指点起来:“如此,你就先以五行奠基,将第一层的术法刻印上去,便去那秘境人间,感悟一番,看能否找到一点思绪。”   陈错笑道:“正要去秘境人间一观,弟子来此多时,尚未真个接触,而且心中也有一点思量,和这秘境人间有关。”   道隐子闻言略有诧异,随即颔首笑道:“你既已有定计,自是好的,也应该定好紫绶根基了,”他旋即想到一事,“最近你几位师兄归来,该是会来见见你的,到时候正好见见。”   “是。”   等陈错离去之后,道隐子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但愿还拖延得了,指望这秘境人间之行,能尽快将那本命法宝的第一层禁制刻印,炼化入体。”   念头一动。   “是了,那韩俱一行,或许也能作为契机,让他们和扶摇子接触一二,看能否给他启发。”   .   .   “怎么样,你可签订了星罗榜?位列几品?”   等陈错回到住处,迎面就是垂云子和奚然的期待目光。   “星罗榜?”陈错摇摇头,“未曾听闻。”跟着他自是请教起来。   “这星罗榜乃是咱们玉虚八宗领头定下,用来与门中弟子定品排行的,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又分三品,一共九品,如今只在八宗施行,日后必会推行天下……”   垂云子兴致勃勃,便主动给陈错讲解起来。   陈错听罢,不免意外,就道:“师父刚才半点都未提及,可能是我暂时还不用签名此榜,毕竟入门时日尚短。”   “这个和入门早晚并无关系,主要还是看修为,但凡道基境之人,皆要入榜。”垂云子说着,露出疑惑,“但师父既然不曾给你提及,想必有他的考量……”   这时,一个声音从几人后面传来。   “垂云子,你莫为这些虚名而着紧,好生修行才是正路。”   话落,一个少年模样的道人缓缓走来,正是南冥子。   “见过师兄。”   包括陈错在内,一行人都问候起来。   跟着奚然便一路跑过去,问道:“师兄何时回来的,可见过师父了?”   “我与垂云子前后脚回来,昨日便见过师父了,此番是听闻小师弟出关,特地来看看的。”话落,他的目光落到陈错身上,露出笑容,“十日悟通,师弟的悟性果然惊人,而且我听说你在书山上也有际遇。”   “算不得际遇,一时巧合。”陈错也笑了起来,严格来说,他本就是南冥子接引入门的,自是有份亲切感。   几人说了几句过后,那点生疏便烟消云散,气氛越发融洽起来。   那垂云子找了个机会,就问:“师兄,你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签榜吧,不知位列几品?”   南冥子看了他一眼,训斥道:“你对此事这般上心,若修行有这几分劲头,怕是也能位列上品了!”   垂云子先是惭愧,跟着回过神来,道:“听师兄这意思,你该是位列上品?”   “三品。”南冥子说了此言,叹了口气。   “三品!”垂云子一惊,旋即就问:“这般名次,师兄何故叹息!”   奚然笑道:“八师兄真是笨,道基境界中,四师兄乃是咱们几个里最厉害的,结果只能排到三品,而那昆仑与终南山的,几乎包圆了一二品!一品中的三人,两个昆仑的,一个终南山的,二品六人,昆仑、终南山各占两个,清微、崆峒各有一个,唉……”说着,她学着道隐子的样子,叹了口气。   垂云子立刻道:“还不是五师兄最近突破了,踏足长生,否则以他的能耐,拿个一品还不是手到擒来!”说完,又安慰南冥子道:“师兄,你刚才不是说,不要将这名次放在心上吗!”   南冥子脸都黑了,他道:“这是个人之事吗?这关系到咱们太华山的脸面!”   “你这不也被外物扰了道心吗,还训斥我……”垂云子说着说着,注意到南冥子的脸色,声音低了下去。   奚然已然娇笑起来。   陈错在旁边听着,也觉有趣,心中亦轻松了许多。   过了一会,南冥子出言告辞,最后提了一句:“不扰小师弟休息了,不过这几日有不少师兄弟归来,师弟若要祭炼法宝,这几日就可以着手为之,省得到时候被他们扰着了,若需要什么,只管告知我。”   “若有所需,肯定不会客气。”   陈错点点头,然后拜别几人,回到屋中,拿出那本九歌看了一会,便倒头睡下。   他这一睡,却是一觉睡到深夜,起身之后,便不犹豫,招来院中童子。   “老爷已经吩咐了,师兄若要祭炼法宝,可去后院,请随我来。”   很快,他随着童子到了一片竹林中,坐于中间青石空地上。   周围,竹林摇曳。   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   陈错的心神越发宁静,念头更加清晰,他从怀中取出五铢钱,打量了两眼,便又收回,跟着将小葫芦取出。   “望你,伴我成道。”   话落,他念头一动,手捏印诀,便有道道光辉自身下蔓延出来,转眼在地上形成一阵。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火灵光缠紫绶   阵图一成,光耀竹林。   “奉天紫绶经上有七种祭炼之法,其一为水到渠成,其二为以力降之,其三为水滴石穿,其四为偷天换日,其五为有德居之,其六为顺势而为,其七为化暗为明!”   陈错坐于其中,心中流过玄妙法门,目光落到那小葫芦上。   “这葫芦伴我而来,更连接梦泽,能一梦入之,妙用无穷,奥秘甚深,若能祭炼,不仅能解心中迷惘,更增助力,况且葫芦随身、梦境随念,本就意念相连,我当不以蛮力,不独蕴养,不欺其灵,亦不灭其妙,该将隐藏的联系显化出来,从而加以掌控,所以是第七法,化暗为明!”   莹莹光辉中,他一手指心,眼中浮现火光,屈指一弹,一点真火飞出,落到阵中,阵图瞬间化作赤红,光照如火,将葫芦映得通红。   他印诀一转,有丝丝缕缕的紫气从赤光之中升腾起来,在竹林上空徘徊、翻滚,又有层层叠叠的篆字在阵中浮现,充斥各处。   见得此景,陈错抬手轻点额头,就有一点鲜血破开血肉飞出。   此血泛灵光,蕴含一丝真灵,乃是真灵精血!   这精血一显,径直朝着葫芦飞去,半途却又凝固,竟是被葫芦上的一层毫光挡住了。   陈错不骄不躁,心中道人挥出一片灵光,将前世今生与此葫芦相关的记忆照映出来,一把抓住,一捏,化作一把钥匙,再一挥袖,钥匙自心中飞出,落入葫芦。   那葫芦一震,表面毫光被风一吹,尽数化去!   真灵精血滴落其上,渗入其中。   赤红阵图猛然崩解,化作一枚枚细小的篆字字符,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葫芦表面,密密麻麻的铺满,个个闪烁光辉,忽明忽暗。   陈错见状,便催动玄法,那心中灵光与心头真火一时大涨,接着齐齐而动,如滔滔江水呼啸而出,汇入那葫芦之中。   转眼之间,他神色萎靡、血肉干瘪,但不动不摇,催动着灵光、真火与一枚枚篆字符文逐渐结合。   东方泛白,一缕紫气落下,被陈错吞入腹中,跟着念头一动,手上印诀一变!   顿时,在竹林上方翻滚的紫气落下,化作丝带,一端缠绕葫芦,一端缠绕陈错!   嗡!   葫芦震颤,那葫芦嘴中,汹涌灵光与真火喷涌而出,倒卷回来,重入陈错身心,充盈其心,凝实血肉!   顿时,虚弱与疲惫被一扫而空!   他一伸手,小葫芦随念飞至,落入手中,微微震颤,与陈错心跳相合,有血脉相连之感。   陈错摸着葫芦,心中欢喜。   “以真灵精血祭炼法宝,用五行阵法刻印封禁,从而紫绶交缠,自此血脉相连,意念相通,可惜这葫芦果非凡品,按着那玉简所言,寻常的法宝被这般祭炼一遍,至少也能收入体内蕴养了,但这葫芦仅仅是意念随心,不用担心睡着了偷偷跑到身下,其中威能,却并未真个激发出来……”   他这个葫芦来历莫测,不说熟睡后能自行跟随,亦不说能与梦泽相连,就说之前两次,便曾引领陈错去往那莫名的神秘空间,得了一小团庆云,只是那团庆云的奥秘他尚未参透,不知用途。   “好在这本在意料之中,玄法三诀,第一诀是紫绶相连,算是成了。那第二诀是奉天以道,将修行之道化作禁制,一重一重的刻在葫芦上,五行为本,该有五重。”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投向远方。   “我的道,以香火为性,以五行为命,真火自是归属五行,但心中神的灵光,却不能称为人念香火,早就剔除了红尘烟气,第一重禁制,只完成了一半,果然,这香火之路进境虽快,但终究要有补课的时候……”   这般想着,陈错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蕴养心神、血肉,方才他一鼓作气,成就紫绶相连,但灵光、气血一来一回,还是损耗不小。   .   .   “一次就成了。”   前院,道隐子盘坐堂中,双目闪烁神光,见着不由感慨。   “《奉天紫绶经》与皇嗣命数关联甚紧,但这般轻易就凝成紫绶,也十分罕见,这本是此门功法的一大门槛与瓶颈,我这小徒弟却是一下就迈过去了,只是他倒也有着自己的难点。”   以老道士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自己这徒弟其实受困于香火不全。   “若是第一重禁制不全,这本命法宝不能入体蕴养,便不能用以藏命,还是留有隐患……”   这般想着,他便起身,走向后院。   听得声音,陈错睁开眼睛,就要起身行礼。   “不用这般拘谨,为师来与你说说话。”道隐子摆摆手,轻笑一声,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你既已成就紫绶相连,与那灵宝命运休戚,还是得趁热打铁,尽快将第一重禁制完善。”   陈错点头回到:“弟子明白,所以之前就说,路在人间不在山中,待得恢复一些便会下山,往秘境人间。”   道隐子含笑点头,又道:“既要下山,也不光只能看秘境的人间景象,秘境之外的山林也可以走走看看,尤其是那苍龙岭,更该多瞧一瞧。”   “苍龙岭?”   .   .   “苍龙岭位于太华秘境之外,为太华山一景,据咱们师门记载,此岭来历甚大,乃上古应龙神躯所化!”   行走在街道上,两边叫买之声不绝于耳。   陈错与三人一同行于街道之上,听着其中一人说着。   那人眉毛花白,脑袋精光,谈兴正浓:“那应龙乃是上古神祇,听说和如今的神祇大为不同,有通天彻地之能,死后神躯不朽,化作山岭!”   边上蹦蹦跳跳的奚然凑过来,笑道:“我也知道呢,那应龙在陨落前,与旁人大战,撞断了通天建木,祂是抱着一截断木落下的,其尸化作山岭,而那一截断木亦扎根山中,截断了山中灵脉,令太华山山崩地裂,自此成了悬山绝壁之地!”   “建木?”   陈错听着这话,不由留心起来。   此时距离他祭炼葫芦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五日。   .   .   “终于来了!”   街对面一座茶棚中,两个身着黑衣之人坐于其中,正盯着陈错一行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小师弟,先别惦记着建木了,早晚能见着,这戊屯城在整个太华秘境中,乃是一顶一的大城了,来往之人众多,难得的热闹之地,不如好生逛逛。”   瞧着着陈错一副沉思模样,垂云子便出言道。   陈错便暂时抛开了思量,笑着问道:“听师兄的意思,秘境人间有不少座这样的城池?”   “本来是有十座,但三座因人口稀少,已经废弛了。”   垂云子点点头,主动介绍起来:“最早的时候,是因外界战乱频繁,加上有邪门修士以邪法血祭凡俗,师门先辈感世人忧患实多,于是接引了大量凡俗入秘境,划出十处屯粮之地,因人口聚集,渐渐发展成十城,只是随后秘境封闭,人口日渐稀少了,如今一整个秘境加起来,未必还有二十万人,因此各处城池都有没落趋势……”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周围,话锋一转,道:“你莫看戊屯城人流稀疏,但在秘境中,已是一顶一的热闹之处了,其他六座,还要不如。”   陈错听着,倒不觉意外,虽说太华秘境地域广袤,但既然与世隔绝,人口定然是比不了外面的,人口既然不足,各种问题必然接踵而来,最直接的表现,自然就是土地荒芜、城池废弛。   垂云子正在说着,忽然脸色一变。   边上的穷发子和奚然也是一般模样。   跟着奚然一吐舌头,对陈错道:“小师弟,你自己逛吧,老头子叫我们了,说我们带路的时间太久了,怕是拖延不下去了,你记得帮我带点香果园的果子回去。”   垂云子苦笑道:“我们就先走了,若有情况,随时传书告知。”   “小师弟这等本事,在秘境能出什么事?反而要控制自身,别乱了凡间秩序才是。”穷发子说完,拍了拍脑袋,“我这人说话有点直,师弟你多多担待。”   陈错笑着道:“越是这般简单的结构,越难承受外来之力的摧残,师兄提醒的对。”   “那就好,那你且在此处游览,我等先走了。”穷发子咧嘴一笑,便与其他两人一同离去。   拜别三人,陈错又走了一会,暗暗观察。   戊屯城说是一顶一的热闹之处,却和建康城外的村镇差不了多少,所谓闹市,亦如建康外街的菜市。   有零零散散的商贩坐在两旁叫买,卖的是瓜果和简单的手工艺品,买的人则背着竹筐,里面是放着装着米面的袋子。   “以物易物,多用主食米面为凭,没看到有类似货币的东西。”收回目光,陈错又朝远处看去,那是一片棚子,下面摆着一张张桌子,有不少人坐在里面,有的吃饭,有的喝茶,有的随意攀谈。   沉吟片刻,陈错走了过去。   “之前自悬峰落下的时候,垂云子师兄提到过,说秘境人间家家户户男耕女织,很少有人背井离乡,但从戊屯城来看,至少商品经济有所发展,也有一些走南闯北的商贾,和他的说法有些不一样……”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进了一座棚子,顺势坐下,游目四望,见有几桌人在喝茶,该是个茶肆。   不过,他坐在这里,也不见有人招呼,过了好一会,才有个满脸风霜之色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他也没招呼陈错,反而直挺挺的道:“小店今日的十五壶茶,已经都换出去了,你只能等明天了。”   “无妨,”陈错露出笑容,“既然没茶了,那就坐一会歇息。”   那人见了,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去忙碌了。   陈错看着其人,见他主要是忙着收拾东西,这桌子上的茶壶、茶杯,以及细碎之物,都被他小心的收入背筐。   那框子里还方着一层一层的麻布,每放下几个,就用布盖上。   等他一番忙碌完,转头见着陈错还坐在那边,就又走了过来,有些警惕的道:“这桌椅可都是云家善人的,你可不要惦记。”   陈错笑道:“我就是有心思,你看我这个身子板,怎么搬运?”他还是少年模样,又为了不引人注目,转着普通的衣服,果然打消了那人的戒心。   “那你接着坐吧。”说着,那人擦了一把汗。   陈错就道:“我看你也忙完了,不如也坐下歇会。”话中,一点念头传出。   那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天色,最终还是坐下了。   陈错自来熟道:“今日收成如何?”   “还行,但明天要多备三壶,这就有些麻烦了,所以得提前回去一会,做些准备。”那人没什么戒心,听着询问,就回答起来。   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待得铺垫的差不多了,陈错忽然问道:“这茶叶是黄兄弟你自己种的吗?我见好多人,都是种的稻子、小麦。”   那人疑惑的看了陈错一眼,道:“你这话问的奇了,家里孩子多了,种地养不活,当然得想法子换点粮食回去,至于茶树,那肯定不是我自家的,要是种了茶树,怎么种粮食?”   “是的,初来乍到。”陈错简单回答,便略过话题,问道:“既然不是自家的茶树,那是谁家种的?”   那人就道:“这城中云氏的,不过虽然是他家的茶园子,可种树的却不是他家,那晒干、挑选的,也不是他们家,都另有其人。”   陈错顿时来了兴趣,就详细询问起来。   “种树的是一户人家,这家专门种树,等茶叶运到城里,直接送到另外一户晒干、挑拣,我家再去拉过来,摆在此处,用来换米面。”   “嗯?”陈错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听着,云家竟是丝毫也未参与,那他们家最后得了什么?”   “要不怎么说云家是大善人呢!我们每日换完米面,分一半给他们家就行,余下的我等几家再平分,倒也能勉强支撑家中口粮,若非如此,可能早就饿死了,能得云家之助,着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说着说着,那人满脸的唏嘘之色。   陈错却是面色古怪,问道:“云家是从何时开始如此良善的?”   “从他祖父那一辈开始!”那人露出追忆之色,“他家祖父云老翁乃是外来之人,是误入仙境,从此脱离苦海。”   陈错听到到这里,就有几分明了了。   那人又感慨起来:“听说云家老翁说,这仙境外面可乱了,有一堆什么国家,打来打去的,天天死人,惨啊!听说,那云老翁在外面死了不少娃……”   “他进来之后,是如何安顿下来的?分配土地?”陈错打断其人感慨。   “以前也是分配田地的,后来就不分了,我也不甚清楚原因,”那人摇摇头,“至于云老翁,说是城中原本有一家富户,姓王,这家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但这王家不知为何,忽然一家人都去远游了,好在云老翁不忘恩,操持起王家的田地,说是日后只要王家需要,双手奉上,还说他对土地没兴趣……”   他说着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色,便一个激灵,跳起来道:“时辰不早了,若是不赶紧回去拉运,今晚都不能睡了!走了,走了……”   “……”   等人一走,陈错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门中对此城的局面,是否了解,还是说,对秘境人间,就是放任态度……”   忽然,他心中一动,转身朝后看去。   “兄弟,我看你对云家挺感兴趣的,”身后站着一人,看模样也就十几岁,穿着粗布麻衣,那衣服还染成了黑色,“我在他们家帮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雾压城遮其命!   “你在云家帮工?”陈错见着来人,先是打量几眼,眉头一皱,“帮忙做什么?”   那人靠近两步,道:“云家在戊屯城产业众多,田地广阔,手下干什么的都有,兄弟我手脚勤快,眼睛也活络,什么都能干一点,所以这云家上上下下的事,我也算是知道个七七八八。”   陈错却道:“那你该是很受云家看重,又怎么会随意将这家人的事,往外面说呢?”   “我看你人挺机灵的,又是从外地过来的,想帮着云家招揽你,你要真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直接领着你过去,不是比坐在这问东问西强多了?”他哈哈一笑,又靠近两步,“你是不知道,若是帮着介绍了个好帮手,那可有一袋子白面作为报酬呢!”   说着,他停下脚步拱拱手,道:“我叫符觉,你怎么称呼?”   “陈佳明。”陈错随口编了个假名,“既然如此,就有劳符兄弟了。”   “好说,好说,”符觉摆摆手,指着身后街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带你去找个地方休息,云家的驿站就在不远处。”   “也好。”   陈错点点头,便与其人一同走着。   正好就是循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但和刚才相比,眼前的街道却和刚才截然不同,已是没了叫买之声,更见不得商贩了。   “这些人好多是住在城外的,所以要起早贪黑,回去的晚了,准备不及,就要耽搁明天的生计,”那符觉注意到陈错神色,谈论起来,“若是耽搁了云家的事,那有的是想要取代他们的。”   陈错眯起眼睛,问道:“莫非这整条街上叫买之人,都与云家有关?”   “那肯定啊,在这戊屯城,衣食住行可都绕不开云家,而这一切,皆是云老爷子白手起家,一砖一瓦,自己打下来的。”那符觉笑眯眯的说着。   “白手起家?”陈错也笑了起来,“得了旁人田产,也算是白手起家?不过听你的意思,那云家老翁还在世?”   “那是当然,云老爷子这般传奇人物哪里能短命?”符觉指了指天上,“那天上可是有仙人仙山的,亦有通天之法,偶尔也有仙果流落下界,能延年益寿的。”   陈错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如此看来,在这戊屯城,云老翁可谓一手遮天了。”   “也非如此,”符觉笑道:“云家老爷所求不小,只可惜啊,这城内外的好些个人,终究还是一心种地,只管自家一亩三分田,你今日看着这街道上来往之人不少,但更多的人还是窝在自家田间地头,挥舞锄头,对这戊屯城姓什么,他们并不关心,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了……”   陈错正听着,符觉却骤然停下话来,指着前面一间平房。   “到了。”   等带着陈错入住一间客房,符觉便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先去和云府说说。”   “有劳了。”   陈错拱拱手,送走其人,便收起笑容。   “这人有古怪,言行举止都和旁人有差别,得仔细探查,”沉思片刻,陈错有了个大致的猜测,“秘境人间的水或许比我想的还要深,本以为是小农寡民,结果连大地主都出现了,其势力触角,渗入到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这是秘境人口不多,否则那云家翁都算是一方诸侯了!”   这般想着,他盘坐起来,顺着这个思路,梳理所见所闻。   陈错下山,可不是真来游山玩水,而是有明确目的的,要从这秘境人间中,感悟出一道香火人念,和火行搭配,凝练第一重禁制。   随着回忆,白日里见过的种种场景接连浮现。   随后,记忆中的每一个人,都化作一道人念。   “这些人的念头都很是纯粹,比起外界之人,要简单太多了,但几乎每一道,都牵扯着云氏、云家,这般看来,这云家怎么都要走上一遭。”   这般想着,那一道道人念汇聚起来,形成一点,落入人念金书。   “嗯?”   忽然,陈错心头一顿,察觉到不对劲了!   在他记忆中,那一身黑衣的符觉,并未有人念衍生出来。   .   .   “哦?这么快就发现端倪了?”   云府别院,符觉神色微动,露出笑容:“也好,也省的我再绕来绕去了。”   “你说什么暴露了?”   忽然,一个清冷声音传来,而后一个黑纱罩面的女子缓缓走来。   “姐姐回来了。”   符觉看向来人,笑道:“我是说那临汝县侯陈方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必然是接触了造化之血,我在他念头里闻到了神兽气息,不过,他倒也有可取之处,甫一下山,就注意到云老翁了,处处打探。”   “注意到云家了?”黑纱女子眉头一皱,“那云家老翁徒有野心,却无其能,德不配位,更受困于眼界,我看他有心在这太华秘境中,学别人成王建制!”   “不会吧?”符觉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真有这么蠢的人?我之前见他,还觉得他胸中有点丘壑,原来是虚有其表!”   “到底是井底之蛙,以为跳出了一井,却不知只是到了更大的井中。”黑纱女子淡淡说着,“不过这样的人作为替死鬼,再合适不过了。”   “姐姐还想用云老头李代桃僵、扰乱因果?”符觉指了指心口,“陈方庆已经察觉异样了,再不动手,等他通报太华山,就只能溜之大吉了!”   “你要在这里直接动手?”黑纱女子冷冷说道:“这里可是太华秘境!玉清源流,千年宗派!不要因为借着机巧潜得此处,就得意忘形!”   “那怎么办嘛,”符觉两手一摊,“我去见他,也是姐姐同意的,谁能想到,这人竟是处处收拢人念,而我道基圆满,造化血凝,哪有念头被他摄取?”   女子沉默片刻,忽然道:“临汝县侯不可小视,尊者亦算出此人乃大变数,既然来了,就该有所收获,若反而打草惊蛇,下次再想要接近就难了!看来,得将那繁琐谋划扔掉,一切从简了!”   符觉听着,露出兴奋之色,道:“果然还是要速战速决吧?”   “我最多能撑十二个时辰!”女子长叹一口气,“但这不是为了让你急切行事的,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要稳住,一切如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懂了!”符觉咧嘴而笑,“看我的吧!”   “不要贸然动手!”女子语带寒霜,“还是拉拢为主,不过之前那点东西就不用拿出来了,若他真接触了造化之血,就将《三生化圣道》与他,不信他不上钩!”   “三生化圣?”符觉眼皮子一跳,“那可是《通天十典》之一,陈方庆一个玉清门人,岂能得此神功?”   “你手上的并非原本,缺陷不小,他若习练了,定会被造化之血污染,今后还有其他选择?”黑纱女子挥挥手,“速去!他现在该只是怀疑,还有时间布置!还有……”   最后,她幽幽道:“万万不可仗着有法宝傍身,就轻视他,切记!切记!”   “知道了!”   女子点点头,随后一步迈出,周围光影变幻,已到了一处庭院。   假山亭台之间,一名佝偻老者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在池边缓行,嘴里正说着:“……他们所谋之事,定和上界仙人关系密切,一个不好,举家皆亡,这种提脑袋的事,一瓶丹药就想打发了老夫?”   旋即,他便看到了黑衣女子,正要说话。   但那女子猛然掀开头纱,露出了一张美艳面孔,杏眼桃腮,冰肌玉骨,只是那双眼睛却如同野兽一般,乃是通红兽瞳,额头上更有纹路蔓延。   那双眼睛,闪烁一点血色。   老者与两名女子一见,当即满脸呆滞、浑身一软。   “云缎,借你真名一用!”   话音落下,祂一手抓出,便听虚空中“滋啦”一声!   云老翁浑身一抖,冥冥之中,似是被撕掉了何物,旋即清醒过来,满脸惊恐!   但女子长袖一甩,手里多了一根黑幡,当空一展。   顿时黑雾蔓延,充斥整个庭院!   云老翁见之,惊恐颤抖,手脚并用的后退!   女子也不看他,凌空写下“云缎”两字,投入黑幡!   “请祖师助我!请宝贝垂怜!来日当以十人血祭!遮!”   呼!   滚滚黑气自幡中冲天而起,紧跟着漫天铺展,将整个戊屯城笼罩!   黑衣女子则惨呼一声,七窍流血,委顿在地。   黑幡中传出一阵桀桀怪笑,传出一个沙哑声音:“女娃儿,你若不能还愿,便要来与老夫为奴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生化圣,人生如戏!   “妖……妖怪……”   庭院角落,身着麻衣的少年满脸惊恐的盯着院中,瞳孔中倒映着黑幡浓雾,诡异美女,却是吓得浑身僵硬,手脚冰凉,动都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他见那女子缓缓坐定,手持长幡,而后被黑雾笼罩,心神才缓缓恢复,跟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匆匆逃离。   一直跑出了云府,到了一处角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妖怪莫非要谋害云老翁?他乃是全城恩人,我这般逃走,岂不是成了不义之人?”   带着种种疑惑,这少年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游荡。   但很快就有人过来追赶,口中呼喊:“方才走脱的几个,一个都不能放过,全数都要抓回来!”   话中凶恶之意溢于言表,那少年惊吓之下,回返云府的一点心思,也被吓得点滴不存,再次奔逃起来!   .   .   驿站之中,陈错心有所感,朝着窗外看去。   “感知倒是敏锐。”窗外,符觉咧嘴一笑,一个翻身,便落入了屋中,随后就地盘坐,看着陈错,“如何,云家城一日游览,有何感悟?”   陈错并不意外,不疾不徐的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以何种方法潜入的太华秘境?”   符觉还是笑着,说道:“太华秘境算得了什么,我等想入就入,想出就出,你太华山根本拦不住。”   潜入进来的不止一个人……   陈错心中思量着,嘴上却道:“你们分明是畏惧太华山,所以暗中行事。”说话间,陈错的心中道人手掐印决,传递意念,但随即那传出的念头便失了踪迹。   传念被截断了?还是被遮掩了?   自己既然下山,师父便不时时关注,也该偶尔探查的,这人这般有恃无恐,莫非同行之中,有人有精于蒙蔽之人?   也对,既要潜入太华,肯定要提前准备,哪有冒失而来的?只是……   “别白费力气了。”符觉微微一笑,“我等并无恶意,恰恰相反,是看好你,才找过来,只是被太华山先一步下手,不得已,才又派了人过来。”   为我而来?   陈错心中一凛,但脸上不动声色,谋划着再套一波情报,便道:“既然如此,总要先说说贵派的名号,也好让我思量思量。”同时打量探查,思索对方境界。   “也不怕你不信,为表诚意,我都把门中重宝拿来了。”那符觉并不打算绕圈子,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卷黑轴,扔了过去,“此乃我门中至高功法,你可自行修行。”   哪有这么对待门中宝典的?   “这人的身份、背景都不甚清楚,境界也不好界定,若能施展因果之间,倒是能直接拿下,但眼下能利用的条件太少,不明前因后果,这神通难以施展!不过,若说结果,也能勉强圈定,比如被师父发现,将二人镇压,但终究受困于前因不明,没有掌握足够信息,亦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将我传递的消息屏蔽,看能否打探一番……”   说到底,陈错着实没想到,自己一次下山,就会在山门秘境遇敌!   他正在想着,那飞来的黑轴骤然展开,凌空悬浮,一枚枚篆字从中浮现出来,亦悬在半空!   只是看了一眼,陈错便心中一震,意念之中忽有一点雷霆显露出来!   顿时,他的瞳孔之中雷霆闪现,一点意念残留在身后勾勒出一头凶兽的残影,模糊不清,轮廓扭曲!   但那符觉见着这般景象,却是笑道:“你果然曾试图炼化造化之血!”他对打量陈错,“也没有姐姐说的那般坚定嘛,不是和侯安都一样,面对造化之血无法抵御诱惑,恐怕那滴造化之血一直被你隐藏,这太华山根本无人知道吧!”   造化之血!   陈错眯起眼睛,将那一点雷霆残留驱散。   这本就是他在梦泽中令那狴犴死去活来时,不小心沾染的,完全不成气候,未料竟是一下子让这符觉露了底。   “造化道的人!侯安都的异变果然与他们有关!”   不过,他虽驱散了雷霆残留,但漆黑卷轴依旧还是展开了,一枚枚悬浮篆字,更是远远投影,落入眼中,刻印心头,转瞬之间,一套法门便知晓了大概!   面对这般强硬传功的局面,陈错倒也不惧,最早的时候,他就被老乞丐强行传授过一次吐纳法,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反而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当那功法内容流入心头之后,更是让他意外起来!   这套名为《三生化圣道》的功法,其内容描述相当直白,只是粗略一看,其中用意就已清晰浮现——   这赫然是一套借力法门!   或者说,是一门近似于神打、神降的奇异功法,乃是纳一滴鲜血入体,蕴养之后,以特殊的法门激发血液前缘,追溯过往,将其本源的力量借过来一部分,加持于身!   所谓三生,即此生为习练功法的自身,前生为鲜血所表之本源,而那来生则是说,自身结合鲜血本源后融合演变,化为崭新面目!   “前世之积,今世之德,化而为一,则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是为三生化圣!”   待得最后一句话落下,陈错神色微变,感到了一条堂皇大道!   这条道路坦荡而无遮,求的是效法先贤,而加诸于身,以作准则,从而完善自我,提升本质!   即使抛开这些主旨精神,只是说功法之要义,其中有一部分,对陈错来说,就可谓是及时雨一般!   那通过血液,追随本源之力,从而借而施展,岂不是与他眼下的局面正好适合?   无论是梦泽中死去活来的狴犴,还是那具只能用意参悟的长生化身,都困于梦泽之中,无法真个利用、调度,但若是按照这份三生化圣道的法门施展,其力量便能传递现世!   那旁的先不说,陈错的战力,顷刻之间,就要上一个台阶!   不过,这套功法无论看着如何堂堂正道,但这符觉却是诡异莫名,承载的卷轴更是漆黑阴森,不似正道。   嗯?   忽然,陈错心中一动,莫名的想到了在与侯安都决战前,老乞丐给出的那句话来——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先全五行,如今看来,有可能说的不光是五行之气,而是五行辅之人念的五层禁制,炼化本命法宝!那仙蜕还不好说,这遇黑莫信……”   他的目光在符觉身上打探着,见着他哪怕穿着麻衣,都染得漆黑,那承载功法的卷轴帛书,亦是漆黑如墨!   “莫非说的就是眼前这人,以及其背后的造化道?说起来,修真道、元始道都明显不止一个门派,这造化道也不该只有一家为代表吧?是说造化道之人都不可信?”   他这边想着,卷轴却倏的收起,倒着飞了回去,重新被符觉拿在手里。   “如何?三生化圣神功是否精妙绝伦?”符觉收起卷轴,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语速不疾不徐,却有着一股笃定之意,“你既然沾染了造化之血,引得这神功刻印于心,接下来的命数,就已经定下来了,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   陈错心中一动,并未出言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表现出一点犹疑,还让心中道人摇晃灵光,在瞳孔中浮现出来,仿佛在抵御着什么!   转眼之间,他就装出一副念头混乱、却又竭力保持平静的模样。   符觉见状,得意的笑出声来,道:“别挣扎了,三生化圣道乃我教神功,怎么能说是陷阱?只是这功法要修行,有诸多前提条件,若非造化乾坤之躯,就得辅之以造化之血,那造化之血都是上古、先秦的神兽留下来的,哪怕其本体已经消亡,但意志长存,能沟通乾坤之力!”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既然修行了三生化圣道,那只要体内存有造化之血,那这滴血便会不断返祖蔓延,替代本身血脉,异化身心,最终神功大成,也就改头换面、改祖归源了!”   他见着陈错脸色连变,咧嘴一笑,道:“算了,今日心情好,便助你一臂之力吧,也好断了你的后路!日后安心为我等奔走……”   说着,他一捏印诀。   “三生衍化,圣血共鸣!疾!”   话音落下,符觉身上一阵血光迸射,两眼更是瞬间通红,看着陈错,笑得像个孩子。   但陈错身上一切如常。   四周寂静。   一阵微风吹过。   符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第一百五十章 香火三千取其一   “这个笑容,就是建康的象征啊。”   陈错叹了口气,知道这套话的谋划,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对面,符觉脸上的笑容转眼消失,他眉头紧锁,竟是不信邪的再次催动法诀!   只是,除了他身上红光又暴涨了几分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陈错还是原本模样。   “这说不通啊!难道你并未炼化造化之血?这不可能!若是未曾炼化,为何会出现神兽命格?总不至于,你是神兽转世吧?”   得!你们这都什么习惯,解释不通,转世来凑?   “比起兽人转世,我觉得仙人转世的头衔,更好听一点。”   眼看着戏穿帮了,陈错索性不再演,他笑着说道:“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   一句话还未说完,陈错与符觉身上同时绽放诸多光辉!   七星慧剑阵!正阳一气赤光诀!   一念化丹书!   霎时之间,整个屋舍崩塌开来!   飞扬的尘土中,一道道慧剑破开烟尘,直指符觉!   那符觉心中念头一出,便化作赤红丹书,展开之后,无数符篆飞出来,蕴含五痨八伤之意,但黑白光辉一转,这符篆却纷纷朝着后面飞去!   符觉一愣,便在这瞬间,一道赤光直指其面!   其息炽热,其意锐利!   “好神通!”   符觉却不慌乱,袖中飞出一点星光!   “三生化圣道!”   他张口一吸,将那星光吞入腹中,转瞬之间浑身筋肉膨胀,嘴中发出呜呜低吼,身后一头黑虎之影浮现,那黑虎身上有二十四颗星辰若隐若现!   “惑五蕴六贼,定乾坤万物!”   顿时,周遭的一切都停滞下来!   陈错更是心神一晃,当即感到肉身沉重,流转各处的真火凝固,那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迟滞!   那漫天的慧剑纷纷停顿,一道赤光停于半空!   尘土散去,符觉施施然落下,看着被定在远处的陈错,歪着头问道:“你方才想要问什么?”随即脚下一动,朝陈错扑了过去!   “不管你想要问什么,都等我拿下了你再说!姐姐所言果然无错,若是小瞧了你,是要吃亏的!”   只是等他扑到了跟前,却见陈错脸上虚影一闪,多了一层淡淡的脸谱,宛如青紫恶鬼一般,那额头上更是张开一道竖目!   “森罗茧房!”   当即,森罗之念蜂拥而出!   “中了定海星光,还能转动念头?”符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果然有本事!但我这星光乃是师门法宝,你……”   话音未落,便被诸多森罗之念围绕,顿时便见无数奇异生灵浮现出来,有的浑身金黄释放闪电,有的满身碧绿挥舞长鞭,有的浑身赤红尾操烈火,有的背负龟壳口喷波涛!   一时之间,一二百道身影蜂拥而至,每一个都展现出古怪能耐,双目中透露着智慧之光,令符觉目不暇接,更是被引动了心底欲念!   一种想要尽得这百多个身影的念想萦绕心头,让他欲罢不能!   便以符符觉道基圆满的心境,亦不免受到干扰,瞬间失神!   但那黑虎之影却是宛如活物,笼罩其人,做出戒备之色,只要一感受到敌意,必然瞬间做出反应!   陈错则借机摆脱钳制,不再凝固原地。   在他的心底,那心中道人盘坐不动,身下人念金书却翻转不停,一道道森罗之念交缠辉映,照映本心!   那太华心诀第三层‘无所求’,已然被他激发出来!   他是借此心境修为,令心中念头摆脱困境,突袭之下,一击得手!   “效果拔群,但不可持久,这符觉心志颇为坚毅,更有几分疯狂,最多一两个呼吸之后,便会挣脱出来,我可没有时间犹豫了!”   一念至此,他催动心念,那部《三生化圣道》的功法玄妙,在心头流转而过!   无所求之心境照映心神,窥破了玄功迷雾,得见真实!   “这门功法是真的,但存有缺陷,若用造化之血为根基,引动血液本源,会留下无穷隐患,但我并未将那造化之血炼化入体,而那血液本源更已在梦泽重生,按着此法施展,倒是能从梦泽中借得狴犴之力,不用担心被所谓造化之血污了身躯,只是……”   只是梦泽至今都是只进不出,在梦泽中借力,这力量传递不出来,也是白搭。   先前陈错吞服通明丹,是先在梦泽中吞服,醒来依旧作用于自身念头,现在是要在清醒之时,由梦泽中直接引出力量,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不过,并非毫无机会。   “葫芦能将外物吸入梦泽,或许就能将里面的东西吐出来,可如今葫芦的威能还不完全,很多地方难以掌控,得尽快将第一重禁制定下,将此葫芦炼为本命,能收之入体,或许就能如愿!”   一念至此,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在心境的加持之下,眼中闪烁着莫名光辉。   夜空之中,一层薄薄黑雾笼罩夜空,宛如一张遮天帷幕,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城池边缘。   “这是借法宝之力笼罩此城,又用城中之人的命数瞒天过海!但借力而为,受自身法力、念头局限,必然难以持久,这人的手法亦不高明,我由内观之,就见了端倪,施展之人该也是道基境,算上符觉,这就是两个了,不知是否还有,修为如何,不过他们既然潜入,人数肯定不多,应该也无长生,否则命数牵引,早就被发现了……”   瞬息之间,陈错心思电转,无所求之境清净通透,思路通畅,联想自己当初借神通驾驭桃花仙子的情景,心里已经有底。   目光一扫,看向黑雾帷幕边缘。   “这边缘之处,也有布置,该不是寻常法宝,若是贸然逃遁,反而要陷入阵势,与其如此,倒不如反其道而行,顺便也能以我自身遭遇,来定前因后果,来做个后手,不至于将希望都寄托于一件事上!”   一念至此,陈错当机立断,身子一晃,分化出一道道虚实难辨的身影,朝四面八方而去,本体却一转身,朝城池中央而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道黑柱从那座高大院墙中冲天而起,连接黑雾帷幕。   “要全第一重禁制,需要五行之一,结合一种人念香火,这香火需得之于多人,但要衍生出共识,我之前思量了几个,眼下倒没什么选择余地了,但这不是坏事,香火寄托各有不同,选什么,怎么走,考虑的不该是哪个容易,哪个简单,而是哪个更符合我的本心,今日见闻,已足以让我做出决定……”   陈错凌空穿行,所过之处,一道道人念从沿途的屋舍中升腾起来,朝他汇聚。   竟是这屋中熟睡之人的梦境,被香火之法牵引,摄取了念头过来。   这些个人念虽然不多,但道道精纯,只是一开始的还较为纯白、淳朴,可越是靠近那座府邸,便越是复杂,越是沉重,越是疲惫!   等到了跟前,那聚集过来的人念已是一团乱麻。   可心中道人一视同仁,灵光一扫,就将这诸多人念拢了过来,聚成一团,探手入内,一把抽出一点灵光!   随后,道人浑身灵光缩涨不定,朝着手上汇聚!   祂这是将人念中共性,从凡尘纷扰中抽取出来,再凝成结晶,才能运用于祭炼本命。   待得灵光平息,道人手上已有三道光辉,但个个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去!   “这座城的人口不多,又分化三种,难免有几分虚浮,尚有不足,不过好在有个人是这座城绕不开的核心,香火结晶能从他身上获得强化!”   这般想着,他忽然回头。   “符觉挣脱出来了,等他发现我并未逃遁,又或者被院中同党召唤,我就要陷入围攻局面了,该争分夺秒了。”   念头落下,他一步踏入院中!   .   .   青山之上,祖师庙前,一盏青铜灯忽然亮起,灯火摇曳,投影出陈错的模糊身影。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念既成,绝于内外   夜,竹居灯火通明。   韩俱领着那一男一女,对道隐子拱手道:“既然师兄弟子另有要事,那之前的约定便罢了吧,只是师弟我如今深陷红尘,牵扯进了一场麻烦,过得几年,说不得要来请师兄相助。”   道隐子眉头一皱,终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此番自家这边,着实是理亏了。   等送走了韩俱一行人,言隐子便驾云落下。   “师兄,听说韩俱要走了?”   他还没有走进来,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道隐子点头道:“不错,说是周国的什么晋国公围攻洛阳无功而返,国中暗潮汹涌,他那两个徒弟的家族牵扯其中,所以都要急着赶回去。”   “这才对嘛,他求他的俗世权贵,还想来太华山沾仙缘,贪心不足,凡俗折腾来折腾去,也就那点东西……”言隐子长松一口气,又摇摇头,故作感叹。   道隐子却沉声道:“你可知他离去时怎么说?如今这世道,若是掺和进去……”   言隐子听着,越发不敢插话,只是讪讪笑着。   说着说着,道隐子忽然眉头一皱,停下了话来,随即掐指一算,眉头越皱越紧。   言隐子一见,赶紧搭话:“师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道隐子就道:“为兄刚才心有所感,觉得扶摇子似是遇到了危险。”   “扶摇子道基修为,在秘境人间哪里会被威胁?”言隐子同样掐指一算,失笑道:“还是那云家,又闹腾了,搅得整个城都不宁,想来是扶摇子年轻气盛,忍不住插手了,咱们当年不也有相似之举?”   道隐子闻言沉默,最后叹息道:“经历此事之后,他大概也能明白,凡俗之事,再怎么干涉,最后也会演变回去,来来去去,终是徒劳。”   .   .   “桀桀,凡人终究是凡人,无论是何年何月,都是一样!”   云府前院,黑幡当空,传出阵阵嘶哑之声。   在这杆黑幡的下面,黑衣女子凌空盘坐,美艳动人的面孔紧绷着,闭着眼,蹙着眉,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前方,正有一群人压着七八个男女跪在前方。   无论是押送之人,还是被按着跪在地上的,在看向女子的时候,都是一脸痴迷,只有一个少年除外。   那少年满脸惊恐,眼神飘忽,不时落到那女子身上,更是手脚哆嗦。   黑衣女子忽然睁开眼睛,扫视一眼后,指着那少年道:“将他留下来,其他人驱散。”   “喏!”   一群人恋恋不舍的离去。   那黑幡中传出声音:“未料这府中就有个有灵根的祭品,还差九个,尽快凑齐,老夫好一并吸了。”   “前辈放心。”女子点点头,看向那惊恐莫名的少年。   “放心?桀桀,我看未必,你的麻烦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黑幡微微一震,便将一团黑影震散,露出了陈错的身影。   “陈方庆!”女子一见来者,便皱起眉头,“符觉果然又出了意外。”她现在全副心神都要操控黑幡,根本没有余力去探查,但心里也清楚,就算符觉战败,也不该这么快,应该是被引开了。   “看来就是以此法宝遮住了此城,”陈错也不意外,直面双方,“你们造化道这次来了几个人?那云家老翁呢?”   “你找那老头?正好。”黑幡中传出一个声音,“就让他来会会你!”   随后,这黑幡当空一摇!   黑衣女子闷哼一声,面色苍白了不少。   轰隆!   后面的假山中,忽然传出一声暴响,随后就有三道身影飞出落下,赫然是那云老翁与两个孙女!   只是此刻三人模样怪异,都是双目赤红,浑身皮肤漆黑,有诸多血色的符篆纹路在身体各处游走,更是彼此相连,让三人隐约化作一个整体!   “被炼成傀儡了,但还保留着一丝意念和本我!”   只是一眼看过去,借助心境加持,陈错就窥破了一点虚实。据他所知,很多邪修都会将凡人或者尸体炼化成傀儡,但往往会抹杀神智。   “不止如此,再加点料!”黑幡中传出狞笑!   话音未落,这黑幡上黑雾滚滚,笼罩周边,整座城的人忽然都惨叫起来,转眼之间,一道道意念被强行摄取过来,灌入了云老翁身上!   只是这老翁的气势不涨反落!   “你这老儿,不是求长生吗?老夫便赐你长生!给我咒杀了此人!”   那云老翁与两个孙女齐齐应下一声,便扑了出去!   黑衣女子则是七孔流血,颤声道:“前辈……”   “怕什么?你既已祭出老夫,那老夫何时归去,可就由不得你了!且看戏吧,老夫之所以留下几个蠢人神智,便是借刀行事,行那瞒天过海之法,以此蒙蔽太华山的道隐子,此人不是一般修士,若是老夫直接出手,但凡伤到他徒弟一点,别说你了,老夫怕是都离不了太华山,桀桀,现在这般,若有意外,老夫也能护你离去……”   黑衣女子勉强道:“前辈,这陈方庆非一般人物,你只用傀儡,恐怕难以拿下他。”   “拿不下?这可未必,老夫炼化的傀儡,可不是那般简单!你们这群小辈啊,遇到了事就想着打生打死,要灭杀一人,哪里需要大动干戈!”   话未说完,黑幡之上身影一闪,竟是陈错挪移过来,就是一道赤光打出!   “嘿!小子胆魄不凡,可惜……”   黑幡一摇。   陈错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院墙边上,正好被那云家祖孙围住。   “神通?”   只是一念,陈错就察觉到了前后不同。   “老夫已定下准则,你小子得与这云老头一家分出胜负……”   陈错眉头一皱,便感到周围景象变化,竟是来了那云家大堂之上,而那云家老翁,正被两个孙女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三人模样正常,一个垂垂老矣,两个娇俏可爱。   “仙长莫怪,方才妖邪在旁,老朽不得不虚与委蛇,”云老翁睁开昏黄老眼,叹息一声,“老朽能有今日,全靠仙门垂怜,如何能真个背叛?现在是借着过去一位仙长留下的至宝,抓住这一丝机会,与仙长说话。”   他面露叹息,摇摇头道:“老朽这一生,都致力于让仙境更加美好,想着既然上天让老朽有这般际遇,又有着这般本事,就该让人人都有事做,个个都实现心中追求,但未料,最后会是这般结果啊!”   他话音落下,身边的两个孙女忽然跪倒在地,泣道:“还请仙长救救我等!救救祖父!”   云老翁叹了口气,摆摆手:“莫让仙长为难,老朽半只脚踏入坟地了,哪值得仙长拼命相救?只是可惜,这满城的百姓啊,老夫的志向才实现了一半。”   两女一听,纷纷哭倒,撕心裂肺。   陈错却不为所动,他游目四望,目光最后落到云老翁身上,笑道:“既已被炼为傀儡,哪里还能自主?安心去吧,还有一点体面。”   话落,人念金书在心底翻动,陈错的双眼中迸射金光!   “仙长何以这般残忍!”云老翁左手边的女孩忽然斥责:“我家祖父德高望重,这城中之人原本浑浑噩噩,生来就知吃饱繁衍,宛如行尸走肉,是我家祖父开辟局面,倡导商贾,又以米面赊贷,促使人人奋进,又亲自宣讲,激发人心追求,否则戊屯城不过是一座死城,迟早消亡!”   “正是,”右手边的女孩也慷慨激昂:“若非祖父苦心经营,仙境哪有风雅?这城里的泥腿子个个粗俗,是祖父以身引领风尚,又派人宣扬贵贱之分,才让他们知晓尊卑,不说旁的,就说那茶水之妙,否则就是那群粗野之人,怎么知道品茗的乐趣?”   伴随着两人之言,淡淡的因果之力弥漫开来,朝着陈错蔓延。   “两位的孝心当真感天动地!”陈错哈哈一笑,“可惜啊,莫说尔等已被妖邪操控,便是没有操控,我也要除了尔等民贼,拿你等绝命,解脱民心枷锁,铸就香火人念!”   此言落下,几个篆字自人道金书中飞出,鬼面脸谱在陈错脸上浮现,万象森罗蜂拥而出,在他右手中凝结。   未料,云老翁丝毫不惧,方才那股萧索尽数退去,也大笑起来,意气风发,一挥手,忽有一城虚影落下,隔在他与陈错之间,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那虚幻城中,一个个身影繁衍生息、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散发出阵阵香火人念,朝着云老翁身上寄托。   “这些猪猡都已与老朽意念相连,你若杀老朽,他们都要损伤阴灵,离死不远!仙长,你要亲手斩杀他们?而且,你杀了我,乃是作恶,是要害他们重归粗鲁、愚昧、贫穷、浑噩!”   云老翁肆意张扬,白发飞舞,丑陋的面孔上,居然浮现出一点悲悯,道:“此界之人被上界仙人保护的太好了,皆井中蛙,不知人心凶险,失了进取之心,宛如猪猡,可悲可叹,但老夫不同,老夫自外界而来,知晓自汉以来,魏晋南北乱局之中豪杰兴起,强者为尊,是以立志革新此界,让此界知晓卑贱之哀,知晓尊者之荣,如今城中人人感恩,皆奋进满足,更……”   只是这话没有说完,便骤然停歇!   却是陈错一步踏过虚幻城池,那凝结森罗的右手一手贯穿了云老翁,将一点意念精华抓了出来,那萦绕在他拳头上的森罗之念散开,显露出三道人念共识。   “此界封闭,不与外界相接,自给自足,因而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但并非愚昧……”   三道人念共识中的两道消散,只留下一道。   “淳朴赤心,并非浑噩,亦非低贱,说到底,世本无贵贱,人心强分之!”   随着陈错言语浮现,他手上的一点香火共识清晰起来。   “此界有千百年的积累,有万民更迭,你以恶欺善,趁虚而入,先贪天之功,后颠倒是非,花言乱人念,操利诛人心,妄图将此城化入自身,强撑命格,乃纯恶!”   话音落下,那一道道原本朝着云老翁汇聚的香火寄托骤然溃散,诸多碎片朝着陈错手上凝聚,最后随着陈错一甩袖,化作八个凌空篆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看着这八个字,陈错眼中光影流转。   “此乃第一,当取此八字之……”   话语声中,八字旋转起来,有诸多淳朴身影萦绕其中,最后凝结为一个篆符——   “绝!”   绝内外之连!   下一刻,陈错猛地睁开眼睛。   他还是在那院中,被云家祖孙围住。   前后不过一个刹那。   那云家祖孙忽的惨叫起来,七窍涌出汩汩黑血,全身处处龟裂!   陈错却看也不看,手上不停,怀中葫芦飞出,一道人念共识结晶落入其中,当即,那葫芦表面一个个文字符篆清晰起来!   “不对劲!”   对面,黑幡之中传出声来——   “速速阻止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葫芦乾坤为吾身   黑幡一声令下!   周遭的一个个护卫,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朝陈错扑了过去!   但终究是晚了。   “火行为表,绝念为里,表里一体,第一重禁制,成!”   陈错抬手一招,那葫芦凌空一转,表面符文先是大放光芒,交替变化,隐隐形成阵图,继而尽数沉淀、湮灭,又归于寻常,落回手中,一晃,就没了踪影。   陈错心底,那心中道人本是右手持鬼面,左手托葫芦,那葫芦倏的继而清晰,已然化虚为实!   这是本命法宝已成,被陈错真个收入了体内、藏于心中,蕴养祭炼!   随即,有诸多片段在他心头流转,让陈错窥到了一点虚实,但当下自然不适合探查。   于是,他收敛心念,迎着几个冲来的护院,催动阴阳火劲,一连几掌,以神火手印将众人压在地上!   那黑幡还要再摇,黑衣女子已是脸色变化,随即目光一转,道:“前辈且住,符觉已至!可令他将功补过!”   黑幡桀桀怪笑,不置可否。   而那墙头上果然多了一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院中,正是符觉。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满是冰寒,看着陈错,浑身气血翻涌,身上的衣衫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好个调虎离山,好个偏向虎山行!”符觉笑呵呵的说着,但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冰冷,“我都忍不住想夸你一句,好胆魄!可惜,你算错了一点……”   “我着头猛虎,不是你能惹怒的!”   话尚未说完,符觉运起三生化圣道,黑虎之影冲天而起,二十四颗星辰环绕!   咔嚓!   威压笼罩府邸,镇住云府内外,地面崩裂,这偌大云府竟被压得陷地三尺!   但旋即,符觉身后猛虎之影一跃而起,仰天长啸,宛如活物,随即一扭身子,朝陈错扑了过来!   祂这一动,散于云府各处的威压,全数朝着陈错汇聚,沿途土地翻转、池塘炸裂!   一时之间,有如三山五岳翻滚而落,尚未及身,就已有山海之影落下!   “这夯货,这般不知收敛,闹成这样,可要把太华山的人引来了!”黑幡似乎有些不满,“不过尽快拿下那小子,离开此界也好……”   重压临身,陈错不闪不避,三生化圣道的法门在心头流转,心念一动,借着与葫芦血脉相连、本命初成,分化一缕念头入了梦泽,令那狴犴滴血重生。   心中道人便将葫芦拿住,就有道道雷霆自葫芦中涌出,转眼化虚为实,充斥四肢百骸,在他的筋骨皮膜中震荡,伴有一股暴虐意志降临!   那意志中带着一抹惊疑,随即化作狂喜,旋即又被陈错以玄门之法压下,将雷霆的掌控权尽数拿来!   “果然,一重既成,此宝之妙可以加持吾身了!”   念落,陈错一抬手,惊雷炸响,电光如剑,一下洞穿了山海虚影,贯穿那如真如魔之黑虎,随后雷霆四散,将那黑虎之影撕裂打散!   符觉闷哼一声,身上气血翻涌,但旋即被身边的二十四颗星辰定住,深吸一口气,满脸的困惑!   “三生化圣道!?你……你不是未曾炼化造化之血吗?”但困惑过后,他反而镇定下来,脸色凝重,“果然有点本事,还请黑虎玄坛大君再来助我!”   手捏印诀,黑虎之影再次凝聚。   “倒要看看,你能得那狴犴几分看重,祂又肯借你几分真力……”   话未说完,迎面已是铺天盖地的雷霆电网,转眼覆盖了符觉与那黑虎,又朝着周围蔓延!   黑幡一摇,降下黑雾,笼罩黑衣女子与那目瞪口呆的少年。   待得一息过去,雷霆消弭了许多,露出了被二十四颗星辰笼罩护持的符觉,他身上多处焦黑,而黑虎之影赫然又被撕裂!   “你……”他一抬头,双目赤红,手上印诀不变,又有黑虎之影堪堪成型!   但陈错抬手一抓,雷霆汇聚过来,随后骤然伸长,速度快疾,化作雷电长光,像是被他拿着一把十几丈的长剑,便这般凌空一搅!   顿时,电光如龙,又将那符觉搅了进去,以二十四颗星辰勉强护持自身,但凡有雷光落在他身上,皮肤上便泛起青紫之色,发出金铁碰撞之声!   而那黑虎之影尚未凝聚,又被一下搅碎,只留下一声哀鸣!   “这符觉好坚韧的身子,如百炼之铁!这般轰击,都只在皮肉之上!”   陈错并不停手,念头一转,不断压榨梦泽中的狴犴,于是一手搅动雷电长光,一手引雷落下,一道接着一道的砸在符觉身上!   当当当!   一下一下,宛如敲钟!   “这符觉的肉身,着实坚韧的惊人!”   渐渐地,陈错亦感到肉身承压,心神跳动,知道这三生化圣不可能无休无止,快要到借力的极限了。   雷霆连绵,直打得那符觉惨叫不绝,看得那黑衣女子眼皮子连跳!   她惊道:“狴犴本源凶暴难驯,往往只能用以异化血肉,难以驾驭神通,位格亦低于黑虎护法,怎的到了这陈方庆手中,居然这般顺服,任他予取予求?”   那黑幡就道:“你没听符小子刚才的话么?他说这陈方庆未曾容纳造化之血!这个小子邪门的很啊!桀桀,老夫看符觉得被他生生打死!”   “给我散!”   忽的,那符觉猛喝一声,身上二十四颗星辰骤然炸裂,将那雷光驱散,重新站定,却已是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我要你好看!”他猛地一弹指,那拇指当即鲜血直流,“黑虎玄坛大君,请降吾身!”   只是话音落下,却再也不见黑虎之影凝聚。   符觉脸色大变。   “糟糕,黑虎大君被接连击破化身投影,恼怒于我了!”   他正懊恼、不甘,前面人影一闪,陈错已然欺身而至,身上处处雷光!   轰!   雷霆汹涌之间,一头狴犴之影附着其神,散发出亘古洪荒的恐怖威压,这云府的花草树木尽数卷曲,假山石板浮现裂痕!   他屈指一弹。   诸多雷光汇聚指尖,亦正阳一气赤光诀的法门,凝聚一线,激射而出!   咚!   一声闷哼,那雷光终于刺穿了符觉血肉,灌入其体,在陈错念头的催动下,骤然炸裂!   “啊啊啊!”   符觉浑身汗毛炸起,雷光自九窍中迸射而出,更有一点星光喷出!   “嗯?”   陈错伸手就去抓那星光!   “动手吧!要速战速决,否则就没时间离去了!”   黑幡忽然开口,缠绕在黑衣女子身上的黑雾骤然散开。   那女子早就蓄势待发,一步踏空,凌空盘坐,背后长出六根雪白的尾巴,每个都有三四丈长,漫空飞舞!   天上飘雪,哀伤之情在众人心底涌出。   陈错心中一动,守住一念。   但这时那黑幡一摇,当空展开,散发阵阵涟漪。   陈错浑身一软,缠绕在身的雷霆土崩瓦解!   “桀桀,你用圣教的功法,驱策圣教的神兽,运转圣教的护法雷霆,如今已到了极限,论起对三生化圣道的了解,你如何是老夫的对手,既失依仗,便乖乖入女娃儿的瓮中吧,只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修道种子,今后却要废了……”   “君侯,让小女子的名,入你的心吧,吾名……”黑衣女子媚眼如丝,面如桃花,整个人娇艳欲滴,低吟哀婉间,有股无形之意蔓延。   陈错竟是一个恍惚,昏昏欲睡,身上气势消散,模糊之间,心底似乎出现了一道倩影,花前月下……   “此人不能留!”   忽然,符觉挣扎起身。   “奇耻大辱,不杀不足以平心中念!”   说话间,他合身一扑,如猛虎出笼!手化利爪!   女子神色一变,正要阻止。   但不等她出言,陈错忽然睁开眼睛,额间生出一道裂痕,身上升起三色光辉,一伸左手,一点星光被拿在手上,一挥右袖,那符觉砸落在地,七窍喷虹,双目失神。   做完这些,陈错双手拢在袖子里,转身看着黑衣女子。   “大猫用着不甚顺手,只能换个人了。”   .   .   同一时间,祖师庙前,青铜灯火光升腾,投影出陈错的虚影,那影子一转,化作一道灵光,破空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光华彩,一碎解千名   “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拢袖而立的陈错,目光略过生死不知的符觉,黑衣女子露出惊骇之色,但马上又冷静下来,一咬牙,六尾挥舞,诸多话语依旧冥冥传递。   陈错摇摇头,额间的第三目倏的睁开!   森罗如光,直入女子心中!   顿时,无穷景象蜂拥而至,种种凄美悲凉之爱情层出不穷,几乎无穷无尽!   其中的悲欢喜虐更是变化莫测,一个刹那之间,甚至有一千零二十四种反转!   顿时,无穷情意在女子的心底蜂拥而出,她双目流出血泪,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冥冥之中,一道影子在心底浮现,要牢牢刻印!   不仅如此,无穷森罗景象,也与心底的那道身影逐渐结合在一起,那诸多景象中的男子、女子,开始有了变化,更隐隐酝酿……   “不好!是真名反噬!若是不加以控制……”   惊恐之下,女子已顾不上其他,按住眉心,凝聚意念,全力以赴,】要隔绝玄功逆转带来的反噬,要将那道身影排出心底!   只是她这般一做,整个人也就不设防了,便见三道光辉激射而来,要将她整个人搅进去!   “你这小子,一点怜香惜玉之心皆无,日后谁要是与你一起了,就要倒了霉了。”   伴随着桀桀怪笑,那黑幡一落,重新落到女子手中,跟着黑烟滚滚,笼罩女子身躯!   随即女子神色变化,从惊慌变成了冰冷,紫色纹路在身上蔓延,背后的六根尾巴逐渐变黑。   “一个个的都是废物,老夫本不想出手,现在却是无法了,这具身体虽只是个道基圆满,但也勉强够用了!”   她一挥手,黑幡摇摆,黑雾弥漫,有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中飞出,凌空悬浮,每一个都泛起黑色火花,逐渐勾勒出一道道身影!   这些身影有的仙风道骨,有的邪气凛然,有的宝相庄严,有的风情万种……   正邪两派,三教九流,皆在其中!   这群人出来之后,便不约而同的掐动印诀,便有神通黑光浮现,各不相同,却密集如雨点,铺天盖地!   与之对应,黑衣女子却瞬间干瘪,皮肤都失去了光泽,背后尾巴根根脱落,眼中更是流露出死气!   她枯瘦的双手,要挣扎一下,却最终无力落下,竟是被榨干了全身的法力、气血和精神!   “这女娃一百多年道行,她习练老夫的真名之法多年,但耗费了全部的精气神,也只能施展一次众魂宴,但对付你是足够了!你这小子固然邪门,神通施展有几分长生气象,但本质还是个道基,你不是老夫对手……”   黑幡中出出一道道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先众魂修士的神通光影一步,落入陈错耳中,钻进心里,动摇道心!   “这等小伎俩,何必施展出来?”   心中道人一晃手中葫芦,三色光辉涌出,在心底一扫,便将动摇之音搅碎,尽数落入人道金书,倒是生出一点感悟。   但随即,陈错就感到一阵虚弱自心底涌出   “毕竟只从化身借力,用的还是造化道的法门,虽能以宝葫芦为中枢传递力量,但还是有着诸多限制,我也没有化身那般的掌控力,无法展现完整风采,持续时间亦短,已经快接近极限了,比狴犴之力要短,大概只有几个呼吸,那接下来就得有所取舍。”   陈错一抬头,是铺天盖地的神通光辉,但已经有了清楚的打算。   于是念头一动,他额间的第三目闭上,但身上缠绕的三色光辉却越发清晰、浓烈,!   “神通万千,但眼下,我只需要感悟一个!”   在书山参悟之时,陈错驾驭化身迎战两位长生,那一场战斗中,他的化身展现了诸多神通,但眼下借葫芦为枢纽,借力施展,到底有几分隔阂,施展的神通太多甚至会掌控不及!   ——————   所以,他摒弃杂念,集中意念!   心中道人手上的葫芦骤然一震!   赤色、绿色、蓝色光辉一涌而出,与神相合!   随后,一点略显微弱的白色精芒从葫芦中冒出,融入三色,化作第四种颜色!   随后,赤绿蓝白一转,隐约之间,相生相克,慢慢的衍生出一点黄色!   刷!   顿时,陈错身后光影流转,五色斑斓,急速蔓延,扫过天空!   霎时间,漫天的神通光辉和修士虚影纷纷落下,跟着尽数消散!   那五色再动,连同笼罩一个城池的黑雾都纷纷消弭,让没有月亮的夜空重新显现!   天空中,一个名字浮现——   云缎。   随即,那名字破碎!   被这个名字所遮盖、扰乱的种种,便彻底展露出来。   “五色神光!?若是此神通,旁无主持之人,老夫难以应对!”   黑幡通体震颤,不假思索的收拢了周遭黑雾,又不顾一切的抽取黑衣女子的精气神!   那女子的生机瞬间断绝!   待得最后一点血肉精华被吸摄一空,黑幡顺势一展,撕裂了一片空间,就要离去!   但周围的空间骤然凝固!   “心魂幡!”   暴怒之声自天上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威压落下,滚滚云团落下,显出道隐子的身形,他的怒火形成实质,在身后凝结金灿灿的虚影,那虚影一抓,四方空间连同那根黑幡都被摄了过去!   “道隐子,你小子老了啊,但老夫今日有事,就不和你们师徒纠缠了!走也!”   “你走得了?”道隐子眼中透露寒芒,身后虚影收拢手掌,四面八方又无数符篆凭空闪现,聚集起来,将黑幡笼罩!   符篆牢笼!   “若是二三百年前,老夫说要走,还真不容易,那时太华人才济济,这洞天更是处处阵法,哪怕明月不在,亦是龙潭虎穴,可现在嘛,老夫既然进得来,自然出得去,”那黑幡反倒镇定下来,“你该是知道的,老夫这幡中还有你一位师叔祖……”   话落,黑幡一抖,黑雾在符篆牢笼中翻滚,有“无形子”三字,随后血光涌现,勾勒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   这道人手捏印诀,吐出一个字来。   “开!”   顿时,牢笼之内,一个巴掌大小的门户骤然出现。   黑幡桀桀怪笑,很是得意,便要打开门户,从容脱身。   道隐子见了那老道士,眼神微变,但旋即驱散杂念,也不言语,浑身玄功激荡,周身灵光重重,随即扬手一指,那秘境的夜空中,就有一颗颗星辰浮现,星光勾连,化作一阵。   顿时,整个太华秘境微微一颤,这座戊屯城的万事万物,便尽数停顿下来。   那个门户瞬间石化,破碎开来。   “聚!”   随着道隐子一声令下,天地皆从,就有滂沱伟力从四面八方聚来,落在黑幡之上,令这诡异法宝嘎吱作响,被生生镇压!   黑幡骤然一惊。   “竟能强行运转周天星辰阵?那你的道行岂不是……”那黑幡震了震,生出几分明悟,“好好好!为了这个新弟子,你不惜暴露底细!只是如此境界,限制太多,莫说不敢放出灵识,便是神游都难,就是驱此大阵,也只能镇压一处,否则引起天地感应,结果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落下,黑幡表面血光流转,瞬间消失!   跟着,那黑幡的位置上出现一人,竟是那黑衣女子,她一出现,便被那滂沱伟力挤压成肉泥!   而此女瘫倒之处,却出现了黑幡!   “走也!”   “区区挪移之法……”道隐子也不慌乱,便要再次施展印诀。   但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让徒儿为师父代劳分忧吧!”   就见陈错抬手捏了一个印诀。   “因果,成!”   天上,一道灵光落下,直入其身。   与此同时,那青山之上的,师庙内,十九盏青铜灯震颤,一道道身影浮现,各落一处,形成阵势!   轰!   整个太华秘境轰鸣,处处皆有念头升腾!   晴朗夜空中,虚幻的明月轮廓逐渐浮现出来!   “这……”   道隐子瞪大了眼睛。   “师兄成功了?还是那位归来了?不对!”   他看向陈错!   “不好!莫非是洞天之主归来?”   见着明月轮廓,黑幡忽然焦急,匆忙一摇,要再次展开门户,但尚未来得及施法,就有一道月光落下!   洁白晶莹,无声无息。   但黑幡却惨叫一声,寸寸断裂!   嗖嗖嗖嗖嗖!   断裂之处,风起云涌,无数名字从中涌出,凌空一转,就显化一道身影,先是迷茫,跟着露出喜色。   随后,无论正邪,皆向陈错行礼。   解脱之意,蔓延周边!   那慈眉善目的老道人也显现身形,目光略过周边,露出追忆怀念,随后面露笑容,冲陈错点点头,又向道隐子打了个稽首。   夜风一吹,众人身影如雨雾般消散,不留分毫。   只剩下断裂的黑幡在原地滚动,随即竟还有黑雾聚拢过去,要托着此物离去!   道隐子眉头一皱,一抬手,一道金符扔出,落在那断幡之上!   便听黑幡惨叫,被金光缠扰,黑雾尽散,跌落下来,深陷石板之中!   道隐子一转头,看着陈错,面露愧疚,说道:“此物颇有来历,为一至宝碎片,为师已镇其源,你有异宝,可试收之,日后徐徐料理!”   陈错也不迟疑,点过头后,便唤出葫芦,对着那节节断裂的黑幡,吐出一个字来。   “收!”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流波拂影自牵连   随着陈错话音落下,那一节节断裂的黑幡便震颤起来。   “想要收了老夫?简直妄想!老夫何等位格……”   那黑幡的声音已有几分虚弱,却还是透露出自傲,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便一节节的飞起来,尽数被葫芦吸了进去,再无声息。   那葫芦收了黑幡后猛地震了几下,便平静下来,被陈错重新收入心中。   他闭眼感应,就察觉到梦泽中果然多了一物。   他这一分心,心中道人便安定下来。   天上的那一轮明月轮廓随之消散。   道隐子抬头看着,怅然若失。   这圆月是陈错借‘因果之间’施展。   他在抵达云府前,就施展了神通,以自身安危、底牌和太华底蕴为因,敌方功败垂成为果。   既是神通,也是预测,因而心中有底。   当他踏入云府,这因果的前提便已布下,而当符觉恼羞成怒,想在太华秘境中危害陈错性命时,便触犯了秘境规则,种种条件便已圆满。   这里面最基础的因素,便是梦泽中的狴犴与化身,以及意外得到的三生化圣道!   靠着三者结合,能破开迷雾封锁,便能使太华底蕴发挥作用,让他以道基之境、借化身加持,勉强引动秘境禁制发出一击!   除此之外,陈错做出判断的前提,正是从符觉话中发觉——   他见那黑幡固然诡异,却依旧选择潜入,更不惜自家同党的精气神,布下遮蔽错乱之天幕,必是因为这太华秘境中,存在足以将他摧毁的人或禁制!   因此,这因果从一开始就足以立下!   待得陈错睁开眼睛,入目的正是满脸愧疚的道隐子。   “此番着实是……唉!”   道隐子说了两句,便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实在是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可是在太华秘境之内出了事,若非这弟子有本事,差点铸成灾祸,若是如此,他道隐子纵能追魂索命,又有何用!   陈错看着,便笑道:“这群人是为弟子而来,又知道弟子人在太华山,必是提前就准备周详,否则何必走此一场?他们既来,总归是要有这一难的,如今还在师门,弟子也有些底牌,就想着和他们纠缠一二,打探情报,若是在外面,那可就真的只能拼命了。”   道隐子听着,却越发愧疚。   陈错见状,就转开话题,问道:“师父说那黑幡来历不凡,到底有何来历?”   道隐子点点头,此事便是陈错不问,他也要交代一二,就道:“那根黑幡,名为心魂幡,来头很大,其本源是上古之时的一件异宝,因故分裂,这心魂幡正是其中之一,虽是碎片,却依旧存有灵性,堪称上品法宝,有操弄命数之术,即便世外之仙,如果一时不察,也要着道。”   陈错沉吟片刻,又道:“这般宝物,不该握在无名之辈手上,弟子刚才也探了点消息,那两人该是造化道之人,他们还拿出一套玄门功法,名唤三生化圣道,以诱弟子,师父可知此功虚实?”   对于此事,陈错并不打算隐瞒,亦无必要隐瞒,不如开诚布公,省得日后被人利用。   “三生化圣道!”   便是心存愧疚,可骤听此名,道隐子还是不免露出惊容。   “此乃造化教中三宗六道之一、乌山宗的镇教宝典之一。”   “三宗六道?”   “造化道因行事偏激,几次挑起修行界纷争,更是参与凡俗争霸,因而被斥为邪道,这仙门以八宗为首,千多年来与之对抗,逐渐占据上风,将那造化道诸宗门压制下去,那造化诸宗逐渐失了根基,只得联合起来,自称造化圣教,乌山宗就是其教中一支,位列三宗,势力不小。”   说到这里,道隐子话锋一转:“造化教之事,关系仙门隐秘,加上此道好引人入邪,因此与之先关的记载多数都被封存起来,不与人观。”   陈错听着,想到了在书洞中见到的诸竹简,除了第一卷 ,其他都无从阅读。   如此看来,其中隐秘不小啊……   这么想着,陈错目光一转,是吸纳落到昏迷不醒的符觉身上。   那黑幡被收入梦泽,黑衣女子已成一滩黑血,只剩下符觉这个活口。   道隐子也看了过去,目光就是一愣,旋即衣袖一甩,拿出了一把拂尘,凌空一挥。   符觉浑身震颤起来,随后一缕阴魂从头上飘起。   那魂魄微微泛光,内里漆黑,有黑虎虚影盘踞,咆哮怒吼!   老道士见之,又是一甩拂尘,星星点点的粉末落下,那黑虎哀鸣一声,瞬间消散,只剩下符觉的阴魂愣在原地。   夜风一吹,这魂儿瑟瑟发抖!   老道士忽然一声:“醒来!”   这一声如黄钟大吕,那符觉之魂浑身一抖,惊醒过来!   他先是打量了一圈,浮现茫然惊慌之色,随即认命一般,叹了口气,冷笑道:“我等该是失败了,不过你等不用得意,圣教不会善罢甘休……”犹豫了一下,他又看向陈错,问道:“你我最初交手时,你说有话想问,到底是……”   “我太华山就会甘休?”道隐子神色漠然,拂尘一扫,那符觉之魂当即沉默难言,那通透的魂体上,飞出一根根泛光的丝线,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身影为丝线牵连,接连浮现,身形亦逐渐清晰,一连出现七人,等那第八个身影逐渐浮现时,却有一道血光落下,切断了一根根丝线!   随即,符觉惨叫起来,魂体冒烟,处处崩裂,眼看就要破灭。   “事情败露了,就想一死了之?”道隐子眼中精芒一闪,那将要崩解的魂体,竟是重新凝聚!   符觉依旧惨叫,魂体依旧崩裂,偏偏又不断凝聚,周而复始,他终于惊恐起来,奋力挣扎,更要开口求饶。   但尚未开口,便被拉扯着,落入道隐子袖中。   随后这老道士一挥拂尘,对陈错道:“今日之事,为师会给你一个交代。”   语气平淡,但杀意凌冽!   陈错不由咋舌,意识到老道士是动了真怒!   “除此之外,你此番施展了些许神通,那明月是如何唤来的?”道隐子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一句。   陈错依旧如实回答道:“此乃弟子的天赋神通,涉及因果,等下便详细禀报,至于那明月代表如何,弟子着实不知……”   “既是天赋神通,不用说得太过详细,世间之事放在心里都未必安全,说出来更是着了痕迹了,此处也不合适。”道隐子说着,游目四望,见着这破败庭院,“为师先带你归山,至于这云家,自有人会处置!”   话落,他一挥拂尘,师徒二人便没了身影。   过了好一会,角落里,一个麻衣少年小心翼翼的爬出来,眼中满是惊恐,但等他看了一眼夜空,又露出憧憬之色。   .   .   与此同时。   南陈。   一座院落之中,正有个粉嫩玉琢的女童,在院中漫步,神态娇憨,路过之人见着,都是微笑主母。   忽然,这女童神色一变,快步走回屋内,稚嫩的面孔上浮现一缕黑气,眼底露出一点惊容。   “三妹何以突然毙命?她有心魂幡在手,怎会如此?”   旋即,女童面色阴沉。   “无论如何,元阴精粹不可浪费,否则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念落,她挑动一根根白葱手指,掐出印诀。   左眼中便飞出一滴通红血液,被她一口吞下!   随即,这女童发丝飞舞,地上的影子中,有七条长尾之影交缠。   好一会,她平息下来,长吐一口气。   “嗯?竟是元气亏损,她到底是遇到了何事?但多少算是增加了我一点修为,待得此身长成,必能艳倾一国,唔!”   忽然,这女童捂住了嘴巴,表情连变!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心底,逐渐清晰!   “这是真名反噬?不妙,因姹女之法牵连到我,不对,这些又是什么,她到底……”   无数森罗之念自她心底涌出,与那道越发清晰的身影结合一处,在女童体内交相变化,隐隐酝酿着什么……   “真名逆转,三生化圣,姹女元阴,居然一同反噬!!!”   女童吐出一口鲜血,捂住了小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陈方庆!!!”   她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名字,等话说完,却是忍不住媚眼如丝,霞飞双颊!   “不好!完了!”   意识到此事深意,那女童心生无边惊恐,那心思一乱,身心之变皆难镇住,竟是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正巧又一妇人走来,惊叫一声,直奔过来。   “丽华,你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番辛苦,赔了夫人又折兵   竹居之中,对师徒相对而坐。   一点星光闪烁,被道隐子握在手上。   “此乃定海珠碎片,造化道为了这次偷袭,着实是下了不少本钱,”看着掌中星光,道隐子点头说着,“上面有不少禁制,待为师一一破去,重新祭炼后再交给你,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法宝,也会一并交给你,本想过些年再给你的,但现在你既被盯上,就不能等了。”   陈错当然不会拒绝,随即问道:“敢问师父,那定海珠是何物?”   他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前世他可是知道,那东西该是被西方教拿去了才是,怎的能有碎片,还在造化道手上?   道隐子就道:“定海珠亦是上古至宝之一,共有二十四颗,但尽数破碎,大部分都被造化道拿了去,炼成不少法宝,这枚定光星辰只是其中之一,排名不低。”   陈错沉思起来。   这和传说就不相符了,难道此世的封神之战大有不同?   不过,这不是他这般道行能探究的。   只是从这事来看,今天吃这一亏倒说通了。   太华山本就大猫小猫两三只,算上师门长辈都不够二十人,偏偏祖上名头甚大。   这就好比孤儿寡母当家的王朝,守着偌大家业,小马拉大车,就算有顶尖人物辅佐,也难免被人惦记,而二十个人除去修行,又能有多少精力面面俱到呢?   加上又是造化道中三宗六道的刻意算计,来着处心积虑,又拿着两个上古至宝的碎片,以大代价遮掩扰乱命数,就为了算计个刚刚入门的野路子道基修士,还特地挑太华山眼皮子底下,利用思维忙去,找了秘境居民为挡箭牌、替死鬼……   得亏了我有葫芦和梦泽!   只是他们这一番算计,最后又是送功法,又是给法宝的,还送了两条性命,也着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边他正想着,那边道隐子则道:“你那因果神通的奥秘,一定要守好,为师方才已将相关记忆封印,日后,也不要再对旁人言了,哪怕是为师,又或者亲近之人。”   陈错点头称是,他见道隐子说的郑重,也是提醒自己谨记。   道隐子颔首,又说起功法:“那三生化圣道之玄妙,便在仙门中都不多见,但剑走偏锋,若不能沉淀本心,打磨自身,参悟所借之力的奥秘,不过平白欠债,终有还时,说到底,是失了掌控之实,将一身本领寄托于外,最怕意外和反噬。”   陈错就问:“那这功法可能习练?”   “为何不习?”道隐子轻笑起来,“若不将此法看做对敌之术,视为求道之法,则又不同,感悟他人之力,用以借鉴,其实和咱们太华山的求道之法异曲同工。”   陈错一听,便请教起来。   道隐子没有藏私,道:“太华之法,无论炼气,还是修真,多是以术而及法,先掌握本命法宝、神通术法,参悟法宝之因、神通之理,化为己用,总结法度,反过去,再用以进一步祭炼法宝、衍生神通,周而复始……”   陈错点头品味。   他才与人战过一场,恰好借了外力与……看起来像是外力的自力,现在听着这话,倒是有了几分心得。   道隐子又道:“以你的心境修为,功法一看就懂,有得天独厚之灵宝伴身,能收拢至宝,从中借力,只要把握好度,不主从易位,不主次颠倒,便是求道之法,但如心魂幡,被洞天月华击碎,想恢复得大费功夫,等你长生了,拿出百年时间游历、搜寻、修复,参悟其中玄妙,亦有收获。”   陈错顺势就问:“所谓洞天,到底何意?”   道隐子沉默片刻,最后道:“太华秘境就是一处洞天,亦是立足八宗的根基之一,其他还不好与你多言,不仅涉及隐秘,牵扯因缘,还可能干扰你的寻道方向,待你长生有成,归真在望,再知道也不迟。”   陈错点点头,思索话中之意。   道隐子又道:“你既炼成法宝,为师这就传你一门藏命之法,要有性命,才能修性命,此法若成,便在最坏的局面中,亦能留下一线生机。”   说着,他语气凝重了几分:“这次连心魂幡都被引来了,说明对方十分重视,难免会有余患,为师此次未尽师长之义,心中愧疚,但也不能因此讳言,因为这修行之路,最终能靠的,其实只有一人……”   道隐子深深看着陈错:“一人入道,一人成道,这条路,终还是要自己走的,所以你万不可懈怠,得提升自身,待你师叔归来,就让他领你去苍龙岭,取乙木之精,全第二行!”   陈错先是点头应下,又问道:“师叔外出了?”   “几日之后就该回来了,到时你就知晓他去作甚了!”道隐子眼底闪过一点寒芒,然后话锋一转,“你正好在这几日里梳理思绪,沉淀收获,习练藏命之法,待得精气神重归巅峰,先去签那星罗榜。”   “签星罗榜?”   “正是,”道隐子点点头,“你该听南冥子他们提过,星罗榜乃八宗共议,表面上是品定各门中坚弟子,但实际上……”他顿了顿,“是为了解几个仙人转世的进境。”   陈错闻言,沉思起来。   “签订星罗榜,需寄托一缕念头,”道隐子跟着又道,“你几个师兄近期归来,主要还是为了签下此榜,不够这寄托的念头,不会牵连本身,反而可作凭证,若是出现性命危机,榜单上会有反馈,另外……”   他看着陈错,意有所指:“若习得藏命之法,便是真有情况,也能避开算计。”   虽是暗示,但陈错却听出真意,暗自思量,这仙道八门之间莫非还有纷争暗斗?   这想法一直到他回到房间,都还在心中思量。   “不管修行界如何,至少太华山中,同门之谊弥足珍贵的,不过凡事皆有代价……”   经历了那云府之事后,陈错亦是品味出几分来。   “越是大的宗门,规矩肯定就越多,要考虑到管理难度,但也就严密完整,我若是拜入昆仑,他造化道估计是不敢潜入昆仑秘境的,而如我太华山这般,算上师长,才十几个人,过去的摊子铺得太大了,衰落下来,人手不足,难免顾此失彼,却也只能抱起团来。”   一念至此,陈错摇了摇头,驱散了杂念。   “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拜入太华!而且师父说得也对,终究不能太寄托旁人,还是要提升自身,沉淀自身……”   一念至此,他便盘坐下来,闭上眼睛。   那心中道人手上的葫芦微微一颤,广阔梦泽呈现眼前。   .   .   “哟,这不是那王魔的坐骑吗?你这畜生,竟在此处彻底重生了?我说呢,那小子何以这般驱策雷霆,几乎没有穷尽,现在看着你这本源,却能说得通了!”   云雾蔼蔼之中,断裂成一节一节的黑幡聚在一起,一道道金色枷锁在其上闪烁不定,约束镇压,却压不住他的话语。   旁边,是头躁动不安、满脸不耐的狴犴,它根本就不理会黑幡,左瞧右看,一副警惕模样。   但黑幡却不停嘴,反而扬声道:“你可知老夫何人,居然也不来拜见,寻常人见着老夫,那是多大的造化,就是你当初的主人……”   “聒噪!”忽然,狴犴一转头,满脸不耐,“俺根本就不认识你!而且俺之位格强过你,这千百年来,时常有人以遥遥祭俺,称赞俺,还说俺是雷霆大君!”   “……”   黑幡一阵无语,好一会才嗤笑道:“那是三生化圣道的功法口诀,你竟当真了不成?果然是头蠢货!”   “你说什么!”狴犴浑身雷电炸裂,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一样,“俺吃了你!”   “来呀,老夫会怕你不成?让你两只手两只脚!”黑幡摇晃起来,“不过,你怕是做不到,此处有古怪,你必是看不穿的……”   “你当俺傻?你就是根长毛棍子,哪里来得手脚?嗷呜!”   就在这时。   “原来两位是老相识了。”   陈错一步迈出,来到两者中间。   “只是心魂幡前辈,还是不要套话了,这头狴犴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下……   黑幡疾刺!   雷霆砸落! 第一百五十六章 离山杀得黑心人   一伸手,挡住了黑幡,一挥袖,驱散了雷霆,陈错游刃有余。   但实际上,那黑幡已被道隐子封印了威能,现在虚有其表,宛如一棍,又在梦泽之中,根本难以伤到车承诺。   而驱散雷霆的,更是纯粹的梦泽之力了。   自他给葫芦加了第一重禁制,对葫芦的掌控更胜一层楼,甚至能以葫芦为媒介,借梦泽之力,相应的,对梦泽的控制,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不光能在为熟睡之时,感应到梦泽中的变化,现在更是能调动此处之力,用来压制内部!   “放开俺!放开俺!”   那雷霆散开之后,那头狴犴被直接压在地上挣扎,身上雷霆不断的爆发,却生生被约束在身体周围,难以真个突破。   摇摇头,陈错一挥手,便抹除了狴犴。   这头狴犴,乃是他在对阵造化道时,令其重生,好借力施展。   “嗯?那头狴犴的气息居然半点不存!”黑幡话中有几分诧异,但旋即桀桀怪笑,道:“小子,这里是你的前世桃源?你都已令桃源复苏了,难怪这般邪门,那头狴犴也是你靠着前世遗泽,令祂重生?”   陈错并不回答,反而笑道:“不该你问我,而应该是我来问你。”   黑幡桀桀一笑,道:“你仗着前世的一点遗泽,这才占了便宜,我等猝不及防吃了大亏,但你也莫得意,须知……”   “前辈当然更厉害,本身就是至宝碎片,结果现在,自己又分出这么多碎片,了不得!”陈错笑眯眯的说着,一句话说出,那黑幡像是被噎住了一般,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见自己一句话将黑幡憋得不轻,陈错才道:“你今被镇在此处,不如咱们好生相处,毕竟前辈见多识广,在造化道上必有许多见著,我日后也好请教。”   “你想要从老夫这,寻得造化妙法?”黑幡冷冷说着,“你们这些所谓的仙门八宗,都是将造化道视作歪门邪道的,你居然想要学造化之法?”   “造化道立道之意宏大,不说旁的,就是三生造化道也是堂皇大道,效法天地乾坤,于自身再造,何等伟愿,自然可做寻道之参考。”   黑幡桀桀一笑,道:“你以为说两句好话,老夫就对你另眼相看?你师父封镇老夫,你将老夫困于此处,咱们有仇!”   陈错笑道:“这可是前辈你们寻过来的,结果损兵折将,连自己都陷在此处,有仇的话,你也该去寻那指使之人,前辈若是不便前往,可以把那人的名号说出来,我来代劳。”   “哼!”黑幡冷哼一声,好一会才闷闷道:“老夫乃法宝之灵,不是造化道弟子,你要修行什么功法,与老夫何干?”   陈错干脆的拱手道:“既然如此,前辈就先在这待着吧。”话落,他身子一晃,便离了此处,瞬间挪移到梦泽远方。   “……”   陈错这一走,茫茫白雾,空无一物。   黑幡既被封印,又无人主持,连一点精血都吸不到,这入眼之处,皆是云雾,不见前路,立刻烦躁起来。   “涂山后人都只是让老夫沉睡,道隐子这牛鼻子却只是封镇法宝之能,不镇老夫之神,要一个人在此处待着,也太过煎熬了!那头狴犴去了哪里?”   .   .   “那心魂幡隐秘诸多,无论能否为助力,都得先稳住,我这番话说出来,他该是觉得我能被利用,既有图谋,自然会有投入,也不忙着复制一杆黑幡,待日后徐徐图之,眼下还是先沉淀所得……”   被葫芦收进来的东西,暂时来看,是无法从梦泽中离去的,最多能将力量传导出去,但相应的,在外界得费好大功夫才能修复的法宝,在梦泽之中,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迅速恢复,甚至化一为二。   “接下来,该参悟一番,看看这葫芦与梦泽到底有了何等变化,还有那三生化圣之法,以及藏命之术……”   这般想着,他就盘坐起来,沉淀心思。   “尤其是藏命之术,看着不起眼,却是将自身的一点精华念头,连同命数,乃至精气神都提炼一点,送入法宝!我的法宝,一入就是梦泽,等于真身的一部分进入梦泽,很是值得一试!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太急……”   .   .   接下来几日,陈错沉住了气,虽然很苦就将藏命之术参悟通透,却没有立刻动手,待得思虑周祥,才在第五日的中午,令心中道人分出一道灵光,包裹一道金黄念头,落入葫芦之中。   这黄金念头,正是以他本人心念为根基,摄取精气神凝结而成,一入葫芦,便到了梦泽,跟着也不停顿,认准了一个方向就飞了出去,最后竟然遁入那道化身,不见了踪影。   待得陈错遥遥感应,却感到与化身之间的联系,加强了许多。   “我如果现在再意入化身,能够支撑的时间,肯定能延长不少,就是以三生化圣法借力,能借的神通法力,都要提升许多,持续时间也要增加!”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只是除此之外,并未见到其他神异。   正当陈错打算细细感悟之际,奚然忽然过来拜访。   “小师弟,你打算啥时候签星罗榜啊?”她一进来,就有几分迫不及待,“可得快点,不然那风头,都被他人盖过了!”说着说着,奚然就一副憋屈模样。   “怎的?”陈错见着,笑着问道:“师姐何故这般焦急?莫非是哪家弟子,在榜单上出了风头?”   “出风头的可不止一家,是两家!”   奚然愤愤不平,道:“一个是那崆峒山,此宗从蜀地小门接引了一位转世仙人,过去乃是白身,听说过去未曾修行,结果一入山门,就得了门中至宝认主,前几日去崆峒秘境的人间历练,误入前人洞府,被灌顶传功,一步道基,直入榜单,位列八品!比我还高一品!太气人了!哪有这般投机取巧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陈错也不由暗暗吃惊,自己屡有奇遇,又有几分运道,这才有今日修为,那崆峒宗的转世仙人竟有这般好运,确实惊人!   随即,他又不免失笑,知自家师姐嘴上说不在意九品评定,但暗地里却有计较,这几日甚至颇为用功,结果突然听说有人不劳而获,一跃到了她头上,自是气不过。   陈错也不说破,就问:“还有一人呢?”   “还有一个,就是那福德宗得的转世仙人,这人更是讨厌!”一提起这第二个人,奚然竟有几分咬牙切齿,“这人和你一样,也是宗室,却是出身齐国皇家,名唤高白!此人前名声不显,结果突然之间修为大进,位列一品!”   “想来是有些奇遇的。”陈错不以为意,对于所谓转世仙人的事,其实并不十分着紧。   “你可不能不理会,那高白自己放了话了,说他知道太华山的转世仙人也是宗室,有意要和你比一比!”奚然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他还说,齐国自来都压陈国一头,他自然也不会……”   “无需在意。”陈错摇摇头,“咱们修行,可不是为了攀比,是自己求道,旁人说什么,无需这般在意。”   “可是……”   “旁人怎么说,自然由得他们,但若真个惹到了咱们,定不能手软,打得一拳开,才能免得百拳来!”   奚然还未说完,就有个声音自屋外传来。   陈错、奚然循声看去,就见言隐子自天上落下,他背负长剑,手里提着一个布囊,大步流星的走来。   等到了门前,言隐子将手上布囊一扔,就听“咕噜咕噜”几声,滚出四五个人头来。   “好师侄,此番算计你的,有七人被你师父追出跟脚,除了一个跑得快的、一个藏得好的,其他的都在这里,你且来看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品等何所求,真名何所谓   看着在地上滚动的几颗人头,陈错这才知道,自家师叔去做什么了。   “这次那造化道阴谋算计,实是费了不少心思,光是潜伏在周国官场的就动用了四个,我寻去时,先跑了一个,但好在还有三人伏诛,”言隐子指着其中三颗头颅,“这几人在周廷里各有头衔,潜伏很长时间,为算计你,出面协助,留下蛛丝马迹,因此被诛,算是活该。”   陈错看着染血头颅,捕捉到萦绕其中的惊恐与不甘之念,就问:“这几人在朝中任职,气运与王朝牵扯,更和阴司有牵连,师叔将他们斩杀,不会留下隐患吧?若因此影响了道行……”   “你无须担心,不过你竟也知晓此事,”言隐子哈哈一笑,“也对,你本宗室出身,又在书洞里待了半个月,知道也正常,若是无故斩杀,自然沾染杀孽,有损引得,难免被阴司记上一笔,但此番是他们先招惹咱太华山,结下因缘罪孽,我去斩杀,乃是斩断纠葛,有仇报仇,天经地义,就是阴司也不能说我什么!”   “师叔威武!”奚然凑过来,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这几人怎么招惹咱们的?师叔赶紧说说!”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之意。   “去去去,就是事多!”言隐子摆摆手,又对陈错道:“除了这三个,余下两个也是潜伏在周廷中,但没有官职,一个藏在宇文护府中,另一个潜伏宫中,都让给我揪出来,当场斩杀,快哉!”   “宇文护和皇宫?”   那宇文护的名头,陈错在南陈时就听过,据说是周国的实际掌控之人,位列晋国公,曾多次行废立之事,如今的周国皇帝宇文邕便是他一手扶持!   人人都知道周帝被他拿捏在手,乃是傀儡,所以宇文护权倾朝野,侯安都与他相比,那真是萤火比皓月。   他的国公府,实乃周国权柄中枢,皇宫与之相比,都要逊色许多。   但就是这么两个地方,都造化道之人潜伏,也让陈错想起了侯安都当时,似乎也有类似传闻。   “他们潜伏其中做什么?”   “造化道被斥为歪门邪道,是有原因的,”言隐子嘿嘿一笑,“咱们玉清八宗不管霸道也好,孤高也罢,终是将心思放在修行上,看的是修行界,但自先秦之后,那造化道多将心思放到所谓大势之上,喜欢潜伏在各国权贵之中,用种种手段引导,借此塑造局面,还给自己脸上贴金,说是引领天下大势,其实多祸乱之举,尤其是汉末以来,更是猖狂!”   说到最后,他笑容消失,露出几分凝重,道:“你日后定要小心,道行不够的话,见着造化道的人,还是尽量避开,远的不说,就说那逃遁与藏匿的两人,一个也在周廷为官,结果几日前就遁走了,像是未卜先知,另外一个也是邪门,处处痕迹,但循着找过去,偏偏不见踪影。”   陈错点头道:“造化道源于上古,奇人异能层出不穷,弟子必然不会因为这几颗头颅,便生轻视,毕竟能斩他们的是师叔,不是弟子!”   “和你说话就是畅快,正是这个理!”言隐子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手,几个头颅又被他重新收起,“这造化道的事,就先告一段落,随我去前院吧,你师父正等着呢,待你签下那星罗榜,师叔我带着你去苍龙岭。”   陈错也不耽搁,当即就随言隐子离去。   两人一走,奚然才回过神来,当即一拍手:“管他什么造化道、死人头,小师弟要签榜,这可是大事,得喊八师兄他们来瞧瞧,说不定就压下其他几宗了呢!”   .   .   “这就是星罗榜?”   碧玉榜单凌空悬浮,缓缓打开,一列一列的名字映入眼帘。   陈错眯起眼睛,感到了其中一道道意念变化,一个一个名字或者跳动,或者游走,宛如活物!   最先出现的是上品之名,寥寥几个名字,但每一个都凝聚着浓烈的念头,有的锋利如剑,有的醇厚如酒,有的安宁如水,各有不同,但互不相容,互不相让,都想要压下旁人,独占鳌头!   尤其是最前列、被标注一品的四个名字,更是霸道非凡,念头汹涌,竟将其余名字给压得隐隐震颤!   不等卷轴彻底展开,边上的道隐子就指着榜单前列,道:“上品之名,共二十七人,如今被称为仙门二十七杰,为首四个,两个出身昆仑,两个出身终南山福德宗。”   “福德宗的那个,是新晋踏入,风头正劲,因上品排名,倒有几分得意忘形的意思了,”言隐子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道:“那昆仑、终南山也是有趣,好端端的搞这么一套,凡俗朝廷的九品官人法都有崩坏趋势了,他们却拿来当个宝贝,也不知谋划着什么,嘿!”说到后来,他冷笑一声。   陈错闻言,收回目光。   坐于对面的道隐子见了,就问道:“扶摇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陈错沉吟片刻,道:“师父说过,星罗榜本是打着旗号,要监视转世仙人,之所以扩大范围,是为掩人耳目,但真的见了此榜,弟子却和师叔看法相似,此榜,或是早有预谋,借着这次机会推出。”   道隐子和言隐子对视一眼,后者笑道:“何以见得?”   “弟子听师兄、师姐谈论过榜单,为了品定名次,有过几次争吵,但修为高低、道行深浅,本是自己的事,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但求道不该是和谁比走得快慢,而该要走得稳,走得对,要在寿元耗尽前走到长生,结果此榜一出,就失了几分真意……”   道隐子含笑点头,道:“为师本想提醒你一句,现在倒是不用多言了,你且凝聚一道念头,在其中刻印本名,寄托于此榜,录名其上,便可显化其上,定下品级了。”   言隐子则提醒道:“这张是副榜,从属于正榜,那正榜位于昆仑秘境,为八宗秘法祭炼,内有玄虚,这念头一入内,念传昆仑,会有一番感悟,也是个机会,不妨好生品味。”   “八宗秘法……”   陈错咀嚼此言,随后问道:“这念头中刻印的,不是道号,而是本名?”   “不错。”道隐子点点头。   榜单仍在打开,已到了中品众名,陈错终于在里面见到了个熟悉名字,正是南冥子的本名“李於”,随即沉吟起来。   “若说本名,那该是陈错,但我这具身体的本名,则是陈方庆……”   见着他的模样,言隐子就道:“莫担忧,寄托念头也好,凝聚真名也罢,都是走个过场,正榜祭炼的时候,你师父就在场,何况咱们太华山还有藏命之术。”   说着,他看向自家师兄,道:“师兄,你和扶摇子说过吧。”   道隐子就道:“说过的,不过他见过心魂幡,对真名之事,难免有几分忌讳。”   “这就难怪了。”言隐子点点头。   陈错不想让两个师长误会,道:“师父、师叔多虑了,弟子这便签榜……”话落,他凝聚念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选了“陈方庆”这个名字。   毕竟,这是自己套着的一层画皮,也是旁人眼中根底,若是是不能入榜单,再说其他。   转念之间,“陈方庆”便与念头凝结一处,化作一点星光,自眼中飞出,朝着碧玉榜落下。   就在此时!   “嗷!”   心底,忽有猿啼!   跟着,陈错心底一念汹涌,凝聚成一头猿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缚得心猿名入榜   “嗯?居然在此时跳出来了!”   陈错当即凝神感应。   自这心中猿猴于书山中诞生,他就十分在意。   只是,那猿猴初显之后,径直入心,不见踪影,就是念头遍查,也无踪迹。未料,现在陈错名定星罗、凝聚真名,心中猿猴竟主动现身!   事发突然,但陈错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冷眼旁观,感悟变化和联系。   说到底,这头猿猴终是他的念头所化,有着牵连。   而心猿一现,龇牙咧嘴,拔出一根毫米,一吹,就有一道杂乱、躁动之念如离弦之箭般飞出,直指着那裹着“陈方庆”之名的一点念头光辉!   陈错心思一转,并不阻止,任由杂躁之念与那点光辉汇合,一同落入星罗榜中。待得光辉没入榜单,陈错这才催动心念,化作大军,朝心中猿猴围过去。   那猿猴抓耳挠腮,呲牙一笑,身子一晃,化作一道念头,混进心念大军,随波逐流,难分彼此。   “原来如此!心中猿猴近乎是我的悟性与杂念化身,入心不见踪影,是藏入潜意识中,几乎可算念头的一部分,我用念头去找念头,如同要用手将自己提起,哪能轻易办到?但祂既然主动现身,留下踪迹,却又不同了!”   陈错无喜无悲,人念金书急速翻动,太华第三层心境“无所求”蔓延心灵各处,立刻辨出了一道与众不同的念头。   此念隐隐暴躁、跳脱,乍一看无甚特殊,可细细分辨,就发现与其他念头格格不入!   “找到了!”   心中道人一步迈出,伸手一抓,要将那道念头摄来。   那念头当即跳出来,凌空一转,重新化作猿猴模样,嚎叫几声,浑身抖动,毫毛四散,变作一头一头猿猴,朝各处逃遁!   “此番你可是走不脱了!”   心中道人手上葫芦一震,涌出化身之力,加持于心!   随后,那道人一点额头,眉间第三目睁开,森罗之念呼啸而出,遍布四面八方,化作铜墙铁壁,挡住一头头猿猴!   道人五指张开,三色流转,充斥心灵,融入铜墙铁壁,一抓,就将一头头猿猴笼罩其中,一捏,众猿混元为一。   那猿猴兀自挣扎不休,张牙舞爪间狂躁凶恶,爆发出阵阵躁狂之念!   但心中道人丝毫不理,反掌之间,便将猿猴压入人念金书,镇压封禁!   “成了!”   这时候,陈错才长舒一口气。   “这头心中猿猴,说是悟性结晶也不为过,但本是东鳞西爪拼凑起来,不成体系,所以杂乱暴躁,但这次跳出来,不该毫无缘由,如果明了原因,或能助我降服此猿,重新炼化入心!”   猿猴既是悟性聚合,一旦降服,他的心境定能更上一层楼,冲击更高心境,日后求道更增助力!   这些说来繁琐,其实不过转念之间。   道隐子、言隐子也感应到了陈错心境变化,却当他是感悟八宗秘法,并未深究。   而陈错在镇住心中猿猴后,又顺着念头联系,追溯那道混入“陈方庆”之名的心猿之念,立刻就发现,那道心猿之念与名相合之后,那“陈方庆”之名竟多了许多灵性,暴躁、玄妙,像是彻底活过来了!   此时,该称是躁动之名了。   他当即仔细感悟,细细品味。   那名字已落入一片斑斓光影,宛如落入深海,正不住下沉,那沿途的每一点色泽,都隐隐透露出某种意境。   只是遥遥感应,陈错就体会到诸多玄妙,像是一坛坛尘封美酒,香飘处处,引人遐思。   “该是祭炼星罗正榜的八宗高人,在祭炼之余,留下来的种种感悟碎片……”   一念至此,陈错一怔,忽然明悟过来!   “我以名定榜,一缕意念寄托其上,要传入昆仑正榜,而那正榜由八宗秘法结合祭炼,又留下各家感悟,仙门八宗虽同出一源,但千百年演变下来,早已各有特色,甚至南辕北辙了,加上几千年积累,玄妙之处不知凡几,如今聚在一起,固然处处皆可参悟,但也南蛮参差杂乱,岂不是和心猿本源有相似,或是因此才将他引出来!”   感悟之间,斑斓之景忽然退去,陈错的念头像是从深海中脱身而出,一时之间有几分天高任鸟飞的敞开,随即又有一道道晶莹念头浮现。   每一道念头,都包裹着一个名字,透露出意念波动,有弱有强。   裹名之念,定品之处!   “入了正榜了!”   陈错心念一动,知道“陈方庆”之名未被榜单排斥,成功列入其中!   但他并未收回灵识感知,依旧顺着念头联系,体悟着躁动之名的变化,想借此窥得心猿特性,为彻底炼化奠定基础。   思虑见,躁动之名已经进入众名之间!   最先遇到的裹名之念相对孱弱,在感受到陈错的躁动之名后,便纷纷避让开来。   得了这般待遇,躁动之名如同那暴躁猿猴一样,肆意前行,横行无忌,一路畅通!   不过,前方却逐渐生出一点压力,落在躁动之名上,却让包裹着这个名字的念头,逐渐透露出一点根底……   .   .   “小师弟上榜了!”   门外,奚然、垂云子、穷发子向内窥视,远远地,就看见陈错盘坐在碧玉榜前,闭目感悟。   那榜单已然完全展开,一个个名字罗列,各自晃动,有名字交替变位。   忽然,一个闪烁金光的名字从无到有,在榜单中出现,正是“陈方庆”这三个字。   此名一现,就一下子越过了九品范畴,从众多名字中脱颖而出!   “一下子就超过我了!”奚然见得这一幕,不仅不见丧气,反而兴奋起来,“冲呀!”   伴随着奚然一声低呼,那“陈方庆”之名又从八品群名中冲出,直入七品!   垂云子和穷发子也看得眉飞色舞,一副期待模样。   屋里,道隐子和言隐子并未出言阻止,他们很是清楚,自家弟子对扶摇子的名次早有猜测,最近又见着其他宗门,在这榜单上高歌猛进,早就期待着扶摇子签榜了。   实际上,就是道隐子和言隐子两人,虽然说得坦然,但毕竟是太华师长,执掌宗门,看着其他宗门弟子名次交替,终无法真个不放心上的,对陈错的名次也难免关注。   “扶摇子该能位列上品……”言隐子正推测着,就见着两张符纸凭空出现,随即被牵引着,落入师兄手中。   “何人传念?可是急事?”   道隐子一抖符纸,旋即一愣,继而苦笑,他看着师弟,道:“是海玄子和金乌子,说的是扶摇子上榜之事。”   言隐子倒不意外,理所当然的道:“解崖子和博鹏子之事已经传开,其他宗门难免好奇扶摇子的道行,其他宗门的弟子中,有的是不服气、不相信的,所以关注扶摇子榜上名次,可不止东海诸岛和崆峒,昆仑和终南山早就惦记着了!其他各家,怕是也早在等着了。”   道隐子叹息着道:“这可不是好事。”   “我倒希望咱家弟子能技压群雄,扬眉吐气,”言隐子说了一句,随即也知此事之难,便又补充一句,“就是现在不能,以扶摇子的资质,日后也难说!他此番初定,名次也不该低!”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观品其势   “青相子师叔,我师父请你过去!”来人是个模样英俊的年轻道人,“太华山的转世仙人,终于定名上榜了。”   听得此言,陆忧收拢玄功,站起身来。   “君侯终于定榜了……”   他新入昆仑,先前因走了香火道,最后废了重修,日进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还不如这个过来通报的师侄,但拜了秋雨子的师叔为师,因此在昆仑辈分不低。   不过,昆仑门人众多,他那师父又要入定修为,除了最初见过一面,其余时间,陆忧都是跟着罕言子修行。   他现在所住之地,亦是在罕言子的道场之中。   到了地方,他就见着罕言子坐在主座上,拿着一张碧玉卷轴。   其他宗门,多数都只有一张副榜,但昆仑的真传门人的道场,几乎人手一份,以供探查、感悟。   “你来了。”   见着陆忧,罕言子点点头,将卷轴展开,说道:“临汝县侯今日上榜,我知你心思,特意让你来做个见证。”   恐怕不止是我的心思吧?   陆忧心中叹息,然后快步走了过去,目光落到榜单上。   身为昆仑弟子,陆忧知道,新上榜的名字会绽放光芒,待得名次定下,光芒散去,品评也就定下了,不过日后道行提升,依旧也有名次变化,反之亦然。   这时一看,却见那“陈方庆”三个字,已经越过下品三列的众名,直入中品,冲势却没有半点衰减的趋势!   “这么快!?”   陆忧之前也见过几个师侄签名定榜,不乏直入中品的,但势头都没有这么猛,除了他的那个师兄——同样为转世仙人,被昆仑收入门中的典云子。   不过典云子在投入昆仑前,就有了道基修为,奇遇连连,身上还有一位先秦大能的残魂护持,得了昆仑仙人遗留洞府的遗泽。   气运隆厚!   这般根基、底蕴,甫一上榜,便入了上之三品,很快又升为二品!   “临汝县侯的底蕴,也是很深的,”似乎是看透了陆忧的心思,罕言子忽然出言,“但无论他此番名次为何,你都不该再太过在意,就当是了结此事吧。”   “多谢师兄指点,我会谨记。”陆忧点点头,但见着那名字一路向前,却仿佛有重压在肩头。   便是罕言子,见着此景,表面上无喜无悲,但越发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等那名字越过中品,接近上品,他才道:“修行不看一时,不看一时,你定要谨记,要谨记。”   陆忧默默点头,心里却仿佛堵着一座大山。   .   .   “这个陈方庆,果然有些门道!”   终南山上,有一道观,一名英俊的男子斜卧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壶酒,嘴角含笑。   他的身前,悬着一张碧玉榜单。   “这榜单之中有八宗之力,越是往前,越发艰难,有八宗之意笼罩阻挡,若是他止步三品,灵识念头被排斥出去了,想要再见面就有点难了,今日正好去会一会。”   念头落下,男子掐动印诀,一缕意念飘出,径直入了榜单,与那前列的“高白”二字结合一起。   顿时,他念头一震,一缕意念落到了一片茫茫天地之间。   远方,五彩斑斓,上方,碧绿苍穹,周围是一道道盘坐不动之人,闭目垂首,无声无息。   每一道身影都是念头具现,包裹着一个名字。   四面八方,有雄浑滂沱的伟力不断袭来,压迫着这一道道身影,有些身影似乎承受不住,隐隐震颤,念头散溢,竟而演化出神通虚影!   此处,正是星罗榜内,众裹名之念聚集之地。   高白与其余三人盘坐一处,被一道光圈围住,原本也是闭目垂首,但随着念头落下,却骤然睁开眼睛,他看着周围身影,露出傲然笑容。   “还是福德宗的玄功妙法更胜一筹,当初师伯祭炼此榜之时,就定下了便利之处,如今我接着联系与前世秘宝,方能逆转意念,入得此处,虽不能暗中操作,却能观察其他定名之人,就算是昆仑,也比不上,就算是那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他正想着,身侧盘坐着的一个少年道人忽然睁开眼睛!   这少年道人先是伸了个懒腰,等见着一脸诧异的高白,当即拱手道:“见过师叔。”   高白表情僵硬。   这个少年,其念中之名为“拓跋江”,正是昆仑弟子,道号“偕同子”,同样位列一品,早就有传闻说他是年轻一辈第一人!   “没想到高师叔也是天赋异禀,能以神念渗透榜单!”偕同子行礼过后,兴奋起来,“咱可得保守秘密,否则我那师父、师祖,又要来说教了!”说着说着,他面露苦恼。   “天赋异禀?神念渗透榜单?”高白脸色难看起来,意识到,这少年道人能逆转意念,靠得不是神通道法,而是纯粹天赋!   “这是何等天资?而且,居然不是转世仙人!”   一瞬间,高白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比了下去了。   但旋即,他精神一振,暗道:“偕同子自幼被昆仑收养,泡在灵丹妙药中长大,而我修行不足十年,已经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再过些时日,必能将他远远抛开!”   高白正想着,却听偕同子笑道:“高师叔,贫道与你都是一品,又都能念渗此榜,不如日后时常过来交流所学,印证修道之法,如何?听说师叔修道只十年,就入了道基,最近更突飞猛进,可谓惊才绝艳,若能向师叔请教,实是贫道的福分!贫道不才,也有些心得,愿意与师叔携手共进!”   这话一说,高白脸色好转,正要说话……   突然!   不远处传来阵阵轰鸣,碧绿苍穹之上,阵阵雷鸣,有威压显化,形如江河,滚滚落下,如九天银河倾泻,化作威压瀑布,瞬间将远处一道前行身影淹没!   那人挣扎一下,当即步履蹒跚,原本的前行之势有了停顿迹象。   “来了!”偕同子眼中一亮,“这该是太华山的陈师叔!听说他修道不足一年,就如道基,现在已至上品,不愧转世仙人!对了,高师叔也是转世之身,如此说来,那位陈师叔的资质,还在师叔你之上?”   高白眼底闪过寒芒,但表面古井无波,淡淡笑道:“陈方庆有些本事,但看他此时模样,该是止步三品了。”他言语从容,似乎浑不在意,“但考虑到他的跟脚底蕴,能得三品,也算不错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那道人影在滚滚威压的冲击下,骤然一个踉跄,被压着盘坐在地,身上浮现黑白光影。   偕同子见着,点头道:“他念中神通已经被生生压出来了,确实要止步了,可惜了,还以为能再靠近一些,也好细细探查,现在这样,着实有些让人失望,只盼望他也能如师叔这般,可以尽快突飞猛进。”   高白神色不豫,却还是维持风度,说道:“这道行品定,看得还是道行精妙,有些人名头不小,可终究是外物,况且这定品之事,也不会因人念而该,便如这天下国势一般,那陈……”   “咦!”   他话未说完,偕同子就被打断了,那少年抬手一指。   “不对劲!好像还不改盖棺定论!”   高白顺势看去,神色变化。   却见那道人影,忽然两手一分,像是分开窗帘一样,将那威压瀑布分开,生生化作水帘,随后一跃而起,狂暴突进! 第一百六十章 “独占鳌头”!   星罗榜之内,包裹着“陈方庆”之名的身影,已是凝实如真,彻底显露出陈错模样,但神色暴躁,他分开威压后,一跃而起,就要落入二品阵中!   但不等陈错身影落地,又是阵阵威压袭来,生生将他定在空中,凌空迟滞,难以真个落入二品!   这一幕落到高白眼中,让他惊疑不定。   “刚才他都被威压挤出神通虚影了,说明穷尽道行、潜力尽出了,又如何分开威压,脱身出来的?”   偕同子则是惊讶过后,露出赞叹模样,道:“真个出人意料!高师叔,一时判断失误算得了什么?须知,这天地间,总有那惊才绝艳之辈非常人所能测度。”   他不说还好,一说,高白脸色更是难看几分。   高白犹记得,方才这小道士,还曾用“惊才绝艳”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但他很快定下心思,道:“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若他此番不入一品,难免名不副实吧?”顿了顿,高白又道,“陈方庆有些门道,可星罗榜的名次先要看底蕴。”   “若止步两品,当然比不上高师叔与贫道,”偕同子点点头,“也就当不起这般评价。”   “那就让你我拭目以待吧。”高白说着,看向那道陈错身影,面露疑色。   就见陈错被定在空中,颇有几分桀骜、狂躁之意,身上更隐隐有杂念起伏,半点不像是修过心,定过念的模样。   “有点不对劲。”   他正想着,却见那道身影挣扎不脱,忽然张开嘴,猛的一吸,居然将笼罩周身的威压,往嘴里吞!   这下子,连偕同子都皱起眉头!   旋即,他摇了摇头,露出失望之色,道:“这些威压杂糅八宗,虽有心得,但难以体悟,这陈师叔的身影,不过是一缕念头所化,用以包裹真名,稀薄孱弱,贸然吸收八宗杂念,是要被反客为主的,一旦被八宗杂念主宰,就要彻底失控,别说前行了,连自身念头都拿捏不定了!”   “如此任意妄为,莫说入二品了,能退回三品都算他福星高照了,就怕杂念催动,不辨东南西北,反朝着中品、下品过去,那就真是……”高白含笑摇头,恢复从容。   .   .   “三品了!”   竹居之内,太华二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榜单中的“陈方庆”三字。   他们方才见这名字气势如虹,一路冲破下品、中品都不停留,都是精神大振!   可到了上品范畴,这名字骤然停下,在三品之列闪烁,隐隐有停歇的趋势。   “三品也不错了。”   言隐子看了师兄一眼,道:“南冥子修行这么些年,也才是三品,扶摇子与他同列,足见能耐。”   道隐子点点头,抚须道:“越往后面,八宗之力越是浓烈,也就越发困难,不会如前面那般能狂飙突进,得稳扎稳打,比拼底蕴,以扶摇子的神通根底,只要不骄不躁,还是有希望的。”   言隐子点头不复多言,知道自家师兄还存有期待。   门外,垂云子、穷发子、奚然则在交头接耳。   “你们听到了么,四师兄成了评价之标尺了,要不要为他默哀一下?”   奚然话未说完,就被穷发子一巴掌按在头上。   “休得胡言!”   垂云子则道:“小师弟此番入了上品,算是给咱们挣了口气,咱们太华山也就有了两位上品修士!”   奚然却道:“人家崆峒、清微、黄山、东海诸岛都有二品人物,咱们……”注意到穷发子神色,她果断改口道,“小师弟确实好样的!给咱们太华山正名了!其实咱们挺冤枉的,几位师兄师姐都是顶尖人物,就是在道基停留的时间太短了,希望小师弟多停停……”   穷发子又道:“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盼着自家师弟修为停滞!”   “我……”   垂云子忽然开口打断:“又动了!”   “什么又动了?”   穷发子和奚然一转头,正好看到星罗榜上“陈方庆”三字,从三品之列一跃落入两品的一幕,当即愣在原地!   很快,穷发子回过神来,就对奚然道:“咱们太华山也有二品了,仅次于昆仑与终南山!”   奚然也清醒过来,拍手道:“仅次于昆仑和终南山,咱们太华山本就该是这般地位!”   垂云子欲言又止,没有打破氛围。   太华山名头虽响,但别人家的门派动辄上百门徒,五六十人都算少的,算上外门、外围弟子更是人数众多,可太华山上上下下这才几个?这人数不够,地位难免虚浮。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穷发子和奚然,都已满足。   屋里,道隐子和言隐子着那个依旧震颤不休的名字,隐隐有着期待。   都到了这一步……   .   .   星罗榜内。   陈错已然落入二品阵中,而后他神态桀骜掌控,放肆的舒展四肢,有一道道汹涌杂念在周身内外此起彼伏、穿行不休!   直看的高白、偕同子眼皮子直跳!   刚才,他们亲眼见着这道裹命之念收纳八宗杂念,认定该是自此狂乱,被八宗杂念反客为主。   谁曾想,不过转瞬之间,杂念聚拢,融入身躯,陈错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站定二品之位!   “站定二品,但也陷入狂乱……”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身影,感受着那躁动的杂乱之念,高白眉头紧锁。   偕同子先是眉头紧锁,跟着舒展开来,干笑道:“果然,天下之大,奇功异能层出不穷!陈师叔真个令人意外,下面就看他能否踏足一品了……”他指着脚下光圈,“若陈师叔能为此地第五人,贫道便愿心甘情愿的叫他一声师叔!”   高白眯起眼睛,察觉到这个师侄,根本不是表现出的这般开朗,但他并不在意,亦道:“若陈方庆能为第五人,高某今后就要和他好生比比,看看两国龙血传承,到底谁优谁劣!”言语中的傲然之意,溢于言表!   偕同子抚掌而笑,道:“那便让贫道与师叔拭目以待,也算做个见证,嗯?”   他这话还未落下,就赫然发现这光圈中,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神色桀骜,气息暴躁,浑身杂念丛生,不是那陈错,又是何人?   “怎么回事!”   盘坐着的两人都是念头一跳,惊骇莫名!   再回头一看,二品阵中哪里还有陈错的身影!   “为何他能直入此圈?我可是顶着狂暴威压,借……总之,耗费莫大代价,才打破两界划分!”   “八宗威压何在?一点阻碍都没有?这脚下光圈看着寻常,但宛如分了两界,为何一点被打破的迹象都没有?”   但很快,偕同子忽的强笑道:“到底是小瞧了陈师叔,师叔果非常人,今日一人定下一品,他日太华名动八宗!”   高白脸色凝重,却也道:“陈方庆,汝当为吾劲敌,眼下既在同一线上,便更好看出高低,且看来日……嗯?不对劲!”   话未说完,他就神色微变,盯着陈错打量,见后者身上暴躁之意越发浓烈,那一道道杂念如长蛇般蔓延开来……   “他这模样,怎的有些古怪,应该还是被八宗杂念侵染了念头……”   可惜,不等这话说完,陈错像是被二人的目光刺激,呜呜低吼,目光一扫,目露凶光,骤然暴起!   他那两手一扫,浓烈狂暴的八宗杂念威压爆发出来,缠绕双臂,化作狂风,呼啸之间,直接将这圈中四人扫了出去!   “!!!”   “???”   高白与偕同子脸上表情凝固,跟着倏的变化——   淡然也好,傲然也罢,皆化呆滞!   “为何这陈方庆的裹名之念,能在榜中干涉旁人之名?”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花发时百花杀   “一品?”   道隐子、言隐子看着突然蹦到了最前列的“陈方庆”三字,都是面露讶色。   言隐子随即哈哈大笑!   道隐子没有那般大的动静,却是怎么都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一品!”   门外,奚然原地起跳,两个师兄在震惊之后,亦是开怀大笑,个个与有荣焉!   言隐子更道:“扶摇子争气啊!”   道隐子点点头,道:“是他自己争气,贫道这个师父其实没教他多少。”   “师兄心里清楚就好,日后可得补上!”言隐子难得有了说教师兄的机会,“本以为得个上品就不错了,结果竟是个一品!日后见着崆峒、清微教的人,我也多讽刺他们两句,就是碰上了昆仑和终南山的,也能笑上两句!”   道隐子立刻板起脸来,拿出师兄的架子,道:“这般心态很是不对,莫非扶摇子位列一品,就是给你作为谈资的?”   言隐子不以为意,道:“除了谈资,还有什么?星罗榜毕竟是外物,就是面子上的事。”   道隐子一时语噻,最后道:“若这般说,昆仑和终南山也有一品弟子,比咱们还多……”   他话未说完,就见盯着榜单看的言隐子脸色陡变,以为是那名次又出了意外。   可等道隐子真的看过去,却又愣住了。   波澜是又生出来了,却不是自家那小子,而是一品之列的其他四个名字,居然跌落层级,落到了二品!   “这……这是何道理啊?”   收回目光,道隐子和言隐子面面相觑。   倒是那门外的奚然一见,惊呼道:“小师弟厉害啊,他一上一品,其他四个都给吓退了!”   “这……”   垂云子和穷发子亦相顾无言,只剩惊疑。   末了,还是言隐子道:“管他怎么回事,这下我连昆仑和终南山都能一并嘲讽了!快哉!”   道隐子却道:“莫高兴得太早,扶摇子的名字还在泛光,并未真个盖棺定论,而且其他几人不会善罢甘休……”   说话间,二人的目光又落到了盘坐闭目的陈错本尊身上。   星罗榜中的陈错身影,只是一道念头化身,加持着灵识,而陈错的本体依旧在竹居之中,气息渺渺。   “要等扶摇子回神,才算是尘埃落定。”   .   .   “一品?”   昆仑之中,陆忧看着榜单上的名次变化,猛然一惊,等瞧见其他四个名字跌落下去,更是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朝罕言子看了过去。   结果,映入陆忧眼中的,却是满脸诧异的罕言子,其人身上有念头光辉飘散,显是被震动了内心!   而且这一次,罕言子没有再强调什么日后之说,只是怔怔的看着榜单,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上,竟有几分恍惚之意。   一见此景,陆忧也不询问了,目光再次投向榜单,满心的疑虑中,更增了点沉重。   “这位君侯一路走来,处处与众不同,处处让人吃惊,被拿来和这般人物对比,着实心累……”   .   .   秋雨子刚回到山门,就得了消息,他当即跑回自家道场,驱散几个弟子后,看着榜单上的名次变化呆立当场,但很快又乐了。   “这小子真是出人意料,先前太华山拖着不让他定名,又传来解崖子被镇的消息,门中好些个弟子,都刻意贬低他这个宗室,还有人传闻,说陈方庆并非真的转世仙人,乃是冒名顶替,现在好了,他入了一品,其他人却跌落了,独占鳌头!某家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人不服气!说某家眼瞎!”   他背上的桃木剑笑道:“你这莽人,只顾为自己正名,就没想过,那落下的四个名字,有两个也是昆仑脸面,现在是被陈方庆给踩着了,成了垫脚石!”   “我可不担心,那两个也不是寻常人物,名次不过一时跌落,必然可以重新冲上去,”秋雨子说着,便拿出酒葫芦,饮了一口,“某家倒是好奇得很,陈小子是怎么把其他几个名字,给挤下去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这边秋雨子的话音落下,那边榜单上的二品之列,就有两个名字震颤了一下——   “拓跋江”、“高白”!   这两个名字在震颤之后,再次朝着一品迈进,堪堪就要入列!   “你瞧,已经有催动那一缕寄托之念,要重回一品……”秋雨子点点头,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偕同子不愧天才之名,这么快便有所察觉,他这下再次使劲……”   话未说完,就见着那两个名字又重新跌落下来!   “……”   沉默过后,秋雨子深吸一口气,道:“情况有些不对!”   那桃木剑却娇笑一声,道:“我倒觉得挺正常的,符合那陈方庆的行事风格!”   秋雨子还待再说,却有一道碧绿光辉自天下落下,竟是一团光辉,被他一伸手拿住,感悟片刻,他脸色一变。   “连师伯都被惊动了,似乎不是小事。”随即他腾空而起,朝秘境中央飞去,途中正好见着不远处一座悬峰中,罕言子亦腾空而起,但对方见着秋雨子,不发一言,只是朝着中央而去。   “七师兄的心结越结越大了,唉,早知今日,何苦呢?”秋雨子摇了摇头,随即看到周遭几座山峰中,一道道身影升腾起来,都朝秘境中央飞去,顿时一愣,“本以为只有我与七师兄被召集,怎的波及这么多人?”   桃木剑淡淡道:“这星罗榜的水,深得很。”   .   .   “说不通啊!”   星罗榜内,两道人影狼狈后退!   便在刚才,偕同子和高白被一扫出圈,在震惊过后,也不管原因为何,便顶着八宗杂念之威压,重新朝着一品之圈发动冲击!   在二人堪堪要踏入圈中之际,却见那圈子里的陈错一步踏来,两手成爪,携着浓烈的八宗杂念,直接砸下来,又生生将二人逼退!   “便是我以秘法潜入榜中,也只能就近观看,何以他能将旁人之名扫开?”高白站定之后,眯起眼睛,眼底闪烁寒光,“莫非是太华山在榜中留下更高明的后手!”   “不是太华山!”偕同子脸上已没了笑容,“虽然交手时间短暂,但方才陈师叔确实驱动了八宗杂念!他……他似乎可以驾驭此榜根源!”   “这怎么可能!”高白脸色剧变,“词榜乃八宗共祭,当时出手祭炼的,最差的都是掌教真人……”   “无论如何,贫道不能接受品级跌落,哪怕对方真是千载人杰!贫道亦要一争!”偕同子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眼中精芒闪烁,“长生也好、求道也罢,本就要争!”   话落,他猛然放开念头,让八宗杂念汇聚过来!   “你疯了?!”高白神色一变,跟着就明白过来,“你要用这杂念威压,将神通挤压出来,再此施展?”   “不亏是高师叔,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错!”偕同子笑得越发畅快,“若不如此,如何能在这榜中干涉旁人?”   话落,他的身上一点青色浮现,转眼蔓延开来,在身后化作盘根交错之巨树,那枝叶、根须震颤之间,都向圈内的陈错冲去!   淡淡的岁月气息弥漫开来。   “长生青的神通虚影!”   看着那根遮天巨木,高白一咬牙,也放开念头,在无数杂念落下之后,一指额头,泥丸宫中神光大盛,一座虚实不定的丹炉飞了出来,凌空倒转,丹火呼啸而落,直接朝着陈错落下!   “我为帝王裔,岂能输给你!”   青木催老,丹火炼化,若是落下,便是裹名之念也要破灭,被排斥出榜单!   圈中,陈错之念无喜无悲,冷眼旁观,放任那道心猿之念施为,他对品级本不在意,更想探究心猿与八宗奥秘。   不过心猿之念明显感到了危险,暴躁异常,可等到青木、丹火临身,居然又平静下来,跟着神色肃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有火光在念中闪烁。   陈错立刻分辨出来,那显化出来的,是自己的心头真火!   那火一现,就与诸多杂念纠缠一起,灼烧念头,向外渗透!   轰隆!   隐约之间,似天地旋转,有无数杂念从四面八方显化,蜂拥而至!   这些杂乱之念,有的自八宗而来,有的源于前世森罗,交汇间,一道话语在陈错心头浮现——   火生于木,祸发必克!   待得他凝神过去,八字又凝成“造反”两字!   随即,八宗杂念之中,有许多精纯感悟被提炼出来,落入陈错念中。   他精神一振,竟有一朵虚幻花朵,在这道念头化身头上若隐若现。   瞬间,青木开花,丹火炸裂!   花瓣与火星飞舞,两道神通虚影烟消云散。   那高白与偕同子更是浑身剧震,灵识意念被直接震散,在惊骇中,被星罗榜将本我意念排斥出去,只留下两道安静不动的裹名之念。   .   .   蟠桃林中,鸟语花香。   一名长发男子凌空盘坐,在他身前,碧玉碑光辉萦绕,一个个名字刻印其上。   忽然,男子神色一变,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就见一朵桃花,在玉碑顶上绽放开来。   旋即,林间的一朵朵花草上燃起火苗,火生黑烟,花草萎缩。   “有意思。”   男子微微一笑,一挥手,驱散烟火,遍地无花,独留碑上一朵。   他看了一眼玉碑,目光落在三个字上。   陈方庆。   “这等人物,竟是被太华山夺了去,着实可惜。”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火一华精气神!   “咱们太华山有一品人物啦!”   门外,奚然三人欢呼着散去,要将自家小师弟独占鳌头的消息告知满门,使山门共庆!   屋里,竹居之中,道隐子、道隐子眉头紧锁,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   “那昆仑和终南山的两人,明显想要重回一品,但最后却未能成功,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倏的,陈错盘坐闭目的本尊微微一颤!   那星罗榜上的“陈方庆”三个字逐渐暗淡下来!   “要醒了!”   道隐子和言隐子对视一眼,收起种种念头,随即面露疑惑,察觉到四周温度提升了。   “此乃火温,来于扶摇子,他何以无故激荡心火?”言隐子说话间,就要驱散火温。   道隐子摇摇头,道:“他既做,必有缘故,无需大惊小怪,且看。”   忽然,陈错睁开了眼睛,双目之中有火苗跳动。   “吾有三火。”   他低语一声。   “以精为民火。”   话落,他浑身各处气血凝聚,衍生精元,处处蕴含一丝火性。   “以气为臣火。”   话落,他缓缓吐纳,胸中一口气流转不休,内里诞生出一点火光。   “以心为君火。”   话落,他凝聚一道灵光念头,遁入心中,那颗心当即鼓胀收缩,内里真火沸腾,转如铅汞,隐隐能看到一道赤龙虚影!   紧接着,陈错呼吸不停,全身各处的火性、胸中一点火光,尽数聚集过来,凝结于心中!   叮!   一朵虚幻花朵,在他的头上浮现!   “这是……”   道隐子、言隐子同时一愣,面露惊疑!   待他们凝神细看,却见那虚幻花朵摇曳不定,被一阵微风吹散!   “后劲不足,且根基虚浮,如同那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终究是难以持久,分崩离析了,但……”   但道隐子和言隐子是震惊了。   “他五行都还未圆满,居然已经领悟命火、性火轮回之意了!”言隐子深吸一口气,“咱们到底招了个什么妖孽回来啊!就算是转世仙人,这般悟性也着实骇人了些!”   道隐子倒还有几分平静,分析道:“领悟是一回事,但基础不牢,还是难以完善,但这点悟性,还是可取的,算是奠定了根基。”   “师兄你别装了,你那心里不知有多少欢快,还这般模样,”言隐子笑道:“他既有所领悟,那不消说,日后踏足长生,乃是水到渠成,就等着全了五行,若是期间还有什么领悟,说不定还有其他惊喜!”   随后,他顿了顿,换了个姿势,道:“你说这人比人,确实要气死人,都是签订榜单,别人就是把名字往上面这么一添,无非多了点名声,咱们家扶摇子,还真有领悟,难道那些充门面的八宗混杂之念里,被他找出了什么?”   道隐子笑道:“这些无需多言,本想签好榜单,就让你领着他去苍龙岭,现在是要再等等了,让他消化消化所得。”   此话落下,二人神色又变。   言隐子迟疑了一下,道:“师兄,方才……我竟有几分冲动,想与你较量一番……”   “并非错觉,是受到了情绪感染,类似心瘟……”道隐子摊开手掌,自己与言隐子的眼睛里,各自飞出一点火苗,落在掌心,逐渐熄灭。   言隐子也不感到意外,反而笑道:“和心瘟是有几分相似,幸好此处只有师兄与我,若那几个小家伙还在门外,受此影响,怕都要一时激愤,反出门墙了吧。”   说话间,二人又将目光投向陈错。   此刻,陈错身上已无异象,却有股无形涟漪不断散发。   “新的神通。”看了一会,言隐子咧嘴一笑,“虽说五行不全,领悟到了性命轮转之道,但无法一步踏出,可衍生出新神通,倒是说通的,不过,他的这个神通,有些古怪……”   道隐子一挥手,无形之力笼罩竹居,道:“这个神通刚刚诞生,覆盖范围已在急速延展,若不加以控制,太华山要翻天了……”   竹居外面的围栏处,忽有一道道涟漪光辉荡漾,显是那无形涟漪被挡住了,随后有一点点的火光从中浮现,眼看就要灼烧,但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陈错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一点火光缓缓熄灭。   他精神高涨,精气神瞬皆至巅峰。   “咦?”言隐子看着这个师侄,随即明白过来,“方才那神通,在令人念头纷乱的时候,还能窃取精气神?我都有一点精气神被你窃取过去了。”   “不错。”陈错放下手指,长舒一口气,“弟子刚刚领悟的神通,名为‘三火’,能衍生三种火焰,第一种乃是民火,乱人身,衰身弱躯;第二种乃是臣火,乱人气,扰乱神通法力;第三种为心火,乱人心,先生杂念,后起反心!”   “好小子,你还真敢下手!”言隐子笑骂一声,随即点头称赞:“此神通当真精妙,是有激愤脱胎于八宗之法的痕迹,这么说,你果然在诸多杂念中有一得?”   “刚刚领悟,难以如臂使指,离着两位师长太近,来不及收敛,还请莫怪,其实此法有不少限制,真到了施展之际,唯有第一火最为便捷,其他两火,要依次递进,以前面之火为基础。”   言隐子又问道:“你如今位列一品,咱们太华山大涨脸面,不过,其他几家的一品是怎么跌落下去的?”   “是被我的那道裹名之念扫下去的。”陈错实话实说,榜单本是造物,自己所为根本瞒不住,“莫非如此,违反规则?”   “哪里违反了?”言隐子抚掌大笑,“这榜单名次,本就可以变动的,至于因为什么变动,可没有规定!他们技不如人,落如二品,也是命数,”他满脸的喜色,就想着能借此好生嘲讽一番。   “还是该稍微谨慎一些,”道隐子却摇摇头,“若因此引起其他宗门弟子的恼怒,都惦记着你,还是有些不好的。”   陈错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弟子自当收敛一些,至于那榜中的其他感悟,日后慢慢探查也不迟,不急于一时。”   “等等。”道隐子眉头一皱,“扫落他们只是附带?”他从弟子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东西,“你是借此感悟星罗榜中的玄妙?”   “正是。”陈错点点头,他要放任那道心猿之念行事,才能不断感悟其能,眼下只是稍微借鉴,就衍生出了一道崭新神通,若日后彻底炼化,必然大有裨益。   “那就不用刻意收敛了。”道隐子态度骤然一变,“修行为主,求道为上,若是其他宗门有意见,总归是他们学艺不精,无需担心这个。”   “哦,好!”陈错点点头,目光扫过旁边的榜单,先是看了几个二品之名,跟着目光游走,寻找同门名次。   很快,他就看到了几个熟悉名字,如那三品的南冥子,还有位列五品的穷发子和垂云子。   等他朝着末尾看去,想瞧瞧奚然名次时,却骤然愣住。   道隐子这时又道:“你既定下榜单,又神清气足,那也别耽搁了,下午就去苍龙岭走上一遭吧,那里乃是灵聚之地,说不定能助你更好参悟玄妙”   “弟子遵命。”陈错点头称是,却还是忍不住扫了榜单一眼。   那星罗榜单上,八品之列,有一个名字刻印其上——   陈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名起波澜传八方   崆峒秘境。   金山悬峰,此处乃崆峒弟子的试炼之处,亦是执法观祭的地点。   眼下,正有许多弟子刚刚旁观了一场行罚,各怀心思。   好些个人在观罚之后,聚集到了北峰石亭,那亭中悬着一张碧玉榜单。   星罗榜。   “桥洞子师兄他们,虽说行事偏激了点,但心思是能理解的,无非是觉得好处,不能都叫一个新入门的占了,几位长老有些偏袒了。”   “本就是蜀地小门接引而来的,半路入门,所得遗泽,本就是咱们山门传承,结果好处都给她一个人捞去,一步登天。”   “她这个道基,实在太过虚浮,根基如风中烛火,在星罗榜上只是八品!简直浪费了机缘!”   ……   “嘀咕什么呢?”   忽然,一名女修士驾光落下,她明眸皓齿,身披彩霞,见着众人,微微一笑,道:“背后议论小师叔,传出去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方才桥洞子他们是个什么下场,你们都是亲眼瞧见的。”   “三师姐!”   几个议论之人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又纷纷松了口气。   一人就道:“师姐,我等只是有些不服气,小师叔在凡俗王朝是宗室,从小自锦衣玉食,入山修行,又因是转世仙人,同样占尽好处,咱们连一点怨言都不能有?”   又有人道:“吾等也不是妒忌,实是觉得她德不配位,人家终南山的高白,也是宗室,也是转世仙人,但如今位列一品,这等人物,吾等只有佩服,哪里会有半点非议?”   那三师姐笑道:“既然提到了高白,你们就该知道,这人向天华山的扶摇子发出了挑战,而那扶摇子……”   “就是小师叔的兄长!”   马上就有人接过话来。   “这消息咱们都知道了,好多人疑惑着呢,怎的一门之中能有两仙?现在看来,一个名列八品,一个连名都不敢签,怕是……”   就在这时。   “灵崖,我劝你不要再动小心思了,你就算鼓动满门之人去为难小师叔,师叔祖也不会传功于你。”   伴随着话音传来,一名英俊青年自石亭中走出,看着面前众人,道:“若有闲暇,可去修行,若关心星罗排名,现在也可以去看看,不要在此嚼舌头,须知,这旁人如何,终不碍你等寻道!”   那三师姐灵崖见着来人,笑道:“宁定子师兄说笑了,那名单排列,我等都烂熟于心,何必……”   “太华山的扶摇子师叔,已经定下名次!”   “她签榜了?”灵崖脸色微微一变,嘴角依旧带笑,“几品?太华山将这位师叔吹得天神一般,不知是真的,还是给他脸上贴金,又或者是给自家装门面,可……”   “一品!”   那青年冷冷打断。   众人尽数愣住。   灵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青年跟着又道:“不仅如此,扶摇子定位一品时,其他一品之名,便都跌落到二品之列了。”   “跌落?”   “什么意思?”   “这怎么会?”   众人鼓噪起来。   “榜单就在亭中,大可自己去看。”青年一甩袖子,“你们推崇备至的高白,如今与我一样,也是二品!”   话落,他印诀一捏,御剑离去,转眼化作远方剑光,只留下众人在原地惊疑不定。   “去瞧瞧吧。”   等几人真的看过榜单,表情可谓精彩。   那灵崖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为何会如此?这和……”   “小师叔来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低语,众人看去,果然见着那位被他们议论许久的小师叔,正匆忙奔来,显是刚得了消息。   “见过……小师叔。”   犹豫了一下,众人纷纷行礼,话语声中,居然有了几分敬畏。   陈娇哪里顾不上他们,微微点头,便径直入了石亭,定神看那榜单,见着那独占一列的名字,便神色恍惚起来。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夜桃花纷飞、一人独行的景象。   很快,消息传出,崆峒弟子纷纷前来,而后表达各异,一时之间引得人人议论。   不独崆峒,有许多宗门也因榜单变更,在门中掀起议论波澜。   .   .   “陈方庆!”   终南山上,高白睁开眼睛,泥丸宫中神光闪烁,丝丝缕缕的光辉透过他的双眼,向外面散溢。   随即,他闭上眼,捂住了脑袋,表情狰狞,隐隐抽搐,似乎在忍受莫大痛苦,闷哼一声。   “唔!”   过了好一会,高白恢复过来,脸色苍白,额头上流出虚汗。   回忆着星罗榜内的情景,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定是有什么法门,所以能在星罗榜内随意行动,不受限制!”   深吸一口气,高白眼神坚毅。   “他以意念加持在裹名之念上,才能如臂使指,将那意念化身调动起来,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留神榜内,只待疏忽之时,我自能抓住机会,重归一品之列!”   不过,高白同样清楚,便是能趁着陈错灵识不再时重回一品,但既能被扫落一次,就有可能被扫下去两次!三次!   “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居于二品,”高白咬牙切齿,“我为高祖血脉,而陈方庆不过旁庶,若连他都不如,旁人如何看我?如何看待我族?”   他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咕咕”之声,而后一只灰鸽落下,瞪着一双眼睛,出言道:“师弟,师父找你,速速归山!”   高白眉头一皱,道:“多谢师兄提醒,我正要入山。”   “你脸色难看,怕是苦恼于品级跌落之事,”灰鸽子又道,“你莫担心,师父并未因此恼怒你,召你过去,是知道你在榜中与太华山的扶摇子接触过,要向你打探!”   高白一听这话,脸色当即阴沉起来,低语道:“陈方庆有什么好问的?”   灰鸽子笑道:“方才榜单变化,掌教师叔就来了,随行的还有几位长老,言谈评价,才意识到之前不曾关注到那扶摇子,如今他独占一品,自然要了解一番,若能知己知彼,几年后你去神藏,也能方便行事。”   “知道了。”高白淡淡回应,一甩袖子,迈步离去。   灰鸽子摇摇头,嗅了一口,然后游目四望,感叹道:“到底是祖师庙,灵聚之地啊!可惜,只有师弟能来此静修,偏偏他不知珍惜。”   随后,他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不过,有了这次教训,熬熬他的心气,也不见得是坏事。算算时间,师兄快出关了,若他知道,自己一次闭关,居然跌落到二品,想必表情会十分精彩吧?不过,他一出来,那太华山弟子是别想独占鳌头了。”   .   .   “苍龙岭是咱们太华山的宝地之一。”   太华山上,密林之间。   言隐子领着陈错从一处山洞中走出,他指着前面的一条陡峭山路。   “从此处开始,得你自己走了,乙木精华便在山巅。”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此处乃是上古先天神祇的遗蜕之处,可称灵聚之地,更有许多玄妙,若在此静坐修行,于修士而言,有莫大好处,只是不可久留。这次机会难得,你可要好生珍惜,若能一念入定,不光那乙木精华,还有众多好处。”   陈错听得此言,没有急着迈步。   “神祇遗蜕,是否能算是仙蜕?”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苍径有命涉神灵   “神祇遗蜕,不见得就是仙蜕。”   脚踏青石,走在蜿蜒曲折的登山路上,陈错心中思量着。   他能走上求道之路,与老乞丐那一夜的现身有着关联,而越是修行,陈错就越觉得老乞丐高深莫测,对其人留下的话语,自然要多思量几分。   “但话说回来,以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如那庙龙王,本质上是聚念而生,并无实体,严格来算,其遗蜕就是那座泥塑,那应龙为上古神祇,所谓遗蜕,不知又藏有何等玄机……”   陈错如今道基稳固,香火之道近乎圆满,想更进一步寻求长生,就要等五气皆全,然后以香火为性,以五气为命,性命合一。   既要前行,自然得清楚性修、命修之别,所以他在书洞中就曾查阅过相关记载,也曾询问过其师,心里已经有了概念。   “神祇多以性修为本,甚至就干脆就是念头聚集而成,而能所谓遗蜕,多数是命修躯壳,这也就涉及到了神祇的命修法门……”   心中思虑着,陈错前行的步伐却未终止,沿途绿色越发浓郁。   “如庙龙王那般以庙中泥塑存身,那泥塑就是祂的命,除此之外,那些那些祭神、念神、奉神之人的躯壳,其实也算是神祇之命。不知那上古应龙,属于哪一种……”   他正想着,脚下忽然微微一震!   咚咚咚……   阵阵脉动,自地底深处传来,周遭更多了一丝丝无形涟漪,随风而来。   陈错默默感应,回想起言隐子在洞中说过的话——   “上古应龙陨落太华山,撞断了山脉,令灵脉扭曲,处处悬崖峭壁,不过断裂的灵脉没有消散,而是被困于山中,其中的大部分就聚集于苍龙岭,埋于地底不得疏导,因此积蓄了几千年、上万年,只是灵脉断裂后参差交错,宛如惊涛骇浪,修士若入其中,如入风暴。”   回忆此言,陈错灵识延伸了一会,就隐隐感到,那地底深处,似乎有一处狂暴风眼,暴躁多变,透露出无穷风险,似乎意念一到,就会被撕得粉碎!   于是他果断收回灵识。   “我此番是来寻那乙木之精的,至于应龙遗蜕、灵脉风暴,能有收获固然好,没有亦无需挂怀。”   从应龙陨落到如今时节,沧海桑田,大地都变了模样,历代修士来此潜修、探查、寻宝的不知凡几,陈错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并不因此而乱心,反有几分游览、欣赏的意思,灵识活泼,探查四周,并无明确目的。   渐渐地,他就注意到了,越是往上面走,这沿途的植被就越发茂盛,尤其是许多一看便树龄古老的林木,更散溢出一层薄薄的生气。   伸手一抓,就有一缕生气被陈错抓在手中,轻轻一撮,显露出其中一点生机来。   “此处的草木山林,已经得了几分木行精华,所以才会这般旺盛,我该是离乙木之精不远了。”   念头落下,他继续前行。   果然,又行几步,周遭的林木间丝丝缕缕的生息已然浓郁起来,甚至在感受到陈错靠近后,主动缠绕过来,依附在他的身上。   慢慢的,一缕缕的生机渗入血肉,让陈错身上的些许损伤愈合、恢复,精神更是越发充沛起来。   随着生机渗入,他的血肉亦慢慢散发出一股清香,居然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生息汇聚过来。   隐约之间,陈错感到有星星点点的绿光,在血肉深处衍生出来。   很快,随着生息聚集和渗透,他的身躯逐渐沉重,脚步越来越慢,却也不驱散生息。那灵识倒是越发灵动,携着念头在身躯内外穿行,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股暖流,微弱而又坚韧,混杂在浓郁的生息之中,若非陈错心灵境界高绝,恐怕难以这般迅速发现。   “莫非……”   .   .   “师兄,你觉得,扶摇子多久能察觉到乙木之精?”   竹居之内,言隐子刚回来,还未坐下,就忍不住问起。   “以他的天资,说不定已经发现了。”道隐子抚着胡子,面带欣慰笑容。   言隐子一愣,旋即笑道:“好嘛,人一不在,你倒是敢说了。”   道隐子摇摇头道:“不是见他不在才吹嘘,而是理应如此,但你有句话说对了。”   言隐子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家师兄又要说教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道隐子就道:“扶摇子天赋是高,但你不该时时刻刻挂在嘴上,须知……”   “我知道,芥舟子入门时,师兄你就教训过,”言隐子直接接过话来,“说我这般,不仅有碍弟子之心,容易让弟子滋生骄傲、承受压力,更不利于日后教授,不过师兄也该看得出来,扶摇子道心坚韧,哪会因这一两句就自满懈怠?”   “为兄担心的不是扶摇子!”   道隐子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总这般说,奚然他们听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时间长了,说不定要觉得咱们将心力、精力都放到了扶摇子身上,而心生怨怼,你该还记得,师父当年离去之前交代的话。”   “如何能忘。”言隐子闻言,脸色也郑重了几分,就道:“说咱们日后为师长,领人入道,该记得传道、授业、解惑并列同行,不可废其一。”   “这便是了,不光要教他们本领,还教做人道理,不让他们走上歧路,”道隐子叹息一声,“扶摇子天赋高些,所修又杂,接触得早一些、多一些也算正常,其他弟子天赋不如他,但一样是太华根基,不该让他们心中生疑,这样有碍于求道之心,亦不利于山门。”   “师兄教训的是,”言隐子点点头,语气越发正经起来:“我也知道,师兄你那般节俭,灵果都不舍得吃一个,最看重的就是弟子门人,怕我乱了他们的道心!”说完,他又笑道:“这道心总要慢慢建立,不过师兄也要对自家弟子有点信心,咱们太华山能落到这般地步,可不就是因为弟子至纯吗?”   “你这话说的……”道隐子哭笑不得,正要再说,忽见星罗榜上四个名字微微震颤。   言隐子也注意到了异动,当即来了精神,道:“扶摇子攀登苍龙岭,要参悟乙木之精,不可能分念榜中,这肯定是有人拿捏了时机,推算了此刻,不愿意让咱们太华山独占鳌头。”   道隐子笑道:“凡事自有定数,能得这一会,倒也够了。”   话音落下,星罗榜上的四个名字同时朝着一品之列跃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今朝不成,且看来日   榜单之中,一道道身影盘坐不语。   忽然,最靠近光圈的几人身上泛起光辉,随后一个个接连跃起!   不多不少,正好四人。   他们像是提前说好了一般,同时选在这个时候出手。   冥冥之中,自有算计。   高白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与师兄焦同子,在师门长辈的提醒下,选在这个时候出手,自然有几分势在必得,见着偕同子在内的昆仑弟子,也忽然暴起,却也没感到意外。   “这陈方庆若难以分神,他在星罗榜中的这具化身,自然无从抵挡,是最好的挑战时机……”   他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跳,跟着就见盘坐在光圈之内的陈错,忽然一抬头,脸上露出恼怒之色,眼里升起一点火光!   “不对!”   高白暗自惊呼,旋即竟感到念中生火,周遭的八宗杂念呼啸而来,将他的这点清醒意识震荡出去!   他头疼欲裂!   那榜中化身更失了掌控,再次被陈错扫出圈外!   高白的意念更是要被排斥出榜!   不过,在最后时刻,他亦看到了,其他三人也同样被扫了回去!   旋即,意念中火光大盛,杂念纷乱之间,他的意念回归本体。   .   .   “有点意思。”   看着星罗榜上,自己的名字再次跌落到二品之列,文士打扮的焦同子捏了捏眉心。   他的额头正中,有着一颗红点。   旁边,灰鸽子扇动着翅膀落下来,惊讶道:“不会吧,连师兄你都未能夺回一品之位?”   “我本不想过多参与,只是碍于师门压力,不能让人压在咱们终南山头上吧?”焦同子看了鸽子一眼,“与其来我这里,不如去师弟那边看看。”   “师弟虽然恼怒,但他并未昏头,加上已经有过经验,还是无须担心的,”灰鸽子说着,话锋一转,问道:“师兄,上次是你在闭关,难以顾及榜中之念,那这次是因为何故?”   “方才是没有准备,”焦同子不以为意,“待我再去,总能探查一二的。”   这时候,青衣童子端着一壶酒进来,放在桌上,拱手道:“见过两位师叔,师祖令弟子送来这壶温神酒,让焦同子师叔蕴养一下心神,才好再探。”   “无需如此。”   焦同子微微一笑,眼睛一闭,一道意念再次落入榜中。   灰鸽子见状,摇了摇鸟头,心道:“师兄还是在意名次啊,若不是他无秘法与法宝,不能像小师弟那样隔空入榜,根本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话,早就不归一品不罢休了,不过这次,他该是要拿出真本事了,刚才应该是大意,毕竟……”   他正在想着,却见焦同子忽的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点杂乱意念,脸色凝重起来。   “嗯?”灰鸽子一愣,“看师兄这表情,莫非此番也未能如愿?”   焦同子看了他一眼,道:“稍微出了点意外,我这次闭关虽有所得,但损伤了点心神,本该静修,但为了师门门面,当下却不能退缩。”说着,他一伸手,将那壶酒凌空摄到手上,也不啰嗦,对着嘴,“咕噜咕噜”的灌了两口,便双目泛光,神清气足!   随即,焦同子收敛心神,又闭上眼睛,那灵识心念再次集中到了星罗榜上!   灰鸽子的鸟眼中,透露出凝重之色,察觉到一点不对。   “有点邪门,焦同子师兄资质上佳,道行高深,若不是功法拖累,早就该踏足长生了。此番星罗定名,别人位列一品,是实力达到了一品,但焦同子师兄位列一品,那是这星罗榜的最高品阶只有一品,这样的人物居然被人扫落下来,这也就罢了,现在居然上不去了?该不会,马上再次睁眼吧……”   灰鸽子正想着,倏的一愣。   焦同子果然再次睁开眼睛,眼中透露出疑惑与惊讶。   “太华山的扶摇子……”他眯起眼睛,面露沉思,“到底是何方神圣?”几息之后,他起身就往外面走。   “师兄,你要去哪?”灰鸽子赶紧问起。   焦同子头也不回的道:“扶摇子师该是领悟了榜中之法,以我如今手段,无法重回一列,得去重新闭关去,待得出关日,再来一试!”   “又要闭关了?这是难以破开阻碍?”   灰鸽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再看那榜上。   一品之列,依旧只有一个名字。   而之前跳动着的四个名字,无一例外,都尽数重归二品。   .   .   “有意思!”   昆仑山中,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看着碧玉榜单上的名次,哈哈一笑:“正要有这等人物,修行之路才能精彩!”   边上,偕同子也从入定中醒来,摇头叹息道:“便以八宗杂念压迫,以神通虚影应对,依旧难以重回一品,按理说,此刻该是陈师叔参悟之时,为何他还能如臂使指的引领那道榜中意念?”   “交手了几次之后,你还是这般看法?”那披发男子瞥了过来,“以为坐在榜中的,只是一道意念化身?”   “莫非不是?”偕同子当即拱手,“还望师叔指点。”   “扶摇子师弟该是领会了心境奥秘。”   披发男子露出一丝敬佩之色,道:“你、我、连同终南山的二人,便是底蕴再深,被八宗威压限制,能施展的手段也有限,而扶摇子的意念化身却就有几分战天斗地的味道,该是将一点真灵投入榜中,要以八宗杂念磨炼真灵,妙妙妙!能想到这般法子!他看重的不是名次,而是参悟,和他一比,之前我倒是落入了下乘!”   说到这里,他兴奋起来:“我那斩三尸的法门,困在瓶颈二十年,今日却见了曙光,前路分明就在这星罗榜中!在那扶摇子的身上!”   一念至此,男子便迫不及待的起身要走。   偕同子一看,就道:“师叔这是认输了?可不像是你,贫道还以为您这一辈,没人能让师叔退缩,若是……”   “这有什么?人外有人罢了!”那男子摆摆手,不以为意,“这实是好事,我今日与他意念交手,看到了前路,待参悟之后再次念入星罗,自能分出胜负,不过,他对我有指点之恩,到时,我只将他扫落一次,不会阻挡他重回一品的!”   说罢,此人大步流星的离去!   偕同子看着远去背影,收起笑容,又回头朝榜单看去,目光落在独占鳌头的那个名字上。   “既然如此,贫道如何能认输?”   .   .   “又都落下去了?”   竹居之中,太华二子见着星罗榜重归平静,一品依旧一名,居然不怎么惊讶了,有几分习惯的意思了。   “扶摇子这小子,还真是……”言隐子端着一杯茶,吹了一口气,清饮一口,正感慨着,忽然神色一变,脸色古怪,“好嘛,他竟摸到了乙木之精的玄妙。”   道隐子闻言,却是苦笑起来:“原本咱们觉得九年时间不够教授,只能先捡术法重点,现在看来,该担心他万一九年便长生,要怎么应对了。”   .   .   沙沙沙……   巍巍高山,道悬如龙,绝壑千尺,如履薄刃。   越是往高处走,越发凶险。   陈错的身影,却已经快要走到道路尽头,只是现在的他,每迈出一步,都要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因而缓慢而迟滞。   更有星星点点的光辉,萦绕在他的身边,而沿途的悬壁之上,又诸多树枝绿叶,在他经过之后,都会隐隐震颤。   终于,在穿越了漫长险道,陈错踏足山巅。   瞬间,无数草木在他脚下冒芽生长,转眼将人包裹,化作一片林木。   周围随之恢复安宁。   虫鸣鸟叫,绿意盎然。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中无岁月,三年一弹指   清晨,阳光洒落下来。   山林之中,云雾聚散。   春雨新落,春雷阵阵。   一道华光驱散雷云。   山巅之上,飞舟穿行。   “乙木之精散落在这山脉各处?”舟上,已然是少女模样的奚然,正好奇的打量山涧,“我记得,当年,四师兄曾想着拿着乙木之精去找小师弟,要直接给他,以示诚意。”   “那是要请师父、师叔出手,抽取一些乙木之精凝成结晶,拿去给小师弟吸纳,”略显稳重的垂云子坐在船尾,“但这般吸纳,哪里比得上亲自在这苍龙岭走一遭?这一走,不光能吸纳领悟乙木之精,更能参悟长青之谜,毕竟此处不仅是古神遗颓,更有建木断节。”   “我听师叔说,乙木之精极难凝聚,一次吸纳,至少要沉淀三十年才能恢复。”奚然扒着舟边,朝远处眺望,“这苍龙岭上光秃秃的,一点迹象都没有,那截断木真的在下面?”   垂云子点点头,笑道:“是在山体之中,说是被应龙神蜕揽着,不得落根成长,散溢的乙木之精只能融入周围,催生草木之精,山中几个小妖也是因此入道,只是它们终是异类,不得人身,不好修行。”   说话间,飞舟缓缓下降。   奚然还在看着,忽然蹙眉:“那猢狲又来了!”   “驱赶了便是,”垂云子不以为意,“那只猴妖被点化后,不过五年,宛如人中孩童,难免贪玩,小师弟炼化乙木之精,有浓郁生机散溢出来,自然吸引一些精怪。”   话语落下,飞舟停在山顶,他一步迈出。   奚然也一步跳下来,随后挥手一抬,就有光晕成圈,扫过周围。   顿时,地上的尘土、落叶都被驱散干净。   “叽叽叽叽……”   不远处有一头小猴,趴在一堆碧绿树丛上,本来向内窥视,结果被那道光晕一扫,当即露出惊恐之意,匆忙转头,瞅着过来的两个人,立刻慌乱翻身,一跃落地,手脚并用的奔跑,但跑的不远,攀上了旁边一根从峭壁中长出的树枝,躲在树叶后面,小心打量着两人。   “叽叽!”奚然学着猴子叫声,冲那猴头叫了几下,便收回目光,随后不知从哪取出一把大剪刀,在那堆树丛上修剪起来。   咔咔咔!   一根根枝叶被剪落地,都会有一缕淡淡绿光升起,融入树丛。   垂云子在旁边看着。   他的眼中绽放着光芒,微微点头,道:“灵脉没有再现混乱迹象,不会再扰乱到小师弟的参悟了。”   “这就好。”奚然动作很快,已将那树丛修剪了一遍,随即停下动作,“这半年来灵脉时常紊乱,小师弟又参悟到了紧要时刻,若因此让他功亏一篑,可就不好了。”   “待他吸纳了乙木之精,自然就能出关,”垂云子看了奚然一眼,“师妹真正担心的,是怕星罗榜中的一品位置,被旁人抢走吧?那些都是外物……”   奚然瞥了他一眼,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半年前迈入四品,兴奋的整宿睡不着。”   “……”   “其实也不算是咱们在意,”奚然跟着又道:“前几日,那焦同子一出关,就放出话来,说此番定能重归一品,还有他那个师弟,出身齐国宗室的处连子,每月都要冲击一次名次,都是欺负小师弟闭关不理外事!”   垂云子听到这,忽然道:“你先说终南山,其实真正担忧的,还是昆仑吧?”   奚然果然露出了担忧之色,她道:“旁人冲击一品之列,往往半途就会跌落回去,可那偕同子可是都落到了一品之列,过了好一会,才被重新扫落下去的,更不要说……”   “不光是昆仑、终南山……垂云子主动说了起来,“崆峒、东海、黄山、清微教等,一样惦记着一品,他们的弟子,之前底蕴不够,所以安居二品、三品,但几年下来,不少人已有冲击资格,就连最近签名上榜的小门都有不少三品人物,这些人是想要争一争的。”   说着,师兄妹二人的目光落到了那一堆树丛之上。   “小师弟到底何时才能出关?”   咔嚓!   话音落下,忽有一道清脆的声响传来,似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两人听着,不由一愣,随即就朝声音的来源看去,见着那一团树丛震颤起来,随后处处断裂,一根一根的树枝跌落下来,尚未落地,便先萎缩,最后砸在地上,化作粉末。   很快,那树丛崩溃大半,露出了里面的人。   这人约摸十七八岁,长发及腰,一身玄色道袍已有不少破损、古旧,他盘坐在那里,身上萦绕着树藤、花朵。   淡淡的涟漪波动散发开来,扫过周遭,泥土中生出一根根嫩芽。   奚然和垂云子感到血肉之中,生出一点暖意。   他们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惊喜。   “师兄?还有……”   陈错睁开眼睛,散溢出去的涟漪迅速回返,聚集在他的身上,他的眼中,一点绿光闪过,随即又有一道红光浮现。   他盯着奚然,有些诧异。   “你是小师姐?你怎的这般模样了?好像是突然大了好些岁数。”   奚然一听,哭笑不得。   “我可不就是长大了吗?”   .   .   “我不过是睡了一场,居然就过去了三年,果然是山中无岁月,修仙不知年。”   山溪之中,陈错缓缓走出,身上的水滴迅速蒸腾,一招手,玄色道袍落在身上,又将长发随意束起。   他赤脚前行,一根根嫩绿小草从泥土中冒出,聚成碧色地毯,一路延伸,看得奚然、垂云子不由咋舌,暗道小师弟这次不知道又领悟了什么神通。   等陈错穿戴完毕,奚然就忍不住问了起来。   她的模样比三年前有了不小变化,不再是女娃,而是个少女了,却还是穿着红袄。   “并非神通,无非一点元气运转,”陈错一笑,抬手在身边树枝上一点,就有一朵花绽放开来,“真正展现玄妙的,是这枝叶本身,我无非是借此感悟生长之意。”   奚然却不管各种缘由,只是称赞。   垂云子也赞叹了几句,才道:“师弟既然出关,先去见见师父,他吩咐过,若你醒来,就带你去见他。”   “有劳师兄、师姐这些年来的照料了。”陈错点点头,也不迟疑,跟着二人乘坐飞舟离去。   他人一走,四周就安静下来。   突然,一点声息传来,先前那头小猴子冒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到了陈错盘坐的那堆树丛边上,左嗅嗅,右闻闻,最后趴在其中。   .   .   穿过了一道隔膜,在淡淡涟漪中,陈错已经回到了太华秘境。   “……小师弟,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本来我还担心着呢,现在你出关了,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千万别让其他几宗阴谋得逞!对了,我如今也入了八品!”   陈错点头称是,随即放眼看去,灵识扩展,那好大一片区域中的绿植隐隐震颤,与之共鸣,反馈信息,让他知晓不少。   旋即,陈错便感到这秘境之中几乎没有变化,那秘境人间更是一如从前。若不是时光在奚然身上留下了痕迹,恐怕他根本意识不到,已经过去了三年。   “不过,仙门三年几无变幻,人间就不一样了,当初感悟乙木之精之前,小妹也拜入了一家山门,不知现在如何了。”   带着这般疑问,他到了竹居,一眼就瞧见了那张碧玉榜单。   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是挂在最上面。   道隐子坐在屋中,见着陈错过来,露出笑容。   “你来了。”   “见过师父。”陈错躬身行礼。   “不错。”道隐子打量着陈错,露出笑容,“五行已全其二,此番你凝聚了乙木之精,炼成一口长青气,木虽生火,但你有三火神通,能抑制心火,这寿元更是足足增加了百年有余,暂时不用担心寿元不足了。”   “全靠师门成全。”陈错诚心说着。   他一梦三年,炼化乙木之精,如今木气入肝,五气有其二,虽无本质提升,但寿命提升,自身的恢复力亦更上一层楼,长生有望。   “木行既成,那第三行该去着手了,神藏之前,该全了五行才好,”道隐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除此之外,有一件事得说与你知,两年前,你四师兄得了一点消息,与息壤有关,于是外出搜寻……”   .   .   “扶摇子于三年前上榜,直入一品之列,扫落旁人,独霸魁首,这三年中不光原本的一品修士,就是其他人也早有挑战之念,尤其是几位转世仙人,更是虎视眈眈……”   终南山上,焦同子面带笑容,听着灰鸽子介绍。   听到这里,他从容不迫的道:“听说扶摇子这三年来,也在闭关参悟?”   “正是。”灰鸽子点点头,跟着就道:“但他该不至于一点都不关注榜单变化,说白了,这独占一品,过去彰显其能,如今已成了负担,师兄等人三年未归一品,旁人都见怪不怪,但他若是跌落,这三年积累成空,怕是也要生出心结!”   焦同子笑而不语。   灰鸽子见着,鸟眼微眯,道:“看师兄模样,该是十拿九稳了?”   “这三年,我闭关所得不少,多在一念之中,算是在性修之道上更进一步了,算不得大成就,但用来重归一品,没有多大问题。”   灰鸽子笑着抱起翅膀,道:“恭贺师兄了!”   焦同子随即问道:“处连子呢?”   “高师弟啊,”灰鸽子发出笑声,“他这三年,几乎每个月都要挑战一次,可惜都未能如愿,也没有领悟出多少道理,但道基境却是稳固住了,各种神通手段都打磨得精纯,师父说,只待他能领悟戒急用忍的道理,说不定顷刻长生!”   焦同子眉头一皱,道:“他乃转世仙人,神藏未曾开启,倒是难以踏足长生,着实可惜,不过到底是转世之仙啊,这般岁数,就已经触摸长生了,不像我,修行了这么多年,才堪堪摸着一点。”   灰鸽子一听,当即笑道:“师兄啊,你这也是长生有望了,也对,若是连师兄你都难以长生,旁人可就更难了。”   “还要几年沉淀和蕴养,”焦同子摆摆手,表情淡然,“还是有一点心结,待我重归一品,这心结,也就纾解了。”   灰鸽子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师兄要先通报太华,原是要有仪式,方好去了心结。”话语中,满是敬佩之意。   焦同子却道:“不光是我,那昆仑的稻业子,应该也是一般情况。”   灰鸽子就道:“那稻业子新晋出关,便在蜀地斩杀了三百年的老妖,而偕同子虽然不见行走人间,但听昆仑之人谈及,都说其人威势日盛,越发高深莫测了。”   “师弟还是这般消息灵通,”焦同子微微一笑,“那你定也知道昆仑那两个转世仙的动向了。”   灰鸽子扇动翅膀,就道:“那两位转世仙人亦是风头正盛,那青相子且不说了,三年就步入道基,不过听说他原本根基深厚,只是走了歧路,废功重修,而那典云子更是厉害,半年前下山游历,就在齐国境内,一剑破五怪,在江北留下名头,民间有人称之为青锋仙!”   “如此看来,这几位都在准备,要一举入一品!”   焦同子微微一笑,道:“这样也好,待得一同出手,这件事才算有些兴致,不至于让我一人寂寞。”   “师兄是势在必得了。”灰鸽子见着自家师兄的模样,微微点头,“不知打算挑在什么时候?”   “便在这两日。”焦同子的声音中有一点感慨,“这次也算是我和那稻业子再一次隔空交手,看看谁人更胜一筹。”   灰鸽子听着师兄之言,生出些许感慨,他道:“那这星罗榜,又要翻开新的篇章了。”   “哦?”焦同子一听,就来了兴致。   灰鸽子就道:“如今说是有两个篇章,第一篇自是定榜之时,说是众星闪烁。”   焦同子笑道:“那第二个篇章,就是太华山的扶摇子独霸榜单了。”   “正是,”灰鸽子随即笑道,“但这其实算是要捧杀他。”   焦同子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耽搁了,待得此心结解开,也好全心修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下山逢得真龙陨   “四师兄失了联系?”   听着师父之言,陈错的表情凝重起来。   “这几年,你四师兄都在外游历,感悟天地广袤,底蕴越发深厚,他在这星罗榜上已有了两品之评,所修行之功法更有南冥纳百川之意,与神通相合,注重厚积薄发,进境比不得其他几人迅速,可一旦步入长生,便会脱胎换骨……”   道隐子似是心有所感,说起这件事后,又说了南冥子许多事来,更提及其俗家来历,居然和北周李虎一支有关。   陈错听着耳熟,但并不细思,只是安静的坐着。   “……为师门下诸弟子,多数都在外游历,”说到此处,道隐子忽然提到:“对了,还有几个师兄,你未曾见过吧?”   陈错点头称是,跟着又道:“二师兄倒是见过一面,只是当时还未入门,只是惊鸿一瞥,却犹记得风采。”   “芥舟子三年前接引你入门,随后去了蜀地游历,遇到了些许变故,现在该是在那西牛贺洲,一时之间是见不着了……”道隐子眼中露出思念之色,然后话锋一转,“除了你二师兄,你那大师兄晦朔子也远在他洲,他本是北俱芦洲出身,被为师收入门下,前些年因事回返……”   陈错暗暗思量,这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再算上师门所在之南瞻部洲,光是自家太华山,居然就已牵扯了三大洲。   “还有你三师姐泠然,她是你师伯的亲传弟子,亦是唯一弟子,承其师命在外奔走,也是有些年不见踪影了,你五师兄图南子性子跳脱,喜好游山玩水,你入门前,他倒是在门中,在你闭关时也曾回来过,可惜总是错过,我今日将南冥子的消息传给了他,他该是会去的。”   越是说着,道隐子身上越有几分萧索气息,他亦不刻意掩盖,待得一番话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七师兄正气子,亦是天仙转世,但太清之难中失了肉身,并且和一户韩姓人家结下因果,如今正在秘境蕴养魂魄,二百年后当转世重生!到时候,你们师兄弟,少不得照料奔走一番。”   “这是应该的。”   陈错点点头,心里思量着。   大师兄晦朔子、二师兄芥舟子、三师姐泠然仙子、四师兄南冥子、五师兄图南子、六师兄穷发子、七师兄正气子、八师兄垂云子、九师姐奚然仙子。   最后便是自己这太华第十徒,扶摇子。   随后,他又不免疑惑,怎的师叔言隐子不曾收徒?   却想着其中或有缘故,并未贸然询问。   道隐子也不提这茬,说着:“你天生聪慧,为师与你说这些话来,你该是猜到缘故了。”   陈错就道:“这求道一事,老是门中静修,终是失之变化,还是要外出游历的,弟子闭关三年,参悟木行之道,如今已至瓶颈,而且除了胸中五气,还有心中香火,也免不了得去人间走一遭,参悟悲欢喜怒,何况四师兄引我入门,与我有恩义,他因为五行之事失陷,于情于理,我都该走上一遭。”   “南冥子道基圆满,他如果真个失陷,于你而言,也有凶险,不过他在门中和榜中都寄托了念头,身上还有太华白玉,若真有性命之忧,早就反馈过来了,应该只是被困住,你若是过去,能历练一二,见着凶险,也记得要提前躲避。”   “弟子谨记。”陈错点头说着。   道隐子又道:“去瞧瞧也好,你五师兄也得了消息,他前几年踏足长生,虽然时日尚短,但也有些手段,关键时刻也能照看于你,说不定还能遇见其他几人,有着师门信物,也是容易相认。”   “此事不好耽搁,弟子收拾一下,这两日便下山去。”陈错点头称是,暗暗估算了一下,不免意外起来。   他们太华门下十弟子,人数不多,但踏足长生的,却着实不少,除了名列星罗榜的,余下的晦朔子、芥舟子、泠然仙子、图南子应该都是长生之境,而四师兄也已触摸境界……   这般景象,也不愧是玉虚八宗、元始传承了!   “按理说,你新晋出关,该修养些时日,但这寻宝求缘也不好耽搁,加上行走人间,其实也算是一种修养,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为师便不强留你了,”说到这里,他一挥袖,“走之前,挑个山峰做道场去吧。”   陈错颔首起身,先看了那榜单一眼,见着三妹的名字赫然还在八品之列。   忽然,那榜单微微一震,本在二品之列的两个名字——   拓跋江和高白,忽然一跃落到一品之列,而后震颤不休。   道隐子见着,笑道:“这榜单终是外物,既然下山历练,倒是不用太过在意。”   陈错点头道:“师父说的是,不过我这三年炼化木行,有了一点心得,不如与他们隔空论道吧,以定心念。”   话落,他念头移动,眼中浮现一点绿光,包裹着念头落到了榜中。   跟着,他也不去深究关注,拜别师父,飘然而去。   道隐子扫了星罗榜一眼,面中带笑。   “这扶摇子,真将榜单当成凝练念头的磨刀石了……”   榜中,偕同子和高白的念头化身,正施展神通!   比之三年前,二人越发从容,神通虚影随心而变,压迫心猿之念,居然高歌猛进!   他们二人此番也算是背水一战,要赶在另外两人出手前,有所建树,因此并不保留。   那心猿念头节节败退,颇为恼怒,更生暴躁,却又无计可施,三年之间,这道念头的极限,已然被他人探查清楚。   眼看着,偕同子、高白两人就要落入圈中,却见陈错那道身影上泛起一点绿光,衍生出念头连绵不绝的意境!   顿时,那心猿之念圆转变化,生生不息,似有了无穷念力流转,居然抵住了神通虚影的压迫,半点不退,生生挨了小半个时辰,令那偕同子和高白念头疲惫,接着抬手一扫,又将两人扫出圈外。   “唉!”   二人功败垂成,不由捶胸顿足,但比起三年前,还是平静了许多。   显然已经习惯了。   .   .   翌日。   太华山中,险峻小道。   一边是陡峭山壁,一边是万仞悬崖,却有两道身影快步前行,如履平地,正是陈错与穷发子。   “师弟,你好些年没下山了,不如让师兄先带你好生逛逛。”穷发子一边走,一边说着,“不如先去长安城看看,那里乃是周国都城,比起你家建康城,也是不差的。”   陈错没有应下,反问道:“师兄,长安不急着去,我且问你,四师兄可是去了蜀地?可有详细地点?”   穷发子一拍脑袋,道:“若非你问,险些忘了,接着!”话落,他屈指一弹,便有一块白玉飞出,被陈错抓在手中。   低头一看,见着玉石之上遍布血丝,与自己入门时所得一块差不多,只是并无字句刻印。   “此乃寻人玉石,其中蕴含四师兄一滴真血,你我一人一块,凝神感悟,能得方位……”穷发子也拿出一块。   陈错也不啰嗦,当即凝神入内,感悟方向。   穷发子见着了,点点头,也是凝神感悟。   片刻之后,二人各有所得,同时开口。   穷发子道:“该往南,果然是在蜀地。”   陈错却说:“该往东,或在齐国。”   随后二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这……”   陈错正要说话,忽然身上一震,有几缕紫气自身上毛孔中渗透出来,凌空凝聚,化作一条巴掌大小的真龙,发出哀鸣,随后迅速消散!   “嗯?”   陈错与穷发子都是一愣。   旋即,陈错忽然心惊肉跳,生出冥冥感应,那心头的一点心火忽而汹涌,蒸腾气血!   .   .   竹居之中,道隐子神色微动,掐指一算,脸色有了几分凝重。   “南朝皇帝,崩了!”   随即,他一招手,招来两物。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玉伴道,再临凡尘   “王朝气运有了波动。”   陈错定住体内翻腾,随即猜出缘由。   “若南朝有什么风波,师父、师兄该会提醒我才是,况且我亦无感应,那或许就是南朝的皇帝出了什么事……”   他入道之时,机缘巧合之下,融合了一缕九龙神火,有了火行根基,但神火凶猛,乃三重三昧,哪怕只是一缕,亦非寻常肉身能够承受,当时恰好又有南陈的王朝紫气落下,同样被陈错吞纳,他便以王朝紫气抑住了神火。   紫气动荡,原本中和的神火,自然要闹腾。   崩!   一点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居然让穷发子有几分心烦意乱。   他一惊,随即守住一念,将杂念压下去,一抬头,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师弟,你这是……”   陈错已经闭上了眼睛,默默运转三火神通,以君火定住心神,过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道:“心火有些失控……”   失了王朝紫气的镇压,哪怕他有心火神通,终不能时刻约束,总有失手之时。   穷发子也猜到几分缘由,见他安定下来,就道:“不如先去禀报师父,你归家看看……”   陈错摇头道:“无需如此,若是家中有灾厄,血脉感应之下,我自然清楚,现在该是族中兴衰,不该随意插手,还是四师兄的事要紧。”   穷发子也不坚持,随后就道:“只是师兄之事,颇多古怪,你我以玉石感应,却得了一南一东,该先去哪边?”   陈错沉吟片刻,就道:“不如兵分两路。”   穷发子一听,点点头,道:“也好,你我道基之境,在人间行走,只要不牵扯太深,不会有太多危险,那你准备往哪边?”   陈错沉吟了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向东,沿着大河前行!”   穷发子循声一看,不由一乐:“师弟,这不是你那伴道之友吗?”   出声的,正是顶着绿色小龟的小白猪。   陈错打量几眼,见这小猪几年不见,不仅不见憔悴,似乎还圆润了不少。   “那道隐子老道士亲自找到俺,让俺出马与你同行。”小猪瞅着陈错,一副傲然模样,“俺本想拒绝,但一想,你毕竟也算是老龙传人,俺还是要管一管的,听俺的,沿着大河走,吃不了亏!哼唧!”   “我师父请你出来的?”穷发子笑而不语。   小猪见他模样,当即恼怒,道:“你别不信!还就是老道士亲自出面,否则俺还不乐意出山呢!哼哧!”   “叽叽咕咕!”   小猪立刻急了,红着脸道:“谁说的!谁敢吃俺!”   穷发子还是笑呵呵的。   陈错却有着思量,隐约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紫气衰退,神火升腾,再加上木行入肝,催生火盛,一时半会不会安稳下来,长此以往,甚至还要牵扯精力,损伤道行,想要稳固下来,须得再寻平衡。”   再看小猪,听其言语,他如何还不明白,这新的平衡,从何得来?   水火相济,阴阳相合!   一念至此,陈错的思路便顺畅起来。   “此番下山,事还真不少啊!”   一番折腾,陈错将小猪、小龟收入包裹,背在背上,正要拜别穷发子。   穷发子则道:“师弟此去齐国,还是得小心一二的,上年,那齐国的国主将皇位传给了儿子,所以这两年从朝廷到地方都不安宁,而且这高家的皇帝,都是一言难尽,国中妖孽不少,你行走人间无需担忧,但那山林水涧便不要深入了……”   “传位给儿子?可是有什么变故?”   陈错前世对北齐了解有限,却也听人提过,说那高家一家子都是人才,很有精神病,莫非这个传位,也是宣武门之变这般,儿子强行上位?   哪料,穷发子却道:“谁知道呢,我听好友说,是那原来的皇帝突发奇想,一时想要当个太上皇帝,还有的说,是他觉得当皇帝不好玩耍,因此传了位,好潇洒自在。”   “……”   .   .   拜别穷发子之后,陈错放开了奔走,虽未施展神通,却还是有几分缩地成寸的意思。   他一路沿着大河岸边前行,不时拿出白玉感应,既不见白玉再有反应,也不见小猪有什么异样。   待得走了一日夜后,陈错终于问起,此行是否与庙龙王的考验有关。   “自然是有关系的,但你也莫问俺地方,毕竟那东西也不是俺藏起来的。”小猪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陈错也不着恼,只是问:“那何故要沿着大河前行?”   “该是就在这大河的某一处,或者某处支流,只有接近地方,俺才能有所感应。”   听得此言,陈错点点头,不再多问。   只是又前行了二三十里路后,陈错怀中的白玉忽的震颤起来,他拿出来之后,隐隐感觉到了一个方位。   “此处离着官道也不远,循着方向找过去,说不定要入了哪家村镇。”   “正好,俺也饿了。”小猪用蹄子摸了摸肚皮,“这两年整日里吃山果,也有些腻味了,正好换换口味,吃些凡俗饭菜,吞点人心香火,你这小子三年修行,越发出尘了,得赶紧找个凡人聚集的地方,接接地气,哼唧!”   “猪兄所言甚是。”   说着,他认准了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直入山林。   走了没有多久,忽然听着前方吵闹,有火光透来。   陈错灵识一扫,便察觉到白玉震颤。   “倒是巧了,还未抵达官道,半途先就遇上了。”   .   .   “世子,这人留不得啊!”   官道一侧,密林之中,一片火红。   一群兵卒拿着火把,将好一片山林照映的通红、明亮。   在群兵中间,躺着一个中年壮汉,虽然衣衫破损、蓬头垢面,但依旧能看出是个相貌堂堂的汉子。   当下,这汉子面色苍白,正被一名妙龄女子搀扶着缓缓起身。   边上,还有一个浓眉青年护在一旁,满脸戒备之色的看着这一群兵卒。   这兵卒领头的,是个身着甲胄的将领,留着浓须,大腹便便,脸上还带着谄媚笑容,正与身旁的华服男子说着话:“世子,这祖正照的来历你是知道的,又这般妖言惑众,留着必是个祸患!”   那华服男子还未开口,那个浓眉青年已经道:“祖坚!祖世叔才是你的亲父!咱们可是堂堂正正的汉儿,你祖上更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难道真的甘心认贼作父,去做那鲜卑夷人不成?”   “住口!”华服男子脸色一变,“我高氏一样也是汉家后裔,哪是鲜卑种了?再说了,你刘难依附的北周,那才是真正的夷狄之种!”   “我……”那浓眉青年张口欲言。   “咳咳……”躺在地上的男子咳嗽两声,冷笑道:“北齐高氏所作所为、所行所倡,哪还有一丝汉家气象?说是夷狄之种,半点都不过分!”   他显是受了不轻的伤势,中气不足,说了几句之后,猛地喘了几口气,又朝那浓眉男子道:“贤侄,你不用管我了,我这逆子认贼作父,更无家国大义,死在他的手上,也是我咎由自取,却不能连累了你,你和钱姑娘速速离去。”   “谁都走不了!”那华服青年一挥手,“都给我拿下了!”   “世子,还是该就地格杀!”那大腹将领凑上前去,劝道:“万一走漏了风声……”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神色一变,冲着一侧丛林,喝道:“谁在那里?!”   这一声说出去,当即人人变色,都朝着那里看了过去。   就见陈错不慌不忙的走出来,笑道:“不想看了一出家国恩怨,不过我此来,只是为了问一点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闻其名?   “你是什么人!”   面对突然出现陈错,在场的人都是满脸警惕,那个大腹将领,更是用与身材不相称的速度,一跃落到陈错跟前,目光微动。   就有两个兵卒直接出手!   看得出来,这两人是要试探。   但陈错没有半点逗弄的心思,念头一动,两个兵卒被压倒在地,深陷泥土之中!   大腹将领脸色一变,道:“你是来救祖正照的?”却没有贸然动手。   他刚才亲眼见着陈错手脚不动,就将试探的兵卒击倒,手段诡异,哪里会掉以轻心?   “贤侄,此人说不定是咱们的转机!”倒是躺在地上的那个汉子,见着陈错之后,眼中一亮,低声说着。   旁边的妙龄女子也小声道:“他自林中而来,但一点风尘痕迹都没有,见着兵卒聚集,却丝毫不惧,神色从容,肯定有所依仗的。”   那浓眉青年刘难一听,投注目光,终于看出一点端倪。   陈错身上那件宽大的道袍一尘不染,长发被随意的扎了起来,颇有几分名士风采——若不是他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的话。   他游目四望,很快,目光落到了那浓眉青年的身上。   怀中白玉的异状,正是指向此人。   “你最近,可曾见过一位少年道人?”   他那位四师兄南冥子,因功法之故,不仅厚积薄发,而且成长缓慢,虽已是几十岁的人了,但依旧面如少年。   “少年道人?”那浓眉青年下意识的回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   他身边的妙龄少女却是神色微动,拉了一下青年的衣角,道:“好像有点印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那华服男子走了过来,表情平静,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听你的意思,只是来寻人的?我看你也有些本事,今日的事,先不与你计较,只是请你随我回去,过些时候再放你离去。”   “哦?”陈错看了过去,“这般霸道?便因为你是齐国的宗室?”   那大腹将领这时凑上来,眼中露出一点精芒,道:“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家世子乃是大齐贵人,此番过来是追捕逃犯的,这几个都是朝廷要犯,每一个都是诛九族的重罪,你和他们牵扯到了一起,是分辨不清楚的,识相的,还是不要掺和了,速速退去!”   那华服男子一听,面露不快。   他才说要让人跟自己回去,就是怕走漏了消息,没想到自己这个属下,竟然擅作主张,要把人放走?   一念至此,这华服男子冷声道:“谁知道此人偷听到了什么,万一他出去胡言乱语,田博德……”   “世子,这人有古怪!”那将领田博德退后两步,小声说着。   “我不管,此事关系到我的名望,更关系到父王清誉,我高整信绝不能放任消息传出去!”那华服男子面如寒霜,不理田博德的劝阻,下令道:“左右,将此人也给我拿下!”   那躺在地上的汉子祖正照忽然斥责道:“畜生!你是什么高整信,你是祖坚!数典忘祖,认贼作父!”   华服男子高整信脸色难看,道:“给我将这老东西的嘴堵上!”   随着两道命令传出,众兵卒纷纷行动起来,其中一大半朝着陈错冲了过去,前进之间明显有着行伍章法,那言行举止间更是悍不畏死!   死士!   “我可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纠缠!”   陈错摇摇头,他听得此事牵扯北齐宗室,本就不想掺和,毕竟此次下山事情不少,哪一个都耽误不得,奈何他不招惹,对方却不愿意罢休。   毕竟,听这意思,这个高整信的身世颇有玄机,乃是其人七寸,不愿意有任何疏忽。   念头落下,陈错衣袖一甩,无形涟漪四散,那世子也好、大腹将领也罢,连同一众兵卒尽数神情恍惚,愣在原地。   跟着他眼中闪过火光,君火震颤,落入众人心头,让他们一个个脸色大变,面露混乱!   最后,陈错一把抓出,将一缕缕意念和记忆自这群人的心中抽出。   这些人就像是失了魂般“扑通扑通”的接连倒地,不省人事了。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本来闹哄哄的场面,就为之一静!   陈错再一挥手,那一根根落地的火把接连熄灭,其中火焰都被陈错吸摄过来,落在手中,一捏而碎,化作星星点点,消散无形。   “林火无情,慎防有责。”   做完这些,陈错这才朝那三人看去,入目的正是三张惊骇面容。   “这是仙家手段!”妙龄女子最先回过神来,眼中一亮,就拉着浓眉青年上前,拱手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吾等没齿难忘!”   陈错双手笼袖,看着三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吧。”话落,转身前行,背后包裹鼓鼓囊囊。   身后三人见之,相互对视了一眼。   那青年刘难将祖正照扶起来,小心询问对策。   祖正照道:“这位,该是和前几日咱们见过的那位道长一般,都是神仙中人,我这逆子何等嚣张,手下死士皆是好手,放到江湖上,都能独当一面,却不是此人一合之将,吾等如何能拒绝?且跟过去看看,再随机应变吧。”   那女子却道:“刘哥哥,祖大叔,也无需担忧,说不定还是机缘呢,总好过被认贼作父的小贼抓回去吧?”   刘难一听,却有些犹豫,问道:“世叔,要不要将……”   “不用了,”祖正照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倒地昏迷的华服男子一眼,叹了口气,道:“这逆子固然该杀,但他现在倒地牵扯齐国赵王,若不是心甘情愿的随咱们走,强掳反而后患无穷,何况咱们也不知那位的心思……”   这般说着,一行三人终于跟了上去。   .   .   “头好疼……”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高整信呻吟着缓缓醒来,揉了揉脑袋,看着满地兵卒,脸色大变。   正好这时候,田博德也醒了过来。   “田博德!”高整信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田博德见着眼前情景,当即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但回忆了好一会,越想越是迷糊,居然不知原因,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我记得属下得了祖正照的行踪,正想着禀报给您,然后领人追捕,怎的……”   “你居然也只记得这些吗?”高整信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我也是记得你禀报了那老不死的消息,正要亲自追捕,为何会在此处,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高整信一看天色,眼露惊恐。   “深夜了……”   随后,众多兵卒一个接着一个的醒来,纷纷表现出了记忆偏差,高整信和田博德越发惴惴不安。   “莫非是撞邪了?”   高整信深吸一口气,回想起一些事来:“眼前的情况,和年前那邪祟出现时相似!”   田博德面露惊慌,猜测到:“难道那祖正照和妖邪搅到一起了?所以此番追捕,才会……”   “怎么会!那老东西自忖正气,会与邪祟联手?”高整信惊疑不定,最后一咬牙,“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那老东西离去!只是这邪祟……”   “属下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能搞清楚,是否邪物作祟,若真有邪祟,更能诛灭!”田博德凑近两步,低语起来,“若能请动一人,则一切迎刃而解!”说着,他的眼中流露出敬畏与憧憬之色。   高整信忙问:“谁?”   “世子是否听过青锋仙之名?” 第一百七十章 三三不止,九九方歇   “青锋仙?”   听着这个名字,陈错眯起了眼睛。   对面盘坐着的祖正照点点头,道:“恩公问我等是否见过道人,某家思来想去,觉得能被恩公这等人物提起的,定然不会是寻常之人,唯有那位青锋仙,可堪入恩公之目。”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下意识的露出了敬畏之色。   这时,外面有一阵浪头涌来,几人乘坐的船只摇晃起来——离了林中,陈错为方便小猪感应至宝,干脆领着三人乘舟而行。   “那青锋仙,是什么样子?”   尽管觉得对方描绘之人应该不是四师兄,但陈错还是得先确认一下,另外,他对那位青锋仙,倒也有几分好奇。   “吾等也是机缘巧合,才能遇到这位真修,当时正是我那世侄遭难,唉,不说也罢,还是说回青锋仙,他在江北有好大名声,曾一剑击破五名江洋大盗,听说那五人都非常人,个个岁数过百,有过仙缘,寻常人物连近身都难……”   祖正照介绍起来,言语中压抑着激动,显是对那青锋仙很是敬仰,乃至崇拜。   但陈错听了几句后,却意识到,这祖正照所知,大部分也是道听途说,说来说去,不脱江湖之技。   陈错首要目的还是寻得南冥子,何况那白玉所指的并非祖正照,而是那浓眉青年刘难,于是抽了个间隙,他就对刘难招了招手。   “恩公叫我?”刘难挪动过来,面露警惕之色。   祖正照默默摇头,点醒他道:“恩公是世外之人,救下吾等凡俗,但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都该尽心尽力!”   刘难挠了挠头,点头称是。   陈错出这青年颇有几分木讷,若是仔细盘问,也难有准确结果,索性凝聚一道念头,勾勒出南冥子的模样,传入刘难心中。   刘难先是吓了一跳,但想到陈错的手段,又镇定下来。   陈错遂问:“你可曾见过此人?”   “像是见过,但……”刘难面露迷茫,“又似乎未曾见过。”说完,他也觉得说了废话,很是不好意思。   陈错哑然失笑,随后道:“既然如此,只好我亲自探查了。”   刘难一听,正想问一句要如何探查,但话未出口,就感到心神疲惫,倦意袭来,被江风一吹,那身子一晃,仰头便倒,不消片刻,发出如雷鼾声。   面对这一幕,祖正照和钱媛只是微微惊讶,便明白过来,看向陈错,跟着就见这位高深莫测的恩公,眼中隐隐有晶莹光辉。   二人不由越发敬畏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错收回念头,眉头皱起。   “南冥子师兄,居然在半个月前,于梦中传他武道功法?这是何意?想要收为传人?”   疑惑之中,他再次打量刘难,目光如炬。   刘难其实资质一般,心思念头倒是纯净,但头部该是受过重创,所以有几分愚钝,并非是理想的修仙种子,可若是学武,成就该不小。   “可四师兄与门中失了联系,为何要在梦中,给此人传功?有这个功夫,不如求助于同门。而且这事发生在半个月前,之后再无动静,梦中迷离,以至于刘难几乎忘却。”   这般想着,他又取出白玉。   但白玉已无反应。   线索似乎是断了。   再次收好白玉,陈错觉得该思考一下,自己的思路是不是有了偏差。   忽然,他回忆起高整信提过的一句话,就问祖正照:“刘难与周国有什么关联?”   他记得高整信曾说过,刘难依附于北周。   祖正照猜到了陈错心思,就解释道:“我这世侄身世坎坷,本事南朝出身,但幼年时流落周国,机缘巧合之下被唐国公府收留,得了重用,但并非依附。”   “唐国公?”   陈错眼皮子一跳。   心里的一根线隐隐串了起来。   哪怕他再是对历史只知一鳞半爪,也知道这南北朝之后,经历短暂隋朝,正是唐朝的大一统时代!   而那李唐王朝的祖上,好像就是北周的唐国公一系。   “不仅如此,四师兄的俗家姓名为李於,亦是唐国公府出身!是否因此,他才传功刘难?又或者,是受到制约,只能循着联系,找到刘难,想借此留下什么信息?”   陈错正想着,却钱媛说道:“我刘哥哥也不是毫无底蕴的,祖上也有豪杰,乃是晋时名臣,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刘并州!”   “一曲胡笳救孤城?”陈错历史知识有限,对这个典故并不熟悉,但他听得出来,刘难祖上也是有些来历的。   “如此看来,这刘难本人或许也值得探究一二。”   一念至此,陈错干脆说道:“你们最近几日,有什么地方要去?”   祖正照等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钱媛欲言又止。   祖正照踌躇片刻,试探性的道:“恩公救我等出水火,我等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墨家那逆子爱惜羽毛,不愿有风言风语流出,因而对某家穷追不舍,若我等留在恩公身边,恐有牵扯。”   “若是有人追踪,提前避开便是,实在避不开的,我也不惧。”   无论考虑出身来历,还是关于下山目的,陈错都不想和齐国宗室牵扯一起,但既是南冥子之事的线索,总要探究清楚,这时就不能优柔寡断了。   况且,他也不打算诓骗隐瞒,索性说开了:“也不瞒你们,我此行是为了寻人,和刘难似有牵扯,作为交换,我当护尔等安全,事后你们是去周国,又或南下陈国,我都可以相助一二,若是不愿,我不会强求,只是要留下他的一点东西。”他指了指刘难。   随即,陈错见那钱媛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心中一动,就问:“钱姑娘莫非知道什么?”   钱媛先道:“恩公要寻的那人,小女子其实不知,先前故意言语,是想借恩公之助脱困。”   陈错点点头,这个他早就看出来了。   但跟着就听这女子道:“但若说我刘哥哥和恩公所寻之人有牵扯,倒是有可能的,因我家哥哥命数古怪,曾得一蜀中算命人批命,说是‘命中多难,三三不止,九九方歇,但大难不死,该能成祥’,所以刘哥哥自幼受着诸多苦楚,吸引了不少离奇之事,想来恩公所寻之人,也是他命中一难!”   “还有这般说法!”   陈错是真的来了兴致,他未曾修过观命之法,刚才以目探查,只见刘难资质,看不见命数,可听着钱媛“三三九九”之说,不由想起了著名的“九九八十一难”。   尤其是这刘难,正好就名一个“难”字!   只是他正要提问,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夜空,见得一轮明月悬挂,一点碧绿落下,被他拿住。   “这是谁家门人,他要冲击一品,居然还定下仪式,让我的意念加持过去!不过,倒是一次难得的参悟机会,反正乘船无事……”   一念至此,陈错摇头失笑,对面前几人道:“你等且坐,我有一事,需冥想片刻。”话落,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定下禁制术法,随后低头垂目。   祖正照和钱媛对视一眼,哪敢多问。   倒是刘难翻了个身,酣睡正香。   忽然,外面的船夫道:“好叫几位客观知晓,将入河湾,多暗流、激流,要颠簸了。”   “知道了。”   船外,深水之中,却有一团黑影缓缓上浮,有金光不时在其中闪过…… 第一百七十一章 鱼藏符篆,人求长生   “嗯?”   船舱角落,一个包裹忽然扭动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惊疑的猪头!   那小猪四处打量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它这一露头,就被船舱里的其他人看到了。   那钱媛蹙眉道:“见恩公手段,当也是仙门中人,纵然不如那青锋仙,也是潇洒出尘的人物,我本就疑惑,他为何要背着一个包裹,现在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头小猪?更是疑惑了!”   这时,小猪或许是不习惯船上的环境,一个颠簸之下,猪失前蹄,趴倒在船板上,随后一个小乌龟便咕噜噜的滚了出来,看得钱媛一瞪眼。   祖正照本也心存疑虑,看着小龟后,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该是恩公的预备口粮,我估摸着,仙门之人当是追求食材新鲜,所以就把活得带在身边。”   “原来如此。”钱媛还是觉得古怪,但一想自己这般凡人,哪里测度修士心思,便说服了自己。   倒是小猪听得此言,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小龟伸脚拦着,“叽叽咕咕”的劝阻了几句,怕是当场就要口吐芬芳。   饶是如此,它哼哼唧唧了好一会,才钻回了袋子,恼怒之下,都忘了为何要探头出来了。   .   .   “就在那艘船的下面,好像要袭击船上的人,三师姐,要出手吗?”   河岸边上的草丛中,正有两道身影潜伏,她们观察着河面,目光锁定在陈错所乘的那艘船上,但目标却在船下。   说话的,是个身着青衣的姑娘,她的一双眼眸闪烁光泽,倒影河面景象。   “不急,咱们跟了半个月,但这头鲤鱼精一直谨慎,忽然这般显露身形,该是有缘由的,或许和这艘船有关,再看看,出手的时候才能奠定局面。”   被称为三师姐的,是个披着黑色霞衣的女子,正是崆峒派的三师姐,灵崖。   青衣姑娘欲言又止。   灵崖见着她的模样,就道:“灵梅,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了吧。”   灵梅犹豫了一下,才道:“鲤鱼精本身的道行稀疏平常,可毕竟得了块神灵符篆的碎片,已是这三十里河道之主,占据地利,与半神半妖对决,与我等实在不利,他现在还未真个出手,咱们还能救下船上的人,晚了,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灵崖轻笑一声,道:“我自有主张,此次不光要救人,还得拿到那块碎片!”   灵梅叹了口气,知道师姐这几年心有不平,才会这般逞强,想要一鸣惊人,只是那鲤鱼精肆虐多年,知道的人不少,却不见有人能成事,已然说明问题。   想着想着,灵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提议道:“不如从长计议,或集结人手……”   “这河东地界,眼下就你我两个门人,如何集结人手?”   “听说昆仑宗的典云子在山东诸州出没,他这两年名望不小,还是转世仙人,星罗榜上名列二品,若得他相助,定然万无一失!”   “名列二品,不还是未至一品吗?”灵崖话中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况且,让昆仑高徒出手,如何致谢?他出手拿下了这妖精,符篆碎片能轮得到咱们?”   她见师妹还要再说,摇摇头,正要再说,忽的心中一动,看向水中。   “收心、凝神,那妖精有动静了!”   话音落下,本就湍流的河面上,忽然冒出了汩汩水花。   .   .   与此同时。   星罗榜内。   “扶摇子师弟,有礼了。”   焦同子的意念化身缓缓起身,神色栩栩如生,与周围一道道裹名之念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不过,表现出特殊的不只他一人,还有坐在他边上的那个——   这也是一道意念化身,披头散发,神色惬意,目光在焦同子的意念化身上扫过,就朝着圈子里的陈错化身看了过去。   陈错的化身已经睁开了眼睛,起身行礼道:“见过两位师兄,不知如何称呼?”   “果然!”披散头发的男子眼中一亮,“此处的这道化身,必是你斩落的一道意念!躁而不定,该是心暴躁和混乱之念,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之前三年,你的意志未曾加持,为何此念化身还能这般灵动!”   说完,他打了个稽首,道:“是了,我还未报名,昆仑宗稻业子,痴长你几十岁,便厚颜叫你一声师弟了。”他指了指身旁的焦同子,“此人是终南山的焦同子。”   一番介绍过后,稻业子又对焦同子道:“这打赌是我赢了,你那炉丹过几年我亲自去取!”   “就等你来!”焦同子微微一笑,神色如常,目光回到陈错身上,“师弟,我今日以定神之祭,请你过来,就是为了有个了结。”   “愿闻其详。”   却是稻业子当先开口,他道:“我与焦同子卡在道基最后一步上,过去倒也没什么,但现在多了个星罗榜,上面有个一品评定,按理说,我与他该身在其中,奈何出了师弟这般人物,他留下一点心结,若是强行踏足长生,心灵上不免留下瑕疵,那长生本就是性命合一,本命打磨好了,心性上若有缺陷,日后就是隐患,他才会这般纠结,怎么都要站回一品。”   说到此处,便不复多言,但其中意思已十分明白。   焦同子叹息道:“正是这个理,不过……”他看了稻业子一眼,“你稻业子也有心结?”   “我若说根本没放在心上,必然是假话,在榜上输给扶摇子师弟,多少是不服的,但此事对我也有助益,”稻业子说着,露出笑容,“兴许,再过些时候,我便能战胜师弟,重归一品,即便是不敌,也有收获。”   焦同子就道:“那你今日何必应邀而至?”   “你与扶摇子师弟都是一时人杰,以念交战,如何能错过?”稻业子笑了起来,毫不遮掩心思,“若在外界,修士斗法既看道行底蕴,也看法宝道术,但此处只看念头强弱!正好一观龙争虎斗!”   焦同子还是叹息,又道:“稻业子师兄逍遥自得,着实令人佩服,但我此番必是要纾解心结、好求个长生的,今日来此,也非玩闹……”   稻业子摇摇头,道:“我如何是玩闹?今斩了一缕执念于此,便是收拢自我意念,不复关注此榜,这一缕意念化身也要执着于冲击一品,但还是比不上扶摇子得天独厚,能得八宗杂念之助,今天不好与师弟车轮战,日后却要时时请教!”   焦同子一听,不复多言,对陈错道:“那今日,还请师弟不吝赐教。”   话说完,他一点额间红点,当即神情大变,先前还是风度翩翩,转眼却是神情冷漠,目无余子,宛如换了个人一般!   顿时,一股泰山临身的重压袭来,陈错也不啰嗦,就道:“自当全力以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方逞一时威   太上忘情,万物混元。   焦同子的一缕意念化身,仿佛化身天地,充斥榜内,挟着排江倒海之势,朝陈错压过来!   “不愧是仙门高宗,底蕴深厚,不管是之前的高白,还是这焦同子都是手段精妙,即使一开始受困于八宗之念,如今却已化为己用!”   陈错闭关三年,并未时时关注星罗榜的变化,但意与榜中之念相合,几年遭遇便了然于胸,更看出这焦同子一出手,就借了八宗杂念之势,以太上无情之境界催动杂念攻伐!   他也不含糊,以心猿驱动八宗杂念,予以迎击!   霎时间,八宗之念显化斑斓光彩,在二人间碰撞火花!   紧跟着,陈错感到一股冷漠而坚定的意念,正一点一点压迫过来!   那意念浑圆如石,驾驭杂念而不被侵染,有滂沱之势,像是高山倒向海中,缓缓朝着压来。   稻业子冷眼旁观,见着甫一交手,焦同子就大占上风,却不觉意外。   “焦同子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倒因此心念坚定了!榜中交战,神通虚影也好、八宗杂念也罢,都是念头驾驭。三年前,我被扫落一品,看出扶摇子是斩落一念,那念如生灵,坐镇榜中,能驾驭八宗杂念,若不能坚定道心,就该学他一般,也斩一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焦同子走的却是坚固道心之路,以不动之念,压迫杂念,直指本质!”   转念之间,焦同子身影凌空落下,任凭杂念擦身而过,佁然不动,直落光圈之内!   不过,陈错是意念化身尽管落入下风,却生生不息,内里念头仿佛无穷无尽,也看得稻业子啧啧称奇。   “扶摇子意念连绵,哪怕是被八宗杂念消耗、被焦同子的道心磨损,也能迅速恢复,这般来看该是个持久战!”   话音落下,他见陈错神色微变,身形模糊了一下。   “嗯?扶摇子似被外界之事干扰了!”   一念至此,他才忽然想道:“焦同子只顾着将扶摇子之念请入榜中,却不问这位太华山的师弟正在什么地方。如今莫非在现世中遇险了?若是如此,焦同子可是大占便宜,有几分胜之不武了。”   他正摇头,却听陈错道:“本想与师兄好生切磋,奈何忽有变故,只好得罪了。”   话落,陈错深吸一口气,眼中刺出两道火光!   那火一出,就点燃了斑斓杂念,将那八宗杂念所化斑斓光影点燃,化作汹涌火焰!   那火焰有顺着联系,朝着周边蔓延,竟将陈错与焦同子一同吞没!   滋滋滋……   焦同子道心坚若磐石,但念头却有极限,加上周围满是杂念,有如干柴烈火,火势不绝,转眼被烧得近乎殆尽,只剩薄薄一层裹名之念,重新落回二品之列。   稻业子惊道:“好家伙,什么火?若非星罗榜的护持,连这最后一层裹名念头都要灼烧殆尽,那样就不是落回二品了,怕是要被除名了!”   “取巧而胜,胜之不武。”陈错叹息一声,他自领悟了生生不息之念,这道榜中的意念就连绵不绝,又是自家的君火神通,因而安然无恙,冲着稻业子拱拱手,就重落圈中,跟着本念离去。   “神通术法,如何说是取巧?”   看着身边那道暗淡身影,稻业子摇摇头,念离星罗。   “此番虽让我窥得扶摇子一点根底,但他这念火之术如此凶猛,和八宗杂念相得益彰,若无应对之法,就算是我,想要重回一品也难,莫非这星罗榜之争,要就此落下帷幕?可惜了,那焦同子的一点心结怕是难解了……”   榜中之争,榜外名颤。   但最后尘埃落定,一切如故,众人见怪不怪。   终南秘境,焦同子坐于静室,怔怔不语,气息渐渐衰颓。   .   .   河面之上,突然风云变色,波涛汹涌!   船如孤叶,左摇右摆,船上人东倒西歪。   船夫奋力操控,想让船靠岸,但水面上巨浪连绵,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他纵然拼尽全力,亦难掌方向,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船只被一个个漩涡牵引着打转、摇晃!   倾覆之灾,有如在侧!   “船家!靠岸!靠岸!”   祖正照抓着船舱一侧,探头出来叫喊,巨浪一大,水花落下,身上湿了大半。   “撑不住!你等抓好东西!”船夫扯着嗓子回应,声音打颤,“无风起浪,许是怒了河神!你等莫非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   祖正照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大梦初醒的刘难身上扫过,露出苦笑,跟着心头警兆陡生!   庞大黑影笼罩船身!   他转头一看,长大了嘴巴。   岸上,灵梅远远看着,急道:“师姐,那鲤鱼精露面了!好大的威势,那船上的人怕是危险了……”   灵崖瞬息权衡,当机立断道:“那妖精一直隐匿不出,现在显露身形,指不定是船上有什么玄机,机会难得,正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他个猝不及防!”话落,她瞅准时机,一挥手,头上银白发簪飞出,快如闪电。   “只要被我这双眼睛看到了,便躲不过定魂簪!”   话落,那发簪已然贯穿船前那道庞大黑影,就听一声惨叫,整个河面沸腾起来,那黑影一转身,遁入水中!   “他魂魄被定了,一身神通,都难以施展!万万不可浪费这个机会!快追!”   话落,灵崖腾空而起,已然冲杀出去!   “师姐,何不再用法器遥遥攻伐!?”灵梅一跺脚,但心中担忧,还是跟了上去!   “若让此妖遁入水中,便难寻了!”   灵崖回了一句,可人刚到河上,前面就有道铺天盖地的巨浪升起,挡住二人去路!   二人一惊,随后各施剑法、道诀,却发现那巨浪柔不受力,攻击不仅不见效果,反而催得浪头节节攀升,宛如一张巨口,朝两人扑来!   灵崖脸色大变,道:“不好!妖精或许早就发现你我,速退!”   忽然,一个阴冷之声传来。   “走得了么?仙门小辈,也敢算计本座!都留下给本座做压寨夫人吧!”   巨浪中,一道黑影破水而出,竟是个威风凛凛的大汉,嘴上两根长须,头戴武冠,身穿锁子甲,手执长戟,踩着水流,浑身漆黑。   他头后有一道金光,隐隐能看出模糊字符。   “妖精!”   灵梅脸色大变,就要后退,却忽的发现身后也被巨浪围住,她这一退,直接撞入浪中,转眼就被吞没,没了踪影。   “灵梅!”   灵崖脸色苍白,但还未慌乱,强自镇定,手捏印诀,就是一道精芒刺出。   那大汉哈哈一笑,眼中金光一闪,河水深处一道道纹路浮现,构成大阵,绽放雄浑光辉,堂堂正正,定住一方!   瞬间,灵崖连同她的神通术法都被当空凝固!   “本座放着到嘴的灵童肉不吃,就是要诱你等到这河面上,好一一擒拿,你等小辈,不懂神灵权柄之威,不知天高地厚……”   灵崖眼眸震颤,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得,终于露出了恐惧之意,偏偏连话都说出,记得眼眸乱颤。   “莫慌,本座不会立刻便吞了你等,如此细品嫩肉的,又是仙门修士,正好拿来做鼎炉……”   说着,他伸出带蹼大手,要捏住灵崖的白皙小脸。   “嗯?”   就在此时,灵光一闪,有七星慧剑落下!   “雕虫小技!”大汉嘴角带笑,抬手一指,就定住慧剑光辉,“没想到,船上还藏着一个……”   灵崖一怔,旋即升起一缕希冀之色。   “莫急,抓来做个下酒菜!”大汉嘿嘿一声,转身挥动长戟,顿时一道道巨浪朝着那座浮船扑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便把头来献   灵崖看着那浪头汹涌澎湃,更夹杂着点点金光,就要将那艘船吞没,便又提起心来!   大汉笑道:“只要是在这河上,任凭你来多少,都是白费功夫!”   灵崖心中清楚,这鲤鱼精修为一般,莫说他人,就是自己,只要能近其身,一样有机会打杀,奈何此妖掌了神灵权柄,能号令河段,引动神禁……   她正想着,那艘船中有黑白两光涌出,扫过四周巨浪。   顿时,那一道道巨浪竟是纷纷调转方向,有的快速后退,有的相互碰撞,大半化作水点,散落开来!   那鲤鱼精神情微变。   “有点本事!本座倒要看看,你能有几分手段!”   话音落下,河面上狂风骤起,将翻腾的河水一卷,漫天飞舞,宛如狂风暴雨,每一道水滴中,都隐隐透射出一点金光,随后奇重无比!   那艘船瞬间千疮百孔,若非一层淡淡光辉笼罩,已然破碎!   忽然!   风雨中,一道赤光从船中激射而出,直指鲤鱼精!   鲤鱼精冷冷一笑,伸手一抓,金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像一根根丝线,捆住了那道赤光!   赤光迟滞,愈来愈慢,还未触及鲤鱼精,就被定在半空,被他抓着,一捏!   咔嚓!   红光四散,消散无踪。   看得灵崖目光暗淡。   “神通倒是古怪,留不得……”鲤鱼精挥了挥手,感到手掌上火辣辣一片,于是眼中金光一闪,河道当即翻腾,一道道光辉从水中冲出,如刀如剑,绞杀那船……   砰!   倏的,被定在半空的七星慧剑骤然炸裂,涌出一道道森罗之念!   那念头灵动无比,更有连绵不绝之意境,交缠间化作一道道锁链,瞬间缠绕周围,将那鲤鱼精笼罩其中,宛如大茧,无数意念景象喷涌而出——   油炸、水煮、酸菜、藤椒、红烧……   千百烹饪,鱼宴丰盛!   鲤鱼精的脸色瞬间铁青,脑子却是被无穷无尽的杂念充斥,一时之间头昏脑涨,眼眸中倒映一点火光。   忽然,他的心头一道模糊身影浮现,金光一闪,清醒过来!   “不好!”   便是清醒过来,却还是中了招,鲤鱼精的眼中火光内缩,浑身惧震!   民火燃身!   他当即感到浑身燥热,张口喷出一口黑血,脑子一晕,浑身各处的精气开始衰败,处处皆有疲惫、倦怠之感,连念头都迟钝起来。   对面,陈错分开风雨,踏浪而行,转瞬即至!   “此人……”   鲤鱼精见状,奋力运转念头,心头的一道模糊人影,骤然大放光芒!   霎时间,河水翻腾,河底处处显露大阵!   陈错的身影也凝固在中途!   却有一点星光从他袖中飞出!   那星光凌空一转!   顿时,那鲤鱼精赫然发现,自己居然也被定主了!   他当即看着那点星光,心中念头翻滚。   瞬息之间,陈错浑身一震,雷光电蛇蜂拥而出,手脚不动,那雷霆凝聚成一头凶兽轮廓,扑了出去!   冥冥之中,恐怖威压落下!   近在咫尺,那鲤鱼精根本躲避不开,直接就被雷霆笼罩!   虽有一道道金光汇聚过来,化作护罩,但那密集的雷光,四散的森罗杂念,还是令他背脊发凉,心神颤抖。   “莫非是大妖前来?”   陈错看出这妖精心神起伏,正是惊疑难定之时,便催动心中道人捏出印诀,人念金书翻开,自秘境人间领悟的香火“绝”念飞了出来!   威压、杂念、雷霆之威,早已扰乱了鲤鱼精的心境,便让一点“绝”念渗入心中,立刻让鲤鱼精警兆大生,他惊骇发现,自身与河道之间的联系有瞬间的断裂!   只有一瞬。   但就分出了胜负、生死。   三色光芒闪过,一颗头颅飞起!   “怎么……”   鲤鱼精的头颅凌空旋转,须子甩出一串串水滴。   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解之色,随即回过神来,面露惊恐、愤怒与不甘。   “神篆敕令!护我魂魄!”   一话既出,鲤鱼精头后的那团光辉一晃,摄了此妖魂魄,包裹起来,破开层层森罗之念,落入河水之中,转眼冲进了深处!   “不好,那鱼妖仗着神灵权柄,要逃!”   灵崖赶紧出声!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电光火石一般,先前还凶威滔天的半神鱼妖,就已经身首异处,不过,看着那一团精光,她还是回过神来,出言提醒!   “此妖得了一点神灵权柄,乃是此处河主,若是擒拿不住,就得速速离去……”   “他走不了!”   陈错大袖一甩,说了个“收”字,他那袖中狂风一卷,竟将逃入水中的那道金光生生扯了回来,没入袖中,不见了踪影!   砰!   鲤鱼精的无头尸体跌落水中,在飞溅的水花中,化作一人高的无头鱼身,鳞片四散,鲜血流淌,染红了一片。   呼啦啦!   汹涌狂暴的巨浪接连落下,河面的旋涡也逐渐消弭。   狂风停歇,雷电消弭。   陈错踩水前行,抬手将悬于半空的星光摘下,跟着又凌空一抓,把一人从水中摄出,揽在手上,正是被巨浪吞没的灵梅,跟着就到了灵崖跟前,问她情况。   “多谢公子相救,我无碍。”   灵崖稍微定下心神,心思复杂,目光中透露着敬畏。   她是被那头鲤鱼精以神灵权柄禁制,本身并未受到伤害,此时玄功一转,精气神便恢复了几分。   陈错轻轻颌首,又问:“这头妖精是何来历,姑娘可知?他手段不俗,我不能留手,以至于杀得快了,都未弄清楚来历。”   灵崖一听,不由怔住。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喊,陈错听着,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岸吧。”   .   .   一番折腾,众人离了那船,到了岸上,生火取暖。   祖正照等人小心翼翼的聚在一起,不时偷偷瞧着后面,神色敬畏。   几人的视线尽头,陈错与灵崖相对而坐,边上放着好大一个无头鱼。   “原来如此,那头妖精竟是此处河道之主,难怪有那般神通,偏偏肉身孱弱,只是……”陈错得知了大概,却还有疑问,“这神灵权柄往往源自敕令,他一个妖精,怎会这般容易成了河道之主,还不受制约,随意害人性命?”   灵崖惊魂未定,被陈错一问,却也没有和盘托出,只说了个大概,现在逐渐平静,听着陈错之言,才想起还未问清楚对方的姓名来历。   她正要开口,却见一头小猪一颠一颠的跑了过来。   陈错随即告罪一声,抱着那头小猪走到边上。   “我听那边几人说了,这小猪是这位君子带在身边的。”   端着一碗热汤、披着一件大氅的灵梅凑到了灵崖边上,压低声音道:“师姐,问清来历了吗?”   灵崖摇摇头,道:“未来得及问,看他样子,该是初次下山。”   “应该是初下山来的,否则见着师姐这般人儿,头一件事就该是自报家门,”灵梅嘀咕着,“不过他能斩杀掌篆之妖,说明道行高深,哪怕是新下山,也是个人物,说不定快赶上那位青锋仙了,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年龄也不会太大,定是名门出身!在星罗榜上说不定也有高品,额……”   一说到星罗榜,灵崖的脸色就有几分难看,灵梅赶紧住嘴,转变话题,传念道:“说起来,大妖既被这位君子斩杀,符篆碎片呢?”   一说到这个,灵崖的脸色又难看几分,也传念道:“尚未详细说此事,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待会试探试探,再说其他。”   .   .   “俺在那死鱼身上,察觉到了一点熟悉气息。”   小猪的神色难得有几分郑重:“和老龙气息相似,俺估摸着,那死鱼或许与老龙的遗泽有关联,若是能寻得它的残魂,或许能得一点线索。”   “哦?”陈错闻言诧异,“这头妖精道行稀疏平常,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得了神灵符篆,掌握部分权柄,莫非与此有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圆鳞金光出寒水   “龙王符篆,源于水域,符篆气息若是相似,该是水流相同……”   陈错当初观想心中神时,曾得庙龙王遗留之念的指点,更曾一念入过往之境,看了那座龙王庙的兴衰。   “但今日这条河乃大河支流,和龙王庙旁的那条河似乎不同,能是同一条?又或者,因年代久远,山川变化所致?”   思量着,陈错看着小猪那张脸,问道:“若有神灵符篆,你能辨认出是否属于庙龙王前辈吗?”   “俺不能。”小猪说的理直气壮。   “……”   小猪跟着又道:“神灵若殁,符篆上的印记都会消散,除非……”它露出几分迟疑之色,旋即摇摇头,“老龙的符篆该是不在了。”   陈错沉吟片刻,道:“有何玄虚,也不难探查,请猪兄为我护法,我好一探究竟。”   “哼哼,让俺护法,你算是找对猪了,你放心的去吧!”说着,小猪便趴在陈错身前。   陈错听它说的古怪,但也不深究,当即盘坐下来,一念入梦。   一步踏入梦泽,他立刻感到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触。   “三年闭关,未入梦泽,但我将小葫芦炼化为本命法宝,为心中神执掌,等于是蕴养、沉淀了三年,联系越发紧密,连带着和梦泽之间的联系,也越发紧密了。”   目光一扫,陈错就看着不远处的一团金光,正要过去,忽然心中一动,身形消失在原地。   .   .   “桀桀,你这狴犴,不知好歹,老夫何等身份,想与你说说话,你居然不理不睬!真个作孽!”   云雾深处,正有一根黑幡当空招展,杆身上能看到一节节痕迹,赫然是拼接而成。   黑幡边上,趴着凶兽狴犴,浑身电光闪烁,一脸烦扰,忽的,它神色微变,吼叫着就朝一处扑去,但刚扑到一半,就骤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随即,陈错显露身形。   黑幡一愣,旋即透出喜意,道:“你可算是来了!好后生,老夫想通了,大道面前哪分门户?你若想学造化之法,尽管来问老夫,你这般资质的弟子,多少宗门求都求不来!老夫又怎会拒绝?”   陈错笑道:“前辈该不会是三年寂寞,无人诉说,憋闷难受,才有这套说辞吧?”   “居然三年了?”黑幡闻言感慨起来:“那狴犴一灭一生,不过一瞬,就像是睁眼闭眼一般,殊不知老夫却熬了三年!此处无日夜交替,除了白茫茫一片,一切皆无,哪是人待的地方!”   “前辈说笑了,寻仙求道,磨炼道心,怎会畏惧孤寂呢?”   黑幡道:“老夫又不是修士,无需修行,更不能入定,尔等修士一个入定十年、百年就像是大梦一场,难道要让老夫在旁边生生看着,这是人干的事吗?话说回来,你想学那套功法,只管来问!”   陈错摇摇头,道:“太华功法尚未习练纯熟,暂时不想涉猎太多。”   黑幡一愣,接着便担心陈错离去,赶紧道:“小子!不学功法,老夫也有大用,造化道之人既已对你出手,必然还有后续,他们或许不敢再在太华山上动手,可你若是离了山……”说到此处,忽然一顿,道:“你该不会已经离了太华山吧?”   陈错并不回答,反问道:“前辈可知,造化道为何对我出手?”   “老夫不知……”黑幡摇摇晃晃。   “……”   黑幡赶紧解释道:“老夫是在太华秘境中被那女娃唤醒,他们都是用时才让老夫醒来,哪像你,扔在此处不闻不问!”说话间,居然有几分幽怨之意。   陈错轻咳两声,道:“既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告辞!”   “别急!”黑幡立刻道,“老夫固然不知他们出手缘由,但对造化道之事所知甚多,你时常与老夫说说话,碰到事情让老夫参谋一二,说不定就能窥得玄机,反过来去算计他们!”   陈错沉吟片刻,笑道:“前辈这是要以言语框我,谋划着脱身呢。”   黑幡有几分急了,道:“老夫也不求脱身,你不是会三生化圣道吗,老夫可以让你借力,让老夫出去透透气就好……”   “若是借力,要先解封,前辈真个一点诚意都没有,告辞!”陈错说着,便要离去。   黑幡马上接话:“老夫也知道,一时之间难以取信于你。不如这样,老夫先将造化道的同门辨别、传讯之法传授给你,等你见着造化道的人了,就知道老夫所言不虚!”说着,也不管陈错理不理,便凝聚一点念头,当空铺展开来,陈述一套功法。   陈错只看了一眼,就记忆下来,太华心诀一转,便知了大概,果然是一套用来辨认、传讯的同门之法。   “桀桀,造化道渗透天下朝廷,外门弟子多从官府、世家中招收,你掌握了这套功法,也能调动他们,不知道能省去多少事,更能借机探查虚实。”   “怕是一个不小心,也要泄露行藏。”陈错收回目光,摇摇头。   黑幡就道:“这事老夫也有法子,你也知晓,老夫幡中能藏真名,你日后只要得了哪个造化门人之名,自然能冒名顶替,把人一宰,便无破绽,而且不止造化道,就是其他宗门……”   “说到底,还是要与前辈解封……”陈错轻笑一声,想着若用梦泽复制一根心魂幡,能否借力用之。   但这要日后慢慢谋划,当下他也听那黑幡聒噪了,一步迈出,已是挪移离去,再次到了那团金光跟前。   走近进步,陈错尚无动作,那金光已然震颤起来,一条鲤鱼虚影在其中游荡起来,隐隐有寒气散溢,透露出一股挣扎意念!   随即,云雾聚拢,梦泽之力镇压下来,强行令那金光平息下来。   陈错默默看着,心中明镜一般。   “梦泽之力可以镇压这道符篆,却无法将那鱼妖与符篆分开,既然如此……”   念落,他一挥手,放开了梦泽的部分压制,问道:“我且问你,你是从何处得的这道敕令符篆?”   那金光一跃而起,勾勒出鲤鱼轮廓,道:“你这修士,速速放了本座!本座乃是三十里河神,河水不干,神灵不灭!你便是囚了本座也无用……”   轰!   话未说完,一个道人凭空落下。   这道士少年模样,额生一目,三目皆闭,气势如渊如岳,镇得那鲤鱼轮廓溃散,重新化作金光!   长生化身!   “这是何方神圣?”鲤鱼之魂瑟瑟发抖,随即福至心灵,居然开始哀求,“原是真仙当面!还望真仙饶命,小妖愿意归顺……”   陈错立于化身之侧,还是问着:“你从何处得的符篆?”   话音落下,威压更重几分,那金光忽明忽暗起来!   鲤鱼魂魄更是心惊,颤颤道:“小妖,小妖……不敢说,还望仙长饶命!饶命啊!”   陈错闻言,神色漠然,道:“既如此,我只好亲自探究了!”话落,便化作一念,遁入长生化身!   当即,那化身睁开眼睛,浑身光影变化,转眼从少年长成青年,长发及腰,散落开来,身上衣衫一荡,还是玄色道袍,一手抓出,那金光便显出模糊符篆,被直接拿入袖中!   跟着,化身崩溃,重新显露陈错本尊模样,手中拿着一团金光。   对面,鲤鱼魂魄颤颤发抖,噤若寒蝉。   .   .   就在陈错接触到金光的瞬间。   某一处,有座漆黑庙宇微微一震,显出一点光亮,竟是一双血色眼眸,霍霍生光。   “二百年了……”   剧烈震荡之中,一对巨大的翅膀缓缓展开,遮天蔽地!   哗啦!哗啦!   伴随着一阵铁链声响,浓烈的妖气散发开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符篆牵得几家事   看着手上的这一团金光,陈错依稀能在其中看到模糊的符篆文字,但处处皆有裂痕,明显是某个字符的一部分。   “这是块符篆碎片!”   眯起眼睛,陈错的灵识延伸过去。   瞬间,江河之景就落入他的心头,隐约能听到波涛阵阵。   陈错顿时生出一种感觉,只要一个念头过去,这条河上、水中的一切都能随心所欲的操控,莫说是那河中的鱼虾,便是河底的沙粒,河上的风云,都能随念而动。   一种随心所欲、大权在握的感触,在心底不断滋生。   不过,很快那江河之景逐渐淡去,只余下三十里河道。   随即,又有许多过往的记忆片段接连浮现,正是上一位河段之主施展神权的情景。   于是,陈错果断的收回了灵识。   “神灵权柄果然诱人,只要拿到,立刻就能执掌一段河流,为所欲为。但当初那龙王因触犯规则被斩,为何这条鲤鱼精却能以河神之位格,吞食活人,还不受惩戒?我在东观时,黑白二老提过,天宫诞生不过几十年,难道与此有关?”   里面的缘由陈错想不通,也不打算费力想,对他而言,眼前更重要的,还是确定这块符篆碎片,是否与庙龙王有关联。   “还是得去让小猪辨识辨识。”   符篆碎片既然入了葫芦,出现在梦泽之中,想出去就难了,但陈错以三生化圣道,还是能短暂借力、展示于外的。   一念至此,他就有了决定,看了那鲤鱼魂魄一眼,便一挥手,就有云雾落下,化作囚笼,将其镇压。   “日后,说不定要从它身上获得信息,先留着,镇在此处,只是该有的惩戒,也一样少不了的。”   做完这些,陈错一挥袖,那囚笼沉入云雾深处,跟着念头又一转,便离开了梦泽。   .   .   心有所感,小猪一转头,注意到陈错睁开了眼睛,便凑过去,露出询问之色。   陈错也不多言,玄功一转,心中道人一晃手中葫芦,就喷出一道金光,乃是一团符篆碎片的投影。   那碎片一显露,先是不住震颤,随即像是得了灵性,就要往心中道人身上蹭,但道人一甩袖子,便将这碎片弹了出去,直接落到了陈错的手上。   陈错便弯下腰,将这碎片拿给小猪看。   盯着金光,小猪神色有几分恍惚。   与此同时,这符篆碎片的光辉一显,边上的长河登时沸腾了起来,浪头此起彼伏,鱼虾沉浮不定,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尤其是灵崖、灵梅,先是一愣,继而就明白过来,朝陈错看去,瞅见了金光。   灵梅当即问道:“师姐,那块符篆碎片果然落在了这位君子手中,你打算怎么办?”她眼含忧虑,却不是忧虑碎片被人拿到,而是担心自家师姐想不通。   灵崖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好一会才道:“若非这位公子,你我都要遭难,总不能因为一块符篆碎片,就忘恩负义……”她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不甘之色。   灵梅松了口气,又看了过去,面露好奇:“这位君子到底是何人,反掌灭杀一河之主也就罢了,还这般轻易就将神灵权柄分离出来,他拿给一头小猪看,难道是要扶持这头猪,做此段河主?”   灵崖当即眼皮子直跳,没有说话。   那边,小猪已经凑上去,猪鼻子闻了闻,脸上越发透露出疑惑。   “这……还真有几分老龙的气息,有他的一点印记留存,可这说不通啊!”   边上,小龟慢悠悠的爬了过来,也盯着那团金光看了一会,就“叽叽叽叽”的叫起来。   小猪听着听着,脸色几变,先是摇头,继而点头,最后抬头看向陈错,道:“陈小子,俺有一事相求。”   “猪兄但说无妨。”陈错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小猪道:“这枚符篆碎片可能真与老龙有关,但按理说,祂早就不在了,纵能留下符篆,也不该还有印记,更不该流落至此,偏偏这枚碎片中能找到祂的一点痕迹,俺估摸着,兴许是关系着祂当年的布局,或许正是要让俺引领传人过来,碰到此物。”   “你想让我去搜集这些碎片?”   “正是如此,”小猪抬起头,“你要寻水行至宝,得沿着大河前行,这些符篆碎片也从大河中显露,说不定本就得先集齐了这些符篆,才能更好寻得至宝!哼唧!”   话虽如此,但它说话的时候,却小心打量陈错,察言观色。   这时候,小龟“咕咕”叫着,小猪一听,点点头,又道:“俺们可不是诓骗你,你若寻得符篆,其实好处诸多!你可知,老龙当年被人祭拜,实是脱了地域制约,并非局限于河流小溪,你多集几块,炼化凝聚,以心神驾驭,不仅不用担心坏了香火修为,更增手段!”   陈错认真听着,问道:“这些碎片,果真源于庙龙王前辈的神灵符篆?”   “得多寻几块才好确定,不过里面确有祂的痕迹,”说着,小猪有些担心的道:“俺知道这事不好办,毕竟你不是俺这般人物,旁人得了符篆碎片,甭管原本实力如何,都能借得天时地利,对战起来并不容易,但……”   这话说的极对,远的不说,只说那鲤鱼精,陈错虽是一鼓作气直接斩杀,但几乎动用全部手段,连离山前,道隐子给他的两件法宝,都用了一个——正是被重新祭炼的定海星光。   这还是鲤鱼精道行不高,只靠着符篆权柄对敌,若碰上个本身根基深厚的,更难拿下。   但……   “我能入道,多亏了庙龙王前辈的心得,至今仍然受用,我也自承是庙龙王前辈的传人,这事是责无旁贷。”陈错没有提出条件,却说出了一点问题,“不过……”   小猪本来松了一口气,听到后来又紧张起来。   “那头鲤鱼精能得符篆碎片,似乎还有隐情,问它,它却不敢说,我还不善于搜魂,日后才能探究,不过这背后若有隐情,要搜集碎片,怕是还有风波,所以我也不敢夸下海口。”   小猪当即猪蹄拍胸,道:“这算什么,有俺们助你呢!”   “……”   一把捏碎手中金光,陈错直起腰来,朝灵崖两女看了过去,道:“这两人此番过来,就是为了那鲤鱼精,从她们的口中,也许能得些情报。”   这般想着,他朝着二人走去。   小猪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到了跟前,陈错还未开口,灵崖当先说着:“之前一时慌乱,忘了请教公子来历,我等乃是崆峒门人,小女子名为灵崖,这是我家师妹,灵梅。”   “见过君子,多谢君子搭救之恩。”   “我姓陈,单名一个错字。”陈错笑了笑,“师门倒是不方便透露。”   他这次下山事情不少,梦泽中的黑幡又提醒了他,或许还得牵扯着造化道,不得不小心一些。   灵崖闻言有些失望,“陈错”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名,正常情况下,谁会叫这么个名字?但既然对方不愿明说,她也不好追问,只当陈错有难言之隐。   略过此事,陈错又询问两女状态,最后便请教起符篆碎片之事。   灵崖瞅着碎片已经落到了陈错手中,也不打算隐瞒了,就道:“我们此番出山,本就是游历寻宝,搜寻炼制法宝的材料,神灵符篆内蕴神通术法,乃是炼制禁制的绝好辅料,正好听闻此处有妖邪作乱,这才过来,跟随许久,不见此妖露面,结果被他设下陷阱,险些遭难,后面的,公子都知道了。”   灵梅则补充道:“我家师姐其实也是好意,她请教了当地同道,知道此妖在几十年前得了符篆碎片,为祸一方,作威作福,每半年还要吞食一次童男童女,最近又到了上祭日子,这才选了他,过来除害!”   陈错点点头,又问道:“两位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那位同道的身份,可方便告知?”   “是平阳郡中的一位道门前辈,名唤张房,在汾水河畔立下一座定心观,他对这河东之地的消息很是灵通,公子有什么想打探的,可以前往询问。”灵崖看出陈错心思,和盘托出。   “多谢姑娘告知。”陈错拱拱手,不打算耽搁,但他也看出了女子心思,就坦然说道:“还有一事,要与姑娘说明,那符篆碎片与我实有些渊源……”   “小女子与师妹此番得了公子相救,哪里还有奢求。”灵崖倒也干脆,“待得调息完毕,小女子便要告辞了,公子放心,相救之恩不会忘却,日后定当回报。”   陈错笑道:“多谢姑娘理解。”   .   .   与此同时。   汾水河畔。   剑光一闪,蛟龙授首。   偌大蛟龙躯壳摔落下来,鲜血喷涌,化作血雨,滴落下来。   “摄篆大河流先断,试剑汾水龙授首。”   一名青衫男子微微一笑,撑开一把油伞,抬手一招,飞剑入鞘,再一抓,从跌落的蛟龙头颅中摄出一团金光。   “第二块,”看着手上金光,他浑不在意的收入腰间锦囊,“不知集齐了这枚符篆,能否拼出完整的大河水君之职。”   边上,有个年过五旬的道人走来,赞道:“贤侄当真不负青锋仙之名。”随后话锋一转,“是否水君权柄,倒是不甚清楚,只是三年以来,不知何故,这些得了符篆碎片的妖类便闹腾不休,若非贤侄这般名门弟子出手,放任下去,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贤侄还要再去斩妖?”   “张公是长辈,叫我典云子便是,”年轻修士漫步血雨,“要斩,但不急着斩,万事皆有其命,百姓遭难是命该如此,妖邪被我斩杀亦是命定,而水君符篆为我所有,也是应有之命,从我一剑斩杀那五头妖邪,得了第一片碎片就已注定。”   张公闻言面露迟疑,还是道:“几日之前,老朽亦托了两名崆峒弟子相助,如今却无消息传回,贤侄若有闲暇,不妨去看看。”   “不急。”典云子笑容不变,“我得了邀请,得先去赴宴。”   “不知是哪家?”   典云子也不回答,朝前一指。   张公顺着看过去,入目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将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空门事弥多,入夜闻客来   “你等想让我出手?”   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中,典云子面带笑容,坐于上首。   赵王世子高整信坐在他的对面,正拱手相托。   “望仙长相助,”高整信放下手,正色道,“我知仙长正在大河寻妖,愿意发动人手,为仙长分忧。”   典云子摇了摇头,道:“我此番下山,是为了试剑天下,大河诛妖亦有此念,为何要为你等出手?”   高整信闻言心中一凉。   陪坐的田博德赶紧接话道:“我等此番所遇之事太过离奇,又靠近大河,便想着,说不定也是那河中妖魔作怪,才会请来仙长,仙长若是出手相助,兴许还有意外收获。”   典云子还是摇头。   高整信已有几分忍耐不住,他为赵郡王世子,平日哪见得这般无礼之人,却被田博德以目光止住,想起了这个心腹事前提醒,总算是坐住了。   典云子看着二人神情,哑然失笑,起身迈步,道:“我若出手,一剑无回!你等想把我当剑,为自身分忧,单靠两张嘴说,那可不行。”   高整信一听,明了几分,深吸一口气,问道:“仙长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   典云子既不回头,也回话,直接走了出去。   高整信满心怒火,他这般低语求人,却得了这般结果,心气如何能平?遂呵斥道:“田博德!你从何处得知此人?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虚张声势?”   “世子息怒,”田博德苦笑不已,“属下之前与几位异人结交,是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位青锋仙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为人倨傲,或许……”   “有本事?”高整信冷笑着,正要再说,目光一转,余光扫过典云子身前的那张矮桌,不由一愣。   田博德也有所发现,走过去一看,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就见一连几列字迹,深深刻在木头桌面。   “这是用手指生生写下来的!”   “写的什么?”高整信也很惊讶,但更在意其中用意。   “像是个什么方子……”田博德顿了顿,读出声来——   “白银五斤、赤金三斤、玄铁两斤、寒铁两斤、血精铁五两、星辰钢三两、陨铁一两。”   读完之后,两人都明白过来。   高整信一咬牙,道:“这是将我当仆从使唤了不成?”他看向田博德,“你不是还认识其他异人吗?找他们相助,又有何不同?”   田博德叹了口气,道:“属下知道了,这便去联络,还请世子莫要泄露,若是让王上知晓了……”   “我自会为你守秘,”高整信点点头,“父王不许我问这些事,是怕我受到左道诱惑,不是让我生生吃亏的。”   .   .   辞别灵崖、灵梅之后,陈错依旧乘船南下。但先前艘船已然破损,陈错拿出钱财补偿之后,又寻了一家。   这次,祖正照等人的态度越发恭敬,甚至不敢与陈错同在船舱。   这也难怪,之前陈错与鲤鱼精交战的时间虽短,但对他们这些凡俗之人恶言,着实惊世骇俗。   当时河中浪头翻涌,陈错醒来,踏浪而去,跟着就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宛如天地倾斜,那场面,祖正照此刻思及,依旧心悸不已。   “世叔,你说里面这位,比之那位青锋仙如何?”   瞅着一个空挡,刘难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祖正照犹豫了一下,道:“这位一出手,整个江河都似乎翻转了,着实厉害!但那位青锋仙在传闻中,一剑破空,五个江洋大盗分散奔逃,其中一个更是一夜几百里,还是被一剑斩首……”   “这般说来,还是那位青锋仙更厉害?”钱媛轻声一问。   刘难却道:“有道是眼见为实,我可是看到里面那位仙长的手段,不觉得旁人可比。”   钱媛点点头,正要再说,却被祖正照阻住。   “这种事岂能随意议论,点到为止。”   两人一听,便明白过来,纷纷住嘴,小心的朝船舱内窥视。   .   .   陈错自然没心思理会几人议论,就是知道了,最多一笑置之。   何况,当下他正有事要处置。   方才,他在冥想之时,腰间白玉忽然震颤,传出一道意念来,乃是穷发子燃了一张千里传言符,给他传了信来——   “小师弟,我一入蜀,便寻得了四师兄的踪迹!”   “半个月前,他曾在剑阁现身,给一名少年传授功法,那少年和他有些渊源,乃是他一位故交的遗腹子,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线索了,为兄会在周围好生打探。”   听到此处,陈错心头一跳。   “又是传功?被传授功法的人,也和师兄有着渊源,是恰巧碰到?不,一次或许还是巧合,两次,明显就是刻意为之了,一个是现身传功、一个是梦中传功,……”   忽然,他心中一动,察觉到了一点。   “以血肉真身传道与蜀,以梦中阴灵传道于齐,正好是一命一性,莫非……”   不等陈错仔细分辨思索,又被穷发子接下来的传念打断了思路——   “对了,有个事得给你说下,咱们离去后,师父又让垂云子带着奚然下山了,说是找到了奚然的身世线索,恰好在北地,他们或许会与你通信,为兄先提前知会于你。”   传念至此,方才结束。   陈错却因此眉头紧锁。   “垂云子师兄和小师姐也离山了?如此一来,山中岂不是只剩下了师父坐镇?这般模样,倒像是刻意找了事,让我等离去一样,莫非有什么事?”   他思及自己离山之时,前脚出关,后脚就被告知了四师兄之事,当天晚上白鹤童子送来准备好的法宝,次日出发。   “现在回想起来,确有几分仓促。不过,若真是师父刻意安排,必然有他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以我的道行修为,就是看出缘由,也帮不上忙。”   一念至此,他不由摇头叹息,忽然神色微动,侧头朝船外看去。   .   .   岸边河上,两道身影分开草丛,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二人都着黑衣,神色淡然。   其中一个是年轻男子,他边走边说:“师叔,田博德当真值得拉拢?我等是将他做棋子,现在反要出手帮他剪除威胁,有点本末倒置了。”   另一个则道:“田博德本人不算什么,但他是赵王世子的心腹,赵王高睿是高欢之侄,被高欢抚养长大,如今官居太尉、尚书令,人脉很广,乃齐国实权人物,若能接近辅佐,咱这一支在圣教中的地位必然提升!再者说来,你以为船上那人,为何能引得修士护持?”这人长须捶胸,脸上带着疤痕,神色从容。   “为何?”   “因为那人乃是赵王世子的生父!”那疤痕脸冷笑道,“若非如此,高整信早就让咱们出手了!”   年轻男子神色一变,惊道:“居然有这么回事!那他为何又愿意了。”   “还得多谢昆仑那群自视甚高的。”疤痕脸还是冷笑,随即话锋一转,“行了,留神点,拿出本事来!”   那年轻男子却笑道:“祖正照在仙门中没什么跟脚,他请的修士道行必然不高,或许只是路过,随手相助……”说到一半,注意到叔父神色,他赶紧住嘴。   那疤痕脸斥道:“不可掉以轻心,若那修士有逃命手段,若让人逃了,消息泄露,又是一场麻烦。”   年轻男子点头称是,一抬头,却见莹莹月光下,已有一人立于前方。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芳辛知有毒,滴沥取无穷   “你是何人?”   疤脸修士警惕的看着那人,心道:能无声无息的抵达此处,只是这份隐匿手段就足够惊人,却不趁机偷袭,莫非是仗着修为高深?   那年轻修士却已是按耐不住,一甩手,便是一道道银针激射而出!   只是那银针转眼跌落,而那年轻男子更是闷哼一声,连退几步,面露骇然。   “道基境!”   这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自然就是陈错。   他在船舱中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出来探查,稍微布置了之后,就主动现身。   看着面前两人,陈错也不答话,捏出一个印诀,当即便有阵阵意念荡漾开来,与那两人相合。   疤脸修士脸色难看起来:“你就是那个修士?居然是圣教同门?”   说话间,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对年轻男子比划了一下,后者心领神会,后退两步,藏在袖子中的手,无声无息的捏了一个印诀。   随后,这伤疤脸修士才道:“道友,我等此来并非针对道友,而是……”   陈错露出倾听之意。   结果那疤脸修士话说到一半,忽而满脸狰狞,笑道:“要杀了那祖正照,再擒了你,正好炼了你的造化,来全毒功!”   言语落下,他身下的草木尽数枯萎起来,无形雾气扩散,淡淡的腥臭味随风蔓延。   “好狠毒的心,居然一点都不顾念同门之谊。”陈错不慌不忙,抬手画了一个圈,阴阳劲流转,便将那诸多毒雾聚拢过去,但旋即却是心神摇晃,念头之中生出诸多歹毒想法,但旋即就被心中道人用葫芦尽数收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想着套问两句出来。   “若是心中不毒,如何能成此功?不过你还有点本事,居然还能站着……”疤脸修士嘿嘿一笑,有几分猫戏耗子的味道。   那年轻男子更道:“此人道行不低,不如让侄儿用万毒珠炼化了!”说话间,眼睛已是变得通红。   “好!”   陈错摇摇头,道:“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有所布局?”话落,眼中闪过一点红芒。   “不对劲!”   疤脸修士神色一变,感到浑身气血衰弱许多,心念更是一阵摇曳,但旋即意念一转,体内毒念沸腾,压下了渗入精血的民火!   “雕虫小技……”他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惨叫!   “啊!”那年轻修士惨叫一声,浑身气血纷乱,心里滋生杂念,竟有一股邪火上涌,藏在心底的众多记忆翻涌上来,一桩桩、一件件,催动着一点恶念膨胀,最后都化作“造反”两字。   “我……忍不住了!”   狂吼一声,年轻男子手上印诀一变!   那朝周围蔓延的腥臭翻转过来,都朝疤脸修士汇聚。   疤脸修士身子一晃,脸色转而发青,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着了道,当即怒道:“峥嵘,你做什么!”   “自我修行以来,你分明处处压制于我,是惧怕我的天赋?还是怕我知道当年真相?那年轻修士脸色狰狞,满脸青紫血管,“你窃了祖父根基,欺负我父早亡,更与我母有染……”   “好个孽障!”疤脸修士心头念乱,原本压下去的民火重新翻起,更是衍生出臣火、君火,因而目露红光,恶念陡生,“你可知道,我是你爹!”   “什么!”年轻修士的表情陡然一僵,“可……可我爹,我娘……”   “我是你爹,你是我儿!”疤脸修士脸色铁青,“但我若是知道今日,当初该将你一同宰了,本想留你下来做个药罐,助我修炼‘聚厚歌’,没想到却养了个祸患!给我死来!”   说话落下,这疤脸修士凌空一抓,那年轻修士惨叫一声,全身处处飙血,血液漆黑,腥臭四散,随即瘫倒在地上,口唇发紫。   却有一颗绿莹莹的珠子破开他的额头飞出,落到疤脸修士手上。   “虽未炼成,但已勉强能用……”   陈错默默看着,此时才道一句:“好毒!”   疤脸修士拿着珠子,淡淡说着:“万事万物,只要过度,便可谓毒!对吾等而言,你这挑动心火的神通,亦是毒!”   话落,他身上的青色剥离出来,被那颗珠子吸纳进去,随后这疤脸修士又笑道:“道友,你我也算同门,今日之事算是误会,我付出一个儿子的代价,你将那祖正照交给我,你我两清如何?”   “你儿子可是自己杀的,”陈错摇摇头,“我也没有想到,会这般发展。”   疤脸修士嘿嘿一笑,道:“你该是知道的,我巫毒道若是施展开来,你或许无事,可这江河内外生灵,那就要遭了灾了。”说话间,他手中珠子散发出阵阵涟漪。   顿时,那四周枯黄草丛中,一点绿色被提炼出来,不断聚集起来,转眼就成了一颗碧绿丹丸,被他拿着,屈指一弹,直接朝着江河落下,自己则是脚下一动,急速后退!   他竟已经存着逃遁的念头!   “看来是套不出更多情报了,”陈错也不去拦那绿丸,反而问道,“你可知道,我方才为何不隐匿偷袭?”   “嗯?”疤脸修士脸色一变,跟着凝固空中,对面那绿丸亦凝固难动!   “这是……”他勉强转动眼珠,看向半空,入目的是一点星光,“定海星辰?你是乌山宗的人?道友,望你看在……”   陈错根本就不回话,一道赤光贯穿了头颅!   这疤脸修士扑倒在地,身躯迅速干瘪,一道道黑气蔓延出来,周围的草丛越发枯黄,便连土地都开始转黑,散发出腐蚀气息。   “过度,便可谓毒。这巫毒道的聚厚歌委实有些韵味,似乎不是单纯的毒功,若能参悟、感悟一番,该有不少收获,看里面的寻道之术有何精髓……”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错品味这句话,散去了三火神通。   这无声无息中施展的神通,居然顷刻间就引得敌人自乱阵脚,局面崩溃。   “君火乱心念,也要有念可乱才行,得是早就积累了怨怼,才能被一把火点燃,不过这事也提醒了我,神通道法不见得看谁的动静大,只要应用得当,再小的手段,都可能一举定乾坤!”   他一挥手,神火大手掌成型,一抓,将两具尸体连同周围地皮、泥土一同铲起,随后火光交错,化作禁制,封锁毒念、毒雾扩散。   但跟着,陈错神色微变,注意到自己的禁制都开始变质、腐化,当即凌空一抓,从中摄出一个绿莹莹的珠子来!   那珠子不断震颤,有千百种味道、恶毒念头不断散溢出来,隔着老远,陈错的心神都被隐隐干扰,生出不少杂念。   “好个万毒珠,竟不是虚张声势,反而名副其实,似乎不是法宝,却凝聚众多恶毒之念和毒物精粹,也不知是如何炼化出来的,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处理,既然如此,只得如此了……”   倏的,陈错变抓为指,又是一道赤光激射出去,贯穿了那颗珠子。   咔嚓!   珠子一碎,散成细微碎片,居然传出一声惨叫。   随后就见那疤脸修士的面容浮现出来,惨叫连连,满脸恶毒的看着陈错:“竟连这般宝贝,你都下得去手!呜……呜……”   而后,这张脸扭曲膨胀,随后急速变形,有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蜘蛛等五毒之物的虚影从中冒出来,似乎无穷无尽!   毒物间隙之中,更有一张张人脸浮现出来,每个都显露一种恶毒神态!   浓烈的腥臭炸裂开来,伴随着千重恶念朝四周溅射!   “收!”   小葫芦一晃,落在陈错手中,转眼将那碎裂的珠子和诸多异象都给收了进去。   瞬间,月朗星稀,一切如常,只剩下一片枯萎草地,背风一吹,露出贫瘠泥土来。   “这万毒珠好厉害的威力,这个修士的身份怕是不一般,”陈错游目四望,心中思量着,“本来还想从他们身上套取一些情报,却是这个结果,不过他方才自报家门,说是巫毒道,该是造化道的分支之一,或许黑幡知道些什么,嗯?”   随即,陈错心中一动。   “倒是个测试的好机会。”   .   .   “嗯?这股味道是什么?”   梦泽迷雾之中,黑幡微微震颤,随即就看到了一团碎裂的珠子,伴随着诸多虚影和千百味道,一用落了下来。   “万毒珠?”黑幡中流露出一点诧异,“这般浓烈的程度,说不定再过几道工序,就能蜕变为法宝,到底是祭献了多少血亲?此物要得是‘聚厚歌’才能凝练蕴养出来,那小子果然又和造化道的人交手了,如此一来,迟早要来请老夫出山,桀桀桀桀嗝?”   黑幡正笑着,忽然一愣,竟是看到不远处,有一根心魂幡骤然成型,那一根根长幡铺展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的本体……怎的跑到那去了?不对!”   黑幡身为法宝之灵,哪能分不出法宝真假,但更不会弄错栖身之地,一时之间竟是心念混乱起来,随即生出一个惊恐至极的猜测了。   “莫非,此处并非桃源,而是……不对,那小子前世到底是何修为?莫非还在五步之上?”   .   .   三生化圣,一念投影。   陈错伸手一握,心魂幡便被拿住,跟着迎风一摇!   前方禁制之中,便有两道虚影被招了过来,其中包裹着两个名字——   “聂怀宇”与“聂峥嵘”。   随即,两道身影落入幡中,许多记忆碎片蜂拥而至,更有些许残留的意念涌出,朝着陈错心头蔓延,但旋即就被心中道人抓住,提炼凝聚,炼化成一个“悔”字,收入人念金书。   悔不当初,悔不该冲动,悔不该贸然前来。   “今日之悔,皆过往之积累,亦是心中毒。”   陈错摇摇头,念头催动那心魂幡的投影,将里面两道身影刻印下来,也借机明白了心魂幡的几分关键。   “摄了一魂一魄出来,以名加持,能调动其人生前的部分神通术法,当初黑幡在太华秘境中,正是以此法门,驱使门中先辈想要打开通道,脱离秘境,不过这残缺魂魄包裹真名,倒是有几分接近星罗榜了……”   魂魄之用,他在书洞中也曾涉猎,但叙述的并不全面。   “不过,心魂幡摄取魂魄,亦得了些许记忆碎片,难怪那黑幡之前自信能说动我,这心魂幡被复制出来,黑幡意念却不在其中,倒是省去了隐患……”   说话间,陈错将那心魂幡一展,覆在身上,转眼就变了个模样,赫然显化出疤脸修士,面露阴冷笑容。   “吾乃巫毒道长老,聂怀宇。”   话落,他身子一转,又变作了年轻修士,脸上带着几分倨傲。   “我为巫毒道后起新秀,聂峥嵘。”   随即,心魂幡离身,陈错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心魂幡覆神,魂魄为衣,就如画皮,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变化,留有原本气息,配合记忆碎片,不见亲近之人,足以以假乱真,倒也有几分七十二变的意思了,不过黑白二老说过,史上并无猴王闹天宫,那七十二变的法门,不知有无?”   想着想着,他心念一转,心中道人一举葫芦,符篆碎片显露投影,其中的大河虚影被道人拿住,朝外面一扔,便化作一道长虹,卷起那禁制中的两具尸体,划过夜空,落到了那三十里河道之中,直接镇压河底。   金光阵阵,煌煌大阵显化,锁住毒物、毒念。   “这符篆碎片果然好用,难怪引人争夺,想要聚集其他碎片,必然不会容易。”   挥手散去心魂幡和符篆碎片的投影,陈错又朝着大河走去,待到了船上,看到恭恭敬敬的祖正照等人,便升起一个念头。   “方才惊鸿一瞥,但最近的记忆碎片已经展露缘由,乃是那高整信请出这两人,之前小惩大诫,没想到这人反而变本加厉,开始请出修士,放任不管的话,还不知要招惹多大问题,我本不愿牵扯到北齐之事中,但既现成的背锅侠可用,也能走一遭了,否则这般让人惦记,反而要越陷越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念头落下,陈错重新踏上甲板,遂问道:“船家,要往晋阳,需要多久?”   “客官,咱家这船怕是到不了晋州那边,那晋州在汾水边上,不如咱把你送到姚襄城,你改陆路东去?”   陈错想了想,他还得在这大河之中探寻庙龙王遗泽、进而寻找符篆碎片,于是就道:“先送过去,到地方再说。”   “好嘞!”   那小船再次起航在,在汹涌河水中前行。   陈错就坐在船头,感悟浪潮。   待得次日清晨,这船穿过一片湾流,陈错忽然心有所感,放出灵识,朝着周围探查几眼,却未曾发现什么,不由皱起眉头。   .   .   “这个修士居然有几分警觉,隐隐察觉了。”   深水之中,水草摇曳,波光粼粼。   斑斓光影中,一座宫殿若隐若现。   那宫殿深处,一名威严男子看着身前的几面铜镜,露出笑容。   “如此看来,这人倒也有点资格来本王宫中,若他识相的话,主动放弃符篆碎片,还是能留他一命的。”   那一面面镜面中,各自倒映着几艘船。   那船中有陈错盘坐身影,也有灵崖师姐妹,更有那典云子迎风而立的身影。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身为天,驭心中意马   晋州城。   高整信一大早醒来,便立刻招了田博德过来,询问事情进展。   “两日了,办得如何了?可有回信?”   闻言,田博德面露苦笑,道:“两位异人并非属下家仆,属下是请托他们帮忙,二人若不回报,属下亦无所知。”   话说这么说,但见着那两位异人一去无信,他也越发担忧起来。   高整信一听,便显得格外烦躁,在屋里来回踱步。   看着自家主上的模样,田博德叹了口气。   这几年,他算是看着这位成长的。   在高氏宗室之中,自家少主本来算是个异类,自幼好学,行止有度。   一度让田博德觉得这高氏,也不见得都是荒唐之人,结果,一次变故之下,让他知道了,看起来是高家一股清流的世子,居然不是赵郡王的亲种。   人家其实不姓高!   不过,赵郡王尽管知道此事,还是待之如亲生,更是只有这个独子!   田博德也很快重新效忠,并无二心。   倒是高整信自从知晓真相,便性子大改,原本喜好的汉学不看了,反而处处学着其他宗室,疏远汉家亲信,亲近鲜卑诸人,乃至故意做出荒唐事,连汉魏晋之类的话题都不愿再听到,每每触及,都会令其勃然大怒,动辄惩戒,乃至学着其他宗室那般杀戮,最终人人噤若寒蝉。   “少主的心结,在那祖正照身上,此人不存,自能恢复过往模样!”   这般想着,田博德建言道:“主上若不放心,不如,还请青锋仙出手,两位异人本领如何,都是自己说的,但青锋仙的本事是有不少人亲眼见着的。”   “那人如此高傲,还能请得动?”高整信眉头有一皱,“而且,我几日不曾再寻他……”   田博德就道:“青锋仙一看就是出世之人,不会在意凡俗之事,关键还是他所需的那些东西……”   高整信一听,又烦恼起来:“他要的东西可不简单,前几种还好说,后面几个我听都没听过。”   田博德就道:“青锋仙既然留下名单,也该知道东西难寻,咱们保证给他找来,换他提前出手,总是说的过去的,总不能他就靠着一张嘴,便换来许多珍贵之物吧?”   高整信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也好,只是不知,那青锋仙是否还在城中?”   “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可惜,等派去的人回来,结果却不尽人意。   “离开定心观了?”高整信眉头一皱,“可曾问清楚,人去了何处?”   “张房道人并未明说,只说过得几日便会归来。”   “正好,”田博德立刻安抚道,“咱先把东西凑一凑,拿出几样,也能显出诚意,若是两位异人在这期间有结果传来,还省得在去请青锋仙了。”   高整信认了这个说法,而且被打开了思路,就道:“也不能全靠着青锋仙,不如写封信给王府,看门客中是否也有能人。”   田博德一听,就道:“这信一寄过去,定会被王所知,到时候……”   高整信沉默片刻,眼神坚定起来,道:“父王始终待我如己出,不曾亏待于我,更曾直言,一切皆我本该得之,我是心存感恩,岂能背弃父王?祖正照之言一旦散播开来,不仅于我不利,更要动摇父王威信,绝对不能放任!想来父王也是明白的,不会阻止于我!毕竟,我已经在此了!”   田博德拱拱手道:“如此,属下明了。”   .   .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厚于甚欲,咎莫憯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   陈错坐于船头,低吟《聚厚歌》总则,渐渐有所领悟——   他以心魂幡收拢聂家父子(?)之名,各得一魂一魄,又有记忆碎片,倒是将这部造化法门拼出了大概。   “这句乃道德经上的语句,被巫毒道拿出来作总则,那巫毒道名字听着像是旁门左道,可门中功法却是堂皇大气,有几分气度,这套功法将人身比喻为‘天’,精气神运转,就是‘天道’,以自身之天道,强行干涉外界之人道,不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而是损不足强补有余……”   他默默参悟。   方才安居,正被学着撑船的刘难听到了,等过了一会,刘难闲了下来,就忍不住请教起世叔祖正照。   “方才恩公那句话,到底有何深意?小侄愚钝,听着有些感悟,偏偏抓不住要点。”   祖正照笑道:“此言出自《老子》,前一句,说的天下若是秩序井然,就将那战马交给百姓去耕种,天下若混乱无序,便大兴戎马于郊野发动征战。”   钱媛也凑了过来,道:“刘哥哥,我知道后面一句的意思,说是没有比放纵欲望更大的罪恶,没有比不知满足更大的祸害,没有比贪婪想得到更大的过错。”   刘难点点头,记在心里,道:“这么一说,我就懂了,这是做人的道理!恩公真是厉害!”   祖正照和钱媛都出言附和,但心里则念头起伏,思量着这位高深莫测的仙长,为何要说出此言,难道是在点醒自己?又或者是在暗暗敲打?   陈错没有那么多心思,听着两人解释,察觉到二人念头之乱,不由失笑,心道:“聚厚歌的核心,虽是这句,但不是为了遵从话中之意,而是要反着利用!”   “天,代指人身;天道,就是精气神之运;而所谓‘马’,指心中之意。在他人心意安宁时,挑拨其意偏于杀伐,令其心乱;在他人念头兴奋时,强令其意内敛压抑,则其意衰,这一乱一衰,就有了空隙和反差,方便引诱其人放纵欲望、不知满足、滋生贪婪,提炼出心毒!”   “此歌诀之要,和心中三火类似,我或可化用其中,不过以这套歌诀凝聚的,多偏向于负面念头,这一点我的小心对待,不过,聚厚诀注重欲念、恶念、毒念,不光是炼自身之念,也能用于探查他人贪念,明晰对方心底本意,甚至能遥遥感应……嗯?”   陈错正想着,忽然有所感应,朝着水下看去。   深水之中,正有一道黑影由远而至。   一道阴冷的目光正冷冷盯着传递。   “这修士真是好运,得了一枚符篆碎片。”   黑影靠近之后,一双略显凶恶的眼睛逐渐清晰。   “是不是找机会试试此人成色?看他有没有资格赴宴!以大王的身份,请昆仑典云子这等人物也就算了,这个船上修士看着平平无奇,不知有何来历……”   只是,它的念头尚未落下,就有一点星光落下,将他定在水中,半点动弹不得。   不好!   黑影挣扎了一下,但哪里挣脱得开,随即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浮出水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待得月十五,往赴长生约?   哗啦!   伴随着水声,约莫七八尺高大的身影被陈错凌空摄起,一甩,落到了甲板上。   整艘船都摇晃起来。   祖正照等人一见,便是一阵惊呼。   “这是何物?”   “妖怪!”   “恩公威武!”   这被摄起之人,浑身覆盖着通红铠甲,面庞干瘪,顶着两个硕大眼睛,一看就不是人!   “虾兵蟹将?”看着来人,陈错想着之前的事,“鲤鱼精的人?来给他报仇?”   他拿住了鲤鱼精后,也听灵崖师姐妹提过,说那妖精在水下布置了片府邸,号称水府。几十年下来,也有些积攒,聚了些虾兵蟹将,但陈错没兴趣搜查,任凭来去。   “呸!”虾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未能如愿,于是啐了一声,“谁是那鲤鱼小儿的手下?我乃北河水君麾下虾兵统领,虾霸!”   “你这名字是谁给起的?”陈错来了兴致,心中一动,就起了探究情报的心思,“北河水君又是何方神圣?”   “我家大王,乃大河中段九百九十九里河道之主!司职行云布雨、消灾降福,而且长生有道,沿河两岸的官面也好,黔首也罢,哪个不是年年祭拜?我为大王麾下统领,身份尊贵,你这小小修士趁我不备,偷袭过来,折辱于我,祸患不小!速速将我放开!”   陈错听着,联想到符篆碎片,就问:“你家大王既然这般厉害,你贵为统领,何必鬼鬼祟祟,在水下窥视于我?   “哼!”虾霸冷哼一声,“我辈行走河道,就像是你等走在直道上,我乐意瞅着上面,你管得着吗?”   陈错一时竟无言以对!   角落里,小猪本就被这虾兵统领吸引过来,见着陈错言语吃瘪,猪蹄捂肚,咧嘴就笑。   陈错叹了口气,故意道:“既然如此,那就放你离去,日后见着,也不多问了。”   那虾霸又道:“慢着!”   陈错好整以暇,就知道还有后话。   虾霸见陈错不问,只得道:“今日过来,和你确实有点关联,我家大王看出你心怀不轨,暗中搜集神灵符篆,特意派我来警告你!你可知道,那符篆碎片本就是我家大王之物,你若识相的,速速双手奉上,不失为明智之举,亦能得我家大王赐宴一场!”   “哼唧!”小猪原本笑呵呵的,但听得符篆之事,立刻留神起来,听到此处,脸色陡变,就要冲上来理论!   陈错拦住小猪,冲虾兵道:“你说符篆碎片是你家大王之物?我未曾见过你家大王,所得之符篆也有来历,总不能来个人,随便编一句话,就说东西是自己的吧?”   “要什么凭证?”虾霸理直气壮的道,“我家大王说是,那就是的!”   “好个蛮不讲理!如此看来,你实是来夺符篆碎片的?”陈错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既然如此,那你我还得做过一场……”说着,作势要动手。   虾霸当即摆了摆手,马上改口道:“休要动手!你们人中圣贤不是说过,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吗?我是来送请帖的,要请你赴我家大王之宴!”   陈错道:“你方才说过,若要赴宴,得先交出符篆碎片,我却是不愿意交,只能拳头上见真章了!”说话间,一股威压落下,那虾霸当即心火跳动,生出惧意!   随后,它哆哆嗦嗦,硬着头皮道:“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打打杀杀!”那语气已经软下来了,硬是定着禁锢,猛一抖落,落下一块扇贝来,内里蕴含着意念光辉。   陈错定睛一看,心有所感,当即就要禁锢住那块扇贝,但那扇贝之中意念升腾,勾勒出一道威武身影,威压散溢,瞬间将定海星光的禁锢之力撕裂,令虾霸脱身出来。   “多谢大王!大王神威盖世!好叫大王得知……”这虾兵统领浑身一抖,正要再说两句,却见那威武身影撇去一眼,直吓得这虾兵佝偻起来,浑身颤抖,终于不敢多言,一个转身,跃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陈错也不阻止,他知道这虾兵只是小角色,犯不着与之计较,那背后之人才是关键,就盯着那道身影。   那威武身影也看向陈错。   顿时,陈错重压临身!   连带着整条船都生生下沉了几寸!   那弄类威压有如泰山,压得他浑身筋肉隐隐震颤,似乎连骨骼都要承受不住这股压力了!   偏偏除了他之外,那祖正照等人只是一脸好奇、警惕,明显没有受到影响!   而且这股感触,陈错实不陌生,他自书洞中领悟化身之时,就曾经切身的感悟过,只是当时是以长生化身感触,现在真身领教,真就是另外一层感触了!   长生!   陈错已然清楚,面前这道投影的源头,已然长生久视!   “不错……”   威武人影忽然点点头,声音中有几分赞许。   “能在本王的威压下保持着镇定,是有些本领的,从你的样子来看,过去该是见过长生?”   祂淡淡说着,有股高高在上的意思:“本王看得出来,你对长生并无敬畏,该是有些出身的,但本王要提醒你一句,长生之威,非一介道基就能测度!有时看着只是一个境界之差,似有一步之遥,实乃天壤之别!”   说话间,这人威压又隆盛几分,伴随着淡淡话语,直入陈错心间。   当即,陈错便明白过来,对方是要以言语在自己心中种下畏惧,让自己逐步臣服!   不过,他本就有三火神通,如今更是参悟了一点聚厚歌诀的心毒之意,立刻就将那一点畏惧之念收拢起来,不动也不摇。   “嗯?”那道人影疑惑起来,“你到底是何人?绝对不是无名之辈!说出你的来历,或许本王看在你背后之人的面子上,会网开一面。”   “何为网开一面?”陈错不动声色,问道:“阁下所要的是何物?”   “明知故问!”那人摇头轻笑:“也罢,你若真对那道符篆感兴趣,本月十五,来北河水府,本王会为你解惑!”   “那本王等着你!”一句话落下,那道身形骤然破碎只留下一点冰晶。   “十五?今日初五,还有十天,我若是不去的话,又当如何?”   看着那道冰晶,陈错陷入了沉思,忽的,他问向旁边瑟瑟发抖的船夫:“岸上是什么地方?”   船家小心翼翼回道:“乃是荒野,不过往前几里就能抵达姚襄城。”   “那该是方才那位水君的地盘了,九百九十九里之水君,那符篆若与此人有关,这背后有何牵连?难道这人是庙龙王前辈的友人,受托得了符篆?”陈错沉思片刻,摇摇头,“从口气来看,一点也不像,那就有可能是机缘巧合得了庙龙王前辈的符篆,要占为己有,但符篆为何破碎?当然,前提是符篆得真是前辈的才行……”   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忿忿不平的小猪。   “或许该去探查一番,只是那人乃是长生,我纵能借力,却不持久……”   一念至此,陈错忽又问那传家,道:“我记得你提过,自姚襄城往东,可抵晋州城?”   .   .   刷!   剑光一闪!   威武身影荡漾起来,宛如水中倒映,旋即恢复,随后他屈指一弹,便打碎剑光,将对面的典云子禁锢在原地。   典云子面露诧异,发现难以挣脱后,反而平静下来,笑道:“长生之威,果然非同凡响,值得吾辈追求!”   那威武身影点点头,道:“此番七人中,本王愿称你典云子为最强,你还有底牌,足以与长生一拼,不过也代价不小……”莫名的,祂心中闪过了陈错的身影。   典云子面露自信笑容,道:“待得真正见面,不会令阁下失望!”   “本王拭目以待!”   留下这一句话,威武身影消散,只留下一团冰晶。   “有趣!”典云子看着冰晶,眼中跃跃欲试,“这河东地界,终于有个值得我全力以赴的了!” 第一百八十章 汉儿不识汉魏,只知生则齐周   “这就是晋州城啊。”   钱媛探头出马车,看着低矮的城墙,发出了感慨。   刘难从另一边探头出来,道:“这城墙怎的这般破烂,咱们先前去过的许多小城,都比这座要强。”   “晋州城墙被打碎了几次,还能有这般模样,已算不错了。”祖正照笑着讲解起来:“周国、齐国打了好几场仗,每次都会涉及到这河东之地,如今河东北边为北周所得,而河东南面还在齐国手中,这平阳郡更是齐国在此地的立足根基!”   他们所乘的这辆马车很是宽敞,是改道陆路后好不容易才雇到的,而后陈错便以赶路为理由,令祖正照三人同程,五天下来,三人自在了许多,已没了开始的紧张和不自在,才会侃侃而谈。   而听到这里,陈错也主动问起河东局面。   “晋州是平阳郡的首府所在,”祖正照的语气当即恭敬起来,“此郡在曹魏时设立,晋时亦是北方要紧之处,周国、齐国在河东争夺不休,地盘犬牙交错,这平阳也就越发关键,不仅常有兵祸,还有不少驻扎,汾水两岸就有不少屯兵。”   陈错点点头,他初至此地,还未进城,已然能察觉到肃杀之气,尤其是那座城池,更是散发着不祥气息,该是兵争过多所导致。   一念至此,他笑道:“祖兄真是博闻强记,历史典故、天下局势都是信手拈来。”   祖正照赶紧谦虚起来。   倒是钱媛道:“祖叔叔的祖上,乃是北伐英雄祖车骑,可谓家学渊源,更关心天下局势!可惜,如今北方为胡人占据,好多人已然忘却祖上之名,甚至在这北国朝廷的刻意控制下,连过往朝代都不知道了,更不要说郡县的历史沿革!”   祖车骑就是祖逖,在南朝名声不小,陈错自然听过。   正在说着,那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位,前面有兵卒设卡盘查,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转道?”   “这里就有人盘查?”祖正照有些意外,旋即露出愁容,他也不隐瞒,就对陈错道:“我等不是齐国之人,先前伪造了些许路引、官文,可被那逆子追击时,都散落在野外了,若是被人问起,怕是隐患。”   说完,他又补充道:“按理说,河东乃是周齐对峙的前线所在,双方争夺不休,除了土地,更夺人口,对流民都有安置之法,晋州周边就有不少安置之处,有些会被送往齐国腹地,以填补几十年战乱的空缺,所以轻易不会严格排查,因为很多流民见着这般阵势,就会生出退却之心。”   陈错心里几分清楚,该是那位赵郡王世子在推动,但他并不明言,何况自己从太华山下来,更没什么路引,也不可能表明南国宗室的身份,就道:“既然如此,就先改道,去汾水河畔,寻一座定心观。”   定心观之名,陈错是从灵崖口中得知,那观中有一位道人名为张房,按灵崖的说法,此人消息灵通,她能知晓符篆碎片,都是此人告知,陈错便想着,能否就北河水君之事,打探一番。   他这边一发令,车夫当即调转车头,居然对那定心观所在很是清楚。   倒是那祖正照想到了什么,主动请示道:“这晋州透着古怪,不如让某家去探查一下消息,也好禀报恩公。”   “也好。”陈错看了对方一眼,没有阻止。   .   .   “定心观的人还挺多。”   马车前行,绕过一座小丘陵,便能看到汾水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沿途还能看到不少人,钱媛问了几个得知,都是去道观拜神的。   刘难就道:“这道观好大的名声啊!”   车夫听了,笑道:“定心观的真人是个有本事的,更是个大善人,不仅时常施粥,还会治病救人,又不收诊费,这十里八乡的都喜欢去那观中。”   刘难道:“原来如此,难怪刚才一说定心观,大叔你就知道地方了。”   “我们乡里经常有人来此,我也时常接送,不过那道观在一座小山上,再往里面,就得诸位自己走上去。”   果然,很快便到了一处狭窄山路——那道观虽是依山傍水,却是建在一座小丘背面,因此车马南行,陈错见状,自是要走过去,却将刘难和钱媛留了下来。   二人不敢多言,只得看着陈错离去,随即,钱媛松了口气,但刘难却有几分遗憾。   小丘不高,山路也不陡峭,走几步就能见着上山、下山的人,这些人说说走走,有不少红尘气息,令陈错心有所感,忽然,一阵谈话落入耳中,让他心念猛然一震。   “真人真是活菩萨,没有因我等是周人,就不给治病。”   “是啊,对比之下,那晋州城的兵卒,一听说咱们是周国逃难来的,立刻就不给好脸,处处刁难,唉。”   “那些周人着实霸道,还自诩高人一等,可我听真人提过,过去根本不分什么周人齐人,都是一国之人。”   “你说的大魏国,这才过去几年啊,你们这些年纪轻的就不知自己本是魏人了!当初元氏皇帝……”   “老丈,你说的那是元魏,我说的这个啊,好像是叫……叫曹魏!听说也是个北方大国!”   “不可能,我这么大年纪了,从来没听过!”   “我也听过,说是不光有魏国,还有个什么汉国呢,皇帝姓孙,是个女的。”   “汉国?匈奴的那个汉国?”   ……   听到此处,陈错倒是不再急着赶路了,那心灵殿堂中的人道金书翻转起来,默默的收拢众人之念……   .   .   “典云子师侄,按说你的修为道行都在老道之上,老道不该多言,可北河水君颇为神秘,受祭祀三十多年,却几乎未曾露过面,可很多事的背后都看得到其人影子,着实深不可测,祂骤然现身,说是设宴邀请,只怕宴无好宴,是鸿门宴!”   道观后院,老道士张房满脸忧虑,看着面前的典云子,语重心长的说着。   典云子只是笑笑,道:“张公好意,我是知道的,但我此番下山就是为了出山磨砺,顺便凝练白帝剑光诀,离神藏开启没有几年了,按着我的谋划,该是一入神藏便得长生!那长生水君乃上好的磨刀石,你也莫担忧,我有底牌,就是局面不利,也不会失陷……”   “便是道基圆满,与长生之间亦是咫尺天涯!”张房摇了摇头,他看出这位昆仑骄子不会改变念头,却还是劝着,“三年以来,有不少宗门弟子来此,都是静不下来心,仿佛只争朝夕,但往往事与愿违,想来与那独占榜首的……”   “我非不能,而是不想!”   典云子打断了张房之言,起身道:“此来,主要是向张公探查北河水君之虚实,既然知道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扰张公清修了,正好,晋州城中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他一走,张房摇头叹息。   却有个小道士端着一壶茶水进来,见着空荡荡的内室,不由诧异。   “人走了,看看外面可还有客人,去给他们喝吧。”   小道士打量了师父两眼,就道:“师父何故这般烦恼?可是典云子又说了什么失礼之言?”   张房道:“为师担心他在河东出了事,到时候昆仑问起,咱们一座小观,如何能受得住?”   “他为何这般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招惹那水君?”   “倒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张房摇摇头,“年青一代中,他是佼佼者,天赋资质道行都远远超过旁人,只是性子太过锋利,功法为剑,人亦如剑。”   那小道士又道:“他这么厉害,为何在星罗榜上还被人压了一头?”   “这……”   张房迟疑片刻,才道:“为师未曾见过太华陈方庆,他这三年可谓销声匿迹,连相貌都没几人知道,但为师听终南山的人说过,陈方庆能占得头筹,主要是修了一门功法,能在星罗榜中施展……”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眼如渊   陈错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道观门前。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夜色初显,道观中点了灯。   抬头看月,陈错心里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淡淡的人念光辉被心中道人握着,其中念头翻转不休。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感悟着人念核心,陈错长叹一声。   “这北方先是十六国厮杀,跟着元魏一统,但没多久,就又分成东西两国,纷纷扰扰,便是上层的士族都几经波折,文脉纷乱,有些地方近乎断绝,而黎民百姓就不用说了,别说读书,连字都不识几个,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明日都不见得能看到,又有几人还会关注过往,那过去的历史渐渐地,就不存于人心了……”   心中道人灵光凝聚,将那人念光辉中的共识提炼出来,隐隐呈现出八个模糊的篆字,但旋即破碎,重新化作光辉。   “还不够,聚集的共识还不够强烈,或许我该多看看这个世道,就像小猪说的那般,得接接地气了……”   一念至此,他将那团光辉收入人念金书,继续拾阶而上,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   正好见着一名男子从道观中走出。   这人背负长剑,一双眼睛锐利如剑,只是随便看过来一眼,就让陈错面皮隐隐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哦?”那人面露诧异,朝陈错看了看,笑道:“你是哪家的弟子?能察觉到无形剑气,道行不低。”   “我?”陈错有些诧异,居然从对方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不过,不等陈错回应,那人却忽然朝着晋州城方向看了过去,眉头一皱,道:“真是不巧,过些时候再与你论道,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落,他竟是毫不避讳,长剑出鞘,剑光卷着自身,便破天而去。   “……”   看着那远去的光影,陈错不由摇头,想着,这人怕不是修行修坏了脑子,莫名其妙的很。   随即,他收回念头,迈步入观。   道观中还有几人,但看样子也要离去了。   陈错打量了几眼,就打算正式去拜见张房道人,随即就感到又淡淡涟漪在周围荡漾,心中灵光和胸中火木两气隐隐跳动。   他当即明了过来。   “这观中有阵,能探人修为!”   但陈错并无收敛的意思,他本就不怕暴露,此番来此,正是为了探查消息。   反倒是那后院的张房,原本端坐静室,以为只是寻常宾客上门,结果这一探查,才发现是个道基修士。   “兴许又是因水府符篆事而来,唉,真个多事之秋啊,自星罗榜问世之后,这仙门也好、旁门也罢,越来越浮躁了。”   一念至此,于是招了徒弟,果然,让他去前院将人请来,想着等人来了,怎么都要劝诫一番。   小道士一听,便快步前往前院,心里思量着:“几日可真热闹,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但无论哪个,都比不上那典云子狂傲,不知这位如何?”   等他见着陈错的时候,后者正盯着三清殿的坛上泥塑看。   “咦?”   只是一眼看去,小道士忽然一阵恍惚,竟觉得那人与泥塑格外和谐,似是融为一体,化作了一幅画!   古怪!   等他定睛再看,和谐之感消退,一切如常,但等走近两步,见陈错丰神俊朗,更有一股难言的气度,语气不自觉的就恭敬起来:“有礼了,阁下可是来寻我家老师的?”   “听人谈及观主之名,特来拜见。”   “请随我来。”   随着小道士穿过三清殿时,陈错又看了三座泥塑一眼。   他方才在其中看到了莹莹光辉,知晓都是人念香火,本着和佛光的对比之心,便运转无名吐纳法,吞吐了几丝,却发觉比之佛光,要驳杂得多。   “寺院佛像本是心庙法的一环,能凝聚人念,归善寺又是大寺,还位于京城,相比之下,这座道观确实要简陋许多,或许因此才显得驳杂。也不知这些人拜祭三清,是否真能寄托到那三位大佬身上。”   这般想着,他穿过一条长廊,到了后院,远远地就见到了一名道人,立于屋前。   那张房这几日除了典云子之外,也见了不少同道,更知晓了水府邀约之事,本以为陈错也是个寻常同道,得了消息来询问,没想到这会一看,那泥丸宫中神光跳动,引动心血来潮!   他知道厉害,当即定住心神,暗暗吃惊。   “当初典云子初至,我便神光跳动,心血来潮,以听闻之法推算,知晓并不平静,之后果然应验,怎的这人一来,比那典云子的反应还要大!那典云子乃是昆仑高徒,转世之仙,更是星罗榜中的一流人物,位列二品,这位又是什么来历?”   张房正思量着,陈错已经过来。   “见过真人。”   “当不得真人之称,那是归真之境才担得起的,”张房摇摇头,“贫道与道友一样,都是道基之境。”   他有心要询问对方来历,可方才自己一时疏忽,让徒弟前往请人了,总不好杵在这,于是一抬手,道:“里面请。”   期间,张房运转听闻之法观察着陈错,结果越看越是心惊,感觉是在看着一潭深水,深不见底!   陈错听着这话,也不迟疑,跟着进去,心中思量着,这道观之阵,果然是探查出了自己的修为,前后不过几息时间。   “不知是什么阵法,这么快就探出我的道行了,好在不动用神通法宝,我与其他道基境修士,该是没有太大区别,眼下还不用太过在意,但话说回来,确实该修个隐藏修为之类的功法,说不定能省去不少麻烦,就比如方才门前遇到的那个人,他明显是一眼看出了什么,才生出了战意。”   他一边想着,一边被领着落座。   对面的张房看着看着,越发小心起来,正想着,直接询问来历,是否太过唐突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阵阵声响,跟着一个洪钟一般的声音传了进来——   “张老道!快快出来,我得了那个什么北河水君邀请,让我这个月十五去赴宴,你赶紧给我参谋参谋!你不是说那水君神秘莫测,不是个好东西吗!他莫不是见我天赋高绝,威胁到了祂,想要设下陷阱,借机谋害于我?”   一听此话,张房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唯难可阻心,奈何……   “是贫道族中血亲,让贵客见笑了。”   张房告了个罪,正要起身出去。   可还没等他起来,就有个雄壮汉子当先进来,他人高马大,满脸的络腮胡,一走进来,还带来一股风。   等见着陈错,汉子露出诧异之色,摸了摸脑袋,道:“原来你这有客人!”   陈错笑了笑,微微行礼,道:“你提及的那北河水君……”   “你听到了?”汉子摆摆手,“这不是你能插手的,张老道,让这客人回避一下,先把我这事处置了……”   “张竞北,休得胡言!”张房赶紧拦住,随即冲着陈错拱拱手,道:“道友莫怪,我这侄儿乃一浑人。”   “无妨。”陈错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该说此人出现的恰到好处,便道:“恰好那北河水君,也给了我一份请帖……”   “你也有请帖?”张竞北面露惊讶,随即似乎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难怪你来拜访张老道。”旋即,他一屁股坐下,对张房道,“正好,老道,不如一并说清楚吧,省得这人再问。”   张房脸色一黑。   这张竞北乃是他俗家兄长的独子,更是他们这一代的独苗,备受宠溺,因而行事任性,但这次,他是决计不能放任此子胡闹,那北河水君神秘莫测,他可不愿自家侄子被牵扯进去!   一念至此,张房也顾不上探究陈错身份,只想着让张竞北知难而退,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招来小徒弟,吩咐了一句。   小道士面露诧异,跟着快步离开。   张房重新坐下,看着对面两人,道:“算上你们二人,五日以来,已有五人来此询问北河水君了。”   五位?   陈错忽然到了在门口碰到的那位修士。   张竞北却道:“这是好事,若非水君闹腾,你这道观能有几人过来?”   张房闻言,心里就有怒火升腾,但看着陈错在侧,又生生忍住,道:“也罢,既然来问贫道,那这水府之宴,确实有一言说与尔等……”   陈错与张竞北都凝神起来。   “不可前往!”   张房说的斩钉截铁。   陈错神色不变,那张竞北却是面露疑惑。   正好这时候,小道士端着一个小木盒走了进来。   张房拿过来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血红色冰晶。   当即,就有一股混乱、血腥的意念蔓延开来,影响着满屋人的心念跳动。   张竞北脸色大变,心神一阵摇晃,眼前幻象丛生!   张房护住徒弟,压住心中杂念,道:“此物就源自那北河水君,尔等也见了,这其中血腥杂念根本无法……”   一句话还未说完,陈错忽然伸手一抓,那血红冰晶便震颤起来,那血红之色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随即丝丝缕缕的剥离出来,聚成一团血雾,一飞,被陈错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这团血雾,蕴含着浓烈的杀戮之意,暗合聚厚之法,本就值得探究,加上他注意到这意念一出,连张房道人的心神都受了影响,便就出手了。   “……驱除。”张房的话这才说完,随后一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冰晶。   冰晶已然洁白。   “张老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张竞北深吸一口气,恢复清明,方才被杂念干扰,没有听清张房之言,“这东西好厉害!”说着,小心的瞅了陈错一眼,没敢多言。   张房眉头紧锁,盯着陈错手中那团血雾,哪还顾得上回话。   张竞北啧了一声,再看张房手中的冰晶,疑惑道:“老道,这冰晶……你也得了邀请?”说着,就伸手去拿。   张房收回目光,任凭张竞北将冰晶拿走,说道:“这块不是请帖,乃是贫道十年前所得。”   “十年前?”陈错复看张房道人,眼前最重要的无疑还是水君之事。   听着陈错询问,张房道人镇定几分,找回了几分主场感触,只是看向陈错的目光,却越发慎重起来,心中思量着,这修士道行不低,但自言行举止来看,岁数不大,能有这般修为手段,绝非寻常之辈……   张竞北这时问起:“不是请帖,那这块冰晶,是做什么用的?”   张房闻言,语重心长的道:“那北河水君长生久视,信徒众多,自那北朝权臣尔朱荣死后,便占据了大河千里之段,自此大河两岸战乱不断,而且此人心思难测,几十年来,还资助了不少精怪和修士。”   “资助精怪、修士?”陈错心头一动,“如何资助?”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块冰晶看去。   “道友该是猜到了,这冰晶之中封镇着神灵符篆的碎片!”张房的脸色有几分凝重。   张竞北面露惊奇,就盯着冰晶看着:“这里面也有符篆碎片?”说着,便运转玄功,要捏碎冰晶。   陈错却问道:“听道长话中之意,这北河水君和那尔朱荣有关?”   这名字他听过,北魏的军阀权臣,杀性浓烈,一个河阴之变,将北魏上层勋贵屠戮的十室九空!   不过,此人亦难逃权臣下场,血溅宫廷,但北魏乱局也由此而起。   “是否有关,尚且不明,只是年月相近。”张房见张竞北捏着冰晶,憋得满脸通红,便道:“别白费劲了,若无口诀,难破冰晶,那符篆碎片并非实物,对香火念头天生有着感应,若不彻底封禁,如何能安稳十年?”   “这般邪门?”张竞北见自己怎么都打不开,便有几分气馁,看着陈错手中血雾,心念一动,递给陈错,道:“你来试试。”   陈错看了张房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便收拢血雾,接过冰晶,凝神感悟之下,果然是彻底隔绝,察觉不到内里分毫。   张房见状,心下却有几分惊疑,没有再贸然开口。   陈错又看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   “从外面无法攻破,从里面也被封禁,但若是内外感应共鸣呢?值得一试,若如我所料,顺便还能测试一下,这符篆与庙龙王前辈,是否真有关联……”   这般想着,陈错也不犹豫,心念一转,暗运三生化圣道,将梦泽中的一点金光投影心中。   心中金光震荡,他双目放光,视线如针,刺入冰晶!   随即,一点微弱的共鸣滋生于念。   “果然如此!”陈错默默感应,“不过该是碎片残缺,所以威能不全,因而共鸣微弱,还不甚清晰……”   一念至此,陈错想到了庙龙王的遗留心得,当即有了主意,那心中道人神光一扫,人念金书中飞出六十四枚烫金字符!   这心得字符源于庙龙王的遗留之念,蕴含意志印记,曾杂有遗憾之念,但被陈错剔除,存入金书,现在又从书中提炼出来,汇聚一起,融入心中金光,又借目光,勾连手中冰晶!   顿时,那微弱感应越发清晰,逐渐攀升!   边上,   张房观察许久,见陈错只是看着,这才微微放心,想着这次总算能借机告诫二人,但他正要开口,忽然见陈错手中冰晶微微震颤。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一道细微裂痕在冰晶浮现。   一点金光显露。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道至神,玄珠形兆!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的碎裂声中,冰晶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听得张房是心惊肉跳,更看得那张竞北啧啧称奇。   哗啦啦!   忽然,碎片跌落,冰晶散落,一道金光冲出,被陈错一把抓住!   嗡!   光与手接触,又涟漪荡漾。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心神震荡!   “好家伙,这是什么?”张竞北满脸惊奇与骇然,眼前一阵恍惚,隐隐见着一座庙宇!   陈错心中,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变幻,与外界金光遥相呼应,他的额头上,一道竖目若隐若现,隐约间,一座桃源村庄的虚幻之境浮现眼前!   头上,一点虚幻花朵若隐若现。   那人念金书中,诸多人念沸腾起来,尤其是他在秘境人间,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中凝练出的一道“绝”念,更是升腾变幻。   跟着,他在山道上听沿途之人交谈,凝聚的一点人念也雀跃起来,在金书中翻腾之间,隐隐也凝成一字,但模糊难变。   怀中,《九歌》注解震颤起来,有缥缈而虚幻的歌谣在众人耳边萦绕!   而后,陈错手中金光不受控制,自双目而入心头,与六十四枚字符结合,勾勒出一道模糊身影,无想无念。   这心中殿堂乃是陈错道基根本,他不敢掉以轻心,正要探查、禁锢,未料那身影似是受到牵引,直接入了小葫芦。   当即,梦泽之中降临一道模糊身影,与原本的符篆碎片结合为一,化作一颗混元珠子,沉寂下来。   种种异象接连消散!   这一连串的变化,陈错尚有几分措手不及,但随着那身影步入梦泽,总算是告一段落,只是先前诸多变化的余韵尚在,他心里有几分感悟,本该好生参详,奈何那神灵符篆碎片可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时入了葫芦,那就拿不出来了,总该有个说法。   对面的张房,在见着陈错头上的虚幻花朵后,就哆嗦了一下,眼中满是惊疑和敬畏!   张竞北则揉了揉眼睛,眉头紧锁,想不清楚,索性也不想了,冲陈错暑竖起拇指,道:“厉害!我用尽劲力都没能将这冰晶打碎,你只看了两眼,不仅冰晶碎裂,更生异象!”   “术业有专攻,兄台不善此道罢了。”陈错说着,对张房拱手道:“还要向道长告罪,一时感悟,未控制住,纳了那块碎片!”   “不碍事!不碍事!”张房赶紧摆摆手,一脸诚恳的道:“此物合该与道友有缘!理应如此!”   陈错听着古怪,这话让他想起了西方某教,便道:“再是无意,总是拿了道长的东西,只是情况特殊,一时也难以拿出,不知什么地方能帮上忙?又或者道长有什么可让在下效劳的?”   他心里想着,要是实在不行,他就在去寻一块还来。   虽然应下小猪之请,更以庙龙王心得引领共鸣,几乎确定了符篆碎片来历,但这次实在理亏,总要补偿,至于其他,日后再计较。   张房一听,心里是又惊又喜。   他让徒弟取来血冰晶,本想用实例说服侄子知难而退,结果多年难题,在这位客人手上迎刃而解!   只看那符篆碎片最后迫不及待的一冲,宛如游子归乡,张房就知道此事并不简单,再想着那朵虚幻花朵,更是知晓厉害。   那符篆他本就不打算留着,现在更是不愿再提及了,只是,看着张竞北那副模样,张房就知道今日苦心告吹。   再看陈错一副认真模样,他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便道:“实不相瞒,这枚碎片就是那北河水君派人送来的,贫道留着也是浪费,入得道友手中,总好在在贫道手中蒙尘,但既然恰逢此事,贫道确实有一事相求。”   他看了张竞北一眼,继续道:“贫道这俗家侄子争强好胜,又不知进退,日后在那水府宴席之中,还望倒下能护持一二,至少保其性命!”   “张老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张竞北当即不乐意,他指着陈错,“我承认这小哥手段不凡,但看他模样还没我大,我哪需要他来保护?还有,你怎么就觉得,我去了水府就得出事?”   张房并不理会。   陈错也不含糊,点头道:“我若是前往那水府之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自当护佑令侄,但那位北河水君毕竟长生久视,我不能与你保证。”   张竞北嚷嚷道:“说你胖还喘上了,这话忒得托大,好像你能与那长生水君一战时的!若真这般厉害,我以后就叫你大哥,让我往东,绝不往西!”   张房还是不理侄子,只对陈错道:“多谢道友。”   “既已说定,那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陈错看这气氛,知道不好再留了,当即告辞离开。   他此番过来,本就为了打探北河水君虚实,现在得了些许情报,更意外得了第二块符篆碎片,反倒是欠了这道人人情了。   “这人到底是谁!”   等人一走,张竞北还在嘀嘀咕咕   张房却是擦着冷汗,长舒一口气。   那小道士瞧着疑惑,就凑过来,问道:“师父,这般让他离去,可还没问出他的来历呢!”   “好家伙,说了半天,你还不知他的来历?就和他说了这么多!”张竞北又诧异起来,“就不怕他是那水君的探子?”   张房摇摇头,道:“这河东之地,就没有北河水君不知之事,哪里还要堤防?”   “这么厉害?”张竞北心头一跳。   张房瞥了他一眼,道:“知道厉害了?那水府宴还去不去?”   “怎么不去?”张竞北一瞪眼,“这是两回事。”   张房摇摇头,不复理会,只对那小道士说道:“方才那人的身份,为师已经猜到几分,但他既然不说,为师就不能问!”   “老师知他是谁?”小道士很是惊奇。   “不错,”张房脸上有着后怕,“结合其人的道行、年龄,以及一点命数气息,自是明了了,了不得啊,了不得啊,难怪能压住群雄!独占鳌头!”   小道士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面露惊奇,道:“如此说来,他是靠着真本事占着位置?我还真没看出来,如此说来,这人比典云子厉害多了,结果那典云子却比他还狂傲!”   张房就道:“过几日,在水府宴上,二人怕是就要碰面了……”   张竞北听得云里雾里,宛如猫儿挠心一般,就道:“张老道,方才那人到底什么来头?听着很厉害啊,有多厉害?听你的口气,比典云子还要厉害?那……我岂不是真要认他做大哥了?”   张房闻言,却是眼中一亮。   .   .   走出道观,陈错行于山路,感悟着心中与梦泽变化,过了一会,神色古怪。   “那梦泽中的混元珠子不染意念,难以探查,还有和长生化身的气息相似,莫非还要再寻碎片,才能明晰奥秘?相比之下,倒是那第二道人念共识,有了几分凝聚迹象,似乎随时可以凝聚出来!或许,我该往人口密集之地一探,以此为突破口。”   他正想着,忽然心有所感,而后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就碰上了就碰上了满脸忧色的刘难和钱媛。   二人行色匆匆,见着陈错之后,那刘难更是快步上前,急切道:“恩公,世叔似是在城中出了事,有人带着他的口信过来,说是让我等找个地方隐匿,暂时不要如城……”说着说着,他低下头去,有些羞愧,觉得自己给陈错惹了麻烦。   “无妨,此乃应有之事,你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我去城中看看。”   陈错早有预料,吩咐了两句,安排了二人,也不停留,径直前往晋州城。   “正好,看今日能否凝聚第二道人念共识……”   想着想着,他抬眼远望。   夜已深。   晋州城安静伫立,城中众人安眠,一道道人念交缠变化,城池北方,隐约能见着一团金光,含而不放,但蕴含莫大威严。   “似有高僧坐镇。”   一年落下,陈错身上泛起涟漪,转眼变了个模样,成了那巫毒道的聂峥嵘。   “今日入城,还得顺便去一隐患,未免麻烦,得先套一层马甲……”   几日赶路,陈错不光参悟聚厚歌诀,亦了解和熟悉了心魂幡投影,知道此番一魂魄包裹真名,覆盖变化,连命数都能遮掩不少,是名副其实的小号利器,他心里存着念头,肯定要先做准备。   “聚厚歌已经掌握了三成,辅之三火神通,足以以假乱真,配合记忆碎片和魂魄命数,就是聂峥嵘的同门当面,我也自信能以假乱真……”   这念头刚落,虚空中忽然一点意念涟漪传来,被他收到。   陈错不由一愣。   那涟漪源头,赫然是造化道的同门求救之念!   “还真是巧了,正好打探消息,倒也不用真个援助,不过,谁逼得他们求救?似乎不是那位高僧……”陈错念头一转,亦按着造化法门传出意念,与涟漪源头遥遥呼应。   .   .   “有圣教弟子在城外,说不定可谓援手!便是不成,也能拉着做个挡箭牌……”   城池夜色之中,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皆着黑衣,狼狈奔行!   两人身后,是气定神闲的典云子。   “还不把藏匿诸金的地点说出来,真以为我不敢要你们的性命?”说着,屈指一弹,一点精芒飞出,将那男子贯穿!   那人惨叫一声,刺激精血元气,强忍着不倒,但心头惊恐,回头道:“典云子,你莫嚣张!我圣门高手已至!你若真个下手,休想活着离开晋州!”   “门中高手?”典云子摇摇头,朝着城外看去,“那我还真是有几分期待了,希望这位造化高手,不会让我失望。” 第一百八十四章 剑指峥嵘势相敌   见那典云子居然放慢步伐,逃遁的两人松了一口气,旋即那女子传念问起来:“你方才的求救消息,到底是得了何人回复?来的是哪家高手?””   男子强忍剧痛,苦笑传念道:“哪有什么高手,我亦不知回话者何人,无非是见他追得紧,拿话诈他一下!”   女子立刻回道:“你疯了!这典云子明显是修行修得疯魔了,是武痴之流!你用此话将他诓住,骗的一时,待他发现受了愚弄,必然恼怒,到时局面更糟,怕是真个求死不能!”   男子抱怨道:“总好过当场死了!他对你倒是怜香惜玉,我就惨了,这身上处处伤口,别说了,省得被他看出破绽,待得到了城外,见着那人再说,说不定还真是门中好手!”   女子嗤道:“好个说不定!此处周齐交替,除了咱离乱道,还有哪家会来?对了,还有一家,咱们是循着五毒教的痕迹来的,可他们经历内乱后,哪还有什么高手?就算有,又怎能击退典云子?这人太邪门!太厉害了!他在星罗榜上的排名,根本做不得准!恐怕,他才是真正的星罗第一人!”   “便是个是巫毒道的,也能做个挡箭牌!”男子兀自争辩。   “还不是你贪那几个铁块子,非要自那高整信处骗出来,这才惹恼此人!就告知他如何?”   “都许了尊者的使者,如何还给他?”   “可传够念了?”   忽然,典云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声音清朗:“我虽不能辨明你们传念内容,但希望之前言语,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否则,你等必追悔莫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二人越发惊恐!   他们此番过来,本想占点便宜,谁知竟招惹了这典云子。   这人过去不显山、不露水,二人本想着双方境界相当,又是以二对一,该是进退随心,结果甫一交手,便溃不成军,更被打碎了法器,连修道根基都动摇了,只能落荒而逃!   此刻,他们已是被打得彻底怕了!   这心里一惧,念头一乱,散溢出来,就被典云子捕捉,他叹了口气,失望起来,不由又想到了那个人。   “那人有一手赤光诀,与白帝剑光源头相同,本想试剑明心,炼器定本,就去挑战,随后静待神藏来时踏长生,谁曾想,下山至此,都未见像样对手……”   想着想着,他没有急着动手,还是驱赶,打算将城外那个一并料理了,随后将被骗走的诸金找回来。   三人前逃后追,转眼到了城西。   城墙上下有巡查兵卒的火把摇晃,但逃遁的二人已经顾不上隐匿踪迹,一跃而出,自低矮城墙上翻过。   “什么人!”   巡查兵卒立刻警戒起来,可跟着又见着典云子御风而来,衣袖飘荡,飞过城墙,纷纷愣住。   “这是……”   有兵卒举起弓箭,却不敢贸然释放。   “放下弓箭!”   兵卒头领有知晓厉害的,赶紧下令定下兵马,随即令人前往郡府禀报!   另一边,造化道的两人落地之后,循着感知,认准了方向,便直奔陈错而去,很快,视野尽头,就出现了陈错的身影!   “聂峥嵘!”男子远远一看,认出了那人身份,就传念说着,话中有着难言的失望,“巫毒道的小辈,聂怀宇的侄子,勉强算是你我师侄!唉!”   女子闻言,已然明白,这位巫毒道的弟子怕是指望不上。   果然,就听那男子道:“若是聂怀宇来了,或许还能借力为之,现在……不过,他既是巫毒道的人,毒功肯定是会的,说不定还能帮着拖延一二!”   一念至此,男子也不迟疑,传念过去,亮明了身份!   “聂师侄,我等是离乱道门人,我为胡秋,这是我师妹关愉,我等此番过来,是为了圣教大事!因此才被昆仑派人追杀!你速速阻拦后面那人,我等才能脱身传信,八里外的山中还有一位长生境的长老,是被派来接应的!”   转眼间,这人就编出了前因后果,一股脑的传递过去。   这说谎草稿都不打一下,信手拈来啊!   陈错摇摇头,知道这人是要拉“聂峥嵘”做个挡箭牌。   “造化道这风气,着实处处塑料门派情!算了,我还是不要掺和了。”   他当然不想被人当枪使,何况又认出了追击之人——   正是自己在定心观外,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此人从观中出,该是仙门同道,我欠张房道人一个人情,这人和他不知什么关系,总不好伤了,暂时退去,造化道的情报以后再探也不迟……”   一想清楚,陈错也不迟疑,就往后退。   他这一退,让胡秋脸色一变,知道自己的图谋被这个同门看穿了,随即当机立断,就要朝身后典云子喊话,给“聂峥嵘”栽赃一番!   “典云子,你要找的那些个陨铁、玄铁……”   没想到,不等他把话说完,典云子已是一指点出。   寒光一闪,精芒破空,直指陈错!   “邪门歪道,你既然来了,就一起留下来吧!”   典云子说完此言,便不复关注,仿佛看到了结果,目光又落到了离乱道二人身上。   “至于你们,既用言语蒙我……”   他言语淡漠,身后长剑不动,却有道道剑芒自周身迸射出来,朝着二人落下!   胡秋和关愉脸色苍白,眼中倒映着十几道剑光,露出绝望之色。   就在此时。   啪!   轻响传来,典云子面露诧异,漫天剑光尽数停下。   他朝陈错看了过去。   那道精芒,在触及陈错身前的瞬间,其中的剑意骤然膨胀,跟着竟是自行碎了!   “有意思。”典云子眯起眼睛,“这两人或许并未骗我,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让我拔剑!”   话落,停滞的一道道剑光齐齐转向,都朝着陈错刺去!   霎时间,陈错四面八方的道路尽数被剑光封闭!   杀意浓烈,要将他的肉身彻底毁去!   “他……”关愉死里逃生,转头看去,面露担忧。   “他什么他,走!”胡秋闷哼一声,便要遁走,但突有一道剑光落下,将他贯穿!   “啊!!!”   他惨叫一声,浑身飙血,瘫倒在地,被关愉护住,渡去一点真气。   典云子看也不看二人,只是盯着陈错,就见被剑光笼罩陈错两手一挥,那一道道剑光中的锋利剑意急速膨胀,瞬息撑破剑光,尽数破灭!   典云子双目放光,身后长剑“锵”的一声,便露出一截寒光!   但此剑尚未飞出,他的鼻子里忽然多出了股腥臭味,心头更有一股邪火升起,身子晃了晃,但旋即恢复过来,眼中露出惊奇之色。   对面,陈错不再后退,目光幽幽。   “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下杀手,可不该是名门所为……”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伤性命只伤心   典云子笑道:“不要妄想用言语祸乱我心,你今日若想离开,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挡住我的剑!”   陈错点点头。   既然对方如此,那他索性就不退。   不过,为了免去日后狗屁倒灶的麻烦,当然要以当下这个小号身份为对敌根本,其中关键,就是不可动用与“陈方庆”明显相关的神通术法。   他在离山之前所得所学之手段,都能追溯到“陈方庆”,可离山之后,有了心魂幡遮盖命数,就难以察觉。   聚厚歌诀和梦泽中的万毒珠,无疑是很好遮掩。   这般一想,陈错索性不再犹豫,三生化圣道运转之间,梦泽中的万毒珠凝聚出来,在心底滴溜溜的一转,无穷毒念蜂拥而出。   愤怒、憎恨、怨毒、后悔、妒忌、仇恨、痴怨……   一道一道意念,宛如瘟疫,凝成五毒之物的虚影,就要在陈错的心中肆虐,但旋即君火落下,笼罩五毒之念!   被火焰一烧,五毒之念哀嚎起来,纷纷匍匐。   君火为君,一念定生死,五毒不能逆。   万毒珠又是陈错以三生化圣道召唤出来的。   这诸多毒念立刻就被彻底驯服、驯化,如臂使指。   不过,他对聚厚歌诀的掌握到底不够娴熟,还是有些许毒念散溢出来,化作腐朽雾气,朝着周围扩散。   顿时,以陈错为中央,周边的泥土渐渐腐化,那地上的花草树木逐步枯萎,转眼蔓延十几丈。   这一幕,便是惊恐的胡秋和关愉也看的心头念跳。   “这般威势,岂是非凡可为?”关愉低语一言,“这聂峥嵘怕也已经踏足道基!”   胡秋并未回答,他简单处理了伤口,见着情况,又兴起趁机逃遁的念头,想着这聂峥嵘说不定真能拖一拖。   至于说,击败典云子?   胡秋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念头。   在他看来,造化圣教年轻一代中,根本无人有这个本事!   “好好好!”典云子见着这般威势,不惊反喜,长剑出鞘,落在手中,“正该这般,才好动剑。”   说着,他将长剑斜指:“方才我以剑意攻伐,甚至不能沾染你身,看来是那剑光中的意念被心瘟污染,自行溃散了,正好以实剑斩你!”   长剑震颤,泛起莹莹白光。   狂傲!   在陈错的感知中,那典云子自从拔出长剑,本身便如一把锋利至极的长剑,纯粹至极,寒光照古城!   陈错已然意识到,单纯靠着半途修成的聚厚歌诀和三火神通,面对对方至纯至极的剑法,怕是有些不够看。   “这就得动用其他力量了,而且最好和过往没有联系的力量,嗯?或许能顺便试一试。”   在这个关键时刻,陈错忽然心念一动,竟是想到了另外一颗珠子。   符篆碎片所化浑圆玄珠!   “那浑圆玄珠难以探查,不知能否借力,若能借力,无疑就是参悟的突破口,若那位北河水君真和符篆碎片有关,我若能参悟奥秘,说不定那因果之间的联系就能立起来,多一张底牌!”   这般想着,他默运功法。   梦泽中,那颗沉寂的圆珠微微一颤,随后分化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辉,自葫芦中涌出!   旋即就被心中道人一抓,凝聚在手上。   随后,这心中之神猛然膨胀,浑身灵光暴涨,光辉刺目!   连带着陈错的一道道念头都猛然膨胀起来,转眼壮大了十倍!   甚至有星星点点的金光散落,落在君火和五毒之念上,那君火当即旺盛起来,竟是直接超出心灵范畴,在陈错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来!   一时之间,陈错整个人便被虚幻火焰笼罩起来,那双目之中更是散发着霍霍灵光!   不止如此,那腐朽雾气翻滚起来,地上的枯萎范围一下子扩张开来,瞬间便将离乱道的两人包裹进去!   “唔!”胡秋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感到浑身伤势加重了几分,那身上的气血更是迅速衰退!心头的念头更是纷乱起来,脸色变幻!   他马上就认定,这是聂峥嵘在报复自己方才的言语,可看着其人身上那升腾的虚幻火焰,胡秋竟是不敢贸然开口。   再看关愉,已是脸色苍白,好在她身上伤势不多,情况要好上一些,却也在凝神运功,抵御毒念!   另一边,那扩张的腐朽范围,已然进逼到了典云子身前,却像是被无形剑气劈开了一样,被生生截断!   陈错则是掌控住了暴增的念头,安抚、收拢,心下惊讶。   “竟是最为纯粹的空白念头!宛如白纸一张,能肆意作画!能让我的念头膨胀十倍!莫说对香火道而言,就是对性修道法而言,都称得上至宝!”   他明白到了这颗珠子的价值!   “这是凑了两块神灵符篆的碎片,若再增一块,不知又会如何……”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念便成,只是他这般气势大涨,无疑引得典云子警惕,也让他战意浓烈。   “看来你也知道,不拿出全力是不成的。”   他手中长剑凌空悬浮。   “我修的白帝剑光诀,并无其他特异,唯有锋利一道,我欲斩天下万物,以求登峰造极,今日你当为磨刀石,为我之剑道增一点光辉。”说完这些,典云子目视陈错,问道:“出手之前,你不妨留下姓名,日后至少还有我记得你。”   “不可说出姓名!”那关愉犹豫了一下,却忽然出声道,“此人之神通……”   “好个狂傲之人……”陈错笑了起来,已然猜到几分,却还是爽快的说出了小号身份,“吾乃造化道聂峥嵘,你且记好了!”   别说小号名姓,就是大号名字说出去,他都没有心理负担!   “唉!”关愉叹了口气,“此人道行不低,却对自己太过自信……”   “好!”   典云子点点头,随即眼中精芒大盛!   “聂峥嵘,斩!”   当即,那飞剑由静转动!   沿途,处处皆斩!   滋啦!   四周意念震颤,而后尽数被那剑光斩碎!   “这一剑,斩命斩性亦斩名!”   剑光所指,陈错感到致命威胁!   他意识到只要那道剑光斩在身上,怕是要性命两消!   更不用说,还有股莫名之力笼罩过来,定住了心魂幡上的聂峥嵘魂魄,若他是聂峥嵘本人,被这般笼罩,便无法挣脱离去,只能面对这一剑!   “神通!涉及到真名的神通!”   不过,马甲罩身,他半点也不挂碍,却知道要在隐藏身份的前提下,挡住乃至击败那施剑之人,亦不能留手!   于是他念头一转,梦泽之中,那混元玄珠的边上,又是一颗一模一样的珠子被复制出来,亦有光辉涌出!   霎时间,双倍的金光在心灵中涌动,尽数灌入君火与五毒之念中!   二十倍的念头增幅,瞬间令心中殿堂都鼓胀起来,像是吃撑了一样!   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更是炸出几朵思维火花!   轰!   心外,陈错身上的虚幻火焰猛烈升腾,乃至照耀半边夜空!   心火虚幻,勾动天地间的离散人念,冥冥之中,一道源自晋州城中的禁锢之力,被微微触动。   火光之下,关愉和胡秋惊骇莫名!   随即,毒念余波来袭!   “这巫毒道的弟子,怎么……怎么……”感受着心头乱窜的念头,关愉艰难挣扎,勉强抵挡毒念余波的侵袭。   而胡秋因伤势过重,在惊骇过后,已被毒念余波侵入体内,当即念头混乱、颠倒,居然难以维持玄功运转,那全身的伤势当即不受压制,鲜血飙射,嘴里流出白沫!   好在这时,那暴涨的虚幻火焰,被陈错迅速收拢——   再是膨胀的念头,都还是他的念头,被心中道人艰难汇聚,最后在阴阳劲的引领下,旋转着灌入那万毒珠的投影之中!   咔嚓!   万毒珠浮现一道道裂痕!   珠子里,心火、五毒旋转不休,色彩斑斓!   “这样,恐怕还不够!”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寒芒,陈错冥冥感悟,于是再不犹豫,鬼面脸谱被心中道人戴在脸上,那鬼面的第三目睁开,森罗之念蜂拥而出,融入珠中。   顿时,五光流转,光影掺杂,色彩侵染化作漆黑,跟着珠子投影彻底破碎,但无碎片,而是向内坍塌。   最终,一个黑点浮现陈错身前!   随后,他身上虚幻火焰与周遭的腐朽雾气,疯了一般朝黑点汇聚,尽数融入其中,再被他一指弹出。   “这一招,不伤性命只伤心。”   黑点跨越空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典云子面前。   “雕虫小技!”   他轻笑一声,念头如剑,刺入其中。   下一息,念头破碎,被吸入黑点!   “嗯?”   意识到不妙,典云子心生警兆,也不操控剑诀了,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黑点。   但那黑点一震,其中蕴含着的庞大念头爆发开来,直接冲散了典云子的心灵屏障,而后入其心中。   顿时,他与剑都停滞下来。   周遭,一道道涟漪扩散,越过了正朝此处赶来的高整信等众人,触碰到了晋州城。   嗡!   城池之上,浮现一根根锁链,摇晃不定。   锁链一头延伸向天边,另一头则汇聚于城北。   .   .   “嗯?”   城北,大雄宝殿中,盘坐闭目的僧人神色微变。   随即,他睁开眼睛,眼底闪过诸多梵文字符。   身后,一座雄伟铜人隐隐震颤,点点光辉从几道裂痕中透射出来。   “城外何人,竟引动了一点被镇住的汉家气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剑落元知万事空   “快到了,就在前面。”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中,高整信等人焦急前行。   抬眼遥望,已能看到种种异象,空气中更是多了股腥臭味,又行几步,更见着火光冲天,照耀半边夜空!   众人心神震颤,好些人露出惊恐之色!   田博德脸色难看,嘀咕道:“咱们可能已经来晚了!”   “就不该将世子牵扯到这种事中!”叶楠瞥了田博德一眼,面露不快,又道:“世子,毕竟是修士之争,咱们真要掺和进去?不如等等……”   田博德脸色难看。   高整信的脸色变幻不定,若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想着这争端实因自己而起,便越发不安,再加上还指望着仙门修士出力相助,于是一咬牙,坚持要去!   叶楠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否则赵王世子在自己治下出了事,他是担待不起的!   一行人又走几步,便见着满地的枯萎草木,越发骇然!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卷起沙尘漫天,众人遮面闭眼,待得风沙过去,急急往前一看,首先入目的,是满身狼狈的离乱道二人。   高整信立刻就认出来,这正是先前打着仙门旗号,将自己搜集的诸金带走的两人。   但这两人不是此时主角——   胡秋和关愉也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着从容前行的“聂峥嵘”,心中近乎空白。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典云子居然输了?还输给了圣门的年轻一代!?这……”   碎叶随风飞舞,枯萎草木丛中,典云子静立不动。   一把飞剑自空中落下,被一只手捏住剑尖,摘落下来,屈指一弹。   当!   余声荡漾,剑中蕴含的锋利剑意散落,被陈错以聚厚歌诀渡了点木行之气过去。   生生不息之意融入剑意,充盈、膨胀。   剑气四散,所过之处,枯萎的草木重新泛起嫩芽。   霎时间,以陈错为中心,绿色扩张开来,一直延伸到高整信等人身前!   顿时,这群人惊慌失措,几个差役模样的男子当场跪下,口呼仙人。   高整信、叶楠这样的也是心头惧震,看向陈错的目光里夹杂着畏惧和惊疑!   典云子茫然抬头,眼中失去了锐气。   “剑未斩人,而心已衰,我,输了?”   无尽空虚袭来,原本的自信、自傲、自负尽数消散,甚至连求道之念都被一点黑点吞噬,过往的一切记忆,似乎都变得不甚重要。   聚厚歌诀的本质,乃是扰乱人心——削去本就缺少的东西,放大本就充盈的东西,但陈错还记得此人和定心观的联系,抬了一手,不伤性命只伤心。   天道有常,当留一线。   不过……   “你出手无情,招招致命,总要有所表示的,否则岂非助涨这般风气?”   说话间,陈错一挥袖,散去三生化圣道法门,投影出来的万毒珠随之消散,被万毒珠坍塌后的黑点约束着的众多念头就要爆发开来。   不过,这些念头之所以如此凶猛,也是陈错投影了两颗浑圆玄珠的关系,现在功法收拢,不光万毒珠消散,玄珠力量同样急速消退。   没了玄珠中纯粹之念的加持,心火、五毒之念、森罗之念自然衰退。   不过,力量不再,不意味着对典云子造成的创伤不存在。   他怔怔出神,连陈错将长剑插在身前,都没半点反应。   随后,陈错顺手一抓,从其人身上摄取一点金色光辉,拢入袖中。   “典云子被伤了心神!道心可能都受损了!”关愉看得分明,脸上还残留着惊骇余韵!   她与胡秋被典云子一路追杀过来,被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找来此处,也是胡秋想要找个挡箭牌。   谁曾想,这挡箭牌一跃成了更为恐怖的人物,在正面抗衡中,生生击破了典云子的道心!   这可比直接斩杀了肉身、灭了魂魄,还要困难!   这时,陈错朝着二人扫来一眼,让关愉一个激灵,心下震颤,畏惧的低下了头,表示恭敬。   至于受了重伤的胡秋更加不堪,他本就瘫倒在地,又被二人交战余波波及,浑身鲜血淋漓,念头一团乱麻,被陈错这么一看,当即心绪大乱,拿捏不住气血,又咳出几口血来!   不过陈错只是看一眼,便收回目光,目光投往晋州城。   他的眼中倒映着一根根诡异锁链。   心念感知,即使隔着很远,依旧能从锁链中察觉到压抑气息。   “这是什么?”   陈错眉头皱起,生出一股不安,继而是不祥之念。   另一边,震惊过后,高整信与田博德认出了“陈错”的身份。   正是与田博德有交情的聂家叔侄!   只是这两人自从离去后就了无音讯,今日那祖正照现身晋州,还是高整信的人发现踪迹,如今正在追捕,所以对聂氏叔侄,高整信多少有些轻视。   谁曾想,这聂峥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着情形,竟是击败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青锋仙!   犹豫片刻,高整信一咬牙,迈步前行。   叶楠等人一见,虽然畏惧,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去。   “见过……见过仙长,不知仙长归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高整信微微颤抖,心中紧张,看着陈错的目光,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但在眼眸深处,却隐藏有一缕热切。   当前这个情况,对他来说,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啊!”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   竟然是一名差役靠近了那青锋仙几步,竟被无形气刃刺伤了身躯,惨叫着跌倒。   高整信猛然惊醒,侥幸之念骤然消失,再次露出惊慌之色。   “先让他在这待着。”陈错指了指典云子,“你安排人手在周围护持,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好,好,我这就去吩咐!”高整信连连点头,随后又一脸希冀的道:“仙长,可要随我……”   “我会去找你,但不是现在……”陈错摇摇头,他套上小号马甲,要入晋州城,除了搜集人念共识之外,还要去除隐患,防止在齐地游历时被凡俗之事牵扯。   这个隐患,正是这赵王世子。   不过,许是残留的纯粹意念还未消散,那高整信一靠近,陈错居然心有所感,心灵深处的人念金书中,两团人念共识隐隐震颤,生出共鸣。   “嗯?莫非此人身上,有什么可供提炼的共识,可以牵扯到‘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主题?”   尽管疑惑,可陈错还是决定先押后,因为眼前还有事,要先行处理。   一念至此,他也不啰嗦,一挥袖,将两个离乱门人卷起来,随后化作一阵黑风,破空而去!   “”看着远去之人,田博德刻意在那叶楠面前道,“我这友人,果然是大神通者!”   当即,叶楠眉头一皱。   高整信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两人的勾心斗角,按着陈错的吩咐行事,待得一番忙碌过后,他看了那青锋仙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打道回府。   结果刚入城,一行人却被两个小沙弥拦住了。   “郡守,我家祖师有事要与你说,你看何时方便?”   “哪里能让大师久等?下官这就去拜见!”一听此言,叶楠不敢怠慢,甚至顾不上和高整信再说两句,就匆匆赶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高整信皱眉不语。   .   .   “师……聂君,望你看在咱们同门一场的份上,饶过我等!”   另一边,陈错驾着黑风,落在一处山头,将离乱道的两人甩到地上。   那胡秋便挣扎着起来,硬撑着伤势,痛哭流涕,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陈错却只是看着,看着两人越发忐忑。   犹豫了一下,关愉就道:“聂道友,今日之事,将你牵扯进来,实属无奈,我等也实在是……”   “先不说这个。”陈错打断二人,“关于这晋州城,你们知道什么?此处是否封禁着什么?”   一听这话,离乱道的两人面面相觑。   “聂君……你竟不知道?”   关愉小心问了一句,见得陈错脸上疑惑,这才道:“晋州封禁的并非一人、一物,当初尔朱荣炼制的四座金人,有一座就在城中,用以镇压汉家气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契胡铸金压汉运!   “用于镇压汉家气运的金人?”   陈错眉头皱起,这已经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而且,镇压汉家气运?   哪怕陈错已然削去了不少杂念,道心圆润,却也是生出几丝波澜。   随即,他注意到关愉脸上的疑惑之色,知道这个消息,在修行门派中该是比较普及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入门时间短,加上闭关三年,出关既出山,又或者是太华山并不关注此事,或者干脆是牵扯到王朝之事,师父不愿意告知。   总之,这事他事先确实并不知晓,不过现在套着小号,也没有多少顾忌,又震慑住了对方,索性就问个明白。   那关愉倒是不疑有他,毕竟这事问谁不是问?况且,人家实力摆在那,自己的小命捏在对方手中,哪里有什么选择余地。   “这事的根源,实在魏国的孝文帝身上!”   北魏孝文帝!   这个名字陈错可就熟悉了,比对陈朝皇帝都熟悉,那可是上了教科书的人物,乃是一代汉化先驱。   没想到自己问起来的事,居然能牵扯到这位身上。   “那位孝文帝整顿吏治,设三长,行均田,集权于身,南征北战,奠定气运,有气吞山河之相,奈何英年早逝,中道崩殂,不成天下一统。唉,当初我离乱道,便曾在这位陛下麾下效力!”   关愉说起这位皇帝,眼中流露出了憧憬和敬佩,好在还记得正事,便将话题拉了回来:“太和改制,革除了鲜卑旧俗,倡导汉家习俗,改汉姓,定名分!更扶植了好些个崇尚汉家的勋贵与大臣,令好些个汉家士族重新崛起,一度令魏国昌盛!却也埋下隐患,引得不少过往贵族的不满。”   陈错问道:“尔朱荣就是不满的人?”   “尔朱荣乃契胡小族,陛下驾崩时他不过孩童,却不知被哪家怂恿,视汉儿为眼中钉。”   关愉说着,进一步解释道:“此人本寂寂无名,借六镇之乱壮大,抓住了孝明皇帝和胡太后的矛盾,得以入洛,以河阴之变血祭邪神,将推崇汉化的勋贵大臣、汉地世家屠戮一空,断了大魏的气运根基,又担心汉化复起,便铸金人四座,分置于北方四地,镇压汉家气运,晋州正是其中之一!”   他忍不住感慨:“北地汉统越发衰颓,魏国处处烽火,如今演变为东西两国,皆源于此,而四座镇运金人,又压得汉家微弱,连带着将南方王朝都牵扯了,使之慢慢衰落。”   “……”   感觉自己躺着中枪了。   陈错抛开杂念,将注意力放回事情本身,骤然发现,若是严格来算,此番下山所遇之事,多多少少,都和那尔朱荣有着关联!   那刘难之事,牵扯着高齐皇室,追溯根源,是六镇起义的后果之一,而北齐的奠基人高欢,曾是尔朱荣的部署;   鱼妖符篆牵扯出的北河水君,听张房道人之言,也和那尔朱荣有着密切关联,甚至有可能是其人死后转化!   “如此看来,若能弄清楚其中关键,配合符篆碎片的根源,因果神通施展的可能,无疑大大增加!”   想到这,他又问道:“那晋州的金人,位于什么位置,你该是知道的吧?”   “位于城北的普渡寺中。”关愉提醒道:“坐镇寺中的,是个名为昙断的沙门和尚,俗家姓王,出身河东,为太原王氏的旁庶,听说和周国云居寺的昙延大师有关联!”   太原王氏……   陈错忽然想起那篇《画皮》,开篇就是太原王生!   忽然,他心头一跳,心血来潮,冥冥之中,竟出一点宿命之感。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摇摇头,他熄了前往普渡寺一观的念头,看向两人。   关愉立刻紧张起来。   能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后面就到了处置自己二人的问题上来了。   相比于关愉,胡秋无疑更为担忧,尤其他重伤难动,真个生死操于“聂峥嵘”之手,忐忑惴惴,又不敢开口。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最终,还是陈错打破了沉默,他问了一句:“与我交手的是何人?”   关愉一愣,道:“是昆仑宗的典云子。”   “典云子?”   出关之后,道隐子和陈错提了几个人,典云子是其中之一,还指明了其人在星罗榜上的苏家姓名。   “你等方才祸水东引时,说是被昆仑的人追杀,倒不全是谎言。”陈错笑了起来,却笑得两人心惊胆战。   胡秋心急之下,已顾不上伤势,道:“师……聂君!且听我说,这事并非全是杜撰,我等来这……”   “你现在根本把握不住念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目了然,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吧。”陈错瞥了胡秋一眼,看出这人伤势很重,根基受损,今后后患无穷,怕是要日日活受罪!   胡秋一愣,赶紧住嘴,越发惊恐。   还是关愉老老实实的道:“这事和聂君也有牵扯,我等是顺着你与你叔父的踪迹来的……”   她似乎已经抛开了种种,索性彻底说开:“……我等见那赵郡王的世子在搜集金属矿物,其中有两种,乃是圣教尊者之使所需,于是就起了念头……”   接下来发展,倒是平平无奇,无非是二人拿出仙门身份,再应下高整信请求,最后将搜集之物拿到手上。   可惜,被典云子发现,展开了一场追杀,杀得两人心胆皆寒,随即又遇到了“聂峥嵘”,如今更是心惊胆战。   “你说他搜集的,都是各种金属和矿物?很是珍贵?”   陈错听着听着,却心中一动。   他要成就五气,金木水火土缺一不可,这金属、矿物,能否拿来一用?以作金行根基?   对面两人一见陈错表情,就知道这位也惦记上了,不由苦笑,但他们眼前的情况,比之前还要凶险几分,生死被人拿捏,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心思和胆子?   尤其是胡秋,他自家知自家事,这聂峥嵘既然是圣教中人,怕是将自己直接打杀,不要诸金,都不会放任自己这个离乱道门人去讨好尊者。   不过,陈错正要进一步询问,忽的神色一变,朝着半空看去。   寂静夜空中,忽有一道金光洒落下来,慢慢勾勒出一道身影。   “贫僧有理了。”那身影模糊,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令人心情安宁、平静,如沐春风,“贫僧等与贵门有过约定,施主何故要违反?若只是无心之失,那便罢了,只是镇汉封印松动,需得耗费七七四十九日修补,在这期间,还望施主不要入城!”   话音落下,这位不速之客意味深长的道:“汉家气运衰退,乃命中注定,为免大局有变,望施主忍得一时。”   离乱道的两人见着这道身影,脸色骤然变化,露出敬畏之色。   这也是二人今日连受重创,心境已乱,无法掌控情绪了。   陈错镇定如常,他眯起眼睛,问道:“昙断大师?”   那身影双手合十,道:“正是贫僧。”   陈错就道:“听说大师是河东王氏出身,怎会在这里镇压汉家气运?你这是数典忘祖,还是皈依皈得心神错乱了!”   胡秋和关愉听得脸色大变,但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身影并不着恼,只是道:“施主,莫被家国族群之说蒙蔽眼睛,眼前种种,不过虚妄,唯有建立了地上佛国,方能度化世人,人人安乐,望施主能参悟灵光,忘记一时的血脉传承,共谱人间大慈悲,须知再过得几百年,哪还有什么周人、齐人、陈人之分,更不会有人还记得过往的汉室、晋室,皆为佛国子民!人人喜悦安康!”   话音落下,金光散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外魔当斩!   “好大的口气,可惜鬼话连篇,给我说这一套,可真是找错人了。”   看着空荡荡的夜空,陈错并未压抑怒意。   “如地上佛国这般理想,森罗之念中不知凡几,更不要说前世还有更为崇高之念,一旦显露,怕是连诸界掌控之人都要亲自下场应对!至于佛国之说,更是傲慢之言!”   他虽对历史细节所知不多,但大的历史脉络还是知道的。   “以后确实没什么齐人、周人、陈人了,但可不是成什么佛国子民,而是为隋人、唐人!”   那和尚听着语气平稳,其实高高在上,其中的轻蔑之意,更是不加掩饰,看着是来与陈错交涉,其实无异于是在命令、警告!   却令陈错心中不快。   “先前定心观外,一众汉儿朝不保夕,尚且谈论、探究过往源流,纵有错漏,却已难得;这昙断和尚出身汉土世家,世家垄断知识、传承,他能修成神通,定然明晰前因后果,却甘为胡神张目,亲自坐镇一方,守护镇汉金人,听这意思,不仅蔑视过往,似乎连祖宗都舍弃了……”   一念至此,他倏的想起前世的一些人。   “皈依异国,处处攻讦母族,哪怕因异国而死,都甘之如饴,前世尚且如此,此世神圣显化,拿捏人心之法众多,或许难以避免,只是这等人往往比异族更为凶残……”   想着想着,陈错不由联想起前世种种,怒火渐盛,连心中道人身上灵光都跳动起来,宛如火焰。   周围气氛陡然凝重,有威压四散。   那胡秋当即一声闷哼,看向陈错,惊疑不定。   他如何看不出,这“聂峥嵘”心有怒火,念头牵扯外界,造成了威压混乱。   只是,缘由何在?   难道是因为被那昙断和尚隐隐威胁心有不甘?   关愉亦是心神震颤,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聂君,你心生杂念了,该尽快磨灭!”   陈错听得此言,看了过去,轻轻摇头,道:“不是杂念,是怒意,是心有不平。”   关愉犹豫了一下,道:“心中不平,也该舍了去,须知是世间纷乱,本就无穷无尽,皆为命定,吾等既然修行,便该做一看客,超脱凡俗,观红尘悲苦,却无碍于心,否则时间长了,就要衍生为心结,阻碍求道之念!”   陈错还是摇头。   但那怒火却如关愉所言一般,连心中道人都受了感染,灵光摇曳,忽明忽暗。   这一幕,却看得那胡秋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圣门高手,居然心境有了纷乱迹象,喜的是自己或许有机会脱身了。   关愉没有想那么多,还要再次开口。   胡秋有心阻止,却又不敢表现明显。   正在此时,陈错忽然笑道:“我既修行,却不是为了磨灭人性的。”   心中浮现回忆——   在星罗榜中,终南山的焦同子为了斩掉心结,与自己意念交锋,最后沉寂下去;   他与典云子交战,对方一战不成,心气消退、意志消沉的一幕。   无论太华心诀,亦或三生化圣,又或者聚厚歌诀,都有红尘炼心的法门,分磨灭之法与通达之法。   “若身陷虚幻之境,衍生虚幻念头,魔生于内,自该即时磨灭,从而窥破虚妄,磨砺道心。”   他看了一眼远处城池。   “现在汉奸当面,化为外魔,心无挂碍那才奇怪,这种念头都要磨灭,还修个什么道?既然魔在外,当然要斩了外魔!难不成,还要反省自身不成?”   此话一出,陈错念头通畅,明悟自生,那人念金书中,早就被束入其中的心猿,隐隐显露身影,张牙舞爪,似乎要挣脱出来。   “不是召你出来,老老实实的回去!”   陈错念头一动,将那心猿按了回去。   那心猿不情不愿,重归金书,随即怒火一转,与灵光相合,令心中道人越发强盛,有了几分不摇不动的意思。   “修道之路,果然不是有个葫芦就能一帆风顺的。我太华心诀的前三层心境,分别为‘重眼前’、‘得智慧’、‘无所求’,而第四层为‘不动心’,当初我借森罗之势曾短暂触及,实是入门则返,不算真个参悟。所谓‘不动心’,不是万事不挂心,而是万事皆可一力平之,从而无扰无虑不动心!”   一时迷惘既去,陈错心思通彻。   “不过,要斩这个外魔可不容易,那和尚至少是个长生久视!”   关系到汉家气运的事,若是个道基境坐镇,才说不过去。   “不过,按那和尚之言,就算我不去寻他,此人怕是也要来寻事端,我虽与长生交过几次手,但都取了巧……”   想着想着,陈错忽然心头一动。   “我今既有玄珠,内蕴纯粹念头,倒可以再去参悟长生化身,而且……”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右手袖子。   刚才与典云子对决之时,陈错就察觉到典云子身上,其实有两块符篆碎片,最后作为惩罚,他取走了其中一块。   “若这第三枚碎片也汇聚其中,不知玄珠又会有什么变化,能供我使用的纯粹念头,是否会增多!”   想法既定,陈错神色重归平静,浑身气息缥缈,心境升腾之下,连带着周遭都生出曼妙气息,令关愉和胡秋隐隐也有一点感悟,不由目瞪口呆。   “刚才还心境纷乱,怎的一转头就心境提升了?这天资也太惊人了吧!莫非此人真要在圣教中崛起?”   两人面面相觑,又忍不住回想昙断和尚的话,想着里面莫非有什么机锋玄机?   但想来想去,却不得要领,就估摸着,所谓的地上佛国之说,藏有什么玄妙?   两人正想着,就见着陈错盘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胡秋与关愉对视一眼,想着这该是要沉淀心得。   .   .   “祖正照跑了?”   回到府邸,高整信见着派出去的人过来回报,说是十几个好手去抓捕祖正照,本来都将他围住了,却不知从哪里蹦出一个红衣女子,轻松分开人群,把人给救走了!   “要你等有何用!”   他当即恼怒起来,但旋即想到那位聂家修士迟早要来,便稍微放下心来。   倒是田博德听得几人之言,又过去问了几句,随即眉头一皱,在高整信身边道:“那红衣女子有几分像是民间传说的红纱女!”   “红纱女?”高整信心头一跳,“那个反贼头子?她为何要救祖正照?”这下子,他是坐不住了,“这祖正照落到她手上,莫非是这伙反贼想要借机生事?这……”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有个清朗之声从外传来。   “世子莫慌,我等来助你!”   “谁!”田博德一下子警惕起来,转头朝屋外看去,做出戒备之色。   随后,却见三道人影缓缓走了进来,乃是两男一女。   一见他们,高整信和田博德微微放心。   这三人乃是赵王府的门客!   之前高整信就曾令田博德求助于王府,这三人无疑就是援兵了。   为首之人身姿颀长,浓眉大眼,手拿折扇,可谓英俊潇洒,名为曾勃恩;   后面跟着的女子容貌端庄,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仿佛能看穿世间,名为何越莱;   再后面那人面容棱角分明,却涂抹胭脂,双目细成缝,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意,名为吴丹方。   高整信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苦笑道:“曾君等人既至,我总算有了得力帮手,如今局面复杂,接下来怕是要辛苦几位了。”   曾勃恩笑道:“世子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   .   与此同时。   茫茫梦泽之中,陈错现身其中,他并未直接去那玄珠跟前,而是一念挪移,到了那黑幡的面前。   黑幡本来百无聊赖,忽见陈错现身,当即精神一震,支棱起来,而后恭敬道:“陈君来了,可有什么吩咐的?”   嗯?   陈错立刻察觉到这黑幡的态度转变,却不深究,只是问道:“我且问你,先以心魂幡真名遮盖身躯,化作他人模样,被一长生见了,待得此番去了,以本来面目示人,可能被那长生看出端倪?”   他这是想到昙断和尚说过,四十九日内,不许“聂峥嵘”入城。   他虽已有打算,但短时间内还是不愿贸然冲突的,需要有个布局时间,何况他此番入城,还有聚集人念共识的打算,自然要搞清楚。   那黑幡一听,先是桀桀一笑,随即停下,恭敬道:“好叫陈君得知,以老夫之能……额,以陈君之能,以福地之法凝聚心魂幡之影,但凡有个五成威能,莫说长生,就是归真当面,都无法看破!”   陈错对这态度越发不习惯了,更是注意到一个词来。   “福地?” 第一百八十九章 辟地为君,金光化生   “所谓福地,便是此处!”黑幡笑道:“陈君为仙人转世,前世有大神通,只不过如今都不记得了。”   我是什么仙人转世,天外邪魔降临还差不多!   陈错想着,但对方愿意多说,他自然不会阻止。   不过,他此番见着黑幡,对方态度恭敬,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再想着那句“遇黑莫信”,便想着这黑幡难道是打定主意,要开始诓骗自己了?   这么一想,陈错就留神起来,顺势道:“据我所知,那仙人乃世外之境,是修行的第五境,又称五步世外,掌握桃源,不知这福地又有什么说法?莫非与神藏有关?”   “神藏珍贵,多为上古神灵所留,或为遗蜕,或为洞府,也有仙人所留的,又或是世外映照投影,可谓变幻万千。但仙人不会为了单单一个神藏就转世……”   黑幡桀桀怪笑:“从古至今的神藏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其中不乏名头甚大的,有些内蕴锦绣,不仅对一人又利,甚至惠及宗门,乃至有助上界;但也有那种进去就遭遇凄惨,有害无益的。”   陈错不由奇道:“你对神藏颇为了解?”   黑幡笑道:“桀桀,老夫曾随人入过三个不同的神藏,而那三大神藏又各有不同,见闻不少,因而知道,这神藏的利弊,只有开启之后踏入其中才能知晓。”   这倒有几分盲盒的意思。   陈错暗暗思量。   “说远了,”黑幡主动停下,并不细聊三次经历,回到之前话题,“仙人一转世,要舍弃道行、记忆,实有大风险,会做出这般选择的仙人,往往因修行所需,又或陷入瓶颈多年,甚至走错道路,难以更进一步,才会做出这般决定,其实罕见。”   “罕见?”陈错眯起眼睛。   黑幡又是怪笑,才道:“正因如此,每次仙人转世都有算计,这次的所谓神藏,于转世之仙来说只是顺手为之,于各大宗门而言,才是重中之重!只不过那宗门花言巧语,令转世之仙本末倒置,不去修行,反而想着神藏,说到底,是欺负转世之仙忘了前尘。”   说到这里,黑幡顿了顿,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道:“陈君啊,仙人与宗门之所求,有些时候是不同的,乃至是相悖的。”   果然开始挑拨了!   陈错并不回应,毕竟太华山气氛宽松,若不是那星罗榜之事,不会令自己一定要入神藏。   一念至此,陈错反而道:“你刚才说仙人之所以转世,多是为了更进一步,那即是说世外之后,还有境界?”   “仙人也分三六九等!”黑幡似是来了精神,“五步世外,是得了桃源,但桃源虚实不定,无道也,唯有引入天地间的某一道,才能稳固下来,是为辟地,亦即六步辟地!那稳固下来的桃源,就是福地,与桃源有天壤之别,而有此境界之仙,可称仙君!”   说到这里,黑幡郑重道:“此处就是福地,阁下前世乃是仙君!”   “六步辟地?梦泽福地?前世仙君?”   陈错闻言,表情古怪。   他本非仙人转世,这梦泽来历也很离奇,但和所谓福地,怕是没有关联,是这黑幡误会了。   但这并不妨碍陈错打探虚实。   毕竟在被人误会成转世仙这件事上,他经验丰富,只不过,原本最多被误会成普通仙人,到了黑幡这,居然成了仙君了!   还真是步步高升。   “福地,就是有道之地,遵从某种道理,自有运行之法则,和所属仙君的功法、秉性相互照应,千人千面,各有不同,陈君的这片天地似能化假成真,如那假心魂幡……”黑幡刻意加强了语气,“就有几分老夫的威势!但假的终究是假的,自然是比不上老夫本尊!若是老夫本尊……”   陈错很是干脆的打断话语,问道:“既有第六步,那后续该是还有更高境界吧?”   “不错,”黑幡上下摇晃,“但老夫却不能多言,因那后续境界隐秘玄奥、超脱想象,境界不到的人贸然听闻,不仅难以记住,甚至还会被干涉神魂心念,严重的,被某些大神通者注意到,甚至会被扭曲自身之道!”   陈错听得此言,心头闪过一点灵光。   而黑幡更有几分告诫,道:“仙人魔头如今是不能降临凡尘了,但若是依附于道,依旧能借着契机干涉此界,也是陈君有此福地,能阻异道侵蚀,庇佑一方,否则就连这第六步的境界,老夫也是不敢说的,说了就要有祸患。”   这么邪门?   陈错不免意外,却不能确定真假,见着对方确实不再多言,就道:“此番,多谢前辈指点,受教不少,要有所回报。”   黑幡一听,当即起立。   却见陈错一挥袖,旁边一阵电光闪烁,大猫一般的凶兽狴犴瞬间成型!   “前辈在此无聊,你需好好陪伴!”   “嗷呜!”狴犴根本不听陈错说了什么,当空一扑,却已扑了个空。   落地之后,这凶兽很是暴躁,来回踱步之后,盯上了那根黑幡。   “……”   .   .   “六步辟地……”   一步挪移离开,陈错却尚在思虑。   “黑幡误将梦泽认作福地,才说出这番话来,若其所言是真的,就证明这里确实可以阻挡侵蚀干涉,不过,他说那些仙人魔头依附于道,可以干涉人间,这个道,难道指的是香火道、元始道、修真道,这样的道?又或者,半真半假,有意迷惑?”   他虽然疑惑,却未细问,就是为了防止透露出需求感,被那黑幡利用。   “无论如何,都该留意一些,毕竟按着黑幡的说法来看,所谓地上佛国,就有几分五步之后的仙人佛陀干涉人间的意思,那个昙断和尚甘心为走狗,莫非是被扭曲了心中意志?”   一念至此,陈错再不迟疑,念头一动,长生化身凌空落下,再一抬手,玄珠成型。   “得尽快参悟了这化身玄妙,至少得更进一步,否则面对长生之境毫无办法,什么想法都是虚的。”   念头落下,那玄珠中涌出金光,汇聚于陈错之身,充盈其念,令一道道念头越发晶莹,念中金黄之色越发明亮。   随即,他合身一扑,入了长生化身。   嗡!   一阵意念涟漪朝着四方扩散,长生化身睁开眼睛,浑身绽放光辉。   “嗯?”   忽然,他露出诧异之色!   “这……”   陈错惊疑不定,旋即再次闭上眼睛,感悟片刻,浑身念头雀跃起来。   “将玄珠中的纯粹念头融入长生化身,竟能延长我掌控化身的时间!这一颗珠子的金光,足以支撑十个呼吸的化身降临!”   他又惊又喜!   .   .   与此同时。   晋州城北,普渡寺外。   郡守叶楠正缓缓走出,面色凝重,他匆匆前行,还未归府就唤来从属,交代下去:“速速关闭四方城门,等会有寺中法师往城中各处巡查,你等随行听令,法师之令,就是本官之令!”   “喏!”   寺中,金人跟前,昙断僧神色漠然,一缕一缕的佛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融入金人,那金人震颤,虚空中传出锁链碰撞之声!   有一声声呐喊、叹息,在这和尚耳边浮现,但他的神色不变分毫。   忽然,一名小沙弥走了进来,小心踱步,到了跟前,立定问道:“法主,僧众已经集合好了。”   “告诉他们,本座以佛光意念加持僧众,若是遇到反抗的,别问哪家哪宗,又或者哪个族群,都一并镇压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内,晋州城中不可有修士随意行动!”   “遵法旨!” 第一百九十章 断绝过往,扭曲当下!   “走走走,今日不许有人入城!”   “你求我有什么用啊,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你当这是好差事?”   “去去去,别拿这一套出来,你便是再有钱财,咱们也不敢收,今日上面可是说的很清楚,拿了你这钱,我也得有命花!”   “滚!在我这耍横?找错地方了!”   “七爷,不是小的要为难你,塞家的威名谁个不知?这不是上头有令嘛,行行好……”   ……   一大清早,晋州城的几处大门,就聚集了一堆人,三教九流,各有喧嚣。   却都被堵着不得入城,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苦苦哀求,那守城的兵卒就是不放人进去。   不光是城门,就连那低矮城墙上,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严密。   陈错远远看着,随即脚步一迈,就已落在城中。   先前他以心魂幡覆身,实际上气息已经被那昙断注意,如今却是本来面貌,进来之后遥遥感应,心中未有波澜。   “心魂幡一去,在他人看来,我和聂峥嵘该是没有半点联系的,不过还没和昙断和尚当面见着,在长生面前管不管用,还不好下定论。”   此时再思及昙断,陈错已有了几分底气。   “况且,便是之前不曾发现,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说不得还是会吸引一些注意……”   一念至此,他抬起头,朝天上看了过去。   冥冥之中,仿佛有锁链碰撞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伴随其后的则一阵若有若无的哀鸣。   “这镇压着的,恐怕不止只有气运啊……”   念头落下,陈错抬手一抓,淡淡的人念从四面八方的汇聚过来。   这些人念,有的是从城外浮现,有的是自周围的屋舍中飞出,还有的是直接从苍穹之中落下。   感悟到天上落下来的几缕念头,陈错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一点寒芒。   人念金书中,自定心观外所得人念共识悬浮起来,越发凝实。   隐约之间,那人念与周遭共鸣,让他看到了这城池一角的过往。   一道道人影忙碌、繁衍,有欣欣向荣、万象更新,也有山河破碎、百姓离乱,周而复始,治乱循环。   “嗯?”   正当陈错感悟之际,那过往的景象中,忽然多出阵阵梵语歌音。   伴随梵歌的,还有一道道金光,化作一根根锁链,将过往的治乱循环、古旧传承封禁起来,沉于岁月深处!   那原本忙碌和繁衍的众多身影便陷入了迷茫!   茫然之念,慢慢汇聚起来,化作八个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这可就不是单纯的传承中断了!”   陈错眉头一皱,心神恢复清明,感悟着人念金书中,那近乎成型的共识之光,泛起疑惑。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若单纯镇压气运,做得未免有些太绝了点!这是要彻底斩断历史,难道那所谓的地上佛国,要先断绝历史?”   忽然,陈错早先布置的一点禁制被触动,他朝一个方向看去,目光越过空间,锁定在一群人身上。   “也罢,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形,看能否找到头绪……”   身子一晃,失去了踪影。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僧人缓步走来,一直走到陈错刚才待过的地方才停下来,身上金光闪烁。   “阿弥陀佛,果然有个修士来过,似乎还有心盗取人念,如此行径必是邪魔外道,”僧人微微点头,面露笑容,“既是邪魔外道自当擒拿镇压,此为扬善!”   随即,他眉头微微一动,感到周围一阵意念波动,便摇摇头:“居然妄图撬动历史片段?想以陈年往事作怪,真个不让人省心,这过往不除,如何能从根子上、从长河中树立新风气?”   说着,他低头诵经。   淡淡金光自天空洒落,将历史片段重新尘封。   好一会,他睁开眼睛。   “那修士是不得不除了。”   .   .   “大当家的,我挡住他们三个,你领着人赶紧走!”   狭窄的巷子里,刀剑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伴随着一声暴喝,一名身材高大的虬须男子手握粗棍,挡在巷口之处,挥舞兵器,生生堵住了道路。   “钟勇!”   巷子的深处,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浮现晶莹,跟着一咬嘴唇,重重点头,转头道:“我们走!这些血债,迟早要让他们还了!”   余下还有十几人,见状都是面色肃穆,只有一人神色略有不同,似有几分不忍,正是那祖正照!   “迟早?你们可是没有以后了……”   淡淡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血光闪过,钟勇被直接拦腰斩断,惨叫着跌倒在地上!   “大……大当家的,不要,不要过……”   被斩断的钟勇奋力攀爬,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红,颤抖着伸出双手,抱住了来人的双腿,但跟着就被一把剑贯穿了头颅。   “真个恶心!当真是卑贱之人!”收回长剑的曾勃恩满脸嫌弃,随即又插了几下,然后一笑,“总算是清净了。”   “你!”那女子两眼通红,但随即就被从两边落下来的何越莱与吴丹方缠住,进退不得。   那何越莱挥舞长鞭,而吴丹方则舞动判官笔,霎时间真气纵横,便将女子等人一同压制下去。   很快,就有更多的兵卒从各方汇聚过来,堵住了女子等人的退路。   “好了。”曾勃恩笑着下令,“他们走不了了,可别伤了人,那就不好交代了。”   何越莱与吴丹方点点头,逼退红衣女子,后退两步。   那红衣女子深吸一口气,也停下手来。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倒是那吴丹方,自顾自的拿出一本手札,又掏出一根细笔,圈圈勾勾,似在纪录什么。   曾勃恩打破了沉默,他温和的对那女子道:“听说你也是自南边逃来,逃都逃了,又何必自甘堕落,和这群卑贱血脉之人勾结在一起?”   “你是曾勃恩!”红衣女子看着这人,语带寒霜。   曾勃恩挑了挑眉毛,道:“哦?你知道我?”   红女女子语气冰冷:“当初就是你在大梁宣扬北国政治清明,人人安康,还说南国朝廷卑劣,官吏腐朽,我那父亲就是信了你的一番鬼话,历经千难万苦,才到了北地,却发现齐国才是个吃人的地方!我等南人在他们眼中,如畜生一般!我如今都还记得他死前的悔恨……”   “不知感恩的东西!”曾勃恩脸色骤变,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你等之所以被看做低贱之人,就因还保留着南国习气,若能学会鲜卑习俗,哪会被人看低?被人看低了,那说明你学得还不够投入,不够虔诚!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去埋怨大齐,大齐处处如此,难不成旁人都错了,就你对?不看看吾等,吾等为何能得主子看重,手掌大权!”   祖正照听到此处,忍不住道:“你们三煞算什么手掌大权?不还是人家的三条狗!而且你等都是汉家儿郎,但如今杀起汉家人来却最是狠辣……”他看着那惨死的汉子,回忆起之前还一同饮酒吃肉,不由攥紧了拳头!   “住口!”曾勃恩冷冷说着,“谁说我们是汉儿?我等现在是齐人!至于那什么汉、晋之类的,不要说给我等听!很快,天下便不会有人知晓这些无关之国,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拿这些琐事来说话!”   祖正照满脸怒气:“好个数典忘祖!”说话间,他又忍不住瞥了钟勇的尸体一眼。   “真正害死此人不是我等,是你!”忽然,那何越莱开口了,“若非你与世子为敌,不愿束手就擒,根本不会有今日的事,若你之前就被擒拿了,又如何会连累到这些人,最终让他们多年的潜伏毁于一旦,你不感到惭愧吗?”   祖正照一听,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中闪过一点愧疚。   吴丹方摇摇头,道:“何必废话?”他将手札重装入怀中,“这群人的丑态,我都已经记下来了,面对朝廷恩义,妄图螳臂当车,虽然在最后关头痛哭流涕,跪地求恕,却已是晚了,所以还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祖正照怒道:“你怎能这般造谣捏造!”   “你们这般模样,不就图个身后名吗?才会那般义正言辞,我偏不让你们如意!这就是诛心!”吴丹方哈哈一笑,满脸快意,转头对曾勃恩道:“这群人已经不可救药,是听不懂道理的,反而觉得自己那一套才是对的,能救他们的,不是说理,而是刀剑,省得他们在世间受罪,送他们上路吧!”   “也好!”曾勃恩点点头,目光一扫,“张虹和祖正照留着,其他的,一个不留!”   话落,三人身上气势暴涨,暴起扑杀!   红衣女子与祖正照等人并未废话,满脸坚毅的不退反进!   就在此时。   呼!   忽然,一道疾风落下,猛然爆发开来,将交战的双方都掀开。   待得尘土散去,陈错立于两方中间,先是看了红衣女子、祖正照一眼,随后朝着曾勃恩三人看去,面露惊奇。   “你们这等汉奸,居然也是一种共识道路,当真讽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得弎人诛其心   “你是何人?”   面对突然到来的陈错,曾勃恩警惕起来,但并未惊慌失措。   “恩公?”   红衣女子身后,祖正照认出了陈错,满脸错愕。   “哦?”曾勃恩眼露寒芒,笑道:“看来是同党了,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们这种义士,可惜啊,你们都看不透这世间大道,为了错误的信念白白丧命。”   红衣女子察觉到了祖正照的情绪变化,生出一点疑惑。   但不等她细思,对面的吴丹方盯着陈错,忽然眼中一亮,露出了一点喜色。   “你是南朝宗室!”他开口说着,眼中流露出兴奋之色。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尽数兴奋起来。   “南朝宗室?你姓陈?”曾勃恩双眼放光,看着陈错仿佛看着稀世之宝,“既然如此,那就更放不得了!左右,将这人也拿下!”   那何越莱亦是目露异色,知曾勃恩是要先试探一番。   莫说他们,就连那祖正照都是面露诧异,他也听说过这赵府三煞的名号,知道这吴丹方是前两年才从南朝跑过来的,原本也是个世家子弟,见过南朝宗室不算意外,可自家的恩公,居然是南朝的宗室……   正想着,红衣女子那探寻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可祖正照又哪里能说得清楚?   不过那周围的兵卒却已经开始动手逼近了。   但陈错没有和他们纠缠的心思,他仔细打量了曾勃恩之后,听得吴丹方之言,不安道:“看来你离开南方也有年头了,否则见了我,不该是兴奋而应尽快离去!”   “嗯?”   曾勃恩三人心头猛然升起一丝警兆,可不等他们回味过来,那一个个飞扑过去的兵卒,就已经纷纷倒地!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出手的!   那何越莱神色一变,忽道:“不对!他用的不是江湖手段!这人是修士!退!”   但她话尚未说完,身边的两个同伴,就已经转身逃遁,速度极快!   何越莱心头一惊,正要行动,陈错已经到了跟前,旋即就察觉到,自己竟是动弹不得!   “你……你……”   她吓得浑身颤抖。   陈错则问道:“听你们的意思,是刻意想要让自己忘记秦汉魏晋的汉家传承,好让自己能在这北地待得舒畅,不受心中煎熬?”   何越莱似乎是看到了一点希望,赶紧道:“我在齐国看了很多,已然洞彻了齐人虚实,知道此国隐患众多,更与不少齐人权贵熟稔……”说到最后,她面露哀求,“不要杀我,我很有用,真的……”   “我要这些做什么?我只是来斩外魔!”话音落下,陈错与她错身而过。   随即,何越莱整个人轰然燃烧,那势头突兀,连带着红衣女子等人都吓了一跳,跟着就见何越莱在火中尚且来不及挣扎,便化作一堆焦黑。   随即,一点真灵念头飞出,被陈错抓住,他依旧迈步前行。   “快快快!”   前面,提前逃窜的两人已是吓得亡魂皆冒,拼了命的想要逃离,可随后又惊恐的发现,任凭自己如何使劲,越是前冲,越是离身后那人越近,转眼就被陈错一手一个,掐住了脖子,宛如拎小鸡一般!   曾勃恩和吴丹方试图挣脱,却已是手脚瘫软,难以动弹。   “君侯!君侯!”吴丹方当即求饶起来,“还望君侯看在吴氏的份上……”   陈错摇摇头:“现在倒是想起来家族了,我若是诛了你,那吴家反而要来谢我,你就安心上路吧!”   “姓陈的!”曾勃恩却还在挣扎,眼中惊慌,嘴上却刻意道:“你若是杀了我们,你就输了!我等如今在大齐,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你为宗室,杀了我等,就是挑衅大齐,到最后两国闹出纷争,你担待得起吗?而且,你凭什么说我等是错的,无非还是你本是宗室……”   咔嚓!咔嚓!   一连两声,这二人的脖子扭曲起来,眼里还残留着恐惧和后悔,随即一点真灵被提取出来。   “你等以为的最强之处,恰恰就是最弱的地方,没人会为几个叛逆小卒而兴师动众的,我又何必与你们辩经?”   听到此言,那曾勃恩在悔恨和不甘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道意念共识显现出来,被陈错握在手中,与之前那团融汇一起,其中光影浮动,各种恶毒和悔恨念头交替出现,慢慢凝聚成八个模糊之字,赫然又是一道人念共识的雏形!   “只是三个人,居然就有这等分量,快赶上第二道共识的凝聚程度了。”   陈错之前在定心观门外,听过往行人之言,心有所感,开始凝聚第二道人念香火共识,如今还未完成,又意外的从这三个人身上,得到第三道人念共识的雏形。   “五行第三行尚无头绪,香火共识的进度倒是骤然加快了,果然这人念,还是得行走人间,才有收获……”   这般想着,他将第三团共识意念也收入人念金书,随即心有所感,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说不定这第三道人念共识,反而要当先达成……”   另一边,红衣女子总算从惊骇中缓过来几分——   转眼之间,曾勃恩的拦截和封锁不仅土崩瓦解,更是接连丧命!直看的红衣女子等人目瞪口呆,落在陈错身上的目光,已经多了几分敬畏。   “恩公……”祖正照上前两步,正要开口。   陈错却对他们道:“这城中眼下可不安宁,如果有潜藏之处,先去藏匿一番,待有机会,尽快离城,若是在我周围,反而要危险!”   祖正照闻言一愣,尽管有几分不愿,却哪敢拒绝。   倒是那红衣女子似乎还有话说,但不等她的话说出口,陈错顺势一卷,便将那曾勃恩三人,连同一众兵卒卷起,直接架风而起!   看着这般阵势,众人越发惊骇,但又莫名的有了一丝放心。   “既然这位都这么说,那咱们还是尽快找个地方藏匿起来,”红衣女子这时发号施令,看着面前几人,“先去城东,找着机会就从密道出城,想来那些搜查之人,暂时是顾不上咱们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向祖正照,道:“你神色犹豫,有什么打算?”   祖正照就道:“此番事情,就是因我而起,我若还是跟着大当家的,恐怕还要招来祸患……”   女子看了一眼几个兄弟,又回想起方才那人,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随我等出城之后,再去他处,不然钟勇他们岂不是白死?今日被他们搜集出来,也不全是你的原因,我看那郡守叶楠的动作,分明是得了上意。”   祖正照迟疑起来。   女子便道:“不要犹豫,就是有什么打算,也得先留着命在!”   祖正照终于有了决断,点头称是。   一行人将同伴尸体收敛好,匆匆而去。   没过多久,却有个僧人走来,他眼中泛着金光,朝着陈错离去的方向看去。   “居然杀了三位忠勇之士,结合之前所为,必是个邪魔外道无疑了,该是贫僧降魔之时了!”   念头落下,这和尚亦消失在原地。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掌长生佛!   晋州城北,围普渡寺。   那昙断僧在金人跟前闭目冥想,浑身金光缠绕,淡金色的涟漪不住地朝外荡漾、扩散,忽然,他心有所感,抬头睁眼,朝着一处看去。   “倒是一根好苗子,若能度入我佛门下,或可得罗汉果位,待得谱写了长河新章后,更可为佛国干将!”   随后,目光炯炯,关注一处,随即屈指一弹,就有一点金光飞出。   .   .   定心观中,张房心有所感,随即来到院中,遥遥眺望。   “老道士,你看什么呢?”张竞北凑了上来,低声询问。   张房便道:“贫道忽然心血来潮,感到那北地封印又有变化,恐怕还要牵扯仙门弟子!如今这晋州内外,光是八宗弟子就来了三家,其中还有两个牵扯不小,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   说着,话中蕴含担忧。   .   .   滚滚波涛之中,忽有金光涌出,聚而成人,立于浪头之间,朝着北方看去,目光穿越空间阻碍,落在那晋州城中。   随即,祂的目光迷离起来,浓烈的金光在其中浮现,随即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惜了……”   .   .   “怎的还没回来?”   府邸之中,高整信听着外面的传信,知晓城中行人越来越少,冲突却越来越多,他越发难以坐住了。   田博德就在旁边安慰道:“主上,且宽心,晋州之所以关闭城门,并不是因那红纱女,更牵扯不到祖正照,再加上有曾勃恩等人出马,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高整信点点头,却还是安稳不下来,忽然神色移动,听得外面一声惊呼,跟着又有几声呵斥。   高整信当即心头一动,就要出去。   却被田博德拦住。   “如今城中戒严,说不定有着危险,还是属下先去一探……”   高整信点点头,随即叹道:“聂家仙长已然应下要来,就是不知何时,若他人在此处,哪里还要担心这些。”   “主上静待便是,总归会来的。”田博德劝住主上,推开房门,就看到几个亲卫武士将一名男子围在中间的一幕。   他警惕起来,将想要伸头探查的高整信挡在身后,便要询问局面,却忽的见那人身边几名武士一声不响的接连倒地!   见那不速之客反掌之间,便将十几个精锐武士放倒在地,这等诡异手段,一下子就让田博德心惊肉跳!   “修士!”   他惊呼过后,强自镇定,见着对方走来,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此来何意?莫非不知道如今城中正在戒严……”   “你们倒是不记得了,只是还不愿意安稳,”那人正是陈错,他指着高整信,道:“此番我来,是要借他一颗心用。”   高整信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你不要乱来!否则便是修士,也吃罪不起!”田博德呼吸急促,却还是半步不让。   陈错见着,道:“你倒是忠心!”   田博德正要再说。   忽然。   “阿弥陀佛,面对贵人却要行剜心之事,还美其名曰借,实是让贫僧大开眼界,如你这般邪魔,若是不降服了,世人何时才能脱离苦海!”   伴随着一声佛号,青衣僧人从容走来,就像是行走在自家一般。   一见此人,那高整信和田博德也疑惑起来。   “两位无需担心,贫僧普渡寺了然,此番是奉命在城中寻那修行之魔,将他们一一度化的。”   “原来是普渡寺的法师!”   一听这话,田博德先松了口气,他也听说了,那普渡寺动作不小,连叶楠都奉其命,似乎就是因为寺中僧人处处巡查,要找什么人。   现在见着这僧人气度不凡,便觉得是个救星。   未料,那了然僧人一迈步,宛如缩地成寸,来到了两人跟前,那眼中金光闪烁,上上下下将两人打探,随即笑了起来。   他道:“原来如此,这位世子乃是位格错乱的局面,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这人为何来此了。”   一番话说得高整信脸色僵硬,而田博德则是脸色大变,都要以为这个僧人也是与入侵之人一伙的了。   未料那了然僧笑道:“莫担忧,贫僧不问凡俗琐事,亦不会插手王朝权贵纷争。”   说完,这僧人就转过身来,看向陈错,道:“从阁下之前所为来看,也是个被他人之念操控之人啊。”   陈错眯起眼睛,默默感应,随即一挥手,衣衫甩动之间,发出清脆声响。   跟着,一道道金色涟漪就在周遭荡漾开来,像是水中波纹涟漪,但每一道都蕴含着镇压之念!   果然。   陈错方才就注意到,这僧人一出现,一开口,这周围慢慢有着变化。   “阁下好感知,注意到这些变化,”僧人微微一笑,“贫僧所持言灵神通,靠的是通透真理,只要所言为真、为实、为正,就会显化神通,是以贫僧亦能看出,你被所谓家国之念束缚,被过往历史迷惑,见不得真实,杂念蒙蔽心灵,着实可怜可惜……”   这话一说,那一道道涟漪便不再无序四散,而是朝着陈错汇聚过去,要化作牢笼。   但旋即就被一道道心火灼烧起来,难以寸进。   “哦?居然是念火神通,这等神通着实厉害。”   僧人脸上笑容不变,双手合十,随即却叹息起来。   “你不光思绪被国朝之念约束,更因血脉牵扯难以脱身,却未想过,若能抛去权势家国,全心修行,说不定便能踏足长生,一旦长生,寿命几百上千年,之前经历的十几年,在人生中何等短暂,为何要为了这短暂时刻的意念,而被束缚于所谓家国之事上?”   淡淡的光辉从这了然僧的身上绽放出来,他更是露出一点诚恳之色,朝着陈错伸出一只手,道:“希望阁下能迷途知返,与我同归普渡寺中,得享真实,须知这世间……”   “找到了!”   忽然,陈错一出声,打断了对面僧人的喋喋不休,随即伸手一抓!   “你这僧人,这么多话,无非是因为你这言灵神通看着镇压肉身,实是镇压心灵,以言语祸乱意识,从而渗透心灵。可惜,你看似强横,其实最强之处便是最弱之处,因为你的这般看法、认知本身,就是被旁人强行灌输进去的!你不过是个傀儡!”   那了然僧摇头失笑,似乎并不认同,但旋即脸色一僵,跟着整个人震颤起来,竟是有无形金光,随着陈错这一抓,被生生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旋即,原本被这佛光遮掩着的一道意志,便显化出来!   那意志自天空落下,随着金光被抽取出去,那天上慢慢显露出一道道锁链,而那道意志,正是从锁链中落下!   就像是一根丝线,落在这了然僧的身上。   如今,也被他察觉到了!   “我找上此处,乃是凭着自身之念,你呢?”陈错看着面前僧人,“你来到此处,甚至说了这么多,有几分是心中真意?”   “贫僧……”了然僧脸色激变,在淡然从容和迷惘疑惑之间来回变幻,最后捂着脑袋,闷哼一声。   倏的,一点金光落下。   他当即浑身惧震,脸上表情尽数退去,抬起头,泛着金光的眼睛盯着陈错,淡淡道:“临汝县侯当真好本事,不过你既来了晋州,那就不用走了,在普渡寺出家为僧,待得五年之后,贫僧派你去南朝,普度众生!”   话音落下,无数道金光落下,要将陈错捆住!   但随即,陈错身上一道道火焰浮现,燃烧意念。   那一道道锁链便生生止住,随即散去。   “哦?心火神通?最近的修士,居然都喜欢在性修上多做修行了。”那了然僧神色如常,“不过你终是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周围街道上,几个原本正在缓步巡查的僧人,忽然像是得了授意,各自转向,朝着此处府邸飞奔而来!   随后,那了然僧更是一掌拍出,佛光闪烁之间,周遭金光沸腾,构建出一道肃穆殿堂,将陈错包裹其中!   无数梵音绕耳!   澎湃意念之中,那高整信与田博德迅速下跪,满脸虔诚,双手合十!   但陈错却眯起眼睛,盯着如同风暴一般的意念,迈开步子,一下子,居然就到了那高整信的身边,手一捞,便将一点意念取出,随即融入人念金书!   顿时,那第三道人念共识的八个字,越发清晰,却还是差一点火候!   “虽然被摄取心念之人都很有代表性,可终究是人数太少了……”   嗡!   就在此时,四周院墙上,一个个僧人抵达,同时拍出手掌!   霎时间,那虚幻殿堂凝实下来。   一座大佛凭空落下,顶天立地,随即也拍出一掌,掌心“卍”字旋转,直落下来!   “皈依!”   宏大而肃穆的佛音,挟着长生之威直落下来!   霎时间,八方轰鸣,整座城池都生生下陷!   这是长生在出手镇压!   陈错抬头一看,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来得正好,这第三道人念共识还差最后一点!顺便,正好让我感悟一番佛家神通!”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五指之间有因果   嗡嗡嗡!   大佛顶天立地!   那昙断的虚影在其中浮现,一手礼佛,一手为掌!   那一掌化作佛陀金掌,五指如山,遮天蔽地!   万般玄妙随着金光“卍”字落下!   “涅槃不灭,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佛音如洪钟,笼罩整座城池!   浓烈的佛光,在城北绽放开来,那巨大的佛陀身影,也逐渐显现出来!   城中不少人皆有感应,纷纷探查起来,就连那寻常百姓,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动静,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随后便一脸惊叹的合十念佛,表情一个比一个虔诚。   “莫非这般动静,和恩公有关?而且这个方向,岂不是就是那个逆子所在之处?”   城东一处小院,祖正照看着天上异象,面露担忧,但隐约之间,竟也有了几分向佛之念。   身后,红衣女子看着那尊大佛眉头紧锁,眼中露出挣扎之色,随即道:“这城中果然凶险,速速离去!”说着,她强调道,“这等阵仗,咱们就是留着,也无用处!”   祖正照叹了口气,点点头。   可两人便是这般说着,却依旧没有挪步的意思,还是看着那座佛陀!   .   .   “这是那寺中的昙断和尚出手了吗?”   城市一角,小心藏匿的灵梅看着天上景象,感到心念中一阵纷乱,似要脱身而去,投入那座大佛之中!   “收敛心念!”   忽然,一声娇喝在她耳边响起,正是其师姐灵崖!   灵梅恍然惊醒,随即心头闪过一点清明,终于回过神来,随后满心的后怕!   “好厉害的惑心之法!”她小心收回目光,而后默念师门玄法,护住心神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看过去,“不知是在对付什么人,难道是昨夜的造化妖道?”   “这是《涅槃心经》!源自《涅槃经》的无上佛经,那昙断是涅槃师!”灵崖脸色凝重,“今日城中处处古怪,到处都在搜捕修士,该是与昨日的一战有关,毕竟是个能击败典云子的造化门徒……”   说到此处,她忽然道:“此处也不安稳了,还是尽快离去吧。”   灵梅一听,有些遗憾,就道:“不去瞧瞧是何人引得昙断法师出手吗?”   “这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了……”灵崖正说着,忽见那佛掌之下黑白光辉交替闪过,跟着那巨掌隐隐后撤,随即又凝固在空中!   灵梅已经惊呼起来:“师姐,这黑白神通,和那位君子一般,莫非那昙断要镇压的人,是他?!”声有担忧。   灵崖闻言,脸色闪过一点矛盾之色,不由着紧起来,而后瞳孔猛然放大,面露惊骇。   跟着就见那大佛手掌猛然溃散,而后那佛光先是四散,跟着回卷过来,重新凝聚,一来一回,宛如轮回,再次凝成手掌,轰然下落。   轰!轰!轰!   黑白光辉节节炸裂!   淡淡的黑白气息,居然融入了佛掌之内!   “何必抵抗,天下万物皆有佛性,只是被这凡俗烦恼遮蔽,佛性这才不显,此为于上二说中间,执得佛之理为正因佛性!”   .   .   “嗯?”   城外,立于荒野的典云子迷茫抬起头,循着一点感应朝城中看去,眼中泛起一点佛光。   “这便是佛法之光辉吗?这佛法,可否令我青锋更利?”   他的眼中并无神采,倒映佛光,心灵迷茫却又有几分通透,心中闪过昨日情景。   “那聂峥嵘之名,过去不曾听闻,该是造化道的后起之秀,我败于其手,是剑有欠缺,尚需打磨,还不是再度挑战之时,只是不知,他比之那位一品又如何……”   正想着,却见城中忽有一点火光升腾起来,转眼便落在那黄金佛掌之上!   随即那佛掌整个燃烧起来!   那火光不断向内渗透,似要将佛掌整个瓦解!   以典云子的眼光,却能一眼看出里面的端倪。   “这般演化之法,和那星罗榜中第一人的榜内神通相似,出手的莫非就是太华山的扶摇子?”   这般一想,典云子眼中总算有了几分神采,但紧接着,他就看到空中的佛掌再次碎裂,金光四散,与一道道火光纠缠在一起,漫天飞舞!   空中,宏大佛音随之响起——   “好个业火神通!竟直指五蕴六贼,不错不错,日后你入了佛门,可精研此道,早日窥见彼岸佛果,不过此法弊端不小,搅动的乃是妄识,妄识、清净识相合则为阿赖耶识,若得业火烧锻,蜕去妄识,只留清净识,无垢无碍,证得阿摩罗识!今日,贫僧正好借众僧之念,引金人精华,让你提前感悟!”   旋即,金光火焰得了牵引,重新聚集起来,整个佛掌上就有金色火焰升腾,再次压下去!   那手掌周围的景象都扭曲起来,像是水中观物一样!   “阿摩罗识!《摄大乘论》!出手之人乃是真谛传人?摄论师?”典云子似乎清醒过来,旋即摇摇头,“长生佛者出手,那人就算真是那位星罗一品,但到底还是道基,怕是无法阻挡了,若他真个被度入佛门,自此真性蒙尘,就可惜了……”   .   .   “那和尚果然厉害!幸好昨日聂峥嵘没有当面反驳他!”   更远的山头上,满脸苍白的胡秋拄着一根断木,看着城中景象,满脸惊叹,旋即又惊叹道:“本以为聂峥嵘那般强横,连典云子都不是对手,比之星罗榜的第一怕也不逞多让,但若是他面对这等情景,也不是对手啊……”   “你认出被镇压之人的身份了?”边上,关愉疑惑起来。   胡秋咳嗽一声,才道:“大概猜到了,那黑白光辉该是一种神通,按我所知星罗榜一品的手段相似。”   “原来是他!”关愉点点头,再次看去,“能在长生神通之下支撑至此,难怪是星罗第一!”   “但到底还是只能抵挡,结局已注定……”胡秋话音未落,却又见得那佛掌之下,无数光影蜂拥而起,显化出一道道身影,皆为僧人,有的骑着白马,有的踩着芦苇,有的满身污垢……   而后,这一道道身影念动佛经,居然引得那大佛金光摇晃,更有淅淅沥沥的金光汇聚过来,化作丝线,缠绕佛掌,令之渐渐凝固空中!   “挡住了?”   胡秋、关愉面露惊讶!   旋即,就见那佛掌猛然震颤!   轰隆!   诸身影尽数破碎!   “此乃小道,佛学皮毛,并无深意,”宏大佛音自昙断虚影嘴中传出,“诸法离他性,各自住己性,故说一切法,自性之所摄!只要守住真性,那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迷失,万变不离自我!”   话音落下,佛掌震颤起来,隐隐显现两道虚影,宛如一化为三!   “过气、现在、未来轮转之法!这是《阿毗昙心论》!”关愉见着这一幕,惊骇起来。   那胡秋也是满脸惊疑:“怎么,难道昙断和尚其实是毗昙师?”   话音落下,巨大佛掌终于落在地上!   天地轰鸣,金光炸裂!   佛掌收拢,如山生根!   那府邸瞬间化作齑粉!   陈错仰头看天,无穷佛光意念将他笼罩,又朝着他内里灵光侵入!   佛念如洪水,奔涌凶猛!   霎时间,种种阻碍尽数破灭,光入心头,包围心中道人!   顿时,陈错的目光柔和起来,面露慈悲之色,双手合十。   却有一点星光飞出,将他与佛光同时定住!   “因果,成。”   随即,他脸色一变,慈悲尽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猿踏云走龙马   “若在心外,要对抗一位长生,或许我底牌尽出,也只能不败不胜,但在我这心中……”   陈错一念既动,那心中道人两手各自摊开,两团光辉浮现出来,然后汇聚一处。   一边,是陈错立于地上,佛光如虹,吞没其身;   一边,是陈错盘坐空中,佛光随心,参悟玄妙!   啪!   清脆声中,陈错的心头瞬间清明起来,前方种种尽在心头闪现。   道人两手一转,催动聚厚歌诀,当即意念如网,网罗汹涌佛光,要将这些光辉都凝聚起来!   只是那佛光中蕴含着一股浓烈意志,根本不为所动。   “白费心机,你本就身有佛性,乃是上好的通透之心,如今佛入心头,正是皈依之时!”   洪钟一般的话语,响彻陈错心头。   但陈错神色不变,心中道人盘坐心底。   “不错,佛法奥秘无穷,便是我这心中神都借鉴了佛家心庙法!不过,再是玄妙,又与你这借佛立教、玩弄人心之人有何干系?我自领悟精妙,与你无关,亦无需皈依!”   念头如铁,显化出来,沟通了之前被佛光吸纳的黑白之光、君臣民三火、森罗万象之念!   那诸多念头一道一道的浮现出来,蠢蠢欲动,要挣脱佛光掌控,与心中道人的灵光结合在一起!   昙断意念自佛光中显化出来,在陈错心中凝聚出一尊佛陀,慈眉善目,脸上带笑。   “居然埋下了这等伏笔,可惜啊,若你有长生修为,性命轮转,意念如虹,或许还能支撑,如今只是徒劳挣扎,莫执着,莫执着,不如放手,万事皆空,大自在!大逍遥!大成就!大慈悲!”   那佛陀头后升日轮,宛如朝日升腾,大放光芒,要扫荡陈错的心灵殿堂!   那心灵中的一众念头便如同朝阳之下的积雪,消融、消散!   一时之间,念头四散,落在心灵各处,还都被星星点点的佛光纠缠!   不过在这佛光触碰到心中道人身边的一点庆云时,这充斥各处的光芒骤然停顿了一瞬,但旋即恢复!   只是昙断意念所化佛陀更是剧烈颤抖起来,慈善淡去,笑容消失!   跟着,那庆云一转,竟是一点一点的朝那尊佛陀挪移过去,任凭佛光汹涌,却是半点都难以阻挡!   “此为何物?”   陈错抓住这瞬间机会,小葫芦中纯粹意念涌动出来。   “虽然我本来用于埋伏的并非此云,但情况却也差不多……”   “果然还有底牌,既如此,该是贫僧助你大破大立……”昙断佛陀显出意外之意,但随即那金光落到了人念金书之上,便听得一声吼叫,跟着一头暴躁猿猴直接跳了出来!   “这又是何物?”   那昙断佛陀面露诧异,随即一掌拍出,佛光汹涌,淹没那猴头,但随即一声嘶吼,那猿猴生生撕裂佛光,竟是半点不沾身,就这么直接朝着佛陀张牙舞爪的冲去!   昙断的念头中浮现出疑惑和惊讶,只得不断催动佛光,挡住猿猴。   那猿猴兀自撕咬,并不停歇!   “便是最初,连我这本念都难以捕捉心猿,何况你这外魔!”   陈错哈哈一笑,那心中道人一抬手,手上便捧着一颗玄珠,随即就朝着那尊佛陀扔了过去!   轰隆!   这次,昙断明显不再轻视陈错的手段了,那佛陀怒目,两手握住辟魔雷霆,便投掷出去!   结果那雷霆落在玄珠上,当即分解开来,化作纯粹念头,融入其中!   “这……这又是何物!你这心中,何以隐藏众多!”   “你想知道?”心中道人忽的踏步而出,露出笑容,“我却不告诉你!”   话落,便将那鬼面戴在脸上!   随即,玄珠落入佛光之中,轰然炸裂,无穷纯粹意念奔涌而出!   “清净识!?”   昙断佛陀心念惧震,连带着整个身形都模糊起来!   “你这珠子竟是清净识所化?你有如此至宝,竟直接用于对敌,不惜炸毁?”   “万物皆空,大师,你着相了!”   对面,心中道人凌空盘坐,浑身灵光流转,随即那玄珠炸裂后的纯粹意念彻底渗入佛光,与先前被佛光消融的黑白光辉、三种心火、森罗之念融为一体,转眼便将之壮大!   刹那间,原本被佛光压制、驯化、驾驭的三种力量沸腾起来,隐隐就要与佛光并驾齐驱!   “好好好!如今贫僧真身不至,或许都要压不住你了,可惜你终是差了一点……”那昙断的佛陀化身正说着,就见对面的心中道人又扔出了一枚玄珠!   “……”   轰!   炸裂声中,心中道人的灵光与三种力量结合,彻底反客为主,翻过去压制了佛光!   随即,却见那心猿欢呼一声,破开佛光,顺势踩在庆云上,便不断的撕扯佛光!   “善哉!善哉!此番是贫僧棋差一着,还请施主来普渡寺一会!到时再论佛法!”话落,那佛陀转眼崩解,化作汹涌佛光,就朝着陈错体外而去!   “想走?”   陈错摇摇头,那人念金书飞起来,第三道人念共识骤然显化!   佛光之中,一股思潮瞬间显化成型!   “还来?”   那昙断僧的意念被这股思潮一震,竟是瞬息之间,就失了掌控!   旋即,聚厚歌诀终于再无阻隔,将那佛光聚拢起来,在那聚厚之意的催动下,在心底急速流转,将那散落心底各处、与佛光纠缠的意念搜集起来!   随着意念聚集,光辉流转之间,居然慢慢化作一匹奔驰的骏马!   顿时,有诸多玄妙之言在心头流转!   原本想要度化陈错,将他侵染、控制的佛光玄妙,在这一刻彻底被逆转,反而被陈错掌控、参悟!   .   .   “师姐,怎么办?”佛光边缘,灵梅满脸焦急,目光扫过前方街道上的一名名僧人,“咱们根本无法过去啊!”   更远的地方,一片废墟之中,有佛掌如山,镇在其中,隐约能在里面看到一个人影。   灵崖脸色复杂,看着那一个个做出举掌姿势的僧人,心头难以决断,只是道:“这些僧人,个个都是入道之人,多数是非凡之境,也有几个道基,意念相合,法力相容,更与那普渡寺的昙断法师遥相呼应,演化这凌空大佛,镇压了那位公子,咱们是救不下他了。”   “如此,他岂不是要被镇压,进而也如这些僧人一样,被佛光蒙蔽?”灵梅满脸沮丧,“咱们可是报不了恩了。”   她正说着,却见那一个个拍掌而出的僧人,忽然浑身震颤起来,而后一道道真灵意念飞出!尽数朝着那佛山之中汇聚!   嗡!   陈错心头,八个字凌空悬浮——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而后一转,凝聚成一个字。   欺!   自欺于内,受欺于外!   如那高整信、曾勃恩为自欺己心,而如那了然僧等,则是被外念蒙蔽欺骗!   “好一个意念凝聚!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只是今日尚不得度化,但施主能领悟佛法精妙,亦是可喜之事,还是改日……”一道虚幻意念,在消散之前,传递出来。   未料,陈错却是一抓,将那意念抓在手中。   “说什么呢?我将你引入心中,反复试探、削弱,就是为了不留尾巴,今日,便该做个了结!”   话落,陈错那心中道人一指,心猿、意马尽数被收入人念金书,而后用力一捏,那昙断的意志破碎,却有诸多佛念在心头汇聚,要化入道人灵光之内!   那意念汹涌而滂沱,居然要彻底改变心中神本质!   隐约之间,佛光在心中道人之内闪烁!   陈错念头移动,再度施展聚厚歌诀!   顿时,那汹涌的佛家意志被聚集起来,迅速在心中道人头后凝结!   一圈日轮光晕缓缓浮现!   金光如电,缠绕其上!   不过,光晕震颤,似乎只是被强行约束,随时可能挣脱出来!   “佛法固然强横,却不能代替我的道路,不过,倒可以借此次机会,再凝一尊化身,但若全靠我自身之力,怕要耗时日久!也好,正好要寻昙断法师的真身,就一并解决了!”   外界,佛山震颤起来!   陈错于内盘坐,忽的睁开眼睛,一抬手,便有心魂幡浮现,朝着周围一卷,收拢了奇点光辉,随后便冲天而起,贯穿那庞大的佛陀之虚! 第一百九十五章 镇魂抹史!   “叔父,你看城中……”   定心观中,张竞北站在屋顶上,看着城中景象,难得的露出几分凝重之色:“那和尚这般施展神通,是一点都不在意会被城中的凡俗之人看到!”   “即便是长生,面对那位也不得不亲自出手!更何况,对于佛门而言,这一城之人知晓,也不算得什么事,毕竟就是整个北地之人的念头,都曾被他们……”   说到此处,张房摇摇头,不再往下面说了,只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可惜了,再是厉害,终究还未真个成长起来,被长生镇压,恐怕……”   张竞北眉头一皱,道:“你这老道,不是说他能在长生宴席中护我性命……”   “那是没被长生针对的前提下,要是被长生针对,局面自然更加复杂……”张房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随后便猛地又朝着城中看去!   随即,就见那庞大的佛陀,忽然整个崩溃开来!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这是……”   张房当即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着那道驾云而起的身影,露出了惊骇之色!   “厉害啊!”张竞北却是眼中一亮,“这等能耐,定是要做我大哥的人!”   .   .   “我是不是眼花了?”   山丘之上,胡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冲霄而起的身影,呼吸急促起来。   “佛光法相竟被击破了?”   “这个星罗榜的第一名,实在是太恐怖了!”关愉面色凝重起来,“不知和聂君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胡秋闷哼一声,道:“你是不是迷上聂峥嵘那小子了?你便是再看得起他,在面对一位长生僧的直接镇压,如何能够抵挡?”   “你休要乱说!”关愉却露出几分慌乱来,“算辈分,我乃是聂君师叔,如何能有那等念头!”   “……”   胡秋漠然不语,心道,我那句话的关键,难道不是后半段,为何你只注意到了前半段?   摇摇头,他如今修为近乎全毁,加上身上还有禁制,着实不敢得罪聂峥嵘,便抛开杂念,再看城中。   “这星罗第一人既然摆脱了封镇,那接下来肯定就要逃出来了,咱们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在他逃遁的时候碰上了,他或许对付不了长生僧,但对付我们,嗯?”   忽然,胡秋神色一变,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这是要做什么?”   .   .   “长生不能镇?”城外,典云子眼中彻底恢复了光彩,“原来这就是星罗榜第一的实力吗?比昨日的聂峥嵘,还要强上很多!”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天空上,逐渐溃散开来的佛光,一抬手,将身前插着的长剑,重新握在手中。   “手中的剑,还是要继续挥舞出去,只是在这之前,这把剑还需磨砺。”   这般想着,他忽然神色一动,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似乎是得了什么信息,随即又疑惑起来。   不过,不等他思路清晰,便忽然眉头紧锁,看着那城中的破碎巨佛之中,一道身影向北而去!   .   .   四散的光辉中,陈错宛如一把利剑,直接刺破了那遮天蔽地的佛陀!   那一幕,被城中各处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恩公……”   祖正照猛然惊醒。   “走!”那红衣女子也在这时再次出声。   城中的其他地方,好多信仰佛陀之人更是满心惊恐,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破佛之魔!   “这……”   但在那四散光辉的笼罩之处,灵崖、灵梅看得瞠目结舌,她们这等修士,自然能明白,眼前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位君子……”看着陈错破空而去的身影,灵梅喃喃低语,“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灵崖却只是看着陈错远去的方向,随即一咬牙,在不断洒落的光辉中,迈步前行!   “师姐,你要做什么?”灵梅一见,赶紧跟上,“那边可是长生僧所在!”   灵崖脚步不停,眼睛里却闪烁着思索之色,道:“那位公子明明道基境界,又非疯狂,却要挑战长生之人,该是有缘故的!”   灵梅却道:“再有缘故,也不是咱们能掺和的!”   “咱们并不入寺,只远观。”灵崖见灵梅迟疑,就有几分急切的道:“方才长生出手镇压,那公子能抵挡也就罢了,现在要去挑战昙断法师,意义截然不同,我此番出山,本就为了探查……”   轰!   一番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阵轰鸣打断!   二人急急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普渡寺!   .   .   “仗着有些根底,施主头脑发昏了。”   普度寺中,昙断的本尊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金光闪烁,看到了被寺庙禁制阻隔在外的陈错。   “在你的心灵殿堂中,贫僧确实陷入了被动,但你那许多底牌,怕是难以拿到现世……”   昙断凌空盘坐,挥手洒落一点光辉,便有一道道宛如涟漪一般的佛光在周围形成,将那金人的周围包裹起来。   “无论如何,守护镇运金人为根本之事,先阻住片刻,做好布置……”   轰!   忽然,强烈的炸裂声中,前方忽然佛光炸裂,一道身影从容走来!   来人黑色长发飘飞,玄色道袍飞舞,额生竖目,赤着双脚,凌空行走,这寺中的一道道禁制,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接连撕裂。   “长生之境!”昙断眉头一皱,认出了来者身份,“你隐藏了修为!?”   来者正是陈错,他走进来之后,先看了那僧人一眼,随即目光一转,落到了那座金人之上。   当!   目光所及,金人表面忽有涟漪荡漾!   忽然,一张袈裟扩张开来,遮住金人,随后昙断淡淡道:“若是来寻贫僧,要了结恩怨,那自无妨,但此物不是你能觊觎的!”   “也好,从你开始。”陈错点点头,感到浑身意念流转,那长生化身的力量流转越发顺畅,于是微微一笑,动念之间,人念金书也急速翻转,从中飞出两个字来——   绝!   欺!   正是陈错先后凝聚出来的两道人念共识!   “哦?居然是凝聚众人之念的,业力精华?”接连的意外,昙断此时反而十分平静,神色如常,摇头笑道:“你可知这普渡寺多年以来,有多少香火之念寄托?即便你有那清净识之珠,又如何能比得上此处积累?退去吧……”   说话间,他将颈上佛珠,顺势一甩。   周围,无边梵音响彻,无穷金光从四方汇聚过来,将陈错包裹起来。   周边的佛光汇聚,化作一扇大门,要缓缓打开,将陈错吞没。   “你若是比人数多寡,我倒是未必会输!”   陈错见状,忽然一抬手,指了指头上。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那“绝”、“欺”两念升腾起来,共鸣牵引,便又从那人念金书中,拉出了一道尚未完成的人念共识!   这道共识,便是陈错在定心观外、在晋州城里,先后凝聚的那道。   这残缺共识一显,天上骤生雷霆!   乌云翻滚,一道一道若隐若现,在那锁链之中,居然有一个个虚幻残魂冒出,此起彼伏,哀嚎呐喊。   昙断一抬头,眼中却无惊讶。   “原来你已经发现了。”   随即,他一指点出。   身后,金人震颤起来,一道道锁链骤然收紧!   那天上的诸多虚幻残魂便又要消弭!   陈错叹了口气,他道:“将经历过过往历史的魂魄尽数封锁,就能抹杀历史痕迹?让那段历史不存在?说到底,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佛光之中,昙断坦言:“其中确有缘故,待你入得门来,过些时候便能知晓。”   话落,大门洞开,那门后似能抵达世间任何一处,便要让陈错落入其中。   陈错摇摇头,同样一指点出。   下一刻,这晋州范围的锁链震颤起来,那一个个即将消失的残魂中,诸多真灵念头落下,融入这个共识。   转眼之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八个字显现出来,最后凝聚起来,化作一个字——   忘!   而后,陈错看着被袈裟覆盖的金人,居然双手合十。   “礼佛!”   霎时间,他头后显化一圈日轮光晕!   “绝”、“欺”、“忘”三个字,依次落入其中。   嗡!   一阵轰鸣,整个晋州城忽然安静下来。   城里城外的人,都隐隐察觉到一丝诡异。   轰!   忽然,三种思潮以陈错为中心急速扩张开来!   那天空上残魂如雨,被牵引着,如雨点般落下!   .   .   “不好!”   大江波涛之上,那道威武身影神色陡变,随即扬起了右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残魂万千,一人窥径   晋州城中,残魂如雨。   在一股奇特力量的牵引下,开始浮现出来,就像从那锁链缝隙中泄露出来!   随即,那锁链整个震颤起来,朝四面八方蔓延过去!   其中的一部分念转入寺,令普渡寺金人震颤!   尽管有袈裟遮盖,依旧看得出一道一道的裂痕正在浮现。   “唔!”   昙断和尚闷哼一声,浑身各处居然也有裂痕浮现,跌落在地,身上出现了虚化锁链,周身佛光被猛地压入体内!   “封镇反噬?”   对面,一道道残魂正朝着陈错的头后汇聚,转眼化作一团日轮光晕,与心中道人遥相呼应!   随即,那光晕疯狂膨胀,转眼便化作一轮烈日!   这烈日的光芒虽然浓烈,却不刺眼,先是蔓延整个庙中,跟着更是透射出去!   陈错身后的那扇大门一下子便被吞没,随后他念头一动,那轮烈日便升腾起来,朝昙断和尚落下。   烈日侵袭,一切似乎都在消融!   盖住金人的袈裟燃烧起来,显出金人真容,金色裂痕在表面蔓延,与昙断身上的裂痕相似!   “阿弥陀佛!这些残魂原本安睡于枷锁之中,固不得自由,却也是归宿,何必要将他们惊醒?”   昙断压下身上裂痕,面色逐渐透明,旋即双手合十,那一串佛珠就飞起来,骤然散开,化作一百零八颗佛珠,悬浮震颤,散发无形涟漪!   城中各处,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神色一怔,随即各自合十,个个口念佛经!   便是郡守叶楠,也在挣扎片刻之后,露出淡然之色,出同样动作。   一时之间,满城经文之声!   听得那灵崖、灵梅毛骨悚然。   “这城中之人,都被佛念侵染了!”灵梅听着周遭声响,头头皮发麻,有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   灵崖的脸色也苍白起来,眼底流露惊恐之色,在她的灵识之中,能察觉到那人念香火自四面八方而来,朝着普渡寺汇聚过去!   香火加持,一百零八颗佛珠像是都活过来一样,个个传出经文之声。   经文变幻之间,有一百零八种红尘景象沉浮,交织成网,生生挡住了那团烈日!   “长生之境,性命相交,该是处处皆生灵智的意思,而且这昙断和尚是凝聚众生之念,哪怕受封镇的反噬,也能借得香火之力……”   陈错当即生出一点明悟!   跟着他便不迟疑,念头一转,森罗之念携着心头一点感悟,融入烈日之中。   “涅槃不灭,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烈日之中,残魂涌动,与森罗之念结合,交织成一套套僧袍,显化众僧轮廓,模样各不相同,每一个都隐隐透露出佛性!   “又是那万念演变之法……”昙断眯起眼睛,方才他引动众僧之念,以佛掌要镇压陈错时,就曾领教过一次,“这种意念对性修影响很大,甚至长生之下,鲜有人能抵抗,可对性命合一的长生而言,却无多少影响,毕竟都是皮毛之念,并无内涵实质!贫僧如今虽被封镇反噬,却也不惧……”   他念头尚未落下,却见烈日之中,一个个僧人尽数目放金光,神色越发清明,宛如活过来了一样,各念佛言——   “执生公意云,当果为正因!”   “一切众生本有得佛之理,为正佛性!”   “真俗共成众生,真如佛理为正因体!”   “心上有冥传不休之义为正因体!”   “心识为正因体!”   ……   这一声声,自寺中传出,宛如万人齐言,响彻城中各处!   这晋州城内外之人大部分都被佛性侵染,结果一听到这佛音,一个个却似明悟过来,接连惊醒,迷茫四顾,但在众人惊醒的瞬间,都有一点意念寄托出来,朝陈错汇聚!   转眼,烈日沸腾,生出一圈虚幻火焰!   烈日之中,众僧当即越发灵动!   “这些僧人也生出了灵智?不对……”见得此情此景,昙断心头惧震,“这是意念渐生,演化真灵,你在感悟长生?你居然不是长生,那为何……”   只是他话未说完,烈日中众僧齐唱,随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拍出手掌!   霎时间,二十七尊佛陀虚影若隐若现,二十七个佛掌从天而降,直接笼罩了庙堂之中,将那面色大变的昙断和尚淹没!   但陈错本尊只是合十,低头感悟,有诸多玄妙在心头流转,感到在这瞬间,在那无数残魂的推动下,自己的意识不断前行,隐隐触碰到了一扇门。   一扇并不属于自己,却可以为自己所用的门!   长生之门!   .   .   佛影处处,佛掌重重!   晋州城池内外,佛音萦绕,众生心头,一道玄袍身影若隐若现。   “二十七道涅槃法?那星罗榜第一人,竟对这涅槃法如此精研?难道他已经被度化?但这样子,可是半点都不像!而且,他莫非要成长生?他才修行多久?况且,此人不是转世仙人吗?若是一朝长生……”   如典云子、胡秋、张房等人,亦是心有所感,感到惊讶!   但很快,他们便各有答案!   典云子目光如炬,似乎看破了迷雾!   “原来如此,此人怕是积累深厚,早就能踏长生,却生生压制,怕是所图不小,要圆满无缺,才会走出那一步!倒是与我所想相似,他如今该不是真要晋级,而是以此为剑,拿去对敌!这等心志,难怪独占一品!我确不如他!此番游历,虽有一败,但未必坏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般想着,他沉吟起来,似在权衡抉择。   只是不等几人想清楚,便个个心头震颤,急急再看!   就见天上云层滚滚翻转,被一只大手撕裂开来!   那只手通体金黄,像是黄铜铸就!   “万千残魂相送,一人得窥门径!可惜,本座却不能成全于你!更何况,这也不是你的本来道路,你自然不会走入其中!”   金色大手骤然落下,朝着普渡寺抓了过去!   轰!   震颤声中,那大手落在普渡寺中,一抓,僧庙不见动荡,倒是那团烈日被捞了起来!   这一捞,原本被日光吞没的昙断和尚再次显现身形。   “唉……”他叹了口气,“虽不愿得那杀星相助,但此时祂与贫僧倒是一般想法,施主,这佛法既非你本路,你自然不会真的以此踏长生,不如退去……”   他正说着,却见对面的陈错,两手一撮,就有一滴鲜血滴落,但没有落地,而是被一股力量摄着,落入烈日虚火之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佛长生!   这血一落入烈日之中,如同滚油落入了火堆。   烈日虚火再次暴涨!   血液如丝,急速蔓延,与陈错遥遥生出血脉相连之感。   跟着一震,直接将那金色大手震开!   咔嚓!   那巨大手掌更是传出一点碎裂声,上面裂痕蔓延!   烈日便挣脱出来,随后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朝陈错扑去,要融入其身!   “聚!”   陈错手上印诀捏成,在烈日触及自身的瞬间,忽的令其收缩起来,偌大光辉向内崩塌,转眼之间,竟是化作一颗圆滚滚的丹丸。   这丹丸一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暗淡下来,只有一圈一圈的金色涟漪,不住的朝着四周荡漾!   “长生之基!”   遥远的大河之上,那道身影远远地看着,脸色凝重起来,但祂并没有犹豫,因为这位水君十分清楚,一旦真的让那个人踏足长生,那将彻底超出自己的谋划。   “本以为只是一个后起之秀,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不仅此番宴席所邀之人中没人及得上此人!难怪能独占鳌头……”   汹涌澎湃的河水呼啸起来。   “太华山,扶摇子!”   .   .   晋州城上,那处处裂痕的金色巨手,转瞬之间居然就弥合如新,其表面更是多了一层浪涌浮绘!   跟着,这巨手再次向下面抓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还伴随着阵阵浪涛之声,有俗世迷茫意境随之衍生,虚幻的水流涌出,穿插流淌,一圈又一圈的环绕着陈错与那颗丹丸。   一时之间,像是在陈错与那丹丸间画下一道长河!   划河为界!   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边!   “今日,你不得长生!”   淡漠的意念落下,宛如律令!   但陈错神色如常。   他很清楚这只手的主人在想什么。   唯有离开这只巨手的笼罩范畴,陈错才能从容吞下丹药,可若不吞下丹丸,他就不具备摆脱巨手的力量。   这是个死结!   不仅如此。   下方,挣脱了烈日覆盖的昙断和尚也抓住这个机会,手中捏动印诀,将仅剩的几枚佛珠聚集起来。   这佛珠被聚集之后,个个像是烧红了的烙铁,接连炸开,爆发出浓郁佛光,并且聚集起来,在昙断掌中化作一个赤红色的“卍”字,再次朝着陈错轰过去!   这次,他不再思量度化!   “之前是贫僧孟浪了,道友道行高绝,此处庙小,容你不下!”   一时之间,巨手下落,佛光侵袭!   面对上下夹击,陈错却不慌不忙,抬起手,在那颗丹丸上轻轻一拈。   “我本没打算今日长生,你等何必焦急?昙断大师,你这庙是大是小,其实与我无关,但我学不学佛,又和你无关,何必给自己加戏呢?”   咔嚓!   话语声中,那丹丸碎裂开来!   “什么!”   大河之上的水君,寺庙之中的昙断具是一愣,露出了惊讶和难以理解的表情。   “你竟是碎了长生根基?”   “这本不是我的路,无非作为借鉴,又何必太过着紧?”陈错笑了起来,“况且,此物碎了,也有其用处……”   说话间,丹丸炸裂之后,猛地释放出狂暴佛光,朝四面八方涌动过去!   “不好!”   大河之上,那位水君骤然一惊,意识到不妙的同时,就切断了意志连接,随即心有余悸。   “那扶摇子居然这般果断?他这可不光是扔了长生根基,更相当于以长生境界直接自爆!莫非是对吾等恨之入骨,要同归于尽?!”   看着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佛光冲天而起,祂面色阴沉。   那正是晋州城所在之处。   而定心观中,张竞北正在疑惑:“……水君和普渡寺的和尚是一伙的?”   “自然不是,但那水君若与尔朱荣有关,自不会放任金人生出变故……”张房正说着,忽然停下话来,而后便见佛光冲天,击碎了金色大手!   顿时狂风呼啸,扫过四方,连这观中都被殃及,吹得屋舍摇晃,树木歪斜,那院子里的桌椅板凳更是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   惊骇过后,张房已然是心神震颤,连念头都摇晃了起来,随即再看那城中,就见佛光佛光如浪,升腾起来,朝着此处奔涌而来!   同一时间,无论是城中的灵崖、灵梅,亦是刚刚出城的红衣女子、祖正照,以及立于荒野的典云子,都被佛光吞没!   他们个个惊骇。   .   .   上方,金色大手表层的海浪浮绘瞬间就被冲刷干净,随即整个手彻底破碎!   下方,赤红“卍”字瞬间消融,而后昙断的身影也被彻底吞没,一道道裂痕在他的身躯表面浮现!   这僧人立刻盘坐起来,双手合十,身形隐隐崩看,却无鲜血浮现。   在他身后,金人震颤,道道裂痕接连浮现,亦有残魂从中渗透出来,冥冥之中的联系,不断的加诸于僧人身上。   当当当!   寺中钟响。   僧人、残魂、金人、佛光,以及陈错。   隐约之间,无形联系已然成型。   昙断怔怔看着那道身影,恍惚之间,看到了一片景象,随即露出一点笑容,口宣佛号,道:“如是我闻,聚得万千残魂,方令一人得佛,此乃定数,亦是变数,错综其数,真性如来……”   最后关头,他突然伸出手指,凌空一点,而后身形就在佛光中飘散消融。   “此界或许尚有……”   声音亦随之消散。   .   .   周国,云居寺。   高僧坐于莲台之上,舌绽莲花。   众僧听得如痴如醉。   忽然,妙语佛言戛然而止。   众僧猛然惊醒,却见那位高僧忽的怔怔出神,跟着叹息一声,朝着东边看去。   “当年弃念尽毁矣……”   “法主,可是有事?”   边上,有一青年僧人上前询问。   “无妨。”高僧摇摇头,继续讲起经文。   .   .   浓烈的金光中,陈错宛如浸于温暖水流之中,手上却多了一个葫芦,忽的对着前面吐出了一个“收”字。   随即,那四散的金光忽的一顿,而后迅速回卷!   那葫芦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将那四散而去的佛光尽数收拢!   梦泽之中。   无穷金光降临下来,卷动云雾,掀起狂风!   “嗷呜……”   云雾深处的狴犴都能清楚看到,便生出几分畏惧,低语道:“老棍,俺瞅着这局面有些不对劲,莫非那小子觊觎俺的资质,要开始炼化俺了?”   “桀桀,炼化你?你也配?你算个什么东西!”   黑幡被狴犴踩在爪子下面,但声音不见半点异常:“老夫都给你说了,这位前世必是世外大人物!你这样的……”   他话未说完,就听一声佛号响起,狴犴身上的雷霆瞬间暗淡、衰弱,那黑幡的心念亦是微微震颤。   随即,便见空中佛光汇聚,一道身影逐渐成型——   赫然还是陈错的模样,他凭空盘坐,脑后日轮光晕绽放光明,柔顺的长发直垂腰际,玄色道袍上有金色花纹若隐若现。   这时,又是一道身影出现,也是陈错的样子,却是额生竖目,长发飞舞,身上的玄色道袍猎猎生响,亦是凌空盘坐!   那三目陈错居于左,头生虚幻青莲;   那日轮陈错居于右,头生虚幻金莲。   霎时间,涟漪急掠,令云雾平息,狂风停歇,一切如初。   “道佛同修?”黑幡的声音微微有了几分颤抖,“好家伙,老夫失算了!就这架势,前世岂止仙君!” 第一百九十八章 礼魂   寂静佛堂。   昙断和尚已然不见了踪影,连一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陈错微微眯眼,静静感受。   刚才的最后关头,他与那昙断之间建立了一种莫名联系,让他有所感悟,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本质。   现在不见其人踪影,陈错倒是不觉得意外。   随着此僧不存,陈错心境舒展,整个人的气息越发缥缈。   “这般斩外魔之法,果然是见效甚快,但其实有几分走偏门的意思,难怪大部分宗门都讲究一个清修,不染凡尘……”   感悟着心头变化,陈错身上的气息又逐渐恢复寻常。   “不过,那昙断和尚也着实是厉害,涉猎之广泛可谓惊人!我此番实是取巧,借助那金人与残魂的联系,以此僧为媒介,以残魂为助力,聚集佛念、佛光,才能窥见一点佛家的长生奥秘,不过以这僧人的见识、眼界,居然也要生出皈依、慕强的念头,还真是令人感慨,人心之繁杂,不知多久才能参透!”   这般想着,他缓缓前行,目光一转,落到了屋中深处——   神坛已经崩塌,但金人并未跌落,而是凌空悬浮。   金人表面,有一道一道的裂痕炸裂,不断有残魂从中渗透出来,但整体稳固,并没有崩塌的迹象,裂痕之处反而泛着冰冷寒芒,更散发出一股混杂着锐利和坚韧的奇特意念波动,像是活物一般!   “这座金人……”   陈错打量着金人。   “不管是铸造的材质特殊,还是封镇残魂多年后产生的变化,但毫无疑问,此物是金行至宝!不过,我的最强一击也无法令此物破损!或许得借助什么兵刃,不过这个日后再思量也不迟,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念至此,陈错并未留恋,收回目光,一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一走出来,看着蔚蓝天空,他倏的双手合十。   “礼魂。”   随即,一道泛着金色光辉的身影在他的身后成型。   金莲化身!   淡淡的、轻柔的光芒,以陈错为中心绽放开来,而后一本书册从他的怀中飞了出来。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书册凌空,书页翻动,显出最后一篇。   九歌共有十一篇,前面十篇都是祭祀神灵和英灵的曲目,而这最后一篇,名为《礼魂》,为送神曲!   送神一篇,一般是在祭祀的最后,通过歌舞,去送走被祭祀的神灵、英灵!   此刻,在佛光的加持下,空灵歌声自虚空中传来。   隐约之间,有轻微的鼓点在城中回荡。   又有几道蹁跹身影在佛光中若隐若现。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歌声缥缈。   汇聚过来的诸多残魂,忽然显化出来,残缺不全的魂体逐渐清晰,露出了生前模样。   他们眼中的迷茫和木然,慢慢被清明代替。   整个寺庙充斥着诸多情绪意念!   不止此处,随着柔和佛光的蔓延,淡淡的光辉居然与天上的锁链产生了隐秘联系,很快就扩展到了整座城池,还要向外面蔓延!   顿时,这城中处处皆有低语!   “这……”寺庙之外,灵崖、灵梅听闻此声,灵识中更是处处皆有虚影闪现,让二女背脊发凉,哪怕沐浴着温暖的佛光,仿佛还是能感觉到一阵阵阴风。   “师姐,这里过去难道是乱葬岗不成?”灵梅小心翼翼的问着。   灵崖却仿佛猜到了什么,脸色倏的一阵苍白,随后她一咬牙,朝着那寺庙走了过去!   另一边,随着佛光扫过,这座城池的街道上、屋舍旁、街坊内,一道道身形逐渐显化。   而后,这些身形朝着城北微微行礼,便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不见。   一道一道的意念汇聚过来,陈错心中的三道人念共识越发清晰,慢慢凝聚出轮廓,似乎要化作三物,却还是模糊不定。   忽然!   陈错心神一动,感到那蔓延出去的佛光,在城池那低矮的城墙处被无形屏障挡住。   “嗯?”   他叹了口气。   “果然没那么简单,否则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会依旧在此,不过这总归是个开始……”   很快,满城的光辉也逐渐暗淡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   身后的屋舍中,不断有碎裂声传出,但陈错却不去看,他知道随着残魂离去,那屋中的金人裂痕也在增多,但并无碎片跌落。   “指望金人因此碎裂并不现实,还是得亲自动手,但在这之前,还有几个问题要解决,比如那位因为金人而出手的水君,我现在只是磨灭了昙断和尚,水君不过出手阻碍,若真个对金人出手,祂定不会罢休!”   这般想着,陈错却是盘坐下来,感悟自身变化。   “不过此事很快便该有个结果了,在此之前,还是要沉淀一下此番所得……”   想着想着,他的模样逐渐恢复过来——   来与昙断和尚交战前,他便以玄珠中的纯粹念头,灌注长生化身,以三生化圣道,令化身之力近乎完整的降临现世!   或许也是这般缘故,此番力量降临,陈错的模样也朝着化身转变了不少,比如头发变长、衣衫化作玄色道袍,以及赤着双脚,额头上多了一条缝……   “第三块碎片还未融入玄珠,如今倒是能支持长生化身降临十息时间,算上复制出来的第二个玄珠,那就是二十息……”   现在,随着化身之力消散,化身的外貌特性慢慢退去。   忽然,陈错心有所感,凌空一抓,一点金光落到手中。   “哦?昙断最后居然留下了自身心得?不知他有何思量……”   摇摇头,将这意念收拢封禁,他念入梦泽,先见两身。   “如今,我这五气还未集齐,倒是有了两具长生化身了。”   这般想着,他的注意力逐渐凝聚在两具化身的顶上。   青莲、金莲。   两朵虚幻花朵中,不断传出种种玄妙语句。   “这两朵莲花如今还只是虚幻,要等我领悟之事渐多,逐渐化虚为实……”   他自是在这里感悟收获,却不知此刻这晋州内外,余波处处,无数人朝着普渡寺聚集过来!   而在那大河之上,水君神色阴沉,缓缓沉入水中。   “当真是个变数,好在他碎了长生根基,否则这宴席也难免生出波澜,生出本座也掌控不了的变化,不仅吾志难成,说不定还要乱了……棋局。”   .   .   哗啦!   忽然,离着普渡寺约莫三四里的一条街道上,一门模糊闪烁的门扉裂痕急速蔓延,随后骤然破碎,但门中的一点漆黑却骤然变大。   两道星光飞出,在边上的院子中落下来,变作两人。   “此处是……南瞻部洲?”   略显颤抖的声音响起来,随即又道:“找到这处门户当真不易,也不知是谁人正好勾连世外,只是徘徊这么久,不知今夕是何年,是否赶得及……”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昆仑计,朝苍穹   “嗯?”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一名长发男子凌空盘坐,忽的心有所感,他先是看向不远处的那座石碑,眯起眼睛,轻轻一挥手。   很快,就有个年老道人飘然而至,口呼“祖师”。   那人道:“典云子于齐境有际遇,牵扯了那镇运金人,令人前往接引,让他不要涉入其中。”   老道不见诧异,便道:“领法旨。”   随后男子又道:“星罗榜上,最近新增之名不多了,该是初见成效了吧?”   老道就道:“正是如此,已深入八宗弟子之心,几乎人人意念根植,连不少分支小宗,亦念入榜中,这仙门各宗的门派中坚,尽入其中!”   “既如此,后续亦该提上日程了。”男子谈谈说着,“神藏开启,佛道劫至,那时正是时机,不然真等到天下纷争清晰之时,又要多事了。”   老道闻言,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领命,见没了吩咐,才缓缓退去。   其人一走,男子忽的抬头看天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隐藏?”   话音落下,天上一阵扭曲,宛如水中倒影褪去,显出一人。   这人年约五旬,穿一身朝服,一露面,就冲着男子拱手道:“还望尊下恕罪,不是有意侵入秘境。”   “昆仑秘境固然守备严密,又处处阵势,但终不是密不透风,想要挡住阁下,须得大阵尽启才行。”男子轻轻摇头,面带笑容,“况且,一缕意念投影罢了,无妨,你若是真身前来,在触及秘境的第一时间,便要陷入囫囵。”   “多谢尊下理解,实在是此事颇为紧急。”那人说着,冲着天空拱拱手,“吾主也是因为此事,关系到了大局安稳,才会遣我过来,问尊下一句,此番动摇北地根基,可是昆仑的意思?”   长发男子笑而不语。   那人点点头,又问:“那可是仙门之意?”   长发男子还是笑着,见对方又要开口,才道:“天宫想做什么便去做,何必问仙门?”   “吾知矣。”那人拱拱手,“就此告退。”   话落,那身影缓缓消散。   等人一走,那男子却眯起眼睛。   “扶摇子……”   .   .   那穿着朝服的男子,在拜别昆仑秘境之后,转眼踏入了一座恢弘殿堂。   这座殿堂四周似是黄金雕铸,一根根立柱宛如参天大树,直抵穹顶。   那穹顶宛如浩瀚星空,一颗颗的星辰罗列其上,虽然稀疏,却也明亮。   这朝服男子一入殿堂,那穹顶上的一颗星辰就大放光芒,投下一道光辉,落在他的身上。   顿时,层层人念落下,令祂的身上生出层层光晕,更多出几缕缥缈出尘的气息。   但此人并未停步,依旧前行,来到殿堂深处,冲着那空荡荡的座椅,道:“见过陛下。”   下一刻,宏大之声响彻殿堂:“可曾弄清昆仑之意?”   那人并未多说,将意念凝结成一道光辉,传入穹顶之中,随后才道:“太华山的扶摇子,其名还在榜单之上,说明境界未升,一个道基境的修士,压下了长生高僧,动摇了金人封镇,若是真的,那是该关注一下。”   那宏大之声就道:“交给大河水君吧,祂既要位列朝班,总要有所表现,况且此事的根源,也是因他而起。”   “臣,明白了。”朝服男子拱拱手,便要离去。   这时,那宏大之声忽然又道:“如今朕难以降临现世,诸事都有劳卿了。”   那人站定,回身道:“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话落,那殿堂穹顶之上,诸多星辰都暗淡下来,此人便又朝最里面的龙椅拱拱手,这才迈步走出。   待得出来之后,便将一道意念化作光辉,直接传递出去!   这道光,跨越时空阻碍,径直落入大河深处,入了一片宫殿。   那宫殿之内,光影变化,诸多景象交缠,此光几次扭转,终于落得一处,被一只手抓住。   此人威武雄壮,正是那大河水君,他捏碎光辉,冷哼一声:“居然将这些事,都推到了本座的身上,只想着坐享其成……”   祂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跟着表情凝重起来。   几乎就在这同时,一片漆黑降临,黑雾之中,一道庞大身影逐渐显现,伴随着遮天蔽地的巨大双翅,以及一阵铁链碰撞的声响,这位大河水君深吸一口气,随即朝着那道身影看了过去。   随即,祂的身躯也被黑雾遮盖。   过了好一会,黑雾散去,水君的身形重新显化出来,依稀还能听得祂的话语:“……那太华扶摇子,并未真个踏足长生,他虽然意志刚烈,道心如铁,能以长生根基为利刃,但这根基乃是机缘巧合所得,今日既去,自然难以再得,他来赴宴,一样可制,必能从此番与会之人中,寻得尊者所需之人。”   .   .   与此同时。   晋州城中。   灵崖和灵梅来到了寺庙跟前。   在看到普渡寺的瞬间,两人就生出一点奇特的幻觉,仿佛看到整个寺庙轰然破碎,变成了一片瓦砾。   不过在惊讶过后,定睛再看过去,却又一切如常了。   “幻觉?”   灵崖和灵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旋即摇摇头,因为不可能两个人同时看到幻觉,更何况,她们固然是心灵震颤,但修行的底子尚在,不该无缘无故就生幻觉。   这么一想,心里就多了几分凝重。   “师姐,咱们真要进去?”灵梅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面现在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那位君子已经落败……”   灵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是要进去探查的,而且看方才的局面,不像是公子落败。”   灵梅赶紧道:“我也担心那位君子的安危,可那最后关头,可是诸佛显化的,此处又是庙宇,总不至于是君子打到和尚庙中,把和尚给击败了吧?那昙断法师名头可不小,张道长也提过,说是这河东有数的人物……”   灵崖摇摇头,没有理会,而是上前敲门。   这寺庙大门紧闭。   不过敲了好半天,却不见反应。   “和尚都不在里面了,就是在里面,这会肯定也正迷糊着呢!”灵梅在后面提醒道,“师姐你昏了头了?咱们之前在那外围,可是看到好多僧人因意志相连、佛光相容,却受到了反噬,这会都趴在地上呢,而这庙中刚才又是放光、又是地震的,有人也早就跑了,没跑的,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说着,她注意到师姐神态,赶紧停下话来。   过了好一会,见庙中果然无人应答,灵崖这才推开了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庙前广场上的那道身影——   陈错盘坐其中,正在低头感悟。   察觉到脚步声后,陈错抬起头,见了灵崖二人,微微一笑,道:“又与两位见面了,如今在下要闭关参悟玄妙,还望两位能帮着护持一番。”他说是让人护法,但神色从容,显然并非深度入定。   话音说完,陈错再次闭上眼睛。   灵崖与灵梅面面相觑,再看这庙中,空空荡荡,并无声息。   倒是那庙宇之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那位郡守叶楠领着一伙衙役,匆忙赶来,而后在外面喊起话来。 第二百章 先有故人来   “昙断法师可在?”   那喊话之人扯着嗓子,声音格外洪亮。   可喊过之后,许久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府君。   郡守叶楠面色犹豫,看了一眼寺门,让两人进去探查。   那两人进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府君,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三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女的,看着古怪,该如何处置?”   听着回报,叶楠当即问道:“可曾见到昙断大师?”   “不曾见到!”   “这……”一时之间,叶楠的脸色阴晴不定,这般变化,他着实未曾料到,更不要说,这行走江湖的女子多数邪门!   当然,最主要的是,刚才这满城的人,可都亲眼瞧见了,这座寺庙之中又是发光,又是震颤的,甚至城中人人都恍惚了一阵子,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   而那个身影……   在叶楠踏入门中,见到了盘坐于庙前广场上的陈错时,是真个心头一颤,与那心中的身影重叠,忍不住就生敬畏。   叶楠倒还好,毕竟是掌权之人,多年来养出了气度,还能稳住心情,倒是随他同来的众人,一见着陈错的轮廓,便有好些个本能的双手合十,一副祈祷模样!   他们的念头,当即就被寄托出去,落入陈错心中,而后又被小葫芦收入梦泽,融入了难道金莲化身。   这化身未得陈错意念,并未有多少反应,却也没有收拢那意念,而是绕着化身缠绕。   陈错本身,自是没有任何反应。   灵崖和灵梅见着来人,正要过去交涉,却见有人急匆匆的赶来,在叶楠耳边低语了两句之后,这位晋州郡守脸色大变。   “消息为真?整个府邸都崩塌了?”   待得了肯定回复,叶楠也顾不上其他了,匆忙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匆匆离去。   “这人看着是个大官,怎的这般沉不住气。”灵梅忍不住嘀咕着。   灵崖却看出缘由:“该是城中什么要紧的人出了意外,这些官吏对百姓不放心上,但对勋贵上峰可是着紧的很。”   这边刚说完,却有一道剑光落下来,就地一转,现出典云子的身影,他看了陈错一眼,随即就拱手道:“见过扶摇子师兄,在下昆仑典云子。”   陈错睁开眼,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已知晓了这位身份,甚至还交了手,只不过当时是用“聂峥嵘”这个身份。   “师兄想来是方才与昙断一战,心有感悟,所以趁势消化、沉淀,既然如此,我倒是不便打扰,便做个护法,防止旁人来扰乱师兄吧。”   说完,也不等陈错回答,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庙前,双手抱剑,立于门前。   这一幕,看得灵崖和灵梅又是面面相觑。   “不是说这典云子很是高傲么?怎么会过来主动示好?”灵梅小心传念,目光不住朝着门外打量。   “他昨夜可是吃了亏,或许有了什么领悟吧。”灵崖说着话,叹息了起来,“这些天之骄子,个个都非咱们所能想象的,在咱们还想着要提升一二的时候,那长生门槛对他们而言,早已不是难题,哪怕是遇到挫折,只要留得性命,就有收获,当真令人羡慕……”   说话的时候,她先是看着门外的典云子,又忍不住瞧着盘坐着的陈错,脸上露出苦笑。   “那可不是吗!不过这两位都是名副其实,哪像咱们门中那个,哎呀!”灵梅正在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差点原地跳起来。   灵崖都惊了一下,随即看了陈错一眼,见后者并未受到影响,才低声斥责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灵梅却道:“师姐,刚才你听到典云子怎么称呼这位君子的吗?”   “怎么称呼这位公子……”灵崖被这么一说,也回忆起来,随即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扶摇子……”   “那不就是……”灵梅正说着,见着师姐的表情,赶紧转为传念,“不就是那位小师叔的兄长了?”   灵崖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灵梅见着,就传念安慰道:“其实这也算正常,毕竟这位公子的手段如此惊人,难怪能独占一品呢,但话说回来,这等人物,才该是转世之姿,相比之下咱们那小师叔,还真是……”   她越是说,灵崖的脸色越是复杂。   不过不等这师姐妹再多言,外面又传来声响——   “怎的我等便不能进去?我与张老道和里面那位,可还有约定呢!”   张竞北的声音径直传了进来。   随后,就是张房出言问道:“贤侄,那位可在里面?”   典云子点点头。   张房就又问:“那贤侄可见昙断僧了?”   典云子笑而不语。   张房点点头,旋即朝着门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跟着便对张竞北道:“你与你典云子师兄一同在这守护,等几日之后,正好随他们二人,一同前往那水府,也算有个照应。”   张竞北倒是没有反对,只是道:“老道,照你这么说,这位师兄也得了一枚符篆碎片?这碎片,到底有几枚啊?”   张房摇摇头,道:“这贫道就不知道了,当初那位水君将碎片分散,有些给了妖类,有些给了修士,还有的是给了常人的,只是这些碎片固然各自影响着一段河道,却不是人人都拿出来彰显权威,具体有几枚,落在几人手上,还真不清楚。”   “搞了半天,你也是一知半解。”张竞北很是失望。   张房也不着恼,耳朵微微一动,听得周围声响,知道这城中还有不少修士过来了,他不愿意牵扯里面,就对典云子道:“贫道观中还有事,里面那位又在入静,就不进去打扰了。”   他这一走,随后果然有不少修士聚集过来。   这晋州城中,本来就有不少修士,先前那普渡寺众僧处处搜罗,让不少人现身出来,陷入困境,好些个都已被制住,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个陈错,令局面瞬息改变,这一个个的,难免要过来见礼。   可惜,被冷面典云子一挡,那是一个都没能进去。   于是好些人散去,但也有些留在周围,伺机探查,有的则是相互交谈,交换了不少情报。   有关神灵符篆的消息,也因此流传出去。   时间流逝,眼看着水府宴席之期将至。   陈错一连坐了四日,而典云子就守护了四日。   门外之人大部分都已散去,重新恢复安宁。   但午时之后,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罕言子师兄……”典云子看着那翩然而至的身影,露出了笑容,“见过师兄,此来为何?”   “为你!”罕言子说完话,目光却落到了门中,“也为他!” 第二百零一章 虚于人心,立在世外   罕言子的神色固然平常,但心中却不平静。   而就在他出言的同时,院子里的陈错也睁开了眼睛。   “许久不见了。”罕言子朝院中看去,迎着陈错的目光,淡淡说着。   “见过罕言子师兄。”陈错面露笑容,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和三年前相比,罕言子自然没多少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背上的那把青铜剑了——这把剑黝黑、古朴,甚至能在露出肩头的剑柄上,看到些许锈迹。   倒是院中的灵崖、灵梅师姐妹一见来者,神色立刻有了变化,走上前去行礼问候。   但面对这两人,罕言子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灵崖、灵梅也不意外,她们对这位昆仑高徒早有耳闻,也知道昆仑的人都是个什么性子。   那罕言子显然也没有和两位崆峒门徒多言的意思,径直入了庙中。   那典云子倒是不在门前守护了,也跟了进去。   这修士之间虽有辈分、门户之分,但繁文缛节不多,在简单见礼之后,罕言子到了陈错的跟前,就道:“此番我是奉命而来。”   话虽如此,可罕言子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始终盯着陈错,表情平静,可陈错已然能察觉到,对方有几分念头散溢出来,只是转眼就消散了。   现场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远远打量此处的灵崖、灵梅,当即就感到了一股莫名压力,最后忍不住想要打破沉默。   不过罕言子这时开口了:“昙断法师可在?”   “他已不在。”陈错摇摇头,没有隐瞒。   听得此言,罕言子的瞳孔骤然扩大,随即点点头,道:“我有几分明白,为何当初秋雨子师弟,要与我说那些了,便是如今我与他见面,他还总是提起你。”   “扶摇子师兄独占一品,想不被人提,怕是有些难。”典云子忽然出言打断,“师兄还是说说此来正题吧。”   罕言子微微颔首,道:“今晚,你等是否打算去赴那水君之宴?”   “师兄是来劝阻我等的?”典云子有几分不以为然。   罕言子道:“此非我意,而是师长之令,大河水君本就是长生位格,更是职权不小,权柄甚重,祂的水府宫殿非同小可……”他顿了顿,似有所顾忌,转而道:“而且这水君与天宫关系不浅,或许不日就要位列朝班,咱们仙门的名头未必会让祂顾忌。”   “天宫?”陈错却忽然请教起来,“听师兄的意思,那水君还未入天宫,那这个水君的名号,就不该是被人册封的,里面有何缘由?”   典云子本来对这天宫之事没什么兴趣,可一见陈出言,就也来了精神,凝神侧耳。   罕言子沉吟片刻,道:“也罢,看来不说清楚,你们也意识不到其中凶险,好在只是说天宫来历,不涉及神灵之名,倒也没太大凶险,只是有一点,当牢记在心。”   “请师兄指教。”陈错当即表态。   “不到长生,不要探查天宫虚实,若只是听过民间传闻、传说也就罢了,可如果是切实去探查天宫虚实,又无师长在侧护持,难免留下后患!”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传出两道念头,分别传与陈错与典云子,又一甩袖,在周围布下屏障。   如此一来,连近在咫尺的灵崖师姐妹,都无法听得分毫!   灵梅面露遗憾,灵崖反而松了一口气。   陈错则是自那道念头中,得了一套封印之法,是用来封印自身记忆的!   跟着就听罕言子道:“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知了什么,得及时封印念头、记忆,切不可沉淀心头,更不能沉思探究,切记!”   “如此看来,果然凶险!”典云子也已参悟通透那道念头,“只是这天宫、天庭,不是自古便有传闻吗?师兄方才也提到了,民间早有传说,还能有多大的古怪?无非就是有着几位强横的香火道神灵坐镇罢了!”   陈错并未出言,反而想起几件事来——   先前,他在那梦泽之中,询问黑幡五步之上的境界,对方便只提到辟地之境,还说再往上说,境界不够,不仅难以记住,还会引来祸患。   除此之外,在太华秘境中,自家老师道隐子,也曾说过相似之言,只不过当时所言的,是与秘境有关,似乎还提到了……洞天?   现在,罕言子提及天宫,居然也是相似的言语,再联想到在南陈的东观藏书殿中,黑白二老也曾说过,天宫出现,尚不足几十年!   陈错已然意识到,这其中,怕是有不少隐秘,才会引得这位昆仑修士远道而来,给典云子提醒!   至于自己,应该只是恰逢其会,毕竟眼前这位,当初就并不怎么看好自己。   他却不知,罕言子来到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和打量自己。   这会,罕言子注意到陈错的沉思之色,就道:“如果只是过往传闻中的天宫,那自是无妨,因为那些天宫多为杜撰,是假的、虚的,都是昨日之说,已经烟消云散……”   陈错便又问道:“此话怎讲?”   罕言子就道:“过去的天宫,是自人心念头中衍生出来的,是故事流传,人人传诵,皆认为有天宫、天庭,有天帝群仙,于是寄托香火念头,继而凝聚出了一些天宫雏形,因是由人心而生,是以那有关天庭的神话传说,往往有诸多版本,乃至彼此矛盾……”   陈错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人念共识?”   “不错,可以称之为人念共识,”罕言子点点头,随即又道,“你于香火道上道行不浅,该是知道,人念香火若无本命依凭,终是空中楼阁,因为人心多变,所谓共识,也不过只是一时,待得心念一变,共识不存,因共识而衍生出来的天宫也好,天庭也罢,哪怕是仙境、秘境,都要归于虚无。”   陈错品味此言,印证自身经历,隐隐有所感悟。   反倒是典云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所斩的几个邪神,要不顾一切的发展信徒,怕是在安身立命!”   陈错心里则浮现出那书山的长恩村,想到了自书中而生的种种,旋即问道:“既然过去的天庭是假的,已然烟消云散,那如今的天宫,又有多少不同呢?莫非不再惧怕人心变化了?”   “自然不怕了!”罕言子说到此处,顿了顿,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几十年前,有人真正立下天宫、定下群神!将那民间传说中的虚幻之事,化作了现实!”   典云子也不免诧异,问道:“可是如同宗门秘境一般的地方?”   “并非秘境,我听师父提过一次,说那天宫居于世外,却与尘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隐隐有接近尘世的迹象,几十年来,这现世之中诞生的不少神灵,之所以能长存世间,而不是时常变幻,甚至开始不再惧怕凡俗朝廷的淫祀之惩,就是因为,那世外天宫的关系!”   罕言子说到此处,抬手指着南方:“那位大河水君,位格不低,权柄广大,早就被天宫看重、拉拢,因此祂在天宫中已有不小势力,能号令诸多神祇!更重要的是……”   “他那水府,连着世外!” 第二百零二章 见宫不见府   “世外既是境界,又是代指着尘世之外的玄妙之地,虽然机缘诸多,但凶险亦不可测度,以他们二人眼下的修为,真个接触了,说是吉凶难料,都有几分保守了,该说是凶险异常!”   苍穹之上,云雾之间,罕言子盘坐于云朵之上,低语诉说。   而后,就有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从他背后的那把长剑中传出:“既然如此,为何不强行阻止他们二人?”这声音之中,还带着几分震颤,就像是铁片在钢刀上划过一般。   罕言子叹了口气,才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劝不住典云子,也该是劝不住扶摇子。”   那长剑道:“那何不强行禁锢?”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罕言子说着,竟是叹息起来,“因为我并无取胜的信心!”   “看来,你后悔了啊,这可与你在道场中所言不同了。”   罕言子沉默起来,过了一会,才道:“在仙门的诸多修士中,我该是最早接触扶摇子的几个人之一。”   那长剑轻笑一声,道:“此事我倒是知道,听桃花提过,她说当时你曾言,不缺此一仙。”   罕言子眼皮子一跳,随即摇头叹息。   毕竟,他曾经却有机会,将陈错招揽到昆仑宗门之中。   长剑似是体会到了罕言子的心情,复道:“我倒是明白你的心思,毕竟在你们昆仑的历史上,接收的转世仙人着实不少。”   罕言子长舒一口气,道:“三年之前,在旁人看来,那扶摇子也只是一个寻常的转世仙,能开启神藏,不过当时昆仑已经手握两名转世之仙,这第三个入门与否,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长剑笑道:“是个好理由。”   罕言子神色微变,道:“五仙转世,如果昆仑一家独占三名,就直接打破了平衡,肯定要引起其他各家的不满。”   “这个说辞也不错,”长剑还是笑着,“只是其他各家,当时都未曾发现这扶摇子吧?除了那太华山。以太华山如今的局面,昆仑若真想要,又有什么难的?”   说着说着,祂忽然话锋一转:“或者,你要将这些都归结于那扶摇子出身复杂,不愿意牵扯凡俗王朝?毕竟,比起其他两个,那南陈的宗室确实不是理想选择……”   虽说这长剑的话,有几分阴阳怪气,但若是综合这些来看,也难怪罕言子会做出这般决定,毕竟在当时看来,那陈方庆对于昆仑的意义,不是那么大。   “当时一念之差,如今却让门中不少人,对我生出了疑虑,”摇摇头,罕言子又是长叹,“扶摇子霸了那星罗一品,旁人就算不想理会,亦会听闻,久而久之,难免滋生念想,此番之所以令我来此,就是长老之中,有人不满我当初的判断,痛惜扶摇子未入昆仑山门。”   “这在所难免,”长剑接过话来,“远的不说,昙断和尚的来历可不简单,乃是那昙延真僧当初所抛去的诸多杂念演化而出,却败亡于扶摇子之手,这个修士身上隐秘不少,这种转世之仙,前世定有隐秘,就算是对昆仑而言,亦有不小价值。”   罕言子闻言,却是沉默起来,最后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若如此,必为心结,还是该早做打算啊。”长剑还是轻笑,忽然话锋一转,“今日你未能劝住二人,回去如何交代?”   “我既无力阻止,又选了我来,”罕言子忽的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焉知不是刻意让我走上这一遭,日后好方便推脱?”   长剑沉默片刻,笑道:“自古就数昆仑谋划多,心眼多。”随后,祂又道,“无论如何,今夜就是那宴席之期,无论哪家,都来不及干涉了,不过……”   祂忽然也压低了声音:“若真像你所说那般,那昆仑兴许还有算计扶摇子的心思,说明你们还未吃够苦头啊。”   罕言子一怔,露出些许苦涩:“希望不要如此。”   长剑笑道:“你已经吃过了亏,但昆仑之中,好些个人,并无你这般丰富经验。”   .   .   “总算是走了。”晋州城外,张房老道正往城门处赶路,不时瞧着天边,松了一口气,旋即加快脚步。   这晋州城如今也已经重新恢复平静,不过这城里城外的身影少了很多,却又多了不少巡查的兵卒。   老道士从中品味出了几分暗潮汹涌的意思。   “超凡为引,但混乱的源头,终究要自人心中起。”   摇摇头,他收回目光,直奔城北。   越是靠近普渡寺,越发能感到气氛凝重,还能瞧见不少僧人在周围的街道徘徊,他就知道,这些多是这几日被典云子挡在寺外的,一个个的几乎都将心有余悸写在脸上了。   “普渡寺经此一役,必然衰落,但金人尚在,过几日就该又有人过来镇守了,好在之前昆仑传信,还有几日空当,加上今日水府晚宴召开,那几人总该要离去了。”   张房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一抬头,见着一道湛蓝光辉自空中落下,入了那普渡寺。   他心有所感,便不再掩饰,直接缩地成寸,几步之后就迈入寺中。   只是等张房站定之后,放眼望去,此处已是空空如也,唯有几个差役模样的男子,正在几座屋舍中进进出出,搜索、探查。   再往后院看,便见着几个僧人正匆忙行走。   有人认出了老道士的身份,就过来见礼,态度恭敬。   经历了之前那般阵仗,现在见着僧道之人,他们难免敬畏。   张房也不客气,就问起这寺中原来的人,都去了何处。   “我等之前守在外面,见有一道光芒落下,随即这庙中的几人,就都不见了踪影。”   “来晚了一步。”张房叹了口气,想着未能再叮嘱自家侄子几句,不免有几分担心,却也无可奈何了。   .   .   被张房念叨着的张竞北,这会儿被一个水泡包裹着,又被一头硕大的乌龟驮着,正在水中前行。   他的身边,还有坐着陈错、典云子和灵崖师姐妹。   前方是幽深水底,不见半点光亮。   过了一会,张竞北忍不住道:“我之前也曾入过大河水中,虽然水流湍急,却也没有这么深!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乌龟开口道:“好叫贵客知晓,此处乃大河秘境,与大河水底自然不同,也是几位尊贵,又得了玄冰请帖,才能入得此处,否则只能见得河底的一片水府。”   “秘境?”张竞北脸色微变,显然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典云子则突然问道:“这秘境之中,是否也有水府?”   那乌龟就道:“秘境之中的不是水府,乃是王宫,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一听此话,陈错与典云子都皱起眉来。   .   .   水宫深处,那大河水君坐于其中,看着面前的几面冰晶镜子。   每一个镜面上,都倒映着人影,陈错等人的身影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这些人里,是否真有当年的那位大能!” 第二百零三章 鲛珠迸落见游龙   “不是水府,而是水宫?莫非,所谓宴席,其实不在水府中举办?”   陈错等人抵达此处的过程,和那差役说的差不多,都是一束光芒自天上落下,与几人怀中的冰晶沟通之后,将他们接引至此。   “方才那接引之光中,似乎也隐藏某些意念,当时不好当场探查,不过已经通过白玉,给同门留下了信息……”   陈错心中思量着,游目四望。   四周,漆黑暗流不住流淌,那暗流不时拍打在水泡上,伴随着水压包裹,令水泡的最外围发出轻微声响。   一听这个声音,灵崖、灵梅当场色变,面露担忧。   张竞北则有些好奇的站起来,朝水泡外面窥视。   他正在看着,前面的景象赫然一变!   原本还是漆黑的水底,霎时间显露出一点光亮,待得那乌龟逐渐游过去,那光亮便越发明显,更显得五光十色。   就见在迷离多彩的光芒照耀下,水草飘荡,鱼群穿梭,一根根叫不上姓名的水中植株对着暗流微微摇摆,像是陆地上的参天巨木,鳞次栉比的排列,聚成一片丛林。   大大小小的、形态各异,但都是鱼尾人身,披着鱼鳞、长着鱼鳍的生物,正在丛林中穿梭。   他们中的一些人注意到了驮着众人的乌龟,便停下动作,挥舞双臂,朝着乌龟欢呼,口中抑扬顿挫,明显是某种语言的音节。   陈错、典云子神色微变,就连那灵崖也露出了一点惊容。   这竟是不同于人类的族群,似乎有着自己的社会组织!   张竞北反而十分兴奋,大呼小叫,也挥动手臂,若不是水泡隔绝了水流,他怕是已经凑过去打成一片了。   陈错先是看着那群鱼人,跟着目光一转,瞧着上方,寻找着光源。   他记得自家的太华秘境中,白昼时有两日悬空,夜晚却无明月。   典云子也朝着四处打量,该是有着相似想法。   相比之下,灵崖师姐妹和张竞北一样,都对那些鱼尾人身的生灵更感兴趣。   这时,有一个声音自前方黑暗处传来——   “此乃鲛人,在仙门之中,该是被称为泉先、泉客。”   “原来这些就是泉客!”灵梅面露惊奇,“门中前辈曾有记载,说是误入了一片异境,难道就是此处秘境?”   这般说着,几人的目光都朝前面看去。   有一男子正徐徐而来,他穿着一身汉代长袍,留长须,带小冠,乍一看,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一般。   待得来到几人跟前,他就拱手行礼,道:“在下水宫令公孙井,见过几位贵客。”   话音落下,其人身后的漆黑暗流骤然一变,就像是掀开了一处帘子,又走出来几个披着铠甲的鲛人武士,拿着叉子,分列两边,显得威武雄壮。   “水宫令?”张竞北走上前去,看着对方在水中悠然自如的模样,不由问道:“你这此处的官儿?那你是人还是鱼?”   “自然是人。”   公孙井说着,一挥袖,就有几颗指甲大小的青色珠子甩出来,毫无阻碍的落入气泡之中,悬浮于几人面前。   众人自是打量起来。   公孙井就道:“此乃碧鳞避水珠,诸位戴在身上,便能在这水中随意行走,不受暗流侵袭,还请贵客尽快佩戴,也好赶路,我家主上早已等候多时。”   “用了这玩意儿,就能和你一样,在这水中随意行动?”张竞北拿在手中,举到眼前,仔细的看了又看。   陈错也在观察着珠子。   这珠子有些类似玻璃,通透、晶莹,但最里面却有一片鳞片,闪烁着霍霍光辉。   张竞北又问道:“只要戴上就行?也不用刻意祭炼?”   “不错。”公孙井点点头。   “好!我先来试试!”张竞北很是干脆,将那珠子往腰带里一塞,就朝龟壳边缘走去。   “这人好大的胆子。”   灵梅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嘀咕着:“他也不怕这东西有问题,听说水中威压巨大,深水之中更有伟力,寻常修士一现身,便要粉身碎骨,就是道行高的,也会被封镇……”   “你这女娃,怎的背后议论旁人,……”张竞北到了气泡边上,哈哈一笑,指着脚下乌龟,“咱们在这龟背上,被它驮着行于深水,试与不试,又有多大区别?”   灵梅一听,当即明白过来,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毕竟,张竞北这话确有道理,若有问题,在龟背上一样不安全,还不是已经被人拿捏。   张竞北说完话,就朝着那气泡外纵身一跃!   顿时,他整个人就到了气泡外侧,一下子就被深水暗流笼罩和包裹。   随即,张竞北却怪叫了一声!   “不好!”   灵崖、灵梅都戒备起来,跟着就本能的朝陈错那边靠拢,正要出言提醒。   结果,不等二女把话说出,就听到了张竞北接下来的一句——   “这里的水好凉啊!”   他挥动双臂、两腿,在水中游动起来,发出了畅快笑声。   “爽快!”   “……”   灵崖立刻面色僵硬。   灵梅则是暗暗咬牙,却又不好多言。   不过,有了张竞北这个例子,她们到底是去了隐忧,于是也不啰嗦,各自将那碧鳞避水珠戴在身上。   随后,两女捂着胸口步入水中,扑腾了两下,逐渐掌握窍门,很快就维持住了平衡。   “这感觉当真奇妙,有点像是凌空悬浮,偏又这般凉爽。”   灵梅说着,又小心的瞧了瞧衣衫,见并未通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跟着就颇为欢快的在水中上下游荡起来。   很快,她就与张竞北一样,不时发出欢快笑声。   公孙井笑吟吟的看着,很快,目光一转,就落到了陈错和典云子身上。   “两位贵客,还请速速动身。”   陈错突然问道:“你似乎颇为焦急。”   公孙井不慌不忙的道:“今日来赴宴之人不少,却要等人齐了才能开宴。”倒是不再催促了。   陈错思索片刻之后,点头,道:“也罢,来都来了,总要去见见的。”抬手拿住那枚避水珠。   典云子听他这般一说,也不多言,握住了面前的避水珠。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而出,也入了水中。   “嗯?”   在离开气泡的瞬间,陈错心神微动,察觉到一丝古怪。   表面来看,他是从一个隔膜中走出,但隐约之间,又有一种脱离了原本环境,从哪个缝隙中挤出来的错觉。   莫名的,他竟是想起入门时,在那座阵图中的感受。   不过,随着暗流蜂拥而至,冰冷触觉又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正像张竞北说的那样,这深水冰冷,但或是避水珠的关系,那刺骨寒气都被隔绝在外,并未侵入进来。   “这珠子有些意思。”   看了一眼手中的避水珠,便放出灵识,要探查一番。   忽然,他一愣。   隐约之中,竟是捕捉到一点惊恐、畏惧的念头!   压下意念,陈错不动声色,便要凝神探查,结果那些个惊恐、畏惧的念头却骤然消失。   但随即,三生化圣道施展出来,青莲化身的感悟能力自心底浮现,让他再次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念头,随后顺藤摸瓜,朝着下方看去。   下面,正是欢呼着的鲛人人群。   这些鲛人的五官模样,与人相似,正显露出兴奋、欢笑的表情,不过……   那些念头,正是自他们心中衍生出来,缠绕着那头乌龟、公孙井等人,就连那列队的威武队伍,都隐隐生出几分惧怕之念。   “此处秘境,恐怕并不简单。”   陈错收拢意念,并未进一步探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所谓宴席,怕是宴无好宴,该是和符篆碎片密切相关。   “几位,请随我来。”公孙井见几人都走了出来,眼中露出一点喜色,跟着就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便在鲛人武士的“护卫”下,往更深处游去!   .   .   同一时间,在这广袤的水域之中,还有其他几支队伍,正在被人引领着前行。   而这几方都被映射到冰晶镜面之上,被那位水君看在眼中。   水君神色平静,眼中闪烁着霍霍光彩,忽然,祂心头一动。   “果然,想要抓住这次机会的,可不止我一人。”   这般想着,大河水君一步迈出,就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殿堂。   轰!   忽然,一阵急促的震颤中,殿堂摇晃。   随后,两条神龙自殿外飞来,一条生四爪,浑身鳞片漆黑;一条身姿纤细,浑身遍布碧蓝鳞片。   这两条龙一至,便朝着殿堂中央落下,等落地之时,就化作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黑色直裰,面容俊美,头生两角,笑道:“见过大河水君,听说你将要寻得那镇了尊者之人?那人本领不低,因此我等特来相助!”   另一人是个女子,有着一对桃花眼,身穿碧蓝襦裙,有阵阵鳞光闪烁,她娇笑道:“那位可是凶残人物,据说曾满天下的抓捕大妖,再是强横的妖类都不是他一合之将,如今固然转世了,但说不定藏着后手,不可不防!”   水君面带笑容,目光冰冷,道:“有劳敖兄与龙女挂心……”   “水君客气了,我等自然是要费心的,毕竟……”那黑龙所化男子先收起笑容,跟着更加重了语气,“这可不是你一家之事!” 第二百零四章 书载传闻,皆列于眼前   “今日乃是我家大事,自主上下令之后,筹备了许久……”   陈错等人随那公孙井前行,穿过了古怪植株组成的小树林后,前面景象豁然一变,一座五颜六色的城池呈现在面前——   即使隔着很远,陈错依旧能看得出来,那城墙乃是用各色各样的贝壳、珊瑚构筑而成,还覆盖着薄薄一层海藻,被光芒一照,绽放出莹莹色彩。   “此乃元城。”公孙井微微一笑,指着城池周围,“此处有诸多禁制,只能从城门进入,不可跨越,几位贵客,先随我落下来。”说着,他当下沉落下去。   几人如今身在水中,掌握了窍门之后,颇有几分随心所欲的意思,现在一听此言,便也纷纷沉落下去。   等脚踏实地,张竞北忽然惊叹了一声!   “这足有十丈之高吧?”   他用手比划着,暗暗咋舌。   公孙井笑道:“因在水中,不受限制,若是在岸上,想要垒起这般高的城墙,那可不容易,得打很深的地基。”   陈错却道:“自来修建城墙都是为了抵御外敌,护卫城中,我等一路过来,见着沿途平静,不知这城墙,是用来阻挡何人的?”   公孙井眯起眼睛,抚须笑道:“贵客说到了点子上,我家主上如今贵为一国之主……”   “等等?”张竞北忍不住打断对方,“不是说你主上乃是大河水君吗,怎的又成了一国之主?”   公孙井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着:“大河水君乃我家主上权柄之所在,而此处秘境广袤非常,有城十二座,比之凡俗一州之地还要大上许多,我主统领此处,自能称为一国之主!”   灵梅却问:“这秘境中,为何还会有敌人?”   公孙井朝着城中方向拱拱手,道:“这是我家主上高瞻远瞩的苦心之举,祂知晓这秘境与世隔绝,生存于此的鲛人安稳起来,慢慢的就忘了人间凶险,最后说不定要毁于安乐之中,就刻意塑造出了些许凶险外敌,不时来袭,以此来培养鲛人的忧患意识,防止他们耽于享乐!”   “好像有些道理!”灵梅和张竞北听着,觉得好像能说得通!   但陈错却暗自摇头。   他方才借长生化身之力,察觉到了那些鲛人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恐惧之念,若只是偶尔的威胁,根本无法滋生如此畏惧的念头,其中肯定有其他缘故。   “这城墙若真有其用处,那么所谓外敌的来历,就很值得推敲了!”   不过,他却不打算立即揭穿,毕竟连正主都还未见到。   对方既然隐瞒掩饰,说明这背后确又隐秘,何况这处秘境处处透露着诡异,里面内涵,亦值得深究。   “我那因果之间的神通玄妙,就算是境界比我高的人,只要被我把握到未来趋势,加以布置之后,一样能战而胜之,而我自后世而来,哪怕此世有神通显化,但只要历史大势没有过度改变,那么曾经在历史上留名留姓的人物,都可以借助因果之力对抗!”   对他而言,若能证明那位水君的真身,是历史上的某个人物,无疑就掌握了一张新的底牌。   “到了!”   前行了没多久,随着公孙井的一声提醒,众人便都朝着前面看去。   入目的,乃是一扇高大城门。   城门口有不少武士护卫,看那装束就知道是成建制的兵卒,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是披着甲胄的人类,而非鲛人。   这群兵卒见着公孙井等人过来,就有个首领模样的男子走过来,与公孙井简单交涉了几句,就下令让人推开城门。   城门之后,乃是一条宽敞的凌空长道!   这长道远远延伸出去,直达最中间的那片宫殿。   “几位,请!”公孙井在前引路,“咱们抵达的消息,必然已经传了过去,很快就会来人接引。”   当陈错等人走上长道,却看到此道下方,乃是一片片略显灰暗的街道,简陋的屋舍中,都是鲛人行走,他们之中的好些人,正满脸羡慕的仰头朝着此处看来。   与之有着鲜明对比的,就是在长道的两旁,那一座座“悬浮”在半空的屋舍。   说是悬浮,其实不够准确。   这座城池也在水中,那一座座屋舍的下面,都有巨大的乌龟,或者近乎透明的触须水母在承托着,乍一看,就像是浮空一般。   此刻,这长道两边的屋子里,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   以陈错眼力自然看得到,悬空屋舍中住着的,都是和自己一般模样的人类。   典云子笑道:“这座城池,上下等级倒是森严。”   公孙井也不避讳,就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非我家主上心胸宽广,下城的鲛人还在外面茹毛饮血,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哪能知道礼义廉耻?如今能登堂入室,已是得天造化!”   众人一听,也不好多言。   陈错却道:“你家主上做了几年国主?”   “这个就不便告知了。”   陈错又道:“看你这样子,该是汉时的装扮,不知是哪年哪月来的此处?”   “此事与今日宴席无关,不便告知。”公孙井说着,指着前面,“车来了,诸位贵客请上车,得尽快前往水宫了。”   随着其人话音落下,就有几匹海马拉着车厢大小的海螺落下,停在几人身边。   张竞北和灵梅立刻兴致勃勃的登了上去。   张竞北在上车之前,还特意在几匹海马的边上转了转,嘀咕着:“感觉比外面的战马还要大!”   灵梅却道:“我门中书籍早有记载,说过有这般大小的海马!”   张竞北好奇的问道:“也是那个见过鲛人的前辈纪录?”   “不是,是我在一本门派杂记上瞧见的,”灵梅轻笑道,“鲛人也好,这骏马一般大小的海马也罢,早有传闻,最初都被说成是杜撰的虚构之言,乃是妄念,但后面陆陆续续的被好些人发现了,证明东西本就存在,只是过去没有被人发现罢了,瞧瞧,咱们今日可都亲眼见着了,待我回去,也写个游记!”   公孙井笑吟吟的听着,点头称赞。   陈错心头一动。   “过去未曾被人发现,说是杜撰,传的人多了,渐渐地就有人见过,如今更出现在我等面前……”   他不由诧异,这岂不是,和那所谓天宫很像?   这般想着,他又朝着下方的一座座屋舍看去。   很快,众人接连上车,海马螺车被拉动起来。   这车并无轮子,是飘在水里的,海马又力大,几乎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那宫殿跟前。   车上众人已能看到宫殿大门前面,站着的迎接队列——大部分是鲛人,为首却都是人类模样。   “总算是到了!”   张竞北正要打量宫殿。   就在这时。   轰隆!   随着一阵狂暴的水浪袭来,整个迎接的队伍,转眼就被冲击的东倒西歪!   不仅仅是这支队伍,连陈错等人乘坐的海马车亦随着暗流,上下颠簸起来,多亏了海马力大,又水性上佳,生生拉住了螺车!   下方,众鲛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随后各自钻入了屋舍!   “快看北边!”   陈错等人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循着海浪和声音看了过去,而后灵梅惊叫起来!   轰轰轰!   竟有个庞然大物,甩着巨大的尾巴,拍打着北边的城墙!   一下一下,整个城池都在震动!   此物长着一张凶恶人脸,身形如豺,背后是一对遮天蔽地的巨大翅膀,身上各处都有鳞片,长长的蛇尾攀在城墙上,缓缓爬动!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这怪物的身躯,比之十丈高的城墙,竟也不逞多让!   “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这是……”   灵梅看着那庞然大物,又惊又喜:“山海经上记载的化蛇!” 第二百零五章 大袖拢命,现金榜篆云   “化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   这正是山海经对此物的描写,这是个传闻中,一旦发出声音,就会招来洪水的怪物!   因此,一听到此名,众人都是接连色变。   “此处秘境,为何会有此物?这要是引来了大水……”   张竞北正在嘀咕着,忽然一愣。   “不对啊!我等已经在水里了!”   这话一说,原本已是急得团团转的灵梅也一下镇定下来。   “对哦,我们已经在水中了!”   随后,她朝北城墙看去。   “不过,这头化蛇也太大了点!”   她说话期间,那头巨兽依旧在砸着城墙!   庞大的城墙不住摇晃,表面的扇贝和海草簌簌而落。   公孙井眉头一皱,张口欲言。   不过,正在此时。   却见两道剑光自城外飞起,凌空一转,对那头化蛇绞杀起来!   转眼之间,剑光穿梭,庞大怪物身上的鳞片密集落下,剧痛和恼怒之下,它发出了有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顿时,周围水波翻滚起来,原本平顺的暗流,顷刻间翻腾起来,顿时汹涌狂暴!   一波又一波的水浪袭来!   眼看着,整座城池都要被搅动的天翻地覆!   这时,一道金光自宫殿中飞出。   金光凌空一转,一分为二。   一半化作屏障,挡在长道之前,阻挡了水浪拍打;   另外一半,则直接落在那头庞然大物身上。   就见那头化蛇挣扎着,竟是一下子便崩裂开来,转眼就没了身影。   “这……”   几人面面相觑。   这也太虎头蛇尾了吧?   而且那么大块头的怪物,居然说没就没了?这出手之人该是多厉害?   就是长生之境,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击破吧?   一时之间,几人对于那位水君,不由更加忌惮起来。   “惊扰了几位贵客,罪过!”公孙井走上来,“那头化蛇乃是我家主上豢养的宠物,有时也被用作外敌,用来给鲛人以警醒,倒是让几位受惊了。”   “宠物?”   灵梅越发惊奇起来。   “时候不早了,诸位先进去吧。”公孙井并不愿意在这件事多言,看着被水浪冲击得七零八落的迎接队列,不由叹息道,“可惜了这番布置,还望几位不要怪罪。”   陈错等人当然不会不在意,便是张竞北、灵梅的心思都还在那头化蛇身上。   不过等见着公孙井确实不打算多言,就纷纷将目光收回来,跟着他走入了那片宫室群落。   这宫殿之前的广场,和凡俗王朝的宫殿并无多大不同,也只是气势恢宏,入目的都是连绵宫室。   可等一行走入其中,就看出差异来——   这宫殿的穹顶近乎透明,能看到阵阵水流——原本的暗流,在此处反而格外清晰,那水中有鱼群游荡,更是能看到几个庞大身影!   “那个莫非是懒人鱼?”   “那是海狗精?”   “那头?好大的乌鲗!”   ……   灵梅盯着上面,惊呼连连,宛如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   其他人固然也惊叹不已,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前面的一群人吸引过去了。   早已经有几人等在这里。   “这几位和诸君一样,也是此番来参加宴席。”公孙井朝前面的几人指了指,“诸位贵客不如过去认识一下。”   “与我等一样?”张竞北看了过去,“他们也都有碎片?”   “不错!”公孙井点点头。   陈错便也看了过去。   前面人数不少,但一大半都是这水宫中的侍从、侍卫,真正从外面请来的,应该只有四人。   从四人的站位和神色来看,他们该是三家。   其中一个,看模样是个五十多岁的文士,国字脸,身上缠绕着一股浩然之气,气度、气势与陈错在南陈见过的沈尊礼相似,该是走的残缺儒道,只是在这儒道气息之外,竟然还有几分阴冷气息!   公孙井注意到了陈错的目光,主动上前介绍起来:“这位乃是周国名臣、八柱国之一,独孤如愿,亦称独孤信,几年前被那周国权臣逼迫,于家中自尽!如今,已转为鬼神,得了一枚神灵符篆碎片,被我家主上接引至此!”   “死人?”   “独孤信?”   “竟是河内戾公?”   此话一出,张竞北、灵梅和灵崖都是满脸惊讶,随即盯着那文士看了过去。   “原来如此。”陈错点点头,明白了阴冷气息的由来,“此人既已成鬼神,何故还要再寻符篆碎片?”   “此非我所能知晓。”公孙井摇摇头,又指向另一人。   此人是道士打扮,年龄约莫三十许,脸颊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将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变得有几分狰狞,身后背着一个铁箱子。   “这位綦毋(qíwú)怀文,本是齐国的信州刺史,但前些年弃官求道,云游北地,擅冶铁之法,亦擅驾驭之法!”   “此人我倒是听说过!”典云子听闻,眼中放光的盯着那道人,却没有如先前那般就要拔剑,“有机会,当请教一番。”   公孙井又指向余下两人。   这两个人站的很近,身高模样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身材高大,穿着中单,双臂裹着布帛,只是一个脸黑,一个脸白。   “这两位乃是兄弟二人,只是来历诡异,便是吾主亦不知跟脚,他们自报过家门,皮肤白的叫孟厥,乃是兄长,另外一个名为孟至瀚,都是前日才得了碎片。”   “哦,还是两个神秘人物!”灵崖留心起来。   这边,公孙井给陈错他们介绍着,那边的四人也有察觉,纷纷看了过来,那兄弟二人的目光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陈错身上,就迈步走过来。   只是这时,那宫殿之外,忽有两道凌厉剑气闪过。   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张望。   入目的乃是被另外一个公孙井引领而来的一男一女!   那另一个公孙井走进来之后,冲着殿中几人拱拱手,而后和身一扑,便与陈错身旁的那个合二为一!   张竞北啧啧称奇,却也顾不上问话,与其他人一样,都朝那一男一女看去。   男的面如冠玉,英俊非凡,女的面如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比起他们的容貌和仪态,更引得众人注目的,是两人身上那锋利的剑意!   他们二人就像是两把锋利的长剑一般,气息锐利,只是看着,都能感到双目刺痛!   典云子按住心底的战意,低语道:“剑宗传人?”   .   .   “殿下,我觉得这两个横空出世的剑宗传人中,该有那位的转世!”   殿堂深处,冰晶镜面环绕中,那黑龙所化之男子敖定,正指着镜面上的一男一女,说出了看法。   “奴家却看着未必,”赤龙所化的龙女,则指着镜面上的陈错和典云子,“这两个乃是星罗榜中的顶尖人物,还都已经被确认为天仙转世,若是那人的转世,我倒是觉得他们二人更有可能!”   “那是因为剑宗传人不曾上榜,否则断不会如此!”黑龙敖定摇摇头,随即看向大河水君,“水君殿下,有何看法?”   水君笑而不语。   最后,还是敖定对龙女道:“干脆咱们打个赌,也好看看,此番命定之法是否能如愿!”   “也好!”龙女点点头。   那水君却忽然起身,一挥袖,将一道金榜扔出,道:“既然两位如此雅兴,人也来齐了,那本座也不拖延了,这便做法!”   随即,那殿堂之中的几人都是心头一跳,除了陈错之外,其他人身上的符篆碎片,都震颤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百变神通各显,我自佁然不动   “这是……”   张竞北面露惊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便第一时间收敛意念,去压制身上的符篆碎片!   可还是慢了几步,以至于怀中的那块碎片,已然飞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远离!   碎片模糊,散发着莹莹金光!   “不好!”   张竞北一惊,终于拿出了真本事,右手一甩,一张符纸已经飞出去,凌空贴在金光之上!   便见那金光扭曲,几次震动之后,总算是被定住了。   不光张竞北,边上的灵崖也是神色一变,有一团金光从她袖中飞出,但旋即就被她以言灵之法禁锢。   “师姐,我来助你!”   灵梅看到了,赶紧过来相助,一手按住额头,一手指着,将那金光一点一点的压了回去——   这师姐妹两人,虽在那鲤鱼精手上吃了亏,未能得到那块符篆碎片,还差点因此遭遇不测,但之后又在张房提供消息的帮助下,得到了另外一块符篆碎片。   另一边,典云子身上余下的那一块符篆碎片,同样凌空飞出,但转眼就被他搓指成剑,劈斩下来。   清脆的声响中,金光散落,符篆碎片凌空一转,又被一股剑意冲击,这才重新落下。   周围的其他人怀中,也是一道道金光飞出。   那綦毋怀文张开双手,不知从哪得了两把匕首,握住之后,先后砍在符篆碎片之上,也将正要飞出去的符篆劈砍下来。   只是这符篆落下来后,依旧震颤不休,而后被匕首刀背一拍,才被重新镇住。   而那鬼神独孤信更是干脆,直接伸手一抓,将作势要飞的碎片抓在手中,装入袖口,看起来游刃有余。   不过,他那袖中随即震颤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算是恢复过来。   那一黑一白的孟家兄弟则各自恰动印诀,就有腐朽气息降临下来,将飞出去的符篆碎片笼罩。   那符篆光辉逐步暗淡,才重新平静下来,被孟厥重新拿住,紧握在手中。   至于那一男一女两位剑宗传人,则以目光为剑,将飞起来的一团光辉凌空钉住!在僵持了一会之后,那符篆碎片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晃晃悠悠的落下来,被男子拿住。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面色凝重,各自镇着自家所得的符篆,却还是微微分心,观察着旁人的表现,借机探查虚实。   那孟家兄弟更是马上朝着陈错瞧去,一副审视的神色,但马上目光凝固。   “看来人人的符篆碎片,都隐隐失控了,必然是那大河水君在背后操控,还有,这几人好厉害,似乎不比扶摇子差……”灵崖这般想着,不由朝着陈错看去,随即一愣。   张竞北也暗暗吃惊:“这几个人手段不简单啊,不过该是比不过我未来大哥吧,毕竟连昙断老和尚,都不是大哥对手……”这般想着,就朝着陈错看去。   几乎就在同时,其他人亦注意到了异样之事,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陈错身上。   .   .   “哦?这里面有些人,是两人共得一块碎片?”   冰晶镜面的跟前,敖定、龙女看着这一幕,面露恍然。   “两个剑宗传人,表现的着实不错,”那黑龙敖定嘿嘿一笑,“从表面来看,是那鬼神独孤信更胜一筹,似乎毫不费劲,其实近乎用了全力,毕竟这里面,祂才是心中最受符篆之念动摇的,本就是鬼神之身,却也只是第二步罢了,又是得王朝敕封,意念驳杂,因此才格外渴求符篆!”   龙女笑道:“能得符篆之人,确实是各有千秋,这一下阻拦符篆,不是单纯挡住就可以了,还要定住符篆中的失控意念,那独孤信为神灵之身,自然最受影响,但能镇住局面,亦足见其能,但真正让我在意的还是那孟家兄弟,这兄弟二人的来历,恐怕不简单,他们的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孟家兄弟的手段是诡异了一些,但说到底不比那剑宗传人来的干脆!”   敖定与龙女貌似点评,但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奇异之力,将他们的意念传递出去,落到几人身上。   “现在就开始下注了?”大河水君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两人,“就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等不比殿下,”敖定看向水君,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如今乃是主导,一旦找到了那人,立刻就是大功一件,得了赏赐,命数一清,立刻归真有望,我等便是此刻猜中,也不过是多谢造化罢了,不过是沾点光,得的不过是微末小利。”   “本座也是奉命行事,不是为了自己。”大河水君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还望两位道友能清楚这点。”   敖定的脸上,瞬间就没了笑容,冷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得了,不得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有如实质的妒忌和不甘!   咔嚓!咔嚓!咔嚓!   其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   一时之间,气氛竟有几分凝重。   龙女忽然轻笑一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谈也不晚,还是先看看这群人中,到底哪个才是那人的转世,那人前世那般神通广大,境界之高连尊者都无从测度,若能剥了其人的命格、承了其人的命数,抢夺造化,便是咱们三人一同晋升,也不见得不成!”   “不错!”敖定重新露出笑容,“不过这夺命之法有伤天和,又需仪式,便有尊者相助,三十年来也只能施展一次,必须要辨别清楚!不然,是要误了大事的!”说到后来,他又看向那大河水君。   水君淡淡一笑,道:“两位道友无需操心,”他指了指那冰晶镜面,“这几人都得了符篆碎片,如今入得水宫,意念与众生妄念相合,只要本座稍做布置,就可借此窥得虚实,找得那人!”   龙女笑道:“这个自然,就等着看殿下手段呢!”   黑龙敖定则道:“你有权柄为根基,又在符篆碎片中留下后手,只需乱得他们心境,自能窥见真念,从容布置,我等静候佳音!只是希望,殿下如果寻得一点踪迹,能告知我等……”   说话间,他再次看向冰晶镜面,随即一愣,眉头一皱。   “这人……太华山扶摇子,怎的他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他并未得到符篆?是混进来的?”   这话一出,龙女的目光一转,也看了过去,眉头蹙起。   不过,等他们二人见着那大河水君神色如常,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就收敛起心头疑惑。   “看来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敖定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却不知,那大河水君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警惕起来。   “这扶摇子先前隐藏身份,本座便是推算命数,都差点未找到跟脚,直到他牵扯到了昙断之事中,才看得分明!这几个人之中,真正能威胁到长生之境的,恐怕还是此人!虽然他毁了自家的长生根基,但道心如铁,居然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了……”   这般一想,这位水君又看了面前二人一眼。   这两人,并不是真的道友,只是表面亲近,其实居心叵测。   “他们已然注意到了扶摇子,本座的错乱之法,怕是无法遮掩太久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将自身意念寄托过去,真有可能会分润本座所得!甚至,若是发生意外,他们更是会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好取本座而代之!”   一念至此,祂念头一动,便与那公孙井遥遥沟通,传递了一道意念过去——   “重点关注那扶摇子,此人很是诡异,很有可能便是此番的目标,本座如今以错乱之法,刻意混淆了旁人视线,但迟早还是要被人发现,你须得多多留意!”   话落,大河水君念头再转,催动神通。 第二百零七章 图穷匕见,一念无碍!   “主上放心!”   公孙井默默回应,不动声色的看向陈错。   陈错正在沉思。   “张竞北、灵崖师姐妹、典云子、綦毋怀文、独孤信、孟家兄弟、疑似剑宗传人的两人,这么一算,不算我的话,此处还有七块符篆碎片!”   陈错看着众人表现,默默思量。   他身上的那块碎片,取自典云子,已经被收入了小葫芦,正放于梦泽之中,所以根本不受外界影响。   至于更早的两块符篆碎片,已在庙龙王心得的影响下,化作了那枚玄珠,无从寻找了。   “他们的符篆碎片忽然要离去,该是大河水君在其中动了手脚,这般想来……嗯?”   他正想着,忽然心灵一震,察觉有股排斥力蔓延过来,加持在身,要将自己从这个宫殿中排斥出去!   “莫非是不得我手中符篆碎片的反应,所以要将我排斥出去?”   陈错猜到缘由,念头一动,三生化圣道施展起来,一点光辉从袖中飞起来。   其他几人本来就在关注陈错,忽然见到这般变化,当即就留神起来,那孟家兄弟、剑宗传人等,更是一副留神模样,明显是要看陈错要如何应对。   那独孤信、綦毋怀文不动声色,亦是目光转动,想要从探查一点陈错的虚实。   结果,陈错只是抬手一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那团光辉拿在手里,随后那光团就安定下来,连释放出的光芒都柔和了许多。   “就这?!”   一时之间,人人惊愕。   他们几个人,可是废了不小的劲儿,才将这符篆平息下来,再看陈错一伸手,那符篆碎片,居然如同乖巧的猫儿一般,不见一点波澜!   尤其是独孤信、剑宗两人这般,方才看着游刃有余,其实暗中使劲的,更是能清楚的辨别出,陈错的从容、轻松,并非伪装!   “这人是谁?”   独孤信终于正色起来。   那剑宗两人却对视一眼,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事情。   “这人,不简单!”綦毋怀文更是干脆出言,但旋即便闭口不言了。   .   .   “该不会,这扶摇子才是那人转世?所谓仙人转世,真是在掩人耳目?”   冰晶跟前,黑龙敖定满脸愕然。   龙女则是目露异彩,笑道:“看来,咱们之前怕是看走了眼!”   “两位想要重新下注?”大河水君不动声色,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却忍不住出言试探。   龙女看了祂一眼,笑道:“寄命之注也是要本钱的,不好随意更改……”   大河水君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却听那龙女继续道:“……要再观察一番,否则来来去去的变幻,吃亏的是自己,说不定一场下来,境界都跌落了!”   “不错!”黑龙敖定本来已然意动,这时却又沉淀下来。   大河水君笑而不语,心里却传念斥责:“让你注意遮掩,怎的一转脸,就出了这事!”心里,已然有了其他打算。   .   .   “主上明鉴,属下哪里来得及插手!”公孙井心里苦涩,再看陈错,似乎还在沉思感悟,但他这次却不敢掉以轻心了,已然默默运转玄功。   陈错确实在感悟。   那符篆碎片的投影一显露,没有在意,而是安静感悟。   果然,那股排斥之力瞬间消失,不仅如此,他更是顺着那符篆之中的一点联系,遥遥感应……   这符篆本乃是三生化圣道投影出来,但本质源于梦泽中的原版碎片,内里近乎一样,大河水君所设禁制亦留存其中,让陈错有了顺藤摸瓜的机会!   第一时间,他就捕捉到了隐藏在符篆深处的意志碎片!   这意志碎片坚韧而强横,之前沉寂不显,现在一活跃起来,就反客为主,要占据碎片主体!   也是其他人不得不奋力镇压的原因所在。   不过,毕竟是功法投影,陈错只要动念之间,就能压制下来,甚至转念可以驱散,   但他此时却反其道而行,顺着那道意志的联系逆流而上,朝背后隐藏之处探查过去!   “这道意念的根源,虽然指向宫殿深处,却又显得十分遥远!”   .   .   另一边,黑龙敖定越看,越是觉得古怪,最后咧嘴一笑:“这个太华山的扶摇子吧,不知殿下了解多少?”   “这个扶摇子,确实不简单!”   大河水君微微一笑,正要手滑,忽然意念一震,察觉到一丝异样意志,正在逆流而来,要探查自身!   “怎么会!”   他终于忍不住色变,虽然旋即恢复,却还是被身边两人捕捉到了。   “怎么了?”敖定试探道:“我问扶摇子,莫非有何不便之处?”   “非也,”大河水君知道,自己若是在这件事上多言,对面两人怕是立刻就要出手,于是一边镇住那探查之念,一边洒脱的一挥袖,道:“时辰不早了,该让他们入宴了。”   龙女笑问:“不知殿下,为他们准备了什么美味佳肴?”   “为他们?”大河水君摇摇头,“他们并非宾客,而是佳肴!”   话音落下,陈错刺探过来的意念,立刻就被一股强横意念席卷回去!   “嗯?这就被发现了?也对,这才是长生之能!”   陈错正在想着,边上的剑宗两人又走过来,似要说话,远处,众人也都投来目光,尤其是那孟家兄弟的眼神,更是隐隐藏着一股敌意。   “这两人……”   但就在这时!   轰隆!   金碧辉煌的殿堂骤然摇晃,而后光彩夺目的摆设和壮士退去,仿佛一幅画被人掀开,显露出了后面的阴冷。   冰晶处处,刺骨寒风!   他们居然来到了一处冰晶殿堂!   那周围的冰壁中,更有诸多被冰封其中的身影。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一处冰墙出现了裂痕。   “此为何处?”   瞬间的变化,众人虽然警惕,但并未显露多少惊讶,仿佛都预料到今日的宴席,乃是宴无好宴。   “诸位贵客……”   公孙井居然还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从容不迫的说道:“此番我家主上召开宴席,乃是予诸位一个大机缘。”   “你这老小子居然还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竞北一见,半点都不客气,就是一串符篆甩过去!   不过,符篆尽数穿过了公孙井的身躯,打了个空!   “幻象?”灵崖出言试探。   “并非幻象,似是某种两界之法……”那鬼神独孤信摇摇头,挥手之间,一道灵光挥洒出去,宛如一道道锁链,便要将这公孙井锁起来,却还是穿身而过。   一时之间,其余众人都是脸色变化,跟着各自释放灵识,但却都没有出手,反而表情凝重。   明明人就在跟前,却根本探查不到!   “诸位就不用白费功夫了……”   公孙井神色不变,淡淡笑着,迈步前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家主上神威如狱,难以测度,既然与诸位此番机缘,诸君不如好生思量一下,怎么才能压下旁人,拔得头筹,从而继承那符篆……”   啪!   他正说话,忽然一声清脆声响中,话音戛然而止。   却陈错一步迈出,到了这公孙井的身边,抬起手,轻轻松松的捏住了他的脖子。   顿时,众人尽数愣住。 第二百零八章 谎中念   等回过神来,几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到了陈错身上,神色各异。   “好好好!解气!”张竞北最是没有掩饰,哈哈大笑起来,“你刚才那般嚣张,正该如此下场,你倒是再说两句啊!”   “你这是……”   公孙井满脸的惊讶与惊愕,跟着就挣扎起来!   “这般贸然动手,必生祸患!”   话语声中,一道道有如水波涟漪的光辉,在他的身体表面浮现,他如同一条游鱼,身子一扭,居然就要从陈错的手上脱离出去!   但旋即,陈错手上一用力,便再次捏碎了这阵阵涟漪,重新将人拿住。   那公孙井神色变化:“你竟能抵挡主上的权柄?”   可不等陈错回答,这公孙井身子一晃,霎时间一分为三,宛如三道残影,已然脱离出陈错的掌控。   只不过随后黑白光辉一闪,那分化为三的身影,居然又再次凝结在一起,还是被陈错拿住!   当即,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与畏惧。   “不要再动多余的心思,你留在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使命吧……”   陈错说话之间,周围的冰晶墙壁上,那一道道裂痕依旧在快速的蔓延着,清脆的声响中,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如果要说什么,现在正是时候,等会此处冰晶尽数破碎,里面的东西出来了,我等还不明所以,怕是有损你家主上的布置吧?”   公孙井一听这话,脸色难看起来,只是被人这么捏着脖子,又如何好真个开口?   边上,其他众人眼瞅着这一幕,也是面面相觑。   陈错却不管这许多,见那公孙井一副进退不得的样子,摇摇头,手上猛然用劲!   这一掐,却不是掐在其人的脖颈上,仿佛穿过血肉,拿在了对方的魂魄上一般!   旋即,那公孙井浑身无力,更是察觉到周围有一股难言的排斥感,要将他从这片地方直接排斥出去!   “还不老实?”   陈错淡淡的说着,随即手臂一抖,那公孙井惊呼一声,便感到浑身沉沉,不光脑海中意念迟滞,就连浑身的劲力,都消弭无形,彻底没了反抗之力!   陈错刚才借助投影出来的符篆碎片,逆流而上想要追溯源头,虽然半途就被对方发现,进而掐断,可毕竟是接触到了那位大河水君的意志。   在这个过程中,陈错更是得了一点心得。   如今,他正是靠着这一点感悟,又借用金莲佛宗化身之力,才能一把抓住公孙井。   那公孙井哪怕是借助其主神通,能调动水宫权柄,但面对长生之能,一样难以抵挡。   再加上其主的意念再次传递过来。   “别再耽搁了!再拖延下去,冰封的念兽都将破冰而出,若是不让这群人知晓一二,他们心里念头混乱,没有遐想、憧憬,反而不利于局面!速速行动!”   此言一出,公孙井的脸色一阵苍白,但哪里敢拒绝,只好开口道:“你等这般动手,之后要追悔莫及,须知你等……你等能来此处,实乃我家主上要为好友,寻得传人。”   此言一出,众人之中,果然有人露出了迟疑之色。   “好友传人?”陈错已然猜到了,这是个谎话。   “这般只言片语也行挑拨?”典云子笑了起来,“你爱说便说,不想说,师兄,不如尽快送他上路,留着是个祸患!”   倒是那綦毋怀文道:“听听他要说什么,倒也无妨。”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符篆碎片的主人,是那大河水君的友人?”灵崖出言询问,面露疑惑。   “不错。”公孙井扯了一把脖子,“我家主上的好友,与祂一同成道,亦得了水君之权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不幸为一黑衣道人所害,道陨念消,只剩下这一道神灵符篆,托付给了我家主上,要找一传人,继承此篆!”   鬼神独孤信忽然开口,道:“若是如此,那这符篆中,莫非还残留着前任之主的意念?”   公孙井本想摇摇头,结果被陈错一掐,只能硬着脖子,道:“已然无念,听说是去转世了,具体如何,就不是在下所能知晓的了。”   “又是转世?这个说法,还真是万金油。”陈错摇摇头,也不说破,反而用另一只手,指着周围道:“那这冰晶之中的,莫非都是过去继承失败之人?按照常见剧情来编的话,他们不光是未能成功,反而被符篆中的意念侵袭,最终身躯异化,失去自我……”   公孙井眼皮子一跳,就要解释。   但其他人的表情,已然凝重起来。   尤其是随着冰墙不断破碎,墙壁变薄了后,那原本冰封着的一道道身影也就清晰了起来,还真如陈错所言那般,一个个看着就不似人形!   “这不过一时考验!”   注意到众人表情,公孙井赶紧说着,不过话语中倒是没有多少急切,因为他本来就要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那话中的意思,足以在众人心中构建出一道念想,方便自家主上接下来行事。   只不过,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错,不知怎的,公孙井的心里竟是越发不安起来。   “君子……”想着想着,公孙井便要再说两句,动摇陈错之心,也好让自己脱身,结果他刚一开口,就听“咔嚓”一声,而后一阵剧痛袭来,自己的视野诡异的倒转过来。   赫然是脖子,已经被陈错一把抓断,扔到了一边。   “待你见得水君,替我向他问好!”陈错一甩手,将公孙井扔到一旁,“至于其他的,也不用劳烦你了。”   带着满心的困惑与不甘,公孙井闭上了眼睛。   孟家兄弟中的老大孟厥道:“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处,此时贸然诛杀,万一激怒了那大河水君,说不定要弄巧成拙!陈方庆,你莫仗着一点神通,乱了局面!”   张竞北冷笑一声,扬声道:“好家伙,刚才这公孙井跳出来嚣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现在倒是出来狂吠!你这是是对外很沉默,对内很凶猛啊!”   “张君,咱们和他们,也不能算是一伙的吧?”灵梅却在旁边小声提醒着。   “哦?言之有理!”张竞北点点头,“说起来,若是要夺那符篆传承,咱们还都是敌对的呢!”   对面,孟家兄弟目光如刀,看向张竞北,一个冷笑,一个舔了舔舌头!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留着他,只能混淆视听!”独孤信忽然出言,“若是继续听他多说,心里对这些符篆碎片有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念头,很有可能反过来,被神灵残念、符篆权柄掌控!更何况,这人其实未死,他既是那大河水君的从属,又在水君地盘之中,自然会有优待!”   “哦?有这种说法?”灵梅和张竞北面露惊奇,跟着就见到那位鬼神,径直朝着陈错走去。   等到了陈错跟前,他停步抱拳,道:“阁下应该就是星罗第一人、太华山门人、南陈宗室、临汝县侯吧?不知,你之前是否见过一位独孤姓的女子……”   “确实听师父提过,但并未真个见到。”陈错回想起韩俱领来的两名弟子。   独孤信点点头,不复多言。   “好家伙,好长的名头!这位未来大哥,还是个名人?”张竞北在旁边暗暗咋舌。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就见两个剑宗传人也到了陈错跟前,拱手为礼。   那男子先道:“在下剑宗赫子赢,见过扶摇子师兄,师兄的大名,我等如雷贯耳,这是我师妹,柳洱。”   柳洱眼中异彩连连,道:“此番一出山能见得师兄,着实是一场惊喜!”   .   .   “这剑宗二人,居然这般仰慕这个扶摇子!”   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无需再犹豫什么了,依我看,这个陈方庆,才该是那人的转世!”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冥冥之中,一股莫名意念朝着陈错笼罩过去!   察觉变化之后,大河水君眯起眼睛,随即冷冷一笑,道:“何必这般着急?还是先看谁人能活下来再说吧!” 第二百零九章 脱出藩篱,一念克之!   咔嚓!   碎裂声中,冰墙崩塌了好大一块。   原本冰封其中的一道身影终于挣脱了出来。   嗡!   强横的威压爆发开来。   劲风扫过周边,将洞中几人的衣衫都给吹动起来!   “好惊人的气势!”   灵崖、灵梅脸色难看起来。   “只是其中一个,就有这等威势,只看这股威压,就该是道基圆满的程度!那冰墙中的其他身影,若是尽数解脱出来……”   一念至此,莫说灵崖师姐妹,就连张竞北都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   他眼中闪烁精芒,整个人的气息缓缓内敛,就像是一把正在归鞘的长剑!   典云子微微侧目。   不过,很快,他和其他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那道正在咆哮嘶吼的身影上!   这身影大体上有个人的轮廓,披着铠甲,只是那张裸露在外的脸已然干枯,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空洞!   当然,最让众人瞩目的,还是这人的背后,赫然有一条硕大的鱼尾巴!   “果然是个怪物!和我想的一样!”灵梅惊呼一声,做出了戒备之色,“得小心这种只有本能的家伙,突然暴起!那可是……”   结果,她这边刚摆好架势,那披甲怪物就咆哮一声,真的朝她扑了过来!   灵梅脸色苍白。   但一道身影半途乍现!   张竞北已然冲过来,挡在灵梅身前,手上精芒一闪,真气如盾,将那怪物挡住,随即两手一撮,像是展开扑克牌一般,将一张张符纸展开,而后一甩!   “你真是会挑软柿子捏啊!”   符纸一飞,有的燃烧,有的泛黑,有的透露着腥臭气味……   只是那披甲怪物身子一动,立刻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直接离开了符纸笼罩的范围。   “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这怪物的速度还真挺快的!”张竞北眉头皱起,但未慌乱,探手入怀。   锵!   他拔出一把软剑,顺势朝着那怪物甩过去!   寒光如虹!   披甲怪物嚎叫一声,居然不闪反进,迎面冲来!   “倒是不怕死!”   张竞北冷哼一声,软剑一抖,剑脊之上,浮现一枚枚符文,缠在了怪物身上,猛然收紧!   “嗷!”   怪物咆哮一声,被禁锢在原地!   但随即,他浑身筋肉膨胀,将那软剑震开!   “糟糕!力道也大,而且这身子也太过坚韧了,而且也太针对于我了!”   张竞北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   另一边,灵梅已然回过神来,一指点着额头,一指指着那披甲怪物,灵光一闪,却不见半点变化!   “这怪物竟无念头,不能被干扰!”   “它既能动,必有念头催动!无论是受旁人操控,还是自身本能,但凡能表现出凶狠与动作,也该又念头存其中,哪怕是混乱念头!否则一具空壳,如何能动?”   灵崖说着,亦选择出手,张口吐出了“破”字!   顿时,言灵咒语化作龙影,朝怪物飞去!   结果披甲怪物后叫一声,两手一张,就将那龙影撕裂!   “能将无形言灵撕裂!?”   灵崖惊讶起来。   灵梅苦笑道:“此物着实是克制我与师姐啊!”   话音落下,剑宗的柳洱忽然抬手刺出一道剑光。   嚓!   摩擦声中,披甲怪物被拦腰斩断!   “这怪物固然古怪,但尚未坚韧到剑光不能斩的程度!嗯?不会吧……”柳洱正说着,发出惊叹。   就见着怪物虽为两段,却有一缕黑气渗透出来,将化作两截的身躯连接起来,隐隐就要重组!   “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能断肢再续之人,剑光斩之不尽,最是克制剑修……”赫子赢叹了口气,拔出长剑,“必须阻止这头怪物,还望诸君尽弃前嫌,一同出手,否则等这墙中怪物尽数脱困,局面危矣!”   独孤信、典云子、綦毋怀文、孟家兄弟点点头,都不再疑惑,各自出手!   剑光、兵器、腐朽气息交缠变化,化作一张网,直接朝着那披甲怪物落下!   神通、道法、咒术、飞剑、法器……   种种力量汇聚在一起,终于将那怪物压制下去!   但他们的心反而沉下去了!   毕竟……   这才是第一个挣脱出来的怪物,就这般难缠,那周围的墙壁之中,至少还有二三十个身影正震颤着!   而且,这洞窟到底多大,冰墙有几面、有多少,都还说不清楚!   “这哪是什么传承考验,根本要将我等彻底灭杀于此吧!”   灵梅忍不住低语出声,说出了众人心声。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唯独陈错立于一处,并未出手,眼中闪过思量之色。   “这怪物先后展现出诸多技能,似乎是临时拼凑一般!”   若论拼凑,他自然是经验丰富,因此发现了端倪。   “便是再怎么厉害的怪物,也不至于一出来,针对此处的每个人,几乎都有克制之法,除非……”   .   .   “好个念怪,境界和几人相当,但种种特性,几乎都是针对他们的!”   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惊奇起来:“那洞中至少还有五六十个,若都这般厉害,哪怕境界比他们低一些,组合在一起,也足以轻易灭杀他们了!”   大河水君淡淡一笑,道:“本座说了,不要急着决定,你看龙女,她可是稳坐钓鱼台!”   敖定一听,眉头皱起,看向龙女。   龙女却轻笑一声,指着镜面,道:“可有个人比奴家还要镇定,奴家倒是能确定几分了……”说话间之间,冥冥之中,又有一股意念发生了变迁,朝陈错笼罩过去!   大河水君的脸色阴沉下来!   敖定一怔,点头道:“不错,几乎所有人都出手了,唯有太华山的扶摇子按兵不动,他有何图谋?殿下,你可看出来了?”   这般想着,黑龙又朝镜面看去。   .   .   不光是黑龙、龙女发现了陈错异样。   那冰窟之中,正在出手的众人亦察觉到了。   “扶摇子,众人皆出手,你何故保留实力?”孟厥当先出声,“你对公孙井出手的时候可谓果决,现在却隔岸观火,难道是要保留实力,要在最后关头,将我等一网打尽?还是另有图谋?”   其弟孟至瀚亦道:“此怪这般凶猛怪异,众人齐齐出手,尚只勉强压制,还是一同动手吧,否则这周围的墙壁都碎裂,里面的怪物都出来了,谁能逃脱?”   独孤信、綦毋怀文等人亦不免留神起来。   就在这时。   “不错,不能继续这般下去了,第一步,是不能让你们继续完整的思考……”   陈错点点头,忽然动了!   汹涌澎湃的神火光辉呼啸而出,宛如一条火龙,当空飞舞,而后坠落下来!   众人连连惊讶,因为这火龙不是攻伐那披甲怪物,反而直指正在出手的众人!   神火灼念,事发突然,众人不及多思,那心中的不少念头都燃烧起来,从七窍中落下! 第二百一十章 寄念而成,存于世外   “扶摇子!”   “陈方庆!”   “何故如此?”   神火来袭,众人一片混乱!   陈错伸手虚抓,将神火中王朝紫气抽离出来。   那火焰越发猛烈,显露出原本威力!   “这是什么神通?只是看去一眼,就连心中的念头会被点燃!”   灵崖额上流汗,看向陈错,心中不解。   不过,她与其他人原本都在压制那头披甲怪物,哪怕都留有余力,以应对意外,但面对突来的火焰,念头燃烧残缺,意识摇晃之下,不得不暂时后退,整理心念!   只是,他们这一退……   “嗷!!!”   那怪物咆哮一声,断裂的两截身躯合并一起,气势居然又攀升了几分!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剑宗赫子赢叹息一声,随即一脸不解的看向陈错。   “你是和那大河水君事先勾结了吧?”孟厥冷笑一声,后退之际,取出一根白幡,甩出一道鬼哭狼嚎的腐朽黑气。   但尚未接触到陈错,这黑气就整个的崩裂开来!   “陈方庆!你需有个解释!”连独孤信都露出了怒意,冷冷的看着陈错!   神火逐渐散去,冰墙簌簌震颤,碎片不断落下!   若有若无的咆哮,从冰墙裂痕中传出,让这些人的神情越发难看起来!   情况越发紧急。   典云子收拢剑光,若有所思。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错从容说道:“正是要让你们都想不到,才好对付这头怪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綦毋怀文神色一变,眼中流露出思考之色。   独孤信一怔,眼中的怒意散去,隐隐恍然!   忽然,那头皮甲怪物猛然暴起,两手成爪,朝陈错抓了过去!   与此同时,孟家兄弟却也忽然出手,顿时死气弥漫!   那孟厥更道:“这陈方庆处处古怪,留着让我等不得全神贯注,乃是祸患,该先拿下来他!”   “守住心中一念!不要动念,切记!”   陈错两手展开,一手凝聚神火大手印,将咆哮着的披甲怪物拍了下去,直接嵌入地面,下一刻,熊熊火焰覆盖其身!   那怪物咆哮挣扎,浑身气势暴涨,将冰窟都给带着摇晃起来,却也难以挣脱!   他的另一只手则挥洒出浓浓绿光,以生生不息的木行气息,化作一把锤子,朝着再次出手的孟家兄弟砸了下去,直接将二人禁锢起来!   他刻意加重了力气!   孟家兄弟挣扎起来,但那气息生生不息,与死气缠绕、中和、抵消,反而让二人连连后退!   众人见得这一幕,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方才他们一同出手,才堪堪将披甲怪物压制,还是借着那怪物身子被斩成两段的机会!   结果陈错举手投足间,不仅压制了怪物,还顺手将那孟家兄弟逼退了!   “这扶摇子有何来历?”綦毋怀文门帘凝重之色,后退两步,来到独孤信的身边,低语问道。   “綦毋君潜修多年,不知道他也算正常,此人最近三年才声名鹊起,出身南朝宗室,为太华山门人,今为星罗榜第一名,一人占得一品位置,其他人拼尽全力,都难以与之并列!每每有挑战者,都要被他损伤道心,留下心结,是个狠辣角色!”   “竟是如此人物!”綦毋怀文点点头,“那星罗榜我听说过,这个人居然是其中的魁首,难怪这般厉害!”   说话之间,陈错已经到披甲怪物跟前,探手入火,破开层层叠叠的火焰,掐住了这怪物的脖子,将其从火焰中提了出来!   张竞北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声道:“这……是不是对掐人脖子有什么特殊的爱好?”跟着,他就见着那怪物趁着火光消散,便挣扎起来,但随即寒光一闪,这怪物的四肢,连同尾巴就都被斩断。   那被斩落的肢体,更是直接燃烧起来,转眼化作灰烬!   “厉害!直接灼烧成灰!只要这妖物不能断肢重生,那就能……”张竞北正在想着,却见陈错一转头,意念如剑,直接刺来!   “守住一念,不要胡思乱想!”   张竞北心灵震颤,像有铜钟在心头响彻一般!   五感轰鸣之中,张竞北的念头散落开来,原本的想法都成了碎片。   等他回过神来,赫然见着被斩断了四肢和尾巴的披甲怪物,那伤口之处血肉蠕动,似乎真的要重新生长出来!   “这也太……”   旋即,一点君火在他心头闪过,令张竞北意念散乱,念头再次崩溃。   陈错摇摇头,收回意念,看向正在长出四肢的披甲怪物,肯定了心中猜测,于是念头一转,森罗之念有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呼啸而出!   “嗷嗷嗷!”   顿时,那怪物有如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直接将身上的铠甲撑爆,断裂的四肢急速声张,整个身躯扭曲变形,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看着宛如蜥蜴,还长者一对肉翅!   庞大的身躯,甚至要充斥整个冰窟!   陈错却还是掐着它的脖子!   看的众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吓人了!”灵梅吞了一口口水,她这会回忆刚才的情况,也隐隐有所察觉,似乎那怪物面对不同人的时候,会展露出不同的能力,刚好能形成克制,那现在是变成这个样子,才能克制陈家君子?”   “这是什么东西,过去未曾见过!”綦毋怀文皱起眉头,“是妖类?”   “恐怕不是……”独孤信摇摇头,“先不要忙着动手,看陈方庆的样子,似有准备……”   .   .   “这东西,奴家不喜欢!”   冰晶镜面前,龙女和黑龙敖定看着那庞大的身影,本能的生出厌恶之感。   大河水君则是眉头紧锁。   .   .   不过,众人尚在惊讶之中,那怪物就已经挣扎起来,只是陈错手上一用力,那庞大的身躯顷刻间就软了下来,而后四肢衰退,身躯扭曲,很快化作八个触手。   “章巨?”   灵梅看着那庞然大物,越发疑惑起来,紧接着她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身影再次变化——   八条触须中长出了脑袋,又多生出一条脖颈和头颅,一下子成了九个脑袋,还多了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   这个样子,立刻就被众人认出来了!   此物,他们大多听说过!   “九头蟒?”   那怪物的九个脑袋忽然同时养起来,猛烈嘶吼!   吼声如雷。   咔咔咔!   四周的墙壁接连破碎!   轰!   突然!   这九头怪物整个炸裂开来,但没什么血浆碎肉,像是个肥皂泡一般,转瞬幻灭,只剩下无数细小的碎片!   霎时间,狂暴气流朝四面八方涌去!   吹得众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但他们的心中念,却震荡的更加厉害。   “到底是怎么回事?”灵梅满脸的疑惑,“怎么就炸了?”   “此物,源自吾等之心!”独孤信叹了口气,“难怪公孙井会留下来,这人本是关键一环,要通过言语祸乱我等的念头,我等所思所想,都会化作此物资粮,令它演化、变化。”   “我听说过这种东西,”綦毋怀文忽然脸色凝重,“但此物本不该出现在凡俗之中,难道说……”   “原来如此!”赫子赢收回长剑,打断了话语,“因为我们与这妖物交战的时候,都在想着它们如何坚韧、如何不死,以至于此怪越发难缠了!”   “你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孟厥忽然出言,他看着陈错,“你抓那公孙井时,就该有所察觉了,为何要放任他说出那些话,扰乱我等心念?”   “你等怎的处处针对?”张竞北眉头一皱,“这种情况,便有猜测,未经证实,说出来你等也不会信吧?现在反而拿出来指责旁人!要我说,咱们可都被人救下来了,莫非不知感恩?”   “说救下来还太早!”独孤信摇摇头,目光扫过周围冰墙,最后落到了陈错身边,“那东西怕是还未破灭,而且这等东西,就算不让公孙井提前种下心念,一样难缠。”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看了过去,而后尽数露出骇然之色!   那些碎片居然震颤着,朝着一处聚合着,看那样子,居然还要凝聚恢复!   “这样都不死?”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也太古怪了吧!”   众人接连惊叹。   “果然如此!”綦毋怀文叹了口气,随即压低了声音,“诸位,听我说,我大概知晓此物来历了。”   “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众人诧异。   “不错,我曾在一份古籍中见过描述,”綦毋怀文点点头,他指着碎片,“该是叫做念兽。”   “念兽!?”独孤信面露惊骇,“不可能!”   众人见着他的模样,越发诧异来,须知,这位鬼神现身以来都颇有威严,何以因为一个名字而失态。   綦毋怀文叹了口气,道:“正常来看,自然不可能!”   “到底是甚意思?”张竞北不耐烦起来,“什么时候了,别再哑谜了!”   “念兽……”灵梅脸色苍白,嘴唇都哆嗦起来,“乃存于世外!”   “什么!”   “世外念兽,人心之显!难怪,难怪!”独孤信苦笑起来,“难怪咱们一思量,它就变化,这念兽本就是人念托生于世外!世人不死,此念不灭,根本无法破灭!”   “无法破灭!岂不是打不完了?”   张竞北脸色陡变,又看了看周围,那冰墙之中,一道道身影越发清晰。   “这不是完犊子了?”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陈错一挥袖,那众多碎片尽数朝着他的袖中汇聚,转眼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外何所在?   “这群人怕是真要绝望了!”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感慨了起来,“到底还是殿下棋高一筹!等他们的绝望尽数化如念怪,这仪式也就可以开始了。”   龙女轻轻一笑,看向大河水君,却见其人表情凝重。   “怎么?殿下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她轻声问道,随即瞥了那洞窟一眼,而后便愣住了。   “那念怪怎的不见了?”敖定也看了过去,神色微变,微微眯眼,似在感应,随后满脸惊愕,“真个没了踪迹!”   那镜面上面,已然没了念兽碎片,只有陈错的身影。   顿时,三人安静下来。   忽的,大河水君轻叹一声,随后一挥袖,一道水波涟漪便荡漾开去。   .   .   冰窟之中一片寂静。   只有冰晶碎片跌落的声音。   “这个……”好一会,张竞北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看向独孤信,“确定不可破灭?那这个是……”   独孤信并未回答,他和綦毋怀文都死死的盯着陈错,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同样的,那孟家兄弟和剑宗两人,也看着陈错,只是前者眉头紧锁,后面两者则是对视一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念兽乃是世外之兽,本身其实并无根本,往往是人世间的某种共识、共念,明明寄托出去,在世外凝结出来的,”灵梅却满头冷汗的解释起来,“可……可为何会出现于此?确实说不通。”   “没有什么说不通的,”这时候,陈错却忽然开口了,“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确有几分确定了,也许,咱们早就已经身在世外!”   “身在世外?”典云子面露诧异,“何时来到世外?而且……”   “若未踏足第五步,怎么可能抵达世外?”张竞北更是直接询问出来,“这里不是大河水宫吗?不是秘境吗?”   “还需些许佐证,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陈错看着众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那大河水君从一开始,就在蒙骗我等,根本未曾说过实话,有此也能推断,所谓的继承符篆,根本就是谎言!因为这些,根本不是过去继承失败之人的残骸!”   众人听得此处,有的沉思,有的色变,有的则是有些不甘心。   “诸位,所谓的考验,恐怕根本就不存在,”陈错叹了口气,“毕竟,面对近乎无法毁灭的念兽,如何才能度过所谓考验?更何况,所谓的宴席,又在何处?”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阵阵水波涟漪落下。   哗啦啦!   伴随着密集的破碎声,四周的冰墙终于崩裂开来!   而且是近乎粉碎!   在纷飞的碎片之中,十几道身影破冰而出,而后毫不停留,直奔着着陈错扑了过去!   顿时,那纷飞的碎片,个个破空飞出。   众人不得不奋力抵抗。   待得驱散碎片,才瞧见那十几道身影,在飞扑的途中,一个个已然开始扭曲变形!   一开始,这些个身影都是人形轮廓,大部分都还披着铠甲,可在在逼近了陈错之后,化作种种诡异模样,那身上的铠甲也被撑开、炸裂!   与此同时,这一个个的身上,更是气势如同暴风,呼啸而出!   “都是道基圆满?”灵崖露出惊容,满脸担忧的看向陈错,却不敢贸然上前!   典云子眉头一皱,注意到了古怪之处。   张竞北更道:“这十几个怪胎,气息彼此相连!”   柳洱惊讶道:“有几分一体同心的意思!”   但随即被赫子赢以目示意,立刻戒备起来。   几乎就在几人开口的同时,那十几道威压便融合一体,凝结之后,宛如实质,直落下来,令这冰窟处处炸裂!   这一落下,就像是一座无形大山镇压下来,众人只感到浑身一震沉重,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随即,更生出要被封镇的预兆,于是众人不敢耽搁,纷纷做出了回应!   剑光、道术、咒术、法器,又挟着五色光彩,落在那一道道身影之上!   “愚蠢!贸然出手,很可能将这群念兽的注意力给引过来!”孟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即也催动神通,挥舞白幡,扫出一团砂砾!   却不是直接攻伐,而是笼罩周围的冰墙——   那里面还有几道身影正在挣扎着,却还未完全摆脱冰封!   另一边。   众人的攻击落在那十几道围攻陈错的身影上,却似乎只是挠痒痒一样,并不能阻拦它们的冲势,反而有如泥石入海,不见波澜。   呼吸间的功夫,陈错便被众多身影彻底包围!   乍一看,宛如一座肉山!   “不好!”张竞北脸色一变,“须得救人,否则的话,如何能彻底消灭这些念兽!若是陷入消耗,我等迟早败亡!”   其他人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可不等他们动手,就有金光从“肉山”的缝隙中透出,跟着金光炸裂,那一个个身影都倒飞出去!   陈错凌空盘坐,浑身金光闪烁!   但下一息,众怪物就落地咆哮,随后张牙舞爪的四散开来!   这次,他们没有再次一拥而上,反而分头行动,朝其他人扑过去!   “注意!”独孤信扬声道,“不可分心他念,要全心全意的与之战斗才行……”   可惜,他话音未落,朝他扑过来的那头浑身冒火的僵尸,就忽的膨胀了起来!   十几个怪物气势交缠,彼此掺杂,汇聚过来,融入这火僵尸身上,令它一拳打出来,竟生出排山倒海之势!   独孤信脸色一变,仓促抵挡,却被一拳打到了冰窟深处!   那联合气势顿时抽离出来,又灌注到另外一头头念兽怪物身上!   于是,伴随着狂暴吼声,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轰飞出去!   随后,便有一头或者两头念兽怪物追杀过去!   转眼,就四散开来,各自落到了冰窟的一处!   “要各个击破?居然有战术了……”   陈错身前,还留着七头念兽,他见此情景,若有所思。   “这……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干扰……吾等了……”   忽然,其中一个怪物骤然开口。   那是个头最小的一个,保持着人形轮廓,脸上满是拼接缝痕,尤其是那脑门一圈,像是曾经被人整体切开之后,又重新缝合起来似的。   它说话的同时,伸出左右两手,左手闪烁红光,右手散发出生生不息的气息,那满是缝合痕迹的脑门上,忽然像是锅盖一样掀开,有一轮明日从中飞出。   “哦?”   陈错眼中一亮。   “是源自我的脑洞吗?看着着实不赖,只是不知,你得了几分火候。”   他表现的颇为兴奋,却又同时,在那梦泽之中探查着、那头被他收进去的念兽!   借着符篆碎片,一点隐晦的联系开始浮现出来!   .   .   “此番,当一劳永逸!”   冰晶镜面之前,大河水君神色凝重,全身散发涟漪波动!   敖定和龙女对视一眼,各生心思,而后目光又落到了那镜面之中的陈错身上,感到机会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佛慈悲,碎裂成灰   伴随着阵阵涟漪散发,那大河水君身上威压逐渐攀升。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这股威压才缓缓散去,大河水君的神色恢复如常。   那黑龙敖定见状,上前笑道:“如此看来,我等的选择果然未错,这个扶摇子一下子就看破了殿下的布置!不过,一头念怪固然容易消灭,但眼下可是有一堆,这一波下去,还能剩下几个……”   那冰晶镜面上,正清晰的显示着,被分散开来的众人尽数陷入了苦战,其中稍微弱势之人,如灵崖、灵梅师姐妹,已经显得有些难以支撑了。   不过,倒也有几人,如那独孤信、綦毋怀文、典云子反而放开了手脚,倒也与围攻自己的念兽战了个旗鼓相当!   “这三人倒是有些本事,不愧都是有跟脚的。”龙女看着,轻笑着点评起来,“可惜,他们与念兽交战,若不能在一开始就将其压制,必然要逐步丧失优势。”   大河水君淡淡说道:“这些人现在满怀着希望和目标,因为他们认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继承符篆碎片,当意识到,不仅符篆无法继承,自身也将毙命于此的时候,他们的念头,将催生出最为可怕的怪物!”   “难道,你还想催生出一头长生之境的念兽来不成?杀鸡焉用牛刀!”敖定看着镜面上的几人,摇摇头道:“你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反而要留下隐患!那长生念兽根基不稳,随时可能崩毁……”   龙女却道:“殿下这般安排,肯定是有他的考量,若无需要的话,想来他也不会多此一举。”说着,她抬手指向一块镜面。   黑龙看了过去,而后就是一愣,继而摇头叹息。   “果然如此。”   他都不感到意外了。   那镜子上呈现的,是陈错以一对七,却还是游刃有余的画面!   龙女笑道:“这七头念兽,个个都有道基圆满的战力,更有联合之术,气势相连,就是遇到一般的长生,都能战得一时,却还是被这个扶摇子强势压制,也难怪殿下你为了稳妥起见,不惜要催生出长生之境的念兽了,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说完这些,她又瞅着陈错,感慨道:“这个扶摇子确实不错,日后他若是踏足长生,与我等相比,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可惜既然入了瓮中,连同他在内,今日这群人,是一个都跑不了了。”   “不错,”大河水君点点头,“大局已定,局面无改,也无需再多加关注了,两位……”   说着,祂就要收拢冰晶镜面,心里则是越发凝重起来。   这位水君的心里,其实颇为惊疑,盖因方才被陈方庆击碎的念兽,真的彻底失去了踪迹,便是祂以神灵权柄探查、召唤,都不见任何回应!   按理说,这些念头乃是俗世之人的妄念寄托而来,不该有灭绝之时的,更何况那一片地域为他权柄覆盖,本该动念可查,却偏偏不见踪影。   再联想到一开始的时候,陈错居然能逆流而来,差一点就探查到了自己所在之处,结合那昙断和尚的遭遇,这位大河水君不想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且慢!”未料,黑龙敖定却是出声阻止,“既已观看,要有始有终,我等来此,本就是为了此事,哪里有放在一边,自己另寻他事的道理?”   龙女笑道:“敖定,你这话说出来,怕是要被殿下记恨上了,那边本就是祂的权柄精华所在,关系到诸多隐秘,有不想让你我知晓的东西,也是十分正常,现在既然大体已定,那不看便罢了,若真有个什么出入,到时候也与你我无关。”   “既然二位想要看到最后,本座如何会强人所难?”大河水君还是笑呵呵的,“只是接下来,这些人被吞下之后,符篆碎片还要重新分配出去,希望两位不要再派出麾下从属,前往争夺。”   “多谢殿下美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敖定哈哈一笑,目光又朝着那冰晶镜面看去,见着之前就居于劣势的人,这会已经开始显露败相,而先前战得旗鼓相当之人,也逐渐失去了主动,开始被动防御。   他咧嘴一笑,居然露出几分兴奋表情!   “这些人各有来历,被聚在一起与念怪厮杀,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残酷!不过正是此时,才能显露出人性中最为真实的一面!”   龙女微微蹙眉,道:“你这嗜杀的性子若不改,如何退去兽念!”   “正因为此事,我才要寄希望于此处,得了那人一些命格碎片,直往归真!毕竟若连那兽念都彻底削了去,那可就不是我了!”黑龙正在说着,目光忽的一顿。   与此同时,龙女也是心有所感,回头看了过去。   那镜面之中,原本还和几头怪物战的有来有回的陈错,忽然站定不动了。   “嗯?他要做什么?”   正当敖定、龙女疑惑之时,大河水君却猛然色变,手上掐出印诀。   可不等祂做出动作,却见陈错忽然浑身金光大盛!   浓郁的佛光,瞬间吞噬了周边的七头怪物!   甚至跨越了空间,通过那镜面,透射到了三人的面前,让他的心灵都受到了一点沐浴,念头变得平和起来,更是感受到了一股悲悯之心!   随即,三人神色一肃,那黑龙敖定和龙女更是满脸的惊讶!   随即,就见那镜面上,一片宁静祥和的光辉中,七头念兽被撕裂为碎片,而后一挥袖子,那众多碎片,就全数被收入袖中!   这一去,就是彻底的音讯全无!   连带着大河水君的印诀,都没了回应和联系!   “他……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下子,连敖定和龙女都感到了不对劲。   他们多多少少是知道这些念兽的厉害的,也曾经领教过几次,知道便是自己出手,想要摆脱纠缠不难,但这般轻描淡写的消灭,却是十分不易!   不过,不等他们搞清楚局面,那镜面中的陈错目光一转,直接朝着三人所在之处看了过来!   顿时,大河水君、黑龙敖定、龙女都感到后背一凉。   “他居然发现了吾等在窥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花开刹那,人生凋零   碎片飞舞之间,无数意念散落。   陈错抬手一挥袖,袖中显化出一个小葫芦出来,将诸多碎片尽数吸摄进去!   那碎片之中的几道窥视之念便显露出来,被他一下捕捉。   随即,陈错借着意念联系,按之前的经验,再次逆流而上,自是触及到了那窥视之光,只是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随即,那窥视之光骤然熄灭,模糊景象亦随之消散。   “该是那大河水君还在探查此处,只是我现在只能察觉,无法借此反之,不过既然其人窥视,那就会产生联系,说不定是脱困的希望,既然如此……”   一念至此,陈错收敛意念,念头沉入心中道人,一念入得梦泽!   梦泽之内,正有一片区域云雾沸腾!   八道身影在云雾之间折腾着,它们正朝着八个方向急速穿行,或腾云驾雾,或咆哮嘶吼,或疾驰奔驰,像是八只无头苍蝇!   正是八头念兽!   这八兽,狂躁多变,似在寻找着梦泽出口!   “梦泽如今哪里有什么出口!”   梦泽广大,便是陈错都不知是否存有边界,他修为日深,灵识扩展,但意念所及,皆有云雾笼罩,根本找不到边界。   更不要说但凡碎裂之物,入得梦泽,便无法出去,最多借功法投影一二。   这八头外来念兽,自是找不到出路,因此越发暴躁!   忽然!   苍穹震颤,云雾翻腾,自四面八方而来,朝着八头念兽聚集过来,就像是汹涌洪水,化作云山雾峰,将八头念头各自定住!   这些念兽挣扎起来,想要摆脱禁锢。   但禁锢它们的乃是梦泽之力,相当于是天地之力,近乎无穷无尽,源源不断!   只是一个呼吸的洞府,八头念兽尽数无力抵抗,被当场封镇!   不止如此!   这一头头念兽随即哀嚎,而后个个炸裂,浑身念头涌动,似是承受不住重压,原本的形态、轮廓逐渐崩溃和消失,最后崩塌,成了八团涌动、缠绕的庞大杂念!   这杂念有如实质,昏暗混沌,诸多扭曲片段在其中沉浮不定。   陈错身形显现,立于一团扭曲杂念跟前。   这团杂念,正是与陈错交战时,展露出火行、木行的表象,释放一团日轮佛光的那个!   陈错前行两步,那被封镇的杂念骤然挣扎起来,伸出几道触手一般的乱念,要缠绕过来!   旋即就被梦泽之力隔绝!   只是这扭曲杂念挣扎过后,陈错五感生出疏离,恍惚间,像是落入了闹事之中,耳边有无数杂音响彻,眼前隐约许多虚幻之境变幻!   那人念金书中的心猿一跳,隐隐与诸多扭曲杂念共鸣。   “这杂念之中,隐藏着不少玄妙!涉及神灵权柄!”   陈错生出明悟,伸出手试着去触摸,但手指还没有接触到,无数杂念乱象就蜂拥而至!   刹那间,似乎有无穷人生在陈错眼前闪过!   瞬间,心中道人都有几分膨胀的趋势!   于是,他及时收手。   那心中道人更是抬手一挥,慧剑一闪,将诸多杂念斩下。   “那些被森罗之念冲击之人,不知是否也是这般感触。”感慨中,陈错一招手,就有一道金色身影落下来。   这身影浑身泛着淡淡光辉,凌空盘坐,脑后有日轮光晕。   正是金莲化身。   合身一转,陈错念入化身。   一颗玄珠落下,蒙蒙光辉涌出,融入金莲化身,令这化身得以长存。   化身睁开眼睛,眼眸深处两个“卍”字旋转,祂凌空盘坐,日轮光晕光芒四射。   扭曲杂念被这光芒一照,渐渐地平静下来,其中好些个强烈的念头,有了平息的趋势。   连带着原本纷乱的幻象,渐渐分明起来,那灰暗混沌的色泽中,开始有了色彩区分。   陈错却没有忙着再去探查杂念,反而体悟金莲化身在施展神通时的感触。   “青莲化身源自书山推演,以太华仙门之法为根,三花为性,五气为命,虽是虚幻,也有性命相合之妙;而这金莲化身,佛光为性,取残魂之意而沟通众生,以此为命,可说是将众生模拟为命,从而性命相合,这团扭曲的杂念之中,也有众生光影,因此更好施为……”   念头落下,他伸手一抓。   顿时,一团乱麻被他从扭曲杂念中扯了出来。   跟着,陈错意念催动,乱麻松解,分裂为一道一道念头。   这念头褪去了杂念,清晰分明。   金莲化身将其中一道一捏,化作一朵花苞,跟着在掌中绽放。   顿时,那花中显化出惊恐之念。   跟着,此念演化,呈现人生片段——   乃是一书生乘船前行,遇到风浪,担心跌入大河波涛之中,于是滋生恐惧遐想。   在他心中,这大河宛如深渊,一入难出!   金莲化身再动,抽出第二道意念,一样如花朵般在掌中绽放。   这次,光影变化,呈现一名渔夫。   他看着河面波涛,满心感激。   在这渔夫的心中,大河波澜壮阔,里面有无穷河鱼,每条都是铜板串成、都是银子铸就,代表着自家的生计。   化身再动。   第三道意念花朵绽开。   这花朵中蔓延出来的是一股豪迈之意。   乃是一名将领带着兵马,在河边布阵迎敌,迎着浪涛吟诗作赋。   在他心中,这汹涌大河,乃是护卫国土的天堑屏障!   紧跟着是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道道皆有一人浮现。   有那怒沉百宝的奇女子,有那投鞭断流的一代枭雄,有记述万里河山的逍遥散人,有兴风作浪的弄潮妖魔,有以河为路的求道之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或是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或是一段历史,演化出人间百态!   无数与念头寄托过来,沉淀、凝聚!   陈错不由惊叹!   “所谓杂念,实乃围绕着黄河中段,寄托出来的人生百态、喜怒哀乐!不局限于当世,可以追溯到过往!”   品味片刻,陈错便感到那一道道意念,就像是一坛坛陈年美酒,展露红尘变迁,面前的这团杂念,哪里是什么怪物,分明是宝物!   “但他们的念头,何以化作这般杂乱?这般模样,就像是将原本正常的念头,扭曲成了恶念、鬼念!”   倏的,陈错心头一震,背脊生凉!   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这团杂念居然与那最初的恶鬼有几分相似!   “那恶鬼若不加以控制,任由它去聚集文章人念,到了最后,到底是催生出神灵权柄,还是寄托到某处?若此地真是世外,那真的藏着太多隐秘了,更值得探查,可惜啊……”   这般一想,陈错就觉得,此处是世外某处的可能性越发大了!   “我此番乃是受骗来此,若真个探查,该是亲自登门才对!”   念头一动,他不再留恋,那金莲化身挥动衣袖,金光挥洒,照耀在那团扭曲杂念之上。   顿时,原本扭曲的意念,瞬间平顺下来,而后抽丝剥茧一般的分拆开来,五颜六色的花朵绽放、凋谢,一个个人生沉浮,化作意念聚集。   转眼,那扭曲杂念重组成了一团斑斓光辉。   “这才该是你的本来面目吧!”   而后化身抬手一招,整个梦泽震荡起来,其他七团扭曲杂念同时变化,又是诸多景象浮现过来,一朵朵人生花朵绽放开来,聚集在一起宛如霞光!   而后,霞光如虹,朝着金莲化身汇聚过来!   “这是……”   下方,狴犴昂头看着,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   边上,断成两截的黑幡桀桀怪笑,道:“老夫果然料事如神,这是世外香火!转世之后,还能留下世外香火,这一位的前世贵不可言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攻守易位!   霞光闪烁之间,在金莲化身前缓缓汇聚,慢慢的凝聚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团。   只不过,这光辉之中景象变幻,一道道人生光影起伏变化,慢慢的,光辉居然又有混乱的迹象,五光十色亦掺杂在一起,各种色彩像是旋涡一般汇聚,又有了变黑、变混沌的迹象。   “原来如此,若不时时刻刻关注,那这些寄托之念就会逐渐偏向于混沌,似乎是天生就倾向于混乱,不过倒是还有个方法……”   念头一转,陈错一抬手,就有三团光辉飞落下来,每一道中都蕴含着一道共识!   “灵梅之前提到过,念兽的形成,本身就一种共识、共念,但遥遥寄托过来,并无引领,就像是群龙无首,那找一个为我所控的共识作为内核,这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此念落下,三团光辉各自显露出一个字来——   绝!   欺!   忘!   赫然是陈错借“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之念,总结出来的三道人念共识。   待得字符清晰,三团人念共识落下来,融入了那有混乱趋势的杂念光团。   顿时,光团一震,像是生出了主心骨一般,被引领着梳理起来,逐渐呈现出一道轮廓——逐渐显化出一道人形。   那人形的模样,与陈错很是相似,也有长发、玄衣,但面容模糊。   不过,这道身影散发出来的,却是杂乱意境,内里变幻不定。   “居然又有了一道化身的雏形!”   陈错见着这道身影,微微点头,对这个局面并不意外。   “我已经有了两种长生化身,未来一旦踏足长生境界,这些都可以直接转化为我的力量,但以我目前的基础来看,最好又三道长生化身化作三花,那这第三个化身,最好也能达到长生境界!不过以这八道杂念,尚且不够!”   一念至此,陈错已然有了注意,那金莲化身或再次伸手一抓,那道五光身影迅速凝固下来,气势更是不断攀升,转眼就到了道基圆满的层次!   “果然还是不够。”   留下这句话后,陈错的身影便消失在梦泽之中。   .   .   冰窟之中,陈错的意念已经归来。   方才在那梦泽之中,看着经历众多,但其实意念变化最是快捷,前后不过一息。   在外界之人来看,陈错只是一下打碎了七头念兽,然后一挥袖,将那碎片全部吸收进去,而后微微出神,跟着就恢复过来。   跟着他迈步前行,直接来到冰墙跟前。   “他要做什么?”   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眉头紧锁,已经开始警惕起来。   陈错的那一眼,让他们几人都意识到,这个天华山的扶摇子很不寻常,不能以寻常的道基境视之。   随后,他瞳孔放大,看到陈错一拳打在冰墙上!   裂痕蔓延,冰晶炸裂,探手入内,一抓,将一头本就挣扎着要出来的念兽抓在手中。   那念兽迅速扭曲,就要演变出一道诡异轮廓,但尚未稳固,就整个炸裂,然后被陈错收入袖中。   他手上不停,手上赤光如剑,一斩,又破开一片冰晶,连带着里面的一道念兽一同斩成两段,再一个神火大手印印过去,直接拍成一片烟尘粉末,再一股脑的收入袖中!   看着这一幕,大河水君脸色连变!   就连那敖定和龙女,都本能的生出不安之念!   就在几人转念的关头,陈错手上不停,又将周围冰壁中的几道身影挖出来,然后如法炮制,收入袖中!   梦泽之中,一朵朵人生花朵绽放又凋零,而被他锤散的一头头念兽,在此处被重新梳理清晰,显化出五光十色,尽数汇聚到了那团模糊的身影之上!   渐渐地,这身影清晰起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也有了几分凝聚成实质的倾向!   不过,陈错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因为他注意到,想要完成这个化身,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长生需要性命合一,那青莲、金莲化身,都有代表着性命的特殊结构,但这一道化身,虽有其性,也有三道人念共识作为引领,却缺少了关键的命!”   以他如今的见识,自然知道,所谓的命,不能随便拿什么东西来替代,性命该是对应关系。   “这命理不定,化身怕是难成,但这样的际遇着实难遇,青莲化身源于书山推演,金莲化身更是得于一城残魂,都是可遇不可求。”   话虽如此,但他却不打算放弃!   “毕竟此处有众多念兽被封镇在冰中,如果真是世外,那我未入第五步就踏足世外之地,一样也是难得的际遇,或许搜集足够多的念兽之后,量变就能产生质变!”   他心里想着,手上却不停下,很快就从墙壁中又揪出了九头念兽,尽数消灭之后,目光一转,灵识蔓延,而后三生化圣道中,一点念兽力量被投影出来,化作一团杂乱意志,震颤不休!   霎时间,在陈错的感知之中,一团又一团的念兽虚影,在他的心头浮现,而后便被确定了位置!   随即,陈错身子一闪,消失在原地!   .   .   “不好!快阻止他!”   大河水君大惊失色,看着将周边冰墙扫荡一空的陈错,失去了沉稳,祂已经猜到了陈错的打算,这心里更是生出了难以言喻的逆差之感!   毕竟,这里本该是自己布置下来的,用来围杀众人的一个死局,但转眼之间,猎物似乎成了猎手!   “这个扶摇子,能收拢和吸收念兽?这是什么神通?什么本事?”   敖定和龙女对视一眼,总算是确定了心中猜测,一时之间,心中也生出矛盾!   他们原本都已经在陈错身上押注,按理说,陈错该是越厉害越好,那越是能证明其人就是那位大能转世!   可这一切的前提,乃是这个转世之人能够被镇压,随后变作美味佳肴,让他们分食!   但是眼前这个局面,那位大河水君似乎是玩脱了!   不过,二人倒是没有干涉的意思,反而眼神闪烁,毕竟这就意味着,他们有了插手的机会。   只是,若连这位水君都难以拿下,他们除非联手,恐怕也没有多少机会!   想到这里,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一时之间,沉默起来。   .   .   “师姐小心!”   寒冷的冰窟一角,崆峒师姐妹彻底陷入苦战,正有两头念兽与她们交战。   这两头念兽的模样已然变化,赫然是仙风道骨的样子,留着胡须,似是二人门中长辈,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淡淡的从容!   灵崖已然被其中一个击伤,跌落在地上,而她的对手赫然放出了一把发簪,簪化寒芒,要贯穿灵崖!   灵梅见状,拼尽全力击退了眼前敌人,随后合身一扑,就要为师姐挡住这一招,嘴里更道:“师姐你要坚持住,边上的典云子师叔就快要过来支援了!”   灵崖叹息一声,道:“他眼下怕是无暇分心啊……”   说话间,忽然一阵阴风吹来,但落下来的簪子忽然一转,膨胀了十倍大小!   那威力更是暴涨,竟是要将师姐妹一同贯穿!   不仅如此,更有琐碎意念从中透出,其中掺杂着种种负面情绪,赫然是要将两女的意念污染!   两女一见,面露惊慌。   可就在时,那簪子骤然破碎,跟着两个仙风道骨的念兽也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漫天的碎片。   陈错徐徐走来,一甩袖子,这漫天的碎片,就尽入其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水浪如潮,显化日月星辰   随便在强烈吸摄之力的带动下,甚至带动了一阵疾风!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灵崖和灵梅一阵错愕,可等二人看清出手之人的身份,反而没有多少惊讶和意外,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了陈错的身影,她们也就安心了。   方才还凶悍绝伦的怪物,转瞬间就成了一片碎片,跟着连渣都不剩半点,反差之剧烈,足以说明势力差距,若是在以前,知晓了陈错身份之后,灵崖的心里不知会泛起多少念头和心思,但现在,她却只感到了浓浓的安全感。   疾风很快平息,念兽踪影全无,陈错低头感悟,那梦泽之中,那第三道化身的雏形,又得添砖加瓦,整个的气势又攀升了不少,但依旧不见稳固,更无成型迹象。   那灵崖姐妹两人见局面平息下来,匆匆上前致谢。   刚才与众人分开,与念兽激战,二人情绪大起大落,此时站在陈错身边,才重新镇定下来。   而后,灵崖想起一事,就指着身后灰暗冰窟,道:“那昆仑的典云子正在恶战,局面已有不利迹象,其他几人,也在深处,不知情况如何了,咱们与他们几人固然立场不同,但这种时候,还是有联手的基础的。”   陈错就道:“正要过去,我此番出手,就是为了将这些个怪异驱逐干净。”说着,他朝自己的身后指了指,“你们去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待着,不用担心再碰上念兽残了。”   “多谢公子!”灵崖暗暗吃惊,她如何听不出来这话的背后含义?   等陈错告别两人,深入冰窟,灵崖便忍不住感慨道:“念兽何等诡异,咱们联手,底牌尽出,尚且不是对手,但在这位陈家公子的手上,居然不是一合之将!”   灵梅也是赞不绝口,跟着又有些犹豫,道:“我正想说着呢,与找个地方躲着,不如跟着这位陈师叔一起,不是更安全?”   一听“师叔”两字,灵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很是不快。   灵梅心有所感,赶紧改口道:“错了,错了,是陈家公子,咱们不是太华山的,本就该各论各的。”   灵崖的脸色这才好转,道:“陈公子既说了,让你我前往方才的地方,这就说明,他过来的这一路上的念怪,都已被消灭殆尽了!”   灵梅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小嘴,好一会才惊道:“不愧是星罗榜第一!实至名归!这般人物,怎么就是那人……”说到后来,她忽然叹了口气   灵崖就道:“你既也知道,那咱们就赶紧动身,既然陈公子让咱们去躲了,那咱们就该去躲,不然他怕是要觉得你我泼辣,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灵梅一听,看了一眼自家师姐,眼珠子一转,正要说什么。   但灵崖神色忽变,对她摇了摇头,转头朝着冰窟深处看去。   轻微的脚步声从中传出,让姐妹两人警惕起来。   但等看清来人,她们又松了一口气。   典云子提着长剑,自阴影中走出。   “见过……”   “不用客套。”典云子摆摆手,直接打断,随后游目四望,目光中精芒闪烁。   姐妹两人被那余光扫到,便感一阵心慌。   “该是昆仑的探查之法!”灵崖暗道。   果然,待典云子收回目光,就道:“扶摇子师兄当真是干练果决,这一路的念兽,没有能逃出他手掌的,此处还残留着不少的余韵,一样是湮灭的干净利落!”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头,叹息道:“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我是差了太多了,日后总要继续积累,追赶其脚步。”   灵崖见他模样,担心典云子因此受到打击,心境起落之下,会引来念兽之类的怪异,甚至其他什么东西。   毕竟此处太过诡异,不知何时横生枝节,不可不防。   “无须担心,”典云子看出了灵崖的心思,笑道:“我已是受过一次打击,被造化道的聂峥嵘击破了道心,正是重建道心之时,哪里还能再被破坏?此乃不破不立。”   “聂峥嵘?”   灵崖与灵梅对视了一眼。   她们曾在普渡寺待过,知道典云子败于造化道的消息,但对这个名字,还是有几分陌生的。   “这人也不简单,仙门年轻一辈的修士中,能与这人相提并论的,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这么厉害!”   听着典云子对那人评价这般之高,想到造化妖道中还有何等人物,灵崖和灵梅本能的不安起来。   典云子却回头看向深处,道:“当然,和扶摇子师兄比起来,聂峥嵘也欠缺不少。”   两女这才放下心来。   灵崖点头道:“陈家公子自然是厉害的。”   灵梅则道:“我等曾被扶摇子师……君子救过一次,当时只觉他道行高深,经历了这水宫之事,才知道他竟是厉害至此!似乎连长生之境,都能挑战!”   “不错,”典云子点点头,“若是他愿意,该是随时都能踏足长生的!”   灵崖一听,既惊且喜,就道:“那太好了,这就是底牌,真要是到了不利局面,陈家君子也能踏足长生,救下我等!”   “胡闹!”灵崖却有几分愠色,“陈家公子深谋远虑,如何踏足长生,肯定心里有数,他是有远大前途之人,岂能因为咱们就贸然乱了步骤?再者说来,他为转世之仙,还有神藏大事,贸然长生,是要坏大事的!”   灵梅被训斥一番,心里委屈,忍不住道:“那你怎么对咱们门中那位转世仙,那般不服气,到了她兄长这里,就处处皆有道理了……”这话说到后来,她心里一阵警兆,赶紧停下话来。   典云子看着有趣,本没有打断,但忽然念头一动,新生警兆与不安,又朝着深处看去一眼,随即正色道:“情况有些古怪,咱们速速离去,省得给师兄添乱。”   灵崖点头称是。   三人立刻结伴朝着陈错来时路上走去。   待得走远了,典云子心中不安消退,他低语道:“这该是吉凶法生出预兆,我有门中保命秘术,除非能打破这秘术根本,否则不该这般心血来潮……”   这么一想,他不由思量着,洞中到底存着何等凶险。   若是之前,或许典云子已经拔尖前往,但现在回想着陈错的吩咐,只是摇摇头,领着两女找了个地方,掐动印诀,护住三人。   哗哗哗……   护罩方成,忽有水声从冰窟深处传来!   而这声音一入三人耳中,立刻就有幻想在眼前浮现,王府有日月星辰聚散……   “这……”   灵梅眼睛一瞪。   “日月星辰之浪潮?难道是水行至宝三光重水?”   一时之间,三人尽数对视。   “陈家公子不会真遇到危险吧……”灵崖也不免担心起来。   典云子却道:“无论什么凶险,若连他都应付不了,我等便是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命,还要牵扯他的精力。”   两女一听,也点头承认。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冰合大河流,茫茫一条龙!   冰窟深处,有宽敞之处,余下的几人,已然再次聚在一起。   “这些念兽不光气势、意念相连,甚至刚才还有两个融合一体!这一合体,原本还不是独孤前辈的对手,结果一下子就反过来压制了前辈!这若是尽数融合了,怕是顷刻间就能踏足长生!到时,咱们一个都跑不了,请各位不要再留手了,都拿出底牌吧!”   赫子赢一边操控着飞剑,将两头念兽逼退,一边扬声提议!   他那师妹柳洱则在旁盘坐,凝聚心神,身上已有一点伤口痕迹,气血翻涌。   “就是你们两个将这些怪物引过来的,居然还有脸提议!若非你们过来,我们兄弟二人已然得胜!”孟厥冷哼一声,反唇相讥。   “此非我二人刻意为之,”赫子赢赶紧道:“该是那水君在背后操控!”   说话的功夫,一头头念兽再次逼近!   赫子赢一个不察,踉跄了一下,剑光生出缺口,被一头念兽欺身而至,那念兽浑身处处剑刃,一抬手,就是几道锋利剑芒!   刷刷刷!   倏的,一道道寒芒闪过,又一次将众多念兽逼退!   赫子赢对那綦毋怀文道:“多谢前辈援手!”   綦毋怀文道:“说谢谢还是早了一些!”   这时,一道身影自上方落下。   赫然是那鬼神独孤信,他也有几分狼狈,但浑身灵光汹涌,举手投足之间威压凝结成实质,扫过一方,将紧随而至两头念兽逼退。   孟厥见着,却道:“这下子好了,你一来,足有十二头念兽围攻吾等!”   “外围还有几头在游荡!迟早也要过来!”独孤信表情凝重,“这些念兽却变幻不定,论起神通玄奇,咱们都比不它们变化多端,越是交战,局面越是不利,当务之急,还是寻得陈方庆,只有他才能消灭得了这些念兽!”   剑宗二人对视一眼。   綦毋怀文点了点头。   孟家兄弟只是冷哼,并未反驳。   忽然,一个声音从洞窟深处传来——   “你等出身来历都不差,何以对那太华门人这般看重?”   众人听得此声,纷纷循声看去。   就见得一个披着蓝色大氅的男子,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其人身材高大,但带着一副黄铜面具,看不清面容。   倒是他的那件大氅之上水波荡漾,有烈日与明月虚影,更有点点光辉有如星辰。   水波流转之间,祂像是将一片河流披在身上!   咔嚓!咔嚓!咔嚓!   祂的脚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   “大河水君?”   独孤信见着这人,脸色就是一变,随即眯起眼睛,想要仔细打量,但灵识根本无法穿透那黄铜面具!   哼!   一声冷哼,独孤信如中刀剑,浑身惧震,脸色苍白起来!   来人冷笑道:“独孤信,你可是要窥视本座?好大的胆子!区区荒野小神,仗着一点权柄名号苟延残喘,也敢造次?与本座惩戒此人!”   祂一挥手,众念兽忽的放下旁人,齐齐朝着独孤信扑去!   独孤信心道不妙,正要反抗,但一股威压落下,浑身僵硬起来!   “不好!”   轰!   忽然,一道赤光蜿蜒而至,转眼就贯穿了在场的念兽!   随后,一点人念共识在众念兽体内爆发开来!   轰轰轰!   那念兽尽数炸裂,化作无数碎片,朝着一处聚集过去!   众人再次齐齐转头,就看着碎片如洪流,被那远处一人抬手收入袖中,再无踪影!   “扶摇子!”   见着陈错过来,众人先是惊骇,跟着都松了一口气。   便是那孟家兄弟紧绷的表情都舒缓了一些。   可不等众人彻底放心,那铜面人忽然大笑起来!   “好个扶摇子!好神通,好手段!本座要看看,你这一招,你又要如何化解!”   话落,祂一挥手,身上的那件大氅铺展开来,化作一条长河,凌空呼啸!   河水晶莹,水浪汹涌,那水流的中央,有一条若隐若现的龙影,伴随着锁链碰撞的声音,在空中扭曲婉转,水流的边缘处碰撞到了冰窟墙壁。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中,一面面冰壁浮现裂痕!   紧接着,大大小小的冰晶碎片、碎石落下来,地面摇晃着,整个冰窟仿佛随时会垮塌!   随即,一头头念兽从破碎的冰晶中蹦出,个个嘶吼咆哮,朝着众人扑去!   “重水?”綦毋怀文眼皮子一跳,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这件大氅,是稀释重水炼制而成的?你从何处得了此物!?”   “重水?三光重水?”柳洱忍不住问了一句。   綦毋怀文哪还顾得上回答,身后的大盒子骤然打开,无数寒芒不要钱一样的激射而出,各种奇门兵器、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蹦了出来,每个都像是活过来一般,各自挑了一头念兽疾奔而去!   有的是直接刺穿了念兽,有的则是与之缠斗,有的却被一下子拍开。   “即便是一道投影,但长生之能,依旧不是我等所能对抗!”独孤信也挣脱了威压笼罩,当即传念众人,“若是让这河流落在身上,莫说血肉崩裂,就是魂魄神念都要沉沦,这等至宝,不可力敌,诸位,且战且退!”   其他人见着二人反应,知晓厉害,没有迟疑,纷纷拼命。   一时之间,道术光辉闪烁!   但河流呼啸流转,先是一条神龙一般凌空一扫,就将道术、法器、神通尽数击破!   噗噗噗!   众人齐齐闷哼一声,都是气息衰退,灵光暗淡!   孟家兄弟更是口喷鲜血,面露骇然。   而两个剑宗传人,更是干脆就被击飞出去,被两头念兽抓住!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二人身上剑光涌动,化作屏障,将念兽挡住!   唯有独孤信和綦毋怀文闷哼过后,很快恢复过来,却也是脸色大变,面露绝望。   独孤信当机立断,传念陈错:“我有一宝,可以暂时隔绝内外,还请陈君抵挡这河流片刻,与我争取时间,否则拖延下去,便是陈君也无法抵挡此河!我等尽要陨落于此!”   陈错一听,就道:“既然如此,请独孤君做好准备!”   二人来回传念,不过转瞬,但战场局面瞬息万变,河流冲刷之后,又有诸多身影接连不断的破水而出!   赫然是一头又一头的念兽!   而且这每一头念兽,都被一条水波丝线与那条河流相连!   气势沟通,尽数相连!   而后,咆哮声中,众多身影齐齐扑来,与那天上的河流一同落下!   整座冰窟轰然炸裂,冰晶四散,冰柱断裂!   “不好!”   独孤信见着这一幕,二话不说,一甩手,手上已经多了一座金黄色的宝塔,这宝塔不过成人胳膊大小,但惟妙惟肖,充斥着种种细节,宛如真的一般!   “这是……”   看着这座宝塔,孟家兄弟脸色一变。   连綦毋怀文都忍不住道:“这东西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诸位,闲话休说,不要抵抗,先入塔中,我要驱动此物,得耗费道基本源,实在无法支撑太多次,还请陈君为我争取时间……”   “好!”   陈错忽然吐出一个字,屈指一弹,一团闪烁着五色光辉的光团便飘飞出去。   这光团轻飘飘的,就像是一团羽毛聚在一起,跟着骤然散开,光影四散,照射各处!   顿时,整个洞窟中的念兽齐齐一阵,停滞下来。   而后,一朵朵人生花朵绽放、凋谢,陈错瞬间就与众念兽取得了联系,跟着他更是借那念兽身上的水波丝线,意念与那河流有了接触。   顿时,他的心中殿堂惧震,一道泥塑雕像的景象落下来。   这泥塑他并不陌生,真是那……   “庙龙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日月星辰入梦来!   这泥塑虚影既然在陈错心中显化,立刻便被陈错看出缘由虚实——   引出庙龙王虚影的,就是那条空中河流!   “这条河水,就是庙龙王留下来的水行至宝?!”   陈错已然明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平复心中惊讶,他也不再耽搁,心中道人两手画圆,将一枚枚烫金字符牵引出来,灌注聚厚歌诀!   当即,那一枚枚字符膨胀、增殖,转眼增加了三倍有余!   随后,这道人两手一压,便压缩成一团金色光辉!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联系与冥冥感应传递过来,陈错收拢心念,参悟起来,感到与那条河流之间,生出一点感应联系。   与此同时。   外界情势风云变幻——   念兽停滞,独孤信等人知道是难得的机会,纷纷弃了各自的对手,快速的聚拢过来!   “难怪传闻之中说他那般厉害!”赫子赢更是与自家师妹低语一句。   柳洱点点头,旋即道:“师兄你总算是明白了,日后还当谨言慎行!”   就是孟家兄弟看向陈错的目光,都多了几分郑重。   “难怪……难怪……”   见得众人聚集过来,独孤信也不啰嗦,一指手中宝塔,而后张口吐气,将一点本源灵光喷到了那塔身之上。   顿时,宝塔震颤起来!   “陈君,此宝已被唤醒,还请动手!只要抵挡片刻即可,我好真正催动!”   “好!”   陈错收敛心念,眼底闪过一点金光,随即抬手一抓。   轰!   众念兽尽数崩溃,化作无数碎片,被狂风卷着,朝陈错汇聚过来,落入袖中!   独孤信一愣。   水君投影却冷笑一声。   “还是故技重施,以为本座没有准备?这条河,正是为你准备!”   祂手上印诀一变!   顿时,半空河流浩浩荡荡的,当空一散,霎时间化作无边水雾,混入念兽碎片之中,旋即就成了龙卷水流,也朝着陈错冲击过来!   不过,这冲击的势头固然凶猛,速度却不快。   那水君的投影浑身颤抖,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这水君驱动此河,也是下了本钱的!”   独孤信一看,就明白过来,正要提醒众人,结果话未出口,已然被那龙卷水流的气势余波笼罩!   清脆的声响中,众人浑身骨骼震颤,脚下地面下陷、开裂!   冰窟震荡起来,四方轰鸣!   水流之中,日月星辰之景旋转变幻!   冥冥之中,陈错眼中星辰流转,又有一点明悟自心底浮现出来。   “陈君!闪开!此非人力所能对抗!”   这时,独孤信鼓足劲力,灵光冲顶,骤然出声,那声音勉强破开威压,传递出去。   陈错作为重要战力,是必不可少的!万万不可折损于此!   “无妨……”   陈错轻轻摇头:“我有一法,可扭转局面,独孤君且沉住气,不要急切催动法宝,毕竟要损伤道基……”   听着这话,独孤信的心仿佛一下沉入水底。   祂沉声劝道:“陈君,你小看了重水之威,哪怕是被稀释了的重水,但只要一滴,都非寻常修士所能抵挡!”   说着,独孤信手上捏起印诀,真正念起驱宝口诀,于是他那七窍之中,皆有虹光飞出,伴随着呼吸吐纳,在宝塔内外游走!   綦毋怀文也对陈错道:“我这一双眼睛存有神通,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条河流必是稀释了几滴三光重水,以秘法炼化铸就,已经被施展开来,便是长生修士来此!也唯有退避!”   柳洱也道:“此物据说与元始道源流关系不浅,出自一处远古神藏,看着是水,实是炼化了日月星辰在其中,随便一滴,都有泰山之重!”   赫子赢欲言又止,但看着那头上不断落下的龙卷水流,已是汗流浃背!   孟家兄弟也是神色剧变,心念纷乱!   这一刻,他们的心灵、意志在水流威压之下,都本能的震颤起来,如同凡人失陷于天灾!   水君投影却是神色肃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错。   陈错终于动了。   他屈指一弹,有一点光芒飞出,落入汹涌的龙卷水流之中!   “定!”   天崩地裂一般的局面骤然停顿。   水君投影更是一下子僵住!   “该不会……”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条狂暴龙卷,已经停滞于半空,重新化作蜿蜒长河。   “收!”   陈错再一抬手,那长河就坠落下来,入了他袖中。   “这不可能!”   那水君投影扭曲错乱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崩溃,其中念头涌动,有几分要失控的迹象!   梦泽之中,风云变幻!   一条长河自天上落下,隐约能看到一条神龙虚影在其中盘旋!   那长河流转之间,有日月星辰若隐若现,在空中生出漆黑裂痕!   但随即,云雾聚集过来,将这长河遮盖,封镇起来!   外界,众人满脸呆滞。   “这……这哪里还需要拖延时间,分明是一举解除了隐患啊!”独孤信神色恍惚,心念一时拿捏不住,忽的闷哼一声,七窍之中灵光汹涌而出,朝着那宝塔灌注!   “不好!我这……这法宝已经驱动起来了,要损伤道基根源了啊!”   顿时,祂哭笑不得,说不出的苦涩。   其他人哪还顾得上关注这宝塔变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错,都有些不知身在何方了。   陈错却未停手,一指点出,金光迸射出去,贯穿了那道水君投影!   那投影一个扭曲,化作星星点点。   就连那冰晶镜面前的大河水君、黑龙敖定、赤龙龙女,都是一脸惊骇!   那水君更是闷哼一声,面色苍白,而后猛烈喘息,像是承受着莫大压力!   蓦地,那龙女道:“他必是那人,再无悬念!”   在龙女出言之后,那位水君也回过神来,随后二话不说,猛的一甩袖子,就将面前的一面面冰晶镜面尽数都撤了去。   “怎么回事?”   敖定这才回过神来,他眯着眼睛,看着水君道:“是不是玩不起?我等可都守着规矩的,只是下注,并未插手,怎的殿下却要掀桌子?”   龙女没有说话,只是蹙着眉,表情有些严肃。   “两位信守承诺,本座又怎么会违背诺言?”大河水君摊了摊手,“眼下这局面,已经超出了本座的掌控,这件事单纯靠着本座的力量,怕是摆不平了,因此……”   那敖定和龙女听着听着,露出诧异之色,对视了一眼之后,敖定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等出手相助?”   “不错,现在这个时候,需要两位伸出援手……”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敖定就冷笑着打断,“殿下,你有什么打算,不如开诚布公的说清,毕竟咱们都是为尊者办事,顺便捞点好处,没必要搞那么多弯弯绕绕。”   “也好!”大河水君眯起眼睛,“这般看来,敖定你是不愿以化身降临了,不知龙女是个什么意思?”祂干脆就不多言,转而问道。   龙女沉吟片刻,笑道:“奴家自是愿意一试的,毕竟来都来了。”   “好!”大河水君说着,屈指一弹,就有一颗水珠飞出,“这颗世外水珠,可以作为凭借,传递意志法力,请龙女寄托念头,尽快降临,将那人擒拿回来,否则时间久了,真的让他炼化了三光长河,那就悔之晚矣!”   啪!   那水珠飞到一半,却被敖定拦住,他冷笑一声,道:“好个水君,你做事还真个干脆!也罢,我便替你走一遭吧,想来除了吾等,也无人能解决这等隐患了!”说罢,就要催动手中水珠。   忽然,他神色一变,眉头皱起,语含不擅的道:“这是一颗龙珠吧?你竟将我龙族本源之宝,用作炼制法宝?”   但就在这时!   嗡!   一点冰晶骤然出现在三人跟前,转眼膨胀,成了一张镜面!   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八柱何所当,玄珠孕残篆!   “这是……”   看着那镜面上伸出来的手,敖定竟感到毛骨悚然,随即便是一口黑水喷了出去!   结果那黑水还未触及那只手,内里就生出一团火焰,凭空蒸发!   敖定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大河水君。   “扶摇子?”   他猜到了那只手主人的身份,却是难以置信。   “追到这里来了?”   “你的化身投影!”龙女猛然醒悟过来,脸上也有惊容,对大河水君道:“你的化身投影碎裂,余韵被那扶摇子捕获,令他找到了踪迹,然后逆流而上,找到了此处!”   “本座知道!”水君脸色阴沉。   敖定则惊疑不定的道:“他怎能这般轻易就追溯过来?”随即,他又瞧见水君一道灵光打出去,结果被那只手一抓,灵光中的诸多念头震颤分崩离析!   “这……”   事发突然,他与龙女竟被那镜中之人的气势所摄,居然有几分失措之相!   大河水君表面看起来古井无波,敖定与龙女只是惊讶,二人却不知道,那陈错先前已经逆流追溯了两次,但都被祂借权柄地利驱散。   但这第三次,对方夺了自己的三光之水,此消彼长之下,终于是挡不住了!   “不过,你便是靠着取巧得了一回上风,亦无资格来此放肆!”   一念至此,水君猛地一挥手,汹涌灵水自衣袖中涌出,每一道水流都蕴含着灵光,不受念头干扰,直接淹没了那块冰晶镜面!   “嘎吱嘎吱”的声响中,镜面之上遍布道道裂痕!   咔嚓!   伸出镜面的那只手碎裂、湮灭!   整个镜面都四散开来,化作碎片。   见状,敖定与龙女的神色总算好转了些许。   但随后,那镜面上黑白光辉一闪,居然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陈错的面容在上面清晰显露,眼中黑白光辉闪耀。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停留在大河水君身上。   这位水君也穿着大氅,但隐隐泛黑,身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充满了神圣和肃穆的气息。   不过,这水君的本尊,并未带着黄铜面具,而是露出了一张威严面孔!   祂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厚背座椅上,看着镜面。   镜面之上,黑白光辉与水君灵光交相辉映,令镜面在破碎和重组之间反复循环,虽然逐渐有了崩溃趋势,却还能维持一时。   “扶摇子,莫得意忘形!”大河水君眯起眼睛,“你长生之基已碎,性命两分,强行跨越,只能形神俱灭!若是执意找死,本座不介意送你一程!”   话语中,一股淡淡的威压带着意念,要渗透陈错心灵!   但镜面上的陈错目光一转,视线扫过三人,在敖定手上的世外水珠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点灵光。   随后,他开口道:“你们所在之处,和我等并非一界吧?”   .   .   “这个陈方庆……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什么修为?”   冰窟之中,綦毋怀文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但这次,独孤信却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那“道基之境”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在祂看来,陈错的道行无疑就是道基,可祂独孤信也是鬼神道基,那赫子赢、柳洱是剑宗的道基,典云子是昆仑的道基。   都是道基,这差别委实太过惊人了。   那三光重水于他们这个道基而言,堪称灭顶之灾,结果人家陈方庆轻描淡写的就收入袖中,不带一点烟火气息。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谁敢贸然去问——   陈错收了三光之水,击溃了水君化身,便将那化身投影溃散后的光点聚拢起来,凝聚出一面镜子!   镜面中,隐约能见着三道身影,更有声音传出。   什么“逆流而上”、“性命两分”、“形神俱灭”之类的,让人越听,心里越惊,到了最后,个个噤若寒蝉!   便在这般情况下,陈错却忽然开口,道:“你们所在之处,和我等并非一界吧?”   众人一听,都是神色凝重。   镜面中,大河水君的样子倏的清晰起来,他目光冰冷:“陈方庆,你既已察觉,那就休再挣扎,须知大局不改,小势不过一时波浪,不如收敛心念,听本座的一番吩咐,还有活路!”   陈错笑道:“你这话中能有多少真意?”   “你这是自寻死路!”   大河水君这一句话,蕴含着的杀伐意念却成实质,彻底将镜面破碎,跟着化作狂风,自镜面中蔓延出来,令独孤信等人心神震颤!   长生之境!   忽然,一声暴喝从边上传出——   “大河水君,你不是邀我等前来赴宴,何故要躲在镜子后面!给我出来!”   声音落下,张竞北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他身上有着几道伤口,但精神抖擞。   “不错,你布下这般局面,谋划我等,不怕我等背后的宗门之怒?”灵崖、灵梅也走了过来。   典云子亦缓步走来,眼中闪烁寒芒:“今日之事,我虽不愿让宗门出头,却不认为就能善了!”   “你等眼界所限,不明玄妙!”那水君冷哼一声,额头忽然浮现漆黑符篆纹路!   顿时,那镜面彻底破碎,化作点点晶莹,消弭无形。   这冰窟一时安静起来。   陈错微微眯眼,回忆着那枚黑色符篆的纹路,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还差一点引子。”   见状,柳洱长舒一口气,瘫坐地上,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从心神到身子骨都彻底松弛下来。   赫子赢见了,眉头一皱,道:“险境未出,何以松懈?”   柳洱指了指陈错,道:“若真有危险,陈君无从应对,我更是无能为力,何必烦扰?”   赫子赢竟是哑口无言。   独孤信叹了口气,也收拢了宝塔,气息衰退、虚弱。   咔嚓!   几块碎石落下来,发出声响。   也将令众人心弦紧绷。   激战的余波,似是破坏了冰窟的结构,从刚才开始,不停有碎裂的冰晶落下来,周围的墙壁上,有裂痕不断蔓延。   冰冷的寒气从四面吹来。   众人修炼有成,尚能抵挡寒气,但找不到逃离的出路,心中却越发冰冷,乃至酝酿着一点绝望!   綦毋怀文打破了沉默,他道:“刚才与念兽对战,我转战几处,处处宛如迷宫一样,若非赫子赢找过来,怕是已经迷失其中。”   众人一听,心往下沉。   灵崖等人下意识的朝陈错看了过去。   连独孤信都道:“陈君,你可有什么见解?”   “无需担忧。”陈错盘坐调息,注意到几人目光,笑着问道:“我方才以镜面沟通水君,已经找到出路,只是那水君到底手掌权柄,我尚有欠缺,想要出去,还需些许助力。”   张竞北立刻道:“有什么需要的,但讲无妨!”   独孤信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   “自然是有的。”陈错点点头,“但在这之前,我要先问清楚,诸位该是知道,所谓符篆传承,本就是一场骗局,该是无人还想继承符篆了吧?”   众人一听,相互对视,已然明白过来。   陈错微微一笑,手指一挑,符篆碎片在指尖旋转,放出莹莹光辉。   “困于此地,迟早身死,拿着符篆碎片又有何用?”灵崖忽然开口,挥袖将一枚碎片抛出去,落在陈错身前,“还请陈公子领着我等脱困!”   典云子二话不说,抬手一指,也有一枚碎片飞出,笑道:“身外之物,与君何妨?”   “让你们抢先了!”张竞北满脸懊恼,感激也拿出了自己的符篆碎片,“当初我叔父就说过,跟着你才能有命出去!我也知道,自己这点本事,你是看不上的,但我也说话算话,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   綦毋怀文沉思片刻,同样拿出了自家的符篆碎片。   独孤信叹了口气,拿出碎片,道:“有劳陈君了。”   随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孟家兄弟和剑宗两人身上。   那孟厥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道:“有这等本事,难怪能扰乱阴阳秩序!”说着,他摊开手掌,将一枚符篆祭起,屈指一弹,落到陈错身前。   见状,本想说两句的张竞北砸了咂嘴,觉得有些不过瘾,随后朝着剑宗两人看了过去。   赫子赢和柳洱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最后还是柳洱一咬牙道:“既是陈公子的提议,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师兄!”   赫子赢叹了口气,道:“不错,这或许就是定数。”说着,取出了自己的那枚碎片。   一时之间,七块符篆碎片在环绕陈错,释放着淡淡光辉。   “此刻正是时机,那大河水君正好无法关注此处!”   陈错将手中那枚碎片弹出。   顿时,八枚碎片交相辉映!   陈错心底。   心中道人身上灵光大盛,祂一指额头,一枚玄珠飞了出来,其中隐隐也有两枚符篆碎片的虚影变化!   随即,陈错以无名吐纳法一吸!   宛如长鲸吸水一样,八枚碎片接连落入口中。   “聚!”   心中道人一捏印诀,无数枚烫金字符落下,与碎片一同融入玄珠!   轰!   霎时间,一道滂沱身影将领下来!   整个冰窟处处炸裂,像是一层画布般裂开、退去,露出被遮掩其下的景象。   破门旧柱台裂痕,断梁倒桌地覆尘。   转眼间,众人赫然发现,自己立于一座古庙之中!   “这是……”   疑惑之中,灵梅朝陈错看去,旋即惊呼起来。   就见陈错的额头上,正有一枚金色的残缺符篆霍霍生辉! 第二百一十九章 咫尺天涯,望断无觅处   众人的视野,都被那座滂沱身影所占据。   这是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隐隐泛着金光,仿佛有着一座金身,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内里的细节。   那轮廓之中,仿佛蕴含着某种震撼人心的精神,通过双目,在众人的心中勾勒出一道模糊身影!   随即,众人惊醒过来,赶紧守住心念,将那凝聚在心中的身影屏蔽出去,各自惊疑,但心里却多了一丝惆怅之意。   “好手段!差点在我等心中,直接刻印下一尊神灵!”   灵崖惊魂未定,旁边的灵梅拽了她一下,低声道:“师姐!你瞧陈家君子的样子……”   灵崖一惊,赶紧看了过去,却见陈错额头正中,那残缺符篆逐渐暗淡!   随即,那道滂沱身影落下,将陈错笼罩其中!   不仅是这姐妹两人,随着那道滂沱身影逐渐笼罩陈错,众人都下意识的屏息静气,感觉到陈错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更无人上前打扰。   陈错眼神逐渐迷离,八篆入了玄珠,那珠子先是在头顶上一转,在那滂沱身影落下之刻,便遁入陈错的额头。   顿时,他的心中流光溢彩,诸多景象走马灯一般的交替变化!   古旧庙宇震颤起来。   恍惚之间,陈错见到了长河翻涌,见到霜雾弥漫,见到了风卷云舒,见到了雨雪浪潮……   无数景象,出乎于天地,作用于世间。   其威漠然,其力滂沱!   “此为权柄!”   淡淡的话语在陈错耳边响起,万千中景象,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一点光辉。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   轰隆!   旱地雷霆!   滂沱身影急速缩小,与陈错合二为一!   他那心中道人头上,骤然出现了一枚残缺符篆!   符篆闪烁,与道人共鸣起来,在震颤之间,那道人的额头上,竖目浮现,光辉流转,一片绿洲出现在眼前。   .   .   阳光明媚,桃花飞舞。   一条小溪绕村而过,溪边有女子浣洗衣衫。   原本一派安宁的田园景象,却忽然生出震颤。   万里无云的苍穹上,忽起雷霆闪电,引得村中之人慌乱。   村寨外围,低矮老者从泥土中钻出,看着天空,神色微变。   “有世外之人,在将位格与此处相连?莫非此地又要有主了?”   祂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复杂表情。   “或许此地之人能不复隔绝了,也省去了灭绝之危,只是不知,那外界人间,今夕是何年……”   .   .   “咫尺天涯,桃源望断无觅处。”   恍惚间,陈错眼中的山村景象逐渐褪去。   一点余韵感悟,在他的心头回响。   另一边,众人见陈错参悟,不好去打扰,只能打量此地。   “这是什么地方?是冰窟之外?还是秘境的某处?”   灵崖的目光在庙中扫过,最后停留在破败庙门上。   此处一副许久未有人踏足的样子,这庙宇内外更是一片寂静。   任凭他们如何催动灵识,可不管是那庙外,还是这庙内,都得不到任何反馈,连近在眼前的神案、石柱,在灵识中都一片虚无,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   “莫非是幻觉?”   那柳洱探查几下之后,满脸疑惑,朝着陈错靠拢,一副要请教的样子,但中途就被灵崖拦住。   灵崖淡淡说着:“此处若是幻觉,如何逃得过独孤前辈这位鬼神的感知?”   她一说,其他人亦是醒悟过来,若论对幻觉、幻境的感知,又有谁能比得上香火道的鬼神?   见众人看过来,独孤信眉头一皱,最后缓缓摇头,道:“并无虚幻感触,宛如实景,偏偏……似乎在时光上出现了隔阂和偏差,我等能见、能摸,却无法感知,或许是因为眼前景象,其实存在于过去。”   “好生玄妙复杂!”灵梅揉了揉眼角,“这么复杂,独孤前辈就不要详细说了啊!”   “……”   “好家伙,听独孤老哥这意思,这破庙其实是和那些话本传奇中的山间野庙一个意思?难道也有个狐妖等着吸咱们的阳气?”   说话间,张竞北推开了破旧的寺门,一步迈出。   独孤信眉头一皱,道:“局面不明,不要贸然行动。”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张竞北一步踏出,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但转眼间,又走了回来,满脸愕然。   灵崖赶紧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张竞北挠挠头,道:“我一步迈出去,结果踏过门槛,见着的还是你们,还是说……”忽然,他露出了警惕之色,“你们都是假的,这里乃是另一处地方?”   众人一听,神色各异。   灵梅更嘀咕着:“说不定,你才是假的!”   “此处,乃是龙王庙。”   忽然,陈错的声音响起。   众人本能的放下心来。   “龙王庙?”独孤信朝着陈错看去,见后者正盯着深处的神案,便也顺势看了过去。   这神案空无一物,乃是一整块石头雕成,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尘,处处显露裂痕,仿佛一碰就会崩溃。   众人各自思量,有心询问,踌躇着要如何开口。   结果,陈错又问了一句:“独孤君对尔朱荣,有多少了解?”   独孤信一愣,就道:“我曾在他手下为将,但彼时权柄地位低微,与他并不亲近。”说到此处,祂话锋一转,就道:“陈君可是发现了什么?”   陈错并未回答,反而再问:“你方才见过那水君的投影化身,可有曾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众人本就留意,听到此处不由色变,联想到一种可能,看向独孤信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独孤信神色如常,祂道:“一别多年,世事变迁,就是对面见到,也不见得能分辨其人,何况那水君若是尔朱荣,如今贵为千里大河的掌控者,气度、气质难免大变,又是投影化身,以青铜脸谱遮面,自然难以辨别虚实,不过……”   祂迟疑了一下,才道:“方才我尚未来得及细查,便被其人打断,看其人的言语神态,骄横跋扈,倒是和尔朱荣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以霸道手段,来掩饰真相,殊为相似!”   陈错点点头。   其他人算是明白了,听这意思,这位太华山的扶摇子,竟然怀疑大河水君的真身,乃是前魏的权臣尔朱荣!   灵梅小声问道:“这个尔朱荣,是不是在大河边上,杀了几千人的那个?”   “正是他!”张竞北点点头,脸色凝重,“听我家老道士说,当时河水都被染红了!好几日才冲刷褪色!”   “真是个杀星啊!”灵梅顿感惊悚,尤其是想到此人或许转为水君,更是不寒而栗!   綦毋怀文正色道:“那河阴之变的名号,这些年虽然没人提了,可在北地老人的心里,阴影始终不散,更是因此衍生出不少恶鬼邪神!作祟一方!若他真为水君,那此番危局,倒是说得通了!”   典云子好奇道:“想要将咱们都给杀了不成?”   “未尝不是没有可能!”独孤信点点头,又看向陈错,“陈君既然问起,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本已有了佐证,现在越发清晰,所以这最后一环也算是扣上了。”陈错微微一笑,“如此一来,便能动手了。”   他看着面前几人。   “诸位稍安勿躁,既得诸位相助,这生死胜败,很快便将分明!”   众人一听,都不由肃穆。   经历了种种之后,众人心里都很明白,能否脱困,不再自己如何,而在这陈方庆、扶摇子如何,只有他,才是脱困的希望,否则又何必交出各自的符篆碎片?   陈错也不啰嗦,忽的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那心中殿堂里面,玄衣道人则是两手分开,一手一个光团,而后合并在一起!   无形涟漪,跨越时空。 第二百二十章 谁言道佛身千百,宝莲能降心外魔   “水君殿下,总要有个解释吧!”   殿堂之中,黑龙敖定满脸凝重之色,直视着大河水君,语气中满是质问与恼怒。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关于那个扶摇子陈方庆!”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大河水君面色阴沉,手一翻,一块虎符被祂拿住,而后一扔,落在了龙女的跟前,“不能再耽搁了,防止节外生枝!”   “为何会节外生枝,凭什么节外生枝?”敖定却不依不饶,一点都不客气,“若他扶摇子只是一个道基圆满,面对你大河水君的布局,面对三位长生,能有什么意外,你来给我说说!”   “他是那人之转世!”水君怒意上涌,“这理由还不够吗?你以为,本座为何会容忍你们二人在此指手画脚,若是关键时刻,你等毫无用处,那本座凭什么让步,凭你的名头吗!你也配!”   暴怒声伴随着澎湃的威压,直落下来。   黑龙敖定一时站不稳,闷哼一声,连退了三步,脸色涨的通红,强忍着压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方才对那扶摇子的时候,怎不见你如此威风,对自己人倒是厉害得紧!”   话音落下,他身上威压更重,浑身嘎吱作响!   下一息,淡淡的黑雾在他体表弥漫,酝酿着雷霆一击!   “够了!”龙女忽的喝斥一声,“这等时候,反而要内讧,这是为哪般?”   说着,她一伸手,抓住了那块虎符,对大河水君道:“此物也可以寄托化身?”   “不错!”   水君点点头,冷冷的看了黑龙一眼,道:“还请两位尽快动手,否则那边要彻底失控!”顿了顿,祂提醒道,“如今,本座亦无从探查那边的情况了。”   “还不是你自视甚高搞出来的,也不知当初你凭什么能得符篆!”黑龙从威压中挣脱出来,拿出了那枚世外水珠,正要寄托意念,结果那珠子忽然震颤起来!   “不对劲!”   他悚然一惊,当即张口喷出一口黑光来,要压制那水珠!   未料水珠凌空一转,便将那黑光弹开!   “嗯?你这黑光之法,倒是有可取之处……”   水注中传出一个声音。   “不好!”   水君一听这个声音,当即脸色大变,旋即手捏印诀。   当即,这宫殿的几个角落中,一道道波光荡漾开来,粼粼交缠,化作复杂阵图,直接朝着敖定和水珠镇压过来!   “碧波锁龙阵?”敖定脸色大变,“你疯了不成!”   结果他话音落下,那水珠中同样有波光荡漾开来,却泛着金色,伴随着一声龙吟,那波光转眼错乱,阵图崩解!   当即,周遭水纹纷乱,水流混乱!   一道道金光从那水珠中不断涌出,交缠组合,转眼就勾勒出一道人影轮廓!   “这……”   敖定眼皮子一跳,也意识到了不对,顾不上和水君怄气,眼中黑芒如剑,直刺那道人影轮廓!   与此同时,龙女亦一挥手,招来一道浓缩至极的火光,化作刀光,劈砍出去!   结果,黑芒入了那人影中,就像是滚油落入火堆,竟是刺激着金光越发浓烈、旺盛、汹涌!   那人影转眼凝实,抬手一抓,将那道火焰刀抓住,而后那刀光分崩离析,化作一缕一缕的火光,被那人影吞入腹中。   轰!   狂暴的气流炸裂开来!   水流湍急,水花汹涌,将周遭一切都卷起、覆盖,遮蔽了视线和灵识。   待得一切散去,澎湃却又柔和的气息蔓延开来,竟令水君三人生出一点压抑之感!   三人急急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名凌空盘坐的身影。   他长发柔顺,玄袍宽大,随水流而动,脑后日轮光晕大光光明,身上金色的花纹若隐若现。   一朵金莲在头顶上,含苞、盛开、凋谢,不住轮回。   “长生化身?”龙女眼皮子直跳!   敖定更是满脸怒意,对大河水君道:“你管这个叫道基圆满?我就不该信你,你特么是想暗算我等!”   “这说不通!”大河水君满脸惊疑,盯着陈错,“你的长生之基该已经炸裂了才对!”   陈错哪会答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度人归西。”   话落,一掌拍出。   这一掌,凌空膨胀,转眼覆盖整个殿堂,散溢出来的佛光笼罩水君三人,其中蕴含二十七道佛家之念,各自念经。   霎时间,满殿堂都是诵经之声!   轰隆!   宫殿炸裂!   鱼虾龟蟹等原本守卫各处的小妖,在惊慌失措中狼狈奔逃,可尚未跑出去多远,就被佛光笼罩,而后一个个尽数怔住,心中的一点佛性被引领出来,个个神色安详,化作飞灰!   “住口!”废墟之中,敖定怒吼一声,“你这招如此歹毒,居然好意思打着佛家名号!”   他此时满眼血丝,瞳孔深处居然有佛经流转,要压抑嗜杀本性,但随着一声龙吟,却又挣脱开来,随即张口一吐,竟是吐出一轮明月!   海若不隐珠,骊龙吐明月!   这黑龙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本命龙珠!   “你今既现身,乃是送上门来!水君,我若拿下,你也无话可说吧!”   圆珠如满月,四十九道黑光从中激射而出,瞬间撕裂了巨大佛掌,直奔陈错!   陈错不喜不怒,抬手一挥,佛光如伞,先是挡住黑光,但下一刻,又有一柄鲜红飞剑飞来!   这剑通体血红,剑身如同琉璃,覆盖一层龙鳞,有莹莹血光在其上流转。   剑光如虹,冲破佛伞,破去了屏障!   瞬间,黑光吞没陈错身躯,飞剑搅碎了陈错佛光!   赫然是那龙女在关键时刻吐出剑丸,一举破开了佛光!   他们是要抢在大河水君之前速战速决,拿下陈错!   水君见状,只是眯起眼睛,并未急着出手!   “爆!”   忽然,被黑光涌动之中的陈错一手捏印,那身躯倏的炸裂!   佛光冲起,水崩地裂!   一道佛光破开大河,直冲云霄!   “此人居然这般刚烈!”   “退!”   黑龙和龙女齐齐后退!   佛光吞没周边。   瞬间,已然沦为废墟的殿堂,彻底崩塌,被一扫而空,成了深坑,露出了底下的幽深黑渊。   待得几息过后,依旧有混乱的佛光、黑光闪烁,却已然大体平息。   这片水域,除了水君三人,再无活物。   看着这般景象,水君脸色难看至极。   “算是为你去一隐患。”龙女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如此看来,方才扶摇子以意念探出镜面,不是为了示威,而是要趁着我等不备,将一缕意念寄托在了世外水珠上,但他为何能找的这般准,还能瞒过我等?”   一片水花炸开,露出敖定的身子,他的脸色也苍白许多,嘴角更是流出黑血,闻言就道:“谁能想到,那人居然这么容易就拼命,自爆了长生化身,这等胆魄,不过总算是将他镇压,只是希望不要损伤其人魂魄,影响了命格篡夺,这次我出力甚多,该得大头……”   “不对!”   水君本来满脸恼怒,听到这却悚然一惊。   “他就算是爆了长生化身,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   话未说完,周遭水流忽然变急,化作水滴漩涡,朝着一处汇聚!   那里乃是一颗水珠凌空旋转!   浓烈的元气随着水流汇聚过去,转眼化作一人。   这人额生三目,满头长发飞舞,玄色衣袍与灵光相合,一手持葫芦,一手拿鬼脸,头上一朵青莲绽放,三团火焰在其中沉浮不定!   正是陈错的青莲化身!   “又来?”敖定目光一滞。   “不一样了!”龙女的表情惊疑不定,微微后退,“而且他似乎并未有什么消耗。”   “仙家之法的长生化身!”大河水君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惊骇。   陈错却不看三人,一手举起葫芦,身后五色光芒一闪,扫过尚未收回的赤红龙鳞剑和明月龙珠!   两物便没了踪影。   “噗!”   “噗!”   性命相连,敖定和龙女齐齐喷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参河沉浮,窥权引篆!   “我的龙珠!”   敖定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一片的肉色鳞片,那念头散溢出来,狂暴而混乱!   只是任凭他如何催动召唤,自己的那颗龙珠,却似泥石入海,半点不见反应!   “这怎么可能?龙珠与我乃是性命相交,自入道时起,就以心血法力蕴养,祭炼了两百年有余,即便不是修行根基,堪比修士的本命法宝!怎么可能彻底失去感应?总不至于是入了他界、去了世外吧?”   那颗龙珠乃是他的道行凝聚,承载众多,虽不能说是修行根基,可谓本命法宝,如今骤然失去,当即元气大伤!   焦急之下,敖定的目光向下一扫,看向了河底裸露出来的漆黑深渊。   有着同样动作的还有那龙女。   她亦失了性命交修的赤火龙鳞剑,虽然不至当场失了反击之能,但同样损伤不小,这会,其人目光正在陈错、水底和大河水君之间来回巡视,想要寻找端倪。   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陈错便眯起眼睛,也朝下方的黑渊看了过去。   刚才他这具青莲化身聚集的时候,就有一点感悟,因而有所察觉,意识到了深渊之中藏有隐秘。   现在再一看,当即分明起来。   “原来如此,此处才是大河底下,原本那座水府建在这里,镇住了大河中段,上面是滚滚大河,下面却藏着一处深渊,该是沟通了世外之地!”   想到这里,陈错看向大河水君,问道:“水君阁下,你到底隐藏了何等隐秘,为何能沟通世外?这世外之地,不该是这么容易触及的吧?”   “你以为本座会告诉你?”水君冷哼一声,目光同样扫过黑龙和龙女,见两人损伤不小,似乎都没有了出手的意思,不由心往下面沉。   对祂而言,此刻直接与这扶摇子动手并非上策,毕竟对方着实太过邪门!   一时之间,场面僵持起来。   这诡异的安静中,那龙女眉头紧锁,仔仔细细的打量、探查着陈错。   她见其人长发飞舞、玄衣傍身,这一颗心便震颤起来!   “一样!除了这张脸之外,和传念中的那道身影几乎一模一样!”   不只是龙女一家,那黑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再联想到自身受了重创,这心里的胆气越发衰退,更加不敢出手了。   眼瞅着这对峙局面有稳固迹象,陈错却是忽然迈步,身子一晃,就到了那水君面前,笑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只能亲自来讨教了。”   说话间,便有滚滚火焰在水中浮现,排山倒海一般的朝那水君呼啸而去!   “狂妄!”   水君冷哼一声,两手一拉,长河虚影在手上成型,再一抖,那长河流淌起来,转眼流过大半个的殿堂,将陈错笼罩其间!   霎时间,时光混乱,时空错乱!   无数身影、景象一闪而过,陈错仿佛置身于历史长河之中,瞧见了王朝沉浮、诸多人影变幻!   历史如迷宫,一入难寻踪!   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这并非真正的历史长河。   当初在那东观殿中,陈错曾借黑白二老的桃源之便,站在长河岸滩遥遥观望,与那混乱意志照过面。   真假对比之下,眼前这条长河的本质,根本瞒不住他!   “大河也就是黄河,可谓源远流长,乃华夏祖流之一,见证了诸多王朝兴衰,不知有多少人在河上感悟人生、经历生死磨难,正因如此,才能衍生出那些念兽!这大河水君执掌千里河流,神通施展之下,近乎于历史长河,也不算意外,甚至可以说,这长河虚影,就是历史间隙,呈现的是漫长历史中、一处角落的衍变!”   一念至此,陈错收敛心念,灵光收敛在身,额头上的竖目隐隐睁开,透露出一枚残缺符篆的轮廓,居然借机感悟起来!   当即,他这青莲化身身影虚幻起来,任凭那长河如何冲刷,都不动分毫!   不仅如此,那长河流淌过去,其中蕴含的亘古气息,更是不断沉浸此身,被他捕捉、感悟,那枚残缺符篆越发明亮起来。   一时之间,陈错整个人的气息,近乎和长河融合为一体。   在外,便是大河水君都未曾察觉这长河虚影中的变化,见陈错被河水淹没,并且没有挣脱出来,微微点头,而后从容不迫的一挥手!   轰轰轰!   一座座冰晶墙壁落下来,将陈错与长河都围在里面。   随着水君手上虚抓,冰晶墙壁收拢起来,慢慢的将长河与陈错都封镇其中,并且还在不断地收缩……   “你既有这般本事,何不早点拿出来!”见着情况似乎稳固下来,黑龙敖定立刻喝斥起来。   “本座方才若是出手,怕是先要被敖兄拦住!”大河水君没有半点好气的说着,“而且,不要以为此人已经被封镇了,这最多只能限制他一时!若是他再次自爆长生化身,便是本座也要被反噬所伤!”   一听这话,龙女和敖定都哑口无言。   但马上,那敖定又焦急着说道:“不管其他,殿下,还是先将我那龙珠找出来……”   大河水君毫不客气的打断道:“连你这性命相连之人都呼唤不得,又何况是本座?而且我好不容易将他封镇住,你说要找,放出来你去应付如何?”   黑龙还待再说,又被水君挥手打断。   “你等也看了他那化身的模样了,长发玄衣,与那人的装扮一般无二,还能有什么悬念?必然就是那人了!而且已经觉醒了部分前世神通!”   “不错!”龙女神色凝重,点点头道:“方才此人自爆了长生化身,居然半点损伤都无,转眼之间再凝一具化身,看着威能不减,难怪殿下会如临大敌,这样的情况,确实是不能拖延下去了。”   敖定见状,却还有几分不甘。   那水君毫不避讳的道:“这情况你等也都看到了,实不相瞒,若不借助这大河权柄,本座也镇不住他,想要将他灭杀,还需两位都拿出压箱底的手段……”   他话未说完,就听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自水晶中传出——   咔嚓!   三人面露骇然,那冰晶封印上就显露出一点裂痕,并且快速扩大!   “这么快!”   水君吃了一惊,旋即便分出一道灵光过去,弥合了冰晶裂痕,语气急促的对余敖定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拿下此人,功劳咱们三人平分,难道还不抵不上你一颗本命龙珠?”   敖定张张嘴,正要说话。   轰隆!   说话间,那冰晶骤然破碎,陈错踏空而出,周身环绕着六十四枚烫金字符!   原本将困住他的那条大河之景,更像是云霞仙衣一般缠绕其身!   大河水君脸色大变,额头上的漆黑符篆倏的浮现,而后那符篆便要往外面跃出,拉扯着皮肉,让祂一阵惨叫!   “这人在篡夺本座的权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命定千年,其衰也忽焉   黑龙、龙女惊骇之下,见着陈错袭来,亦施展手段,两声龙吟过后,一片幻境弥漫开来,层层雾气,笼罩四方水域,令陈错迷失其中。   “我们困不住他太久!”龙女一转头,“我与敖定都受了重创,战力损伤不小!”   “本座知道!”那水君一咬牙,指尖凝出一点猩红光辉,点在额头中间的符篆上!   真灵如血!   待这一点真灵渗透进去,漆黑符篆又被祂重新安抚。   看着大河水君手忙脚乱的样子,龙女与敖定心中忐忑。   那敖定更道:“你说他在篡夺权柄?这权柄可是尊者亲自寻得,然后赋予你的……”   “据说,这权柄就是那人从庙中带出来的,”龙女脸色凝重,“若是他要拿回去,也不奇怪,可若真被他得手,今日之事就彻底没指望了!”   “这……”敖定满脸的难以置信,“那人未复前尘道行,又有尊者推算,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龙女摇摇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过也有好处,至少局面清楚了!今日关键,就看这大河权柄的归属了,若是那人得了权柄,咱们便败了,相反,若是水君殿下能保住权柄,那这陈方庆必被镇压,其人命格,也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说到后来,倒也激起了几人的一股昂扬斗志!   可惜,她话音落下,前方迷雾水流被撕裂开来,有长河虚影直冲而来,将这龙女和敖定一卷,镇入历史间隙!   “怎会如此!”   二人惊骇出声,旋即沉迷于幻境,找不到出路!   跟着,汹涌的水流呼啸而至,显露出陈错身影,他的手上拿着一颗玄珠!   那玄珠一转,浮现残缺符篆,勾连四周权柄,而后珠子倏的一转,内里又露出一张鬼面来!   对面。   大河水君全身一震,那外表扭曲起来,隐隐泛着青光,像是一层披在身上的画皮波动起来,要脱身飞出,露出了画皮下一张陌生面孔!   陈错目光一转,将这张脸记在心中。   “鬼魅手段,也来逞能?”   水君暴喝一声,黑气自全身各处的毛孔涌出,化作丝丝缕缕,将身上那层青光缠住,又给生生拉了回去,重新覆盖全身!   轰!   便在这瞬间,陈错抬手一指,身上的长河虚影与玄珠合流,汹涌法力散发开来,引动四周水流!   那水流如箭,都朝水君激射而去,要将他万箭穿心!   “放肆!”   水君脸色陡变,额头上的符篆绽放漆黑涟漪,朝四周扩散。   “令!此处之水,不可违逆于吾!”   话音落下,水君脸色骤然苍白,但周遭水箭消弭无形!   “令!此处之物,皆要护持于吾!皆为吾之利剑!”   霎时间,千里大河波涛翻滚,水流与诸多水族,尽数分化一缕真念,聚集于水君身上,于是一枚枚透明鳞片浮现,泛着青黑色的光芒,在水君身后勾勒出一尊玄奥身影。   大河之神!   那水神缓缓睁开眼睛,河流激荡,水压陡生,镇压陈错!   “爆!”   陈错半点都不迟疑,直接捏了个印诀!   玄珠炸裂!   汹涌灵光呼啸四散,在爆炸的中央,一尊泥塑身影若隐若现,释放出阵阵涟漪光辉。   那水神被这光辉一照,像是烈日下的积雪,迅速消融!   周遭水流凝固!   千里大河停滞!   河中的鱼虾水族动弹不得,本能恐惧;水中妖类惊骇,个个如无头苍蝇,偏生难以挣脱凝固,像是被封镇水中!   河上的渔船、游船,停滞不前,有人惊恐,有人称奇,人生百态衍生出种种意念,沉入水中,化作千里波涛的一点底蕴。   河边,众人口耳相传,争相目睹这人间奇景!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竞北他们如何了……”   张房道人在岸边驻足,他知道今日乃是水府宴席之时,哪能放下心来,见着眼前景象,一颗心已然提了起来,可他的道行比之水君,差距太大,除了焦急,亦无他用。   “只盼着那扶摇子能念在符篆之事上帮衬一二,”想着想着,张房心中一动,“河中幽深,不好轻涉,可若水君出手,必有涟漪,可先往水君庙中一探究竟……”   .   .   “碧波凝固……”   河底深处,大河水君脸色铁青。   “本座蕴养符篆权柄几十年,你以为凭着区区一枚残缺符篆,就能篡夺?和我争夺神灵权柄,你也配?”   冷哼一声,水君额头上符篆膨胀起来,一张脸上青筋处处。   无形涟漪以祂为中心辐射开来。   下一刻,凝固的水流中处处震颤,千里河段之中,处处有漆黑色的和淡金色的火花炸裂!   这大河水流,就像是一台循着规律运转的机器,先被陈错掌握,停顿下来;现在,又被大河水君强行催动运转,每个零件都秉承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意志,于是处处碰撞,衍生火花!   不过,这种争夺,纯粹是看谁的权柄大,权柄大者,催动之力就强,力大则顺其心意。   几息时间过后,那水流还是缓慢的、坚定的流淌了起来。   陈错额头竖目中的残缺符篆震颤不休,浮现裂痕!   水君冷笑连连,感悟着大河中段处处重归掌握,总算是放下了心,随即深吸一口气。   “你的本事,本座已经深刻领教,自是不会留手了,否则死得就该是本座了!”   没想到,陈错失了权柄,却是笑着拱手,说道:“多谢水君指点,论起对权柄的领悟,再怎么参悟、推演,也比不上有人亲自动手演示来的直观、深刻,不过,尔朱荣……”   他忽然叫出一个名字,让那大河水君心头一跳。   “你可知道,未来无你?又何必强逆潮流,滞留人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水君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妙,“休想以言语惑我!”话未说完,已然全力催动权柄,河中灵光处处,皆生出要磨灭陈错的念头!   霎时间,陈错这具化身处处凝固,连远在那古庙之中的本体,都受到影响,筋骨僵硬起来。   但他神色如常,道:“你既死了,那便死了,从三十多年前开始,一直到几千年后,都再无你的踪迹,连你的名字,都随着历史沉淀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你的一切,都停滞在血溅宫廷之时!”   水君心头警兆猛跳,感到冥冥之中,一股伟力降临下来,要将自己镇压!   不等祂做出反应,却突然全身惧震,体内的一点灵光上涌,有漆黑怨念在其中翻滚!   “不好!业力反噬!”   这水君脸色一变,身子定在原地!   但旋即意念一转,雄浑法力与神灵权柄相合,又生生将体内异样镇压下去!   冥冥中,那股伟力迟滞了一瞬!   陈错眼中露出一点惊讶之色,但并未停手。   “至少这人间、尘世,不会再有你的位置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玄珠!   跟着,这玄珠被他祭起来,再次引爆!   “你……”   大河水君满脸的不解和憋屈,但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汹涌澎湃的灵光淹没!   那灵光似有灵性,绕过层层阻隔,附着于水君体表,又朝祂的心中渗透。   一尊泥塑神像,在祂的心头浮现,并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   叮!   轻响声中,水君头上的那枚漆黑符篆骤然弹出,脱离其身。   一道道灵光,从祂的全身各处喷出,就像是一道道光线,穿透了窗帘的缝隙,投射到漆黑的屋子里。   水君身躯扭曲,威严而庄重的外表像流水般褪去,露出了一张充斥着惊恐的面孔。   “神靠金装,威从香火,去了这层皮,你终究只是一个人啊,你这颗心,本不足以驾驭这枚符篆。”   陈错凌空迈步,伸手一抓,将那枚漆黑符篆握住。   顿时,他整个手掌都被侵染的一片漆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辞别尘世去祛黑篆   漆黑符篆震颤,黑色在陈错的手臂上蔓延,无数负面念头从中涌出,朝青莲化身内部侵染!   转眼之间,那漆黑之色就从手掌处扩展到整条手臂,又朝着身躯各处蔓延!   陈错却不慌乱,收敛心神,观想庙龙王。   顿时,泥塑神像坐于他的心中,释放莹莹光辉,辐射周身各处。   正在蔓延的漆黑停滞了一下,速度放缓了许多,却依旧朝着化身各处蔓延,负面而混乱的念头像附骨之疽般,与构成化身的意念法力结合在了一起!   陈错的这具化身为书山推演、三生化圣道投影、玄珠中的纯白念头供养,才能长存于世,从根本上而言,就是承载着陈错念头的长生之力。   眼下,这长生之力既被符篆中的负面念头侵染,就像是污水渗透进了白纸,无法分割开来,更是难分彼此,如同不设防一般,任其长驱直入!   转眼间,小半个化身都一片漆黑!   “有意思……”   陈错感受着化身体内那宛如翻江倒海的变化,生出了探究的兴趣——那漆黑的念头中不断渗透出的种种意境、情绪。   陈错借此溯源,要探查那枚漆黑符篆的根底。   方才他心中观想庙龙王,虽然时间短暂,但借着两者之间的关系,还是窥得了一点虚实。   “这枚漆黑符篆也是残缺的,或者说,本也是一枚残缺符篆,却被另外一股力量补全,也就是这漆黑之念了,一枚符篆,结合了两种力量,单纯观想庙龙王,当然不能掌握,而且就算能够完全掌控,也会存有隐患,甚至引来背后黑手,得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一念至此,他屈指一弹,就有五色光辉激射而出,融入那漆黑符篆。   就在这时。   “如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这神灵符篆却是个陷阱……”   前方,传来了微弱声音。   笑声中有着嘲讽之意,亦有着悲凉。   陈错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大河水君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浑身上下都已干瘪,满脸蜡黄之色,之前的气度和气势更是只剩一点余韵。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各处还布满裂痕,像是陶瓷制品上的裂纹,一点点的蔓延,已有半张脸被裂痕覆盖。   这人一笑,脸上像是掉粉一样,有淅淅沥沥的碎片落下。   他一边笑,一边咳嗽,嘴里道:“这枚符篆就算是你的前世带出来的,但你想要收服,也没那么容易!要得此物,要付出代价!更要被人奴役!”   说到这,他猛烈的咳嗽起来,一道道黑光从口鼻中喷出,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碎片不断落下。   过了好一会,他的情况缓解,看着半个身子已被染黑的陈错,露出畅快笑容:“你毁了我的根基,但也得不到好来,你这具化身一旦被侵染,同样要沦为尊者走狗……”   “这枚符篆,是被那位尊者腐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陈错神色如常,反而试图探究消息。   那人摇了摇头,苦笑道:“何必问我?我本就不会告诉你!何况,失了符篆,没了立足根本,更没了权柄位格,我若开口说出隐秘,触动了禁制,立刻便要神魂俱灭!”   说话间,他的身躯开始崩溃,浑身的气息都趋于衰败。   陈错听到这,心中一动,笑道:“你的故事结束了,不会存于人间,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归于湮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面露诧异。   陈错却不多说,先是一掌斩开身躯,将被漆黑侵染的部分分离出去,这青莲化身近乎崩溃,但旋即佛光一转,残缺的化身躯体中涌出金色光辉,一瞬间又变成了完整的金莲化身。   被分离出去的漆黑残躯则彻底崩溃,急速扭曲之后成了团漆黑云雾,聚散不定。   那枚符篆在其中若隐若现。   “……”   眼睁睁的看着陈错在自己面前气度大变,从渺渺仙家,化作慈悲佛家,那水君在惊讶过后,反而平静下来,也不去探究其中根源了。   毕竟,已是将死之人。   但马上,他就见陈错凌空一抓,拿到了个葫芦,跟着便将那葫芦嘴对准了自己,随着一个“收”字,吸扯之力爆发,自己连同诸多碎片便被一股脑的被收了进去!   眼前一黑,待得再次看清周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   一阵迷惑,他复又摇头失笑。   “无论在哪,结局都已注定,那陈方庆以为自身前世不凡,乃特殊之人,觉得能将我这残躯保留下来,殊不知,无论天涯海角,乃至部分世外之地,都逃不出尊者的掌控……”   感慨中,他神色一变,见周遭的身体碎片倒飞过来,重新附着在自己身上。   随即,一道道裂痕愈合,转眼恢复如初。   几息过后,除了皮包骨头、干瘪枯瘦之外,他的身子骨竟是恢复完整,连不断衰败的生命气息,也慢慢平静下来!   整个人虽说依旧很是虚弱,但那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生命火苗,竟是重新稳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讶莫名之中,他忽然听到一点声响,抬头循声望去,正好见到天上的一片云雾中,有黑光闪烁。   很快,黑光破开云雾,露出了一轮明月!   “敖定的龙珠?”   念头落下,他又见到一道血光在云层中穿过。   .   .   “尔朱荣虽褪去了符篆权柄,其余下的身躯乃是魂体,所以能够顺利收入葫芦,这也是本命法宝的妙处了,能在虚实之间转变,在心中神手上蕴养。”   看着葫芦,陈错回忆方才的情景。   “如今已经有了三道人念共识,加上建木生息和三光重水,足以给葫芦再加上两层禁制,令我这本命法宝更上一层楼,衍生出更多神异,不知到时能否直接收了活物,再配合青莲化身的五色之光,能更上一层楼……”   想着想着,他一晃葫芦,便收入念中。   “不过,化身的五光终是虚的,待得五行根基打下,该试着真正凝练五色之光,方才那人的黑光就值得借鉴。”   这般想着,陈错朝长河虚影看了过去。   他隐约能看到两道人影沉沦其中,像是溺水之人,想要从水中浮起来一样。   但不同于溺水的凡俗之人,这两个到底是长生久视,本身经历了岁月风霜,不可能被久困。   “这两个人到底长生久视,之前是突然出手,借此处权柄将他们困住,若二人脱困出来,还是要小心应对的。毕竟,我能击败尔朱荣,实乃取巧,是知晓了其身份,加上其他布置,才能一鼓作气成事!即便如此,以‘因果之间’镇压尔朱荣时,也被他抵挡住了一瞬,兴许是神灵权柄的关系,说明这道神通终有极限,和我本身境界道行相关……”   他正想着,突然心有所感,感到那冥冥之中,有四股沉重气息正在呼唤自身!   “那四尊镇压北方气运的铜人,果然是尔朱荣所铸,这也是他刚才业力反噬的根源,毕竟其中一个铜铸金人因我有损!看来,晋州城中的那座金人,还是要走上一遭的!”   忽然,陈错心中一动,将这些暂且抛之脑后,目光转动,视线又落到了那团漆黑扭曲的云雾之上。   在云雾的中央,漆黑符篆若隐若现,周围空间扭曲起来,那符篆竟是要遁走!   “还有这枚符篆,不能拖延,不知能否钓到大鱼……”   一念至此,陈错再次伸手抓住了符篆!   忽的,那符篆震颤了一下!   漆黑物质蜂拥而出,缠绕陈错右手!   他眯起眼睛,目光扫向一边。   虚空中,一道力量落下!   霎时间,长河虚影流转起来,宛如时间加速,那敖定与龙女自其中一跃而出!   陈错见状,眉头一皱,摊开手掌,若有若无的玄珠被重新投影出来,只是玄珠之中的残缺符篆明显暗淡了许多,明显还未从方才的炸裂中恢复过来。   但陈错并不迟疑,张口一吸!   那珠子化作金光,落入口中!   下一刻,淡淡的金光,在陈错全身各处绽放开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野径云俱黑!   “情况不对!”   脱身出来之后,龙女的表情就凝重起来,目光一扫,继而面露惊骇。   实际上,不用她提醒,敖定也发现事情有变——   他不仅感觉不到大河水君的气息,更是在跳出长河虚影的瞬间,便心悸不已,心中警兆狂跳!   再一看远处,正好瞧见了那扶摇子握着一团漆黑气息,浑身气势汹涌澎湃!   漆黑之中,更散发出阵阵不祥气息。   “水君的权柄符篆?”   敖定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释放出灵识,想要过去探查!   只是不等他的灵识接近,浓烈的负面情绪就排山倒海的攀附过来!   这情绪瞬间就将黑龙心底的邪念、恶意挑动出来,让他生出一股要将符篆抢夺过来的冲动!   但随即,陈错朝他看来一眼。   当即,一股心火在敖定心中爆发出来!   火焰灼烧了诸多贪婪念头,亦让他猛然清醒,继而生出了惊惧之意。   “符篆既在此人手上,又没了大河水君的气息,莫非在咱们被镇压的这段时间里,水君已经被他击败了?”   一念至此,敖定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甚至问身边的龙女道:“咱们到底被镇压了多久?”   他与龙女落入长河虚影,在里面受岁月冲刷,沉迷幻境虚影之中,加上本身长生久视,对时间本就不甚敏感,尤其是最后冲击出来的时候,更是经历重重阻碍,心乱念昏,若非一次巧合,恐怕还难以挣脱出来,便更不能确定今夕时日了。   龙女掐指一算,脸色变幻,道:“前后不过几息。”   “几息时间?!”   敖定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若换成是他,给他几息时间,莫说拿下水君,就是从水君这片水域中逃出去,恐怕都不容易!   现在看着情形,分明是几息时间,那扶摇子不仅击败了大河水君,还掌握了局面,甚至连那神灵符篆,都给挖出来,要炼化入体!   到那时候,可就不是篡夺权柄,而是直接掌控全局!   犹豫了一下,敖定却又有几分不甘,便传念道:“咱们恐怕不是此人对手!他既灭了水君,又夺了符篆,两相叠加,再留在此处,哪还能落得好来!只是这么一走,我却不甘心啊!”   “不要急!”龙女眯起眼睛,似有盘算,“他该是在演空城计!”   “嗯?”敖定故作疑惑,正要再说,却听龙女问道——   “千里河段的符篆如何能到那水君手中,你心知肚明!陈方庆既要谋夺,就要面对尊者怒火,他便能击败水君,又如何能承受尊者的怒火?”   “言之有理!”敖定面露恍然,随即眯起眼睛,道:“他定是被符篆牵扯了精力,否则刚才就该直接动手了,哪会只是以目光威胁!”   他指着陈错,见其人身上金光正与黑雾对峙,就道:“他眼下自顾不暇,岂不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机会?”   龙女瞥了他一眼,点头笑道:“不错,值得一试!”   敖定一听,见对方毫无动手的意思,最后只是冷笑一声,道:“你这是要让我给你打头阵,去试试那扶摇子的虚实!”   “彼此彼此。”龙女抿嘴一笑,“奴家也是担心步了水君后尘。”她说话时眼波流转,看向陈错,突然神色微变。   此刻,陈错的半个身子再次被漆黑笼罩,可在那黑雾之下,金光却越发浓烈,隐隐将黑雾与自身分隔开来!   “这人正以心志硬抗符篆侵蚀……”龙女深吸一口气,“若他真能降服符篆,那什么都不用说了,只有逃走这一条路可走!”   黑龙眉头一皱,道:“还未到那个时候!”   龙女却道:“真到了那时候,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咱们好歹也是长生,就算他掌握了权柄,又如何能留得住你我?”敖定眼中虽有犹疑,但说到后面,语气却坚定起来。   “贪欲固然不可舍弃,但也不能蒙蔽了心念!”龙女叹息一声,“此地不宜久留了,连那大河水君都没了,以奴家的道行,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说话间,这龙女身子一转,竟是要直接离开!   “刚才还诓骗我,想让我去做个马前卒,结果现在却连留在此处的胆子都没了?”敖定冷笑一声,“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最后,机会,永远给有准备的人,你走了正合适,好处都是我一人的!”   “那奴家就预祝敖兄成功!”   龙女又看了陈错一眼,见其人身上的金光开始反过来压制黑雾,终于下定了决心,整个人化作一道虹光,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   轰!   震荡声中,澎湃的黑雾骤然笼罩周围,渗入水中,遮蔽一切光亮!   一道道诡异的意志从黑雾各处汇聚过来!   “这是……”   敖定与龙女心惊胆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二人的惊恐之中,那无数细小的诡异意志骤然合并在一起,朝着陈错笼罩过去!   .   .   这次,陈错以金莲化身的佛光压制那漆黑符篆,开始的时候,固然是被那符篆中的狂乱意志冲击,又有几分节节败退的趋势。   但很快,他重整旗鼓,借化身之便,坚定心中意志,又有玄珠中的庙龙王符篆为后盾,慢慢稳住阵脚,不仅抵御住了漆黑侵蚀,很快就有了反击的征兆。   但就在这个时候,恐怖意志骤然降临!   他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景象就发生了变化。   河底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巨大的眼睛!   这眼珠子,甚至比得上三层阁楼的大小,透露出冷漠之意。   祂冷冷的看着陈错,宏大的、霸道的意志像是疾驰的火车般直撞过来,不由分说的就闯入陈错的心中——   “你并非那人的转世!却又有关联!既然如此,你便代替尔朱荣,为吾镇守大河!”   恐怖的威压,冲击着陈错的心灵,那强横的意志更有如星空一般深邃、悠远,哪怕以陈错的意志,也是一个照面,心灵中的防御便土崩瓦解,念头破碎!   旋即,被他握在手中的漆黑符篆炸开了手掌,就朝着这具化身的额头落下!   “还真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纷乱的念头中,潜藏着的一道意识被触发!   一个葫芦从他的念头中跳出。   与此同时,漆黑符篆中,五色光辉骤然冲出,跟着就是一刷!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江船火独明   陈错陷入到了莫大的危机之中!   这一刷,不是刷向那恐怖而宏大的意志,因为他当前只是勉强能保证心头的一丝清明。   可就是这一点清明,让他知道,便是自己竭尽全力,也绝对不是这意志主人的对手,双方之间的境界差距十分巨大!   若非距离、或者其他限制,恐怕对方只是一个露面,就足以将自己镇压!   所以,他这一刷,刷向的,是那道漆黑符篆!   漆黑符篆被五色光辉一刷,便立刻坠入了葫芦之中!   那恐怖的意志察觉到不对,有心阻止,却未能如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漆黑符篆,落入那葫芦之中!   “这是……这么说来,真的是你?”   不过随着符篆彻底入了葫芦,那道意志也失了降临凭借,归于虚无。   “幸好提前留下了后手,又为了以防万一,拿那尔朱荣先做了测试!此举,即可切断这道意志和符篆的联系!”   周围,遮蔽了五感和灵识的黑雾,还未完全消散。   .   .   沙沙沙……   并不算茂密的丛林中,张房身形如电,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就在几丈开外了。   常人骑马至少得大半日的路程,他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抵达。   待得看到不远处,那从林木遮蔽中延伸出的屋顶飞檐,他才放慢脚步。   又行了几步,忽然多了不少人声。   “这大河水君之庙,果是香火鼎盛,比之我那道观,也不逞多让。”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张房不由感慨起来。   但他心里却也清楚,自己那道观能有那般人气,还是因为自己免费为人看诊之故,而这河君之庙,几乎从未显圣,只是因着官府倡导,再加上大河汹涌,时常爆发水患,于是这沿途的百姓,就因敬畏之故,时常过来祷告。   “可惜,便是祷告,亦无用处,该是旱时,还是要旱,该是涝时,亦无从避免,甚至有的时候,因为那水君的喜怒,无故兴风作浪,害了不少人性命,但偏就因此,反倒是引得更多人趋之若鹜,来此拜神求神……”   摇摇头,张房心生感慨,眼看着庙宇近在眼前,却那庙中忽有惊呼传来、   而后就听有人喊道:“显灵了!显灵了!河君显灵了!”   “什么?”   “真的假的?”   “速速去看!”   这一声叫喊过后,内外之人尽数混乱起来。   张房更是毫不迟疑,一步迈出,人如泥鳅一般,在混乱的人群中一闪而过,直达河君庙中。   他还在庙前的广场上,便见那殿堂之中,有阵阵光芒闪烁!   好些个人围上去观望,但很快个个都是面露痛苦之色,其中一部分,更是直接倒地翻滚起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嚎叫!   “这群人被扰乱了心念!”   只是看了一眼,张房就瞅出缘由,随后摇摇头,准备上前施以援手。   他虽然记挂着自家侄子,可眼前这一幕总不能不管不问。   只是正当他拿出符纸,要帮众人平息意念的时候,却有阵阵青光从庙中飞出!   那光辉扫过众人,从中传递出安宁、镇定之意,让那混乱众人的纷乱念头,有了不少的缓解。   “嗯?这是仙家手段!”感受到青光中蕴含着的柔和之意,张房没有放出符纸,而是朝着庙中看去,入目的,是一个正在走出来的少女。   这少女年岁不大,约莫十三四的样子,穿着一个大红袄,手上捏着印诀,嘴里念念有词。   伴随着她清脆的声音传出,缥缈歌声与那青光一同落下,不断平息众人纷乱的念头。   张房微微点头,但随即眉头一皱,见着那被安抚的众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忽然又浑身震颤着,分化出一缕一缕的念头。   那念头中满是恐惧、悲愤、不甘等负面情绪,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拽着,朝庙中的神像上汇聚!   那座神像,雕刻着一名威严男子,原本也是凡石,但现在却正释放着淡淡的黑光。   方才所谓的显灵,显然就是在说这个!   “这是……”感受着那不断辐射出来的黑光,张房的脸色倏的凝重起来,“香火之念?存于这神像之中的香火之念,正在不受控制的散溢出来!”   明白了这一点,张房可是难以淡定了。   边上,一个清朗之声传来——   “香火既乱,说明神灵本尊正处于危急关头,连这接引香火的本能都受到了干扰!现在还只是一座庙,这沿河两岸至少还有七八座河君庙,若都是如此,那就说明,那位河君一定出事了!以至于波及了信徒!”   张房寻声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名青衫青年。   刚才那穿着红袄的少女,此刻正站在这青年的边上,满脸担忧之色。   张房心知,之前那大河凝固,水流不动,肯定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仙门同道发现端倪,想到来河君庙探查,并不奇怪。   “这两人年岁不小,但道行不低,肯定是出身名门。”   见着张房看过来,那青年并不避讳,迎面走来,拱手道:“见过道长,看道长的样子,也是因那大河异样而来的吧,可有什么发现?”   那红袄少女却道:“八师兄,还是先把这些人都挪出去吧,留在庙中受那神像影响,必然折寿!”   张房一听,摇摇头道:“无用的,这些人都是河君信徒,以香火寄托于河君,意念冥冥相连,就是去到天涯海角,也一样要被追上,继而牵扯念头!”   那青年一听,立刻意识到张房见多识广,就上前请教:“以道长之见,此事该如何施为?”   张房犹豫了一下,但想着之前二人之表现,明显都是正直之人,便不迟疑,道:“其实今日这事,也是有缘由的,本身就牵扯到了河君的一件安排。”   “愿闻其详。”   张房便道:“几日之前,此处河君曾散发请帖,邀请了几位修士,去往那河君水府之中,说是要摆宴款待,算算日子,正是今日!”   “还有这回事?”那青年立刻神色微变,正要仔细请教。   但不等张房开口说出,那庙堂中的神像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随即,一道道漆黑水流喷涌而出!   转眼,流水成泽,覆盖了这庙里庙外!   张房等人见势不妙,纷纷退避出去,或者一个翻身落到墙头,或者快速后退,离开了这黑水笼罩范围!   霎时间,那一个个略有好转的信徒,便纷纷惨叫起来,但他们的声音,都淹没在了水中!   “这些是念头意志所化?”   立于墙头之上,张房脸色陡变。   身边,传来衣衫飘动声音,而后那青年男子与红袄少女联袂而至。   那青年更是道:“念头中的河水化作真实,这是化假成真的手段,难道那位河君,乃是归真境的真人?”   张房眉头紧锁,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并非如此,该是那神灵权柄具象而生,是将神权中的虚幻言语,化作真实,但无论如何,眼前这情况,已非吾等所能干涉,唉……”   听着那滚滚黑水中众人的哀嚎,他不禁叹了口气,心里对自家侄子,也是越发担心起来。   而青年与少女也是各自叹气,深感无力。   可就在此时。   那庙中的神像骤然震颤,而后气象猛然变化,原本还显得有几分阴气森森、气度庄严,但转瞬间又透露出一股缥缈气息。   恍惚之间,忽有一艘船儿从神像中一跃而出。   那船上心火跳动,照耀一方。   沿途的黑水被这火光一照,纷纷蒸发消散,原本在其中沉溺的众人,一时之间脱离出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神坛易主,改颜随所令   那心火随船摇曳,像是一盏明灯。   隐约之间,能在那火光中看到一道模糊人影。   心火照耀之处,原本还在水中嚎叫之人,都安静下来。   周遭,黑水渐渐退潮。   那一个个信徒重新显露出来,竟个个神色安详,呼吸匀称,宛如酣睡,好些个人眉宇间更是神精气足。   “这又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好似两级反转!”   立于墙头之上,看着那黑水翻腾中,不断前行的一叶孤舟,青年和少女满脸的惊讶,又请教起张房。   张房看着那艘船,也露出了惊疑之色,但他到底见多识广,踌躇着道:“与黑水一样,此船也是念头所化,是神灵权柄的应用,但一前一后,先是以黑水覆人,威胁众人生命,又来孤舟前行,照亮一点希望,就像是一尊神灵忽然生出两个意志,前后矛盾了!”   红袄少女道:“莫非是那神灵得了癔症?疯病?我听老头子说过,神灵最受香火制约,若是自身没有足够的修行根基,道心不够坚定,那么就很容易被信徒寄托过来的念头所影响,从而生出偏差,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青年一听,也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信徒虽受神灵影响,但人生有百态,信徒有好坏,有的信徒拜祭神灵,是为了自身便利,有的则是敬畏于神灵威严,有的是为了不让神灵威胁自身,人心不同,生出的念头不同,若是道心不够坚固,将寄托来的念头一并收了,难免就要生出偏差和分歧,但这河君掌控广阔水域,理应是个强盛的神灵,为何……”   那少女听着听着,忽然面露恍然,道:“或许是监守自盗之计,故意降下灾祸,再出面解救,这一难一救,可以收拢不少人心了吧?”   “这位河君上位不过三十多年,三十年前是个什么情况,谁又能说得清楚?”张房摇摇头,越发担忧起来。   其他人还好说,最多只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景象,但对他而言,这河君庙中的任何一点异状,都对应着自家侄子扑朔迷离的命数!   正当三人交谈之时,忽有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尔等不知,此乃是新旧之神交替之相!嘿嘿!”   众人寻声看去,随即都露出了戒备之色!   就见那人面容粗狂,满脸的胡子,一双眼睛更是细成了一条缝,但那一双瞳孔却是如同野兽一般的竖瞳!   这居然是一个修成了人形的妖类!   “怎的?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那人见着几人模样,哈哈一笑,“我狼豪虽是异类,但修的也是仙门正法!”   听他这么一说,三人也察觉到这妖类气息平和,并无血腥混乱之意,才稍稍平静。   张房就问:“你来此处,有何目的?”   “和你们一样,见着大河异状,过来探查。”那狼豪说了一句,“不过,我三十多年前见过类似局面。”   “你刚才说,这是新旧之神交替之相,”张房一愣,急忙询问,“莫非是有人抢夺河君权柄?”   “此乃其一!”狼豪嘿嘿一笑,“所谓新旧之神交替之相,固有旁人抢夺神灵权柄之意,但也有原本那神灵,因心灵孱弱,又或自身衰败,被信徒念头影响,朝着信徒所需转变,从而改头换面、性情大变!”   红袄少女来了兴趣,就问起详细。   “现在哪是详细解释的时候?”狼豪摇摇头,“不只是这一座河君庙,眼下这大河沿岸的几座河君庙中,都在发生异变!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无用,我便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待得拜见新神时莫要迟疑,否则慢了两步,错过机缘,便只能后悔了!”   其他诸多河君庙皆有变化?   听着这话,众人不由心念电转!   只是说话的功夫,庙中的神像又有了变化,那张泥塑脸孔,本来颇为粗糙,却也看得出来,有了些许改变,尤其是那头上,冒出来两个魏效的小角!   这等变化,哪里逃得过张房等人的眼睛!   几人相顾骇然,终于相信了狼豪所言!   .   .   “哼唧!”   潮湿的房间角落,一头小白猪骤然起身,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跟着与身旁的小龟对视了一眼。   “叽叽!”   小龟一跃而起,落到了小猪的头上!   小猪亦不停步,迈开步子,身如狂风,直冲出去!   本来正在往屋子里进的钱媛,被这小猪一拱,当即一个踉跄,等回过神来,只能看着小猪远去的背影!   “不好!恩公的宠物跑了!”   外面,正在砍柴的刘难回过神来,扔掉斧头,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   .   梦泽之中。   “大河之权,执行云布雨、掌水流急缓、令虾蟹鱼虫……”   漆黑的符篆凌空悬浮,下方是刚刚成型的一道青莲化身。   那化身一张口,便将符篆吞入口中,整个身躯迅速变黑。   但与此同时,陈错亦借此感受到外界的大河变化,掌握了部分权柄。   两岸河君庙中的景象,也都传入了他的心中,让他感受到了众信徒所遭之困境,知道是之前权柄交替、黑雾降临的余波所致,便驱使着权柄,驱散各地的异状,将陷入痛苦的信徒解救出来。   不过,这枚漆黑符篆中留存一半的漆黑之力,几息之后,整个化身就被彻底侵染,产生了异化和扭曲,甚至有要脱离陈错掌控的趋势!   几息之后,整个青莲化身,就被彻底染黑,甚至处处皆有扭曲!   不过随即,陈错念头一动,这道临时凝聚的化身化作黑雾,溃散开来,只剩下一道漆黑符篆。   而后,那团黑雾又在一旁凝聚起来。   “在化身被这黑篆彻底侵染之后,再从符篆上脱离下来,就有微弱的漆黑之力从中剥离出来。”   陈错沉思片刻,念头一动,又一道化身凝聚出来,再次吞入符篆,驱使权柄!   这里毕竟是梦泽,比之外界,陈错凝聚化身更为便捷迅速,而且玄珠在旁,施展起来也少了很多制约。   待得几息过后,化身再次崩溃,挟着一点漆黑之力落下。   见状,陈错不由点头。   “这枚漆黑符篆既入了梦泽,倒能缓缓图之了,我借此黑篆与金色的残缺符篆,掌握了部分神灵权柄,可以作为香火之道的参考……”   陈错心头思索,想着此事得失。   “符篆权柄牵扯信徒之念,在没有彻底参悟通透之前,最多作为参考,不可当做晋级所需。”   这一点,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三光重水、漆黑符篆、残缺符篆,以及镇运金人,这些都是眼前要解决的事,任重而道远,更不要说,方才那道恐怖意志的主人,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一念至此,陈错就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不过,眼下还有些事要先处置……”   .   .   外界,遮蔽五感与灵识的黑雾,正缓缓消散。   但被困在其中的龙女和敖定并无察觉,依旧颤颤发抖。   “完了,完了,完了,就不该来趟这摊子浑水!”   敖定面色苍白,隐隐颤抖,显然是怕极了。   “那陈方庆是死定了,可咱们也被牵扯进来了,半点好处没拿到,反而要被连累!何其倒霉!” 第二百二十七章 渡世宝筏引歧路   敖定一直低语说着,也不知是为了平息心情,还是为了推卸责任。   龙女同样脸色发白,却道:“或许就因什么都未做,才会被惩戒!”   敖定一愣,面露纠结,过了好一会,才道:“连掌握了权柄的水君,都在自家地盘折戟沉沙,何况你我?咱们尽力了,我连性命交修的龙珠都失了去,若寻不回来,少说要折损五十年道行!”   龙女想到自家飞剑,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从黑雾深处传出——   “你等也是长生之人,竟这般唯唯诺诺,真个令人疑惑,那位尊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否与我说说?”   水中黑雾逐渐散去,显出陈错的身影。   “扶摇子!”   “陈方庆!”   敖定与龙女定睛一看,看清了陈错的模样,不由大惊失色   “莫非……不会吧?”   “连尊者意志降临,都未能奈何得此人?”   随即,二人戒备起来,但眼神飘忽,明显是生出了离去之念。   待见得陈错走来,那龙女当即主动出言:“陈公子,今日不过一场误会。”   敖定本想说几句硬话,可眼下陈错摆明了夺了神权,这片河流都归其人掌控,如何还能挑衅?于是思量之后,也放低了姿态,道:“我等是受大河水君所托,是被他拉来助拳的!与阁下其实并无仇怨!”   “过去无冤无仇,但今日之后,可就未必没有了。”陈错缓缓走来,额上一枚残缺符篆逐渐浮现,恐怖的威压从四周汇聚过来,镇在二人身上!   那两人在失了龙珠、飞剑后,这实力本就大打折扣,加上现在心里无比忌惮陈错,也不敢有太大动作,一时之间,竟是被镇得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陈错此番驱动符篆,没了干扰,骤然感到这周遭水流传来的感触,与之前截然不同,宛如身躯延伸出去!   不同于与尔朱荣交战时争夺权柄,也不同于解救信徒时的争分夺秒,现在这会,陈错方能平心静气的感受符篆权柄奥秘。   隐约之间,他甚至觉得自身能一念分化万千,潜入众人心中,处处皆为化身!   但除了这奇妙感触之外,更有一点迟滞沉重的感觉,在神灵权柄的深处。   “嗯?这里似是指向一处遥远之地……”   他正想着。   对面的龙女忽然道:“此番贸然得罪阁下,自然也没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道理,我等自当补偿,也好安阁下之心!”   敖定一听,张口欲言,但想了想,终究没有反驳。   “哦?”陈错顺势问道,“不知,你要如何补偿?”   龙女这会显然已经理清了思路,陈错一问,她就直接道:“大河水君……先前那水君不明天时,贸然得罪于阁下,更是设下奸计,诱骗阁下主动踏足世外角落,可谓居心叵测,我等愿以真血相助,令阁下真身,能早日回归现世!”   “嗯?”   陈错忽然眯起眼睛。   “主动踏足世外角落?相助我的真身回归,莫非这想要从世外归来,还有很大阻碍?那片地域看着如一般的秘境无甚区别,难道另有玄机?”   “阁下恢复了不少前世威能,但记忆还有欠缺,”龙女倒是不拒绝了,主动解释起来,“所谓世外,除了被用来描述修为,更多的,是指的这尘世四大部洲之外的广阔之地!所以,可以称之为世外天地。”   “世外天地?”   陈错猛然回想起,自己当初于庙龙王的残念见面时,曾经提到的庙外之庙,整个世界又是一个庙,如此说来,这世外天地,指的就是这天地庙之外?   “不错!”龙女点点头,又道:“自来是要修行到第五步,方可真正踏足世外,但世外广大,有近似于秘境福地之类的地方位于世外天地的边角,靠近尘世,能以取巧手段踏足其中!”   她指了指周围。   “这大河水府所在之处,本算是个特殊之地,与一处世外之地联系紧密,以特殊的仪式之法,借渡世宝筏之力,再配合踏足之人的本身意愿,方能抵达世外彼岸!”   咀嚼着其人之言,陈错忽然响起了,自己从画皮恶鬼处所得之坐标,不就连接着一处桃源吗?   只是不知道,那桃源是否也算是世外之地。   毕竟面前这人之言,有几分为真,几分为假,尚不能确定。   但他并未直接问出来,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道:“那头驮着我等的乌龟,就是所谓的渡世宝筏?”   “龟本长寿,又有灵性,那头龟的资历和寿命,比之我等都要长的多!”龙女又点点头,“当初它在驮着阁下之时,该是有人在龟背之外,用言语催促、诱惑,让阁下主动离开龟背吧?这便是踏足世外角落的第二个条件,须是本身自愿、主动踏足,无外力干涉!”   陈错再想当时情景,确实,他与众人都是在那公孙井的催促和暗示下,主动走出了龟背上的气泡。   如此一来,倒是和这人的说辞一一对应,只是对方本就居于幕后,知道些许细节,再添油加醋的编撰,也是有可能的,他自然不会轻信。   见陈错脸色好转,敖定也松了一口气,却又担心对方对自己放过了龙女,却还对自己有成见,也赶紧插嘴道:“世外之地,也有高低之分,我等虽未曾飞升,但族中也有前人去往,偶尔有消息传来,说是世外边角之处,时常有那种鸡肋一般的地方,就好像是一座孤岛,与世外诸天联系不大,阁下真身踏足的河境,就是其中之一!”   龙女瞥了他一眼,马上就道:“但这样的地方也有好处,那世外诸天虽说是人间仙境,可里面的仙人想要回归尘世,近乎不可能,最多是通过转世之法……”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陈错一眼。   二人一前一后的说完,陈错心里已有了一个大致认知,就道:“那河境说的就是水宫秘境?”   “正是。”龙女特意提到,“那河境虽与大河关系紧密,但双方也有差别,阁下若是想要从中脱身,有我等相助,无疑能省去不少功夫!”   陈错心底隐隐有一道灵光闪过,一时却抓不住,便不提河境,反而问道:“所谓世外诸天,又有何玄妙?”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十六天一世隔   自陈错修行之后,便几次听人谈及世外,知道修行到第五步世外之境,便可以飞升世外。   但那世外之地,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又如何得知?   门中师长虽曾谈及,却不愿深入。   但眼前这两人,本意就是要缓和自己与陈错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一听陈错询问,那敖定抢先道:“此事,我略知一二,世外诸天,听说数目众多,但其中最有名气的,被称为三十六天,是自商周之际,至先秦年间叫得上名头的各大仙门衍生出来的,一宗一天,听说每一天,都与这尘世四洲差不多大小,乃是逍遥真仙的寄身之地!”   “三十六天……”   陈错咀嚼此名,觉得前世就听过类似的称呼,打算回去便调动森罗之念,探查清楚,同时又道:“如今,我这具化身,与你二人是在人世间的大河水底,而我的真身本尊,连同那孟家兄弟、剑宗、独孤鬼神等人,则都身在世外之地,那里名为祖训河境,是也不是?”   “不错!”   “何以要绕这么一个圈子?直接在现世动手不成么?”陈错接着就道:“何况,这求道寻路,需第五步世外之境,才能踏足世外天地,那我如今真身就在世外,岂不是更加便利,能寻得飞升的先贤?”   敖定一愣,跟着却道:“这……我族先辈倒是传过话,说是修为不到,莫往世外……”说到一半,他忽的神色剧变,露出一点惶然,赶紧住嘴解释道:“此乃祖训,不可轻传,便是没事一想,都有凶险!”   陈错点点头,也不追究。   龙女则话锋一转,道:“诸天因本身位格甚高,都在那世外深处,远离尘世,不如河境这般地方,还能与人间沟通往来。”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但这也仅限于境界相对较低的修士,境界越高,踏足世外之后,受到的制约也就越大!想从边角之处前往诸天的难度,和自凡尘飞升,怕也差不了多少。”   敖定见龙女说的顺畅,眉头一皱,又插话道:“不错,所以水君虽然谋算阁下,却始终不曾真身踏足河境,就是用言语迷惑我等过来相助,也是要借物托念,要寄托化身降临河境,就是担心长生一入世外不得归。”话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朝陈错胸口看去。   陈错此刻这化身得以降临的关键,正在于胸口的那颗世外水珠。   陈错点点头,道:“局面倒清晰了很多,多亏了两位解惑。”   “好说,好说。”   听得陈错语气缓和,敖定微微一笑,恢复了一点气度。   但这时,陈错忽然又道:“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有何疑问?”龙女心头微跳,脸上则露出笑容,“可是想询问,我等要如何协助阁下回归尘世?”   “并非此事,我之前虽然不知世外与尘世之间有这么许多隔阂,却也隐隐探查到了一点归来路途,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我这个疑问,是有关于河境。”   陈错说到这里,也不等对面两人询问,便干脆道:“那河境,既然和人世间的这条大河关系密切,有诸多寄托之念,甚至念头衍生出了不少景象、变化,先前那位水君更是能将吾等送进去,然后遥遥掌控,两位可知这其中缘由?”   一听此言,那龙女、敖定下意识的转过念头,旋即便各自惨叫起来,两人的七窍中都有有虹光炸裂出来,眼中更有诸多符篆虚影流转!   二人的气息更是衰败下去。   “这是……”陈错见着这一幕,立刻想到当初自己思索“元始”之名的景象。   果然,那龙女迅速捏动手诀,勉强平息了气息,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此事着实不能相告……”   一见两人这幅模样,陈错心里就明白了几分,知道不是又牵扯到那位尊者,就该涉及到所谓的高境界隐秘,毕竟无论是师父道隐子,还是来历莫测的黑幡,都曾经提到,境界不够,有些事知道了有害无益。   说到底,那尔朱荣之所以不直接在人间大河动手,而是要绕这么一大圈子,将自己等人引入世外河境,明显是背后有人指使,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缘由。   不过,如今符篆在手,日后倒也能徐徐探查。   “也罢,”想到这里,陈错摇摇头,“还是先说说,如何才能更便利的回归人间?”   说话的同时,他已然察觉到,维持这具化身的纯净念头有了衰弱趋势——   化身若要长存,需以纯净念头支撑,如今陈错集齐了十枚碎片,凝聚一枚残缺符篆,融入玄珠之后,那珠子底蕴大增,是以一番激战过后,到了此时才显露衰弱。   不过,只要这颗世外水珠还在,待得休息过后,依旧还能投影。   但现在要在此番化身之力耗尽前,尽可能的从两人口中得到情报。   那龙女并无察觉,反而因为陈错的询问,而放下心来,她笑道:“阁下如今得了神灵权柄,奴家与敖定就可以用真血之法,寄托念头,暂时伪作阁下的信徒,帮您指引方向!”   “你是说,欲归世,先做神?”   .   .   与此同时。   随着陈错将那漆黑符篆,镇在梦泽深处,并借着残缺符篆,掌握了一部分河君权柄,平息了各地河君庙的异状之后,那几处庙宇也算是去了纷乱。   一时之间,众多信徒更是精神振奋,越发虔诚,好些个人当即就捐了不少的香火钱,更多的人则是上香祭拜,心情激动。   “真是奇了,他们这些人,难道都忘了之前,那黑水泛滥出来,自己又是哀嚎,又是翻滚的样子了?”红袄少女见状,撇了撇嘴。   边上的青衫青年笑道:“你这就是太过想当然了,这些人既是拜神,自是要讲究一个虔诚,就好像吾等求道,哪有遇到艰难就退缩的?”   “这哪能一样?”红袄少女摇摇头,“修行在于自身,拜神乃是寄托……”   “姑娘这话,是不明人间之苦啊。”边上,张房摇了摇头,“这些凡俗之人,哪有求道的机缘?人生多疾苦,常人又哪能掌握自身命数?能寄托神灵,已是幸运,否则岂不是一点盼头都没了?”   说完,他又看着那香火越发鼎盛的庙堂,叹息道:“何况,寻常信徒被其信奉之神惩戒,并不会埋怨神灵,而是会自省其心,想着是否是做了什么,以至于触怒了神灵,这才降下罪责,日后反而会变本加厉的去侍奉真神!”   听着这话,那红袄少女不由叹息起来,觉得一阵无趣。   反倒是不远处的那位狼豪,看着这庙宇内外之人,露出了疑惑之色,只是里里外外的打量。   正好这时,那青衫青年神色一变,朝着庙外丛林看去,道:“我察觉到了一点熟悉气息。”   “什么?”红袄少女顿时来了精神,“可是小师弟?前几日白玉震颤,就说明他人在此处呢!”   那张房听着,忽然眉头一皱,生出一个猜测,正要请教两人来历。   没想到那青年却身子一晃,就失去了踪迹。   红袄少女一愣,随即也追了上去。   张房转头看了那狼豪一眼,见对方还是在那来回踱步,就摇摇头,收回目光,也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在小树林的外侧追上了红袄少女两人,只是此刻,那少女的手上却拎着一头小猪,另外一只手则晃着一头小龟,嘴里道:“怎的连你们都不知道小师弟的去向!那这三个人又是何人?”   她朝前方看去。   前面,青衫男子的边上,又多了三人。   其中一个是浓眉大眼的青年,另外两人明显是一起的,各自拿着一把长剑,衣衫破损,神情萎靡,满脸的戒备之色。   这时,小猪开口道:“哼唧!这个浓眉小子是俺的从属,一路侍奉着的,至于余下两人,也是俺救下来的,听他们自报家门,说是什么剑宗弟子,叫赫什么来着,哼哼,总之,若非俺及时出手,这两人都要在土里给憋死!”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伪剑藏迷   这剑宗二人听着小猪之言,又出言致谢。   “无妨,顺手为之,俺这一声所救之人数不胜数,本不是什么要事,”小猪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对那青衫青年道:“垂云子,附近该是有座庙的吧,咱们赶紧过去!”   那青衫男子正是太华第八徒垂云子,而红袄少女自然是陈错的小师姐奚然仙子。   一听小猪之言,奚然上去就是一个拳头,砸到猪头上,道:“这小猪头,没大没小的!”   张房一听名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叹了口气,跟着与那剑宗两人道:“两位,咱们先往河君庙,你们再详细说收遭遇,如何?”   小猪正被奚然拉着耳朵,却也在凝神倾听,顿时精神一振。   剑宗二人思虑片刻,也点点头,与几人同往河君庙。   到了地方张房亮明了身份,让人找了个侧殿落脚。   很快,庙祝就过来询问,见了张房后,立刻就是一番问候,而后就安排杂役送上茶水。   张房先是致谢,跟着也不避讳,就道:“我等有些事要商谈,还望江兄行个方便。”   那庙祝一听,笑道:“这个小人明白,道长与诸位仙长放心商谈,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招呼便是。”   张房抚须笑道:“多谢江兄!”   那江姓庙祝点点头,道:“不过还请几位在离去之前,可以去给我家君神上一炷香。”   “这乃应有之事。”张房点头同意,毕竟是借着人家的地盘,这举手之劳还是能做的,只需守住心念,不真个寄托,不过就是走个形式。   奚然面露异色,却没有反驳,等那庙祝领着人离开之后,她才道:“方才那狼豪里里外外的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该是能见得新神显圣,但现在看来是白白等了一场,毕竟这庙里的庙祝都没换人呢。”   张房却道:“若真有神灵更迭,与凡俗之人牵扯不大,而如这等庙祝,多数都是全身心的信奉神灵,可谓毫无保留,便是那神灵有心,一念降临下来,这庙祝都足以为其化身!”   奚然眼中一亮,就问道:“哦?还有这等事,那怎么不常见神灵降临?”   “但凡是稍有根底的神祇,哪个不是信徒万千?”垂云子笑了起来,“哪能轻易见得?神灵以信徒血肉为降临凭借,也是有代价的。”   奚然还想再问。   那边小猪却是哼唧一声,便要窜出去,不料奚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摸着小猪肚子,道:“自入了此庙,你就很不安生,可是有什么图谋?速速道来!莫非是替小师弟隐瞒什么?”   “俺哪知道陈小子的去向?”小猪摇了摇头,“他似是赴个什么宴席,早就没了踪影。”小猪扭动挣扎,却哪里挣脱得了?   张房见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垂云子早有察觉,也不啰嗦,就问道:“道长是否知道什么?”   张房犹豫了一下,随即道:“刚才便猜到了两位的身份,其实之前,老道便曾见过扶摇子,他亦是此番被河君邀请之人,去了几日了……”   接下来,他就将那前后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垂云子与奚然初听的时候只是好奇,等听得昙断和尚的事后,立刻显得惊疑不定,待知晓大河水君是长生有道之人,表情逐渐凝重。   待得那张老道把话说完,垂云子就道:“昙断和尚的名号,竟是败在了小师弟的手中……”   “能击败长生,小师弟难道已经长生了?”奚然满脸的好奇,却不见疑惑。   垂云子一听,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旁人,或许是天方夜谭,但小师弟的话,就未必不能了,只是如此一来,神藏之事就有些波折了,咱们太华山怕是要吃亏……”说到这里,注意到周围众人,他又摇摇头,不复多言。   奚然就道:“但那大和尚败了之后,不见了踪影,小师弟怎的也没了消息,那大河水君的水府在什么地方,咱们干脆也过去拜访,想来太华山的名号,他还是要顾虑一二的吧,咱们虽然人少,但可以放师叔啊!”   “……”   垂云子摇摇头,道:“此番连那昆仑的典云子都没了消息,何况其他人?”忧虑中,他又问道:“张前辈可还知晓,还有谁被邀请了?”   “贫道亦在探查……”   边上,那剑宗两人听着几人言语,这时欲言又止。   “你们知道?”奚然眼中一亮。   那剑宗中的男子迟疑了一下,道:“吾等也得了请帖,只是在被人袭击之后,冰晶请帖连同那符篆碎片,都被一并抢了去!”   “嗯?”   那张房听得此言,立刻警惕起来,又求问细节。   那男子便接着道:“我与师妹在七日之前,得了一枚符篆,跟着又接到冰晶请帖,谁曾想,四日前在赶来大河的路上,忽然被人趁夜袭击,被封镇于小丘之中,若非这位猪……猪前辈路过,察觉到了吾等,怕是还难以解脱出来!”   小猪还在奚然手中挣扎,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道:“俺是何等人物,你们两个的香味,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把剑当做神灵祭拜,还真是……哼唧!你别摸那处!”   张房顾不上其他,又问起袭击之人的样貌。   “也是两人,但身上有着遮掩,看不清楚真容相貌,只是……”那男子露出回忆之色,有几分不确定的道:“但对方的手段,却近似于我等宗门手段。”   “还有这等事!”垂云子与奚然越发惊叹。   张房则是面色铁青,已然抓住了关键:“若袭击的两人都掌握了剑宗手段,很有可能是装扮成两位,混入了那河君宴席!”   听他此言,其他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感觉那河君宴席,当真迷雾重重。   垂云子也是一脸凝重的道:“如此看来,那两人怕是处心积虑的混入其中,不知到底是怀着何种目的!万一包藏祸心,小师弟却不知晓,说不定会被人暗算!”   张房却叹息道:“可惜,却无法通报扶摇子啊!”   .   .   “信徒拜祭,意念归于神灵,便能知晓那信徒周边之事,进而明了其心中所思所想,尤其是其人当前最为关心之事。”   那世外河境之中,陈错盘坐在古旧庙宇之中,额头上一枚残缺符篆闪烁不定,眼中光泽流转,浑身气息变幻不定。   冥冥之中,无数心念寄托过来,有万千人生在陈错眼前飘过,更有许多念头在他心底闪过,喜怒哀乐各有不同,往往念头一动,就能干涉万千念头、悲欢晴雨由心,执掌人生变迁。   这等奇妙感触,更让他生出迷醉之感,仿佛自己无所不能!   “倒也不算错觉,神灵执掌河流权柄,在这权柄的范畴之内,确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其中是立足点,正是祭神香火之所在!这也是尽快回归人间的关键之所在!”   这般想着,他将心念抽离出来,不至于被权柄迷惑,沉溺其中,而后遥遥感应。   顿时,几座河君庙宇的景象一时便清晰起来,连带着几座庙中的情景,都浮上心头。   很快,他就在其中一座庙中,捕捉到了几个熟悉身影。   “小师姐和八师兄居然来了,还和张房道人碰到了一起,还有小猪、小龟、刘难,嗯?”   忽然,陈错神色一变,眉头皱起。 第二百三十章 神如瘟   古旧庙宇之中。   灵崖、灵梅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错身上,连那位生前为北周柱国重臣的独孤信也不例外。   但看得出来,如剑宗二人、孟家兄弟这般,还是不免透露出担忧之色。   在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未能找到出路!   就像张竞北最初走出门外,却仿佛走入死循环一样,这庙中的前门也好,后门也罢,包括了周围几扇被封堵上的窗户,都是一步踏出,又会回到庙中!   乃至屋顶上的几处破洞上,都有人试着从中离开,但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会在经历了一段黑暗路程后,最终重回庙中!   这座庙,就像是完全独立于万物之外,无路如何,都难以逃离出去!   一番忙碌过后,对众人而言,离去的希望,只剩下陈错了。   命运交托于他人之手,气氛难免有些沉重。   剑宗的赫子赢叹息一声,道:“希望陈君真有法子让我等脱身,若连他都也没办法,也不说远的,怕是咱们很快便要活活饿死。”   他说的是现实威胁,众人都心知肚明。   几人虽都修行有成,可除了鬼神独孤信,其他人未有辟谷之能,几天还好,时间一长,也要饥渴,继而衰弱,走向寂灭。   “若是如此,那就太滑稽了!”   张竞北居然笑出声来:“一群道基修士,被困秘境之中,尽数饿死,说不定最后时刻为了活命,还要互食厮杀,传出去,那……”   “呸呸呸!”灵梅第一个听不下去了,“你这嘴里就吐不出好话!”   其他人并未多言,但多数露出了顾虑之色。   独孤信犹豫了一下,道:“若说食物,我这里有些,宝塔中更存荤素之物,但我奶神灵,需求不多,因而并未细查过。”   “果然是至宝,还有储物之能!”綦毋怀文面露惊奇,看那模样,是想要求取过来仔细探查,但并未真个说出。   张竞北啧啧称奇,道:“那这必是世外之境才能炼制的宝贝,我听老道士说过,能储物的宝贝,往往得了一缕桃源碎片,毕竟桃源修士一念成真,一念为梦,在桃源中更能种田、打猎、采集……”说着说着,这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灵梅便是一阵无语,正要再斥责两句,忽的心中一动,就朝陈错看了过去。   “张兄弟的话有些跳脱,却将诸位心中的紧迫慌乱缓解了,又有独孤君的底蕴,不至于让几位心有疑虑,此时此刻此地,心如明镜,方可不受河境侵袭。”   陈错睁开了眼睛,游目四望。   他的视线在赫子铭和柳洱身上微微停留,随即收回目光,笑道:“此处乃是河境中的一处阵法,自我等踏足河境主城后,便是步入阵中,才会被冰窟镇住。”   “都是那大河水君的奸计!”张竞北眉一锁,“咱们在他的地盘上,落入阵中,想要脱困……”   话未说完,就见陈错一甩袖子。   淡淡的光影闪过,周围,那庙宇景象像是被点燃的干枯树叶般,慢慢的退散消失,跟着,四周轰鸣,汹涌水流蜂拥而至!   众人先是呆滞,紧跟着便赶紧祭出各自的避水珠。   未料,陈错再一挥手,股股暖流汇聚过来,包裹众人,在他们的体表形成了一层薄膜,待得水流将他们吞没之后,丝毫也无法侵入到薄膜之内。   “这是……”   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变化,让众人不由惊奇,等定睛再看,已然回到了那座宫室之中。   透过一根根立柱,他们看见屋舍与远处的城墙。   “回来了!脱困了!”   灵梅欢呼一声。   灵崖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张竞北更是忍不住道:“这等神奇手段,简直有如此地之主,陈大哥,你果然是找到了离去之法?”   有人比他看的更深。   独孤信与綦毋怀文对视一眼,前者便沉声问道:“陈君,莫非你……掌握了部分河君权柄?”   “嗯?”   听得此言,众人尽显惊容。   他们便是对神灵之事再一知半解,也能想象得到,这谋夺部分权柄是个什么概念。   “要对此处造成影响,并非要掌握河君权柄,这里实乃虚实结合,看着是一座城池、一处秘境,其实处处隐藏着意念光辉,只要抓住了众念之中的一点共识,参悟借力,便能进行演变……”   独孤信和綦毋怀文点点头,心头的震惊平息了一些。   灵梅忍不住道:“陈君子,听你这意思,该是找到了这里面的意念共识,才能将我等救出来,不是是什么共识?”   陈错就道:“我说的是如果能掌握共识,参悟通透,就能借力而为,没有神灵权柄也可为之,但耗时众多,因此我不取也,我是直接利用河君的权柄,将诸位接引出来的。”   “……”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心中万马奔腾!   “这不还是掌握了河君权柄,才能改变此处局面吗!?”张竞北直接叫出了众人的心声!   独孤信更是差点忍不住,要释放出神识去探查。   陈错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并未动用河君权柄,而是靠着诸符篆碎片,那些碎片聚集起来,只是一小片区域的话,亦能掌控片刻。”   “原来是我等的符篆碎片……”那孟家兄弟正要开口。   话还未说完,灵崖就先道:“碎片在我等手上,半点用处也无,还是在陈公子手上,才能发挥效用。”   孟家老大冷哼一声,才闷声道:“咱们既将符篆碎片交出去,自是希望能离开此处,先前庙宇困境固然是没了,但如何离开此处秘境,还是不甚清楚,毕竟还有一个长生神灵窥伺在旁!”   张竞北就顺势问道:“那冰窟之中藏有念兽,可我凶险,而随后的古旧庙宇,是否也有深意?”   “并无深意,是因我心中记忆而生。”陈错倒不隐瞒。   众人一阵愕然,继而就沉默起来。   还是独孤信打破了局面,他道:“之前亲自接触了那河君投影,已然能够确定,那大河水君所掌握的权柄,已有几分归真的意思了,咱们纵是脱困,也不可掉以轻心,该是寻得离去之法才好。”   这话一说,宛如巨石落水。   就连张竞北都被惊注了!   典云子更一针见血的道:“大河水君所掌握的神灵符篆,是归真层次?”   一个人,既是长生,又是归真。   听着矛盾,但若套用在神灵身上,就能说得通了。   盖因神灵的香火之道可以化作符篆,被人继承,乃至被人夺取!   綦毋怀文表情严肃,道:“那祂之所以不直接出手,可能是被其他力量牵制,若想逃离此处,或可利用这点……”   赫子赢便道:“如此,更要携起手来,摒弃门户之间、琐碎恩怨,否则断然没有脱困的希望!”   灵崖点点头,道:“这般局面,只要能从这里脱身,便是值得庆贺之事了,至于其他的,是不敢多想了……”   几人正说着,却忽然被陈错打断。   “诸位不用担忧河君,”陈错语气平和,“我改变此处景象,虽不是靠着河君符篆,但那河君的符篆权柄,确实已入我手,不过暂时还未炼化,不便动用。”   他说话的时候,默默关注着剑宗两人的表情。   但赫子赢与柳洱的表情却与其他人并无二致——都先是一阵茫然,继而露出疑惑之色,最后,都变成了惊骇!   “水君的权柄既在阁下手中,莫非他已败亡!?”綦毋怀文很快恢复了镇定,正色询问。   “不错。”陈错并不隐瞒消息,这事其实也不好隐瞒,更何况,两枚符篆都已入了梦泽,在未掌握将物品从梦泽中取出之能前,连自己都拿不出来。   但陈错这么一应,众人反倒都平静下来,甚至神情中露出了淡然之色。   陈错接着就道:“那大河水君的权柄虽有诸多奇异,但并无归真层次,那符篆本不完整……”   可惜,他现在说什么,对面前这些人来说都不怎么重要了——   独孤信、綦毋怀文眉头紧锁,一副沉思模样;而张竞北等人干脆就是神色恍惚,哪里还像是关心河君如何落败的样子?   倒是剑宗两人在震惊过后,马上对视一眼,表情紧绷。   跟着,赫子赢就问道:“现在就能从这世外之地离开了?”   “哦?”陈错似笑非笑的道:“你等已能确定,此处乃是世外?”   赫子赢一愣,便道:“不是陈君之前说的吗,你得了符篆碎片之助,又夺了河君权柄,对这里定是熟悉,让我等离去,该不是难事了。”   陈错点头道:“让诸君离去,是我取符篆碎片时的承诺,不会变,但此处孤悬于人世之外,并非世外仙境,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的绝地,可想要回去,着实不易,要花费些许功夫,耗费不短的时间,甚至要以年而计。”   他既说开,就打算将情况说个清楚,没想到众人听了开头,却无异色,反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连剑宗二人略微紧绷的脸色,都舒展了许多。   张竞北则面露恍然,道:“既是世外之地,能回去便不错了,哪能要求太多?花费几年时间,也不算什么。不过这世外之中,不是有很多仙人吗?可能去拜访一二?”说着,他昂头观望,似是想着水面之外,难道另有乾坤?   “世外也非一块,这里应该只是一处孤岛,”独孤信若有所思,道:“难怪自从来到此处秘境,我的神识就被压制的厉害,连凡尘中寄托来的香火真念,都受到了压制!若是世外边角、秘境孤岛,那就能说的通了!”   “何为边角……”灵崖当即请教。   綦毋怀文不理会几人问题,向陈错问道:“阁下准备如何接引我等归去?”   其他人顿时停下话,留意起来。   这才是涉及到他们的关键之事。   “法子实有几种,但有的耗时诸多,有的着实凶险……”陈错不是信口雌黄,他自得了残缺符篆,又与尔朱荣争夺权柄,着实得了不少心得,早已打下腹稿。   但综合来看,还是龙女二人给出的方案较为理想,不仅稳妥,更能让他借机参悟符篆玄妙,作为自身沉淀。   “将人间香火作为路标,将我等接引过去?”   待听了陈错的说法,众人纷纷朝独孤信看去。   此法是否可行,这位鬼神无疑更有发言权。   独孤信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我的信徒不多,位格主要靠王朝敕封,与王朝气运联系在一起,并无多少自主,否则也不会来此赴宴,但那大河水君不同,执掌广阔河段,恩威出于自身,信仰者众,又有河流为根,自然能为路标,但前提是……”他看向陈错,“陈君要完全接收了河君位格!”   众人脸色一肃,意识到了其中含义,表情各异。   尤其是那孟家兄弟和剑宗两人,更是脸色变幻不定!   边上,典云子欲言又止,最后心下明了。   神灵符篆的特殊性,长生位格可以剥离,并不见得会影响到陈错日后踏足神藏!   只是旁人,多多少少有些疑虑。   关键时刻,灵崖忽道:“陈公子能得河君符篆,本就是击败了那位神尊,神通道法凌驾于其人之上!便是完全继承了神灵位格,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莫非你们中的哪个,自认为能与大河水君匹敌?”   这个道理众人都懂,只是骤然听闻,加上一日波折,思绪有些乱了,这会一听,才算是平复下来。   陈错冲灵崖轻轻点头,对独孤信道:“阁下是香火神道的前辈,于此必有心得,我若要体悟神道,遥遥感应尘世信徒与大河,少不得阁下相助!”   “在下不会藏私,这本也关系到我能否脱困,”独孤信很是坦白,当场便凝聚出一道意念光辉,“神灵如瘟,此处乃是世外,有诸多世外鲛人,都是那位河君的信徒,陈君正好借此感悟一下,争取早日得掌神位!也好早日让我等离去,这世外之地,名头虽大,但诡异莫名,无前人护持,能早一日离去,总好过滞留。”   说着,祂将那道意念光辉弹出!   “寻常之人骤得大位,至少得先做个十年神灵,才能有所领悟,不过陈君天赋异禀,该是能大为缩短的……”   陈错接过,手上用力,便就捏碎,察觉到其中的心得体悟,也不犹豫,立刻体悟起来。   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何为神如瘟!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为神   “为神与为人,求香火和求长生,有着迥然不同的思维,但如今想要离开此处,就必须先学会为神之心,要学会与那信徒相处之道,也好从信徒的心中获得香火意念,越是浓烈之心,收获越大,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才好沟通人间香火,一举跨越隔世之阻……”   陈错的心中道人,在得了心得之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在三生化圣道催动下,那玄珠降临,其中的残缺符篆之力透射出来,迅速的和心中道人纠缠在一起!   顿时,那道人浑身灵光暴涨,无形涟漪不断地扩散出去。   这涟漪超出心中殿堂,又超出陈错自身。   “嗯?”   张竞北等人都有一点察觉,但马上平静下来,意识到是陈错在施为,又怎么会打扰?   灵崖更是在隐约之间,感到自身心灵像是被一只手触动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眼中流露出一点慌乱,赶紧守住心田,这才让那异样之感退去。   随即,她小心的瞧向陈错,却见陈错只是闭着眼睛,神色如常,额头上那残缺符篆隐隐闪烁着光泽。   陈错正在全心感受。   那涟漪扩散之后,触碰的不是物质,而是心灵,从众人所处的宫殿中蔓延出去之后,像是一阵微风,扫过了这座水下城池。   于是,一颗颗心灵呈现在陈错的眼前,就像是一朵朵花朵,绽放着各自不同的色泽。   有的花朵旺盛,有的正显鲜艳,有的有些低垂,有的含苞待放,但也有些显得暗淡,有些将要凋零……   “人生之花。”   陈错细细品味。   这些心灵之花中呈现的,赫然是一个个信徒的人生。   记录着人心历史,众人之心所记录之事汇聚起来,又将这座水中城市的历史,给呈现出来。   待得陈错的意念聚集在其中一段人生之上,恍惚之间,目光穿越时光长河,看到了一名鲛人的诞生。   “感谢水君保佑,未令此子夭折!”   伴随着虚弱之音的感谢,那鲛人降生于世。   几年之后,鲛人成长为少年,每日里都要听着双亲念叨着水君之德。   懵懂之间,那水君之名,已然根植于这鲛人少年的心底,一道模糊身影浮现心底。   又过了几年,其父外出狩猎未归,最终送回来一件破损的衣衫,其母痛哭流涕,拉着那鲛人少年,道:“谬啊,你当谨记,若是对水君陛下心有他念,没有全心侍奉,便要横遭灾祸,这就是报应啊!”   那鲛人少年茫然点头,却已然对那个心中的那道身影,出现了敬畏之念。   时间流逝,鲛人谬渐渐长大。   “水君保佑我等于城中,才可安稳。”   “若是不敬水君,便要被赶出城外!”   “水君之德,可令吾等安居,水君之威,可令水中凶兽退避,水君之怒,却也会令吾等殒命!”   “吾等的一切,皆源自水君,不可违逆!”   “吾等之命,皆为水君而生,却因生为异类,本有罪孽,这才会被斥为低劣!”   在随后的岁月中,他所遇到的形形色色之人,做了许许多多的事,但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比他年长的,还是比他年幼的,都在反复诉说着那位水君的威严与恐怖!   慢慢的,这鲛人的心中,对那位水君的敬畏与日俱增,形成了对那位水君的敬神之念。   终于,模糊身影彻底稳固下来,化作威严之人,镇住心底念头!   这鲛人谬却是越发安宁、温和,心底时时刻刻存着奉神之念!   这念头便如同瘟疫一般,原本是随着外来之人的言语,不断的渗入到这名鲛人的心中,可等彻底扎根之后,便汲取着鲛人的心灵意志,不断的成长、壮大,彻底占据了此人心智。   伴随着这股崇神之念一同壮大的,还有对祭祀神庙的敬畏,对人类这个高位种族的服从。   “这应当就是那尔朱荣所立下的神道法度,像是枷锁一样,锁住了信徒之心,约束言行举止,乃至塑造风俗传统,祂甚至在这秘境中划分了五等种姓,倡导并且时刻强调着逆来顺受乃是信徒的美德!这近乎是在塑造族群,甚至文明!”   深入感知着那鲛人之心,陈错渐渐意识到,自己只有打破原本的神道枷锁,建立自己的法度,才能真正获得信徒之心,收敛信徒之念!   “不过,从来破坏容易建设难,这法度的内涵为何,又要以如何立下,以何种行事立下,都值得深思……”   他倒也不急,而是品味着原本的神道法度体系,要从中获取养料,以作参考。   还是那鲛人谬的过往人生。   在谬中年之后,他越发感受到水君之意,亦开始如他的父母那般,开始与旁人、与子女、与亲朋宣扬水君之威严,将那侍神、敬神之念,传染给他人。   神灵的意志,就顺着这种传播,开始在其他人的心中种下种子,扎根之后,茁壮成长……   陈错心神微动,将注意力从这一个鲛人的身上抽回来,覆盖了一片人生之花,入目的是一个又一个个体,被奉神之念侵染之后,又开始朝着其他人传播的过程,那一个个鲛人,就像是一个个节点,以心为根,以念为线,慢慢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奉神网络!   一个被神灵彻底掌控的网络!   那一个个鲛人,无论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只要逐渐成长起来,最终都会慢慢融入这个网络之中。   即使偶尔,诞生出一些心有叛逆的鲛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抵触旁人的传道,更开始质疑所谓的水君。   但这样的个体,在整个奉神网络中是那样的显眼,他们很多人在第一时间就会被甄别出来,要么被打压,要么就干脆彻底消灭,偶尔也有些鲛人,因为家族有些影响力,或者和上等人类关系亲近的,会被流放到城外!   当然,也不乏有叛逆者,在上层动手之前,便抢先一步,主动奔逃的!   “但无论如何,这部分有着反叛精神的,要么是被当场消灭,要么就是遁于城外,留在城里的,不是已经‘改邪归正’,就是被关押起来,继续‘改造’……”   感受着这般变化,陈错不由摇了摇头。   不过,不知是因遥遥感应的关系,还是这些鲛人几乎千篇一律的关系,在他散发出去的涟漪,逐渐稳固下来之后,这城中的众多鲛人,竟显得有几分虚幻,似乎一阵强风吹过来,这整座城池、连同里面的鲛人,都会被撕的粉碎!   “莫非是神灵权柄所带来的感触?”   得益于独孤信的心得,再加上当初便是起家于画皮人心,陈错很快就把握住了那意念涟漪的范围,并没有盲目扩张,而是在触及这座水下城池的边界之后,便收敛起来,维持在一个平衡的范围内。   当即,整个水中城池的景象都清晰起来,那一道道信徒之念,不断的汇聚过来,跨越了时空,都要往心中道人的灵光中渗透!   那一道道的信徒之念,宛如丝线一样,连绵不尽。   但陈错当初以文章人念与画皮恶鬼相争,早就体会过一次,知晓其用处,此时念头一动,小葫芦蹦出来,将这些个信徒之念,尽数引入梦泽之中。   “信徒之念,若混杂于心中道人,必有侵染,我虽要掌控河君符篆,却不打算以此道路代替自身前路,所以只能作为参考……”   那梦泽中的众多信徒之念汇聚,却找不到依凭,眼看着就要崩解,陈错便又动念驱使,顿时,一道扭曲不定的身影落下了。   正是陈错的第三具化身!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万种人心入网来   陈错的这第三具化身尚未成型,与青莲、金莲这两具长生化身比起来大有不如,境界上还是道基圆满,其中更掺杂了诸多念兽精华,不断有人生之花盛开又凋零,整个化身都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之中,连外形轮廓都不甚稳固!   现在,随着信徒之念汇聚过来,这身躯变化的更为剧烈,转眼之间,那轮廓就演变为一名威严男子,赫然就是那大河水君的模样!   同时,这城中各处,无论是鲛人,亦或是各处街道角落,哪怕是城中的草木鱼虫,都分化出诸多信息景象,朝着第三具化身汇聚!   陈错冷眼旁观,见着转瞬之间,那景象片段如光,竟在这具化身中凝结出一座虚幻城池!   随即,远在梦泽另外一处的漆黑符篆骤然一震,分化一道黑光落下,黑光如墨,沾染信徒之念,横平竖直,就要在那虚幻城池中留下一字!   “定!”   就在此时,陈错意念落下,先是定住黑光,跟着梦泽之力随心而动,将那漆黑之光驱散。   手中投影出一根粗笔,陈错挥毫泼墨,亲自在那虚幻城池上留下一个字来——   “鲛!”   轰隆!   雷霆之声,在那水下城池中响起。   众鲛人心中,忽有威严之声响起——   “过往种种,皆烟消云散,自今日始,此为鲛城!”   声音自众鲛人心中传出,在整座城池中回荡不定。   独孤信听闻,立刻明白缘由,低语道:“他这是要推倒过往的神灵体制,开府建制,树立新朝!只是不知,陈君会采取何等局面,又要如何使那信徒之念更加浓烈,唯有浓烈之念,方可便于收拢,转化为自身神力、法力……”   话音落下,陈错那心中道人将鬼面一戴,森罗之念蜂拥而出,与那香火网络融合一体。   “新神新气象,先与一能,便称心信之法吧!”   .   .   “心信之法?”   那水宫殿堂中,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此法到底有何玄妙,纷纷朝着独孤信看了过去。   独孤信亦皱起眉头,见着众人看来,才道:“这具体是何法门,我亦不知,盖因这在神灵权柄所属之中,实有偷天换日之能,尤其是那些牵扯到自家信徒意念的,更近乎有着心想事成一般的威能!”   他不说还好,一说众人就更加好奇了。   唯有灵梅,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记得曾经翻到过一本前人手札,里面提到过一句,说这神灵之念,可予信徒诸多加持,但主要还是看神祇之心,碰到了那偏于邪恶的,甚至会不断损信徒之心,来补自身……”   “不错,对那拜神的信徒而言,其所信奉之神,便有如天,天威难测,天意难违,自身如老农,耕种心田之念,所结之果,便是奉神之念,这天既有威严,亦可降下甘霖,却全在神祇一念之间。”   綦毋怀文点头叹息道:“香火之道,花样繁多,但往往是以旁人来成就自身,少有相互成就的。”   独孤信就道:“我等终不能与陈君心念相连,不会做他的信徒,否则倒是可以感悟一番,这所谓的心信之法,到底为何……”   .   .   “这……”   下城之中,正将一捆水棉捆在腰上,打算送往主家的鲛人谬诧异的感受着心头变化。   在他的心底,似是多了一处奇境,内里空空荡荡的,像是多了一个空洞,只是隐约之间,这空洞似与周边有何种联系。   “奇怪,莫非这便是水君陛下所言之法?既是陛下所言,那定有玄妙,肯定有其用意!”   带着这般念想,他不由加快脚步,想着赶紧将今日的活干完,然后好生去参悟神旨之妙。   不过,等到了地方,见着同样在里面忙碌的友人傀,这谬却是骤然一愣。   不光是他,那傀同样神色微变。   盖因二人在彼此接近之后,心头忽然浮现一点念想,像是有人在他们耳边低语询问一般。   踌躇片刻,谬犹豫着道:“方才,似是有人询问我,是否要与你交换心中之信!”   “正是如此!”傀点点头,表情中带着惶恐,“有这般神威的,必然只有水君神尊,莫非是神尊降下的旨意?”   二人作为信徒,心里存着敬畏之心,但凡是尊神所令,哪里敢有半点违逆?   所以在迟疑片刻之后,就纷纷按着那耳边之声的提示,各自握拳,轻触了一下。   清脆的声响中,二人同时五感一震,而后便察觉心头那空落落之处,多了一道模糊人影,待凝神过去,赫然就是对方的模样。   “还有这等事!”   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让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心声。   跟着,一股明悟就从心头升起,让他们知道,但凡将意念集中到心中的某个人影上,那么无论身在何处,皆可将心声传于对方。   只要不复凝神,自然不会传给地方,亦无需担忧心中想法因此泄露。   这般奇妙之事,让这两个心惊胆战的鲛人,亦生出好奇之念,忍不住试了几次之后,都是精神振奋。   当天晚上,那谬归于家中,立刻就迫不及待的与家中老母、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依样画葫芦,也是在心头建立了心中人影,而后只要凝神于相关之人的身影上,便可随意传念,很是便利。   一连几日,这谬一家与左邻右舍都建立了心中联系,随后不久,又与那傀等同僚建立了联系。   很快,两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如今,这鲛城之中,近乎九成的鲛人都借着这心中之信,与彼此建立了联系。   “香火之网,俨然已成人心之网,只是这城中之人的心念,有如一潭死水,不见暗涌,亦无波澜,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城中的人心变化,自是逃不出陈错的掌握。   他与独孤信等人,依旧还是住在那座宫舍之中,但既已掌握了符篆权柄,与之前的局面自然不同,不再是客,而是主,自是惬意了许多。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也不知局面如何了,最近城中不见风波,亦无波澜,虽说安逸,但难免消磨意志。”   议事厅中,赫子赢与众人碰头之后,叹了口气。   众人一听,都朝独孤信看去。   独孤信摇摇头:“我亦看不出端倪,不过为神不易,区区两个月的时间,能熟悉权柄已是不易,还是不要奢望太多。”   众人一听,多数泄气,但也有那灵崖、灵梅、张竞北等居然精神振奋。   倒是赫子赢神色微变,随即给自家师妹使了个眼色。   忽然,灵崖道:“不如我去探望一下陈公子,询问进度。”   独孤信就道:“我方才来时,见那公孙井匆忙前往正殿,该是有事商谈,不如等等再问。”   .   .   陈错所在之处,正有鲛人侍卫进来禀报,说是水宫令求见。   “让他进来吧。”   很快,公孙井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到了陈错跟前,便行大礼,等起身站定,才道:“启禀尊上,那几个反叛之人,已然被引导了鲛城之外,但咱们的人也被发现了,没有更多消息传来,未能完成尊尚之令,吾之过也!”   “无妨!”陈错摆摆手,“他们既然来了,那便足够了,这心信之网,正好也该扩张了……”   一念落下,整个宫殿微微震颤,那城中处处皆起涟漪,又朝着城外涌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世外有法,庙外来神   “映,你还是打算要入城?”   鲛城之外,那片随着水流招展的水草林中,正有十几道身影潜伏其中,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为首的两个鲛人,看着比寻常的鲛人,要强壮不少。   一个瞎了一只眼,另外一个则断了一条手臂。   此刻,那独臂鲛人正低语询问。   “一定要进去!”鲛人映不假思索的说着。   独臂鲛人有些急切的说道:“可那个传信的,是个内奸,依旧留恋旧君!”   “从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来看,他未撒谎,”独眼鲛人映态度坚决,“若城中真的有了异变,人人皆可与他人心意相通,只要咱们也得了这本事,很快就能将主张传播于同胞心中!”   那独臂鲛人却道:“但他也说了,出了老城,便无从联系了。”   “就算只能在城中传念,那也无妨,总要试试!”鲛人映的眼神依旧坚定,他看着远处的城池,心中谋划。   独臂鲛人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你也该知道,唯有侍奉神君的人,才能与其他奉神之人心意想通,咱们……”   “咱们自出生开始,便听着诵神之言,这一路走来,身边的人哪个不念叨水君威仪?即使后来叛出城来,又有几个是真的断了念想?”   独臂鲛人沉默。   鲛人映叹息一声,才道:“咱们鲛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侍奉神君,哪是那么容易断的?但侍神是一回事,完全忘了自己,忘了族人,忘了鲛国,可就不对了!”   独臂鲛人重重点头,道:“唉,我也知道,便是好些个逃出来的族人,嘴里说着要寻求新生,可真有了回去的机会,依旧不会拒绝,甚至是甘之如饴!”   “那当然,因为很多人是无奈之下,才逃奔出来的,”鲛人映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他们之所以和咱们站在一起,是因为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说白了,是被那城中之人逼迫出来的,若那位神君改了念头,给予这些遭难之人一个机会,恐怕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回去!”   说话间,他已然迈步前行。   独臂鲛人一见,赶紧跟了上去,问道:“你这就要进去……”   “不错,就是现在……”   二人正说着,忽然神色一怔,随后对视了一眼,都露出惊愕与意外之色。   不只他们二人,同来的几名鲛人同样是神色一怔。   盖因在这瞬间,有一个声音同时在他们心中响起。   迟疑了一下,那独眼和独臂两个鲛人伸出拳头,轻触了一下。   随即,心中之影树立了起来,跟着就是心念传信,二人无需说话,心中之言就传达到了对方心头。   二人惊叹之下,抬头朝着远处看去。   隐约之间,他们能感觉到,一股莫名之力正朝着远方延伸过去,甚至带起了一阵波浪涟漪。   “映,你觉得,那话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试一试自然知道!”鲛人映笑了起来,“但今日之事,却也让我明白了,我这心中,到底还是存着念想的。”说完,他叹息起来,但眼神却依旧坚定。   此后半月,鲛城之中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好些个鲛人在行走之间,时常以目相示,心中传念。   鲛人住在下城,那上城中居住的不少人类,平日里不入下城,却也察觉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于是,他们之间也开始频繁的碰头。   只是这群人少有真心侍奉神灵的,所以难用心中传念,还是靠着嘴巴去说、去传。   “这些人得了心念之法,心中传念,倒是难以监查了。”   “不错,也不知水君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与这些泥腿子、异族鄙人这般神通能耐!”   “不如我等上书水君,希望祂能收回成命,省得这事生出大混乱!”   “这事已经有人做了,都透露给公孙井了。”   “公孙井去寻水君了?也好,让他与水君交涉一番,毕竟不管这座城池叫做什么,终究还是咱们与水君共治,水君,是来不了此界的。”   .   .   “那他们现在担忧的,到底是什么?”   宫殿之中,陈错看着躬身于前的公孙井,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了宫殿之外,俯视下城。   “诸君所担忧的,还是城中生乱。”   公孙井拱拱手,跟在后面,低语说着。   虽然陈错语气如常,可听在公孙井的心中,却还是让他心存敬畏。   和其他那些城中鲛人、人类不同,公孙井自汉时入得此界,如今更是身为水宫令,在神祇近处,最是知晓这神灵的变化,又哪里会不知道,过去的那位水君早已被取而代之!   尤其是,原来那位河君,本是要算计这陈方庆,谁曾想,这局面翻转,河君连神位都因此失去!   权柄厮杀,最是残酷无情,能脱颖而出,没有哪个是易于之辈,公孙井曾见过凡间的权力斗争,可以说个个心狠手辣!   那凡俗的权柄,还只是出于名望、军权与拥护,可神灵之权出于自身,恩威随念,自己等人托庇于此神麾下,又哪里能真个以为,自己能与神灵共治此境?   于是,看着陈错的背影,公孙井毫不犹豫的道:“这河境中的人,多数是溺水之时,无意中卷入此处,从此为鬼,由此长生。”   “为鬼长生?”陈错诧异起来,“这鬼本来就已该是失了性命,是死了才能称鬼,又如何能说是长生?这话,说不通、意不明。”   “说是长生,该是长存,但存有血肉魂魄,一如常人。”公孙井几百年的经历,又都是立身于此,是真正的见多识广,“盖因此境与人世有隔,这诸多法则规律就有不同,至于详细为何,就不是属下所能知道的了。”   “世外之法?”   听到这话,陈错眼中闪过一道灵光!   “如此说来,你也是长生之鬼?”   这三个月以来,陈错一边在为脱身做准备,一边又在试图借机了解世外之地的特性。   他正想着,那公孙井又道:“城中之人之所以有此异动,其实更多的,是担心会扰乱自身之权柄,毕竟千百年来,这历任的水君,都是靠着他们,来维持此境统治!”   “历代水君?”   陈错眯起眼睛。   .   .   与此同时,人间。   圆月高悬,河君庙外。   两道人影立于夜空之上,宽袍大袖,衣衫飘飘。   其中一人道:“大河之地,自古便是塑神之地,那尔朱荣窃据此地多年,甚至以此要挟天庭,现在也因果到来了,也是时候将那权柄收回来了。”   另一个则道:“不错,新旧交替之时,正是香火摇动之时,无论是何人得了这权柄,但既是新神,总该知道尊卑,更改意识到,这香火之道上,祂要学得,还有许多。”   “话虽如此,但到底是祂的一番机缘,不能做绝,否则就要留下报应之机,只要祂识时务,总还是能给他留下一官半职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欲将剥复问前因   “历代水君,皆有大神通,为执掌大河之神主,而且每一代几乎都开拓了河境地域。”   水宫之中,公孙井小心的介绍着:“不过,几乎每一位河君,都是遥遥统领,不会亲自降临河境。”   陈错点点头,知道对方话里有话,也不说破,只是问:“那前一任河君,与之前的比起来,有何不同?”   “对河境的掌控有所下降,但神通手法却更加精妙多变!”公孙井实话实说,“属下到底只是从属官僚,虽蒙上赐,得了官职,也有些手段,可那神主奥秘,又如何会让属下知晓?”   恩威出于上,当高深莫测,这公孙井所知有限,也算是正常,更何况陈错这位置还未坐稳,对方即使有所保留,那也是正常的。   眼瞅着陈错沉思起来,公孙井这心里越发忐忑。   他的地位神通,都是出于河君恩赐,无论谁是河君,动念之间,就能剥职夺位,把他一撸到底,肯定要小心伺候。   很快眼前这位刚刚生夺了上任权柄,正是有可能提拔心腹的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公孙井又怎会不小心侍候?   左思右想之后,公孙井又主动请缨,问道:“那上城之人的动向……”   “这就是原本的利益群体了,等于是王朝勋贵,当然不会甘心放下原本的便利。”   陈错说着,看向公孙井:“他们虽是依附于鲛城,口中亦说着忠心,不过这寄托的念头,却十分寥寥。”   公孙井就道:“属下回去之后,会好生与他们说说此事,让他们认清楚尊卑之分。”   陈错摆了摆手,道:“言语之说苍白无力,你也不用去说,也无需去干涉,他们让你传话,你就来传话,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即可。”   公孙井闻言一愣,念头电转,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禀报?”   这时,陈错忽然看了他一眼。   公孙井浑身一抖,赶紧告退。   等人一走,陈错眯起眼睛。   “河境之中,大致可分为三大族群,数目最多的乃是鲛人,其次是这水中的妖类,最少的是人类,但这最少的人类,如今掌握着鲛城大部分权柄,是名副其实的人上人、上位族群。”   “此处人类好些个并非水君信徒,如这公孙井,前后侍奉了几个水君,掌握许多隐秘,他对河境的认知和了解,恐怕还在尔朱荣这般水君之上,更不要说我了。”   “除此之外,就是这神灵符篆的玄机了,先前还有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但如今这局面清晰了很多,甚至联系前后所知,以及这两个月来,从尔朱荣口中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已然能推算出大致过程了。”   这般想着,陈错的意识逐渐沉入心底,模糊之间,念入梦泽。   在那梦泽之中,原本的漆黑符篆,已经退去了小半黑色,显露出一点暗淡金色。   在这符篆的边上,乃是一团聚散不定的黑雾。   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陈错以化身循环崩溃之法,净化着漆黑符篆,已经初见成效。   “若要将众人自这河境中接引出去,不光需要积攒足够的香火人念,还得将那人间的河段掌控,才能作为路标,将我等拉过去,先前靠着残缺符篆,虽能遥遥感应,但到底是隔着一层,若能彻底炼化这漆黑符篆,无疑能事半功倍!”   动念之间,陈错的灵识延伸出去,与那道褪色的漆黑符篆结合在一起!   下一刻,汹涌澎湃的河水之景,在他心中浮现!   “这漆黑符篆掌控大河中段,千里之长。”   “残缺符篆以碎片的形式分散各处,聚集起来,能掌控五百里,分布于上游、下游,零散琐碎。”   “残缺符篆加上漆黑符篆,足以掌控一千五百里河段!而且遥遥感应,彼此呼应,作为路标,绰绰有余!”   随着对神灵权柄的了解逐渐深入,陈错已然察觉到了,残缺符篆和漆黑符篆源于同一源头,权柄界限十分模糊。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符篆的源头,正是庙龙王前辈!”   神篆渐合,陈错自是思量起前因后果。   “庙龙王前辈的神灵符篆,不知何时被人带出庙来,又不知怎的,与大河权柄融合,这还不算,这符篆又被打碎,一部分成了诸多碎片,还有一部分,被人用漆黑意志补全,化作那漆黑符篆。”   陈错的目光扫过漆黑符篆。   “漆黑符篆被幕后黑手交给了尔朱荣,余下的碎片,被尔朱荣分散周遭,造就了不少小神,若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就该是为了寻人!”   心念一动,陈错的意志穿梭在整个香火网络之中,最后,集中在两团最为浓烈的意志节点上!   “龙女与敖定这两人,也从属于那位尊者,如今看似配合,但是否还有其他谋划,尚不可知,而且他们两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人!”   他的心思,又集中到了心中道人身上   “当初,在那庙中,与庙龙王前辈论道的黑衣人,乃是我心中道人参考原型,这人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似乎也已转世……”   想到这里,陈错心中一动。   “那人在回忆中都看不清面目,修为之高可想而知,牵扯到这般争斗中,难免隐患重重,但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总不能不回去人世,只是归去途中,若是碰到那幕后黑手,否则局面可就复杂了,必须提前有个预案,以防被一锅端了,探查河境边界的事,也得摆上日程了,还有就是,除此之外……”   他正在想着,忽然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而后旋转起来,像是眼睛里生出了一个星辰旋涡。   “也算正好,我正想着利用这三个月的成果尝试一番,也好评估,真正离开的时候,需要积累多少香火人念……”   念头落下,他凭空盘坐,意念如涟漪般传递出去。   .   .   “不对劲,那位新得了符篆的河君,并未回应吾等。”   河君庙中,两道身影看着那座泥塑雕像,眉头皱起。   四周,层层叠叠的意念光辉,宛如屏障一样,将那泥塑层层叠叠的笼罩起来。   忽然,那泥塑的双目闪烁光泽,整个身躯开始变化起来,像是忽然间活过来了一样!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代天理物,乃受敕令   咔嚓!   清脆声响中,那围绕着神像的屏障,浮现道道裂痕。   陈错的意志,已然跨越了时空阻隔,降临在这座神像上,那泥塑的双眼缓缓张开,将庙宇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那庙堂之中,正站着两名男子,都是高冠博带,宛如名士一般的打扮,偏偏还各自拿着一块笏板,衣袍之上还有锦绣——   一个绣着城池,一个绣着山川。   那身绣城池之人,面如冠玉,五柳长须;而绣着山川的身材高大,满面虬须。   待将目光收回,陈错向自身这泥塑之躯看去。   淡淡的光辉,将神像笼罩,赫然隔绝了外界香火与神像之间联系。   须知,这寻常的神灵既要传自身之名,让信徒供养,必须要有自己的形象,才能更好的被人记住。   因此这庙中供奉的神像,对神灵而言都相当重要。   所以,只是一眼,陈错便意识到,面前这两人不怀好意,亦是精通香火之道,以神力封锁神像,可以毫不费力的动摇神灵根基,还不易被发现。   如此,无需多久,这神灵就会衰弱。   只不过,陈错为了能脱离河境,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感悟信徒心念变化,再加上还有化身相助,才能第一时间有所感应,及时过来。   “那新神降临过来了。”   堂中两人抬头看向神像,不见意外,反而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这两位心里清楚,自家布下的金光阵,虽是简单,却是取自自身香火,与地势相连,这新神初得位格,自是……   念头尚未落下。   陈错目光如光,刺破屏障,将那层层光辉尽数扫去,而后泥塑低头,看向两人,问道:“两位为何而来?又是何方神圣?”   这声音宛如空谷回音。   那庙中的二人当时就愣住了,而后对视一眼,倒也不慌,神色如常。   身上绣着城池的英俊男子,拱手道:“见过阁下,吾等与你也算是邻居,此来是要拜访于你。”   “邻居?”   “不错,”那人笑道,“阁下请看……”说着,祂忽的抬起手指,朝庙外一指。   就见外面骤然云雾缥缈,那雾气开合之间,一座城池赫然在列,有一道道身影在其中来回行走。   那人道:“阁下可能还不甚了解权柄,不知可否看出……”   祂话未说完,陈错的泥塑手掌抬起,一指轻点。   当即,涟漪阵阵,那一道道模糊身影顿时清晰起来,绽放出一个个花朵,呈现出各自的人生。   “人生之花,满城香火。”陈错朝那人看去,“你是晋州的城神?”   “没有城神之说,”那人看着庙外的云雾逐渐散去,脸色终于变了,再次拱手行礼道:“吾乃平阳郡城隍,代天理物,鉴察司民,为平阳灵侯,那晋州便在吾之权属之列,与阁下这河水颇近。”   另外的虬须男子见状,也不由暗暗心惊,同样拱手道:“吾乃云丘山山神是也!得上苍之敕令,钟造化神秀之气,以镇压厚地,奠安一方,那山亦离晋州城不远,堪为阁下之近邻也。”   “平阳城隍、云丘山神?”陈错咀嚼着这两个称呼,明白了二人来此的缘由,“如此说来,两位是来为我恭贺?”   “这……”   那平阳城隍迟疑了一下,最后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陈错又道:“两位该是此道前辈,难道要来告诉我一些为神处香火的道理?”   平阳城隍还是摇头,道:“也非为此。”   “既非庆贺,也非提点,那是来结交?”陈错笑眯眯的道:“近在一侧,确实该相互扶助。”   那城隍终于挑明了道:“自来这神灵权柄之归属,都要由天庭定夺敕令,不可私相授受。”说着,祂仔细打量着陈错,见对方神色如常,才道:“但阁下也无需惊慌,你能得符篆,这就是机缘,待吾等了解了情况,禀于上苍,自有公论,不会让你受委屈。”   “权柄要天庭来授?”陈错笑道:“如此说来,两位是供职于天庭,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说话间,周围气氛骤然压抑,种种幻象在身边变幻不定。   看得那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念头急跳。   那平阳城隍赶紧道:“这里面缘由不少,阁下也莫要着急,不如这样,两日之后,吾等请来旨意,再来拜访!到时再行分说。”   说完,二神拱拱手,就地一转,身形消散,不见了踪影。   “两人都是投影化身,并非真身来此!”   陈错已然看出二人跟脚,因而并未阻拦。   “这两神看着镇定,言语中却存着试探,该是回去思量对策。”   接触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此处本是陈错之庙,一旦打破屏蔽封锁,这庙中的情况自然清晰许多。   “城隍、山神,一个是执掌城池,一个是掌管荒野,还都是晋州、汾水和大河边上的地盘,若天庭也和凡间朝廷一样,是层层分属,那这两个恐怕就相当于地方上的神官了,不知这管人的城隍,和管山的山神,是否也是军政分离、相互制衡……”   一念至此,他不由思量起来。   “却是个打探和刺探天庭的好机会,但前提是,这两人不会仗着天庭之势,要行那跋扈之举,毕竟,方才二神之言就有诓骗之意,是借着信息不对等的情况,蒙骗于我……”   .   .   另一边。   在平丘山深处,有一座辉煌殿堂。   “那新任河君不是个易于之辈,大意了!”   那位满脸虬须的山神端坐于座椅之上,沉声说着。   “之前是吾等小瞧其人了,”对面坐着的城隍点了点头,“现在来看,祂能得权柄,可能不是取巧,而是强夺!”   山神眉头皱起,道:“若是强夺,说明这人不比尔朱荣好对付,但不至于一点信息皆无,当初尔朱荣与天庭缔约,吾等也是见证,又同属河东地域,理应有所感应,偏偏连香火震荡都不见半点,若非上界下旨,你我还未曾察觉!”   城隍则道:“大河水君本是强势权柄,那尔朱荣更有镇运金人为凭,天庭诸君都要让他几分,毕竟此人牵连甚大,所以被各方拉拢,如今祂的权柄不声不响的落到了他人手中……”说着,祂心头微动,掐指一算,忽然脸色变化。   “怎的?”山神见状,赶紧问道。   那城隍就说:“之前上廷来了诏令,咱们情急之下,只顾着推算那继承之人的来历,得了个托庇于龙庭之相,加上捕捉到了一点龙气,就以为是借着凡间龙庭气运,取巧得了权柄,现在特意将那镇运金人之事,亦纳入推算之中,才知道那新任河君,居然和镇运金人,也有牵扯!”   二神对视一眼,已然有了决定。   “把这边的情况反馈过去,等上庭决断吧!”   祂们这一传报,不过是第二日一早,居然就有旨意下达过来。   两神接过来一看,顿时面面相觑。   就见一道青色布帛之上,赫然写着“招安”两字!   见此情景,两神旋即相视苦笑。   “又要走一遭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镇运之铜何以崩?   一大清早,江庙祝就与特地过来拜神的张房老道照了个面。   这位在晋州城周围颇有名望的道人,在这三个月以来,时常会来此处拜访,这河君庙里里外外的人,包括时常过来祭神的来客,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这最近两三个月里,除了这位老道,还有几个道人、名士也是频繁来此,而且有些传闻说,这些人不光回来这座庙,这大河沿岸的七八座河君庙中,都时常会见到几人身影。   “江兄且去忙碌,贫道自找个地方歇着。”   辞别了庙祝,张房来到了阴凉之处半倚着,一抬头,正好能看到庙堂之中、神案之上的那座神像。   “自从这神像的泥塑模样变化之后,整个河道都越发安宁平稳,河君信徒之中,还有不少人梦中得了提点,借此躲过灾祸的,凡此种种,与过往那位水君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莫非真的是换了人?”   张房的道观就在大河的直流边上,自是受到河段影响,因此会有关注,但更关键的,还是他的那个侄子,自从三个月前参加了河君宴席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连推算之后,所得之信息都扑朔迷离。   不光是张竞北,张房所知几人,而今都未曾归来,反倒是那位河君生出了变化。   将这两件事连起来看,他甚至生出了某种猜测,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还不敢确定,这才频繁行走各处河君庙,想要寻得端倪。   “总之,还是得再看看……”   他正想着,忽然神色一变,感受到了整座河君庙,像是被一层无形烟雾笼罩了一样,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迟滞起来。   那些来来往往之人,动作越来越慢,他们说出的话、发出的声音,都逐渐缓慢,像是拖长了音一样!   “这是……”   张房一惊,正要起身,却又重压落下,将他笼罩。   随即,这老道浑身沉重,像是挂着一堆秤砣,生生坐了回去。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莫担忧,这是天庭之神,过来审查新神……”   张房看过去,入目的是那异类修士狼豪。   “你为何不受影响?”张房见那狼豪行动自如,还试图靠近,不由露出警惕之色。   “我这些年月以来,可是拜过不少真神,否则我一异类,如何能在这河东之地行动如常?那得是各方面都打点过,”狼豪看出张房担忧,停下脚步,“今日过来的那两位,我也拜过!”   张房眉头一皱,道:“你说天庭来人了?你从何处得知?”   狼豪哈哈一笑,道:“人都说你张老道消息灵通,但到底是受限于族群之别,你们人族纵不是天生道体,但修行便利,在求道之路上,那就是人上人,我等异类必须多花功夫,三教九流就要涉猎,尤其是这各处的神祇,更是敬畏有加,先前这河君变幻,我便要拜祭,可惜还是见识短浅,迟疑了,未曾得到好处,机会稍纵即逝,等这新神被天庭驯服,便算是了了心思。”   张房眯起眼睛,就道:“听你这意思,天庭对新神不存善意?”   “道长心里清楚,又何必故作姿态?”狼豪摇摇头,随即朝着那庙中看去,“这天庭之人既来了,那大河权柄,恐怕还要有变,因此在下才会再来此地!”   .   .   “见过河君!”   庙中,那城隍与山神再次显出身形,对着陈错的泥塑行礼。   泥塑双目泛光,陈错的意志再次降临,他道:“见过两位神君,今日来此,还是兴师问罪?”   “非也,吾等此来,是为了传达上庭之旨。”那平阳城隍拱拱手,手上的笏板中闪出一道金光,落下来被祂伸手一抓,就成了一张帛书。   那帛书当空展开,却是空白一片。   陈错抬头一看,凝神一看,隐隐能见着一片云中宫室。   随后,一道金光从中激射而出,就要落到了那神坛上的泥塑身上。   结果,泥塑表层的一道屏障,生生挡住了金光,顿时涟漪阵阵,那金光散去,却是一枚金色的印章,凌空翻转之后,停留在陈错的面前。   “此乃为神之印,便如同凡俗的官印一般,”那平阳城隍见之,眉头一皱,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起来,“得了此音,亦神灵权柄驭使,便可省去许多苦功,直接掌控神灵玄妙,对那权柄所属之事,更是如臂使指!”   “哦?”   若非陈错已知天宫来历,又知那神灵符篆的源头乃是庙龙王,对这番说辞,或许是半信半疑。   但现在,他却可以肯定,此言为假,继而才道,这印章一得,估计不是气运与天宫牵扯难断,就是这符篆中的权柄被开了后门,说不定就要被窃取了去!   于是他笑了笑,道:“我眼界不宽,见识浅薄,只知做人做事,总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为神也该是如此,不敢奢望一步登天的事来,何况无功不受禄,这天庭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平阳城隍一听这话,终于有些急了,正要说话。   但那始终默不作声的云丘山神却忽然道:“阁下该是心存疑虑,觉得天庭并非好意,这也难怪,毕竟先前吾等来时,说了些容易被人误会的话,此乃吾等之过也。”   祂先是重重行礼,而后直起腰,话锋就是一转:“如今这世道并不靖,凡间王朝征伐来去且不多言,就连仙门魔教之中亦是波澜阵阵,实乃大争之世的先兆,值此时节,我等为神者,若不能携手众志,最终只能被人各个击破,还是如同过往一般,沦为仙门魔教的附庸从属,替他们守家看院!”   平阳城隍听到此处,也是叹息一声,道:“不错,这立图时机千载难逢,是吾神道真正定鼎天下人心的时期,若是吾等还不能团结一致,只能白白将香火道的正统之位,被那西来佛家占了去,到时候莫说是咱们中土神道要彻底沦丧,就是这神州天下,都要移风易俗,为胡国天地!”   说到这里,祂顿了顿,抬头看向泥塑,道:“这一点,河君该是最清楚,毕竟……你与那镇运金人,可是关系不浅!”   云丘山神这时又道:“咱们其实目的一致,都是要毁了镇运铜人,若是……”   陈错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也不等对方说完,就笑道:“你们要毁了镇运铜人?何以见得?又有何法子?”   “自然有法子!”那山神眼中一亮,“如今晋州铜人已然松动,若非如此,吾等又何以能轻易降临于此?早就被那佛门护法给逼退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念一动,人就来   “佛门护法?昙断和尚?”   听到这里,陈错眯起眼睛,他看着面前两神,打量着他们的表情,意识到这两位大概还不知,那昙断和尚为何会不见踪影。   “这两人在我面前提起镇运铜人,该是对先前晋州城中事有所察觉,毕竟一个是州郡城隍,或是在从命数推算上有所发现,但于我具体做过何事,却不甚了解。”   一念至此,陈错并不急着要挑明此事,毕竟他的真身尚在世外河境,只能借神道之法显于世间,就是亮明身份,一时也不见得能有效果,反而要暴露底牌。   因此他反而问道:“听两位的意思,那佛门与天庭还有龃龉不成?不然佛门护法,为何要阻拦两位?”   平阳城隍听得此言,犹豫了一下。   那云丘山神则不客气,直道:“佛门亦是香火为主,与天庭的香火之路类似,都要争夺这条路的正统,自然就有龃龉,就如同那仙门一样,不也是各门勾心斗角,只是为了个执牛耳之名吗?这香火各支亦是一样,而且不同于仙门各支源头唯一,咱们中土天庭,与那西来的佛教,实乃根本之争,是人心风俗之别,无论表面多么和善,内里总要一争的!”   这次,平阳城隍不犹豫了,直接点明道:“铜人镇北方气运,镇得是人念,也就压制了香火,天庭之内早就有人不满,有心要推动解封,只是那尔朱荣颇有手段,生前乃是兵家大宗,荡平了北方,被人借机布局,在他死后,多方扶持此人登临大河水君之位,立下因果纠缠,只要他不主动出手,旁人很难动他。”   陈错听到这里,不由留心起来,思量着自己能够得手,莫非是那尔朱荣主动出手之故?又或者是庙龙王前辈的因果牵扯?   山神则更是干脆,祂道:“这镇运金人当初能立下,就是尔朱荣穿针引线,最终更是亲自监工铸造,这人过去首鼠两端,游走几家,让各方相互牵制,其人更对天庭之令阳奉阴违,偏偏我等为局内人,受不小约束,不好动手,才让此人逍遥至今,阁下能得其权柄,应该也得于一些人的算计,但到底是你的机缘!”   陈错略感意外,笑道:“山神阁下倒是快人快语!”   “我与你一样,最初加入天庭之前也有顾虑,就是现在在天庭当差,也是想着托庇在大树底下,算是相互成就。”云丘山神哈哈一笑,貌似豪迈,“河君阁下无需顾虑许多,天庭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甚至比凡俗朝廷都简单许多。”   祂看了城隍一眼,又道:“实不相瞒,这天庭算是新立,人也不多,早日加入,自有其好处!”   陈错并未接话,反而问道:“听阁下这意思,铜人之事谋划者众多,佛门都牵扯其中,想要破坏,怕是有重重阻碍。”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山神直言不讳,“铜人已有动荡,佛门护法不知去向,再加上……”祂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尔朱荣生死不明!”   .   .   “怎么这么久?”   庙堂之外,那狼豪原本老神在在的安坐一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表情逐渐变化。   等午时一过,他看着周围依旧停滞的景象,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踱步,一副拿捏不定的样子。   张房则守念静神,渐渐地从这封镇状态中脱离出来,见状,问道:“怎的了?”   那狼豪看了他一眼,道:“按理说,这时也该有结果了,该是一切恢复如常了,不该……”   话正说着,周围那迟滞的景象,忽然微微震颤,那一个个像是陷入了慢动作的人,竟是重新恢复了行走。   狼豪见着这一幕,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再说什么,但随即心有所感,就朝着庙门出看了过去。   正有一名素衣老僧从门外走进来。   “这老僧……不对劲!”   只是看了一眼,还未看清相貌,无论是张房还是狼豪,都察觉到了这个僧人身上的异样。   “阿弥陀佛……”   随即,一声佛号在二人心头响起,两人都是一惊,再看过去的时候,门外竟已无人。   只剩下来来往往之人,那吵杂声响入了耳中,却让他们感到背脊发凉,明明艳阳高照,却有如身在冰窟一般!   对视一眼,这两名修士都意识到,这来者非同小可!   “这僧人现在过来,必与神位更迭有关。”狼豪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残留着惊恐,随后半点也不犹豫的拔腿就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处已不安稳,要退了!”   张房也不迟疑,紧随其后,他就算再担心自家侄子,也知道接下来的事,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了。   而且,在他的心中深处,已经猜出了这个素衣僧人的来历身份!   .   .   “阿弥陀佛。”   低声念出佛号,素衣僧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堂之中。   他的突然出声,令包括陈错在内的三“神”悚然一惊,居然没人知道,这老僧是何时踏足此间的。   “诸位神主,老僧有礼了。”   素衣僧人面露苦笑,冲着堂中三人行礼,也不理会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就道:“贫僧此来,是为了救三位的性命。”   “你说你来救吾等性命?”云丘山神眯起眼睛,“好大的口气,你这僧人,可知我等身份?”   “你是……”平阳城隍看着那僧人的模样,眉头紧锁,“昙延?”   那僧人抬起头,脸上依旧还是苦笑,身形却模糊了一下,才道:“见过城隍殿下,有些年未见了。”   “身外化身!”   城隍与山神见状,都是面露警容。   “你竟已炼成了化身!”   “这道化身,乃是贫僧以善念凝聚而成,为的便是接替昙断,继续镇守铜人。”那素衣僧人说着,看向了泥塑,“那昙断是贫僧当年云游天下之时,心智翻转,信念崩溃后,为了不坠入魔道,分化出的一缕念头,承十二年香火,凝练金身,就在那普渡寺中坐镇,守护镇运铜人。”   城隍与山神听到这里,反而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昙断和尚也是你的化身。”山神长舒一口气,眼中露出警惕之色,“这分化念头,凝练真身,一念分化两人,是化虚为实的手段,那法师是早就踏足归真了!”   归真之境,化虚为实!   听得此言,陈错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那和尚身上。   “修为的高低,不过一时差别。”僧人摇摇头,叹息起来。   那云丘山神则道:“大师,你既为高僧,为何还要这般劳苦,不惜以化身坐镇一方?我听说你自幼聪慧,十六岁便得涅槃精华,隐居太行,乃得玄妙,如今该是那云居寺中修行禅思,这修行求道之事,本就如逆水行舟,一时分心他顾,就要生出波澜,你又何苦要蹚浑水呢?”   平阳城隍也道:“太行百梯山,实乃隐居之妙处,吾有一友,也隐居其中,号称‘学总玄儒,多所该览’,他就曾经称赞过法师你,说曾问你一题,得了妙答,知你是将要脱离凡俗,去往自在处的,今日再来此地,未免再生波折。”   “原来薛居士是殿下之友,不过云居如今已经更名为栖岩寺,”那素衣僧人点点头,脸上还是苦笑,“贫僧亦不愿来之,奈何此乃因果纠葛,若诸位不以那铜人为目的,不动此妄念,贫僧自不理会,奈何此念既生,贫僧便要至。”   说着说着,他语气真诚:“还望三位去了那毁铜之念,贫僧的这具化身,也就自然消弭了,如此一来,你等也不会损伤性命,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庙堂一时间一片寂静。   忽然,陈错笑道:“原来如此,普渡寺中无人看守,这天下间却有人守护,这才是镇运铜人的守护之法,也难怪当初昙断既去,那铜人便生动摇,但如此一来,我倒也明白要如何才能破掉铜人了!”   那僧人闻言,抬头一看,道:“贫僧与南陈宗室也有渊源,若君侯放下执着,贫僧愿以待周君之礼,待君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日日阐此理,何日可证心?   “南陈宗室?”   那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一听此言,猛然间福至心灵,原先推算中的种种阻塞之处瞬间通畅!   祂们到底是两尊神明,掌管河东一角的神道众生,融于天地运转之中,现在既得了关键信息,很多原本被迷雾遮挡的景象,也就都清晰起来。   “这得了河君权柄的,是那太华山的扶摇子!”   城隍与山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出了震惊。   太华山扶摇子的名号,不仅在仙门中格外响亮,就是在他们香火神道中,如今也是人人皆知,毕竟是那星罗榜的独一品!   可一旦明了了此人身份,再联想到当前的局面,这两神的心头骤然一变,忽然就理解了,为何自己先前将那消息传递上去后,会有一个“招安”的回复了。   到底是上峰啊,还是棋高一着!   两神正想着,目光又落到了那素衣老僧身上,旋即又是福至心灵,心血来潮之下,忍不住再次掐指推算,而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会算到镇运铜人会与这新任河君有关联,原来这铜人就是因为这位,才生出的动荡,甚至于连那昙断和尚的失踪,也和他有着关联……”   不同于张房的推断,这两神可是清楚的知道,这扶摇子所掌之权柄,是自那尔朱荣手中得来的,那昙断和尚为其所败,并非不可思议!   不过……   “牵扯到了仙门,天庭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他们这边思量着,随即察觉到那座神像与素衣和尚之间的,那隐约呈现的剑拔弩张气氛。   陈错则道:“昙延大师,你的生平我已有了解,在这大河两岸的百姓心中,对你评价颇高,对你更是敬重有加,何以你反倒要助纣为虐,守护那铜人,镇压无故百姓的气运?此等大因果,就算是归真高僧,甚至世外高僧,也不见得能承受吧?”   “君侯果然精通因果之道!既然如此,那贫僧亦不能藏着掖着了,否则平白要结下因果。”   那素衣僧人脸上的苦涩笑容越发浓郁,又道:“实不相瞒,这镇运铜人早晚要毁,此乃天数注定,更牵扯莫大因果,如今只是我佛门强行压着,若不能成就地上佛国,必有反噬,算算时候,便是在这几年之间,到时不是佛国大成,铜人化作金身,就是佛门混乱,铜人分崩离析。”   陈错闻言一愣。   那僧人又道:“立下铜人之时,人间仙门人才济济,我佛门借着世俗王朝之气运,加上各方谋划,抓住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的时机,佛门应运而起,这才能镇住北地之运,里面未尝没有各方推波助澜、让佛门为前驱打开这纷乱之世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只是仙门怕也没有料到,那转世仙人化身侯景,竟是引发了太清之难,因而才失了掌控,如此种种前因,衍生今日各方纷乱之果!可见,这机缘巧合背后,也有天理地势推动,为天地法理的一部分,焉能随意毁之?此乃逆乱之举,说不定要提前引发大劫!”   轰隆!轰隆!轰隆!   这僧人话一说,庙外的天上,骤然风云变幻,雷光道道,雷声处处,前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间就漆黑一片!   天空上乌云翻滚,寺庙外狂风大作!   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在这僧人说到“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时,就已是脸色大变,有心要出口阻止,奈何一开口,才发现竟是说不出话来,想要动弹,又警觉浑身宛如僵石!   待一番话说完,僧人看了两神一眼,道:“君侯身有大变数,贫僧既然既然来了,自是要将这局面与他说清楚,否则,强行要以神通修为压制,反而要留下隐患,为取败之道!贫僧不可为也,也请两位神主稍安勿躁,何况,你们心中也有疑虑,今日知之,日后天庭再有分派,也能看出端倪。”   两神一听,愈发焦急,那山神更是干脆,身子一转,化作虹光,竟要离去,结果神躯刚刚化作光点,就被一道佛光挡住,重新凝聚出来。   陈错早已发现,这两神此番是真身前来,但眼下亦顾不上这些,咀嚼老僧之言,眉头皱起,思量其中真假。   那老僧收回目光,道:“昙断与君侯交手,涅槃时有所感悟,可惜,他与贫僧分别多年,已然近乎两人,他最后所得之事,贫僧不能尽知,只能知晓当下一二,唉……”   这僧人一叹息,这一片天地竟是暗淡下来,那庙外众人渐生叹息,心底的遗憾被勾了起来!   一时间,处处愁云惨淡,连那些人寄托出的香火之念,都哀伤委婉,落入陈错这神像之中,让他的心神一阵动摇!   “太厉害了!”   陈错心中惊讶,却是越发凝神起来,没有因为这和尚真个实话实说就放松警惕,须知,真话实话,有的时候更为伤人!   压下心中杂念,他亦意识到,当前是个难得的机会,索性问了起来:“昙断与大师既是一人,何以还能有所不知?”   僧人摇头叹息:“贫僧年少时离家云游,见万里江山变了颜色,胡人占了中原,汉家唯唯诺诺,因此心中所学尽数被打破,生出了慕强、崇胡、媚权之心,为了不至于沦为魔道,这才分割出去,结果几十年下来,他却在涅槃之际,超脱了这些执着,甚至得见如来,明了过去未来片段,近乎为独立一人,所以只有当下予贫僧!”   “过去?未来?”   陈错回想起那昙断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一沉。   随即,他收敛情绪,又问:“大师方才说的,这镇运铜人是抓住时机立下来的,即所谓香火立道之时,此亦何解?何为立道?”   这一问既出,那被禁制住的两神再度挣扎起来!   “立道,便是在天地间立下一条新路!”   而那僧人刚说了一句,庙外天地轰然作响,雷霆暴雨呼啸而下,种种重压侵袭过来,这日日被人照料的河君庙处处震颤,裂痕蔓延,赫然就要崩塌!   众人心头本能震颤,感到那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莫名之物正在降临!   旋即,僧人闭口。   过了一会,这河君庙的崩塌之势方才缓解,只是那庙外暴雨却无停歇势头。   “君侯该是看出来了,此话不可多言,待得命数到时,你自然知之。”僧人还是叹息,只是此言说罢,骤然话锋一转,“贫僧今日开诚布公,与君侯坦诚相待,是不以强法而压人,要以道理而服你,务必在可言的范畴之中,令阁下知晓这铜人的前因后果,让你放弃这崩铜之念,为何君侯知晓这些之后,还是不愿改念?”   说着,他面露困惑。   陈错却笑道:“你说铜人早晚要毁,如今时辰未到,焉知我今日要破之,不是命定之时?今日我来,你以此言服我,他日旁人再来,你又以此话说之,若时时以此推脱,那吾辈真要伫立旁观,见那金人自毁不成?如此,到底是修我之道,还是验证这天地命数之法?” 第二百三十九章 清静为我,五蕴本不沾   “厉害!太厉害了!”   庙外林边,大河边上。   狼豪与张房立于此处,远远地看着那河君庙中的景象,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和尚必是西走的那位了,有传闻说这和尚早就该五步世外,是为了普度世人,一直滞留人间。”狼豪砸着嘴,满脸的感叹,“他一来,这天相都随之而变!”   张房则面露忧色:“多事之秋,那西去僧人,据说与昙断和尚关系不浅,此番来此,说不定就是因此而起!”   “无论如何,这僧人既来了,怕是天庭神道都要靠边站了……”狼豪摇摇头,叹息道,“唉,吾等这般散修,可是不能掺和到这等大佬的争斗中!”   张房也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抬头看天。   .   .   “君侯这是未曾看透,执着于我,但君侯的‘我’,并非真‘我’。”   那僧人却不着恼,笑道:“贫僧观我,与君不同。”   他笑着笑着,脸上的凄苦表情散去,单手立掌身前,道:“如来法身,无边无碍,不生不灭,得八自在,是名为我!”   此言一出,便有无边金光涟漪自八方而至!   连带着庙外的阵阵乌云,都被这金光驱散了大半,而后直落下来,层层叠叠的落下,将这庙宇包裹、笼罩。   那光辉渗透到这秒钟各处,一道道虚影来回行走,一条宛如自天边而来的静谧河流流淌过来,穿过庙宇,将这庙中的一切神通道法都镇压下去。   连神念、意志都被镇压下去。   那两尊神灵第一时间就身形模糊,全身各处灵光绽放,竟有几分失控的迹象!   “这是冥河……轮回之法?”那平阳城隍收敛自身灵光,看着那条长河,露出了惊讶与惶恐之色,“昙延法师,你行的莫非不是香火道,何以会这生死道的法门?”   “涅槃之法,玄妙变幻,”那僧人微微一笑,“何况这门户之见,本是后天人分,吾等修行求法,寻的是未明之道,又何必要拘泥于这道统之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那座神像,道:“贫僧既说,不以强法压人,况且贫僧并非真身至此,这具化身也只是长生修为,本不是为了强扭人念,君侯心中存着的执着,也不是能强行镇住,要疏导教化,方能明了这其中玄妙!”   随着这句话,佛光如浪,扑打庙中,将那神像淹没!   陈错的意志,正如风中残烛,感受着重重压制,那本身的意志像是随时要被排斥出去,完全要凭着自身的强韧意志,才能维持在这神像之中。   “这神像乃是以河君为根,我如今为河君,竟要被从这河君神像中排斥出去,这是何等神通?”   正在他思量之际,却见那僧人一指头点出。   顿时,四周景象急速变化,陈错就像是坐在疾驰而列车上,身边的一切景致都从两边快速划过、远离。   一片轰鸣中,陈错的意志骤然停歇!   他的意志,终究是被从那神像中排斥出起来,到了一片虚幻之中,勾勒出原本的模样。   周遭,是一片五颜六色。   前方,则是一名素衣僧人。   “此处乃是三界之外!”   那僧人看着陈错,先是说了一句,随即面露愕然,道:“没想到,君侯的真身,此刻已然跳出了红尘五蕴,身居于世外,既然如此,那更该能看清楚当前局面。”   他抬手一转,那周遭的五颜六色中一道道身影浮现又溃散,人生之花在其中绽放、凋零,一如陈错在那念兽中所见一般。   “如来之身,非是因缘;非因缘故,则名有我。若有我者,即常乐净!”   僧人浑身灵光绽放,透露出纯净无垢的意境。   “唯有抛去了这凡俗迷雾,才能见得真我,要极致于清净,才能见得我心,亦只摆脱了迷雾遮掩,才能不被繁杂所扰乱思绪,真正看出这宿命因果之玄妙!你的真我,不是真我,平僧要教你的,才是真我!”   他抬手一指,无数纯净意志自其身上蜂拥而出,就要落到了陈错身上。   “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法师你本世外高人,何必来此蒙尘?”   结果陈错一抬手,一颗玄珠凌空旋转,纯净意志从中蜂拥而出,像是破堤的洪水一般,生生与那僧人驱使的纯净意志碰撞在一起!   顿时,周边颜色尽数退去,无声无影无形。   仿佛一切都归于虚无!   那僧人眉头一皱,露出了诧异之色。   “清净识?”   诧异过后,他马上恢复过来,叹息着道:“原来如此,难怪君侯有这般际遇,原来早就掌握了佛门精要,只是为何还要强逆天数?只是越是这般,越是不能放任君侯为之,否则真要乱了原本的定数……”   “若是能够被乱,又如何能说是定数?”陈错靠着玄珠净识,终于算是抵住了这僧人的威势,重新掌握了一点主动,“高僧固然是高僧,但你自研你的经文奥妙,何必来教我什么是我?”   他一挥手,纯净意志宛如利剑,直接搅动周遭!   “我若不为,如本无我!”   .   .   庙堂之中,城隍与山神抵御着佛光浪潮,感到自身与信徒之见的香火联系,都被这佛光遮掩,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吾等信徒所寄托出来的香火之念,居然会被这佛光切断!”   祂们心中越发的警惕起来!   “难怪天庭一直将佛门视为劲敌,甚至下令让各地神祇引导信徒,编撰佛家恶史,现在看来,怕是这佛门,已经摸到了香火之道的正统,怕是再过不久,天庭都要依附于佛门西天了……”   那山神说着,不由叹息起来:“那新任河君扶摇子,既被这昙延和尚盯上了,怕是……”   话未说完,那周遭的佛光,忽然被一道灵光之剑,撕裂开来!   这被佛光笼罩的河君庙,也是一下子就被灵光破开!   两尊神祇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就看着那神坛上的泥塑,骤然破碎开来,而后一颗闪烁着光辉涟漪的珠子,转眼光辉灿烂,衍生出一道身影!   “化身!?”   两尊神灵一见,再次吃了一惊。   陈错此刻动用的,乃是青莲化身。   他深深知道对面僧人佛法高深,若以金莲化身应对,无意于班门弄斧,此刻青莲化身既成,稍一凝实,便道:“昙延法师,你乃高僧,又是长者,本该得尊敬,但你自去修你的禅法,来这里阐述道理,偏要说自己为对,何苦呢?”   一句话说完,他手中一扫,灵光与净念拧成一把慧剑,刺穿了对面的僧人。   但那僧人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拈花之姿。   “君侯道行高深,身居于世外,就某种方面而言,在人世间可称为纯粹神祇,加上又参悟了清净识,便是贫僧亲身至此,想要说服你,也是不易,不过既为神祇,便有香火,说不通神尊,说通了信徒,众念聚集一处,结局也能注定!”   说完,他手中绽放一朵莲花,花瓣四散,遁入虚空,直指一处! 第二百四十章 镇运由佛,四乐换人心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   佛音轰鸣,河东地界,那千里苍穹原本还晴空万里,转眼云雾处处!   云层之间,锁链震颤之声遍布各处,层层串联,汇于普渡寺中的金身铜人!   当当当!   铜人震荡!   这秒钟的几个僧人当即脸色变化,纷纷聚集过来——   时过境迁,见着陈错等人离去,不再占据此寺,那些散落在外的僧人,有好些选择了回归。   这普渡寺也就逐步恢复了正常。   犹豫昙断僧消失不见,这僧人一时之间群龙无首,难免显得有些散漫,但他们也知道,这座寺庙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正是那供奉着镇运铜人的大殿,所以每日里都会安排僧人来此驻守。   如今铜人生异,众僧不安。   但很快,就有个壮年僧人道:“这该是哪家法师在施法,是要借铜人联络北地之人!”   “原来如此!”   “这是好事!”壮年僧人又道:“昙断法师去向不明,普渡寺群龙无首,现在既有法师遥遥驱动铜人,说明佛宗已经发现此处情况,想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主持局面了!”   “是这个理!到时定要让先前几个恶客偿还因果,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佛门可是有降魔金刚之怒的!”   .   .   汹涌香火,骤然生变!   那镇运铜人阵遍布北地,今被调动起来,佛光落下,渗入各地香火人念!   “吾有大法,传于世人,虔诚归顺,可得大我!可得大乐!可得大净!”   宏大之声,传于大河两岸人心,这众生无论在做什么,都被冲击的心念震颤,随即便听得妙音入心——   “断世间凡夫苦乐后之乐!”   “大寂灭之乐!”   “一切知之乐!”   “身不坏之乐!”   恍惚之间,众人看到了一处极乐之地,不由生出浓郁向往!   那里好过中土,好过族中,好过自家!   人人向往,恨不得那佛国乐土降临身边!   “向佛!拜佛!求佛!”   瞬息之间,陈错便察觉到,寄托过来的香火之念中,人念急速扭曲,呈现无穷佛性,生出了浓郁求佛之念!   也几乎是在这同时,循着因果联系,陈错明白了其中缘故——   “这是借镇运铜人在施展神通!”   那镇运铜人共有四个,分布于北方,将整个北方的黄河流域都纳入其中,以过往历史中的中土汉家残魂为根基,镇住北地汉家气运!   “我继承的河君之为,其信徒主要就分布于大河两岸,直接就被这和尚的术法笼罩了,这和尚是在借花献佛啊!”   念头落下,无穷向往求佛之念,先是充斥陈错心头,继而便入了梦泽,融入第三具化身。   当即,那化身隐隐泛光,双手合十,头后衍光,似乎也要化作佛家化身!   在这一刻,寄托众生之念的神祇弊端,清晰无比的展现出来。   制于信徒,亦受制于信徒!   不仅如此,那和尚施展术法,沟通镇运铜人,意念传递大半个河东,威压如潮,从四面八方不断汇聚过来,如山如海如深渊!   压在陈错的身上,渗入心中,要断了他的自身思索,好让佛性、佛光渗透神灵符篆!   这具青莲化身瞬间便被镇在原地,难以动弹!   整座庙宇再次嘎吱作响!   三尊神灵都察觉到了信徒念头变化,纷纷色变。   城隍与山神对视一眼,叹息起来,随即收敛神光,随即暗中传念沟通。   那平阳城隍叹息道:“到底还是新神,招惹上昙延僧,又被这般对付,怕是难以善了了。”   “太霸道了!简直不讲道理!就这样,还有脸说不是强法压人,这不是镇压身躯,而是要扭转意念,釜底抽薪啊!唉,到底也算是香火一脉,看能否保住祂的真灵的,但无论如何,那河君符篆一定要收回,万万不可落入佛门手中!”   两神自有计较,想着这般阵势,这新任河君无论什么来历、根底,都是难以抵挡了。   不过,陈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神祇,他以第三化身作为接收香火的主体,而那具化身位于梦泽。   此刻,这由念兽聚集而成的第三具化身,正受到信徒的念头层层冲刷,开始慢慢归于沉寂,心中的念头也慢慢迟滞起来。   佛光在这化身各处荡漾,转眼便要塑造佛根!   “散!”   一声令下,这第三道化身瞬间破碎!   只剩下一枚符篆在原处闪烁,被一道道佛光笼罩。   眼看着佛光便要深入佛转,却见金莲化身凌空落下,一抬手,这诸多佛光便源源不断的汇入金莲化身的脑后佛光之中,令这化身的气势不住攀升!   “倒是个借机强化化身的机会!”   陈错并不急于重组化身,因为那和尚依旧还在施法,现在凝聚出来化身,一样要被信徒之念侵染!   “这和尚说不以强法压我,但便是这些借力而为的手段,却个个都不寻常,四两拨千斤,这哪里是用道理服人,还是在以势压人!而且他心意甚绝,摆明了是要度化我!就是我现在答应不破那镇运铜人,此僧也不会停手!想要破局,唯有将他击退,甚至击败!可此僧道行高深,便是用那因果之法,恐怕也难以取胜……”   陈错眉头紧锁,感受着金莲化身实力的急速膨胀,居然要衍生出一道佛门神通了!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意识到,这僧人的厉害来。   “他这还只是派出一道化身,嗯?”   思量着,陈错忽然心头一跳,回忆起僧人露面后的一干作为,心里闪过一道灵光。   “这僧人所为看似强盛,其实存有违和之处,里面藏着玄机!”   .   .   另一边。   随着梦泽中第三道化身被主动引溃,陈错在河君庙中投影的青莲化身不仅被禁制的难以动弹,表面还处处龟裂,碎片不断跌落,裂痕中透露出明亮佛光!   只是这跌落的碎片,时不时地还会倒飞回去,想要重新修补裂痕!   看的那平阳城隍不由叹息:“好个坚韧之心,未料这新任河君有这等意志,连信徒意志都能近乎抗衡,这样的人物,若能引入天庭,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乃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更上一层,也未可知!”   结果,祂话音刚落。   那僧人合十也叹道:“君侯,此乃权宜之计,待得事后,贫僧亲自为君侯说佛法,以解你心中困惑!”说话间,他身上佛光又强盛几分,连带着整座河君庙生生下沉!   那落下来的香火之念中,开始泛起阵阵佛光!   这下子,连平阳城隍、云丘山神都看不下去了!   那山神直接道:“你这僧人,本身佛法精深,何必要借着这铜人之利来压人?分明是见了河君的天赋,起了觊觎之心!要强行度入佛门!”   那僧人摇摇头,并不答话,反而一伸手,那手明明没有膨胀,但在两神的感知中,却无限延伸,顺着诸多香火,朝着虚空中的一道符篆抓取!   忽然,僧人脸色微变。   但就在此时!   两尊神灵忽然表情突变,跟着祂们怀中的各自飞出一枚印章!   那印章皆为青铜所制,只是一个上面雕刻着城池,一个则雕着连绵山川,而后这两枚印章震颤、共鸣,将一道灵光引来。   随即,一道虚幻身影浮现出来,年约五旬,身着朝服。   “昙延法师,望你看在天庭的面子上,能高抬贵手,留下符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望南!   “见过天宫丞相。”   那僧人见得此人,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笑道:“天下神灵之符篆,各有其所属,这枚大河符篆,该是受万象敕封而生,与天庭并无瓜葛,又怎么能叫留下来呢?不过,你方才只说符篆,莫非是要放弃这大河水君?”   那人迟疑了一下,又道:“若是法师愿意一并放过,我天庭自然记得这一份人情。”   “一份人情,就想让贫僧不理此事?”僧人摇了摇头,“你等怕是还未看出,这位河君的厉害。”   那人就道:“此人乃是南朝宗室出身,为太华山入室弟子,更为转世之身,一般人根本不敢轻易动之,但这些人中,自然不包含法师你。”   “这些都是外物名头。”那僧人摇了摇头,手上动作半点也不停,“你对他还是存有轻视之心,否则就不该是派出两个地祇,也不会关键时刻以投影来此,而有应该是亲身降临,来阻挡贫僧!”   说话间,他叹息一声,身上佛光更盛,天上锁链之声越发密集!   而后,佛光所化之冥河虚影,挟着万千人生之花落下来,瞬间将这河君庙淹没,将那道朝服男子的投影湮灭!   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感受着那宛如银河落下一般的威势,本能的感到了一丝惊恐!   那城隍本能的心神颤抖起来:“这镇运大阵当真是恐怖!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僧人借此,就几乎将那河君的信徒之念,都尽数扭转过来了,现在引动这般汹涌念头,要完全反噬,恐怕……”   祂本就司职城中人心,对香火心念的变化最是敏感,此刻虽没有被那僧人针对,却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而山神更道:“难怪这北地包括佛门在内,当初参与此事的几家,个个都默许镇运铜人的存在,甚至各自派出人手去守卫,他们看重的,不光是镇压汉家气运,更是要借着这铜人之能,来运转神通啊!”   言语间,二神转头再看陈错。   却见那道身影已然被佛光浸透内外,一道道裂痕像是悬浮在佛光之上,又像是贯穿了那道身影,不断有念头碎片从裂痕中散落出来。   “祂的符篆怕是被这佛光彻底侵染了吧……”   .   .   梦泽之中,金莲化身身上的气势,足足膨胀了一倍!   不仅如此,那身上的佛光,亦是浓郁的近乎要凝结成实质。   但金莲化身的表面,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痕——这具化身的承载力,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这些佛光并非是那僧人自己凝练出的,而是借助佛门之法,引来的众生之念,演化成佛道之光!所以汹涌澎湃,近乎没有尽头,就算我又梦泽,但算上复制的化身,最多只能存在两个,终究是吸收不完的,便是暂时存放在梦泽之内,也终究只是暂时,随着人心变化,没有根源的佛光,终究会散去……”   在化身吸纳佛光的同时,陈错始终在思考着对策,并探查和熟悉着这些佛光。   已然将之前的那道心中灵光,彻底的把握住了。   那僧人在现身之后的种种片段,在他心头快速转过——   “……一念分化两人,是化虚为实的手段,那法师是早就踏足归真了……”   “……将要脱离凡俗,去往自在处……”   “贫僧今日开诚布公,与君侯坦诚相待,是不以强法而压人,要以道理而服你,……”   ……   待得一连串的画面在心头划过,陈错深吸了一口气。   “从城隍与山神的话来看,这和尚至少是归真的修为,哪怕此刻他只是用化身至此,依旧威能惊人!可以说是,是我踏足修行之路后,真正面对的第二个难测深浅的敌人,但……”   他的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这僧人,从始至终都未曾直接出手,淹没了河君庙、演化出所谓冥河的佛光,乃是凝聚众生佛性;能扭转河君信徒心念的,是他引动了镇运铜人,行借花献佛之举,所以,到底是不愿以强法压我,还是故作虚实,要行攻心之法?又或者……”   转念之间,那第三具化身,一点点的重新凝聚起来。   “这和尚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了莫大的限制,没法直接出手?若是这最后一种可能,那只要能破了当前的局面,我无意就能掌握彻底的先机了!而且……”   他那心中道人的左右两手,各自绽放出一点光芒。   “想要验证,倒也不难。”   念头落下,那两团光芒骤然飞起来,在心中道人的面前凝聚一体。   “原来如此!我这因果之间,虽无法对抗此僧,却是能探明他的根底,难怪他处处绕圈子,原来是不能在人世间真个出手!”   .   .   “嗯?”   外界,僧人心有所感,随即心念一动,将那虚空中的一缕丝线扯了出来。   “因果之线!果然,这位临汝县侯真的掌握了因果之法,难怪方才我要凌空抽取符篆,却是无法触碰,这下子就说得通了,如此,是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了!”那僧人动念之间,半点迟疑都没有,甚至汇聚过来的佛光,更浓烈几分,直接一扫,就将陈错在庙中的那道化身直接抹除!   紧跟着抬手一抓,金光成掌,从虚空中抓住了一颗珠子。   “世外之物,这应该就是化身投影的屏障,还是彻底炼化成佛门之物,以绝后患!”话落,僧人挥手一引,天上金光如同长河倒悬,汇聚过来,灌注那珠子之中!   看到这一幕,城隍、山神除了叹息,已然彻底丢弃念想,知道这局面是彻底无法扭转了!   但正在他们叹息的时候,那被金光禁锢住的珠子忽然震颤,一道身影迅速勾勒出来,成了陈错的模样,他随即伸手格挡,要阻挡金光汇聚。   “无用的!”僧人摇摇头,“这些佛念佛性,源于君侯的信徒,是大河两岸的百姓心声,你为他们的神主理应聆听,如何能拒绝?还是莫要挣扎了,你的信徒,已然尽数生出佛性,作为神主,又如何能避免?”   “涅槃之道说,这众生皆有佛性,却不是留下尔等印记的佛性,更何况,谁说我的信徒,只在这北地的大河两岸?”   陈错摇摇头,不再抵挡,任凭佛光冲刷,只是眼中却流露出一点精芒,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一指,眼睛朝着南边看去。   “正好借此机会,再凝一根本!”   冥冥之中,一道涟漪落入南朝几人梦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心居于内,观神于外!   最近,虞寄整日眉头紧锁。   他心中忧虑。   自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这朝堂上的党争越发明显。   新帝年幼,本就心性不定,安成王得先王遗命,为辅佐大臣,倡水利,领垦荒,渐掌握实权,隐隐已有专权的趋势,引得众官员依附,渐成一党。   “唉……”   坐于桌前,想着今日朝堂上,安成王一党的官员,与帝党官员一阵唇枪舌战,将原本的议题都扔到了一旁,到了最后,只剩下相互攻讦。   “朝堂诸公,本该治国理政,调理阴阳,结果现在却是纠结于党政,只问立场,不讲对错!长此以往,什么决策都做不成,是要耽搁国事的!”   淡淡忧思,缠绕心头,虞寄满面愁容。   “主少国疑,朝中党争,我便有心,又如何能扭转大势?”   一念至此,他只感到重压在身,越发心灰意冷。   慢慢的,他思绪缓慢下来,不知不觉中,竟已入睡。   梦中,似乎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关系,他竟是一入梦中,就到了殿堂之中,而后就看着两拨人唇枪舌战,个个都争辩的面红耳赤。   只看两边的凶狠的子,哪像是同殿为臣的同僚,倒是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说到了后来,更是彻底死去了伪装,直接厮打起来!   叹息一声,虞寄要上前劝阻,可等走了两步,厮打中的几人猛然停步,齐齐转头看了过来,那赫然是一张张青紫鬼脸!   虞寄一见这几张面孔,当即被吓了一跳!   随即,便见那朝堂也轰然崩塌,像是高山一样压下来,将虞寄镇住!   耳边,萦绕着无数声响,都是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之念,令他心力交瘁,已然是喘不过气来。   “苦苦苦,朝堂如苦海,何日可得脱?”   哀叹声中,尘封在心底的记忆片段蜂拥而出,虞寄不由想到了一人。   “还是那位君侯逍遥自在,出尘为仙,羡煞旁人!”   想着想着,一道缥缈踏云的身影,在远方浮现出来。   还有一道缥缈踏云的身影。   “梦中仙,临汝县侯!”   虞寄骤然一惊。   那一日,他亲眼见着陈错飘然而去,自此就在心底刻印了一道身影。   三年时间过去,凡尘琐事渐多,官场应酬不绝,加上新皇登基,权力争夺的戏码反复上演,心头已经蒙了一层烟尘,现在一念既起,那记忆中的身影像是活过来一样,浑身释放灵光,照耀心灵!   一时间,他的心头一震恍惚,诸记忆在心头翻滚。   出声、童年、玩耍、为学、为官……   那人生中的种种深刻之时,接连浮现心头,最后凝聚一道光辉,落入那道身影的手上!   “不愧是大儒、重臣,这其中所蕴含的人生经历,纯粹而浓烈!”   那道身影看了一眼梦中的虞寄,拱拱手道:“虞公忧国忧民,心系社稷,令人敬佩,你因凡尘之事而生慕仙之念,实是忧心当下,今日取你一念,非是让你拜我,实乃得你相助,日后再来回报!”话落,他飘然而去。   下一刻,虞寄骤然醒来。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舍,怅然若失。   没过多久,忽有敲门声响起。   虞寄起身开门,入目的是两道矮小身影——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牵着一个幼童,满脸兴奋的看着自己。   “世基、世南,怎么了?”   “叔父!”那少年就道:“我与弟弟,方才都梦到了梦中仙!叔父所言,果然是真的!世间果然有仙!”   虞寄闻言一愣。   与此同时。   在这南陈都城建康城中,好些个人恍惚入睡。   起先只是几人,但很快便遍布城中各处。   他们之中,有世家子弟,亦有各种士人,也不乏一些侍卫、从属、杂役,乃至江湖人士、城中布衣。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性,便是曾在那青柳园中,亲眼见过陈错登天而去的一幕。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梦中,过往种种走马灯似的闪过,围绕着那位“梦中仙人”,纷纷生出寄托之念。   这念头包裹着人生片段,演化成一道光芒,自梦中离去。   .   .   一道道光芒落入梦泽,汇聚起来,被陈错的第三道化身抓住。   这具化身再次被层层佛光包裹。   那佛光中不时浮现出一个个双手合十的身影,分明是河君信徒在默默祷告。   他们自己祷告,还要令祭拜的神灵相随。   “拜佛求佛,是将人心寄托于虚,是在身外观想佛陀天神,而信徒之心既变,衍生出来的念头,对神明而言无疑就是病毒!我的这具化身,若只看眼下情形已然病入膏肓,连最核心的地方,都萦绕着信徒的向佛之语。”   心中转念,陈错的心思却格外清澈。   “不过,外力重压,既是威胁,也是锤炼心志的机遇!更是为这具化身塑造道路方向的契机!”   随着这道念头落下,这具第三化便将手上那汇聚而来的光芒整个捏碎。   啪!   被约束在光芒之中的念头迸射出来,形成了一道道人影。   每一个人影,就是一道念头。   他们有的是勋贵,有的是高官,有的是名士,有的是仆从,有的是护院,有的是杂役,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身份地位的巨大差别,亦造成了思想上的巨大差异。   众人心念显现,皆源于那宴席上飘然而去的身影,但有的是欲效仿之,有的是见仙思玄,有的是生出尘心,有的是羡慕憧憬,有的是敬畏崇拜……   人心不同,有的甚至南辕北辙,现在没了光辉约束,相互碰撞之余,便有要散开的趋势!   但陈错当初凝聚人道共识,已然有了经验,再加上还有佛光在外施压,意念一动,便将人念光辉重新聚集起来,化作一颗指甲大小的星辰。   那星辰之中,演化上百种种人生——   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高低贵贱、男女老幼……   人念星辰!   “我这第三具化身,为诸多念兽组成,吞纳残缺符篆,接引了香火意念,算是半尊神灵,权柄所指,无所不知,神力至处,心想事成!”   这般想着,他心念一动,那残缺符篆便自化身中显化出来。   “神灵符篆乃是神灵的核心,亦是权柄源头,但这一枚符篆的权柄,乃是他人塑造,这一枚符篆的源头,亦是源自庙龙王,我若以此为这第三道化身的根基,便是行走他人之路,施展他人权柄,借势于外,自然也要受制于外!”   一道道佛念香火,就朝着那符篆汇聚过去!   “我要探究前路,终要走自己的路,这符篆是一时助力,可用于对敌,亦能作为参考,令我明了香火之秘,却不足以作为地基,夯实这第三道化身。”   念头落下,那颗人念星辰被这第三化身张口吞下。   “这具化身,该有一个引子……”   随即,他的第三具化身剧烈的波动起来!   一道道洁白光辉,一个个模糊人影,在化身表面接连闪过!   “众念源于凡尘,此身当以人为本,需外来人念来塑神,守住人心之实,不为外念所扰。”   咔嚓!   接连的破碎声中,化身本就被佛念香火所璀璨的身躯,转眼遍布裂痕,随即彻底崩溃!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颗洁白星辰。   那星辰的光辉,与念兽遗留下来的一朵朵人道花朵结合在一起,瞬间就将被佛念、佛性侵染的河君信徒之念,便与一道道佛光,一同被排斥出去!   “心居于内,观神于外!”   一朵若有若无的洁白莲花,第三道化身头上浮现。   “此为吾之第三化身,白莲人道化身!”   .   .   诸多变化,说来繁杂,但乃并行发生,南朝众人心念的变化,其实也只在几息之间。   几息时间,固然能改变许多,可放在那河君庙中,也只是够几道佛光汇聚起来。   那素衣僧人凭空而立,佛光照耀各处,佛光所过之处,庙宇生出裂纹,纹路纠葛之下,竟是勾勒出一幅幅壁画,讲述一个个佛门济世救人的故事,更有淡淡的唱经声从中传出。   “这佛门的手段,确实是让人防不胜防,几乎处处埋着算计,一个不小心就要着道!”   庙宇一角,神光为屏,城隍与山神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惊骇。   那山神更道:“难怪啊,佛门与天庭同属香火道,但天庭发展缓慢,最近几年才逐渐步入正轨,但佛门却已有大兴的趋势,本以为是他们攀附凡俗权贵的关系,现在再看,那是半点机会都不愿意浪费,时时刻刻都想着将人拉拢归化啊……”   想到面前这位僧人,其实也是出身于河东大族,两神心中不由越发感慨,随即又看向那到被佛光淹没的身影。   城隍感慨道:“方才见此人忽然开口,还以为真有办法,如今看来,依旧是难以抵挡啊!”   正传念说着。   忽然!   两神神色齐变!   一个声音,在他们二神心中响起——   “二君且听令,待那河君难以抵挡之时,尔等须得出手,不可令佛转落入佛门手中!”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含而不发的澎湃之力。   一阴一阳,分居于两神体内,蛰伏不动,但其中的威能却令两尊神灵心神震颤。   祂们自是不敢拒绝,只好小心观察,等待时机。   时机,似乎转瞬而至!   层层佛光的压迫之下,陈错的那道化身骤然破碎!   只剩下一颗珠子凌空旋转。   这一幕,令两尊神灵叹息,以为是这尊河君,彻底抵御不住佛光,要被佛家同化,不免泛起几分兔死狐悲之念。   “便是此时!”   但下一刻,阴阳两力自两神体内爆发,猛然间结合起来,竟是扭曲了两神的轮廓,融为一体,化作一尊金甲天神!   这天神散发出亘古气息,粗壮的手臂一抓,滂沱气势笼罩庙宇,直接破碎殿堂,而那手则抓向那颗珠子!   “阿弥陀佛,还望天神退去,莫要趁乱而为!”   那僧人摇摇头,也不阻止,同样抬手抓了过去。   佛光汇聚,化作巨掌!   就在此时。   一朵洁白莲花自那珠子中显化。   沿途的佛光,就像是白雪遇到了烈日,纷纷消融。   一片幻境浮现,乃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人来人往。   那金甲天神的手掌陷入其中。   那幻境街道中的众人一看,齐声道:“此物有违常理,当是虚幻!”   话音落下,这天神臂膀崩溃消弭!   那金甲天神一惊,急急后退!   随后,佛光手掌也陷入那片幻境,顿时佛音阵阵。   街上众人又道:“此乃惑心之景,该是出于口舌,不当独于世间。”   顿时,佛光消散,那僧人更是脸色一变,凌空而退!   待得天神、僧人退下,那白莲盛开,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此人陈错模样,高冠博带,月白长袍,甫一显身,就对僧人笑道:“多谢法师成全。” 第二百四十三章 掌中佛国花三朵   那僧人听得此言,眼皮子就是一跳,身上有几道念头跳动。   但他很快收敛意念,微微眯眼,打量着陈错,眼露惊疑。   陈错的白莲化身这般现身,散发出阵阵奇异涟漪,那周遭的佛念香火被这涟漪荡过,竟是纷纷退避,难以沾染!   “这是……”   那金甲天神断裂的手臂,已然在众多香火念头的修补下恢复如初,可祂见得这一幕,却透露出困惑之念。   “香火不沾其身?莫非这新任河君,已经放弃了神灵符篆?若是如此,为何不见符篆显化出来?”   倒是那僧人在后退几步之后,见着这一幕,当即恍然过来。   他双手合十,叹道:“原来如此!领悟了香火之妙,再反其道而行之!君侯吞纳香火,所求的并非是神灵权柄,而是要借此领悟,要先明了香火,才能无惧香火,如此看来,君侯所图者甚大啊!”   说话之间,这僧人看了身旁的金甲天神一眼,又道:“尊下处心积虑,想要在关键时刻谋取符篆,眼下既暴露了心思,亦未得所愿,不如退去。”   那金甲天神一听,冷冷一笑,并不回答,却没有贸然出手。   那僧人见状,摇摇头,道:“既如此,那贫僧只得将两位都一同镇于此地了。”   说完,这漫天的佛光骤然一变,在阵阵锁链碰撞的声响中,竟是演化出重重幻境,镇压下来!   那幻境广大,不光笼罩了陈错,就连那金甲天神也在其中。   “直接以镇运大阵镇压?”金甲天神一见,便摇摇头,“此物,果然不该让你等佛门掌控,如今看来,是后患无穷了!”话音落下,这天神轰然解体,随即遁出此间。   一瞬间,那镇压之势,就尽数落到了陈错身上!   他这具刚刚成型的人道白莲化身,被那镇运大阵直接威压袭身,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灵光,都逐渐被压得暗淡。   层层光晕之中,那僧人凌空盘坐,他道:“君侯虽已不沾香火,摆脱了佛性侵染,却也失了依仗,单纯靠着一道长生化身,尚不足以对抗大阵!”   陈错听着,却笑道:“你既动了大阵,牵连之下,那镇运铜人也就被牵扯过来了。”话至此处,他的心头三道人念共识飞了出去。   当即,这天上的锁链碰撞之声密集了许多。   不过就见僧人屈指一弹。   啪啪啪!   就像是三个肥皂泡破碎了一般,三道人念共识转眼就被击碎!   连带着陈错的心灵殿堂中,意志都震荡起来。   随即,这震荡中的人念共识,便被引导着,汇聚到了这道白莲化身之中,而后这化身一挥手,那人道幻境再次蔓延出来。   三教九流、士农工商,都在其中浮现。   这幻境就像是一副画卷,缓缓展开,越来越大……   顿时,天上显化出一道道锁链虚影。   但随即,便见那僧人伸手虚抓。   嘎吱!   裂帛声中,人生幻境从中断裂,化作一团清气,再次被陈错收拢回去,不过这一出一回,其中的百人印记消散了许多。   随即,这道化身的身形越发凝实,那周身扩散出来的涟漪朝着四周辐射,那众多佛性香火被这涟漪波及之后,佛性褪去,变得深沉、深邃,纷纷落下!   人道森罗,万象更新!   那僧人见得这一幕,眼皮子再次一跳!   远处,那金甲天神再次现身。   只是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天神先前未能抓住机会取得符篆,又退避了镇运大阵的镇压,此刻,祂身上神光已然暗淡,轮廓都扭曲了一些,隐约能看到其中的两团神力光辉。   这天神看着陈错,眼神凝重了许多。   “不沾因果、人间百态,绝神于外,这是……人间的功德道?不过,功德道似乎并非如此,毕竟此道难成,更难长生,那这是什么?必然不是修真道,亦非元始道,也不是造化道,更非生死道,偏偏又与香火道近乎是天敌!”   想着想着,祂的眼神猛然一跳,随即摇摇头:“该不会是那古老之道,毕竟那一道早已消逝,不过我终究是借地祇之基,并非真身降临,不能仔细探查,不过这个陈方庆……”   天神的眼神有了一丝闪烁。   “若他能度过今日这一劫,天庭必须要招揽此人!”   不过,祂也清楚,那僧人即便受到重重限制,一直在借着外力,亦不是这般容易就能对付的。   “当前这些,只能算是见招拆招,能否脱身,须得击退这道昙延化身,不过那老僧的化身越是无计可施,越就意味着……”   就在金甲天神转念之间,那僧人又有动作,他竟是伸手接住了几道跌落下来的香火念头,细细品味之后,面露诧异。   “我是谁?我在哪?我将何处?”   满含诧异的朝陈错看去,僧人道:“这看似迷茫的话语,居然透露出深邃思辨之意,着实令人敬佩,既然如此,还请君侯与贫僧同往寺中论道吧!得罪了!”   话落,这僧人忽然一掌印出!   轰隆!   轰鸣声中,天地仿佛停顿了一般。   天空中,碎裂声响起,一道裂痕自苍穹深处蔓延而下,直往天空西边而去!   .   .   北周境内,云居寺中。   几个僧人正在后院中论佛,忽然神色皆变,纷纷朝着一座屋舍看去!   就见天上一道裂缝落下,直指那屋舍!   一名年轻僧人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惊道:“此处并非秘境,师父何以要亲自动手攻伐!”   .   .   “贫僧若不动用自身神通,根本无法拿住君侯!”   遮天蔽地的手掌,五指通天,宛如五座高山,那滂沱气势比之之前的镇运大阵居然还要凶猛几分!   那掌心之中一片佛国浮现,宛如砂砾之国,如梦如幻,将陈错摄入其中!   与此同时,那僧人的身影,竟是被一道道裂痕牵扯着,已然模糊扭曲,不过他神色如常,气定神闲。   金甲天神看到这一幕,不由摇摇头,叹息道:“这老僧这次是兵行险着了,局面抵定了!”   就在祂念头落下的瞬间,那巨掌之中的虚幻佛国,忽然一阵扭曲,跟着一道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见着这道身影,莫说这金甲天神,就是那僧人都是愣在当场。   陈错看着这一僧一神,露出笑容,道:“世外既出手,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此世排斥出去!”   “你既知贫僧乃是世外……”那僧人正说着,忽然一怔。   就见对面的陈错头上先是飞出了一朵白莲,继而又有一朵青莲和一朵金莲显化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混元为一   白莲变幻,人生百态。   青莲缥缈,五‘光云雾。   金莲肃穆,佛光日轮。   这三朵花悬于陈错头上,散发涟漪、五光、佛光,竟是将一片佛念、佛光都给排斥出去,生生制造出了一片空当!   “三花?”   金甲天神见状,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那僧人亦显露出惊讶之色,但随即他就直接干脆的再次一掌拍出!   但这一次,却有许多佛国身影从掌中冲出,隐约能看到龙形、鹏形,个个光影变幻,伴着阵阵梵音经歌,将一处天地染成金黄!   这河君庙周围,无论是那庙中庙祝、杂役,还是拜神的香客,在被这光辉照耀之后,都从原本的静止状态中解脱出来,然后纷纷合十,生出虔诚的向佛之心!   随即,一缕一缕的寄托之念,混合着一魂一魄出窍,在佛光的护持下,无惧外界阴冷日气,都朝着那一片佛光景象汇聚过去!   就连远远观望的狼豪、张房等修士,在触及佛光的瞬间,都生出了一缕慕佛之念,不过随后就被他们掐灭!   紧接着,一人一狼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骇然!   “那位法师到底是个什么道行?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在他们视线的尽头,那僧人端坐云端,宝色庄严。   “我者即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他的严重,一片金黄。   “君侯既为正因,贫僧自要了因!”   他摊开手,手中一轮红日,轻轻一推,便朝着陈错落下。   那红日堂堂皇皇,所过之处,因果牵连尽数显现出来,随后被灼烧干净!   “这和尚竟是出了这般狠辣手段!他这是要将今日一切都尽数了结、湮灭!”   金甲天神亦不得不以神光为屏,遮挡身前,阻挡佛光侵染,但即便如此,这天神的身影也逐渐暗淡、通透,竟是凝结这具身躯的香火根基,也在那红日的照耀下,开始崩解、断裂!   若是发展下去,随后祂看的却不是僧人,而是陈错。   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三朵莲花,惊疑不定。   “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货真价实的三花?不过,三朵虚幻之花,都有着长生气息,似乎还分属三道,三道三华,若这就是陈方庆的底牌,那确实不容小觑,可这三花之路……”   动念,红日光辉已是笼罩陈错。   那三花交替变化,释放出的光芒化作屏障,生生挡住了红日光照,但却在缓慢的后退,眼看着就要被那红日光辉彻底压制!   金甲天神见状,只是叹息。   “毕竟是世外冒着破空而去的危险出手,莫说是长生了,就是归真又如何能抵挡?”   便在此时,却听陈错轻笑一声,道:“若是归真境的真人在这里全力出手,那我最多是拖延一二,就要思量着如何逃遁,若是法师亲身至此,我也要退避三舍,甚至遥遥感知,就要远远避开,可惜,法师乃是世外,还是化身至此,更是动用了那镇运大阵,我又如何能错过这番机会……”   话语声中,陈错抬手一指。   那顶上三花齐齐一阵,随即朝着一处聚集,最终碰撞在一起!   轰隆!   就听一声剧烈的声响中,这河君庙方圆百里的天地震颤起来。   这片范围之内,无论修士、凡俗,亦或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尽数震颤起来,在他们的心头,有无穷念头闪过,森罗万象,包罗前后!   而后,那河君庙中,一道斑斓光辉冲销而起,插入云霄之后,立刻搅动苍穹。   僧人一见,手中捏印,咒出无声,要平息苍穹。   “仙道出尘,入阵显魂!”   当当当!   阵阵锁链碰撞响起,森罗变幻之间,一道道残魂显化出来,浑浑噩噩,迷迷糊糊!   僧人眉头一皱,一扫袖,衣衫衍生一团袈裟,飞了起来,迅速涨大,要遮盖天空!   “人道守心,明了心志!”   漫天震荡,一道道残魂骤然惊醒,过往种种流过心头,跟着五蕴六贼爆发开来,像是惊雷,横扫四方!   那件袈裟当即被扫落!   “佛道正因,普度众生!”   雷霆显露,残魂仿佛得了引领,呼啸着朝陈错汇聚过去!   “善哉!此乃劫难,还请君侯停手!苍生何罪!”僧人叹息,两手合十,金光双目流下血泪,落入泥土,化作血土,荡漾涟漪,朝着四方土地蔓延!   冥冥之中,陈错的心中,一片桃源景象浮现出来,如梦似幻,似虚还实,降临河君庙中,又朝着四方蔓延!   那血土当即凝固,被生生固定!   “这……”金甲天神见状,眼中神光大盛,随即急切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桃源之境笼罩,直接没入其中!   便是那僧人亦露出惊骇之色。   “你到底是何人!”僧人暴喝一声,正要再出手,但脸色一变,身体周围忽然凭空浮现一道道漆黑裂痕,将他的整个化身都笼罩里面,处处龟裂!   “不好!贫僧出手到达极限了!”   话音落下,这化身便像是化作琉璃之色,在清脆声中破碎开来。   碎片吩咐中,那僧人双手合十,叹息一声,道:“此番君侯的算计着实令贫僧敬佩,只是这一时之运,不过只是暂时,日后……”   但他华未说完,就被一束五色光辉扫过,彻底湮灭!   “我方才已经说了,不会错过今日机会,既然留下了你这个威胁,总要排除了才是……”深吸一口气,陈错收拢心念,并未因那僧人化身破碎,便停下动作,而是从僧人化身破碎处,抓出一点光辉。   “因果已全!”   斑斓光柱随心而动,将那点光辉纳入其中,像是得了一把钥匙,与众多残魂结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扇大门!   陈错的意志迈入门中。   .   .   普渡寺中,众僧正遥遥看着远处的异变天象,一个个心惊肉跳,心生不祥之感。   “战况居然这般激烈!”   “到底是何方神圣与高僧交手?”   “无论如何,我等只能静等……”   众僧正在说着,忽然听到殿堂中传来惊呼。   众人之心本就紧绷,此刻一听,立刻疾奔而去。   可不等他们走入殿堂,就看到那伫立堂中的铜人巨像上处处裂痕,而后一块块的崩裂开来!   忽然!   伴随着一阵斑斓光辉落下,   铜人彻底破碎!   一团精光,从中飞出! 第二百四十五章 铸金   铜人既崩,那整座庙中的僧人俱是一怔,继而就生出大惊恐、大混乱!   那混乱的情绪,看似自心底而生,又似乎是被外界感染,所以不过片刻光景,整个普渡寺的僧人,就一个个惊叫起来,状若疯魔!   那僧人之中,但凡有道基境界之人,目光落在那殿堂之中,就能看到一个空洞一般的扭曲所在,这扭曲还在不断扩张,朝着天上蔓延过去!   扭曲所到之处,天空上锁链碰撞,一道道残魂显现,随后又挣脱出去,继而踏入幽冥之旅。   “这天,是要塌了不成?”   晋州城外,一处村寨。   造化道中的离乱道门人胡秋和关愉,忽然心有所感,瞧着那天上的变化,面露惊骇之色。   那胡秋自从与典云子一战之后,修为近乎全废,加上被“聂峥嵘”下了禁制,根本不敢远离,哪怕现在见不着“聂峥嵘”的人,他也不敢离去,就与关愉在晋州城外的这座村镇中隐居了三个月。   因为本就忐忑不安,这时候一见这般情景,胡秋不由生出惊恐。   “此处怕是不能待了!”   “但是聂师弟还没有回来!”关愉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胡秋就道:“你以为我想走?我还不知道那小子给我下了什么禁制,万一离开的远了,禁制爆发开来,可是要命的!但你瞧瞧这是什么情况?这情形,八成是那庙中的铜人毁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毁掉的,这是大事,咱们离着这么近,万一被牵扯进去,哪里还有命来!”   “那聂师弟岂不是也有危险?”关愉却面露担忧,“他不是说,要去城中吗?”   胡秋却恼道:“他去城中,也是为了我藏的那些精金陨铁!唉!一说起这个,我就心疼,万一日后使者问起来,如何交代?”   关愉摇摇头,半点也不关心此事,随即见着那胡秋脸色陡变,竟是一片苍白,便问其故。   胡秋咬牙切齿道:“我隐藏诸金之处,已经被人触动,里面的精金陨铁,尽数被人取走了!”   关愉一愣,随即就被天上一阵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当当当!   苍穹之中,阵阵声响不住传来。   在修行之人的眼中。   天上,那一道道锁链接连显形,无数残魂翻滚,以晋州城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好家伙!”   大河之侧,那狼豪见着这一幕景象,脸色变幻不定。   “这架势,就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一样!莫非都是河君庙中一战所波及?”   张房也叹道:“这等情形,难道是那佛家高僧要借此施展什么惊天神通?”说着,他脸上忧色越来越浓烈。   正在这时,二人同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却见着一道精芒自晋州城的方向飞来,转眼就落入了庙中!   随着那道精芒落下,这河君庙周围万物震颤,尤其是精铁所铸之物,更是震颤不休。   张房、狼豪身上的兵刃、佩剑,隐隐发出鸣叫之声。   “这是何物,居然引得金铁共鸣!”狼豪、张房面面相觑,随即揉了揉眼睛,刚才他们只是遥遥观望那道精芒,居然就生出刺痛之感,就像是有人用细针刺着眼睛一样。   “该是某种精金之气!”狼豪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纠结之色,“这事越发复杂了,若是继续留在此处,这风险着实不小,但可能还是个机缘……”他目光一扫,双目隐隐泛光,已然动用神通,看到了周围潜伏着的不少修士,已然开始动身离去了——   此番河君庙的交战,动静可谓惊天动地,一招一式波及甚远,早就引来了众多关注。他们聚集过来,想要看看是否有机缘。   可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光是机缘不多,似乎还潜藏着凶险。   “张道长还要留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道,狼豪眯起眼睛。   张房摇摇头,道:“贫道自是不会离去的,要在此处看到最后,知晓战果。”   “好!那我也陪着道长一同!”   狼豪这话刚说完,这心里猛地一跳,随即一抬头,正好看到又有一道流星,自晋州城的方向飞来。   与此同时,那冲霄入云的斑斓光柱,忽而收敛,被收拢入河君庙中。   .   .   “铜人既崩,其精衍生。”   河君庙中,陈错浑身缠绕着层层光辉,斑斓夺目,而他的手中则握着一团精芒,那精芒涨缩不定,释放出阵阵锋利光辉。   他的手掌,竟是被这精芒刺激的不断炸裂重组,就像是被刀剑反复绞杀一般!   不过,在这精芒跳动之间,又有许多历史片段传递出来,为陈错捕捉,进而理解了其中的精细之处。   “铜人本就是以精金至宝为原料,混合了众多阵法、禁制,又辅之道法禁术,以北魏勋贵、汉家苗裔的真血为祭,才能铸造成型,伫立三十多年,吸纳北地气运精华,早就蜕变,这团精芒之中,不光有最为浓烈的金行精华,更蕴含着铜人镇运以来,所凝聚的气运结晶!”   说话间,他身上光影流转,青色、金色、白色的气流在口鼻之间流转变幻,最终一口喷出,落入那团精芒之中。   精芒原本跳动不休,此刻被这三色之气缠绕,倏的就安静下来,然后被陈错探手其中,一撕,就将里面最为刺眼的一部分摘取出来!   这被摘取出来的部分,光芒夺目,就像是一颗星辰,被陈错捏着。   “金行精华,以气运、人念祭炼三十载,近乎化成概念,坚韧无比,锋利至极,却无实体,这般形态想要吸纳炼化,近乎不可能,好在有着凭借……”   念头落下,又有一团精芒落下,正是诸多物件,里面乃是几种金属。   陈错随即喷出一口气来,那几种金属迅速融合起来,转眼就混合为一,随后陈错便将手上那团刺眼的金行星辰灌入其中!   下一刻,众金凝聚,不断的精粹、浓缩,被陈错拿在手中,一捏,化作一柄飞刀。   这时,陈错身上的斑斓光影摇晃了一下,他心有所感。   “这三花聚集的消耗着实不小,只是炼化一个金行至宝,两枚玄珠就快支撑不住了,那接下来的事,也得尽快了。”   这般想着,陈错一抬头,视线落到了天上。   苍穹之中,锁链穿行。   陈错眼中五光闪烁,《九歌》注解中的《礼魂》歌声传出,当即,众魂响应,生出莫大之力,降临在陈错身上!   他顺势伸出食指,残缺符篆与漆黑符篆同时投影出现。   嗡!   符篆重叠,陈错一念贯穿,随即意志降临世外河境! 第二百四十六章 接引   水波荡漾,意志如梭。   “以众魂为锚,接引世外之人!”   此番意志降临,因有众魂加持,陈错的意志像是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又有两枚符篆为依凭,所以甫一降临,就近乎笼罩了整个河境!   在这一刻,这世外角落的全貌,落入了他的眼中。   整个河境,居然就是一条长河。   此河又宽阔至极,比之河东之地,还要大上几分,但河外无物,除了那河中水域,再无其他陆地或者岸边。   “世外河境,处处皆是水域,并无水外之概念。”   在这广阔河流之中,分布着诸多区域,鲛城正好位于整个河流的中间。   一阵粼粼水波传来,陈错的意志猛然一个恍惚,难以再观此河全貌,他也不强求,收敛意志,就朝着那座鲛城落下!   .   .   “公孙君,咱明人不说暗话,那位水君已是换了个人,这事我等心知肚明,只是这凡事皆有定制,传统遵循了几百年,哪是说改就能改的?那些个鲛人,本是低贱之族,现在个个能意念传声,能背着吾等谋划,反倒是咱们落入下风,这算个什么事?”   公孙井的水宫令府邸,接连有人拜访,个个都是人类贵胄,一见其面,就满腹牢骚。   公孙井摇摇头,道:“诸位,水君乃至高之位,岂能背后非议?你们逾越了!今日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休提……”   说话之人还有几分不服,正要再说,却是突然住嘴。   公孙井也是骤然神色陡变,然后急急起身,与众人一同走出屋舍,朝着外面看去。   就见那城池之上,有一团变幻不定的光影,金色与黑色交缠,变幻不休,隐隐呈现出一扇门户的轮廓!   “这是……”   公孙井顿时瞳孔扩大。   无边威压落下!   公孙井等人仓惶下跪。   城中,一个个鲛人心有所感,在心信之法的加持下,马上人人皆有感应,一个个都走出房门,看着城上的那道黑金门户,齐齐跪下,赞颂水君之名!   城外,以独眼鲛人映为首的一众反叛着,看着那扇门户,在震惊之余,却是本能的生出了一点渴望,他们渴望前往门户,渴望踏过门槛……   .   .   “有事发生!”   水宫侧殿,剑宗二人原本正与其他人交谈,倏的心有所感,然后一跃而起,不由分说的就朝殿外走去。   “……一年半载的,是难以离开此处的,还是多熟悉熟悉环境吧,赫君,你这是做什么?”   鬼神独孤信正与众人说着,忽见剑宗两人异状,待得问出口来,便得心血来潮,于是顾不上多说,同样是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见状,也都快步走出,待得走出殿堂,一抬头,正好见得那门户轮廓彻底凝固,化作黑金色的青铜大门。   一人自宫中飞起来,悬于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赫子赢、柳洱见着那扇大门,心神震颤,浑身的念头、法力都近乎失控,   “陈君,这扇门有何玄妙?”独孤信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却感到难以置信。   祂当初得王朝敕封、生前功绩,晋得鬼神之位时,那鬼神权柄近乎天生,也无法三个月便如臂使指,更不要说借此撬动外界乾坤了!   但此情此景,无不说明,初得河君权柄的扶摇子,已是掌握了信徒之心,甚至借此打开了世外之门!   “但这只不过三个多月啊……”   陈错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笑道:“此乃渡世之门,时间有限,先随我离去再说,省得错过时机,至于其他,日后再说。”   话落,他一挥衣袖,黑金大门洞开,青色、金色、白色的光辉如匹练般蜂拥而出,化作长虹瀑布落下!   宫前众人个个愕然,看着直落而来的三色瀑布,感觉到其中含而未发的恐怖威压,个个噤若寒蝉,本能的想要抵挡,却发现周遭水流坚固如铁,将他们尽数禁锢在原地,竟是半点也挣扎不了!   “陈……”   独孤信还待开口,但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被那三色瀑布笼罩,随即便感到周身法力散开,被摄入其中。   一行人转眼间,就被这光华一卷,挟着飞去,带入门中!   陈错立于门前,俯视城池,目光穿透层层阻碍,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目光所及,无所藏匿。   无论是人类,亦或者是鲛人,连城外的鲛人映等人也不例外。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中,他们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分明通透,半点秘密都无法隐藏!   “尊上……”   公孙井跪地朝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问道:“尊上可是要远游?”   陈错摇摇头,也不回话,转身踏入门中。   那大门轰然关闭,荡起阵阵水波涟漪。   沉闷的声响像是巨锤落鼓,敲在众人心头。   众人的心中,一道身影越发清晰。   随后,随着那水波涟漪扫过全城,人人心中飞出一道念头,汇聚起来,由虚化实,赫然是陈错的模样。   只是,这陈错不言不语,凌空盘坐,浑身绽放寒芒,通体像是精铁所铸,直接落下,镇于城中!   轰隆!   整座城池都晃动起来。   鲛城内外,人心震动。   那公孙井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众多人类贵胄个个色变,心生不安。   城外鲛人则是心有感悟,各自对视。   由此又衍生出一连串的变化。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众人被三色光辉裹着,入了那扇门,落入一片五光十色的通道之中,一路穿梭。   面对这般异变,回忆着陈错方才的言行举止,众人惊骇至极,只是被四周威压镇着心神,连念头都传递不出去,只能生生忍耐。   待得斑斓光影退去,压力一去,众人浑身一松,竟是居于空中,跌落下来!   好在他们个个皆非凡人,各自施展本领,稳住了身形,就朝四方打量。   “这里是……”张竞北眼中先是一亮,“汾水入河之处的那座河君庙!我们出来了!”话落,却又脸色大变。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到了天上异象,察觉到了周围充斥着的那股澎湃意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独孤信满脸的惊疑,此时既归人世间,祂变得了香火寄托之念,却是越发迷糊起来,“镇运铜人似有损伤!”   “无需担忧,是那晋州的铜人已经破碎。”   陈错的本体脱离世外河境,自虚空中漫步而出,目光一转,落到下方河君庙中,视线与自己的那具化身碰在一起,随即摇了摇头。   “化身三花汇聚,境界已然超越了极限,但我这本体却还是道基,孱弱无比,成了弱点,必然会被他人抓住,借机利用……”   念头刚刚落下,一道身影已然跨空而来。   “善哉!”昙延僧浑身缠绕着漆黑裂痕,踏空而来,见着陈错后,就甩出袈裟,“此番铜人破碎,天机逆乱,实乃大劫开启,君侯,你错矣!贫僧当接引君侯入佛国悔过,隐去变数,令前因重归旧位!”   僧人声如洪钟,袈裟一荡,遮盖天空,隔绝一片天地!   入目之处,尽数灰暗。   忽然,一点光芒自僧人掌中迸射出来。   “佛国降临!” 第二百四十七章 界落生根,烈日蒸念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凌空盘坐,忽然睁开眼睛,朝着远处看去。   “未料这佛门的底牌之一,居然会在此时被动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这陈方庆真是不时就要给我一个惊喜,但若是太华山因此牵扯进去,仙道势力有所损伤,终是不美,还是得留心一二,关键时刻,须得出手,免去太华山的困扰……”   这般想着,他手指轻轻一弹,一缕意念化作碧绿光辉,划过秘境,遁入虚空之中。   “不知陈方庆能否再予我些许惊喜,多拖延一些时间,最好能将各方的目光都吸引到镇运大阵之上。”   .   .   淡淡的光辉,在这片被隔绝的天地中落下。   一片一片的山脉蔓延开来,从无到有,连绵起伏。   山中密林处处,山外农田纵横,一座座庙宇在其中拔地而起,传出钟声、经声。   阡陌农田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在山脉两侧冒出来。   顷刻之间,这片天地就换了一副模样!   独孤信见状,二话不说,便朝着远处遁去,却哪里走得了,几步之后,就落入了一片竹林之中,周围满是诵经之声。   而那剑宗二人、孟家兄弟等人,也是第一时间作势远离,结果都是几步之后,就先后落入了两座寺庙之中。   至于那灵崖、灵梅、张竞北、典云子等,却还是待在陈错身边,并未离去,可瞧着眼前这陡然变化的景象,一个个亦不免心潮起伏。   典云子神色微动,微微侧头,似在倾听什么,而后语气沉重的道:“此景乃是桃源现世!”   “桃源现世?”灵梅吓了一跳。   “那是世外境界的仙人手段啊,是将自身桃源之境,投影外界,干涉和影响人间景象!”灵崖明白过来,道:“那就是说,眼前这一幕,并不是幻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景象?”   张竞北咋舌惊讶,道:“好家伙,咱们一出来就是这么个大场面,难道是牵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但那僧人既然是世外高人,又为何会滞留人间?”   灵崖则担忧的道:“这僧人是冲着何人而来?我等若被牵扯进去,怕是……”说着说着,她目光流转,落到了那半空中的陈错身上。   “该不会是冲着陈君子来的吧。”灵梅嘀咕了一声,随即其他人的表情都僵硬起来。   随即,周遭佛音阵阵,众多草木忽然疯长起来,转眼就成了参天林木!   安宁、祥和的气息,随着林木蔓延,让众人的意志一阵摇晃,心生安逸之念。   綦毋怀文叹息了一声,一拍身后的箱子,就听一阵机括转动声响,一枚枚铁盾飞了出来,插入地面,相互连接,将众人围在中间,释放出莹莹光辉,将一行人护在其中,提醒道:“既是落入桃源佛国,那咱们能做的,便是守住心念,不要被此处同化,最终落得归化入籍的下场!”   “可是陈君还在外面……”灵崖看了一眼外界,话未说完,就见那僧人已经到了陈错跟前,朝着陈错合十行礼。   陈错灵识四扫,已然发现,自己与那镇运大阵中众魂的联系,被彻底隔绝,四周更是不断有天地威压聚拢,要将他直接禁制封镇!   “君侯,请与贫僧归去。”那老僧表情诚恳,“今日之事,必然遗毒连年,令苍生颠倒,甚至影响天下一统,如此一来,这天下的纷争何时才是尽头?”   陈错笑道:“就算是天下一统了,一千多年后,依旧是纷争不断,再者说来,这铜人镇了北地汉运,焉知不是纷争源头?不能总是你说的就是理,旁人的推演就是错的,说不定我破此铜人,本就是天经地义,附和历史大势!”   老僧沉思片刻,轻笑道:“这也有可能,但贫僧老矣,已难以跳出藩篱,况且本要借此了因,结果却牵扯更多,终归要做过一场的,也罢。”说到此处,他忽然摊开双掌。   天上,一轮红日落下。   跟着,僧人又要捏动印诀,但忽然间浑身裂缝震颤,整个人的躯体都像是要彻底破碎,身后一道漆黑裂痕浮现,狂暴的吸引力拉扯着他的躯体,要没入其中!   “先前以化身动手,已然惊动乾坤,但现在连这般程度的神通,都难以施展,莫非是受这陈方庆三花聚集的影响,天地意志越发关注此处?”   老僧神色一变,放开了印诀,随即便将心念加持于红日之上。   顿时,红日暴涨,火光冲天!   “请君侯先入轮回,感悟几年,待老僧观世间变迁,是否如君侯所言那般。”   烈日落下,炙热降临!   那浓烈的热息,甚至将念头蒸烤的蒸发出去,令张竞北等人一阵晕晕乎乎的。   在朦朦胧胧间,他们居然见着了些许身影,像是自己的前世,又像是自身的后世,陷入红尘之中挣扎求存,很快便沉溺到了种种感叹之中。   首当其冲的陈错,更是浑身燃起火焰,念头跳跃之间不断蒸发,连心中道人都透明起来,更是生出种种幻觉,让陈错隐约看到了车水马龙、摩天大厦,以及一片莫名旋涡,似乎要将自身的意志彻底拉入其中!   “咦?”   老僧露出一点诧异之色。   陈错则在这时,朝着一处招手。   顿时,狂风乍起,那道聚集了三花的化身忽的现身,往前一扑,便与本体合为一体!   青色、金色、白色的清气化作根根细针,刺入陈错本体的血肉骨骼之中!   顿时,他浑身鲜血炸裂、骨骼破碎!   “我这本体,果然是承受不住如此威能。”   剧痛之念在陈错心头升起,旋即就被那心中道人收敛过去,藏入心灵深处。   而后,陈错意念流转,化身之力慢慢被掌控起来,均匀的分布于全身各处,三色光辉贯穿全身,迅速的修补血肉骨骼,黑白流转,那血肉骨骼像是倒带一样,迅速恢复。   但天上的红日依旧落下,不受半点阻隔。   老僧见状,收拢念头,摇摇头道:“君侯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老僧此番不惜亲身来此,便是不敢再掉以轻心。”   “但你依旧不敢全力出手!”陈错说话间,忽然伸手点了一下额头!   他的额间,竖目骤然张开!   三色光辉向内奔涌而去。   轰!   先是森罗之念骤然炸裂,跟着三色光辉便触及到了那桃源节点!   顿时,周边的佛国景象开始扭曲,甚至出现了撕裂的先兆!   见此情景,老僧叹息一声,两手一上一下,摆出印诀,收拢双腿,凌空盘坐,身下红莲盛开,脑后日轮绽放光晕。   那红日之上沸腾起来,宛如朝阳初升,充斥着世间念头的光辉照耀在陈错身上!   当即,陈错心念摇晃,种种虚实难辨的景象在周围萦绕,那车水马龙的高楼景象越发清晰起来。   一道道念头更是直接化虚为实,成了一根根心丝,延伸出来,被那老僧一抓,便要汇聚过去!   “此乃世间烦恼之根源,贫僧替君侯斩去!”   但就在此时。   “三生化圣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三生送佛!   “造化道的法门!?”   昙延老僧一见,面露意外之色,但很快就化作惊讶。   对面。   陈错运转玄功,顶上三花显现!   三生化圣道,本就是取自三生变化之意。   这一次,三花之中各有虚影跳动,散发出阵阵涟漪,与四方佛音相合,赫然有几分三生隔世的味道。   不过老僧一眼看去,就知这三花中的三生虚影,乃是虚构的,是功法与心念结合之后,衍生出来的神通投影,源于观想,而非轮回!   陈错以心念驱使,先是青莲飞出,挡住了那红日朝阳之光,随即陈错并掌为刀,一下子便斩断了一部分心丝!   “世间百态,万般悲喜,冷眼观之,三火化心!”   顿时,这部分心丝挟着一部分记忆、感悟落入青莲,那青莲倏的膨胀,一口气吞没了朝阳之光,随即勾勒出一个少年身影,长发束冠,青衣飘荡,朝气蓬勃。   老僧见之,手诀一变。   顿时,红日爆裂,投射出凶猛光辉,宛如午时烈日之光辉!   其中,都是人世百欲之景!浓烈甘醇,引人遐思!   陈错头上的白莲飞出,挥手再斩,又断开诸多心丝,而后那森罗之念与之交缠,一同融入白莲之中。   “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千回百转,森罗万象。”   那白莲一震,投影出一名青年男子,身着月白长衫,神色从容,雄姿英发,手中捧着一团变幻之影。   而先后两次被收拢了光辉后,那红日已是暮气沉沉,眼看着便要暗淡。   “没想到君侯竟有这般手段!”老僧见着,便知局面,随即手上印诀一变,竟是要驱散那红日。   陈错哪能错过。   “香火寄托,过度成毒,民心纷扰,聚厚为歌!”   金莲流转,结合最后一部分心丝,爆发出吸扯之力,将那红日所余下的光辉给拉扯过来大半!   金莲之中,慢慢勾勒出一个老者的身影,身着黄金袈裟,面目慈祥,眼含智慧,看破世间沧桑!   “法师当真恩重,令我领悟神通,又处处帮我打磨、雕琢,令这神通越发完善,便用此法,回报法师!”   陈错念头一转,三道化身就朝着老僧扑去!   而后,心中道人手中显化因果之光,陈错顺势一甩衣袖,就有一点寒芒破空飞出!   “君侯便是这般回报?”   昙延老僧闻言,却是心念跳动,先是一道佛掌被青衣少年的五色光辉刷落;随即,他祭起一根木鱼,阵阵佛音回荡,演化人间百态,旋即就被那白衣青年张开的一片万象幻境吞没;紧跟着,老僧身上的佛光像是被强风牵引着,没入到了金裟老者身上。   “三教同修?”   昙延露出惊容,但并不慌乱,把手一招,便有一道裂痕划过,将三道身影直接吞没!   只是三身虽去,一道寒芒转眼激射而至!   老僧抬起手来,轻轻一捏,便将那寒芒捏在手里,竟是一把寸长的飞刀。   “不对!”   忽然,昙延脸色陡变,便见那飞刀上精芒一闪,指尖裂开,鲜血滴落!   “因果之力?这飞刀竟还牵扯到了因果?”僧人摇摇头,看着那滴鲜血落下,摇摇头,手上一用力,那飞刀瞬间炸裂,化作虚无,“居然还是神通投影。”   霎时间,这僧人心中念头翻涌。   “君侯这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他挥动衣袖,想将那滴血液摄取回来,结果却猛然顿住,正见着对面的陈错身边,一片桃源景象凭空显现,绿水青山,鸟语花香。   比之这一片佛国,陈错身边的桃源景象无疑小了很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骤然降临,生生撕裂空间,令佛国生出裂痕。   “法师此番来袭,可谓威风,只是你先以桃源遮盖天地,终究是留下了破绽……”   陈错脸上已无笑容,身边桃源扩张。   身前,少年、青年与老年三道身影再次成型。   咔嚓!咔嚓!咔嚓!   在独孤信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佛国从中开裂!   三色光影中,陈错淡淡说着:“请法师飞升。”   .   .   佛国之外,大河之畔。   被佛国笼罩的一片区域,一眼望去,就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一块幕布遮盖了一般,从这片天地被割裂出去。   苍穹之上,两道身影御剑而来。   一人乃是垂垂老者,身着华服,另外一个则是个英俊青年,衣着朴素。   “见过虞师叔。”那老者一见青年,便拱手行礼。   “是林迈啊,”青年摆摆手,道:“无须多礼,你我修为相当,无需这般客套。”   那老者笑道:“弟子得了传令之后,便第一时间赶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师叔,师叔是来此游历的?”   青年摇头道:“我来处,是要寻人论道。”   老者林迈诧异道:“哦?不知是何人?”   青年也不遮掩,就道:“太华山的南冥子。”   “也是太华之事。”林迈叹了口气,“今日我等奉命来此,就是要护得太华弟子性命,此宗还真是多事,只是这次出手的昙延僧高深莫测,在佛门中辈分地位甚高,便是弟子出手,能不能护住那太华弟子的真灵,都还不好说。”   青年则道:“我有一宝,可保他无恙,此亦是令我来此的原因。”   他正说着,忽然停下话,抬头朝着另外一边看去。   就见天上一片云层聚集起来,隐约显现出两道金光闪烁的身影,似真似幻。   “天庭何以来人?”青年面露诧异,眉头紧锁,“平生变数。”   林迈就道:“师叔初至,不知河东局面,此番那太华弟子之事,牵扯到了大河水君的归属,天庭来人,倒也不令人意外,更何况……”他的目光扫过天空,瞧见震荡着的道道锁链,“这镇运大阵生出变化,当初落子的几方,恐怕都不会置之不理。”   “镇运大阵……”青年眯起眼睛,最后冷哼一声。   云朵之中,那两道身影也在观察着形势,并未贸然行动。   “仙门之人……”   两神正在交流,但突然间却是浑身一阵光影变幻,随即就满脸骇然的朝着那片被幕布遮盖之处看去。   与此同时,青年与林迈亦是心头狂跳,却是朝着天上看去。   哗!   天上云朵忽然一分,一道金光洒落下来。   轰!   下方,爆裂声中,佛国幕布轰然崩塌,一道浑身绽放着肃穆金光的神圣身影,缓缓升起,被那星辰金光笼罩,朝着苍穹深处飘飞。 第二百四十九章 纷扰及幽冥   “飞升?”   佛国破碎,内外众人皆观此景,个个目瞪口呆。   “这昙延僧居然飞升了?”虞姓青年一愣之下,看向林迈,眼露求证之色。   林迈深吸一口气,眼中绽放神光,盯着那道身影上下巡视,最后收回来,表情已经变了。   “正是昙延,他……”林迈的神色甚至有几分恍惚,朝着下方正在崩塌的佛国看去,“他显是在这人世间,施展了超出归真层次的神通,以至于被天地之力排斥出去了!”   虞姓青年眉头紧锁,道:“他该是在与太华山的扶摇子交手吧?为何会被逼的飞升?”   “莫非是太华山有人出手了?”林迈沉思片刻,“道隐子高深莫测,若是他出手,昙延僧猝不及防之下,确实有可能被迫施展世外神通……”   正说着,天上飘飞的僧人,忽然长叹一声,跟着就对陈错道:“至此,贫僧倒是有几分相信,君侯破了铜人乃是天数命定,不过,贫僧虽被君侯你逼着离去,却也要道一声谢,因果既了,算是彻底与这大阵绝了联系,自此再无挂碍。”   他双手合十,面露笑容。   “如此结局,亦是贫僧命中注定,就此别过。”   话落,这僧人身化一道光辉,直往天空深处,不见了踪影。   随即,一道金光落下。   方圆百里,肉身凡胎、飞禽走兽,乃至花草树木都心中生出感悟,隐隐窥见蒙蒙佛光。   与此同时。   周国。   云居寺的一处角落。   有白眉老僧长舒一口气,轻笑道:“从此一身轻……”随即,便默念佛经。   另一边,随着昙延僧的身影消失,正在崩塌破碎的佛国瞬间消弭,被困其中的众人都被释放出来。   充斥各处的佛光与威压荡然无存!   张竞北等人重归人间,自然感慨连连,但回忆前事,却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他们惊讶的发现,记忆中昙延僧的面孔变得有几分模糊,身形轮廓逐渐虚化。   记忆中的那道身影正在远离。   “羽化登仙,片念不留,难道真是白日飞升?”   张竞北、灵崖等人越发惊骇。   灵梅颤颤巍巍的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飞升了?”   张竞北瞥了陈错一眼,低语道:“难道是被生生给打得?这也太吓人了!能飞升,那就是世外之人啊,但刚才、刚才……”   典云子神色微动,道:“昙延法师本是世外人物,靠着压制境界,才能滞留人间,此次为了压制扶摇子,因着失策,被打破了佛国,暴露于天地,难以抵抗乾坤之力,只得飞升。”   “不错,此番是临汝县侯因循利导,借势而为,抓住了昙延僧的弱点,生生将他逼得飞升!”遁走的独孤信这时又走了回来,表情复杂。   众人听得此言,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扶摇子逼着飞升?”   边上,一个声音骤然传来,老者林迈走了过来。   昙延僧飞升之际说出来的话,他与虞姓青年听得一清二楚,心头惧震。   老僧与太华扶摇子交手,最后生生飞升世外,临行前当然没有必要说谎,可若是按着这般说法……   “那扶摇子到底是何修为?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两人先前在佛国之外打探,对里面的局面并不明了,等佛国破碎,见着僧人飞升,战斗已是尾声。   这般想着,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陈错身上。   随即,虞姓青年和林迈老者眼皮子直跳。   陈错正在收拢自身神光,那桃源虚影正缓缓消散。   “正好之前感悟的时候,再次接触到了这片桃源路标,又在穿梭世外、人间之际,感悟到了隔世之变,这佛国降临更是助推了感悟,这桃源之妙,日后该继续探查,但眼下还无法真个掌握,何况还有些事得处置。”   感受着身上力量迅速衰退,陈错便意识到,三花演化出来的三生化身,得两枚玄珠的支持,虽然威能惊人,但到底是超出了自身承受,实际上不可持久。   先前有佛国遮掩,尚显平稳,如今佛国破碎,老僧飞升,陈错的三生化身,也直面天地法则,隐隐受到压制,力量迅速流逝!   “不过,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却还足以做些事。”   这般想着,陈错一抬头,看着一道道虚幻锁链在云层中穿梭变化,伸出手来,一团光辉在掌中绽放。   这光辉是他自铜人中所得之精芒,被一分为二后,一部分与诸金结合,化作金行至宝,却还留下了这一团光辉。   “这光辉乃是镇运金人的精粹,那铜人镇了三十多年的北地汉运,封锁汉儿残魂,如今铜人虽崩,过往岁月却难以追回,何况铜人有四座,此番崩毁的,只是其中一座,但无论如何,大阵缺角,是报应之始!”   抬手一抓,将一枚闪烁着佛光的鲜血摄来,融入光辉之后,陈错衣袖一甩,那光辉便直入云霄。   霎时间,像是滚油落入烈火中,本就变化不休的锁链彻底纷乱,一道道残魂从中脱身出来,立入幽冥!   下方,孟氏兄弟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可随即看了陈错一眼,见其人身上三光闪烁,这心里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可惜,他们虽然不说,陈错却忽的朝着两人看来。   他的眼中隐藏着森罗旋涡,直接将这孟家兄弟二人的魂魄,都给吸摄出来——   竟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二人身上飞出,霎时间,周围鬼气森森,更生出阵阵寒意,令周遭的花草树木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幽冥鬼仙?你等是鬼道之人!”   看到这一幕,独孤信等人纷纷后撤,露出了警惕之色,看着孟家兄弟的目光充斥着警惕与不解。   綦毋怀文更道:“你们两人若是生死道的修士,为何会在阳间显现?莫非是强行附身阳间之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在黑白两道人影离体之后,那孟家兄弟先是愣在原地,随即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一脸迷茫的朝着四周看了看,而后便惊恐起来,身上的气势更是一落千丈!   反观黑白人影,在离体之后,迅速稳固下来。   这两人一个黑面,一个白面,模样相似,气息迥异,却都透露出森森含义,身躯更有几分透明,宛如修士阴魂出窍时的模样。   “未料你竟已窥破了吾等身份!”黑面之人看着陈错,也不再遮掩,“吾等自幽冥而来,因你扰乱了魂魄秩序,造成一府混乱,因此前来押你,没想到却卷入了河君之位的纷争,现在铜人崩毁,众魂归位,幽冥地府必然更加混乱,日后少不得还要拿你审问!”   说到此处,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过,吾等此番归去,会为你分说一二,至于府君能听进去几分,就不是吾等能掌控的了。”   话落,拱拱手,黑白二人如烟气般消散。   “原来如此,难怪你兄弟二人,一开始便对我存着敌意。”陈错点点头,却不深究,目光一转,落到了另外两人身上,“那你们呢?又是何方神圣?”   被他看着的,赫然就是剑宗的赫子赢与柳洱! 第二百五十章 真假殊未分   “终于有了消息!”   连绵山路之上,几人疾行。   “真是麻烦,为何此处这般错乱,连法器都用不得,不然催动飞舟,此刻已然是到了!”   为首的红袄少女正是奚然,她的怀中抱着一头小白猪,正自说着:“小猪啊小猪,你千万不要谎报军情!不然咱们几人陷落其中,有你好看的!”   怀中小猪一抬头,哼唧道:“岂能有错?正是陈小子亲自寄托了念头过来,他这小子也算厉害,这才修行多久,都快要赶上俺了!”   边上,垂云子提醒道:“还是得小心一些,之前那天上异象连绵,定有高手在交战,咱们此番过去,也不求有什么收获,能护得小师弟周全,也就够了。”   “是这个道理,毕竟小师弟身旁还潜伏着不少心怀叵测之人。”奚然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正有一男一女紧随其后。   二人都是满脸忧色,听得此言之后,那女子就道:“袭击吾等的两个人诡异莫名,冒充了我与师兄,恐怕是有什么阴谋,时间拖久了,难免出现变数。”   奚然笑道:“放心吧,当初小师弟借着神像与咱们联络,就已经注意到那两个人了,他们翻不了天!”   “既是辨认出来了,当时就该拿下,为何要拖延到现在。”那男子满脸的不解。   “情况特殊,前些日子他们不是被困在哪个秘境之中吗?”垂云子倒是心中清楚,“现在正好是揭开他们真面目的最好时机!”   .   .   “我等是何方神圣?陈君这话,从何说起啊?我等不正是剑宗传人,你也是知道的,时间虽短,但此番世外危难也是一并走来,而且从一开始,小女子便对君侯很是敬佩……”被陈错的目光注视着,柳洱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强笑着解释起来。   赫子赢更是眉头紧锁,说道:“君侯莫不是受了那和尚的蛊惑,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了,他孟家兄弟是幽冥鬼仙,可不见得咱们同行之人,个个都有问题,咱们先前在水宫中遇难,可是真的同甘共苦,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顿了顿,他也不看旁人,迎着陈错的目光,问道:“难道君侯怀疑我与师妹,也是另有目的才来接近你的?须知,我等也是得了原来那位水君的邀请,参加宴席之时,才与君侯碰上!”   听他此言,灵崖、灵梅等人不由神色微变,灵梅更是忍不住想要出言,一同生活了一阵子,她与柳洱的关系亲近不少,难免想要帮着说一两句。   但刚要开口,被灵崖一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敬畏的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摇摇头,也不理会其他,衣袖一挥,就有一道寒芒飞出。   “我也不和你们多说,既然冒充剑宗弟子,待得正主来了,便与他们对质吧。”   而剑宗两人见之,脸色大变,立刻捏动剑诀!   剑光如柱,破空而起!   他们居然也不抵挡,要直接驾剑离去!   剑光透露出来的锋利气息,让独孤信等人暗暗吃惊,感受到了其中的锋利之意,近乎连念头都能切开!   尤其是同样用剑的典云子,更是有很深的体悟,毫不避讳的道:“扶摇子师兄说这两人冒充了剑宗弟子,但只是这一手剑诀,就是最纯正的剑宗功夫!”   “不错!”林迈也点点头,“咱们昆仑收藏了半部剑典,对剑宗的功法很是熟悉,这两人的这一手纵剑神光,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年的火候,不是一时半会能冒充得了的!”   说话间,剑光断裂,两人跌落下来。   又有一道白莲化身落下来,气势如潮水,一下就盖住两人,随后抬手虚点。   “既为常人,则该绝法,人不可飞,亦不可隔空驭物!”   顿时,赫子赢与柳洱身上气势衰退,身上灵光尽散,脸色苍白,连身上的兵刃都拿不动,跌落在地上。   “嗯?”虞姓青年见之,又是一阵诧异,“这般样子,颇有几分封闭泥丸、打散胸中五气的意思,这个扶摇子的神通还真是层出不穷!”   随即,他又仔细看了看,眉头一皱,道:“这两人有古怪……”   林迈仔细观摩,点头道:“他这是先以气势压迫,镇住了两人的神魂精血,随后出手封镇,这手神通只能用于弱,不能用于强,限制不小,但发展潜力巨大,至于这两人,确实有古怪,灵内有印……”他也皱起眉来。   “两位不愧是前辈高人,目光如炬。”既已制住了剑宗二人,陈错便自空中飘然落下,身上光辉渐渐暗淡。   他与昙延交战时,这两人并未瞧见过程,现在他当然不想暴露太多跟脚,于是便缓缓收拢了神通。   这一战,他不仅将众人从河境中拉出,更有诸多收获,需要时间沉淀、参悟。   “太华山扶摇子,星罗榜上第一人。”林迈哈哈一笑,“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本来我那几个弟子还对你颇不服气,现在想来,亏得他们没有跟过来,否则见了你,这道心都要受到影响。”   陈错道:“前辈过奖了。”   林迈笑道:“若是细算起来,我与你乃是同辈。”   陈错就道:“达者为先,阁下既已长生,当得起一声前辈。”   灵梅、张竞北这才知道,这老者竟是个长生久视之人!   林迈摇摇头,朝虞姓青年拱拱手道:“这位才是前辈,我与典云子都要称一声师叔。”   众人纷纷瞧过去,见得其人面容俊美,但身上并无多少神通迹象,显然已至返璞归真之境。   虞姓青年却忽然问道:“扶摇子,不知你如今是何修为境界?”   他这么一问,其他人纷纷留神起来,就连那林迈也不例外。   陈错毫不犹豫的道:“我乃是道基修为,诸位一看便知。”   “……”   众人瞬间无语。   张竞北更是道:“好家伙,众目睽睽之下,世外都给逼着飞升了,还在这道基呢!真是……真是够那什么,必须得做我大哥啊!”   灵梅也小声道:“我说呢,星罗榜英杰何其多,为何这位独占鳌头,只看这段时间以来的事,他若不占鳌头,哪个能当一品?” 第二百五十一章 阵既缺,劫则动   众人心思各异,可偏偏无法反驳。   虞姓青年与林迈二人,因为境界颇高,运转法力,眼观内外,自是能看出,在陈错收拢了神通光辉之后,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便是道基之境的层次。   按着正常的思路来看,陈方庆真正踏入宗门、开始修行,不过三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么点的时间,能迈过非凡之境,直达道基,已然是天赋过人了!   但问题是,在场的人可都亲眼见着世外被逼飞升的一幕,更听到了那位世外僧人临行前的话,再加上陈错之前的强势举动——轻描淡写的拘出了幽冥之人,又是一挥手,就拿下了两个剑宗传人。   就这样,任谁都不会将他和道基境联系在一起。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陈错真正的底牌、长生化身、玄珠等等,尽数都在梦泽之中。   此刻,三花化身正于梦泽深处凌空盘坐,似乎在感悟沉淀。   陈错确实需要时间沉淀。   三大化身的彻底成型,令他的战力实现了飞跃,三花聚合之后,更隐隐令他触摸到一个极为玄妙的精神境界。   但陈错的根基依旧被局限于道基,根基跟不上,再高的境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理解。   “只是这三具化身,就代表着三个迥异的神通法术方向,更是三条长生之路,想要参悟,绝非一时半会可成,除此之外,五行至宝也已经凑齐了四个……”   陈错的意念扫过梦泽一角。   神火跳跃、重水流淌、飞刀穿梭,还有一根树苗将将破开泥土。   .   .   外界,众人在经过短暂的嘀咕之后,也都果断的将这个话题略过。   就连提出问题的虞姓青年,见陈错这般回答,也不追问。   天上,两尊神灵在观看了此处景象之后,此时也降临下来。   “见过郡城隍、云丘山神。”   独孤信心有所感,拱手为礼。   祂虽是依附于王朝的敕封之神,可也知道天庭如今势力扩张,又有其他谋划,自然要给面子。   但其他人也只是惊异,并不见多少敬畏,多数只是拱手为礼。   “诸位真是客气了。”   来此的,自然还是之前的城隍与山神,先前两神被外力掌控,有上位神灵意志降临,化作金甲天神,借力行事,但并未断绝两人感知,所以这两神是亲眼见着陈错大展神威。   最后,金甲天神被排斥出去,解体四散的时候,更让这两神感受到了陈错身上的浓烈威势,此番再来,先前那种前辈指点后辈、资深引领新人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   面对陈错的时候,言语间更显恭敬。   对此,独孤信倒是不怎么意外,身为鬼神,祂十分清楚,神灵之间的阶级之分、境界之差,比之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影响更大。   那城隍问候之后,就道:“河君,如今你大战之后,尚需修养,吾等也不好打扰,不过天庭之令亦迫在眉睫……”   陈错眯起眼睛,也不拒绝,只是问道:“天庭若是想要招揽,总要说清楚,何况我本是太华山出身……”   “无妨,无妨,”平阳城隍摆摆手,“吾等此来,事先就得了嘱托,是有心让河君阁下感受到天庭诚意的,这加入天庭,并非是加入山门、宗门,反倒像是在凡俗朝廷担任供奉,并不碍事……”   兴许是担心陈错不耐烦,城隍说了两句之后,双手一捧,就有两团金光从袖中飞出,在手上凝结成两物——   一块白玉印章,与一道青色笏板。   陈错挑了挑眉,道:“我该是已经说清楚了……”   山神哈哈一笑,说道:“河君不要误会,非是要强令阁下入天庭,说实话,我等也是为了天庭奔走,阁下入不入天庭,不是我等说的算,只是例行公事,走一个过场,还望陈兄弟不要见怪。”   祂说着说着,压低声音,传念道:“我也是南朝出身,姓刘,出身刘宋,当初追随武帝北伐,殒身于此,后来机缘巧合,得了这山神之位,也算是重操旧业。这天庭的事,说起来是高高在上,乃是众神共商之地,其实掰开了来看,亦如凡俗朝廷一样。”   陈错闻言沉吟片刻,请教道:“此话怎讲?”   “凡俗朝廷,如咱们南朝,皇家看着威严,其实只是众世家推举出来的代表,就像是武林盟主,比寻常大族是强了些,但刨掉军权种种,其实也就是个更大一点的世家。”   陈错已然明了,就道:“天庭,也是这般?”   “还记得我之前与阁下所说的吗?这天庭新立,就算是我等这般掌控一方的地祇,在那天庭的朝堂上,固然难有势力,却也是能够说上一两句的!”   “如此说来,此事入那天庭,可谓正是时候!”陈错点点头,看着正在飞来的两物,并未推辞。   他一开始就有心借此了解和探查天庭,这三辞三让的戏码没必要反复上演。   “印章与笏板既出于天庭,分封于众神,自然是有联系的,不过,经历了三身锤炼,我对香火的领悟又更进一步,得了这两物,说不定还能顺势参悟一番。”   一念至此,他也不担忧会留下隐患,于是顺势接下来,也不细看,便收入袖中。   两神见着陈错收下,都松了一口气,有心要再说两句,却被那虞姓青年看了一眼。   “扶摇子是仙门弟子,与神有别,天下神灵众多,天庭何必来我仙门招揽人手?”虞姓青年摇摇头,又转而对陈错道:“星罗榜新立,是仙门弟子相互交流的机会,你不要分心他顾,安心修行,才不会浪费了天赋。”   林迈听到此处,欲言又止。   倒是平阳城隍先道:“虞君此言差矣,仙家修士修行,本就得触类旁通,遍览各道,何况河君本有神道基础,更得了大河水君之位,天庭如何不能前来?”   虞姓青年叹了口气,也不看两神,只是对陈错道:“香火道固然有可取之处,可天庭因果甚重,日后天下局势变化,天庭必然牵扯其中,你若有心神道,总要想清楚了才是。”   陈错听他语气诚恳,言语告诫,方才也没有出手阻止自己接印,就点头称是。   虞姓青年则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也是看在南冥子的面子上,帮他说上两句,至于其他,还是看你自己的造化。”   陈错一听这话,当即留心起来,他此番出山的原因之一,正是要寻访四师兄南冥子的踪迹,现在骤听此言,自然要请教一二。   但不等他开口,虞姓青年就道:“你那四师兄也有自己的机缘,正处于将破未破之际,若是想要寻他,不用急于一时。”   “将破未破?”陈错咀嚼着这几个字,已然明白过来,“长生?”   “太华山当真是人杰地灵,这一代的弟子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有出息,怕是要一门长生了。”青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感慨起来,随即看向陈错,“此番事了,你该择一地潜修,莫要浪费了这一身的际遇,否则着实可惜。”   林迈终于插话道:“师叔,扶摇子乃是转世真仙之一,还要入神藏之中,就是潜修,也得等到几年之后了。”   “几年之后?”虞姓青年摇摇头,“那时局面如何,可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过边上几人,话锋一转:“既然此地危机已除,我也不用留下来了,余下的事,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无需我等操心。”说罢,也不等林迈、典云子出言,就驾云而去,走的干脆利落。   “虞师叔就是这个性子,他这次是得了门中之令,否则断然不会在这些凡俗之事上耽搁时间。”林迈见状,摇摇头,对陈错道:“不过,他也是看出留下来,也是多此一举,才能放心离去。”   典云子上前两步,问道:“听师兄的意思,也要离去?”   林迈笑道:“不错,我此番来此,虽也是宗门之令所号,却也是有心前来探查,毕竟……”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朝着天上指了指。   苍穹之上,已然是风起云涌,不时有阵阵霞光闪烁。   而在张竞北等修行之人眼中,更能看到一道道锁链在云中穿梭,锁链裂痕渐多,似要崩散!   “大阵崩了一角,必有连绵异象,这大河两岸要不太平了,你等若还要游历,万万要就此小心!”林迈的表情转而严肃。   灵梅忍不住问道:“请问前辈,可是要有什么异象显露人间?”   “所谓异象,可不光只有鬼怪玄奇,”林迈摇了摇头,“这镇运大阵固然是镇住了北地汉运,但三十多年运行下来,倒也安稳,已然形成了秩序,当初元魏分裂,如今东西两国并立,也有这大阵运行的缘故,如今既已经崩毁,北地气运错乱,这国度疆域,难免要有变迁。”   “凡俗变迁,与吾等何干?”张竞北满脸不解,“我可不打算掺和到凡俗之事中。”   林迈正色道:“镇运大阵,镇得虽是北地之运,安的却是天下之局,无论当初立下此阵的人,存得是何等心思,用意是如何歹毒,可终是绝了诸国纷争的局面,如今阵图既乱,战乱再起,压制了许久的气运喷涌而出,势必滋蛟孕龙,加上大劫开启,仙门弟子也要牵扯其中,你等恰逢阵破,更可能是应劫之人!”   张竞北眉头一皱,嚷嚷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还要让这鬼阵维持原样,才是安稳?”   “这阵迟早要破。”陈错忽然开口,“困魂镇运,越是拖延,积攒的问题也就越大,一旦爆发,更加难以纾解。”   “不错,早破晚破,迟早要破,各方皆有打算,或有顾忌,彼此牵制,才能相安无事,但也各有谋划,才会默认今日之事,否则焉能只有我与虞师叔来此?”林迈说着说着,忽然神色微变,便将话题收拢回来,“阵既已破,师叔也先行一步,我也不便久留了,就此告辞。”   说着说着,他对陈错道:“过些时候,再来拜访师弟,论道切磋。”说完,便驾光离去。   “这人走的有些匆忙。”张竞北眉头一皱,“莫非是有什么事?”   灵梅就道:“听其人之意,就知道阵图一破,琐事甚多!”说着,她忍不住抬头看天。   其他人也顺势看去,心情都沉重起来,但等见着陈错,又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孟家兄弟一脸仓惶,兀自问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将我等掳至此处?”挣扎着就要远离。   独孤信见状,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就道:“无妨,让他们走吧,这两人虽有修为,但不过第一步的层次,该是和幽冥二人有些关联,才会被选中附身,如今事了,总不能受着牵连。”   张竞北意外道:“连有关联都看出来了?”   “这有何难?”灵梅一昂头,“幽冥之人返回阳间,受限颇多,必然要选血脉相连之人,才有便利,再加上既要冒充,总要有些关联,否则神通相冲,还未出手,先就受伤。”   “这你也知道!”张竞北面露意外,“也是看宗门手札所得?”   灵梅笑道:“看的是玄奇故事!靠的是自己的推断!”   张竞北一怔,随即指了指被镇住的剑宗两人,道:“要这么说的话,他们这两个,如果真是冒充之人,那也和剑宗有关系?”   听得此言,众人都沉默起来。   赫子铭、柳洱被镇住之后,就沉默不语,旁观局面变化,这时见众人看来,赫子赢就道:“诸君,同战之情,就毫不顾念吗?”   独孤信叹了口气,道:“之前冰窟一战,我等分散各处,却又被你引着念兽,聚集在一起,如今想来,并非偶然,还有其他种种……”   赫子赢闻言,张口欲言。   正在这时……   “小师弟……”   远远地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正好瞧见身着红袄的奚然,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又一男一女!   见得这两人,众人居是一愣,随即又朝地上的赫子赢、柳洱看去。   “一模一样!”张竞北一下子明白过来,“难怪说你们是冒充的!这下倒要看你们还如何狡辩!”   说话间,奚然已是到了几人跟前,也不管其他,径直朝着陈错奔去,原本满脸笑容,可等几步之后,忽然神色一变。   “小心!”   话音落下,陈错陈错心有所感,随即猛一回头。   呼!   却有一道浓烈的黑风袭来!   与此同时,天上的锁链,忽然有几根垂落,朝陈错缠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填阵见机缘   根根锁链,似实似虚。   即使被几道神通术法阻挡,却还是无声无息的延伸。   锁链倒映于陈错眼中,一道道残魂有意念传递过来,顿时让他明了。   心中道人一挥手,三花交缠之间,窥见了一点玄妙。   “原来如此,阵图既破,那幕后黑手潜伏至此,终究还要出手,不过这也是我的一场机缘……”   念落,他竟是不再抵挡。   另一边。   在被众人看到的瞬间,那团黑风骤然扩张,直接朝着陈错笼罩过来!   “小师弟,默念心诀!”   垂云子高呼一声,手上一闪,拿出一面镜子,凌空一转,一道光辉射出来,在陈错的身边直接构建出一道屏障。   “法宝!”   独孤信等人一见这道光辉,就发现了端倪。   黑风落在屏障之上,瞬间破碎,化作丝丝缕缕,四散开来。   但那些锁链落下来,像是虚幻之物一样,根本不受屏障影响,就朝着陈错身上缠绕。   “小师弟,速退!”   奚然见陈错似乎躲闪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捏印诀,便要过去相助,未料陈错却摆摆手。   “师姐勿慌,此乃应有之事。”陈错看着那缠绕过来的锁链,感受到其中不断散发出来的阵阵涟漪,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这其实也是大阵崩裂之后的余波。   “镇运之阵于北地多年,正如林师兄所言那般,早已融入天下秩序,现在阵图既崩,自然要有因果落下,我为破阵之人,更是沾染了铜人气息,得了其中的一点精华,这因果纠缠之下,难免要被牵扯进来。”   说话间,漆黑锁链已是缠绕在他的胳膊与双腿。   淡淡的金属光泽,从他的额头处蔓延出来,在全身各处荡漾、闪烁,瞬间就给陈错的身上加上了一层金属色泽,他似是突然之间,化作了一座铜人。   霎时间,天地剧震!   天上云雾蜂拥,隐约之间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漠然的注视着下方。   “小师弟!”奚然、垂云子见状不免心惊,更是担忧,正要驱使法宝、神通,要将缠在陈错身上的锁链驱散。   “这锁链源于概念,并非实物或幻影,目前是难以驱散的。”陈错身子一转,锁链在身上绷紧了几分,却丝毫也不影响他的行动,一步迈出,已经到了奚然与垂云子的身前,“此物并不影响行动。”   垂云子眉头紧锁,灵识探查之后,摇摇头,传念道:“只是暂时不影响,此物本就有封镇之能,只要几年时间,就会将你的神通术法尽数封禁在体内,让你如凡人一般。”   “不错,但这本就是我该沉淀之时。”陈错说着,眼中闪过阵阵流光,仿佛有金戈铁马之影,传念回话道:“而且此事于我而言,更是机缘一场,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有这般际遇。”   垂云子还待再说,却被奚然打断。   奚然笑道:“小师弟既然这么说,肯定已经有了脱困之策,而且看他的模样,似乎早有所料,八师兄,你又何必担心?”   “嗯?”垂云子一愣,再看陈错,见后者神色如常,嘴角甚至还带有一抹笑容,“果然如此?”   “该是如此。”   说话间,陈错的双脚与地面相接之处,有一道道奇特的纹路浮现,在地上蔓延,乍一看,就像是陈错与整个地面结合为一了一样。   旁人见着这一幕,不免惊疑不定。   但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见了,却是神色突变,忍不住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却没有出言声张。   就在两神意外之际,一道道源自土地的记忆,像是涓涓细流一般,传递到陈错的心里。   隐约之间,仿佛有一本书缓缓展开,其中记录着这片土地的古老历史。   “还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诱饵,若这些都是那幕后黑手的设计,那这人的心智手段可真是精妙绝伦,不过……”   陈错的眼中闪过四种光泽。   “那个幕后黑手,终究是不了解我的底牌。”   一念至此,他这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四气已集,距离迈步长生的时候不远了,也确实需要用几年时间沉淀。”   陈错是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可其他人并不知晓,奚然与垂云子依旧是满脸担忧。   陈错见着两人表情,笑道:“师兄、师姐无需这般担忧,还是先处置一下眼前之事吧。”说话间,他一挥袖,身上的一道道锁链便隐没不见,连带着云层之中不断翻腾、穿梭的锁链,也有了平息的迹象。   前一刻,还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居然就在陈错挥袖之间风平浪静了!   众人在惊叹之余,自然留意起陈错所言之事。   “眼前之事?”垂云子在一愣之后,目光立刻在被镇住的剑宗师兄妹二人,以及与自己同来的一男一女身上扫过,已然明白过来。   自从奚然、垂云子等人抵达之后,剑宗两人的脸色就骤然变化,尤其是柳洱,更是面色苍白。   只不过之前黑风突起,锁链落下,事关陈错安危,众人也顾不上其他,直到现在,才算是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剑宗二人身上。   有两个赫子赢和柳洱。   其中一对,已经被陈错镇住,连神通都被禁锢,宛如常人,另外一对随着奚然与垂云子同来,正一脸震惊和愤怒的盯着前面那一对人。   “你们到底是何人,冒充我等有何目的!和我剑宗又有何仇怨?”   后来的赫子赢被陈错气度所摄,压下了立刻出手的念头,沉声质问。   “和剑宗有仇怨?”被镇住的男子冷笑一声,“我等所施展的,都是正宗的剑宗之法,又怎么会与剑宗有仇怨?”   听得此言,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你等确实是剑宗门人?所以才会选择剑宗冒充?”   他这一问,被镇住的男子反而闭口不言了。   其他人一见,立刻恼怒起来。   “还不老实交代!”奚然娇斥一声,就要上前。   陈错抬手示意自家师姐稍安勿躁,忽然心中一动,就朝那真赫子赢问道:“我自独孤君那得知,剑宗隐世多年,行事低调,何以突然在这个时候,来到河东大河之畔?”   听得此言,被镇住的假冒男女神色微变。   那原版赫子赢愣了一下,眉头皱起,道:“是奉师门之令,前来河东之地游历。”   陈错又问:“何时得的令?”   “就在我等被擒拿之前的几天,三天、还是五天来着?”说到这里,赫子赢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万机渐显露   “难道……”真柳洱迟疑着道:“这次的事,并非巧合,而是刻意安排?但是这说不通啊……”   后面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因为这无疑意味着,自家师门在算计门人弟子。   綦毋怀文叹息道:“剑宗安排你们二人来此,恰好碰到这两人,这两人还和剑宗有些关联,有亲自出手将你们镇压,好若非被机缘巧合的发现,就算有人推算,恐怕都无法看出跟脚分歧!”   “该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了吧?”独孤信则直接看向被镇住的两人,表情郑重了几分:“你们到底是何来历?”   边上的两神听得此言,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忽然,陈错又问:“你们不是南瞻部洲之人吧?”   “嗯?”   众人又是一愣。   “不是南瞻部洲之人?”奚然很是意外,“师弟,你怎么知道的?”   “我得河君符篆时,在那河君庙中,和你们遥遥沟通,惊觉有人冒充剑宗弟子,就留意两人,虽说他们处处小心,连独处之时,都尽量不露出破绽,但一旦显露跟脚,就能加以推算,尤其是涉及因果,更能探明跟脚……”   他的目光扫过被镇的两人。   “你们能来,与我与昙断僧一战,该有关系吧?”   被镇两人对视一眼,面露慌乱。   见得二人表情,旁人哪里还不明白。   “还真是其他洲来的?”灵梅很是兴奋,“哪里?何处?是西牛贺洲、北俱芦洲,还是传说中的东胜神州?”   灵崖就稳重很多,也明白此事问题多大,沉声道:“你们到底代表何方势力?来此有何图谋!”   “我们是何来历自然不能说出来,你们也无从探查。”假赫子赢苦笑一声,目光扫过几人,“如今,我等的使命是难以完成了,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说话的时候,两人周身荡漾起阵阵光晕波纹。   “不好!”   两人一见这个情景,也顾不上其他,各自拿出神灵印章,意志灌注,这一片天地山河震荡,一道裂痕炸开,要吞没两人!   “你们要做什么!”奚然眼睛一瞪,就要出手。   张竞北、灵崖等人,也纷纷要有行动。   城隍急道:“几位切莫阻止,这两人要引爆根基!”   山神也道:“不错,这两人魂中有古怪,此处阵乱,若是在这里根基炸裂,恐有连绵祸患!”   听得二人解释,众人皆是微微迟疑,随即朝着陈错看了过去,见后者没有出手的意思,就下意识的停下动作。   只是这一瞬,大地裂痕就吞没了两人,将他们彻底镇压其中!   陈错这时才开口道:“这两个人无论是什么来历,都出身于一方势力,而且只是前锋,一旦这两人真发生意外,他们背后的势力肯定就要派出下一批人,再次化明为暗,更要隐藏起来,到时再想探查,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张竞北疑道:“他们修为不过道基,想要自毁,难道还不能阻止?”   “二人手段颇为诡异,”城隍摇摇头,看了陈错一眼,“正如河君所言那般,恐怕不是中土手段。”   云丘山神则道:“我等借着神灵权柄,能将他凝固于此,彻底封镇,但在被封镇之前,二人已是近乎自毁,因手段诡异,怕是再过几年,依旧还要破灭!”   “这两个人来历诡异,如果真的涉及洲外,那就不是一家一门之事!”灵崖表情严肃,看着陈错的目光中蕴含担忧,她方才听出来了,这两个诡秘之人来此,可能是为了陈错,“我等会尽快返回师门,将这个消息禀报上去,看上面可有对策!”   “对!不光要上报,还要纪录下来!”灵梅郑重点头。   那真赫子赢也道:“这两人冒充我剑宗门人,这件事,我等也要速速禀报才行!”   独孤信点点头,道:“崆峒、剑宗都是大宗,加上昆仑、太华……”祂目光扫过典云子、垂云子等人,“这事肯定能得妥善处理,除此之外,我也会联络同道,处理此事。”   城隍和山神对视一眼,也道:“这两人既被我等镇住,应对二人威胁,我等也是责无旁贷,同样会禀报天庭处置!”   奚然见着这般阵势,不由嘀咕起来:“怎么一个两个的,突然积极起来了。”   陈错笑道:“总归是好事,这两人的目的是什么,若能探查清楚,说不定还能避免一场劫难。”   “言之有理。”   其他人纷纷点头。   忽然,綦毋怀文神色微变,随即叹了口气,上前道:“诸位皆有心了,但某家孤家寡人,也无什么宗门归属,只能是平日里多多留意,有消息及时通报几位。”   说着,他拱拱手:“此番耗费了不少时日,更是中了陷阱,落入险境,多亏君侯相助,才能脱困,此恩谨记在心,日后若是有能用得上某家的,只管让人来通报便是,如今却要先行告辞了。”   陈错也不挽留,拱手拜别:“就此别过!”   綦毋怀文点点头,一拍身后箱子,就有一把厚背大刀飞出来,载着其人,破空而去!   见着他人离去,独孤信也行礼道:“我离开皇庙也有些日子,今日既然归来,也要先回去看看。”   陈错点头道:“此是正理。”   独孤信一挥手,飞出一道令牌,落到陈错手中。   “君侯日后有暇,来了周国,只需要亮出这块令牌,自有便利。”独孤信说完,化虹而去。   “那我等也先告辞,”城隍、山神联袂来到陈错跟前,拱手道:“那我等也先行告辞,将这里的事上禀天庭,河君如今在我等边上执掌权柄,随时想要拜访,直接过来便是。”   两神离去之后。   垂云子忍不住啧啧称奇,道:“这綦毋怀文名号可不小,独孤信更是生前人杰死后鬼杰,至于城隍、山神亦是一方地祇,堪称封疆大吏,结果对小师弟都这般客气,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奚然笑道:“我可半点都不意外。”   .   .   正被太华师兄妹议论的两神,在离开之后,很快就在晋州城外显露身形。   “那两个人……”山神有些惊疑不定,“恐怕不是他洲之人那般简单,他们魂魄之中,似有印记!”   城隍点头,表情严肃,说道:“不错!这魂魄印记,一般都是秘境出生之人才有,但这两个人的印记还有不同,有颇多古怪!”   “必须速速禀报……”山神正待再说,忽的停下话语,跟着和城隍对视一眼,都是面露惊容,随即二人再次化光疾飞,转眼就到了北方一处山谷。   下方,之前离开的林迈正领着几个修士坐于四方,将一处潭水围在中间。   察觉到上方来人,林迈睁开眼睛,瞧着两神笑道:“原来是两位,此处将出神藏,为仙门禁地,还请速速离去,迟则为祸矣!”   “神藏?!”   两神对视一眼,明白过来。   “神藏入口居然在这个时候显形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榜中故人踏长生   城隍与云丘山神对视一眼,先是惊讶,继而又生出不妙之感。   “此处……可还是河东境内,所以你我才能这般顺畅的抵达,先前不是各方推算,神藏入口该是在周国境内的吗?”   河东之地,地处北方两国交接之处,势力划分犬牙交错,双方在此已爆发了几次冲突,更有两次大征。   不过,当下这城隍与山神所统领的地域,却都位于齐境!   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处水潭,两神在心里默默估算,随即神色变化。   此处山谷,居然就位于云丘山山北,紧挨着山脉,按理说,甚至还在这位山神的权柄范畴之内!   平阳城隍立刻向云丘山神投以疑惑目光:“云丘君,此处既是你的权柄范畴,可有什么发现?”   “此处原来并无山谷……”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云丘山神的表情严肃起来,“而且这片地域已然产生了变化,但我之前并未察觉有异!”   “山脉地域内的变化,却连你都未曾察觉!”城隍叹了口气,“那八九不离十,此处该是山门所寻的那处神藏了,但按理说不是还有几年吗?为何此刻就出现,还与之前的推算有着偏差。”   “神藏虽然出来了,但你瞧林迈等人的样子,此事该是刚刚才被发现,尚且不能进入,还要经过几年的巩固和稳定,否则那些道基境的转世仙人刚刚踏足,就要被撕裂了!”山神说话间,眼中神光流转,闪过一道道身影,随即露出错愕之色。   “怎么了?”平阳城隍出言询问。   “我方才以神灵权柄探查此处,发现这一片不光是多出了一处山谷,还多了几户人家。”   “正好,”城隍不惊反喜,“这几户人家突然出现,定与神藏有关,他们即使不是你的信民,但只要在山脉范畴之中,这肉身凡胎的如何能挡住你的探查,正好能知晓一点根源,随后你我禀报上庭,可得赏赐!”   “这便是问题所在。”山神摇头叹息,“我以意志接触几人的瞬间,似乎是触动了他们魂魄之中的印记,所有人都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甚至连意志残留都不存半点!”   城隍听到此处,才终于色变,随即他眉头一皱:“这……当真古怪,不过你我虽然都做了不少时间的神祇,但似这般神藏降临之事,还是头一次碰上。”   山神也点点头,表情严肃的道:“不错,这事牵扯甚多,又在你我身侧,等于已经被牵扯进去了,必须得拉着上庭一同,才能应对!”   城隍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道:“还有那外洲来客之事,嗯?”   说到这里,祂骤然一顿,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觉得,神藏入口忽然出现一事,与两个洲外来人,是不是可能有所关联?”   “今日大阵崩了一角,世外河境有人归来,河君之位改变,高僧被逼着飞升,两个外来之人,加上神藏入口意外出现,这么多事凑在一起,若说没有关联,谁个能信?”山神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但话说回来,越是如此,咱们越是不该掺和,还是让天庭在前面顶着吧。”   两神来回传念,随即察觉到了一股庞然之力聚拢周边,低头一看,见着林迈和其他三名修士都盯着自己,无形压力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知道其余三人,恐怕也是修为不亚于林迈之人,这是在公然赶人了。   城隍的脸色不免有几分难看,这等于是在自家门口被人摆明车马的驱逐。   “既是仙门之事,我等自然不好打扰,就此告辞!”   话落,两神很是干脆的化光离去。   下方,林迈叹了口气。   边上,一人出言道:“就让这两神这般离去?祂们此番离去,定会将消息告知天庭,平白生变!”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林迈摇摇头,“入口忽然显现,我等能第一时间控制起来,已是不易,还想要封锁消息,那是难上加难,除非是门中真人出手,否则断无可能,更何况,方才那两个乃是地祇,执掌此地权柄,香火不绝,神念不消,难道还能当场镇压?那无异于与天庭开战了。”   听得此言,其他三人也是无奈。   林迈又道:“此地如今变数众多,神藏显现,很可能和太华扶摇子所为有关……”   “不错!”   忽然,一道淡漠声音传来,随即一道长发男子踏空而来。   此人一身紫色长袍,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但一双眼睛却有如万年不变的寒冰一般,充斥着漠然之色。   见得此人,众人脸色皆变,余下三人都称“师兄”。   林迈更是拱手道:“见过七师叔。”随即小心瞧着。   那位七师叔微微点头,随后道:“此处由我接手,你等可以离去了。”   四人也不多言,拱手就要拜别。   忽然,紫衣男子道:“林迈,今日之事,你皆看在眼中,去门中将事情详细诉说清楚吧。”   “遵命!”林迈二话不说,低头称是,而后也不耽搁,立刻就御剑而去。   待得几人一走,紫衣男子低头看向那片潭水,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这次出现的神藏,是否会是那位的遗蜕所在?”   话落,他屈指一弹,指尖一点精芒射入潭水!   叮!   清脆的声响中,似乎有锁链拖动的声音从潭水深处传出。   与此同时,天上的云雾之间,一道道已然近乎隐没的锁链,又再次浮现出来。   紫衣男子眉头皱起。   .   .   “镇运大阵又被触动了?莫非是扶摇子又有了什么动静?”   远处,正在御剑飞行的林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生猜测,随即朝着河君庙的方向远远打量,却见众人已然散去,只有陈错等余下几人,走入庙中,似在交谈。   “不是他们,算了,无需多想,这事再大,也有师门其他人处置,我一外门弟子,只管办事跑腿便是。”   摇摇头,他将这事抛之脑后,随即捏动印诀。   嗡!   一声轰鸣,前方忽有一团雷霆炸开,化作洞口。   随即,林迈冲入其中,而后性与命转,血肉退去,化作一道流光,在一条雷霆通道中疾飞!   前方,一团白光浮现,而后流光贯入其中,飞出了那条通道。   此处,已是一片重峦叠嶂的山峰,有仙鹤在云雾中飞舞,不远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上面有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昆仑!   流光一转,性命逆流,重新化作林迈的血肉之躯,他落下来,到了一处悬峰之上,却见此处人人兴高采烈的。   “有何喜事?”叫住一人,林迈问起缘故。   那人明显认出了林迈身份,恭恭敬敬的行礼,才道:“原来是林君!好叫林君得知,咱们扬眉吐气了,被那太华山的扶摇子压了几年,将一品之路断绝,但如今稻业子师叔冲破藩篱,踏足长生!昆仑为之贺!自星罗榜立榜以来,这还是第一位!消息一旦传出去,我等倒要看看,太华山还如何得意!” 第二百五十五章 破心   听罢此言,林迈的脸色有几分古怪。   星罗榜立榜三年有余,确实是没人从中晋级,但……   过去又有几人在这般境界,能逼得世外飞升?   稻业子他自然是知道的,算是昆仑的风云人物,初入门的时候还不显得如何,后来却慢慢展露出心性不凡来,更是选修了有名的斩三尸之法,被卡在瓶颈上多年。   但即便如此,稻业子依旧是昆仑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所以在星罗榜出现之后,他亦不负众望的得了一品之位。   可一切在“陈方庆”这个名字上榜之后,就有了变化。   “稻业子师叔,本就是八宗翘楚,结果这几年却被生生压了一头!不过,他扶摇子能占着一品之位,把旁人都给压在二品之中,却又如何能真的压制他人境界?稻业师叔此番长生,正是打脸太华,让那人知道他能堵住榜单,又如何能真的技压群雄!”   “可不是吗,这星罗榜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个名次,听说若能取巧,便能无视根基、底蕴,一跃一品,甚至还能拦住旁人!”   “可不是吗!早就听人说了,太华山的扶摇子能利用星罗榜中的八宗杂念,生生压制旁人,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本事,他独占一品之位,分明就是德不配位!”   众人见着林迈过来,纷纷走过来行礼,更是议论纷纷。   结果他们越是说,林迈越是不住的叹息,他暗道:“若是其他时候,这些人议论起来,便是我也要信几分,可现在……你们口中那个德不配位之人,才将一位世外给逼得飞升!”   摇摇头,林迈没有扫众人之兴,而是直接越过他们,要前往师门主峰。   他穿行于悬峰之间,很快,高耸入云的宫殿映入眼帘,而不远处还有一人腾云驾雾,缓缓靠近。   “罕言子师兄,你也来了。”见了来人,林迈笑着出声,随即就注意到这位在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师兄,身上竟缠绕着一点阴霾,“师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是什么大事,”罕言子摇摇头,“你既来此,该也与河东之事有牵扯,不知是因为什么?”   林迈这才想起来,这位师兄不久前也去了河东,似乎也和太华山的扶摇子有关系,这般想来,这位师兄该是知道不少的,加上河东消息迟早流传,就也没有隐瞒,将这件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结果,他越是往后面说,发现这位师兄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上的那股子阴霾竟是越来越浓郁。   当罕言子听陈错破开了佛国桃源,当着林迈等人的面,逼着一位世外僧人飘然而去时,他更是浑身震颤起来!   噗!   罕言子一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出,而后浑身灵光暴涨,随即便暗淡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委顿下去,甚至连脚下的云雾都受到影响,聚散不定,令他不得不按下云头。   “师兄,你……”林迈看得一阵诧异,他的修为本就比罕言子要高,如何看不出来,自己的一番话,竟是破了罕言子的心防!   变生肘腋,林迈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正要出手相助,却见一道白光从那座宫殿中传出,随即一道宏大之音传来——   “莫担心他,你且先来。”   “尊法旨!”林迈赶紧回身拱手,见白光将罕言子一卷,落入山下,便收回目光,匆匆入了宫殿。   另一边,随着林迈的到来,又有不少修士接连抵达,于是有关昙延僧被逼着飞升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人人失声。   原本还在兴高采烈之人,一下子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上不得、下不得。   “越来越夸张了!”   “可不是吗,这……这也太离谱了,编出这般话来,谁能信?要说他与长生对垒,都显得夸张,现在倒好,直接编到了神仙中人头上!”   “可……这事若是谎言,那不是自讨没趣吗?谁又敢编造这般话来?”   ……   纷纷扰扰中,众人心思各异。   随着消息流传,很快也入了刚刚出关的稻业子耳中。   这位刚刚踏足长生的修士,眼中闪过一点失落,但旋即失笑叹息,摇了摇头,道:“不愧是扶摇子,当真是半点也不饶人啊,本以为踏足长生,名号跳出星罗榜,自此不必与他牵扯,可以安心修行,省得如那终南山的焦同子一般,无故落下心结,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逼着世外飞升,这等震古烁今之事,是要名传千古啊……”   “师叔,你觉得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偕同子得了消息之后,来到见稻业子府上拜访,问候之后,便直接问了出来。   他当初联手终南山的高白,在星罗榜中与陈错针锋相对,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三年以来虽时常挑战,亦难见曙光,却也格外关注起陈错的消息。   “你觉得呢?”稻业子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偕同子迟疑了一下,才道:“该不是假的,毕竟这样的事很容易就能探明真假,可越是如此,越是古怪,须知,这世外……”   “世外若要出手,其实制约颇多,一般都在宗门秘境中坐镇,是门派最后的守卫力量,可一旦离开秘境,在重重制约之下,有些手段甚至比不得归真,毕竟归真就是爆发出远超境界的力量,却不用担心被乾坤排斥出去,”稻业子微微摇头,“若非如此,咱们昆仑怕是早就重新一统八宗了。”   “但如此一来,师叔这次踏足长生,还是要被扶摇子师兄盖去了风头。”偕同子说到此处,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稻业子道:“若是过去,我自是要说,这修行是为自己修的,可生生被压了这些年,在星罗榜中因扶摇子、焦同子神念交战,才得了感悟,又蒙掌教点拨,才能踏过门槛,若说没有一点扬眉吐气之念,那也是假的,奈何,奈何……”   偕同子听到此处,又是叹息。   “好在青相子闭关参悟了,否则他若是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定心郁之下,伤着道心……”   这边稻业子正说着,那边有传念过来,落入两人心头,让他们愣在原地。   “罕言子道心破损,已然沉睡……”   .   .   “若是当初听了某家之言,何以至此!唉!就是不信某家的眼光好,可惜了!”   山涧,秋雨子摇头叹息。   身后桃木剑娇笑道:“若他听了你的话,固然是心境无碍,但陈家小子能否还有今日造化,却难说了。”   “这你就不懂了,非凡之人行非凡事,他小子连世外都给逼飞了,昆仑的山门规矩,都未必压得住某家,又如何困得住他?”说着,秋雨子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这事以后与某家无关。”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落下,落在其人面前,化作一张碧绿布帛,展开之后,一道声音传出——   “秋雨子,将这块玉简送往太华山,速速动身!”   话落,一卷玉简落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欲以至宝赠   “有劳你了,特地跑了一趟。”   看着手中的这份玉简,道隐子微微点头,满是疲惫的面容上,多了一抹笑容。   在接触玉简的瞬间,他的意志便已经遍扫其中,明白了里面的内容。   “不辛苦,不辛苦,这才显得有诚意嘛。”   对面的秋雨子,正收敛了神态,努力做出一点恭敬的表情,但因为过去疏于表情管理,所以收效甚微,好在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既然东西送到了,也不耽搁,当场就告辞离开。   道隐子当然没有挽留。   等离了太华秘境,秋雨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家伙,太华山的掌教真人好大的威压,怎么感觉比之某家那师父,都要强上几分?”   “道隐子可不是太华掌教。”桃木剑纠正了一句,“不过你倒是说对了,这个太华道人的修为境界,该是比你师父要高一些的。”   “嗯?”秋雨子闻言一愣,“真的如此?这……若是如此,怎的这老道还这般低调,有这等人物坐镇,太华山为何会这般衰败,这些年也不见起色。”   桃木剑道:“你若将门派气象的兴盛,看做人多势众、宝贝众多、天材地宝层出不穷,那太华山确实是衰败了。”   “又要说教,某家明白你的意思,”秋雨子也不意外,“太华山人数虽少,但第二代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几乎个个都是人杰,就连新入门的陈小子,如今都是气象不凡,唉,本来某家才是他的领路人。”叹息过后,他话锋一转,“但归根到底,人,才是根本,人再是精,不多,终还是受了限制。”   “这话不假,”桃木剑轻笑一声,“不过太华山的情况也算特殊,因为陈小子的关系,我特意去了解了一番,才知这太华山的气运,是生生被人削去的,本身便有极限,人数若是多了,有限的气运一分散,怕是衰败的更快,倒不如现在这般,精兵简政,让气运集中于几人身上,自然容易造就人杰。”   秋雨子一愣,道:“刻意削一个宗门的气运?这是多大的仇怨?多大的神通手段!”随即,他反应过来,“这话都说出来了,不犯忌讳?不会被……干涉记忆意识吧。”说着,他已是一脸警惕。   “现在想起来了?”桃木剑嗤笑一声,“放心,既告诉了你,自是无妨,但再深一些,就不能说了。”   “这就好,这就好,某家就是胆小,胆小命长活千年。”秋雨子哈哈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这太华山水可真深啊。”   桃木剑就道:“八大宗门,传承千年,源远流长,有哪个是简单的?”   “不过……”迟疑了一下,“方才我见那太华老道面有疲色,以他这般修为道行,便是形将羽化、意将湮灭,都不见得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何以见某家一个外人,竟不加遮掩。”   “还以为你不会问起。”桃木剑还是轻笑。   “你知道原因?”   桃木剑跟着就道:“大概能猜得到,可惜,不能告诉你。”   “那就好。”秋雨子不仅不恼怒,反而如蒙大赦,“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好,遇到牵扯重大之事,能不问,就不问。”   .   .   “师叔,昆仑来人,所为何事?”   太华秘境,竹居之内,一名女子缓缓走入,冲着道隐子行礼之后,就出声问道。   这女子面容美艳,桃花眼、柳叶眉,明眸皓齿,但气质清冷,穿着红纱衣,周身缠绕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意境。   此人正是太华山掌教闲间子的入室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泠然仙子。   她在太华山这一辈排行第三,在晦朔子、芥舟子之后。   “为神藏之事。”道隐子见着女子,叹了口气,“也为了你那小师弟。”   泠然仙子并不意外,却不提自家小师弟,只是道:“莫非是要为入神藏之人再做布置?”   道隐子就道:“神藏已显,就在河东。”   泠然微微一怔,蹙眉道:“此刻便显了?”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道隐子从座位上起身,“神藏入口显露出来之后,却也不是立刻就能入内的,须得用术法将入口约束起来,理顺其中的纷乱,否则就是转世之仙进去,一样也要迷失!而要梳理清楚,就算八宗都出手,也得几年时间。”   泠然点点头:“接下来,就是召集转世之仙了,玉简所言的,可是此事?”   “是也不是,”道隐子露出一抹笑容,“召集转世仙是应有之事,但玉简中不过提了一句,主要的,还是为了你那小师弟。”   泠然越发疑惑,就道:“若是为了大师兄、二师兄还好说,小师弟……”   道隐子也不卖关子了,道:“昆仑要赠咱们一块万年冻土。”   “千年冻土?琉璃土?”泠然眼中疑惑更加浓郁,“无缘无故的,何以赠送这这般至宝?”   “是你那小师弟又有惊人之举,这事贫道虽有感应,但因难以分心他顾,一时也无从细查,若是昆仑不来通报,都不能知晓详细……”说到后来,道隐子感慨连连。   泠然索性问道:“独占星罗榜一年,已是不小的事,但我听几位亲近同道说过,其中有取巧的原因,还有什么,比这更令师叔惊叹的?”   道隐子正要说话,又有两道华光落下。   为何说“又”,因这华光,乃外界通报秘境之机制,是仙门有人过来拜访,才会显化出来。   “终南、崆峒的人来了。”接住华光,道隐子面露笑容。   待得一盏茶的时间后,送走了两家来客,泠然看着道隐子手上多出的两道玉简,面露错愕。   “一个要送莲心石、一个要送幽冥粉,都是土行至宝,丝毫不亚于琉璃土。”泠然隐约明白了什么,转而问道:“我记得师叔提过,小师弟修炼气五行,短短三年,已经凝练了火行、木行。”   道隐子抚须笑道:“他现在可不光凝了火行、木行,亦得了水行、金行,这事虽然隐秘,但有人与他同行,能推算出来。”   “凝了火行、木行,得了水行、金行!五行至宝,就是一些宗门想要得之都十分不易,小师弟才离山多久,居然已得其四!而且,如此一来……”泠然眼眸露出惊容,“岂不是只余土行?”   想到这里,她看几道玉简。   “这些门派是有心要拉拢他?立下人情、因果?昆仑、终南、崆峒,这……”   道隐子笑得欣慰,这才分说起来。   他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铺直叙,说着陈错败昙断、得神位、游世外、送昙延……   这一件件说出来,泠然的冷漠之色终于变化,眼中满是震惊。   “这事如何处置,还是得问问其人。若有需要,贫道这具化身不便行动,还得劳烦你走一遭。”   轻笑一声,道隐子手中拂尘轻轻一划。   很快,一道流光字太华秘境中飞出,划过天空,落入了河东境内,直入那河君庙中,被陈错拿在手中,怀中白玉微微震颤。   顿时,华光散开,凝聚成一枚枚文字,凌空排列,将内容呈现出来。   “哦?土行至宝的消息,就这么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却把困锁作良机   这道流光之中记录着的,正是几家送土的事。   道隐子更在是询问陈错的意思,是否要接受这几家的好意,又要挑选哪一家。   陈错沉思片刻,意念流转,灌注白玉。   顿时,白玉震颤之下,悬空的众多字符跳跃着,重新组合成几列字,然后聚集成一道光华,破空归去。   “师门来消息了?”   见着离去,落脚在院中厢房的垂云子、奚然也急急赶来。   尤其是奚然,更是直言不讳的道:“离山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回想起来,老头子那时有些古怪,我担心门中出了变故,但先前询问,回话都说让我等无需再问。”   垂云子虽然神色如常,但语速比平日里快了不少,他问道:“可是师父传信?说了什么?”   陈错也不隐瞒他们,将几家宗门想要送去土行至宝的事说了出来。   “还有这等好事!”奚然当即目瞪口呆,旋即兴奋起来,“这可就巧了,小师弟你修行五行之气,咱们太华山如果得了此物,岂不正好遂意,让你吸纳了至宝之气!”   垂云子却明白过来,轻敲了奚然的小脑瓜,笑道:“你平日里看着精明在,怎么到了这关键的时候却反而糊涂了?”   “我哪里糊涂了?”奚然一手捂着额头,眼中灵光一闪,“师兄你的意思是……这些宗门在骗咱们?”   “……”   摇摇头,垂云子也不理奚然,转而对陈错道:“小师弟,这几家之所以要赠土行之宝,明显是直接冲着你来的,是世间固然又巧合,但几家一起碰巧,必有缘由。”   陈错却笑道:“师兄,当初入道之时,曾有一位道长说过,自从祖龙第二次绝地天通之后,世间先天灵气枯竭,炼气之路近乎断绝,只余下些许五行至宝,个个宝贵……”   垂云子道:“昆仑小气着呢,当初我与师兄去寻师弟你,还被百般阻挠,师兄为此吃了不少苦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至宝稀少也是正常的,各门各派就算是有,多数也是积蓄,不过正因为稀少,才要用在刀刃上。”   奚然凑过来,道:“但这群人这些人现在可是要送。”   “你看着是送,那些人却未必这么想。”垂云子说到这里摆摆手,“详细的别问了,我也是不甚清楚,只是四师兄曾说过类似的话。”   “横竖都不是你说的。”奚然撇了撇嘴,随即长舒一口气,“无论如何,门中无事,咱们也能放心了,但接下来……”   顿了顿,她看向陈错:“小师弟,你真打算要在这庙中参悟?”   一听这话,垂云子也看了过去。   如今,之前聚集在此的众人纷纷散去。   不说剑宗两人被镇,孟家兄弟离了附身,便是灵崖、张竞北、典云子等人,也都先后告辞,游历的游历,归山的归山。   垂云子、奚然二人之所以来到河东,也是有目的的,还牵扯到奚然的身世,哪怕这小师姐对师弟再怎么担忧、在意,也不免还是牵挂着那未曾谋面过的亲人。   “我并非在庙中参悟,而是要在这河畔,在这阵中。”陈错笑了起来,“机会难得,不可错过,何况我那本命法宝,也该进一步祭炼了,看看能有什么变化。”   “也对,”垂云子点点头,“你如今得了五行至宝,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奚然则忍不住道:“对了,你打算接受哪家的好意?”   “哪一家都不接受。”陈错神色如常,“正像师兄说的,至宝乃是珍惜之物,都是各宗积攒下来的,他们拿出来,自然有着算计,这一点,我现在深有体会,何况要得土行,我已有些许头绪……”   说着说着,他收敛心中灵光,随即一挥手,便有清脆的碰撞声,赫然是一道道虚实不定的锁链,缠绕在四肢上。   垂云子与奚然见着这一幕,立刻又担忧起来。   “要不然,师兄,咱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此处风景也挺不错的……”   奚然正说着,就被陈错打断了。   “师姐,探究身世之事怎么能耽搁?万一错过了时机,是要抱憾终身的,”陈错摆摆手,满脸笑意,指着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锁链,“这东西固然是越发紧固,不过旁人或许觉得是累赘,我却觉得是宝贝,兴许等我祭炼了本命法宝之后,还有办法利用。”   “唉,还拿这些话安慰我等。”奚然叹了口气,“这锁链能镇气运魂魄,岂是那般容易就能利用的?”   垂云子也道:“我先前来的时候,听说了你与昙断僧人的事,就有意探寻了镇运大阵的消息,听说这立下铜人、布下大阵时很是繁琐,这虚实锁链还是从旁处费尽心思引来的。”   陈错不由留心起来,问道:“哦?还有这回事,那是从什么地方引过来的?”   垂云子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甚至连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说。”   师门三人说了几句之后,陈错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师兄、师姐也该上路了。”   奚然有些舍不得,就道:“迟两天也无碍。”   垂云子却明白几分,道:“咱们迟两天,自是无妨,但师弟如今身上还有麻烦,多耽搁一会,可能都有隐患,他自有解决之法,咱们留在这,怕是反而要坏事。”   奚然听得此言,才算是明白,终于不再坚持,终于还是拜别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小猪顶着小龟,一蹦一蹦的走了出来。   “哼哧!总算是走了,这丫头片子整天咋咋呼呼的,着实恼人。”说着,小猪看向陈错,“陈小子,你这次到底经历了什么,俺在你身上闻到了好些个老龙的气息,还有你得了他的遗泽吧?”   “不错,此番经历,确实收获不少,更得了庙龙王前辈的布局,但也有疑云,需要请教猪兄你,不过……”   说话间,陈错转身朝着河君庙走去,挥手之间手上已经捏着一个小葫芦。   “这件事,得先缓一缓,待我祭炼法宝之后,梳理了此番收获,才能真正理清思路,到时才知道,要请教的是什么。”   在他进去之后,没过多久,那河君庙中,忽然泛起四种光芒。   笼罩着河君庙的苍穹云雾中,一道道锁链再次显现!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另辟蹊径,一人之下!   庙祝与几个庙中从属小心的维持着秩序。   他们原本就是侍神之人,在原来河君在位的时候,就偶尔与神灵意志沟通,在神位符篆交替之后,倒是无缝连接,安安稳稳的侍奉着新神。   待得一番忙碌之后,将不少前来拜神上香的香客安抚、疏散之后,江庙祝与众人说了两句,就朝着后殿看去。   在视线的尽头,依稀能见着一点光辉。   不由得,他的表情越发肃穆、虔诚起来。   .   .   陈错凌空盘坐于庙宇中,四种光芒绕身变化。   身前,一个小葫芦漂浮不定。   那四种光芒萦绕葫芦,被一层无形力量阻挡,只有红色和绿色的光辉能够进入其中,余下两种,不得其门而入。   “果然如此。”   眼中闪过了然,陈错张口一吸,四色光芒都入其中,跟着张口一喷。   九龙神火呼啸而出,而后缠绕在身,整个人像是化作火人。   但很快,这火焰就自口鼻入内,浑身上下热息蒸腾,   随即他落在地上,两手各捏印诀,就有一道道碧绿光辉从全身显现,然后洒落下来。   这内堂的地面,本是一块块石板铺成,但在被碧绿光辉照过之后,就纷纷震颤,随后一根根嫩芽从中生长出来,化作藤蔓,转眼之间就将陈错整个人笼罩。   但随着陈错猛地一吸!   绿叶嫩芽瞬间枯萎,其中的生息被尽数抽离出来,一样被陈错的口鼻吞下!   这一出一回,陈错整个人的精气神便攀升到了道基境的巅峰,浑身上下更是生机勃勃,似乎每一块血肉下面,都蕴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这无名吐纳法的来历,越发让人好奇了,似乎比门中的五行之法还要神秘得多!”   如今的陈错,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不说他在太华山书洞中遍览群书,便是在出山之后,与长生、世外交手,乃至进出世外边角之地,更有诸多感悟,那书上的智慧,本就是总结自世间,他亲自体会,自然更加深刻。   正因如此,陈错才能意识到,自己所得的这无名吐纳法,到底是何等层次的功法。   “老乞丐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他找上我、找上三妹,或许也有图谋,甚至刻意塑造出转世仙人的局面,说不定就是意在神藏,所以在踏足神藏之前,必须尽可能的强化自身,为真正踏足长生,做好准备。”   念头落下,他一伸手,潺潺流水喷涌而出。   三光重水!   “要祭炼本命法宝,第一步还是要先将五行之气纳入自身,化作自身神通的一部分,九龙神火与建木生息,本已经被我炼化,可以随心所欲的施展,但三光重水与镇运飞刀,只是被收入了梦泽,还需要提炼、炼化……”   带着这般念头,他一张口,以吐纳之法将这三光重水的投影,吞入腹中。   “当初凝练木行,就耗费了三年,眼下我根基更加稳固,或许能缩短时间,但考虑到一个水行、一个金行,跨度怕是依旧不少,好在这一次,与之前不同,倒是不必担心,会一睡几年,不知旁事了。”   念头落下,重重水流就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   随后,便是日月星辰之景象,从中透射出来。   霎时间,这日光、月光与星辰的光辉,就充斥了整个屋子,跟着光影一变,流水如江河,呼啸而出,流淌各处,有是层层叠叠的星空从中显化,铺展开来,覆盖了原本的景象。   一瞬间,陈错像是端坐于星空深处,头顶烈日、脚踏星辰。   意念慢慢收拢,陈错的气息沉浸下去,想是要在星空深处蛰伏。   跟着就是水磨工夫,要靠着不断的感悟,来慢慢炼化、凝聚重水精华,化如自身,最终衍生出水行之气。   但在本体沉寂的最后时刻,他忽然一挥袖,有墨鹤从袖中飞出来。   随即,一道光影闪过,青衫少年的身影借着墨鹤显化出来。   青莲化身。   “果然,这神灵之道可供借鉴的法子很多,在炼化期间,我当以神灵之意感悟这片土地,看能否从中得到土行之精要……”   先前他被锁链捆住,因着大阵之故,感受到了大地中的历史,便想着能否以此为根,凝练出土行之气。   “不过,至宝终究难得,需要漫长积累,此处大地再是历史底蕴深厚,到底能否支撑起一道土行之气还是未知之数,不过总比贸然接受其他门派的馈赠,要让人放心的多。”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的意志骤然一分为二。   一部分沉寂,顺着三光重水之变化,在其中感悟水行之玄妙;   另外一部分,则顺着一道道锁链、顺着这片土地的脉络、顺着那大河的波涛,开始慢慢的扩张……   意志的扩张,并非毫无秩序,渐渐形成了以一座座河君庙宇为中心的奇特状态。   在这股状态中,陈错有几分半梦半醒的感触。   一道道香火在这片范围中聚散飘荡,无数人间悲喜、时间变迁在其中展现。   .   .   随着陈错的闭关感悟,他的所作所为,亦逐渐传扬开来。   最开始,是在仙门各宗之中,继昆仑、崆峒之后,终南山亦得了得了消息。   “好家伙,这扶摇子怕不是仙人转世吧!不对,他还真是仙人转世!”   灰鸽子扇动着翅膀,自终南秘境的入口中飞了进来,在惊叹之余,不由沉思:“不过,就算是仙人,也该有三六九等,这扶摇子的前世,恐怕不是一般人。”   带着这般念头,灰鸽子落到了一处山峰之上——   终南山的秘境,与太华、昆仑不同,悬峰不多,多数是落在地上,连着地脉的连绵山脉。   此处山峰,便位于一片广大湖泊的中央。   山腰上是一层一层的梯田,山顶乃是一片村庄,有秘境民在其中耕作。   村庄中心,伫立着一座阁楼。   灰鸽子落下来的身后,正好看到高白从楼中走出来。   他一抬头,见着灰鸽子,拱拱手,脸色凝重,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就匆匆离开。   “好嘛,这位齐国宗室,肯定也得了消息,却为何要来这里?”摇摇头,灰鸽子一个俯冲,入了楼中。   这楼从外面看,至少也是三层,但里面其实就是一个通堂,而且因着窗户多数都被帘子盖住,所以很是昏暗。   在楼阁的深处,正有一人盘坐。   终南山,焦同子。   “你来了。”微微抬头,焦同子看向来者,“可是来告知我河东消息的?这些,我已知晓。”   与先前比起来,焦同子显得苍老和憔悴了很多,短短时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而且,这并非感触,而是实实在在的相貌变化。   “师兄,你的心境……”有一段时间未见自己师兄的灰鸽子不由吃了一惊,他知道这般变化,显示的正是心境苍老、衰败的征兆,对于道基巅峰的修士而言,是十分不妙的迹象。   “我心境已破,才会选择此处潜修,感悟人间变化,吸纳山川灵气。”焦同子微微一笑,表情中倒是有几分洒脱,散落出来的念头中,居然有几分雀跃!   感受到这一点,灰鸽子细细打量、感悟,这才注意到师兄衰退的容貌中,似乎泛起了一点生机。   他不由疑惑。   “你发现了?”感受到灰鸽子的心情,焦同子还是笑着,“果然,自从你失了肉身之后,灵识却越发敏锐了,方才高白过来与我说消息之后,还安慰了我几句,表达自己要奋起直追的决心,并未注意到,我这身修为,又有了冲破瓶颈的希望。”   “为何?”灰鸽子诚心请教。   “我因在星罗榜中,与扶摇子神念交战落败,令心结彻底凝聚,若不能将他击败,几乎就终生被心结约束。”焦同子说着说着,感慨起来,“人的一生多么短暂,不得长生终是虚妄,我被心结镇住,长生之路从此坎坷,自是气血衰退了,但……”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的心结,是什么?”   灰鸽子一愣。   “扶摇子!”焦同子骤然有几分神采飞扬,“神念败于其人,几乎就在心中刻下了印记!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不将他战胜,在心结的约束下,终究要居于其人之下,甚至时时思量,痛苦之下,还会衍生心魔,乃至万劫不复,连门中好些人,都将我放弃了,任我在此自生自灭……”   说到这,他忽然失笑道:“高白刚才过来,将河东之事告诉我,看似好心,要同仇敌忾,未尝没有要再刺激我一番,从而令他那一脉,能得师尊看重,但他却不知道,我这些时日以来苦思冥想,已然想通……”   “师兄想通了什么?”灰鸽子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   “我想通了,我有心结,难以越过扶摇子,但只要扶摇子的境界足够高绝,我不是一样能不断提升?”焦同子脸上的颓气一扫而空,“他如今能败长生,能夺神位,甚至逼着世外飞升,我不如他,又怎么样?我在他之下又怎么样?只要他为万人之上,我不过在一人之下,又有何坎坷可言?”   说话间,近乎狂热的念头从焦同子身上蔓延出来,冥冥寄托出去!   “师兄,你这是……”   灰鸽子听得目瞪口呆!   感受着自家师兄散发出去的心念,他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   “心魔!”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余波荡八方   焦同子的异样,很快就被灰鸽子禀报给了门中。   但门中对此,并未有太多回应,引得灰鸽子叹息起来,他很是清楚,这般局面,无疑就说明,门中已然是放弃了自家师兄了。   有鉴于此,灰鸽子也不再多问,只是每两三日,都会前往那座湖中山探望师兄。   令灰鸽子略微心安的是,自从那一日之后,他这师兄并未显露出其他异样,一如往常,甚至精气神还有了恢复的迹象,不过,在有关昆仑宗稻业子的消息传来之日,却发生了令他不安的变化。   “原来如此。”听得消息,焦同子似乎很是欢喜,“他该也是想通了,才能一步踏入长生之境。”   灰鸽子一听,很是诧异,他可是知道的,过去焦同子一度将稻业子看做劲敌,双方有过几次论道,现在听说对方先一步踏足长生,怎的这般心平气和?甚至还面露欣喜?   这般一想,他的心不由沉下去,知道自己这师兄,到底还是陷入了心障,那心魔……   嗡!   忽然,灰鸽子的五感一震轰鸣,心有感应,急急朝着师兄看去,随即瞪大了眼睛——   焦同子浑身气势骤然变化,时而大涨,时而收敛,变幻不定之间,有股缥缈出尘的气息蔓延开来。   “啊这……”   灰鸽子瞠目结舌,如何还看不出,自己师兄,这分明是突破在即!   他这师兄,本就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被师门寄予厚望,在好些个人看来,踏足长生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谁曾想,栽在了星罗榜上。   “既得了心结,该是寸步难进,何况又有心魔之相,怎的……怎的……还要突破了?”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却见焦同子浑身的缥缈气息骤然内缩,收拢于身。   见着一幕,灰鸽子长舒了一口气。   “终是未能踏至那一步。”   他正想着,却见焦同子哈哈一笑,并无半点沮丧,与之前星罗榜中神念落败时的灰心丧意状若两人。   灰鸽子不由担心,道:“师兄,你这……”   “时机未到。”焦同子眼中精芒闪烁,浑身的精气神,竟是时刻维持在巅峰之时,“我败于扶摇子,该是低于其人,而高于他人,如今他未入神藏,虽能逼迫世外飞升,却还在压制自身,他既不入长生,我如何能入?”   “这……”灰鸽子更是惊疑不定,看着自家师兄神完气足的模样,心思混乱。   焦同子却摇摇头道:“此念既通,积累足够,才知踏足长生何等简单,只需亦步亦趋,便可成之!”   灰鸽子心头担忧,表面敷衍,心中却思量着,这事必须禀报门中,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   .   “这境界哪是那般容易便能提升的!”   崆峒秘境之中,正有几个门人弟子,站在一处高台上,看着下面正在盘坐冥想的身影,不住地嘀咕着。   “都说什么呢?”   忽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去,随即各自欢喜。   “灵崖师姐,你回来啦!”   “听说师姐此番游历,得了不少机缘啊!”   “是啊,师姐,给咱们讲讲,这一路上有什么趣闻吧。”   ……   这来人赫然就是灵崖与灵梅。   他们自从拜别陈错,便日夜兼程,刚到了门中,随后也不得歇息,就被门中长辈叫了过去,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在二人归们之前,早就将这消息传入了门中。   待得一番辛苦过后,灵崖居然也不休息,而是来到了此处,结果正好听得几人议论。   “你们方才在说谁呢?”   灵梅走到台边,看着下面正在静心冥想的陈娇,询问左右。   “自然是她了。”就有一个小师妹凑过来,“都坐了好些天了,也不见有动静,换成旁人,这周遭的灵气,早就汇聚过来了,还转世……”   “休得胡言!”灵崖眼睛一瞪,“按着辈分,这位可是师叔。”她先是斥了一声,说得那姑娘满脸诧异,跟着话锋一转,“况且,不见成效,枯燥冥坐,才能见得心智坚定,以后不要再说她了。”   “这……”   这话一说,不光是那小师妹,就连旁人都是一副惊讶模样,心想这不都是为了让你舒畅,才这般数落她的吗?当初,你这师姐可比咱们说的厉害多了,怎的现在转了性?   注意到众人眼中惊讶,灵崖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灵梅便跟在后面,结果几步之后,被几个相熟的女弟子拉住,询问缘故。   “怎的师姐出去了一趟,竟是……竟是连话都变了,你们这趟出去,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遇到什么事了?那遇到的事可太多、太大了,可惜……   “不能说,不能说。”灵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这几位长老叮嘱着呢,不能说,不过啊……”她看了下面的陈娇一眼,“你们以后对这位小师叔,还是客气点的好,不然师姐怕是不会轻饶你们!”   说完,她轻笑一声,快步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而这崆峒门中,却有许多人忙碌起来。   “若那扶摇子真有这般本事,确实要好生结交,在那神藏之中,可为助力。”秘境深处,大殿之内,两名道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人双目紧闭,面如枯木,“好在咱们门中的仙人,本就是他的血亲,便是他不接受咱们的好意,亦足以相托。”   对面的道人,却是个熟人,正是在八宗共议时的白眉老道金乌子。   “这事,还是得和道隐老道通个气,让他叮嘱一句。”金乌子抚须而笑。   “是这个理。”枯木老道点点头,“如今神藏既显,好些个事就要开始准备了。”   且不说这终南山、崆峒山中,因为陈错的消息,引来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有关陈错的消息不断扩张,其余仙门各派亦有不少变化,再加上神藏入口显现,诸多暗流越发激荡。   便是仙门之外,也有许多波澜。   周国,太庙。   年岁不小的太庙宗令正随着一名黑袍青年,在长廊中前行,待得走到了一扇门前,他停下步伐。   “陛下,请入,老臣等在外等候。”   “有劳皇叔了。”   拜别宗令,青年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房门关闭,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肃穆气息。   这房间不大,但格外症结,一幅画卷悬挂最里面的墙上,上面画着一人,身着甲胄,前面摆放着神案和香坛。   青年走到桌案前,点香上供,问道:“独孤先生,此去可还顺利,可曾得了那大河河君之位?晋国公最近又有意要南征,若先生得了神位,或可为朕探查清楚情况。”   画卷上的那人忽然显化出来,落在地上,正是那独孤信。   他整顿衣衫,郑重其事的拱手为礼,道:“启禀圣上,臣此去,虽未得河君之位,着实惭愧,不过却遇到了一人,若能拉拢此人,或可谓陛下助力!” 第二百六十章 神前,少年白衣   “哦?”   青年面露好奇之色,问道:“不知是何人?”   “此人的名姓,陛下该也听过。”独孤信干脆禀报,“便是那南陈国的宗室,临汝县侯陈方庆!”   “陈昙朗之子、陈方泰的弟弟?”青年果然一下子就知晓了其人的来历,“这个人,朕是知道的,他为仙门所招揽,听说就是咱们大周境内的太华山云霄宗!”   这凡间的朝廷,固然只能署理凡尘琐事,没有哪家仙门会受节制,但朝中权贵也知神通显世之威,怎么会不在意这仙门的动静?   似南陈宗室被仙门挑中这般事,又怎么会不在意?   “不错。”独孤信点了点头,“此人神通惊人!”   “先生这般推崇于他,必然是有真本事的,”青年皱眉道:“可他能耐再大,也是南陈之人,怕是不好招揽,”说到这,他眉头舒展,笑道:“不过,若这位陈侯愿意助朕,朕自然用人不疑。”   “此事,难。”独孤信沉吟着,心里自有一番打算,正要说……   青年便笑道:“也对,朕如今不过傀儡,咱们周国权柄出于晋公府,是人尽皆知之事。”   “臣绝非此意!”独孤信连忙告罪。   “先生不必如此,无需用话来安慰朕,朕在听过太多,再说,若是真的忘了此事,安于皇位,那朕、那我宇文邕,迟早也要步了兄长的后尘!”   独孤信听闻此言,叹息一声,不复多言。   这青年正是如今北周之主宇文邕,他见独孤信的模样,摆摆手,笑道:“莫说这个,还是说陈方庆,此人到底有何能耐,能得先生这般推崇?”   独孤信并不隐瞒,将自己此行的一桩桩、一件件,和盘托出。   宇文邕听着,露出了几分神往之色。   “阴阳附身、世外之景、羽化飞升,当真是令人羡慕,不过你说昙延法师走了?”他露出疑惑之色,随即摇摇头,略过这话,“神仙中人的手段,确实令人惊讶,朕若是自由身,恨不得也能为之,可惜……”   他叹息道:“如今我为一国之主,虽无实权,却也知晓国政之不易,知道这财帛之匮乏,仙门、佛门神通惊人,却也是国之隐……”   独孤信闻言,赶紧打断,提醒道:“陛下贵为真龙,有王朝紫气护持,就是寻常仙佛之术,亦无法沾染龙体圣身,些许话听了,也不会被外力干涉,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去,难免受到注意,再加上晋国公执掌阴阳……”   “朕懂,朕特知道进退。”宇文邕笑着略过这段,“听先生这么一说,那位陈侯确实厉害,日后该是人间真仙,恰好是在太华山为仙,若能将他请来……”   “这最近几年,怕是请不到这位。”独孤信叹息了一声。   “无妨,”宇文邕不以为意,“朕如今也不算有实权,等等也好,循序渐进,不急,不急,这期间,正好渐表诚意……”   “臣有个想法……”独孤信正要再说。   咚咚咚!   正在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那宗令的声音传了进来——   “陛下,晋国公的人过来问候了。”   “朕知道了,”转头对外面说了一句,宇文邕又对独孤信行礼道:“此番,有劳先生了。”   “惭愧,臣未能成事。”   “能得陈侯之信,已是收获,晋公之人来了,朕要先去应付。”说吧,宇文邕匆忙离去。   看着远去人主的背影,独孤信不由叹了一口气。   “不知这位陛下,能否冲破藩篱,唉……”   .   .   “周国权臣当道,非长久之相,若不能还政于王,十年内必亡!”   齐国,河东,闻喜县,裴府西阁。   正有两名男子对饮,其中一人看着年岁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白衣,侃侃而谈,一副看破世间的样子。   另一人笑道:“你裴世矩口气不小,但你之前也说南陈有乱象,不出三年,必然大乱,结果呢?这南陈的国主都死了,新帝登基之后,风平浪静。”   “非也!”白衣少年摇摇头,“我说南陈若不除了那权臣侯安都,三年之内必有乱,如今权臣不是已经被诛了?不过,权臣虽去,强宗又显,不出三年,这南陈政局还得有乱!”   对面那人笑道:“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蒙对!”   “我如何是蒙?陈主死后,主少国疑,那安成王陈顼身兼数职,不光是司徒,还掌尚书事,最重要的是手握兵权,乃是强藩之相,岂能不乱?”   “你呀……”   这时,有青衣小厮快步走来,在这人耳边低语。   这人神色微变,然后起身道:“唉,不得闲,邺城又有事了,我得赶回去一趟。”   白衣少年裴世矩起身,笑道:“为人谋主,岂能得闲?张兄慢走,切莫忘了,这天下消息,多来通报。”   “按说这可是犯忌讳的,但我知道你的本事。”张姓男子失笑道,“不过你也莫得意,再读几年书,也该出仕了。”   裴世矩笑道:“叔父之事,余波尚在,还得为学几年。”   “也罢,就等着与你同殿为臣了,告辞!”说着,其人快步离去。   送走友人,裴世矩让人收拾了茶饮,正要外出,忽有仆从过来禀报。   “少主,老夫人归来了,让你过去呢。”   “母亲来了,自然要去问候。”裴世矩点点头,也不耽搁,便去去往后宅,结果走到一半,见着院中有一处正在动土木,不由问起缘由。   家中管事就道:“老夫人此番去庙中求服,正好见着河君县令,心中感念神恩,一路上就念叨着要在家中起神坛,早在路上就让人寻好了工匠,刚刚入府,便第一时间让人建起来。”   “河君神坛?”裴世矩眉头微皱,却不好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在后宅见了母亲,见母亲此番归来,精神似乎恢复了不少,不由放下心来,一番问候,母子二人话着家常。   几句过后,那裴老夫人就道:“我儿这两日准备一下,待得神坛建好,你得去请神入户!”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在像中观   裴世矩闻言,本想说上两句,毕竟他自幼为学,读圣贤书,讲究的是敬鬼神而远之,自然不希望牵扯太多鬼神事。   但看着母亲的模样,他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违逆之言,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称是。   裴母见之,自是满口欢喜。   待得拜别了母亲,裴世矩也没有闲着,先是招了随母同行的管事过来,详细询问了其母此番前往拜神的经过。   “主母这次是受了崔家老夫人的邀请,前往大河边上拜佛的,结果听闻了河君神异,又受到当地县令的邀请,这才前往庙中,恰逢河君显灵,主母见之,多年风寒不药而愈,因此甚感神威,这才要请神!”   那人说着说着,眼中也显露出几分向往和憧憬,语气中甚至带有一丝狂热,道:“少主,您若是有闲暇,不如也去河君庙中上上香,或许这仕途能就此顺利!”   “仕途之事,在乎自身,神鬼又能有什么帮助?”裴世矩听得笑了起来,他见那人还待再说,就直白道:“我过去曾经听人说过,世间有鬼神,但只要读书正心,自然有浩然之气护持,更何况朝堂之地,凝聚天地阴阳、万民之愿,鬼神难干涉,拜神自然是无用的。”   说着说着,见管事面露不安,便安抚道:“无论如何,母亲神色确有变化,这个神,还是可以请的,不过这位河君,有何来历,你可知道详细?”   “听说自古便有之,很是灵验,过去还曾有不少人,因为触怒了这位河君,而受了灾祸……”管事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虽竭力想要描述此神威严,但他所言的,都是过去河君的作为,终究还是很难有什么好事。   偏偏,自己少主垂问,又不敢有欺瞒,最多隐匿一些不说。   果然,裴世矩越听,越是皱眉,到了最后,只是道:“到底有些神异,还是可以一请的,不过不可以放在后宅……”沉思片刻,他有了决定,“放在前院吧,离我的书房近一些,也好用圣贤之气镇着,省得在后宅生出什么异样,母亲若想要拜神,大可以来前院参拜,反正到时可以封闭家门。”   他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出,管事的只能称是,在请示了裴母之后,还是领着人,将那神坛迁到了前院。   三日之后,神坛建好,只是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座空着的神台。   跟着便是要请神了。   所谓请神,其实就是将神像请入家中。   凡是正祭之神,往往都有官府登记造册,有庙宇、庙祝,以及一系列的规矩法度,不是自家随便造一个神像,就能当做真神拜祭的。   裴世矩读过一些杂谈,在上面看到过一些记载,说是有些人家,因请不起神灵,又想要神灵庇佑,便照着庙中神像的样子,在自家雕刻木像拜祭,结果拜出了邪神恶鬼,最后遭遇厄运。   所以,这请神入户,从来都不是一件随意的事。   待去了最近的河君庙,与之说好了之后,又等了五六天,就有人专门过来运送神像,随行的还有庙祝,在裴世矩府上做了一番法事之后,才算是让神像安顿下来。   “这位就是河君?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   看着母亲领着一群仆从在那边拜神,裴世矩顺势观察着神像,见这河神的模样轮廓,并不是想象中的甲胄武将,反而是青衫猎猎,宛如书生文士。   听得儿子之言,裴母拜祭之后,就道:“听说河君的神像模样,也是自行变化的,正因如此,好多人才知神祇显灵,越发虔诚。”   说完之后,她又嘱托道:“神像既在前院,还在你的书房边上,日后记得时常上香,莫要怠慢了。”   裴世矩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子谨记在心。”   裴母见状,心满意足的离去。   几日之后,裴世矩的几位还有过来拜访,在他院中凉亭坐下,一眼就看到了那座神坛。   “这是……河君之像?没想到,裴兄你居然也拜此神!”   裴世矩将缘由说了,几个友人自是一番欢笑,有人也提起自家,说最近河君之名越发扩张,河东好些个富贵人家都请了神像入户。   “还有这等事?”裴世矩大为惊奇,等几位友人离去之后,他来到神像跟前,细细打量,越看,心里越生惊疑。   盖因那神像的一双眼睛,本该只是石头雕刻,但盯着看的时候,自己居然生出被人窥视的感触。   “当真古怪!古怪!”   .   .   “不愧是能留名青史的人物,虽然未曾修行,但靠着本身的气运与学识,近乎有灵识感应!”   肃然神像,陈错的意志盘踞其中。   这并非是他的全部意志,但对神灵之道越发深入了解之后,将意志化作网络,散落各处,便不算什么难事了,只要有着凭借和支点。   神像,无疑就是一个颇为理想的支点。   在广泛摄取了河东境内诸多信徒反馈的信息后,陈错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裴世矩的府上。   “这个裴世矩,应该就是后来的裴矩,因为避讳唐太宗的名号,因而改名,作为一个历史名人,本身就有着大气运在身,除此之外,浑身更缠绕着浓郁的浩然之气,该是读书为学养成的。”   通过神像之眼,陈错便能在裴世矩的身上看到浓郁的气运波纹,以及一层一层的浩然之气,遮蔽了其人的命数和内里。   这浩然之气他并不陌生,那南陈的沈尊礼就是文武双修,儒道沉淀之后,养出了浩然之气。   “这浩然之气,朦朦胧胧,像是一层屏障,能隔绝灵识、神识的探查,越是浓郁,对神鬼的作用越大,若到了一定程度,说不定能一喝之下,令鬼怪退避!不过,这儒道乃是残缺之道,存在极限,总之,很有研究价值。”   有鉴于此,接下来的时日,陈错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到了裴世矩的身上。   结果没过几天,便有收获。   随着一封信寄来,裴世矩取出之后,看了几眼,就有一个名字,从他的口中传出——   “普六茹坚的婚约,居然出了变数?”   这封信很长,足足写了三页。   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之后,裴世矩不由叹了口气。   几日之后,又有一名友人前来拜访,正好和他谈起这件事。   他的友人就道:“杨坚出身于阴杨氏,如今以胡姓自居,无非就是看重北周权势,却未料到,和独孤家的婚约,居然未能如愿,说不定是杨氏失势的先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变一隅而牵天下势   杨坚?   这个名字,陈错如何不知?   毕竟在整个华夏的历史中,这都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大隋的开国之君,奠定了煌煌巨唐的根基。   “听这话中之意,此时杨坚应该已经发迹了,”陈错默默思量着,“这就意味着,快要到隋朝了吧,我这南陈宗室的身份,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自问在南陈虽然折腾了一圈,但随即就入了仙门,对北地两国,尤其是北周这个国度,几乎没有什么影响,那么北周的进度,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演变的。   “以此而论,从裴世矩这里多得些消息,其实有利于我推断中原局势。”   虽然时间很短,但陈错已然看出来,这裴世矩看着是在家为学,其实交友广泛、消息灵通,几乎和各方都有些联系,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   此刻,他就与友人,就北周局面一番论述。   “周国的宇文护,也算是个人物,可惜终究是权臣,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年初刚借故诛了独孤信。”裴世矩一副消息灵动的模样,“他要诛杀独孤信,早有迹象,毕竟这独孤信本有保皇之意,暗中串联群臣,早就是宇文护的眼中钉了,甚至是刻意纵容,准备一网打尽,我原本以为他会在明年动手,但该是南陈侯安都伏诛之事令他惊醒,使得宇文护有了紧迫感,这才提前收网。”   听到这里,陈错不由一愣,随即心中一动。   “是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蝴蝶效应总是难免,自我行动之后,天下之势无疑就有了微末变化,涟漪扩散之后,即使不能撬动时代,肯定也会有细微差别,所以原本历史进程,其实不能当做圭臬,不可形成定式。”   他着实没有想到,刚刚才生出的想法,转眼就被自己打破。   “但都是源于这裴世矩,这足以说明,关注此人,实有利处!”   果然,接下来就裴世矩与友人说了两句,便道:“独孤信本有意将女儿嫁给杨坚,他那女儿虽跟着一个韩姓道士修行,但到底还是门阀出身,婚配不得自主,结果独孤信这一死,没有主持之人,那独孤家的姑娘没了压制,就生出了波折,让两家联姻成了泡影……”   后面就又是关于北周几大家族、八大柱国的一番分析,听得陈错很有收益。   最后,更是听得裴世矩道:“周国到底也是鲜卑出身,那开国的宇文泰虽然有见识、有本事,奈何其国族积累太薄,以至于建国不过十余载,本该是气势如虎的时候,却已经显露出王朝末年的迹象,无非是这周国的为政者不学使,若他们能潜心学汉,以魏晋为鉴,自可避免这些祸患。”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心头一动,陈错的意志越发聚集过来,因为他从裴世矩的话中,感受到了第四种人道共识!   “要彻底炼化葫芦,需要五重禁制,五行五重,配以五种与‘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有关的人道共识,如今我已有了三道,尚缺两道,现在皆有头绪了……”   很快,裴世矩的友人告辞离开,这位世家公子,就重新恢复到了安静的为学之中。   秋去冬来,转眼就是一年。   第二年的春天,那位为人谋主的张姓男子又至。   “果然如你所料,”这张家文士一坐下,就感慨连连,“陈国国主改元光大,但并未掌权,倒是安成王陈顼真的大权在握,以至于咱们安排的几个探子,都被一一揪出。”   裴世矩却笑道:“一时困难而已,时间长了,陈国该是与周国一般的局面。”   张家文士叹了口气,道:“但咱们大齐的局面……”说到这里,他连连叹气,居然说不下去了,最后只是道:“斛律金的身子骨眼看着也不行了,估计是熬不过今年了,他若一去,更是无人能压那位了。”   裴世矩笑容不变,却不多言。   张家文士见之,摇摇头,道:“我知你的心思,但无论如何,都要先扬名,名若不显,无人看重。”   “我自然懂这个道理。”裴世矩点点头,“但无论世事时局如何变化,养望之事不可断。”   张家文士拱拱手,苦笑着拜别离去。   当年年中,仿佛是为了印证裴世矩的说辞,南方传来消息,说是长沙地界,有个叫华皎的举起了反旗。   按着裴世矩的了解,这华皎本是侯景的部下,得陈文帝善待,镇守湘州,如今启禀,很有可能是看文帝之子,为安成王所欺压,这才得了机会。   之后的战事发展,越发浓烈起来,甚至连北周都抓住机会,主动出兵,想要救援华皎,顺势拿下荆州、湘州,结果反而兵败,不得不退守川蜀,长沙、巴陵被南陈收复。   不过,经此一战,安成王陈顼的威望日渐隆盛。   “待得陈国少主成长,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在也难免的了。”   听着裴世矩的这般论断,陈错心有所感,他本就是南陈宗室,更曾得陈国太祖相助,得了一部分王朝龙气,这国度动荡,自然会牵扯自身。   不过,他的感应,却和裴世矩的有所不同,体内的王朝紫气渐渐蛰伏,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他已然明白了几分。   次年,七月的时候,裴世矩得了消息,说是周国的随国公杨忠死,其子杨坚,也就是普六茹坚袭爵。   不过,这件事也只有裴世矩与默默观察着他的陈错,会稍微在意,在其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周国境内的一次正常权力交替。   更何况,随着南边一道道消息不断传来,包括裴世矩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慢慢集中到了南陈——   “陈国之中,少主羽翼渐丰,与安成王相争之日不远,这南朝的内乱,近了!”   这一日,裴世矩与两个来访好友论述天下大势,就下了论断。   但话音刚落,就听着一个声音笑道:“此话不妥,这皇室倾轧,固是混乱之源头,但只要有那心志坚毅的,能快刀斩乱麻,一样也能止乱于宫廷,而不乱国。”   “什么人!”裴世矩心中一动,寻声看去。   入目的,乃是一名青衣少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天存两日,霞分八色   “你是何人!”   裴世矩的友人一见来人,立刻露出警惕之色,随即就朝裴世矩投以询问目光,但迎接他的,却是裴世矩的疑惑之色。   他觉得这人竟有几分熟悉之感,可细细回忆,心中又无此人身影,不由大感怪异。   再加上……   “阁下何以不告而来?”止住想要起身的友人,又摆摆手,令几个护院后退,裴世矩平静询问,“所言又是何意?”   他看似浑不在意,其实心中清楚,自家虽比不上官邸守备,但裴氏乃闻喜郡望之族,法度不缺,能无声无息来到此处,还神色从容的,绝非一般人物,这时要做的,是搞清楚对方的目的,以及安抚其人。   “吾无恶意。”   这青衣少年,自然就是陈错的青莲化身。   他的本尊沉寂感悟,炼化五行之气,可在沉寂前,分化了一半的意志,结合残缺符篆,化身为神,感悟神道奥秘,依旧有着分化化身之能。   这时听裴世矩一问,陈错也不客气,大袖甩动间,人到了几人跟前,飘然入座,一伸手,桌上的酒壶、酒杯就被摄入手中,斟了一杯,轻饮一口,笑道:“好酒,醇香连绵。”   裴世矩与友人见着陈错凌空摄物,就是一惊,越发不安。   “阁下莫非是任侠之流?”裴世矩又忍不住出言试探,同时打量着陈错,结果越看越是心惊。   他父亲早亡,随叔父长大,他那叔父也是人杰之流,曾为重官,虽被牵扯之下殒了性命,但那时裴世矩已然奠定了为学根基,这些年来不断历练、读书,这一双眼睛自问已颇具气象,用之观人,十拿九稳。   正因如此,现在一看陈错,裴世矩却像是看在了虚处,一时觉得是见得了当世英雄,一时又觉得乃是出世真人,跟着又察觉是得道高僧,而后一连串的变化,见一人如见百人!   裴世矩不由更加忌惮。   陈错忽然一笑。   这一笑,就驱散了裴世矩心头种种迷雾。   随即,陈错直言道:“贫道乃山中一道,曾听人说起过裴君名号,又听过裴君的些许论断,心里很是佩服,这才过来拜访,未料听得阁下对南陈的论断,有些不同见解,忍不住现身讨教。”   “惭愧,微末名声,能入道长之耳,”裴世矩谦虚一句,就试探着问道,“道长是觉得陈国这主少国疑,能引权臣安稳?”   他当然不会被陈错的一面之词说通,可也不会揪着这事不放,反而顺势问下去。   陈错笑道:“这要看,变生于何处。”   裴世矩沉吟片刻,又问道:“道长是看好那安成王?觉得他为胜者,可以安稳掌权?”   陈错笑而不语。   他有南陈气运在身,能遥遥感应,更知历史脉络,曾亲耳听安成王说起自家儿子,名为陈叔宝。   陈叔宝作为陈后主,可是声名远扬。   儿子是皇帝,老子正常来说,也该是皇帝。   南陈的皇位本不是安成王陈顼一系,他要上位,自然得有个过程,一场宫廷政变,无疑是说得通的。   裴世矩见他模样,知是默认,只是心里并不认同,只是顾虑陈错身份不明、高深莫测,因此不好直说。   陈错见了,就笑道:“裴君有话不妨直说,贫道是方外之人,对天下大势之变迁,并不善观,有此看法,其实还是得了裴君之指点。”   “因为我?”裴世矩不由好奇,“在下并未有过这般论断。”   “裴君曾言,周国贵胄,出身鲜卑,但底蕴不足,因而不得两汉魏晋之鉴,立国十几年,就将中原王朝过往的错漏走了一遍,以此类推,这过往历史之中,不就有叔夺侄位的例子,远的不说……”他伸手指了指脚下,“就说齐国。”   裴世矩和他那友人俱是一愣。   “齐国的文宣皇帝高洋,他的长子本来继位为帝,但很快就被其叔高演所废,结果高演死的时候,担心自己的儿子镇不住江山,传位给自家兄弟高湛,结果高湛得了皇位后,为绝后患,还是诛杀了高演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看着面前两人似笑非笑。   裴世矩几人早已是神色连变,既惊于对方毫不避讳的提起皇帝名讳,又因齐国皇室的不堪,而心生羞耻之念。   一时之间,几人念头连变。   陈错见状,伸手一抓,众人心头杂念一轻,长舒一口气。   殊不知,几人的念头,都被陈错收拢,在手中凝成一点星光,然后屈指一弹。   “道长……”裴世矩正要再说,忽然感到脚下大地震动,烈火自天上落下!   他大惊,引着友人慌忙躲避,入了屋里,一抬头,见天上悬有两日!   “这……”   目瞪口呆之间,就见其中一个骤然熄灭,跌落下来!   那日头一落,砸在东边,顿时天崩地裂!   整个院子摇晃起来,地面开裂,裂痕幽深,似乎直通幽冥!   裴世矩再是沉稳,见得这末日景象,再看身边,哪里还有友人身影,便慌不择路,只是走到一半,想起家中老母,复又折返!   突然,有八色霞光,自西面天空蔓延过来,将余下的烈日遮盖。   这崩裂的大地恢复,摇晃崩塌的院落也恢复如初。   “这是怎么搞得,莫非是那道人做法?”疑惑之间,裴世矩顿生飘飘欲仙之感,一低头,见着霞光如云雾,竟然托着自己朝天上飞去!   他这一惊,便挣扎起来,随即猛然惊醒过来!   “居然是大梦一场?!”   一模后背,一身冷汗。   惊疑之下,裴世矩见着对面的两位友人也缓缓醒来,这心却不住下沉。   毕竟好友远来拜访,三人对饮谈论,哪有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无知无觉睡着了的道理?   再游目四望,又哪里还能见得少年道人的身影?   “难道真是他在作怪?”疑惑之间,裴世矩询问友人。   果然,两友人也说梦中见着一名少年道人,纵论陈国局面,不由面面相觑,都知局面复杂。   只是……   “他们二人,并未见着两日悬空,一日跌落,以及八色霞光……”   裴世矩正思虑,忽听一友出言。   “莫非是梦中真仙?”   另外一人问起缘由。   第一人就道:“我家在南朝也有分支,听说那边一位宗室被引入仙门,有梦中仙之称。”   另一人迟疑道:“南陈宗室若为仙人,确实要为陈国争辩一番,只是方才听他言论,对安成王、陈少主的态度并无特殊,即便说起叔侄相残来,都语气平常,又有几分不像。”   “倒也说得通,”裴世矩忽然道,“如今的陈主一系,与开国的陈霸先都非一系,对寻常的陈国宗室而言,安成王陈顼也罢、陈少主陈伯宗也好,其实并无分别,谁人当政,又有什么区别?不光如此,与其让少儿当国,倒不如让个年富力强的,更有助于国家稳定。”   “是这个道理!”   “不错,两边若是算起来,都不算是正统,半斤八两。”   其余两人纷纷点头。   “只不过,”裴世矩跟着又道,“他觉得陈国不会因此大乱,或许也是出于宗室情怀,这夺权之事,又有几次,能安稳过度的?尤其是陈国这般,两边都掌权柄、都有兵马的。”   喃喃低语中,裴世矩的眼中闪过思索之色,更闪过一点好奇。   “我与他,到底哪个是对的。”   十一月,陈国消息传来,安成王陈顼以太皇太后之旨,废少主陈伯宗为临海王。   一时间,天下大哗!   “真是快刀斩乱麻之局!”   裴世矩得了消息之后,看着书信,久久不语,末了,叹息一声:“我说旁人不明两汉魏晋,却不知,我亦忽视了齐国之鉴!”   念头落下,他又忍不住想着。   “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能一语成谶?”   莫名的,他居然想要再见那人一面,当面讨教一番。   “若那道人真有本事,因他而生的梦境,又要作何解释?难道还有深意?莫非是代指的陈国的少主与安成王?现在少主被废,就是一日跌落?”   这么想着,他越发在意,只是隐约之间,又生出了一个猜测。   .   .   河君庙中,星空虚影依旧,陈错盘坐深处。   一点星光在身前闪烁,有万民之念自河东各处汇聚而来,凝聚星光之中。   星光跳跃,隐约之间,勾勒出一枚字形。   “以裴世矩三人之念,凝出人道共识,似有历史推演之能,但尚不完善,便是我,也无法一观清明,还需参悟、感知,待这道共识真正凝结,方可明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南乱北争世离乱!   南陈少主被废,在南陈并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一方面,是安成王陈顼早就大权在握,党羽遍布朝中、地方,又掌握了军权,早已成势;   另一方面,还是安成王果决干练,整个行动可谓单刀直入,不见半点犹豫,在各方面反应过来之前,就令事情尘埃落定。   如此一来,就算是其他方面有其他念想,但陈伯宗已被陈顼控制起来了,又能有何用处?   这般想着,裴世矩叹了口气,而后将这段思路记述下来,以作警醒。   这一次,他确实是判断错误,却也从这次的推算失败中,总结了不少经验。   不过在反思之余,他不由又回想起那位梦中仙人。   “那人真是陈方庆?”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裴世矩并非安坐不动,他亦循着那位友人的提醒打探了一番,自然也得了相关信息,可越是探查,就越是疑惑。   “陈方庆年岁虽然不大,但怎么也该比那少年道人年岁大,双方有些对不上,那就不该是一个人。”   想着想着,他摇头失笑。   “算了,这神鬼之事,就是想得再多,也是虚妄,无须这般在意。”   平息了念头之后,裴世矩重回安宁,每日里读书为学,偶尔外出游历,但走的都不远,皆在河东境内。   不过,这凡间皇帝的变动,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气运变化的。   南陈皇位更迭,少主陈伯宗被废,陈顼并未立刻登基为帝,而是依着规矩,搞起了三辞三让的戏码,再加上还有许多琐碎之事要处置,于是陈国的皇帝之位一时之间竟是空缺下来。   “皇位空缺,龙气沸腾,我竟有感悟……”   河君庙中,陈错眉心跳动。   此刻,他浑身水光变幻,蓝色的光辉充斥全身各处,光辉如波纹,似水轻柔,仿佛化作血液,在全身各处流淌。   不过,在水蓝色之侧,又有一点紫气凝结,朝着全身各处渗透,隐隐要和水蓝光辉相容。   “我当初所得的那道王朝紫气本就不凡,追根溯源,恐怕和皇朝正统关联甚密,如今龙椅无主,这道龙气本能的受到牵引,不过这王朝紫气就像神灵香火一样,都受制于外力,可为工具、道具、兵器,不可为根基,何况这无主的局面不过一时,安成王做下好大事来,后续肯定安排妥当,如何能给旁人做嫁衣?南陈也好、北国也罢,都是一滩烂局,我好不容易跳出来,自然也不该重新牵涉其中。”   陈错的心思很是清晰,于是念头一转,就将沸腾的王朝紫气压了下去,重新凝练,顺便提炼里面牵扯着的万民之念。   很快,他身前的那点星光越发凝实,身上的水蓝色光辉也越发柔顺。   不过,随着紫气之念被重新压下,又有股奇特的韵律脉动逐渐清晰。   “这是……”   念头一动,陈错收敛心念,细细感受。   叮叮叮!   顿时,清脆的锁链碰撞声传出,一道道虚幻锁链之影,在他的身上浮现。   许多森罗片段自大地中显现,传入陈错意识之中。   “北地气运将有波动……”   顿时,陈错已然明白过来。   “此处乃是齐国境内,该是高家将生变故!”   果然,新旧之年交替时,北齐太上皇高湛驾崩的消息传遍天下。   齐地人人缟素。   裴世矩得了消息之后,更是双手微微一颤。   一年多以前,齐帝高湛因天象之变,传位其子高玮,自此为太上皇,是以这齐国,其实有两位皇帝。   “天有两日,其一坠落,莫非就是应在此处?”待得深夜无人,裴世矩在书房沉思,面色忧虑,“若是如此,那西边蔓延而来的八色霞光,又是何意?”   尽管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说这些都是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但太上皇忽然驾崩之事,还是令裴世矩心神不宁。   毕竟,北地气运之动,本就会影响到如他这般的大气运者,莫说是个人,就是仙门,都因此侧目!   “北方,这是将要生战乱啊!”   晋州城外,修养了几年的胡秋,这几日日观天象,越发笃定。   他自那日一战之后,修为尽毁,几年修养依旧不得恢复,只是重新踏入非凡之境,但因根基损伤,进度远远不如过去,这些日子以来越发焦躁。   现在,忽然感受到北地气运之变,他却是不惊反喜,道:“我离乱道本就要在战乱之中寻得突破之机,在戕剑之道塑造自身小乾坤,这河东之地为齐周交界,北地若有战乱,此处首当其冲,或有恢复之机!”   听得此言,其师妹关愉则有些担忧,就道:“之前铜人崩毁,河东已然不宁,若咱们掺和进去,说不得危及性命,不如寻得聂君,他当年神通就盖过昆仑典云子,这两三年潜修静养,定然更胜从前!”   “若是找了他来,还有咱们的好处?”胡秋很是不快,但他如今修为低微,都靠着师妹护佑,不敢将话说重,于是循循善诱,“师兄也知道你的心思,但你也要明白,以聂峥嵘的天赋,要不了多久便要踏足长生,你若不提升修为,日后见了他的面,就只能拱手行礼,如何平等论交?咱们还是得奋进啊!”   一听这话,关愉脸色骤变,果然不再坚持。   见得说服了师妹,胡秋松了一口气,随即就领着她,来到了一处山谷。   这山谷狭窄悠长,位于山阴,贯通南北,地势险要,处处皆是悬崖峭壁。   关愉一见此地,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天煞凶地!”   “不错!”胡秋面露笑容,“这些年,我在这里养伤,时常外出,并非单纯游历,寻找伤药、灵药,而是探查地貌,这才能找到此处,这里是云丘山的一条支脉,不知何故,被生生截断,形成了此处山谷,因自古以来,有诸多大军殒命谷中,近乎乱葬岗,所以阴气浓郁,乃是绝佳的布阵之地,可为离乱大阵的根基!”   “师兄你要建离乱之阵!?”关愉惊疑不定,“那大阵若是一个不好,怕是要养出乱世之鬼!”   “有你我约束,不会生乱!到时,你我借此修为大涨,你甚至可能找到长生机会,再见他聂峥嵘,也可平等论道!”   一番安抚,说的关愉渐渐生念想,胡秋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就驱使着自家师妹收集战阵兵器、骸骨等,做着布阵准备。   待得几日之后,看着眼前初显雏形的阵图,胡秋却又忍不住叹息。   “可惜,若非聂峥嵘将好不容易到手的诸金都给取了去,靠着这些东西,就算不得尊者使者的好感,至少也能令这离乱之阵更加稳固,毕竟那些个金石一旦提炼出精华,要衍生金戈铁马之意,可谓手到擒来!”   关愉则道:“总归是机缘。”   胡秋点头称是,暗暗忍耐,等待时机降临。   结果左等右等,先是等来了南陈安成王陈顼登基、改元太建的消息,等到了下半年,又得知南陈的欧阳纥据广州作乱的消息。   “北边没起战乱,先是南边起了纷争?”   胡秋越等越焦急,听得这个消息,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费尽心机摆下了离乱阵,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的这风却往南吹了?这不是耍我么!”   “师兄,稍安勿躁,师父说过,天下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南方既乱,北边的势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我懂,我懂,实是修为衰退,道心难稳。”胡秋深吸一口气,按下躁动的念头,继续等待。   果然,像关愉所言那般,北方两国趁着南朝乱局的机会,再起战端,可……   “特么的,齐国河东空虚,周国集中重兵,却不来河东,反去围宜阳?领军的是哪个蠢人!”   胡秋一脸铁青,将手边的瓶子狠狠杂碎,满心的念头纷乱四散,几乎拿捏不住了!   关愉知道,这是师兄修为衰退,心境退化,遇到不顺心之事,念头就彻底混乱,若是放任不管,有可能因此疯癫!   她赶紧施法安抚。   好不容易,胡秋平息几分,这才苦笑道:“宜阳城位于河南,齐国大军云集,而这大好的河东之地,就这么不理不管了?这不是闹着玩吗?”   关愉叹了口气,道:“战乱既起,波及河东,是早晚的事,师兄,你且安心。”   “我安心,安心……”   胡秋咬牙切齿的说着。   “不行,我得给周军通风报信!”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春雷金戈入阵中   冬去春来,纷纷扰扰之间,迎来了新的一岁。   “谁又能想到,突然之间南北皆起战乱纷争!”   裴世矩的府上,张姓文士再次造访,但比起之前几年,他却是憔悴许多,虽然只是一年未见,竟显得苍老十几岁一般。   裴世矩听着,却苦笑着道:“张兄,看着是南北各乱,内里实有关联。”   张姓文士听着,不由点头,然后就道:“不错,过去咱们齐国和周国在北方对峙,彼此攻伐,每每都要顾忌南朝反应,防止被对方联络,甚至被他南朝渔翁得利,这次也是南朝的华皎作乱,周国横插一脚,被陈顼记恨,早就派人和咱们联络,约定一同攻周。”   裴世矩眯起眼睛,道:“陈顼是想要夺回被周国拿走的巴蜀之地。”   “不错,周国对此早有警惕,宇文护虽然诛杀了独孤信等一批贵胄后,正在巩固国,却也担心咱们两国联手,所以陈国一生乱,欧阳纥稍有优势,加上太上皇驾崩,朝中也有纷争,周国立刻进兵河南,不过听说这背后也有黑手,似有一股势力游说……”   “这推动之人从来不缺,不过陈国的局面,不可轻忽,”裴世矩点点头,话锋一转:“陈顼废帝自立,果决干脆,对陈废主的人马更是赶尽杀绝,堪称杀伐果断,这样的人掌权,其实朝廷上很是担忧,听闻在他登基之后,周国拿着他为质时的把柄过去要挟,被干脆的拒绝,这不是个简单人物,一旦让他坐稳了,陈国说不定真有起势!”   “这个朝中也有担忧,可眼下周国骤然进兵,肯定要先挡兵马!”张姓文士说着,忽然笑道:“其实也是你神机妙算,你早就说过陈国权臣当道,必然生乱,果然如此!今日来此,也是有心要请你出山,相助朝廷!”   裴世矩一听,叹息道:“我所言之乱,却非此乱,若算神机妙算,有人比之我强了十倍,还需为学沉淀,无颜出山。”   接下来,任凭张姓文人如何邀请,裴世矩只是拒绝。   无奈之下,张姓文士苦笑道:“既然如此,就再等两年吧,不过斛律光引大军救援宜阳,北周亦不断增兵,这河东也不安宁,不日将有纷乱,裴兄你万万小心。”   “多谢张兄提醒。”裴世矩拱手称谢。   离开的时候,张姓文士忍不住又道:“先前裴兄说,有人才能胜你十倍,不知是哪位大贤?”   裴世矩叹息道:“我亦不知其名,只是见过一面,乃是一少年道人,为方外之士。”   问了几句,不得其名,张姓文士只能无奈告辞。   等人一走,裴世矩抬头看天,见着云雾漫天。   “起风了。”   话落,一道雷霆轰鸣,雨点落下,淅淅沥沥。   “春雨来了。”   雨点如丝线,弥漫上下,遍布天地之间。   忽然,一阵疾风平地起,卷起细雨,朝着河君庙汇聚。   大河之中,波涛汹涌。   庙宇之内,众人匍匐。   春雨如龙卷,汇聚后院,洗刷陈错之身,日月星辰绕身,粼粼波光随行。   他张口一吐,水光连绵。   水行,成!   随即,陈错心有所感,抬手虚抓,阵阵金属碰撞声,从八方汇聚而来。   “刀兵将起。”   叹息声中,河东终于卷入了战乱。   金戈铁马是武将、士人的浪漫,却是布衣黔首的悲歌。   哪怕是早已习惯了东西征战的河东,在新的兵灾降临之后,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陷入了恐慌与无助。   “离乱之念终于浓郁起来了!如此一来,借助这离乱之阵,我即便修为不能恢复,但借助大阵,推动河东乱局,迟早能再踏第二境!”   看着建于山阴之处的大阵泛起血光,胡秋面露笑容,便要步入其中,手掐印诀,口诵口诀。   “战乱纷争,亘古不变,上达权贵,下至黔首,年年如此,不见改观,离乱伤神,皆厌此生!”   这话到一半,忽被一个声音打断——   “好一个年年如此,不见改观!这是不记往日忧,不知前车鉴啊。”   就见一名白衣青年自荒野之中缓步走来。   这人白衣随风,走的不疾不徐,偏偏每一步踏落都像是鼓点一样,让胡秋与关愉的心头猛然一跳!   隐约之间,他们似乎见得万千身影与其人同行!   可细细打探,依旧还是一人!   二人不由心中一凛。   “你是何人?”   不知怎的,胡秋生出一股大祸临头的感觉,是以格外警惕。   不只是胡秋,连着关愉心头也生出一点怪异感触。   来人笑道:“我乃人间寻道人,此来,是听得两位之道,心有好奇,特来讨教。”   这人自然就是陈错的白莲化身,是他将自身与人道相关的种种凝聚在一起,借念兽之玄妙构建而成,更是沾染了一点世外气息。   长生境界的化身,自然让离乱道的两人感到了难言的压力。   “你来找我等讨教?”胡秋深吸一口气,隐隐猜到了什么,“怕不是来谋夺我离乱道的神功秘典的!”   “我所需的,并非是具体的功法秘籍,而是其中真髓、真意、真旨!”陈错也不否定,他以神灵之能遍观河东,并非为了刺探世人隐秘,而是要为自身之道添砖加瓦。   当初他化身聂峥嵘的时候,就给离乱道的两人设下了禁制,对两人的动向可谓洞若观火,因此立刻就发现了这离乱之阵的意义。   “你……”胡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开口,但已是难以动弹。   关愉还好一些,终究还是道基境界,勉强掐了印诀,但法力神通却来不及施展,已被一道幻境笼罩。   “战乱源于人,岂能以术法涉之?神通当消弭!”   声音落下,关愉就感到浑身瘫软,莫说神通法力,就连心念灵识都很是沉重,像是从虚幻念头,化作坚硬石头,沉于心底,难以驱使!   她顿时惊得亡魂皆冒!   “虚实转换?长生久视?!”   “长生!”   胡秋全身汗毛炸起,心胆颤颤,哪里还能再说出一句来!   陈错看着两人,收回目光,迈步前行,与阵前的胡秋擦肩而过,步入阵中。   “归凡之言,果然神妙。”   除却与昙延交战、镇住伪装剑宗之人外,这还是陈错第一次以白莲化身施展“归凡之言”,因着心无旁骛,加上没有什么急切之事,所以这次他才得以仔细品味。   所谓“归凡之言”,是这具白莲化身的天赋神通,在凝练此身时自然衍生的神通,似是脱胎于人间法则。   因为是神通,又是长生化身衍生出来的,所以即使不理解其中原理,一样可以施展。   “以幻境笼罩一方,口出言语,心思凡俗,就能剥离神通怪异,让一切归于平凡,其实颇有几分儒道浩然之气的意思,以气养身,声出一方,鬼神辟易,不过也有限制,这幻境其实才是根本,其中蕴含凡间种种,排除了神通干涉,可一旦幻境压制不住敌人,甚至被人挣脱、撕裂,单纯的归凡之言,就难起作用了。”   感受着“归凡之言”的效用,陈错的心头流过千万人生,仿佛置身凡尘,但这化身却是飘飘欲仙,半点都不平凡。   这时候,一阵阴风吹来。   在踏足山谷后,他立刻察觉到周遭土地中埋藏着的兵器、甲胄、骸骨与诸多琐碎之物。   随即,许多人生片段蜂拥而至。   瞬息间,陈错就大概明白了离乱道的这个大阵是怎么回事。   “这离乱道是出身于造化道中的一个宗门,造化道被仙门视作魔教邪道,按说这离乱道也该是个邪门宗教,但他们的这个阵图,却是将经历过战乱的兵器、铠甲,将在战乱中殒命之人的尸骸、物品拿来,埋入土中,借地脉风水之力,激发其中的阴郁之气,最后结合杀伐、血气、煞气与战乱中的人念,用来凝练法力、锤炼身心,倒有几分借势而为、记述战乱历史的意思。”   一念至此,陈错目光一扫,就将这山谷中的地脉走势看了个大概,更是发现了这大地深处,本就掩埋着诸多骸骨,满是血腥怨念和杀伐之气。   “这里该是一处战场所在,曾有大军殒命,甚至被人坑杀!”陈错眯起眼睛,细细感受,越发唏嘘。   北地战乱几百年,几十个政权交替,少有安宁之时,几乎处处皆有埋骨,只是此地本就是山阴背光之地,又有地脉断绝之相,乃是一处凶煞之地,才会被胡秋拿来建阵。   阵图既成,阴气、煞气、杀意、怨念交缠,在山谷中央凝结。   “那里就该是阵眼了!”   认准了地方,陈错也不啰嗦,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   .   “这人不知好歹,直奔阵眼而去!”   山谷边上,胡秋不敢踏入,只能远远观望,见得这一幕,不由眼皮子一跳,又惊又喜。   惊得是这人不愧是长生之人,片刻之间就看破了宗门大阵的虚实;喜的是,这人贸然踏足阵眼,过分轻敌,肯定会被大阵激发的凶煞残魂缠住,从而难以脱身!   “离乱大阵看着寻常,走入其中或许只感到一点阴冷,觉得不过如此,却不知,这不过九牛一毛,过往殁于离乱之人残念被聚集起来,该是何等庞大,若无我门中法诀疏导、分化、炼化,就算是长生,顷刻间也要被阴寒侵入,如影随形,入肉入念,哪怕性命相转,都难以摆脱!”   话虽如此,但胡秋也知道,就是长生一时疏忽,自己依旧不是对手,更没有借机偷袭的念头,只想着能夺回大阵的主导权。   边上,关愉也是一副担忧模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阵内的情形。   忽然,一道浑身笼在黑袍中的身影,在两人身后成型,衣衫无风鼓胀,阵阵威压,将两人心神震慑。   “使……使者……”胡秋一转身,看到了那道身影,神色大变。   “胡秋,你们离乱道的胆子可真不小,”沙哑而平缓的声音从兜帽中传出,“说好的贡品未曾奉上,还藏匿了几年,若非这离乱阵起,亡念蔓延,险些让你等蒙混过去,说吧,偷偷布阵,到底有何图谋?莫非想要对尊者不利?还是见着镇运崩于河东,有了其他心思?”   “使者明鉴!”胡秋浑身一个激灵,当即跪倒地在地,“我离乱道从上到下,对尊者、对圣教都是忠心耿耿,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黑袍人冷笑一声,问道:“东西呢?”   “东西……东西……”胡秋傻了眼,东西已落入聂峥嵘手中,哪里还能上交?   他正想着是否要将聂峥嵘之事报出,那使者也正待再说。   忽然!   二人同时停下话来,齐齐转头朝着朝山谷中看去。   白莲化身终于踏足了阵眼所在。   一棵大树,树干足有五人合抱那般粗,却早已彻底干枯,树枝镂空,枯叶满地。   陈错走到树前,抬手一摸。   在他的手接触到树干的瞬间,浑身骤然一颤!   随即,血红色的过往片段在心头闪过,厮杀声、哀嚎声、哭喊声……在耳边响起,无数残魂哀嚎着从土地中冒出来,朝着陈错扑了过去!   转眼之间,陈错的身影,就被一道道残魂彻底淹没!   “来了!”胡秋眼中一亮,对身边的黑袍人道:“不知从何处来了个长生,谋夺离乱之势,也不知有何图谋,我等原本与他虚与委蛇,就想着探查跟脚,生怕对咱们圣教不利,幸而使者来了,这下好了,待他被阵中残魂困住……”   “无名长生?”黑袍人顺势看去,“也罢,你的事待会再说,这长生既陷阵中,正好擒了,是炼化了,还是收入圣教,都可以安排一番。”   言语之间,浑然不将谷中长生当一回事!   胡秋松了一口气。   关愉则欲言又止,但忽然浑身一寒,意识到黑袍人正注视自己,心下惊慌,终是没能开口。   但就在此时。   呼!   一阵清风扫过,便见阵中的陈错身边,人间幻境张开,街巷车马、平凡人间。   一道道残魂投入其中,化身为街道上的一个个行人。   见得这一幕,黑袍人明显一愣。   跟着就听陈错道:“不够,不够,眼前残魂还不够!”   话落,他一手指天。   轰隆!   一声雷霆过后,在胡秋和关愉惊恐的目光中,道道锁链在云层中显现,一道道残魂落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阵通幽,过往显化   “嗯?”   云丘山深处,一道神念骤然跳动。   赫然是云丘山神心有所感!   祂的权柄本就自山脉衍生,加上自神藏入口显化,时刻关注周边变化,此刻山脉支系生出变化,自然第一时间察觉。   随即,祂神念扫过山脉,先是察觉到了一道澎湃意志,杂而不浓烈,顿时皱起眉来。   “造化道的长生?果然是因缘际会,神藏既显,各家各宗都有长生修士过来探查了,不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嗯?”   突然!   一道冷冽目光,有如利剑一般斩断了祂的神念!   神念断裂的剧痛中,云丘山神不由恼怒,但随即就感受到了一双漠然眼眸,正跨越时空,注视着自己的本体。   祂的怒火立刻熄灭,意识到了前因后果。   “一个不察,神念扫过了神藏之地,被那个昆仑真人注意到了,这人虚实合一,道行高深,只是一双眼睛,居然就能伤到我的神灵本体!”   再联想到其人背后的昆仑,山神不得不叹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唉,但昆仑修士如此霸道,随意压制神祇,天庭如今势微,一旦习惯,日后见着仙门,恐怕也是低人一头啊,说到底,还是没有几个能和归真平起平坐的神灵,嗯?”   祂正思量着,忽然注意到,山阴处的山谷,有着些许异样。   “那里自来就是兵祸凝结之处,少有人至,莫非又被哪家修士给盯上了,也罢,也能顺势收拢一些……”   山神正想着,终于到陈错的身影,很是意外。   “好端端的,这大河水君怎么会在此处,难道真听了我那客套话,要来拜访?!”   心念一跳,云丘山神注意到山谷中风水走势已然扭曲。   “阵图?而且,此阵正引领人道之念!莫非水君因此而来?”   动念之间,山神分化一道化身,一步迈出,到了山谷之外,遥遥观望。   .   .   陈错的白莲化身本就炼化一众念兽,其中的人道精华皆为化身所得。   所以,离乱阵中残魂一显化出来,将他围困,立刻就被白莲化身捕捉到了其中脉络,借着凡间幻境,尽数收拢。   霎时间,过往战场中的种种记忆呈现出来。   河东,自古以来,就是多战之地,胡汉之争、诸国之争、东西之争……   “将军,此处狭窄,左右为高崖,若有人埋伏其上,骤然袭杀,我军危矣!”   “无妨,我出此谷,本就是临时起意,要杀他个措手不及,只需速行,必无事!”   ……   “都督,此处地势险要,大军穿行,定要小心埋伏!”   “我已成竹在胸,有应对之法,先生无虑!”   ……   “主公!不可啊!此处地势低劣,我军若自此谷行军,有如入了瓮中,到时敌人居高临下,以落石袭击,倾覆只在顷刻,还望三思啊!”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将领、不同的兵卒,在相似的话语中,化作了谷中枯骨,在悲呼中殒没,性命断绝!   一次次、一回回…   “这片山谷,因地势地貌的关系,自古就为埋伏、突袭的绝佳之地,哪怕世事变迁、地貌稍变也不改本质,因而被胡秋看重,布下离乱之阵。”   干戈离乱中,国灭人残怨。   大阵通幽,其意显化。   深埋于土地之中的残魂被唤出,是自古以来殒命兵卒。   “过往悲剧反复上演,每次都有人会提醒此处乃是绝地,却依旧如此,果然,人从不会从过往的悲剧中总结经验,只留哀叹,后人往往哀之而不鉴之……”   隐约之间,一点星光从残魂中浮现,被陈错抓在手中。   “不够,不够,眼前残魂,还不够!”   感受到星光中模糊的字形轮廓,陈错眉头一皱,离乱大阵的残魂虽然贯通今古,蕴含深意,但终限于地域,后继无力。   于是,他念头一动,抬手指天,沟通镇运大阵,立时得了回应!   一道道阵中残魂受到牵引,纷纷落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入了凡间幻境,化作街上行人,演化人道过往。   霎时间,陈错精神大振,眼前闪过一个个人生片段,与河东之地相互印证。   顿时,那道星光越发明亮,一个篆字的轮廓几乎要脱颖而出!   不过,那字被风一吹,就像是一团烟雾,聚散不定,虚浮于上。   陈错心念一动,明白过来。   “战场过往,虽是人念共识,却只是一个方面,并不全面,我之前借裴世矩之事,得了一点王朝之势,杂糅了自身的王朝紫气,所以这道共识要彻底完成,还要补全其他方面,如此看来,裴世矩那边,依旧不能放松……”   就在陈错感悟、凝聚人道共识的时候,离乱大阵已被天上落下的残魂,冲击的支离破碎!   镇运大阵,可谓各方算计催生,本身来历一波三折,其中禁锢之残魂更掺杂北地汉运,何等凶猛,相比之下,离乱大阵乃是临时铸就,虽是精挑细选的地方,可区区一座山谷,不过一隅之地,又如何能和整个河东地界相比?   更何况,这座山谷也是隶属于河东!   所以在镇运残魂冲击之下,山谷之中处处崩裂,被刻意埋下的兵器等物件,这会承受不住,纷纷炸裂!   这一幕,看得胡秋眼皮子直跳,已是胆寒。   “此人邪门!离乱大阵不仅未能困住他,反而像是成了他的资粮!”   感受着山谷中越发汹涌的威压,他这心里已生退缩之念,可碍于身边的黑袍人,一时不好逃遁。   “这人不是一般的长生,他……”黑袍人的兜帽中,闪烁着一点红光,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沉思!   一见这般模样,胡秋心头的担忧,不由平息了许多,想着这位圣教使者看起来也是高深莫测,莫非能对付谷中长生?   黑袍人沉思片刻,沉声道:“此人诡异莫名,不可力敌,当暂避锋芒,退!”话落,身子一晃,就成了一团黑影,转眼跃于远方,就要融入一处阴影!   “……”   胡秋已然是懵了,但旋即回过神来,如何看不出,那看似高深莫测的圣教使者竟是怂了,第一时间逃遁,反而将自己留在后面!   他暗骂一声,也不迟疑,就要逃离。   结果刚要动,心中忽然警兆大涨,随即心惊胆战,手脚僵硬,跟着一道清风从身侧吹过,再看远处,那谷中的白衣长生,竟已落到了阴影跟前,脚下一踏,就把黑袍人所化黑影钉住!   随即,一团幻境如云雾散开。   “日照人生影,无人影自灭!”   话落,就听一声闷哼,黑袍人一下子从地上弹出,像是被人生生打出来一样,身上气息震荡。   不过,他一显形,立刻伸手一抓,黑雾如铺盖,笼罩陈错!   “你这黑雾,看着眼熟,”陈错轻笑一声,“你方才不是说要擒了我炼化吗?我却也要拿了你审问!”   话落,周身幻境扩张!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袖拢长生   “雕虫小技!”   黑袍人身子一转,身化黑风,便要离去!   但蓦地,一道寒芒迎面而来!   嘎吱一声,如中败革。   黑袍人的兜帽被撕裂,露出了一张满是鳞片的面孔。   他面露惊容,手捏印诀,气势暴涨,一道蟒蛇虚影浮现出来,缠绕身躯,挣扎着想要从幻境中挣脱出去。   “区区小道,似残缺儒道,若用来对付道行低的,说不定还有些作用,但用于我身上,可是打错了算盘!”   说话间,蟒蛇虚影越发凝实,宛如活过来一样,天空之上,一颗星辰逐渐显形,星光照射下来,笼罩其人身躯!   一时之间,他浑身星光闪烁,生生拔高,就要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远远地,胡秋见着这一幕,松了口气。   到底是圣教使者,长生久视之人,方才纵然显得怂了点,可面对这般手段,总还是不怵的。   “三生化圣道?造化道?乌山宗?”   看着黑袍人,陈错心念一转,已然明白了对方来历,同时亦注意到,此人竟是和镇运大运的锁链,有着些许关联,功法之中有三生化圣道的影子。   “好好好,若是其他长生,我这化身与之对敌,还有一番麻烦,但造化三生之人,却是知根知底,能一力降十会……”   于是念头一转,大袖甩动之间,聚厚歌诀、三生化圣道同时运转起来!   那袖中藏念,能一念通虚,引得锁链缠绕黑袍之人!   “嗯?”   黑袍人登时察觉到不对劲了,可不等他有行动,浑身忽然扭曲起来,而后重新朝着幻境坠落!   “不对!”   心头念转,这黑袍人身后蟒蛇虚影朝天咆哮,全身各处发出嘎吱声响,可尽管他拼命挣扎,身躯还是一点一点的朝着幻境中坠落下去。   幻境之内,行走于街道上的众人,忽然有不少人停驻脚步,朝着天上看去,有些人更是指指点点。   “你看那是何物?”   “似是一人,生有鳞片!”   “人岂能自行悬空?又如何能生鳞片?自是你眼花了!”   “看出来了,这是一条蟒蛇,被布帛包裹!”   随着议论声传来,黑袍人脸色大变!   “不!”   他惊呼一声,身后蟒蛇虚影破碎,天上星光隐没。   随即他整个人彻底坠入幻境,在坠落的过程中,身形慢慢缩小、变形,最后果然变成了一条蟒蛇,被黑袍包裹着,跌落在街道上,引起了一阵混乱,但在一番折腾后,最终被官府捕快用枷锁、锁链缠住,硬拉着给拽走。   陈错收拢衣袖,将幻境收入其中。   这整个过程,只看的胡秋、关愉,乃至躲在暗处的云丘山神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便是那神藏水潭前的紫袍人,都不由微微抬头,眼中露出一点讶色。   这可是一个长生之人,就这么被生生拉入幻境!   尤其是从陈错出手,到黑袍人陷落,说来繁复,其实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败,更被镇压!   毕竟,旁人可不知,陈错其实是占了诸多便宜,在他们看来,陈错分明是举重若轻,浑不费力!   “你你你你……”   等陈错一眼看来,胡秋已彻底慌了,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没想到,陈错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收回目光,而后朝着一处看去,笑道:“阁下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吗?”   听得此言,胡秋和关愉心中一紧,如何听不出来,这分明是还有人躲在一旁窥视,偏偏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曾察觉!   正当两人心烦意乱之际,就见一人自空中显化,宽袍大袖,衣衫飘飘。   “见过河……道友。”这云丘山神一现身,本想以神位称呼,可话到一半,忽然福至心灵的改口,随即叹道:“今日又见了道友神威,威势更胜从前,着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陈错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他见山神有几分担忧,就笑道:“阁下无需担心,我今日来此,也算是机缘巧合,如今事已了结,正该离去。”   “道友说笑了,在下欢喜还来不及,不过若是往日道友来了,在下自当好生款待,只是如今神藏入口在云丘山脉显化,仙门不断有人前来……”说着,祂意有所指,“便是造化道也派了人来,比如方才那位,就在云丘山徘徊了几日。”   “神藏入口?”   陈错眯起眼睛,这方面的信息,他虽未得详细,但执掌的神灵权柄源于大河,距离云丘山本就不远,隐约还是有所察觉的。   “不错!”云丘山神点点头,而后神念传书,将所知之事大概告知了陈错,并无隐瞒,毕竟在祂看来,神藏本是仙门事,若因此牵扯出什么事端,说不定还需要这位新晋河君相助——   不说这山神曾经亲眼见得陈错逼世外飞升,就说刚才,弹指之间,一名长生异类在自己眼前被生生封镇,也着实震撼!   这等实力,一旦引为外援,自是好处众多,面对强势仙门,也是更加心安。   “我知道了,多谢道友告知。”陈错得了情报之后,微微感受,理清了前后局面,并未生出要去亲自探查的念头,只是拱手致谢,随后一挥袖,身形便就消失不见。   云丘山神见了,也不追问,身子一晃,随着一阵风吹来,就整个消散。   两人先后一走,只留下胡秋与关愉两人在原地,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最后还是胡秋道:“河东局面太过复杂,咱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关愉却摇摇头道:“还是该等在此处,待聂君归来,听他的意思才好,”她见师兄还待再说,就道:“先前师兄有主意,自是都是听你的,现在你也没有个明确想法,只是一味想逃,但使者被擒,咱们牵扯其中,逃到哪里都是一样,倒不如留在这里!”   胡秋张口无言,满脸愕然的看着自己师妹,竟不知这位同门,何时已有了这般主见。   若是过去,胡秋自是不会由着关愉,但如今他道行低微,正仰仗着自家师妹,张口几次,终是不敢违逆,只能点头称是。   二人依旧留在河东。   两个月后,南边就传来消息,说是二月底的时候,那南朝的阳春太守冯仆之母冼夫人领百越之人,生擒了作乱的欧阳纥!   随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齐国的斛律光领步骑三万,南下河南,大败周军!   更有相熟好友过来,从南边过来,给裴世矩描述当时周齐交战的场面。   “……咱们大齐的兵卒都杀红眼,气势如虹,而那周国的兵马,则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触即溃!”   得闻此消息之后,裴世矩默然许久。   家中仆从道:“看来这南北纷乱都要终结了。”   不了裴世矩却摇摇头,随后召集家中仆从,吩咐道:“准备车马,咱们得暂避锋芒,去东边避灾。”   .   .   与此同时。   河君庙中。   陈错浑身金铁之色闪烁,又有诸多人念缠绕。   隐约之间,两者有交缠的迹象。   “金行与第四道人道共识,都到了要收拢之际了,说不得,得再去走上一遭,一来真正收拢人间之念,二来,也得亲自观战火狼烟,才能品味出金戈之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衰而复始,可有穷尽?   家中仆从一听,自是疑惑,想着战事眼看着都要结束了,自家少主怎的反而要去避祸?   避什么祸?   见着仆从疑惑,裴世矩就道:“若母亲问起,就说河南兵事不顺,周国不会善罢甘休,必然大举增援,此战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战局的发展,正像裴世矩所料的那样。   在河南战场落入下风的周国,没有偃旗息鼓,反是变本加厉的调兵遣将,顺带着也加强了对河东地界的攻势。   据说宇文护起了三万大军,亲自奔河东杀来!   一时间,河东大乱!   不过,当周国三万兵马踏足河东,攻伐大河沿线之际,裴世矩一家已是乘大舟于河上,准备前往洛州,投奔洛阳的亲族了。   同行的,不光有族中亲近叔侄,还有几个时常往来的好友一家。   这些人一听说周国晋公宇文护亲自领兵攻打河东,不由后怕,再回想裴世矩料事于先,便皆生庆幸之念。   “还是裴君料事如神。”   “不错,我等也是沾了光。”   “幸好当初听了裴君一番分析,不过,你是如何想到的?”   裴世矩就道:“古时就有诸多例子,今亦同古,才能提前预料,只可惜到底是势单力孤,独善其身尚可,却无法救助河东百姓,这般想来,这安稳为学的日子,是得结束了。”   有人是半途加入,不知裴世矩的论断,就请教起来。   裴世矩就道:“周国之令出于宇文护,此人乃是权臣,专权于国内,名不正言不顺,因大肆屠戮老臣、勋贵,在国中受了攻讦、威胁,这才妄动刀兵,要转嫁矛盾于外,这般情况之下,若战事顺利也就罢了,无非是巩固他的威名、权势,偏偏战事不顺,对其人威望打击甚大,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加码攻伐!”   “原来如此,”询问之人明白过来,“这就好比赌徒上桌一样,只要没赢,就想要一直赌,觉得还有回本、乃至大赚的希望,于是不断扔筹码进去,越打越大……”   裴世矩还待再说,忽有仆从自后舱中走出,说其母要拜河君,令裴世矩过去侍候。   “先告辞了。”   裴世矩对拜神不感兴趣,但老母迁徙在外,需要心灵寄托,他如何能够推辞,自是责无旁贷,于是与几人告别之后,就前往船后。   这拜神的仪式倒也简单,毕竟航于大河之上,本就是河君的地盘,加上出门在外,一切规矩从简。   待得拜祭完毕,裴母又道:“咱们能安稳出来,都是河君保佑,祂老人家无处不在,看着你们呢,不可怠慢。”   裴世矩郑重点头,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既在河上,又如何能不以为然。   其实不光是裴母,这船上的其他人,最近也对河君名号恭敬有加,生怕在河上生出波澜。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等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张姓文人早领着人恭候大驾了。   “裴兄,一路辛苦。”   “有劳张兄等待。”裴世矩与之见礼,顾不上叙旧,先将一行人安置好了,才有时间坐下来交谈。   “裴兄既然来了,该是有心思出仕了吧?”张姓文人开门见山,“国家遭灾,兵祸不绝,而太上皇去了之后,朝中也暗潮汹涌,有奸佞祸乱于上,正是需要英杰之际!”   裴世矩叹了口气,苦笑道:“是要做些打算了,只是我担心一旦宇文护大胜,占了几城后,朝中纷乱,是否还有吾辈的立足之处。”   张姓文人一愣,道:“裴君这般看好宇文护?”   裴世矩道:“非是看好其人,宇文护为了此战不败,哪怕只是为了纸面上的战果,都会不计代价的投入兵马,相比之下,咱们还要计较得失,加上朝中派系倾轧,难免给人可乘之机,失陷土地是难免的。”   张姓文人听罢不由叹息,便道:“为兄去帮你在朝中打点一二,让你也能早日为国效力。”   裴世矩却道:“裴某走寻常途径即可,倒是张兄你,最近切莫出头,自古帝王若重佞臣,忠贞之士便有灾祸,君当小心!”   张姓文人默然,摇摇头,拱手拜别。   接下来几个月,裴世矩一家居于洛阳,并无太多消息传来,张姓文人这一去,竟然再无音信。   就有仆从低语,说是张家君子不愿意出力打点。   裴世矩却是忧道:“过往,每年张君都要来见我,如今了无音讯,怕是遭了难啊。”   次年,四月份,北周攻陷宜阳、汾州等九城的消息先一步传来。   至此,周齐间的国境线朝东推进,紧邻着河阴郡,几乎压到了洛州边上,甚至有人说在洛阳城外,都能看到游弋的周国兵马。   城里城外,人心惶惶。   洛阳官府不断派人向朝中求援,却都是泥石入海,不见回应。   如此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城内外之人越发担忧,而越是担忧,越要寻求寄托,于是佛寺道观人满为患,近在咫尺的大河之君也是拜祭之人愈众!   裴世矩之母就是其中之一。   每日里再是忙碌,她都会抽出时间拜祭,因近大河之畔,洛阳城中就有河君庙,香火鼎盛。   时不时的,裴母还会拉着裴世矩一同前往。   这一日,裴世矩拜祭归来,到了家中,就见了一名信使,正是他在朝中好友派来,写了一封书信。   信上说,朝中派系恶斗,大量文武官僚被皇帝的宠臣和士开下了大牢,其中就有张姓文人。   “唉,古人诚不欺我,往日皆有记载,何以不引以为鉴!”   得知此事,裴世矩闷闷不乐。   很快,一名友人寻上门来,与裴世矩对饮消闷。   “和士开,奸佞小人尔,靠媚上得宠,太上皇已去,却听说此人与太后有……总之,他还是得着护佑,甚至赵郡王等人想借机将他拿了问罪,却反被人诬陷,说赵王世子乃奸细,畏罪潜逃,竟将一位郡王在大堂上生生杖毙,唉……”   友人愤愤不平。   等人离去之后,裴世矩摇头轻叹:“我观陈国、周国,以为皆是早亡之局;未料,最早显露亡国之相的,竟是大齐!说到底,这中原三国其实皆有衰败之相,这天下出路又在何方?莫非还要如古之过往一般,如魏晋之后那样,神州陆碎,诸国纷争?过往的列国纷争,难道还要反复上演?什么时候是个头!”   “若齐国先亡?周国之国祚又将如何?”   “周国本该衰亡,但若大齐先乱,那周国反倒可能借此续命,但也不过一时,迟早亦亡,嗯?”裴世矩说到后面,忽然回过神来,面露惊悚,循声看去,“你是何人,何时来此?”   这般情况,他实见过一次,但想象中的那道身影并未出现,走过来的,是名精神矍铄的老者,眼蕴神光,白发披肩。   老者走过来之后,笑道:“君子莫惊,老朽此来,是修行到了关键时刻,尚缺一点契机,于是有好友与我提点,让过来向君子请教。”   裴世矩深吸一口气,倒是没有惊慌,他猜到了老人好友的来历,就问:“老……先生有什么想要问的?”   老人也不啰嗦,就问:“君子觉得这周国夺了齐国九城,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俱往矣!   裴世矩没有贸然回答,眉头微皱,思量着话中之意。   在思索的同时,他更是小心的、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   这一看,裴世矩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这屋子外面已是一片寂静,莫说是护院、侍从之声,就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分毫。   或是因为有了次经验,在裴世矩并未声张或者慌张,反倒镇定下来,看着面前的老者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我观老先生不像凡俗之人,为何关心这凡俗之事?周国得土与否,该是朝堂头疼之事。”   “因道于此。”   这金装老者自然是陈错的金莲化身。   他先前以青莲化身问于裴世矩,得了启发,又借白莲化身进出离乱之阵,巩固了感悟。   如今,第四道人道共识已搭建出完整框架,所欠缺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这个共识概念扩大、更加全面,真正能将“两汉魏晋”等概念包裹其中!   恰好这个时候,北方两国、南方陈国的朝堂都呈现混乱,而周齐两国更是兴起刀兵,土地易手。   在阴司监管之下,陈错作为修士,若贸然掺和凡俗刀兵之事,有损阴德不说,更有可能结下因果,陷入瓶颈,影响修为道行,但借助世间局面,从中总结经验、感悟,自然不受限制。   念至此处,陈错便道:“好叫君子知道,老朽确是方外之人,但所修之妙法,却要借鉴世间之事,追溯过往之故事。”   裴世矩闻言诧异,沉吟片刻后,又朝着屋外看去一眼,才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抛砖引玉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在裴某看来,此战是好是坏,其实难以论道,主要看是站在何等立场。就当前情况来看,于周国是喜忧参半,于大齐来说,却是一场契机,说不定反是好事。”   “哦?得了新土的周国好坏难定,吃了败仗、割了土地的齐国,反是好事?”陈错笑容不变,眼中闪过一点流光,“愿闻其详。”   不知是否错觉,裴世矩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山河变化之景。   但既是江湖异人,有些奇异也说得通。   定了定心,他才继续道:“周国兴兵出于宇文护,是为巩固权势,将国内之矛盾纾解于边境之外,现在得了土地,其人之意得逞,压了国中暗流,稳住了局面,则周国权臣秉政之势不改,虽得新土,内耗隐患尚在,日后还有计较,因此难定好坏。”   陈错又问道:“齐国呢?”   “大齐……”裴世矩犹豫了一下,才道:“上皇新崩,少皇当政,有奸佞当权,令朝中攻伐,若无外敌,则朝堂必陷内斗,但如今既有外敌逼迫,朝中几家派系就算不愿,也要暂时携手共进退,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以,接下来,当有新朝气象!”   陈错却是笑了起来,他伸手一抓,将一股无形之气拢在袖中。   裴世矩见状,道:“老先生似有不同见解。”   陈错也不隐瞒,直纾胸意,道:“老朽之所以过来,就是因为自身道路并不全面,只重兵攻,失之谋略,想从裴君口中得全局之势,但裴君之言,固然有理,却也失之片面。”   “这……”裴世矩面露迟疑。   “裴君心里还有念头,只是碍于立场,不好说罢了。”陈错摇摇头,“但也无妨,裴君一席话,其实是立于战场之外,自朝堂得失、派系利益角度阐述意见,亦涉及了两国战略进退,与此同时,你也因自身立场,刻意忽略过往历史中的前车之鉴,这其实正是老朽所需,如此,足矣!”   陈错说着,忽然一挥手,就有淡淡佛光扩散,有万民之念附着其上,演绎人心变迁,演化历史景象。   佛光如潮,将裴世矩笼罩其中!   别看裴世矩表面神色如常,其实时刻警惕,在佛光扑来的第一时间,他就作势抵挡,正身呵斥,身上的浩然之气骤然爆发,令佛光不能近身!   不过,陈错所发之佛光人念,本不是要威胁他,反倒在裴世矩的眼前演化出一个个虚幻历史片段——   王侯将相、草莽龙蛇!   起于一时,得众从龙,建国立制;   王朝鼎盛,烈火烹油、花团锦簇;   暗流渐生,内乱显露,外敌叩门!   “这是?”裴世矩心头微震,他从一个个片段中,看到了许多细节,和看过的史书文献一一对应,“这是自先秦诸国、秦汉三国、魏晋十六国以来的王朝缩影!老先生好见识!”   “不算什么本事,知道个大概脉络罢了,过去往事,真假难分,看好了,接下来的才是关键!”陈错笑着,衣袖一挥,“要由你来见证!”   那一个个历史片段汇聚一起,宛如一条江河,只是这河流通透虚幻,似乎随时可能崩散。   突然!   江河分叉,分往两个方向。   一条,乃是重重国难,明主引领,众志成城,扭转乾坤,中兴王朝!   一条,却是国中纷乱,内外相攻,离心离德,每况愈下,大厦崩塌!   “相离则弱,相反则亡,大国不亡于外,而灭于内。”   淡淡话语在裴世矩的心头响起,他心头惧震,一道念头散落出来。   不只是他,曾经与他论过道的好友,在这一刻无论身在何方,都是心念震颤,分化出一缕念头。   陈错本体之中,王朝紫气震颤,而那南朝之中,无数知晓梦中仙人之名的士人、百姓,也在这一刻寄托出一道念头。   与之相同的,亦有在战乱逼迫下,越发虔诚祭拜的河君信徒们,在这一瞬间,他们同时感到心底一道身影盘坐,不知不觉中,就有一道念头分出来。   这一道道念头,细如丝、薄如雾,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都入了两条支流之中,那支流瞬间凝实,然后被陈错收入袖中。   随后,他朝着裴世矩拱拱手,笑道:“得君之助,结下因缘,日后若有所需,当有回报,至此告辞,望君前程似锦。”话落,他转身离去,一步十丈,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余音绕耳,不知为何,裴世矩觉得自己像是失了一名好友,心里竟有几分空落落的。   .   .   “杀呀!”   山脚密林之中,一名名周兵嘶叫着,追杀着齐国的溃兵。   周兵挟大胜之威,一个个都杀红眼,气势如虹,反观齐国的兵马,则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触即溃!   山丘之上,陈错的人道化身远远地看着,叹了口气。   “不久之前,乃是齐兵占着优势,破了周军的阵势,如今风水轮流转,却是反过来了,果真是世事无常。眼前之事,其实皆有前鉴,但就算知之,又能如何?领兵之人、出令之人、谋划之人、掌权之人,皆为眼前利欲驱使,不可改路。所谓以史为鉴,不过只是一句场面话,最多事后,被旁人哀叹一句,然后周而复始,真正吸收教训,记得两汉魏晋故事的,能有几人?”   转念,他伸手一抓,交战兵马的血勇、杀戮仿佛停顿了一下,而后他们的兵器、兵甲同时震颤,一道道金铁气息飘逸而出,朝陈错汇聚。   与此同时,众兵卒也有一缕念头散溢出来,朝陈错寄托过去!   “这周齐两国,亦将化作历史,为过往,不知又有几人能将之视为前世之师?”   霎时间,白莲化身凌空一捏,将一颗闪烁寒芒的星辰拿在手中,一转身,便消失无踪。   .   .   河君庙中。   陈错的本体盘坐庙中。   原本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星辰景象,已然被他约束于身外一寸,乍看之下,他整个人就像是和周遭割裂开来了一样,被一圈星空缝隙围住。   星光闪烁之间,居然有潺潺流水从缝隙之中流淌下来,浸湿地面。   屋顶,有一条火焰神龙在各处游走,地板缝隙中处处茂密草丛,因生长多年,已有一人高。   叮!   轻响声中,忽有寒芒星光自八方而至,接连融入陈错之身!   陈错吞吐之间,金铁鸣响,有一把把锋利的飞刀从星空裂缝中飞出!   “金行,成矣。”   伴随着一声轻叹,陈错深吸一口气,那火龙落了下来,被他一口气吸入;   跟着满屋子的草丛尽数枯萎,碧绿声息也被他吞入;   而后,他身上笼罩着的星空缩影,像是衣衫一样被剥离下来,化作丝丝缕缕的星光,也入了口中;   最后是满屋飞舞的道道寒芒,也在他一吸之下,纷纷化作寒光,然后一样被吞入口中。   一时间,陈错身上四色光辉流转,急速交替。   嗡嗡嗡!   整座庙宇都剧烈的震颤起来!   陈错缓缓睁开了眼睛,赤红火焰、碧绿嫩芽、蓝色水波、金色寒芒在他的眼中交替变幻!   “四行齐聚,正好试试能否借着五行相生相克之势,将那最后一行凝聚出来!”   念头一动,陈错手捏剑诀,置于胸前。   天上,云层震颤,一道道锁链虚影浮现,其中几根延伸向下,一直延伸到陈错身上。   残魂跳动,无数与这片土地有关的记忆喷涌而出!   大地记忆、过往历史!   在这一刻,化作光辉在陈错的身心之间流转不休!   地面震动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 天地人为根,日月星为证!   “嗯?”   云丘山中,山神首先察觉到了大地变化,表情阴晴不定。   神念扩张之下,祂在大地中捕捉到一股汹涌暗流!   这暗流之中,蕴含着诸多古老气息,云丘山神还只是稍微感知,神念很快就震颤起来,居然有不受控制、要脱离出去的趋势,于是祂果断切断联系,不复探查。   “这是地脉有异变啊!”   很快,平阳城隍的神念传来。   这位城隍,乃是向山神询问异变缘由的。   毕竟,山神是山川之神,与大地地脉联系密切。   “不可深究。”   回了这么一句,云丘山神越发不安。   “自几年前神藏入口显化,果然步入多事之秋,这几年有不少长生修士过来探查,连真人都来了几个,唉,算算日子,那神藏入口也该稳固了吧,趁早开启,省得我整日里提心吊胆。”   神藏固然是个机缘,但被仙门几个大宗把持着,天庭作为一个势力,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何况是一方地祇?   对云丘山神而言,神藏这东西在自家地盘,不是什么香馍馍,而是个烫手山芋,祂恨不得神藏赶紧挪移走,或者事情赶紧了结,如此才能恢复平静。   “不知此番地脉异变,是否也与神藏有关。”   莫名的,山神心底闪过一道紫色身影,想起了神藏入口的那人。   “该不会,又是他搞出来的动静吧?”   被山神惦记着的紫袍人,正盘坐在神藏水潭之前。   感受着身下土地微微震颤,他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点疑惑之色。   随即,此人手捏印诀,屈指弹出一道光辉,将神藏入口连同整个云丘山脉笼罩,与外界隔绝。   地脉震颤,不入云丘。   而那山神,已是心惊胆战。   “画地为虚,果然是归真之人!”   .   .   山外,地脉的动静并未平息,反而越发剧烈。   起先,只是集中在一座座河君庙周边。   最近几年,河君之庙经常会有异象,来庙中拜神上香之人多已习惯,有好些个,甚至有的人,就是听说河君庙中时常显灵,这才慕名而来,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异变朝着周边扩展。   平阳郡首当其冲,但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大半个河东之地都受到影响——   向北,波及了义宁、临汾两郡,连怀政郡之人都隐隐有所察觉;向南,正平郡、绛郡、邵郡皆在受影响之列;西边的五城郡、定阳郡,东边的上党郡、高都郡,皆有震感!   “咋地了?兵祸还未散去,又有天灾降临,简直是流年不利啊!”   “好家伙,莫非是地鸣?这可要命了!莫非是天要亡了吾等!?”   “塞少,您万万小心,来的时候七爷已经吩咐过了,若有凶险,俺们雷家双拳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了,也会护得您周全!”   ……   河东刚刚经历了一番战争摧残,上至官吏,下至黔首,乃至被调转至此的兵卒们,本就心力交瘁,被地面这么一晃,立刻心念动摇,催生惊恐,于是衍生零星混乱。   不过,地面的震颤并不剧烈,幅度也不大,渐渐有了平息迹象,时间一长,各处之人虽然心慌,但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众人渐渐放心。   不过,这大起大落的人心锁不住念头,那些念头飘散出来,冥冥汇聚,与地脉历史掺和,将古今景象呈现在陈错面前。   森罗之念涌出,汇入其中,于是人念光辉与厚土之气渐渐重叠,演化出诸多历史片段,层层片段又叠加在一起,慢慢构建出广阔景象。   渐渐地,山河之景浮现在陈错眼前。   山峦叠嶂、河流纵横,郡县有如繁星点缀其间。   河东之貌!   看着这片景象,陈错忽然叹了口气。   “以地脉为根源,以人念为线索,收拢地貌历史,凝聚的土行之意,已然是厚土之德,却又牵扯了人间事,不再单纯,虽然足以凝聚出土行之气,但毕竟没有实物承载,和其他四行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欠缺,我现在虽能五行相合,踏足长生,却有一点瑕疵,但这个底牌已经有了,等踏足神藏,便可冲击长生了。”   念落的瞬间,陈错缓缓收拢意念,梳理体内的四行之气。   很快,他身上的四色光辉渐渐平息、暗淡。   “不过也不该苛求完美,毕竟世间之事,哪能尽数如意?我只用了几年光阴,就一口气凝聚了水金两行,虽不圆满,但配合人道共识,也能给葫芦布下四重禁制了,毕竟……”   转念之间,陈错伸手一抓,就将身前那虚实不定的河东地貌抓住,无穷历史片段蜂拥而出,朝着一点星光汇聚。   最终,星光骤然放光,溃散开来,化作八个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而后,八字溃为星星点点,又朝着一处聚集,化作一个“鉴”字!   鉴!   前人之鉴!   殷鉴不遵,只余哀叹!   “第四道人道共识!”   随着这道共识成型,陈错的心念恍惚了一下。   方寸之内,大地轰鸣,云层之间,众魂哀叹!   隐约之间,明悟在陈错的心头升起,心头一点灵光闪现。   “原来如此,我求五行,聚集众念,感悟大地,观刀兵之纷争,问朝野之得失,无形之中,暗合一道!这是意外收获,但并非毫无脉络!也罢,蕴养多年,精气神正在巅峰之时,正好感悟!”   转念之间,他挥动双手在身前画圆,以念催诸力。   森罗之念,先是融入两手之间的圆圈里面,化作丝丝缕缕的光华;   跟着,取于地脉记忆的厚德土念汇入其中;   土念既入,这大地之中的历史记忆也融入其中;   而后,那天上的大阵中,有残魂之念汇入其中;   心头自裴世矩而得的感悟一样也汇入其中!   紧接着,陈错张口一吐!   顿时!   火龙浮现,其意澎湃、奋进;   树苗出现,其意生长、生机;   重水流淌,其意流转、阴阳;   金芒闪烁,其意锋利、杀伐!   四色之光,皆入圆中!   那圆圈骤然膨胀,其内有诸多斑斓闪烁,照耀在陈错眼中,渗入其心。   心中道人灵光沸腾,人念金书中,一头猿猴一跃而出,竟是一步迈出,也入了那圈中!   而后,散落在陈错心底各处的零散念头,也受到一股力量的牵引,在心头游走变化,将他过去的诸多遐思、心得挖掘出来,收拢聚集。   聚厚歌诀转动之间,一头白马显化出来,鸣叫着冲出心底,也落入圆圈之内,不见了踪影。   轰!   下一刻,陈错意念轰鸣,眼中光影透射,在身前勾勒身影。   第一道是青莲化身,意如朝阳,得命于天。   这化身扑入圈中,当即那圆圈炙热,如朝阳般兴盛!   跟着,又是一道身影凝实,正是白莲化身,显化千万人影,展现当下。   这化身显形之后,也不停顿,一下子就扑入圆圈!   顿时,那个圆圈骤然膨胀,化作光环,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有如正午烈日,普照世间!   最后,自是金莲化身显化,道道佛光,轮回涅槃之意,有如世人之思。   他一入圆圈,那圆环便暗淡腐朽,渐有衰败、消散之意。   随即,陈错两手轮转,兴衰交替。   “见微知著,观古知今,鉴一隅而窥天下,由地及人,由人及国,由国及势,由势及史,由史及天下,此天下之道也!”   陈错的眼中社稷流转,山川倒悬!   “天下之道者,国之政也,天下之法者,军之制也!天地人为根,日月星为证!星火传承,周而复始,兴衰之间有大道理!”   轰隆!轰隆!轰隆!   随着他的一句话落下,外界风云突变,苍穹之上,更有雷光现!   一道微弱光辉,自陈错头上升腾起来,直冲云霄,刺破虚空,与他的意志一同进入一片空间。   上面是漆黑星空,星辰点缀,下面是滚滚青云,无边无际!   蓦地,云层散开,透露出下方模糊景象。   恍惚间,陈错见得广袤大地,有七颗参天大树伫立其中!   .   .   咔嚓!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忽然睁开眼睛,眼中仿佛有星辰生灭,念转之间,身边的山花纷纷炸裂,化作阵阵灵气。   而他的脸上,竟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何人心有领悟,竟显新道雏形?!” 第二百七十一章 雷惊天地龙蛇蛰   元留子老道第一时间抵达蟠桃林。   不过,还未走入林中,就有一只白鹤自空中落下。   这白鹤落下之后,就地一转,化作一名总角童子,笑着对老道士道:“元留子,老爷已知你的来意,随我来。”   “有劳师叔了。”元留老道赶紧行礼,随着童子一路深入,就见得了那守着星罗榜的长发男子。   不等元留子开口,长发男子就吩咐起来:“天生雷霆,有新道雏形之征,速速派人前往中原,探查清楚。”   元留老道一愣,随即问道:“敢问祖师,那窥道之人乃是中原人士?不知是哪国之人?”   “既是窥道之人,自是非同小可,数算不能定,命理不能明,我也无从推算具体跟脚,就是确定中原地界,都足足耗费了三百年的道行。”长发男子挥挥手,“莫多言,去探查吧,迟了,被终南山得了先机,这大事就越发难成了。”   “尊法旨。”   “对了,”忽然,长发男子似是想起一事,“诸事皆显,也算是因缘际会,神藏入口将要稳固,便让几位转世仙人聚首吧,正好,这五仙六人之中,本就藏有算计,正好顺势应之。”   .   .   轰!轰!轰!   连绵雷霆遍布天空,朝四面八方蔓延开!   东临苍茫大海,北达连绵冰川,南抵十万大山,西接重重万国!   甚至连各家宗门的秘境之中一样也有雷霆显化!   .   .   太华秘境之中,雷霆过境!   道隐子坐于石室门前,神色一变,露出惊讶之色。   “有新道雏形显现?距离上次才过去多久,若是算上……莫非真的是大争之世的征兆?”   旋即,他露出了担忧之色,叹息起来:“乱世之中,气运深厚之人方能渡劫,根基浅薄的怕是熬不过,不知我家的几个孩子能不能安稳度过,也不知我能否撑到劫末,门下几子,皆一时灵杰,尤其是扶摇子,更是天资过人,能逼世外飞升,可到底还需成长时间……”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转,落到了石室门上。   “师兄,无论成功与否,此番,你都该出来了。”   .   .   东海。   雷光一闪,照耀群岛如星。   曾经在八宗共商时与道隐子照过面的海玄子,正在洞府中闭目冥想,忽然,他睁开眼睛,眼底流露出震惊之色。   “雷霆入海?此处可是东海秘境!这……又有人窥得一条新路?这次是哪家的大才?”   咔嚓!咔嚓!咔嚓!   转念之间,海玄子周围忽然浮现一道道漆黑裂痕,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果然是新道显露,哪怕只是雏形,连残缺之道都算不上,但动摇乾坤,还是撬动了世间隔阂,世外角落的魑魅魍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要入侵人世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也不知海眼那边如何了,还能支撑多久。”   .   .   崆峒秘境。   雷霆过处,群山起伏。   白眉金乌子刚走到自家洞府跟前——他先前在正殿,与师兄弟一同探讨着神藏之事。   结果还未进府,金乌子的脸色就骤然一变,再一抬头,看着秘境上空,一道道雷霆闪烁、扭曲,像是要将天空撕裂一般,眼中就露出惊色。   “新路雏形?又是哪位妖孽?”   想着想着,他不由叹息,暗道:“方才说起神藏,还说除了咱家孩子,其他几个转世仙各有际遇,尤其是太华扶摇子天赋过人,结果这一转头,就来了个更吓人的!”   一念至此,他也不归府了,一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能窥新路,哪怕不是开辟道路,也是天纵之才,际遇、见识、心智、积累都该是出类拔萃,千年都未必出一个,这样的人,不会寂寂无名,得尽快找出来,纵然不能交好,也不能为敌,尤其是得提醒门人子弟,见面能行礼行礼,不能行礼,就绕路。”   .   .   终南秘境之中。   灰鸽子正急急落下,他看着这漫天的雷霆,心中惊颤,因着体质特殊,加上方才正遨游云端,雷霆显现的时候,他受到最为直接的冲击,对雷霆之中的那股毁灭、净化的意境感触最深。   “那股意境,仿佛是要荡平宇内,澄清一方!”   这般想着,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模糊,待得重新看清的时候,已是到了一处大殿之上。   前方蒲团之上,正坐着一名锦衣道人,头戴寒冰冠,身披霞光衣,正是终南山福德宗掌教周定一!   灰鸽子吓了一跳,赶紧举起翅膀,行礼道:“弟子见过掌教。”   那掌教真人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伸手一抓,就有一团星光自灰鸽子身上飘出,落到手上。   灰鸽子顿时感到浑身一松,像是身心都去了枷锁,浑身舒坦,却又不敢声张。   周定一则拿捏着手上星光,而后叹了口气,道:“果是窥道之机,也不知是何人竟有这般福缘,不过既是显化出来了,也是旁人的机缘,灰鸽子……”   “弟子在!”   “你既有这般机缘,也算是造化,贫道有一事交代给你。”   .   .   门人弟子纷纷驻足观看。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哪位师门前辈正在渡劫?”   “这场面,总觉得这些雷霆闪光,让人心中压抑!”   “似乎在几十年前,我见过类似的情景……”   ……   相似的对话,在一座座宗门之中反复上演,但不等这件事发酵开来,他们门中长辈便纷纷出面,压下众人议论。   随即,这各家宗门中的一个个掌教、长老、宿老又都忙碌起来,碰头聚首,商议探讨,个个表情凝重、严肃,少有轻松之人,抬眼看天之时,皆如临大敌。   而且,不只是仙道宗门。   .   .   恢弘殿堂中,穹顶之上,稀疏的星辰闪烁着,有一道雷霆在其中闪烁穿行。   宫殿最里面,空荡荡的龙椅之上,忽有蒙蒙光辉闪烁,凝聚成一道男子的身形轮廓。   “居然又有人窥道,如今香火之道的秩序尚未定下,若是再有新道显现,福祸难料……”   说话间,祂屈指一弹,便有一道道星光散落开,落入穹顶之上,分入几颗稀疏的星辰之内。   “去寻窥道之人……”   随即,一道道蕴含着疑问之意的神念回传过来。   “敢问陛下,所寻之人是何模样?”   “那人既能窥道,恐怕修为道行高深,我等若是探查,一个不小心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这人所窥之道归属何方,有何特性,陛下可是知晓了?”   ……   神念缠身,这人轻笑一声。   “朕如何能知?这窥道之人哪里能轻易测度,否则从古至今,道路也不会那般稀少,不过……”   顿了顿,祂忽然道:“窥道之人的境界道行未必就高,当初那位立图的时候,亦只能说是寻常修士,最多是在凡俗间的名声大一些,但因为底蕴深厚,加上机缘巧合,能另辟蹊径,见人所不能见,行人所不能行,因此立下道来!”   .   .   星辰之下,云雾之中。   陈错看着苍茫大地上的七棵参天大树,灵魂深处,本能的震颤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其大形道,参天地兮!   云海滚滚,仿佛没有尽头,原本将下面的一切都遮盖着,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现在陈错的意志沉淀下来,穿过了云层。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袤大地。   七颗参天大树位于其中,每个都直插云霄,树身更是大的夸张,树根盘踞之处,怕是比整个河东之地还要广大!   其身顶天立地,其冠遮天蔽地!   其庞大、其宏伟、其巍峨、其雄壮、其粗犷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震颤之中,在陈错意志震撼,只剩下一个“大”字!   甚至不再是一个字,而是一种概念!   在他的魂魄的最深处,一缕缕雾气弥漫出来,透露出古老与崭新两种截然对立的意境。   雾气扩张,慢慢笼罩了他的意志,让他的心灵越发清明、通透。   顿时,他彻底挣脱出那种源于本能颤抖,感受着面前的这一幕。   这个地方,陈错并非第一次抵达。   先前,他甚至还从中摄取了一点庆云,如今正在心灵殿堂之中,环绕着心中道人。   “最早的时候,我是因慧智和尚突破境界,自身意志被被牵引着,似乎也要见得佛果之影,结果怀中葫芦一颤,意识撕破佛光,第一次见得了这片星空云海,只是当时境界低微,不,当时的我,放到仙门来看,与凡人区别不大,所以也未曾发现什么……”   七颗参天之树,不断释放出阵阵涟漪,居然引动了陈错心底的记忆,先是忆此地之源流,渐生感悟与感慨。   再观七树之形,更是心神震荡!   每一棵树的上面都遍布着奇特花纹、纹理,神秘、美妙,铺天盖地的散发着阵阵涟漪,直达意志深处,令陈错的感知、灵识、神识,又或他的五感之中,已然完全被这七棵树的姿态所占领。   七棵树,透露出七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和气息,散发开来,勾魂摄魄,震撼心灵。   若非那股雾气笼罩着陈错的意志,恐怕他连正常思考都做不到,整个心灵都会被这七棵树的姿态充斥,占据所有念头,彻底沉沦。   “若是如此,我的本体恐怕也要沉寂,成为植物人了。”   这般想着,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收回目光,偏偏灵识却不受控制的看了过去,想要窥见大树奥秘!   离他最近的一棵,隐隐泛着一层烟气,每一道烟气,细细分辨,都能看到光影之声,仿佛有人祈祷。   紧挨着这棵树的,则是凝结着一颗颗果实,颜色各异,连轮廓模样都各有不同,但每一个都散发出高深莫测的气息,表面分布着复杂的花纹,似有道韵。   第三棵树,泛着多彩光辉,凝神观望的时候,陈错有一种心神为之而夺的感觉,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要坠入其中,落入另外一个乾坤世界。   第四棵树,则是缠绕五色光辉,越往上,这光辉越是稀薄,却又有几朵虚幻花朵变幻不定,内蕴玄妙之意。   第五棵树上,黑白两气缠绕此树,交替之间,有阵阵金光,有层层光影,有诸多景象,有许多造物虚影,不过都是一闪即逝。   第六棵树比较特殊,一般枯萎,一般繁盛,两种截然相反的现象交缠盘绕,直达树冠,随后延伸出一个古怪的轮廓,似是巨大圆盘。   第七棵树则一动不动,上面满是奇特纹路,宛如一个一个的印记,散发出古老气息,时而有一道道庞大身影在其中闪现。   啪!   忽然,陈错的意志中,无数念头炸裂,彻底失去了活力,原本看到的、感悟到的七树景象,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只是单纯的看、感知,居然就承受不住了!不过……并非全无收获。”   那炸裂之后的念头,并未消灭,模糊了的景象也没有湮灭,而是在他的意志深处沉淀起来,酝酿着某种感悟、某种玄妙!   顿时,陈错就感到心念雀跃,念头活泼,有一种随时能一跃而出的错觉。   “单纯只是用意志感悟、观察了一遍,所蕴含的奥秘,就足以让我踏足长生了,只不过这种踏足,没有三花五气为根基,只能说是普通长生,能性命合一,但也只是性命合一,所以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步骤走,不过这段感悟,在长生境时,对我会有不小的帮助……”   他正想着。   忽然!   整个意识震颤着,随即骤然落下,跌入土中,笼罩意志的雾气扩散到土壤中,将某种莫名之力收拢过来,与陈错的意志结合在一起。   一根杂草,破土而出!   “嗯?”   感受着自身萦绕着种种意境,陈错渐有所悟。   “这是落地生根了!自此,我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就有了根基,不过这个根基,到底意味着什么?”   随即,他就注意到,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并非真的空无一物,有着许多根如自己这般的杂草,散落在各处,将七颗大树围在中间。   其中有一些甚至已经生长出了孱弱的枝干,似是产生过蜕变,可以称之为小树了,只是比起参天七树,又有天壤之别。   “七棵树有其意义,这些小树和杂草自然也不例外,莫非……”   思索之际,他的意志深处忽然一阵刺痛,随即,眼前的种种景象骤然碎裂。   星空、庆云,连同广袤大地上的树木杂草,就像是刻印在一块玻璃上的水墨画一样,在这一刻彻底炸裂,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   陈错再次意志再次归于体内,重新坐在河君庙中。   恍惚之间,他的心头缠绕种种念想,全身的念头都跃跃欲飞!   “不是幻觉!”   随即,他沉淀念头,压住晋级局面,随即深吸一口气,回忆之前的情景,但画面已经模糊,只能隐约有些印象,但他心里却有了猜测。   “七棵参天巨树,着实是太过壮观了,更是震撼人心!但最关键是其中玄妙,看似是树,但形近乎于道,观之则生玄妙,念之就有感悟,着实是超乎想象,若说有什么能用来比喻的话,或许……就是所寻之道了!”   心中回忆着过往经历,陈错将目前所知的道路,都梳理了一遍。   “按着树上透露出来的特性,和我目前所知的几种道路,勉强可以一一对应,功德道、元始道、造化道这三家似有渊源,元始道可以说是我现下所走之道。”   陈错的身上,闪过五色华光,只是其中的黄色光辉略显暗淡。   “香火道是我从最初就接触的,如今也在行走的一条道路,接下来就是修真道了,为当今天下主流,还有生死道的所谓鬼仙,附身孟家兄弟前来……”   他默默思量着,周边念头萦绕,人间香火聚集,在耳边化作信徒低语。   轰隆!   就在陈错思索回忆之际,天上的雷霆电光越发汹涌起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始动之初   五气流转,香火如歌。   陈错只是回忆七树,但却模糊难定,已然难以分辨出来,但转念之间,过去所得所习所悟的种种神通术法,竟都如臂使指,好些个晦涩之处,全部通透开来,彻底消化吸收。   “果然是收获颇丰,若能偶尔过去一两趟,岂不是什么功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比通明丹要强上太多了!毕竟这丹药,到了道基圆满也就到了头,无助于长生!”   感慨之中,陈错心中一动。   “香火之道,观想心中之神,能生种种玄妙,若我观想七树,又该如何?”   不过,只是闪过这个念头,陈错便心生大恐怖!   跟着,诸多念头瞬间湮灭,整个人更是跌落在地!   随即,陈错撤掉念头,长舒一口气。   “这可比观想元始之念还要恐怖,如此说来,那七棵树不是我能观想的,至少当下不行,不过……”他回忆起几根小树、矮树,又有了念头,“这几个能试着观想,当然还是我那根草最安全,嗯,这个名字不甚好听。”   这次,并无太多异象出现。   “这小树杂草,倒是记得清晰,只是七棵树已然模糊,果然有门道,但若这是七条大道的表象,分别代表了什么,若说一一对应,总觉得好些个模棱两可,说是哪一道都有道理……”   摇了摇头,记忆中的七棵树,越发模糊,陈错心知危险,也不强行回忆,日后再参悟、探查也不迟。   “话说回来,若我此番推测正确,那岂不是说,天下间共有七道?或者说,只有七道,这为道的标准是什么?怎样才能为树?而且,我因何能见得此景?难道是因为,方才所凝聚的感悟?”   这般想着,他的思绪又回到自身。   修行,终究是修的自身,再玄妙,也得放眼自身才行,如今得了玄妙机缘,自是要追根溯往,尽量搞清楚缘由。   “我本意是要凝聚地脉之气,以作土行根基,收拢历代得失,以作第四道人道共识,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得了一点感悟,于是又将森罗之念、四行之气,乃至其他种种汇入其中,最后福至心灵,隐隐看到了一种修行之法,与这天下之事有关。”   之前参悟时,仿佛一切水到渠成,很多念头、想法近乎于衍于天生,现在细细回味,陈错才意识到其中难得。   思虑之间,心中道人忽然捧起一团光芒。   那光变幻不定,念头穿梭。   正是此番感悟。   “我的这点感悟,说穿了,是立足于人,悟于朝野,大体上是脱胎于王朝争霸、势力变迁,无论是两军交战,还是裴世矩之感悟,都是源于上层,是兵家、士族,当然也有百姓流离、疆域焦灼,但尚有欠缺……”   想着想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感觉思路阻塞,这感悟之光似有无穷可能,但顷刻之间,如何能定?反而越想越是杂乱,原本清晰的思路,被拥挤的念头充斥,有纷乱迹象。   慢慢的,那团光芒摇晃、震颤,生出一点漆黑。   末了,他忽然一笑摇头,驱散诸念。   “也罢,道本难求,妙手偶得捷径,能观七树之玄妙已是际遇,不能强求太多,毕竟,我连脚下的路都还没走清楚、走明白,就忙着去领悟新路,想另辟蹊径,到最后,说不定只是为了开路而开路,落入迷障,还是要脚踏实地!”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刚才一番际遇,哪怕再是心思沉淀,也难以保持平静。   现在平静下来,陈错终于摆脱思绪,忽然心有所感,知道这次在河君庙的闭关,接近了尾声。   “此番闭关耗费了不少年头,按着原来的想法,在踏足神藏前,应将五行、五念聚齐整,一入神藏,踏足长生,现在这根基也算稳了,土行虽不圆满,但也足够用了,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该将第五道人念共识凝聚出来!”   他的灵识,从心灵殿堂中的葫芦上扫过。   “归根到底,我能入那片云海星空之中,原因还在小葫芦,因此彻底炼化小葫芦,也势在必行,好在这一步,与长生相通,都要五行五念圆满,方可彻底刻下五重禁制!不知,这葫芦彻底炼化,为我延伸之日,又能有何等神异,能否将梦泽中的物件取出……”   这般说着,他伸出手指,在额头上轻轻一点。   顿时,有如竖目般的黑线在眉间浮现,而后陈错的意志一晃,心中道人踏足一片桃源。   “之前与人斗法,先后触动此处路标,也是时候彻底化为己用了!”   随即,他再次闭上眼睛,重新陷入沉寂。   整个河君庙,也重新恢复平静,先前的种种异象已然不见。   庙外,如狼豪、张房等人悄悄退去,原本打算进去参拜的念头,只好暂时压下。   毕竟,他们能感觉到,这座庙正在酝酿着什么,本能的敬畏。   天上,雷霆异象渐渐平息,不过由此引发的波澜,才刚刚拉开序幕。   .   .   “停歇了?”   抬头看天,见苍穹澄净,昆仑秘境中的长发男子叹息了一声。   “但这不过是开始的结束。”   .   .   破败的庙宇之中,雷鸣电光传入此间,又慢慢消散。   锁链拖拽之间,一道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硕大的猩红双眸中一片漠然,在倒映过一点雷光中,这眸子中终于闪过一点惊疑,但随即消散。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一截漆黑的锁链跌落下来。   “快了,快了……”   .   .   蜀地。   群山之中,忽然大地震颤,而后一道裂痕炸开,一人从中跃出。   这人身着道袍,少年模样,眼神呆滞,宛如行尸走肉,手上拿着一团变幻不定的土壤。   忽的,少年道人转头看向东北,抬脚迈步。   顿时,其人虚实转变,肉身霎时间化作阴阳两色,消失在周遭,似是融入了山林之中。   .   .   一转眼,又是半年。   灵崖、灵梅再次走出门中秘境,只是这一次,她们不是出去游历的,而是护送一人。   “灵崖……有劳你们了。”   飞舟之上,令人不安的安静中,陈娇当先打破了沉默。   她的神色有些不自在,甚至略显扭捏。   不过,比起几年前,如今的陈娇已是长大了,显露了俊秀的模样,再加上多年修行,虽是勉强才触摸到了道基的门槛,却还是养出了出尘气息。   听得陈娇之言,灵崖微微一笑,道:“小师叔无需客气,你此番前往神藏,实是为了咱们师门,我等护送也是责无旁贷,在说了,我与灵梅师妹能被选上,主要还是对河东局面较为熟悉,真正负责守备的,还是龙师叔。”说着,她朝着飞舟前方看去。   这艘飞舟当下共有五人。   除了陈娇、灵崖、灵脉之外,还有两名男子。   一个看着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撇八字胡,名为龙须,他听着灵崖的话后,他微微点头,露出微笑,道:“师妹放心,在下虽说修为在这一辈中不算顶尖,但到底还有些名号的,至少在踏足神藏之前,管叫你安然无恙。”   陈娇忙道:“有劳师兄了。”   这时候,飞舟尾部,笑声传来,而后一人道:“如今这修行界中,可没有几个敢招惹小师叔的,毕竟她那位兄长,可是凶名赫赫。”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神光泽血亲   说话的,是个满头白发、有着一把胡子的老人。   待众人看去,他便咧嘴笑着。   此人名为渊泉,乃是外门弟子,负责河东之地的凡俗产业,按着崆峒门中的介绍,亦有道基境的修为,只是年岁颇大,已是八十有三。   不过按着辈分,这人和灵崖等人乃是一辈人,之前师姐妹两人在河东游历的时候,虽未见得此人,但衣食住行所需,多取之于其人安排。   “不错。”听得此言,龙旭点点头,笑道:“扶摇子之名,如今仙门八宗哪个不知?莫说八宗,就是天下旁门,怕是也有不少人已经知晓了吧?”   陈娇、灵崖听着此话,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灵梅一下子看了自家师姐一眼,出言道:“听说半年前,陈国派人来了咱们崆峒山,想要请小师叔回去省亲呢,想来扶摇子……师叔那边肯定也安排了人。”   “想要巴结扶摇子的人,自是不少,尤其是他出身凡俗,有着陈国宗室的名头,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盼着呢,但太华山,不是那么好去的。”   渊泉嗤笑一声,见着众人面露疑惑,就解释道:“太华山那可是周国腹地,就在长安边上,不比咱们崆峒,离着还远,还是羌胡杂居的边鄙之地,但就是咱们崆峒,陈国朝廷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去的,这次也是派出使者、使团出使之际,顺带着去送一封家书,对外肯定是宣称为顺带,但到底哪个才是或正事,那可就不好说了,嘿嘿。”   灵梅听到这里,忍不住就道:“这话古怪,咱们仙门虽然都是依山傍水,可不都是在秘境之中修行吗,关他们世俗朝廷什么事,他们可管不上咱们。”   渊泉就道:“几位怕是不知道,这凡俗王朝对自家境内的仙家门派,可是看得很重的,哪怕宗门丝毫也不理会朝廷,依旧甘之如饴,况且这寻常的修士过来拜访,他凡俗朝廷想要干涉也是有心无力,可凡俗之人到底要走在地上,想轻易接触仙门,嘿嘿……”   他说着说着,冷笑起来:“一旦被抓住了,给贴上个细作的名头是肯定的,别说是他国使者,就算是在国中为质的皇子,也是说杀就杀!”   灵梅一愣,惊道:“这么厉害?来咱们崆峒勉强也算是周国境内,那过去岂不是也有来访者被强行拦住了?”言外之意,是不是有想要来拜山入门的弟子,被人给中途给截了去。   “咱们崆峒在朝中有人,加上地处出关之处,而且先前也说过,山下多是胡汉杂居,很是纷乱,而且……”渊泉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陈娇,“这陈国的拜访之人,还有正当名头,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才来一次,毕竟太华扶摇子的名号,可是几年前就响彻天下了!”   龙旭点点头,道:“不错,这次来拜山的领头之人号半心居士,乃是定心门徒!”   这话一说,灵崖、灵梅就都明白过来,她们倒也知道,陈娇这位小师叔本是定心门人,但最后经过一番交涉和利益交换之后,又被引渡到了崆峒山中。   毕竟定心门只是小宗门,得一转世仙能守住还好,真个不好,难免被人觊觎,这就是取祸之道了。   而崆峒为大派,在这次转世诸仙的争夺中扑了个空,错过了大劫之前的神藏机缘,于其门中来看,亦是不妙兆头,自然有动力拿出好处、资源与定心门交换。   对陈娇而言,能入崆峒这般大宗,也多了更多选择,有益无害。   几轮交涉之后,这事说定,也留下了人情,双方往来走动,也是应有之意。   渊泉就道:“定心门的人领着陈国的人来崆峒拜访,那就是仙门之间的情分,周国朝廷再是霸道,又怎么敢干涉?因为在这件事里面,他陈国的使者只是添头,真正的大头是人家定心门。”   众人闻言,品味片刻,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其实,里面的关键,还是小师叔的那位兄长,”渊泉说着,将话题拉了回来,“最近这些年来,定心门与陈国朝廷的关系越发亲密,听说陈国的供奉楼中,有好些个定心门弟子占据高位,隐成一派,据说下一任的楼主,就有可能是定心门徒出任,若无扶摇子之名为助推,定心门就算是小门,也不至于出任这般职位,毕竟气运牵扯着凡俗王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渊泉简单讲解,深入浅出,将里面的利害关系给剖析一遍,其他人都纷纷点头,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显得亲近了很多。   “师兄厉害,一番话让我开眼了。”灵梅称赞起来。   陈娇都忍不住夸赞道:“老先生懂得真多。”   龙旭更是直言不讳的道:“这些人际往来有很多玄机,我等很难看破,人情练达皆文章啊。”   “嗨,能心无旁骛的修行才是福气啊!”渊泉哈哈一笑,“如我这般,就是人际关系再是顺畅,产业再大,寿元断绝,性命不存,不过枯骨一堆,又有何用?不过我是没指望了,不过我那孙子资质不凡,还望几位若是见得了,能照看一二。”   众人自是答应下来。   忽然,陈娇神色微变,浑身微微一颤,身上竟有诸多虚影显化,浑身气势也猛然攀升!   这般明显的变化,自是瞒不住其他人,众人不由一惊,纷纷面露疑惑,尤其是灵崖、灵梅,更是直接就感受到一股威压,甚至做出了戒备之色。   整个飞舟更是摇晃了起来。   连陈娇自己,都是吓了一跳,感受着身上的澎湃之力,倒有几分不知所措。   不过,只是这呼吸间的功夫,她身上的异样已然开始平息。   渊泉似是明白了什么,就点头道:“看来是快到了。”   他这边话音一落,龙旭也反应过来,掐指一算,笑道:“不错,确实是入了河东地界了,而起还在大河之上。”   “这……”陈娇精神一震恍惚,身上异象散去,但脸上却有几分不安,就问道:“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莫慌,莫慌,这是好事。”龙旭微微一笑,看向渊泉。   渊泉会意,于是主动解释起来:“这是入了河东地界之后,离着那位近了,所以血脉生出感应,自然而然的到了一点助力。”   “还有这般说法?”灵梅疑惑起来,“修行从来都在自身,还能因为血脉影响旁人?我有个弟弟,如今已是四十多岁了,我每次回去,也不见他有什么异样,莫非是因为他未曾修行的关系?”   “咳咳……”灵崖轻咳一声,提醒自家师妹,已是无意间暴露了重要信息。   灵梅也回过神来,赶紧捂住了嘴巴。   渊泉却当没有听见,笑道:“修行在个人,自是没有血脉牵扯之说,但那位扶摇子师叔,可不是一般人,他除了是一位修士,还是一位神祇!”   听到这话,灵崖和灵梅顿时不说话了。   龙旭也是抚须而笑。   唯有陈娇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朝着其他人看去,问道:“我家兄长,怎的成神了?这……这又与我有什么关联?”   “你呀。”龙旭不由笑了起来,“也对,你最近几年,几乎日日用功,每日里甚少有闲暇,便是有了空闲,也要去琢磨功法玄妙,师叔也是忙着闭关,没时间教导你,其他人敬畏扶摇子,不会说得那般详细,以至于你竟连此事,都不甚知晓。”   说着说着,他又看向渊泉。   渊泉则简单说了些陈错的事迹,主要是得了河君之位的事,加上还有灵崖与灵梅这两个当事人在场,自然说得明白。   待得一番话落下,陈娇已是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看的灵崖一阵羡慕。   渊泉借着话锋一转:“扶摇子师叔既成神灵,自是泽被血脉,毕竟寻常信徒只要念叨念叨,往往就能寄托念头,甚至神祇有心,还能反馈神通,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血亲?”   龙旭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寻常神祇,往往并无肉身,以信徒之身为命,神灵权柄为性,但扶摇子还有肉身,并且五服之内,亲眷尚在。”   灵梅眼中一亮,道:“我明白了,这近似于神打之法,就像是请神降临在身一样!”说完,满脸羡慕的看着陈娇。   “还有这种说法,”陈娇闻言颇为诧异,“那我家中大兄和母亲……”   “若是扶摇子有心,皆可分润神通,不过……”龙旭意味深长的道:“你亦是入了河东,经过大河时候,也才有所感应,其他人远在南天,更是天高路远啊。”   渊泉也道:“不错,而且这种法子,其实也看神灵位格,越是强横的神灵,加持的神通术法也就越是强横,不过扶摇子师叔虽然道行惊人,能逼世外飞升,但到底是新晋神灵,不见得能分润太多神通,但总算是让小师叔有了个护身之法,在神藏中有了一份底牌。”   陈娇闻言心中一暖,跟着又暗叹起来。   如今,她也已经长大了,现在回想起少女时的种种经历,自然也知道家中对二兄是个什么样子。   “唉,母亲啊母亲,你当初何等偏心,却不知二兄因此有了芥蒂,是失了多大的机缘!”   渊泉又道:“这血脉神念相连,乃是相互,想来小师叔抵达此处的事,扶摇子师叔也该有所察觉了。”   .   .   “该是小妹来了。”   河君庙中,陈错忽然眼睛半睁,眼中闪过一点桃红色彩,隐隐有村庄小溪之景象闪烁。   “她果然是入了定心门中,也踏上了修行之路,此番过来,肯定是神藏开启在即。”   心念一动,陈错却不由摇头。   “不过,这桃源奥秘着实诡异、玄妙,就算只是一块桃源碎片,想要用葫芦彻底吸纳,至少也得耗费半年功夫,然后再参悟……”   想到这,陈错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桃色光影顿时消散。   “这般看来,为了加快速度,得选用第二种方法了,先将掌握的四行四念彻底刻印在小葫芦上,加深我与葫芦之间的联系,按着推算,该是能更好的吸纳残缺桃源,只是在这期间,我要以意志刻画,也不便分出化身……”   他抬眼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之前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小妹来了,总要护一二的,若因我无暇分心,而生出异样,总是不美,总要有些布置的,好在如今我也算是一方神祇,正好给她个便利。”   一念至此,陈错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点额头,就有一点金光生出、   “去!”   随着一声落下,这一点金光就飞了出去。   待做完这些,陈错一张口,吐出小葫芦,而后随手挥洒,三道光芒缠绕其上,跟着意念转动,三道意念自眼中激射而出,亦缠绕在葫芦之上。   淡淡的威压,在庙中蔓延。   .   .   陈娇却并无任何察觉。   此刻,她乘坐的飞舟微微震颤了一下。   龙旭手上印诀一捏,就道:“到了。”   飞舟轻巧停下,而后缓缓落下。   陈娇、灵梅小心的朝下面张望,入目的乃是一条山脉。   “这里就是云丘山,是神藏的入口所在,昆仑的人就在里面等着。”龙旭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有一件事,得提前告诉你们,等会见了镇压入口之人,记得要恭敬一些,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免得节外生枝,我还会为你们引荐几人,记得要礼数周到。”   “尊令。”灵崖等人点头称是。   但灵梅明显还有疑虑,欲言又止。   龙旭看了她一眼,道:“如今镇在入藏之处的,名为紫玉……真人。”   顿时,几人脸色皆变。   “真人!归真!得了真人封号的归真修士!”   “不错,之所以不提前告知你等,就是防止你们提前知道,令他有所感应,泄露信息,”龙旭说着,催促几人,“好了,下舟之后,赶紧过去,其他几家的仙人,应该都已经到了。”   听到这话,陈娇、灵崖,甚至连渊泉老人都露出了期待之色。   渊泉更是直言不讳,笑道:“如此说来,小师叔那位兄长应该也在了,正好去见识见识!见一见这位惊才绝艳的顶尖之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浊世雾如血   龙旭驾驭着飞舟,落在一座山头上。   期间,渊泉过去,与龙旭低语道:“人都安排好了,就在离着这处山谷不远的镇子里,征了几座农家屋舍,若是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把东西准备好,运到山谷边上。”   龙旭点点头,而后道:“先不忙,让人预备好便行。”   渊泉点点头,跟着又道:“除了咱家,还有其他几家宗门的人,其中不乏并无转世之仙的。”   龙旭笑道:“无妨,咱们只管自己就行。”   灵崖等人在旁边听着,心里满是疑惑,却没有问出。   在飞舟平稳的瞬间,众人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压力,随风而来。   众人不由朝下面眺望。   他们所立山头,正好能将下方山谷看个大概——神藏入口的那一潭水,正好就位于山谷的中央,被一圈竹林给围着,而整个山谷就像是一个圆圈,将谷中之物囊括。   山谷之中的树丛、裸露在外的岩石,以及遍布各处的沙土,似乎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整理过,组合在一起,从上面看下去,这林木、山石组成了某种纹路!   灵梅的目光在山谷中一扫,最后就停在了最里面的那一潭水的边上,疑惑道:“不是说昆仑有人坐镇其中吗?怎的……”   “这该是阵势的关系。”龙旭笑道:“这一处神藏,显现之后,地貌连续变化,这方圆三里,已然成了个天然大阵。”   陈娇却忍不住道:“水潭边上不是有好多人吗?”   “嗯?”   其余之人听着,再往那边看去,入目的还是空荡荡的山谷丛林。   “小师叔,你莫非是眼花了?”灵梅面露疑惑。   陈娇一听,赶紧就道:“兴许是看错了。”随后,却还忍不住朝着竹林中望去。   灵崖则是心头一动,若有所思,并未出言。   渊泉笑道:“这神藏入口显化的时候,周围多了不少户人家,只是家家空洞,并无住户,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时间里,周遭地貌持续变化,连地脉都有了改变,因此风水变迁,这才衍化出天然阵势。”   “天然阵势……”   陈娇咀嚼着这个词,越发小心。   龙旭道:“这神藏现世之后,就被昆仑掌控在手中,连终南山的人都没能插手,其他门派的消息都是从昆仑修士口中得知的。行了,别耽搁了,该注意的东西,等会给你等提提,不过昆仑给的情报不多,也别指望能从我这知道多少。”   说话间,几人快步前行。   一入阵中,万籁俱寂。   入阵之前,无论是风吹草木,还是虫鸣鸟叫,都能入耳,可这一入阵中,周边一片寂静,甚至连他们走路时的脚步声,都难以听到。   几人都不由绷紧心弦。   龙旭顺势道:“等会若是碰到了红雾,记得得立刻停步。”   众人将这话牢记在心。   忽然,灵梅神色微变,低声道:“我的灵光似是被压制了,无法感知周遭!”   陈娇亦是色变,默运玄功,发现神念迟滞。   “别担心,”龙旭指了指前面,“这也是想要进入神藏,必须得是道基境的原因,按我估计,神藏之中的压制该是更加浓烈!”   说到这里,他停下话来,目光直视前方。   “怎么了?”其他人本还在感悟阵中变化,咀嚼话中深意,见状也纷纷停步,顺势看去,脸色都是一变——   前路之上,赫然有一团血红色的雾气变化不定!   “这……”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龙旭身上。   “唉,”龙旭叹了口气,苦笑道:“莫看我,我也是第一次见之,先前昆仑传信,说是这红雾似和神藏之内有牵连,若是被雾气笼罩,心中之念会被雾气捕捉,演化出种种怪异。”   “捕捉念头,演化怪异?”   几人一听,都知危险,修行之人的念头本就存有神异,要是被人利用,失了掌控,于人于己,都绝非小事。   “绕过去便是。”灵梅提议一声。   “没有这般简单!”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股难言的冷冽气息。   众人寻声看去,入目白衣青年,面容冷峻。   他行走间带着一股莫名清气,竟令对面的红雾有收敛的迹象。   “你是……?”灵梅觉得其人眼熟。   那白衣青年淡淡说道:“此物有灵,一旦显化,就难摆脱,你们若是聪明点,都站在原地不要动,只要动静一大,就会引得红雾靠拢,捕食念头。”   “原来是齐公子。”   灵崖认出了来人,提醒身边人道:“终南山福德宗的齐白。”   “原来也是转世真仙,久闻大名!”渊泉立刻拱手为礼。   齐白理也不理,目光扫过灵崖,最后落在龙旭身上:“你们崆峒宗既然来了,也该有转世仙随行,是哪个?”说着,他的视线在灵梅和陈娇脸上来回巡视。   龙旭笑了笑,指着陈娇:“这就是我家的转世仙……”   “你就是陈娇?南陈宗室出身,陈方庆的血亲妹妹?”齐白的目光锁定在陈娇身上,摇摇头,满脸的失望之色,“你不过刚触摸到道基门径,这等修为,居然是陈方庆妹妹?”   陈娇羞愧的低下头去。   灵崖眉头一皱,直言道:“修行看的是个人,小师叔入门时间很晚,修行至今不到十年,能有这般道行,已是不易。”   “如果是寻常人值得称赞,但她不同,”齐白面露嘲讽之色,“先不说转世之身的资质了,就说她那位兄长,在星罗榜上独占鳌头,随时可能踏足长生,未料,他的嫡亲妹却是这般孱弱,换成是谁,都要吃一惊。”   “你这人好生无礼……”灵梅忍不住要反唇相讥。   但不等她将话说完,边上飘荡着的红雾忽然一颤,似是受到了刺激,骤然扭曲,而后便倏的展开,化作一片,就朝着几人扑了过来!   “不好!”灵梅惊呼一声,就要抵挡。   灵崖、龙旭等人也都作势要抵挡。   “愚蠢!”齐白冷笑一声,“血雾作用于心念,肉身如何抵挡都无用,得放空心念!以念压制,徐徐图之……”   他这边话音还未落下,那边赤红雾气猛地一转,尽数朝着陈娇聚集,跟着就在后者的惊呼声中……   环绕着其人旋转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藏开人无踪   “这……”   见着这一幕,如临大敌的几人个个诧异,然后纷纷朝着龙旭和齐白看了过去,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这是否便是红雾在窥视、捕捉念头?   陈娇焦急的捏动印诀,默念玄功,倒也没有慌乱,只是一心想要驱散红雾,可惜红雾丝毫也不受影响,反而越发凝聚。   “情形有些不对!”龙旭见状,亦是疑惑不已,他在崆峒几人里面,得了的消息最多,但着实没有亲眼见过红雾袭人,又哪里说得清楚?   于是,思索片刻之后,他就朝着齐白看了过去。   兄弟,你方才口气那般大,一副早就见识过的样子,这局面,你可能解释?   不过,他这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齐白眉头紧锁的面容。   “之前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注意到龙旭的目光,齐白也不隐瞒,“先前红雾暴起,都是渗透血肉,直达灵识神念,要侵染念头,不似这般停顿,”他看着陈娇,表情惊疑不定,“先不要动,我来给你清除!”   说罢,上前两步,一抬手,就是一掌印出。   顿时,重重金光从他的手中迸射,分化千百,刺入红雾之中。   “多谢齐师弟援手。”龙旭微微放心。   “不用多谢,我此番出来,本就是要捕捉一点红雾回去探究,就是没有你们,这团红雾今天也跑不了!”说话间,他伸手一抓,那缠绕在陈娇身边的红雾就被抽了过来,被他一下子抓住,随即那红雾沸腾起来,渗透手掌,直达心念!   瞬间,齐白僵在原地。   “多谢公子相救……”陈娇松了一口气,赶紧行礼,一抬头,却注意到齐白表情不对,“公子……”   “这齐白,难道被红雾侵染念头了?”灵梅嘀咕一句,和自家师姐面面相觑,“我看小师叔应对起来挺简单的,虽然不能驱逐,但也不见侵染,他口气这么大,怎么……”   “哼!”   一声冷哼,齐白脸色一白,神色恢复过来,随即长舒一口气,对陈娇道:“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救你,你是陈国的宗室,我是大齐的宗室,日后敌友尚且难辨,今日也无需多言。”说着,就将那团红雾收拢到了袖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前行,只是右手隐隐颤抖。   陈娇手足无措。   龙旭微微一笑,道:“齐师弟面冷心热,记得今日之事就行。”   陈娇赶紧点头。   随后,众人就跟着齐白,一路前行。   这一路就风平浪静。   等他们走到天然大阵的中央,见着那片翠绿竹林,忽然这耳边的寂静散去,听到了鼎沸人声,更看到了重重人影。   “还真有许多人!”   众人不由惊异,纷纷去看陈娇。   方才他们立在山头,遥遥观望的时候,除了陈娇,无人见得阵中人影。   齐白见状,心有疑惑,但只是走着,并不询问。   “龙旭,你小子来了。”   林边聚集了不少人,看服饰还分属几家。   正在与龙旭打招呼的,满脸虬须,背负桃木剑,腰间还别着一个酒葫芦,不是昆仑秋雨子,又是何人?   他边走边道:“上次一别,可是有些年头了,某家就想着,崆峒山这次领人过来的说不定就是你小子。”   “见过师叔。”龙旭上前行礼,但不显得恭敬,反有几分随性,“确实是过了好些年了。”   “当初一同游历的,还活着的,估计也没几个了,抽时间得聚一聚,说实话,这次我本不想来的,奈何门中催促,唉。”秋雨子和龙旭叙旧几句之后,就朝他身后看去,目光停留在陈娇身上。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拜见师叔。”陈娇小心翼翼的说着,随后站在几人身旁,很是乖巧。   “怪了,”秋雨子咧嘴大笑,“你那兄长那么大的名头,世外老怪的面子都不给,倒是他这妹子,境界却是一般……”   听他这么一说,陈娇立刻低下头。   “你这莽人,整日里胡说!”   忽然,秋雨子背后的桃木剑出声:“这小姑娘的根基稳固的很,十分难得。”   秋雨子嘟囔了一句:“某家也看得出来,其他转世仙人进步神速,她还能耐得住性子,不容易。”   龙旭这时打断道:“师叔,咱们先过去吧,我奉师父之命,有事需拜见紫玉真人。”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竹林之中,瞥见了一泓潭水。   “不忙,不急。”秋雨子摆摆手,“先休息一会,今日午时,这神藏当有一次变化,他现在正领人准备着,先别去打扰。”   “嗯?神藏要有变化?”龙旭闻言着紧,“可是要开封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秋雨子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外人,某家也不瞒你,早先就推算出来,神藏当有三次开启,头两次威压甚大,有浊世之雾掺和,哦,就是那团红雾,这红雾变幻莫测,似有通幽之能,只有转世之仙能够承受,第三次或许浊雾消散,寻常的道基大概也能进去,只是难免要脱一层皮的。”   “三次?”龙旭一愣,“此处神藏,居然这般特异,这寻常的神藏,不是只能开启一次,外阵就要崩裂?”   “谁知道呢,不过头两次挨得近,该是在一年之内,第三次就不好算了,某家那老师说,第三次可能要再等十年,甚至五十年!”   龙旭听着,眉头紧锁:“这般说来,日后还要折腾一翻。”   “头两次把里面探查清楚,第三次不见得还要折腾,”秋雨子摇摇头,“说到底,咱们操个什么心?看转世仙人们的造化吧。”   龙旭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叔,你方才说的浊世之雾,能通幽冥,难道此处神藏,与生死道有关?”   “某家说了吗?”秋雨子赶紧摇头,“你别胡扯。”   “……”   龙旭见状,不复多问。   秋雨子哈哈一笑,就道:“都说了别操心,来,某家请你喝酒,咱们都是陪同之人,等神藏一开……”   轰隆!   他话尚未说完,竹林之中忽然一阵轰鸣,随后大地剧烈震动,一道黑光从那一潭水中激射而出,直插云霄!   轰轰轰!   天空之上,云层翻滚,一根根锁链浮现,而后根根垂落,朝那潭水延伸过去。   “退!”   一声清朗之声传出,紫袍男子凌空而起,左手中撑着一把伞,挡住了落下来的漆黑锁链,随即一低头,目光扫过人群,便将右袖一挥。   “神藏已开,诸仙归位,去吧!”   话落,一阵疾风落下来,将人群中的四人包裹着,就朝那潭水中送去。   这四人赫然是陈娇、齐白、典云子与陆忧!   他们四人骤然被疾风笼罩,本能的就要抵挡、挣脱,但心中念头倏的一震,神通法术尽数崩解,便被直接送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唉?怎么说来就来啊?”秋雨子目瞪口呆,生生看着四道身影消失在水潭之中。   龙旭等人也是措手不及,纷纷朝着天上的紫袍人看去,目光中有着疑惑和警惕。 第二百七十七章 阵中藏阳谋,心链己形神   “紫玉仙长,这是何意?”   一名终南山的道人当先出声:“一声不发,就将我门弟子送入神藏,若是……”   “聒噪,你还是归于山门吧。”紫衣人也不多言,抬手一指,那道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众人见得此景,纷纷将嗓子里的话忍住,但心里的念头却难以平息。   好些个人纷纷祭起神通术法,要与门中通报,这才惊觉这阵中的镇念之力陡然增强了许多,他们的神念术法居然传递不出去!   一时之间,人群又有几分混乱。   紫袍人却不理会众人念头,将手中那伞一转,将落下来的漆黑锁链尽数收入其中,而后便将伞凌空放着,挡住再次落下的锁链,自己的人却缓缓落下。   “师兄,你这一下子,确实有些突然。”秋雨子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紫衣人迎着他的目光,淡淡说道:“此番神藏开启,前后不过一瞬,若不抓住机会,便要错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秋雨子立刻扬声说道:“这就说得通了,方才那般紧急情况,多亏了师兄你当机立断啊,不然就要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你这是为他们好啊!”   众人听得此言,顿时一愣,这心里的不满和恼怒不由消减了很多。   秋雨子见状,赶紧传念问道:“师兄啊,何以这般匆忙,你与其他几人,不是正在掌控进度吗?”   紫袍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就道:“异变突起,似是受了牵引。”说着,他缓缓抬头,看着天上的锁链,“镇运之阵还和神藏有着牵扯。”   “镇运大阵和神藏有牵扯?”秋雨子闻言一惊,“这阵立下不过几十年,可此处神藏光是被人推算出来,都至少有两百年的历史了,两者若有关联,岂不是说在神藏立下之时,就有人布局?”   “还需探查,”紫衣人的语气意味深长,“这处神藏有颇多离奇之处。”   “比师兄你过去进过的那座神藏,还要古怪?”秋雨子不由错愕。   紫衣人并未回答,而是对其余众人道:“神藏开启难定,已有四人入内,余下要入其中之人需得尽快过来,晚了,恐怕要失掉此番机缘。”   说完,他也不理会其余人的反应,转身回到了竹林之中。   “这就走了?没有更多的解释?”灵梅左右看看,见着陈娇的位置上空空荡荡,心里满不是滋味。   其余人只是叹息。   这时,秋雨子带着一丝惊疑走了过来,也不啰嗦,冲着龙旭就问道:“你们是刚来吧,途中遇到了什么异样了吗?”他记得师兄之言,神藏突然开启似是受到了什么影响,算算时间,岂不是正好和龙旭一行人抵达时间吻合?   龙旭见秋雨子非常反常的露出了正经之色,知道不是小事,于是就将一行人入阵前后的事一一说了。   “嗯?”听到一半的时候,秋雨子就忽然打断,“浊世之雾没有攻击陈小子的妹妹,反而绕着她旋转?”   “不错,这里面有何特异的吗?”龙旭眉头一跳,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和昆仑宗传讯的情况不同,但想到陈娇转世仙人的身份,又觉得足以解释。   连灵崖都忍不住问道:“我等还以为小师叔身为朱那是仙人,所以红雾才不侵染于她。”   “当然不是了!”秋雨子瞥了她一眼,“转世仙人前尘迷惘,被胎中之迷遮盖了真灵,而这前尘迷惘与胎中之迷,都是浊世之雾喜好之物,遇到了只能更加凶猛,什么时候见他们围而不打了?”   “那……这是因着小师叔本身特殊?”灵梅迟疑起来。   秋雨子沉吟片刻,问道:“她过去在山中修行时,可有什么异相?”   灵崖、灵梅面面相觑,想着这位师叔修行的时候,几乎都是在闭门苦修,莫说异象了,连突破的迹象都没几次。   秋雨子从几人的表情上,已然得了答案,便复问道:“那……她可曾在什么时候表现出异象了?”   听得此问,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回想前事,陈娇身上似乎并无出现过什么异象。   秋雨子见之,这心里不由就凉了,没有一点思路,可就扑朔迷离了。   不过,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其人背上的桃木剑却忽然问道:“来到河东地界、临近大河的时候,陈娇身上可曾出现过异象?”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众人。   “对呀!”秋雨子也回过神来,“某家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再看其他人,见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恍然之色,这心里就清楚了。   “吾等都是乘坐飞舟过来的,在临近大河的时候,我那师妹确实身显异象,乃是血脉共鸣的局面。”   说到这里,众人多少也都明白过来,引起神藏异变,甚至引得浊世红雾异样的,很有可能还是陈错。   “这人都没来,还能造就这等局面,也太厉害了吧!”灵梅忍不住就感慨着。   “这就勉强能说通了,”秋雨子说着叹息道,“不过想要证明却还欠缺一步,若真是因为陈小子,才引得这神藏突启,那等他亲自过来的时候,神藏没理由还会平静,到时候就能判断一二了。”   说到这里,他却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提醒师兄一句,省得他又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般说着,秋雨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见着那一根根锁链还在被那把伞挡着。   “如果能找到神藏突启的原因,说不定还能解开这镇运大阵的隐秘,但话说回来,这大阵如今崩坏了一角,正是因为陈小子,如果因他生出异变,倒也是说得通的。”   他正想着,天上的锁链忽然猛地震颤起来,随即就是一连串的碎裂声,一截一截的锁链开始碎裂!   “怎么回事?”   秋雨子正自疑惑,忽的面前人影一闪,那紫衣人再次凌空走出。   “好阳谋!”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惊容,“竟是刻意将锁链引入镇运大阵,蛰伏几十年,为的就是今日神藏开启,借外力将锁链破坏!”   说话间,紫袍人猛地一甩袖子,就有一团强烈的吸摄之力爆发出来,但这次笼罩的却是那一泓水潭。   与此同时,水潭之中竟也生出金铁碰撞之声,随即一根根漆黑锁链从里面冲出,径直朝着天上那把伞冲了过去!   如此一来,伞面挡着天上的锁链,这伞内却又被潭中锁链冲击,这件法宝在内外加攻之下,竟浮现道道裂痕!   不过,这潭中锁链转眼就又被被紫衣人的拢了去,尽数钻入袖中。   “唔!”   紫袍人闷哼一声,自半空跌落,盘坐在地上!   众人一见这一幕,都是大惊失色!   无论他们对紫袍人之前所为如何不快,此刻见着他都吃了亏,一个个都不由心惊、担忧!   “师兄!你这到底怎么了?为何水潭中也藏有锁链?”秋雨子说着,就要上前援手。   “我且镇住此链,你将眼前之事禀报门中!”紫袍人脸色凝重,“此处神藏之中,有人布下阳谋之局,为的是……脱困!” 第二百七十八章 坎坷世无情,从此醉梦乡   “锁链不破,北地运不转,锁链若崩,则此人脱困!”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长发男子看着手中玉简,不由叹息:“确实是阳谋,随着神藏开启,此事已是迫在眉睫,从紫玉的描述来看,被困之人的道行或许还在他之上……”   “在紫玉之上?”   对面的元留子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那岂不是说,这被困之人的修为至少也是归真?”   “能有这等布局,还能逃过吾等推算,该是有些借了天时地利,而且……”长发男子看了元留老道一眼,“须知这神藏之中,环境莫测,也不算人间,就算是世外在里面,也不见得能受到限制!”   “这就糟了!”元留子难免担忧,毕竟他们昆仑对神藏本有谋划,又派出了两个弟子入内,真要是出了变故,可谓首当其中,自是忧愁。   “既然如此,你不如请示上界。”长发男子眯起眼睛,指了指上方,“看看仙庭是否早有预料。”   “这……”元留老道迟疑了一下,随即行礼道:“弟子遵旨。”   “除此之外,”长发男子忽然话锋一转,“神藏异变若因转世仙而起,余下两位还未入内的仙人就十分关键,派人去照料一番,省得节外生枝。”   “遵旨!”   .   .   “那人还未进来,不过……”   破旧的庙宇中,锁链之声阵阵,那庞大的身躯微微挪动,张口喷出一口黑气。   那黑气落在地上,就地一转,化作一名男子。   这人身着黑色蓑衣,面色苍白,鹰钩鼻,蒙着下半张脸,露出一双血色的眸子。   “封镇已然松动!河东之地的门徒,倒是可以利用起来了。”   此人动念之间,传出一道念头,随即迈步前行,消失在阴影深处   .   .   五日之后。   “怎么这跑腿的事,最后都要落到某家头上?”   河君庙外,秋雨子满脸的无奈与恼怒,偏偏因着命令自门中高层传来,他又推脱不得,只好闷头来此。   “你之前不是觉得在神藏谷中乏味无聊,现在离开了,却又抱怨起来了,”背上桃木剑嗤笑起来,“再者说来,你莫非就不想再见见陈小子?”   “我想与陈小子叙旧是真的,毕竟他如今这番气象,只要不中途陨落,日后必是修行界中的大人物,我提前搞好关系,就算不作为靠山,也能留下人脉、人情,何等潇洒,但今日过来可不是单纯叙旧,某家这刚出了神藏谷,又担负一事,如何能舒畅的起来?”   一人一剑对话间,已然到了庙门跟前,随即秋雨子脸色一变。   “不对劲!”他拔出桃木剑,“此处……似有世外气息!”   “不错,确实是世外气息!而且……”桃木剑微微震颤,周遭气流随之流转,朝着剑身汇聚,“这股气息和当初你在建康城中察觉的那点气息,有些类似!”   “建康城中?”秋雨子一愣,随即回忆起来,他当初得了九龙神火后,第二次抵达建康城,行走在路上的时候,曾经从一个路人身上捕捉到一缕鬼怪之念,捏碎之后,竟从中捕捉到些许世外气息。   “当时我就打定主意,要赶紧离开建康,但因为牵扯到青相子和陈小子,却不得不多停留些时日,也并未接触到世外,桃花,你的意思是说……”秋雨子脸色凝重起来,他朝着庙中看了一眼,“陈小子那个时候已经是世外了!他一直在隐藏修为,难怪啊,这小子能逼着世外飞升,原来他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早就……”   啪!   话未说完,就被桃木剑一下子抽在脑袋上。   桃木剑道:“他若是世外隐藏,能瞒得过太华山道隐子?再者说来,他又有什么理由隐瞒,世外修为,足以在人间横着走……”   “还横着走呢,还不是被逼走一个!”秋雨子嘀咕着,随即握剑推门,步入庙中,结果一进去,却见一名少年道人盘坐院中。   “嗯?你是……”秋雨子神色微变,“南冥子?”   那少年道人神色如常,闻言转头看去,露出笑容:“原来是秋雨子师兄。”   “你……长生了?”   看了两眼,秋雨子面露迟疑,捕捉到南冥子身上的气息变化。   “不错,有些机缘,得以长生,”南冥子笑容不变,“算起来,多亏了虞师兄指点,一个月前,他与我一番论道,令我灵肉重合,否则就是能够长生,也要拖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就错过了我家师弟之事。”   秋雨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太华山又多了一个长生,你们这一辈……不对,等陈小子也长生了,你们这一辈可就是长生比道基还多了,了不得,了不得!”   南冥子笑容微微一凝,随即摇头叹息道:“师兄你损人的功夫,还是这般精纯,我太华山一共才有几人,若是不知道的,光听你这话,还以为是多大的门派。”   “你多虑了。”秋雨子摆摆手,随即眯眼打探了起来。   “莫多看了,这世外气息与我无关。”南冥子摇摇头,转身朝着庙中内殿看去,“这事还是和扶摇子有关,等他出来,问问便是,不过……”说到这,他忽然转头看向秋雨子,“这次,师弟我却不会被一阵风就给卷走了。”   “哈哈哈,师弟这话有趣,有趣啊!”秋雨子哈哈大笑,额头流汗,心道,难怪师父说,太华山的人都格外记仇,当时情急之下,有些孟浪了。   南冥子并未在这事上多言,还是看着内殿。   秋雨子便也看去,他这一看,才赫然发现,整个内殿已然被一股莫名之力包裹,就像是与整个河君庙、天地间割裂开来了一样,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味道。   他不由感慨道:“这表象,该不会陈小子觉得踏足长生不过瘾,要直接一步世外吧,那他不是白白转世一番?”   南冥子却道:“该是师弟前世布置之一,能提前接触世外桃源之意。”说话间,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里面似是放了什么物件。   秋雨子还待再说,忽然心中一动,朝着一处看去。   “什么人,出来吧。”   “果然是瞒不过师兄。”随着一声轻笑,一只灰色的鸽子落下,“终南山灰鸽子,见过过师兄。”   “原来是你这懒货,若非方才一点灵光跳动,差点将你当做寻常飞禽了,”秋雨子嘿嘿一笑,“怎的舍得出山了?”   “师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灰鸽子落下来之后,咕咕叫了两声,“自是因为屋中那位,如今神藏生变数,正要通报屋中那位,让他在神藏中,可以帮衬我家师弟。”   秋雨子就道:“你那师弟恐怕不会领情。”随即,他忽然眉头一皱,“不过话说回来,听说这次明明是五位转世人,最后却多了一个,但清微教那位从头到位都没有露过面。”   他话音刚落下,角落中就传出一声轻笑,一人道:“有劳师兄挂念。”   “嗯?”   两人一鸟齐齐色变,朝着院中一角看去。   角落里,一名翩翩佳公子手拿折扇,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这人面如白玉,眼如桃花,唇红齿白,一张脸精致得宛如瓷娃木偶,见几人看来,轻笑一声,拱手道:“在下清微教红鸢,见过几位师兄。”   秋雨子皱眉道:“你是清微教的人,是转世仙人?”   “如假包换。”红鸢一把打开折扇,露出了上面一朵浴火红莲。   南冥子就问:“你既是清微教的转世仙,不去神藏,何以至此?”   红鸢娇笑一声,道:“早就听闻太华山扶摇子师兄名号,自然是来拜访的,不过啊……”说着,目光流转,看向天上,“来的却不是时候!”   话音落下,对面三人也纷纷有所察觉,各自捏出印诀!   呼啦!   一道漆黑闪电落下,随即一道道锁链显化出来,赫然是从云端直接连着内殿,然后骤然收紧!   咔嚓!   碎裂声中,一道道裂痕不断在锁链上浮现,裂缝中残魂哀鸣。   “好厉害!”灰鸽子急切的扇动翅膀,快速后退,“这些残魂已然被炼化,声入心念能乱道心!”   红鸢目露精芒,笑嘻嘻的道:“不愧是镇运大阵,真个是千变万化。这些锁链光影,能锁住性命,就算是长生之人被锁住,也是难以挣脱的!不知屋中那位师兄可否应对,不过我既然在此,真要是局面不利,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话的同时,也捏动印诀,引而不发,似是局面一旦失控,就会出手相助。   “岂止是长生会被捆住!”秋雨子见状,没有多少意外,拿出一张符箓,“师弟,你帮我压阵,眼前局面早已被人料到,要先将陈小子和这些锁链一同镇住,否则要生乱的!”   说话间,他就要甩出符箓!   南冥子眉头一皱,从符箓中窥得一点,就道:“你这是要将我师弟也镇压?”   “权宜之计,某家镇住之后,还有法子将他摘出来!”秋雨子面露叹息,“你当某家愿意做?还不是被逼着来的!”   可就在这时。   吱呀。   内殿门开。   花瓣卷如风,自其中旋转飞出!   顿时,庙院之中景象扭曲起来,像是被人将一张画纸覆盖在上面。   景象扭曲、光影重叠。   前一刻还混乱凶险的庙景,下一刻就岁月静好、小桥流水。   一个个农夫织女在其中劳作。   先世避秦乱,率众来此境,从此不复出,与外人间隔。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梦!”   寄梦山水间!   坎坷世无情,从此醉梦乡。 第二百七十九章 桃源繁茂,葫中乾坤   “这这这……”   秋雨子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   “好浓郁的世外气息!”桃木剑凌空飞出,似在探查周遭,“不见世外境,却显桃源径?”   周遭。   草木益繁茂,桃花次第开,神念从中显,散落尘世间。   这桃源之景一显,坠入其中的锁链,顿时就像是失了灵性,连被困在其中、约束了意志的残魂,都瞬间解脱出来,化作一个个迷茫之人,在田间地头行走。   随后,这景象又快速回缩,像是一张桌布一般被抽了回去,重归内殿门中,只剩下偏偏花瓣飘散,慢慢消弭于半空。   “桃源现世!”   飞舞的桃花间,南冥子、灰鸽子、红鸢个个色变。   内殿门洞之中,陈错缓缓走出。   缠绕着他四肢的锁链寸寸断裂,化作虚幻碎片,四散飞舞。   不过,陈错一挥手,小葫芦飞出。   那葫芦身上,一圈一圈的复杂纹路闪烁红光,一跳一跳,似血脉流转,隐现韵律。   “收!”   随着陈错一声令下,这虚幻碎片尽数都被葫芦嘴收了进去。   “这就是太华山的本命法宝吗?果然厉害!”   红鸾刚刚感慨了一句,就听天上一阵断裂声,百多根锁链似是齐根而断,自云层中跌落下来。   碰撞声中,这落下的锁链尽数落入葫芦之中。   看的院中几人目瞪口呆!   随即,那天上雷霆滚滚,竟是落下瓢泼大雨!   “不对劲!”秋雨子神色一变,他道号中带有一个“雨”字,平日里又拿着一个葫芦,本就对水行敏感,注意到这雨点中有着不对劲的地方。   “这雨中蕴有心瘟!速速防……”   话尚未说完,这漫天雨点就被牵引着,也朝着内殿汇聚,尽数都被那葫芦吞没,最后陈错抬手一指,一道三色水光激射而出,直指天空。   随即,云层中隐现日月星辰之境。   滋啦!   苍穹深处传出撕裂声响,而后云雾翻滚而落,在一双双惊疑目光中,被小葫芦鲸吞殆尽!   一时之间,众人盯着那只葫芦,神色各异。   秋雨子目光炯炯,直言不讳,道:“这葫芦看着不大,倒是挺能装啊!”   陈错大袖一甩,将葫芦拿住,晃了晃,这整个院子居然都摇晃起来!   南冥子见着旁人表情,就道:“师弟,收了宝贝吧!”   陈错轻笑一声,将葫芦收回袖中,随即迈开步子,来到几人跟前,拱手行礼。   “见过诸位,师兄,许久不见了。”后面一句,自然是对南冥子说的,“先祝贺师兄得享长生,我这番出山,本来是寻师兄你的踪迹,未料最后却是师兄你来寻我,不知师兄此番有何际遇?”   南冥子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只是道:“大变在即,不要分心,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好生沉淀,你初得感悟,当巩固沉淀,才好去那神藏中一游,去吧,为兄为你护法。”   陈错神念一转,笑着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再回内殿。   待得陈错离去之后,院中几人的心中震撼尚未散去。   “果然见面更胜闻名,扶摇子师兄的名号不是白来!”红鸢貌似松了口气,“在来之前,我那老师就曾推算,说此番神藏之行危机重重,虽是莫大机缘,却也有无边凶险,一个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但有了扶摇子师兄这般人物同行,就该是安稳许多了。”   南冥子目送着陈错走入殿中,又见他盘膝坐下,先有五色光辉绕身流转,继而有淡淡雾气蔓延,将其人身影彻底遮盖,不光目光难以触及,就连灵识神念都探查不到,便收回目光,笑道:“我这师弟,每次见面都让人吃惊,乃是天生的修道种子。”   灰鸽子漠然不语,心里的震撼却是久久不散,他蓦地回想起自家师兄焦同子,这心里不由翻腾:“师兄走火入魔,已然有了心智错乱的迹象,本以为是受到太大刺激,以至于影响了道心,但今日亲眼见了这扶摇子,居然连我的信念都有了动摇,甚至生出几分,师兄之念或许正确的念头!”   秋雨子更是干脆的问道:“桃花,可分辨出来什么?”   他那把桃木剑原本就是悬空探查,这会反而落下来,也不避讳,就道:“陈小子身上的世外气息虽然浓厚,但并非源于自身,是那桃源中散发出来的。”   “真是桃源?”秋雨子面露惊奇,“你刚才分明说过,陈小子并未世外,既非世外,何来桃源?”   “不是世外,并非不能运用桃源,这桃源虽是世外衍生,可一旦衍生出来,也并非只有世外才能运用,远的不说,就说那佛门的佛国,一样也是桃源,但佛国开启,入口却分布于许多寺庙之中,演化悲喜人间,其实就是寺庙法主、寺主在运用桃源国度。”   “也对,陈小子是转世啊,”秋雨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听你这么一说,某家多少能明白了。”   “看似相似,其实不同,似乎只是局部桃源,又或者是一块碎片,并不完整。”桃木剑的话中,也难得的透露出了一点疑惑,“不过,考虑到陈小子转世仙人的身份,这桃源应该就是他自己的前世桃源!”   “是否如此,还需探查。”桃木剑这般说着。   秋雨子却忽然道:“对了,倒是忘了问了,这小子要巩固多久,神藏那边可不等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再次开启。”   结果他这话刚说完,南冥子就走到了内殿门前,笑着看着他,道:“我家师弟巩固根底,是关系到日后道途的,便是赶不上神藏,也不能因此留下根基隐患。”   “你这话说的!”秋雨子立刻吹胡子瞪眼,“某家是那样的人吗?你莫要忘了,当初某家也差点就成了这小子的引路人,日后还打算长生交好,哪里会害他!”   灰鸽子这时飞起来,道:“两位师兄无需争执,这清微教的转世仙人也在此处,若是错过了,也是两人一起错过,人家都不急,你等何必焦急?”   听得此言,南冥子、秋雨子都收起对峙之势,都朝着红鸢看去,却见后者正一脸感兴趣的模样,盯着内殿看着,只是在其人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漠然之色,似乎是在审视。   其实,对于这位自称转世仙人的红鸢,几人尚存疑虑,只是方才异变陡生,让他们根本无从探查,现在回过神来,秋雨子就有心要试探一二。 第二百八十章 山水如歌,五念惊锁   河君庙,内殿。   陈错盘坐雾气之中,呼吸吐纳,神思渐渐清明。   他的心中殿堂中,一片桃花景象正在缓缓消散。   盘坐其中的道人微微一晃,先是将小葫芦收在手中,随即一指点出,将旋转的两颗玄珠收拢过来。   “融合符篆碎片后,玄珠越发凝聚,即使供养长生化身,亦能维持许久,可即便如此,这一投影桃源碎片,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就耗费了近乎一半。”   转念间,玄珠消散。   桃源之景,正是陈错再次闭关的收获。   当初他定下谋划,先将掌握了的四行四念,以本命法宝的炼制之法,刻印于葫芦之中。   因着早已打好根基,加之葫芦与他的联系本就紧密,所以布置禁制的进度格外迅疾,几乎是须臾便成!   待得四道禁制加持,葫芦果然威能大增,寻着路标联系,竟是将一点桃源碎片给摄取了过来,让他触摸到了一点桃源虚实。   “桃源玄妙非常,介乎虚实之间,连其中生灵也是生死冥冥不定,当然,再加上这桃源乃是一块碎片,已然无主,才能这般顺利的收摄过来。”   他本以为在收摄的过程中遭遇阻碍,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畅,更是收获远超预料。   “不过,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桃源碎片原本所在之处,是世外,还是某种介乎虚实之间的地带?为何被葫芦一吸,便顺顺当当的落入梦泽?到底是梦泽特殊,还是桃源碎片就是这般随意?”   陈错正想着,忽的心念微微一颤,感到梦泽之中的变化,于是一念入梦。   .   .   云雾之间,锁链碎片四散纷飞!   碎片之中的镇压之意喷涌而出,凝固云雾、封镇当下,似要将周遭尽数定住!   但下一刻,梦泽之力爆发开来,反倒是将这些碎片镇住,强行聚集起来。   跟着,陈错身形显现,意念一动,碎片瞬间重组,化作一根根粗大锁链,在梦泽的天空中蔓延开来,其中诸多玄妙隐隐散发出来。   “这锁链并不简单,本身就有莫大威能,即使离开大阵,依旧威势不减,这般看来,很可能并非镇运大阵衍生,该找个机会施展一番,进而探查其中奥秘。”   这般想着,忽然有人呼唤,陈错看向下方,旋即化光落下,转眼间,到了一处田园山水之间。   青山环绕,小溪潺潺。   层层桃花林中,隐约能见得村寨一角,有男耕女织,有孩童嬉闹,传来歌声渺渺。   收回目光,陈错迈开腿,漫步于田间。   风一吹,他的身躯显得虚幻而真实,泛起阵阵模糊,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   “见过再造恩主。”   倏的,有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从地里钻出,拱手行礼。   他只有常人的一半高,拄着一根弯曲拐杖,行礼之后,就随陈错前行。   二人静默不语。   但走着走着,陈错问道:“老丈可知,这片桃源碎片,先前陷于何处?”   目光扫过眼前阡陌,老人抚须道:“桃源碎片自从失了根本,没了主人,就跌落于世外虚实之间,但具体在何处,老夫无从知晓,只因身在其中。”   陈错听出一点东西,就道:“这般说来,桃源若是碎裂,落在何处都有可能?”   老人笑道:“桃源一般不会失主,亦难以破碎,因这桃源近似于世外大能的梦境,即便大能陨落,梦境一般也会消散,如何滞留破碎?”   陈错品味片刻,就道:“那这块桃源是如何破碎的,又为何停滞世间,乃至那桃源原主之遭遇,老丈也不知情?”   “身在其中,如何能知?老夫之所以显生,就因这桃源原主觉得,桃源之地该有地祇镇守,因念头越发浓烈,最终令老夫诞生,但自从诞生之后,老夫就在这桃源之中,甚少触及外界,自从原主不存,老夫也失了对外界感应,只能勉强守护此地,可即便如此,竭尽全力之下,亦只得维持住这一片碎片的稳固,余者,皆不知去向,或者湮灭,或者失落。”   祂看了陈错一眼,道:“如今幸得阁下之助,否则便是这块碎片,迟早也得瓦解崩溃,此间之人皆要湮灭!”   说到这,老人忽然又朝远处眺望,叹道:“这新的根基之地虽然荒凉,却能活命,总好过做无根浮萍,只是如今恩主还不为桃源之主,这桃源能存,还是众人心念寄托所致,就像是沉溺美梦而不自知,所以为了避免他们知晓真相,见到外面的荒凉,生出混乱之念,这才要先以桃源之力遮盖山林四方,将他们的认知遮掩,待得日后缓缓图之……”   祂的视线穿过层层青山阻隔,看到了这广阔无边的雾蒙蒙天地。   梦泽。   这片桃源山水,已是被陈错收入了小葫芦之中。   陈错笑道:“桃源之事,我不甚了解,老丈乃是桃源土地,一方地祇,掌握权柄,有什么要注意的,只管说来便是,至于这山外景象,我亦是手段有限,无从大范围的更改,确实只能先用桃源之法迷惑,以防生变。”   他话中说的是力有不逮,但语气中并无焦急。   毕竟,能将桃源碎片收入梦泽,已是莫大收获,岂能再求更多?   倒是桃源土地神叹息着:“终究只是一块桃源碎片,若是完整桃源,就不会有这般忧虑了。”   陈错笑而不语。   若是完整桃源,又如何拉入梦泽?   正是要破碎的才行。   不过,他心中同样很清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桃源的特性,才让这一切都能实现。   桃源,介乎虚实之间,一念如梦,一念化实!   这一点,在他将桃源碎片拉入梦泽之后,有着格外深刻的体验。   严格来算,他还不是这块桃源碎片的主人,但却能掌控梦泽之力,所以能借着梦泽干涉桃源,从而间接的影响桃源变化。   更不要说,利用三生化圣道将桃源景象投影在外,更是能在外掌控部分权柄,只不过太过耗费玄珠中的纯净意念。   “说到底,我并未掌控桃源,日后借神道之法,可以试着掌控,桃源源于世外,哪怕只是碎片也蕴含无数隐秘,并非单纯的虚实景象,探查其秘,或能寻得世外之境玄妙……”   转念之间,陈错已然走到了村寨边缘。   原本几个奔出村镇的孩童见了他,便露出怕生的样子,又匆匆忙忙的原路跑了回去。   看着孩童背影,陈错不由失笑。   土地神抚须道:“这片桃源比老夫亦老许多,据说最早诞生于先秦,此处桃源之主晋升世外时衍生出来,那时天下纷乱,诸国无义战,又有大国兼并,可谓混乱,这人间处处炼狱焦土,桃源之主感怀苍生之苦,就开启桃源,令一群人迁入其中……”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这原本的桃源之主,莫非也是不动用世外手段,强行滞留人间?这样才能让凡俗之人入桃源之中?”   “自然不是,先秦之时的修士,就算是世外,亦可留在人间,所谓世外,是因桃源衍生,和世外有了联系,因此得名,”土地神说着摇了摇头,“至于其他,老夫所知不多,亦不可多言。”   “明白。”   土地神跟着又道:“这凡俗之人入了桃源,便被同化,在里面繁衍生息了许久,直到桃源失主,处处崩裂,一番纷乱之后,咱们脚下这块碎片的道标落入人间,辗转无数年头,一直隐没,不为外人所知。”   感慨着,土地神游目四望。   “桃源之民,到如今都还循着当初那桃源之主的布置过活,恰合了圣人小国寡民之愿景,宛如梦境,千多年不变,直到有一陶姓士人随渔夫误入此间,这道标又再度现世,流传出去……”   陈错默默听着,心里暗道,这道标后来该是到了侯安都手上,借画皮恶鬼固定下来,最后被我继承,不过这般追溯过去,莫非那篇《桃花源记》所记载的,正是此间山水?   细细感悟,陈错略有所得   他正想着,远处一道倩影闪过,见了陈错之后,面露迟疑,看了几眼之后,又匆匆归去。   “翠菊与其他几个恶鬼劫掠之人陷入此处,如今已然与桃源同化,对我的记忆都模糊了,而以我的手段,也无法将他们带离此处,要等我将最后一行一念的禁制加诸葫芦后再说了,不过到时候,自然要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话间,这村镇之中一道道人念飘荡起来,自发的朝着陈错聚集,慢慢的在他的身边凝聚出一点星芒。   这正是陈错此番最大的收获,借着这与世隔绝不知多久的桃源之世,凝聚了第五道人道共识。   梦!   随后,仿佛受到牵扯一样,又有四点星芒显化出来。   这每一点星芒之中,都有一道人道共识显化。   绝、欺、忘、鉴、梦……   五念交缠,人念聚散,相互勾连接续,化作一网,将陈错笼罩其中。   五念交替变化之间,更隐隐与加持于葫芦上的四层禁制内外呼应起来,以至于这梦泽之内的云雾也翻腾起来,那天上的云雾之间,竟有一道道雷霆闪过。   而后,有一根根锁链如同巨蟒一般在云雾中穿行,若隐若现。   .   .   “这锁链好生熟悉的气息,似在许久之前见过……”   梦泽一角,自行拼装完整的黑幡傲立于云雾之中,迎风观望,心有所感。   “先是桃源显化,又有这锁链异物显现,这个陈方庆啊,他的根底老夫越来越摸不清楚,难道还是低估他了?这小子现在这般沉得住气,不来询问老夫造化奥秘,搞得老夫……”   “嗷呜!”   一道雷霆闪过,狴犴一爪子将这黑棍拍散,然后来回拨动,玩弄起来。   “好个孽畜!”   黑幡勃然大怒:“老夫不理会,你倒越来越放肆了!待他陈小子过来请教,老夫哪怕是曲意逢迎,也要得几分自在,到时让你这孽畜好看!”   “嗷呜!但凡有点动静,你这老棍便大惊小怪,根本未曾见过世面,还想虚张声势,诓骗于俺!”   “孽畜!无知者不知畏!”   突然!   哗啦啦!   锁链之声自天上落下,迅疾之间,将二者捆绑起来,猛然收紧!   嗡!   黑幡刚刚才勉强重组,转眼再次崩溃,没了声音!   凶兽狴犴更是身形崩溃,化作一头漆黑小猫,被死死捆住。   “喵呜?”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谕出于上,五仙惊闻   陈错一步现身。   “喵嗷!!!”   那猫顿时浑身炸毛,身上有轻微的电火花一闪即逝,凌空一扑。   不过,随着陈错一摆手,缠绕其身的锁链猛然收紧,这黑猫就“喵呜”一声跌落下去。   边上,散落开来的黑幡微微震颤,心中有话却说不出来,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根普通的木棍,当真是憋得难受。   “这基础的运用之法已然清楚,待有时间再慢慢摸索吧。”   这般想着,陈错一挥手,那镇住黑幡的力量便放松了许多。   “呼……”黑幡长舒一口气,轻咳一声,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在心中快速默念,随即桀桀怪笑,营造出一种混世老怪的气息,开口道:“陈小子,你既然来了,正好,老夫最近略有心得,参悟了命数之妙,便与你一个……”   但这话还没有说完,陈错的身形已然消散。   “……一个机缘吧!”黑幡的话戛然而止,随即不由恼怒的原地弹动。   但他这一弹,立刻吸引了旁边那只猫,被一下子扑到!   “孽畜啊!”   .   .   河君庙中,陈错缓缓睁开眼睛。   顿时,室内生电。   他抬起双手。   哗啦啦!   锁链声中,黑链如灵蛇,在他的两手之间交替变化。   嗡!   轻轻的轰鸣声中,周遭的五色光辉顿时迟滞起来,连弥漫周边的雾气都不再飘散,有了凝固的迹象。   “最直观的就是封镇之力,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韵味,多了此物,对敌手段着实增加了不少,就是不动用长生化身,碰到了长生之人也能以锁链困之,可惜,梦泽投影,时时消耗,不可久存,否则倒是能将那位造化使者的封印再加固一下……”   想着想着,陈错念头一转,锁链消失无踪,他则站起身来。   “神藏既已开启,便不该再拖延,师门以诚待我,我岂能不回以全力,若是错过此事,太华山的气运说不定更为衰退。”   这般想着,他一挥手,驱散了内殿之中的迷雾,显露出殿外景色。   院子里除了之前的三人一鸟外又多了两个道人,看气度打扮,也是仙门八宗出身。   果然,接下来两人自报家门,分别是来自清微教与崆峒山。   清微教的修士名为玄逸,是为红鸢而来。   先前红鸢说自己乃是清微教的转世仙人,现在被宗门之人找过来,算是坐实了身份。   崆峒山的则名为渊泉,此来是为了将陈娇的消息告之于他。   “有劳阁下告知。”陈错顺着神权感应,注意到还有不少修士正在往此处赶来,心知若不尽快前往神藏,来此的修士只会越来越多。   渊泉笑道:“师叔说哪里话,你是小师叔的兄长,也就是我的长辈,无需这般客套。”   此人只看外表,是在场之中最为年长之人,偏生一番说下来,陈错才发现这渊泉的辈分,居然是最低的。   轰隆!   这时候,天上忽然一道雷霆闪过,远方的云层之中,隐隐有紫光一闪而逝。   秋雨子寻声看去,掐指一算,随即表情严肃,可过了好一会,又低语道:“这推算之道,果然费劲,还是以后再钻研吧,桃花,你来说说。”   “……”   众人一阵无语,既是推算不出,表情何以那般凝重?   “你这夯货,”桃木剑笑骂了一句,随即就对陈错道:“神藏之事迫在眉睫,陈家小子且去吧,那神藏之外已成天然大阵,一日三改,迟则生变。”   “不错!”秋雨子也正色道:“之前入口开启,不过只是一瞬,若不是我那师兄机警,可就错过了,现在更不能耽搁,陈小子,和红鸢赶紧的去吧!”   “也好。”   “且慢,还有一事。”   但不等陈错开口,南冥子却先出言,并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瓶子,道:“你入门之前,我便说过,要将至宝予你,但木行之道实乃你自己感悟,今日却可以全此诺言了。”   实际上,最初他本要取了乙木之精直接交予陈错,但门中担忧陈错初来乍到,就骤得至宝,不仅不稳妥,难免还有不劳而获的轻易之感,一番取舍,最后让陈错亲自上峰感悟。   不过,南冥子始终记在心头。   陈错一愣,将瓶子接过来,已然明白贵重,心中一暖,拱手道:“兄长所赐,我就不推辞了。”   南冥子含笑点头:“此入神藏,变数不少,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安全,去吧。”   “拜别诸位。”陈错冲着几人拱手,最后来到南冥子跟前。   “师弟还有何事?”   “有一事要劳烦师兄。”陈错心里自是过意不去,本来是出门寻师兄,最后成了师兄过来送好处,但当下要说之事又不能不谈。   南冥子一挥袖,道:“你我之间,何必见外,但说无妨。”   轰隆!   云层之中,又是一道紫电闪过。   “啥事能比神藏那边紧急?”秋雨子急于将差事办完,闻言颇有几分大包大揽的意思,“说吧,正好某家也在,真要是什么急事,某家去神藏那边交代清楚之后,也可以回来相助。”   “如此甚好,”陈错也不客气,就指着不远处的大河,道:“这河中镇着一位长生,为防意外,需有人看守。”   他所说的长生,自然就是凝聚第四道人念共识之时,在离乱大阵的边上,碰上的那位“使者”了。   当时,他借着天时地利,将之迅速镇压,事后为了防止变数,亦未曾放出审问,借着本体与大河水君的权柄,直接就给镇在了河君庙边上的大河深处。   “嗯?”   陈错此言一出,周围一静。   南冥子面露愕然。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镇了一个长生……不是,你说什么?”秋雨子瞪大了眼睛,“你在这里镇了个修士?什么修为?”   “长生修士。”桃木剑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开口了,“你刚才可是说了,去了神藏交代两句,就回来亲自帮忙,这么多人为见证,不能不作数。”   “不是,你……”秋雨子脸色一变,随即不理桃木剑,转而面向陈错,“我说陈小子,这啥时候的事啊,长生修士可不多见,你别看最近有点多,那也是因为神藏是大事,波及整个修行界,甚至凡间,所以这前前后后才有许多长生为此奔走。”   后面的话,他着实不知该怎么说了,毕竟再是强调长生如何,似乎也无从改变现实。   在场之人,可没人觉得,陈错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但一介长生修士,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人给镇了,哪怕是个未曾听过名号的,与人冲击也着实是太大了。   “这真是……”清微教的玄逸刚要感慨。   边上的红鸢就笑道:“世外都给逼飞了,镇个长生又算得了什么?”   先前,陈错逼走世外的传闻,虽已在仙门上层流传,早就入了秋雨子等人耳中,但到底是传闻,现在当面一见,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了。   如渊泉之流,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暗生感慨。   可听红鸢这么一说,细细品味,顿觉……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跟这样的人比个什么劲啊?   灰鸽子更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师兄,忽然觉得,莫非不是师兄走火入魔,是自己心有执念?   “难道,陷入执障的竟是我自己?”   而南冥子在一愣之后,就笑了起来:“师弟还是一如以往,时时令人惊讶,这事若是旁人说的,为兄自然不信,但既是你说的,那肯定是没差了。”他看向秋雨子,“师兄若是觉得吃力,大可离去,我一力镇之。”   “怎么就吃力了?”秋雨子一听,脖子一挺,但话说完了,又看向陈错,“这人因何被封镇,与你可有大仇?”   “此人有些来历,该是造化道出身。”   陈错只这一句,就让秋雨子说不出话来。   既是造化道的,镇了都算好的,要是他们昆仑宗的人出手,骨灰都给他扬了。   陈错见状,这才拜别。   “师兄,吾与你同行吧。”红鸢轻笑一声,走上前去。   渊泉则道:“在下已经备好了飞舟,不知两位是否赏脸……”   “也好,正好我阿妹的情况,还要问你。”陈错并不推辞,顺势应下,又问秋雨子:“师兄是否要同行?”   “不用了,你赶紧走!”秋雨子摆摆手,看了一眼旁边的鸽子,“要不师弟你跟着去?”   “不了。”灰鸽子摇了摇头,又看向玄逸,“师弟可要与他们二人同去?”   玄逸也大摇其头,道:“还是让他们轻车上路吧,别耽搁了。”   很快,庙外飞舟起航,载着陈错与红鸢两人离去。   看着其人远去的身影,院中几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灰鸽子忽然问道:“师兄何故不同行啊?”   “你何必明知故问?”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本来就不想接!须知,这大劫在即,天命混沌,这前后几十年的时间,转世仙人都是气运交汇之所在,身边遍布各种麻烦,就是闭门家中坐,都有麻烦找上门,就说刚才,随便一句话,好家伙,一个长生就搁河里面蹲着了,你说,某家怎么敢在神藏这般大事之时,和陈小子他们走的太近?”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灰鸽子长吐一口气,和身边的玄逸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英雄所见略同啊!   三人不由相互恭维了几句。   冷不丁的,南冥子轻咳一声。   秋雨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不少,他叹了口气,对南冥子说道:“既是长生被镇,确实得有人守在这里,某家先去神藏边上走一遭,将差事交代一下,等陈小子他们入了神藏,就来助你。”说到后面,话中满是无奈。   自己说的话,硬着头皮也得干啊!   灰鸽子也扑腾着翅膀,先与南冥子道别,又对秋雨子道:“还未曾见过神藏模样,正好去开开眼,师兄,不如吾等一路?”   清微教的玄逸也凑了过来,表示愿意同往。   “也好,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动身,跟在他们后面,也能照看一二,省得再出意外。”秋雨子招呼一声,也不打算耽搁了,毕竟于他们而言,只等着神藏再开,盯着陈错二人进去,就算完事了。”   南冥子不由失笑,随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祝愿几位一路平安。”   “这个好!”秋雨子闻言很是欢愉,“咱们修行,其实平安就好!”话落,与灰鸽子、玄逸驾云而起,乘风而去。   随着众人离去,南冥子微微摇头,神色忽然略有恍惚,而后几道虚影在身体表面浮现,隐隐摇晃。   随即,他手捏印诀,稳固意念。   虚影顿时消失不见。   轻叹一声,南冥子朝着庙外一处看去,那边正有两名修士远远打量,其中一个还是异类修成,但他并不多言,转身归殿,坐镇其中。   在他盘坐下的瞬间,整个人像是和大殿融为一体,气息渺渺。   .   .   昆仑秘境,中央大殿。   巍峨的殿堂深处,整面墙挂满了一幅幅人物画像,个个栩栩如生,有的甚至还绽放着灵光,散发涟漪。   元留子立于这面墙的跟前,正埋头拱手,虽然神色如常,但一双眼睛中却透露出焦急之色。   突然!   其中一幅画像微微一颤,那画中人像是瞬间活过来一样。   这人白须垂胸,穿着水合服,手中拂尘一挥,洒下一团光辉。   “终于有回应了。”   老道士抬起头,双手抬起,接住光辉。   那光骤然散开,变成一张碧玉布帛,空白无字。   随即,他躬身行礼,待得画中异象消散。   元留子收回目光,而后将布帛恭恭敬敬的捧了出去,放置于外殿桌案之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   这大殿震颤,居然和那张布帛共鸣,有一道道烫金字符从周围墙壁上显化出来,汇聚在布帛之上,渐渐排列出一列列文字。   老道士盯着看着。   “今有五仙转世,以应世劫,然……”   看着看着,他忽然脸色剧变,浑身灵光炸裂,心中念头都差点拿捏不住了。   “怎会如此?何以如此?难道说,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第二百八十二章 前尘念,今身朽   漆黑苍穹,暗淡无光。   悬于天空的两颗太阳缓缓崩塌,碎片化作一团团漆黑落下。   这漆黑砸在大地上,便是一阵轰鸣。   广袤大地上裂痕纵横,远远地蔓延开去。   庞大的遗骸像是连绵山脉一般,横在大地上,贯穿四方。   轰隆!   断裂声中,大地一块忽然崩塌、下陷。   天坑显露,无数人影在其中沉浮,在哀嚎声中炸裂,化作虚无。   .   .   “不要小看浊世红雾,那东西邪门的很!”   天然大阵中,渊泉在前方引路,陈错与红鸢走在后面,他一边走,一边说着。   “最初我等入阵的时候,就遇到了一团,幸亏当时有终南山的转世真仙相助,才能有惊无险,最后抵达了大阵中央,听着旁人介绍,才知道这些红雾的厉害。”   说着,他就挑了几个例子讲了讲,最后总结道:“若是被沾染了红雾,轻则一时失神,念头损伤,严重的,甚至会扰乱记忆,令自身意识回归凡俗之时,这念头记忆一回去,身子骨却还是这般修为,立刻便掌握不住,若非有昆仑、终南山的高人在,从旁出手协助,那些被红雾侵袭的,当场就要念乱身萎,化作枯骨。”   “浊世红雾,莫非是藏着世间浊念?要如何才能碰上?”   听着这话,陈错居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他想起五道人念共识,亦是世间之念的聚集,如今算是炼化掌控,但尚算不得精通,还需要沉淀,如果能有所借鉴,无疑能事半功倍。   注意到陈错的语气之后,渊泉一阵诧异,却不敢多言,只是推说自己并不知晓窍门。   “毕竟咱们就是碰到了,也是想着绕路走,哪里会去探寻。”   “这可不对。”陈错却摇摇头,“既是想要躲避,那就更应该了解才对,知道浊世红雾如何现身,在哪一片比较密集,以及沾染之后,如何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方可作为指导,更何况,之前既有许多人沾染之后被高人救下来,这必然就有第一手的情报,该是公布出来才是。”   渊泉闻言叹息一声,一脸无奈之色。   红鸢走在边上,听着看着,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笑道:“昆仑底蕴深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恐怕不会尽言,只不过不是因为门中有什么私心,而是上下脱节之故。”   “哦?”陈错一听这话,便问缘故,他听得出来,红鸢这个之前名声不显的转世仙人,似乎对这些颇为熟悉。   红鸢便道:“昆仑宗真正掌权的,都是山中修行的大修士,外门弟子即使修行有成,道行高深,遇到内门之人也要遵从,偏偏昆仑宗内的修士很多闭关多年,早就养成了淡漠性子,如秋雨子师兄这般的总是少数,若非如此,也不会事事都让他来回奔走了。”   陈错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颇为在理,而后又回想起自己从河境脱身出来时,曾经遇到的两位昆仑修士,明显是以那位虞姓修士为主,而这位修士就颇有出尘之气。   红鸢跟着又道:“以后若是我来执掌门派,当要革新一番,将这内外拆开,职权划分清楚,内门便只是修行,为门派底蕴和保障,外门则行凡俗事,以维持用度和影响,各司其职,然后靠着奖惩,来招引外门英杰!”   说到这里,其人脸上露出几分惆怅,摇头叹息:“可惜啊,这些事情背后的道理,总是难以说通。”   这一番话说的陈错不由侧目。   他确实有些意外,因着这番话不光透露出了红鸢的志向,更隐约和当下的修行界主流相悖,只要看看边上渊泉那副吃惊的表情,就可见一二。   “没想到这也是个趣人。”   .   .   “玄逸师弟,咱们可是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天然大阵之外,秋雨子等人自天上落下,没有急着入内,而是站在边缘处打量,只是这阵图变幻莫测,以三人的道行修为,亦难以在阵外窥得其中玄机,反而像是在借机攀谈一般,“这次你们清微教,怎么就将你派出来了?某家几年前去借火的时候,都未曾见得你,说你要闭关几年。”   玄逸叹了口气,才道:“唉,西域那边的局势也是波谲云诡,诸国争锋,还都是小国,加上有外来势力介入,还有不少修行门派掺和,真是乱成一锅粥,我辈不擅长处置这些,就被打发来中土,护送红鸢,毕竟这神藏也非小事,门中也颇为重视。”   “说起这个红鸢,”秋雨子话锋骤然转进,“你们清微教保护的挺好啊,这些年了,不光人没见着,就连这名字,都几乎未曾耳闻,对了,连星罗榜上,都好像没有这个姓名,又或者,这人改了姓名?原来是这个名字吗?某家记不甚清楚了。”   “师兄何必试探?”玄逸摇摇头,“不错,红鸢确实入了门中禁地,历经了转生之劫,重炼今身,甚至……”顿了顿,他露出了几分不确定的表情,“可能也因此觉醒了部分前世记忆。”   “那可不得了,”秋雨子咧嘴一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这般想来,这位转世仙之前在河君庙中,怕是有许多模样,都是刻意做出来的,兴许这心里还看不上陈小子呢。”   “不至于吧。”灰鸽子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深感这话局之高端,几句过后,居然都牵扯到仙人转世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插话的地方,“毕竟扶摇子也是转世出身,更重要的是,即便如今,他所做下的那些个事,谁敢小视?”   “所谓看不上,不是说看不上陈小子的道行修为,而是说眼界,”秋雨子指了指眼睛,“站得高,看得远,前世为仙,今生重活,过往记忆消散也就罢了,若是恢复了一部分,看待咱们这些修士,就像是大人看小孩一样,会生出幼稚错乱之感。”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灰鸽子说话间,朝玄逸看了过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秋雨子之言,玄逸叹了口气,道:“我家的这个转世仙人,什么都好,就是念头太跳脱,做的很多事情,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候连掌教都惊动了,要惩罚其人,偏偏过了一阵子,红鸢做的事就显出其用,事到如今,发展到随便做个什么事,就有一堆人要去思考背后用意。”   “这个某家深有感触啊。”秋雨子笑了起来,“须知,我这一辈的,过去也曾有上界门中的前辈转世过来,然后提前复苏部分记忆的,那种见识和想法,咱们没有经历过的,是根本想不到!嗯?”   一番话还未说完,众人神色一动,竟是看到先前还风平浪静的天然大阵,忽然一阵扭曲,跟着一大片血色光影在其中显现,朝着一处蜂拥而去!   “不对!”   秋雨子一见,立刻哀叹起来:“这大阵果然有古怪,陈小子他们刚刚进去就有变化,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这转世仙人就是个灾星啊,平地生麻烦啊!”   他与身边一人一鸟无奈对视。   “这要不是师门职责在身,陈小子和某家也有交情,某家立刻就转身离开,但现在,唉,有苦说不出来……”   话落,两人一鸟迈步前行。 第二百八十三章 浊世迷离,玉传陨落   “……原来如此,按着师叔这法子一安排,不仅能涨价,还能让人趋之若鹜!”   天然大阵之内,渊泉居然与红鸢交流起商贾事来。   他为崆峒山的外门弟子,修为虽然止步于道基,甚至都不得圆满,但一辈子经营外围产业,不光给自己置办了偌大家产,成了凡俗人间的富家翁、地方豪强,更积攒了丰富的理财经验。   在红鸢抒发了经营宗门的想法后,渊泉与之交谈几句,这话题很快就被拉到了产业和经营上,于是渊泉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红鸢侃侃而谈:“你如今是一方巨贾,借着崆峒的资源,都能替那齐国皇室搜集贡品,这其实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意味着名望,士人养望用以做官,建立世家,而你受师门、功法限制,无法真个加入朝廷,那就可以用这个名望来做局,贩名而得财。”   二人越说,越是投机。   “……同样一匹布,冠以贡品之名,则涨十倍不过等闲,不仅如此,还可倡导风尚,营造攀比,再辅以放贷之法,自然无往不利。”   陈错在旁听着,则立刻就明白这一套法门,正是以奢侈品的套路,行钱货之道,究其根本,与后世那群邪恶族群手法相当,那红鸢手法之娴熟,似是亲自操办过一般。   “听着红鸢之言,仿佛此人也是天外来客,也对,本就是世外仙人转世,说不定都恢复了一部分前世记忆,自然就有了人上人的属性,凡俗之人于其来说,应该只是大数据了……”   兴许是觉得自己二人聊得太欢快,轻慢了陈错,那红鸢冷不防的问了陈错一句:“不知师兄,可有什么见解?”   渊泉似是担心陈错对商贾事不甚了解,就道:“这行商之事,陪于末流,师叔便是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陈错摇摇头,道:“修行也好、行商也罢,都是寻得规律,再加以理解和掌控,都是一通皆通的。”   渊泉不由惊奇。   但陈错跟着话锋一转:“布帛源于绣花烫染,玉石出于开采运输,皆有劳苦之众,行商乃是调度,固有其功,却将十成利润占个九成,这还不算,再以放贷之法,将那余下的一分都敛过来,正应了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吾不取也。”   他话说的直接,也不管说完之后,渊泉脸上一闪即逝的尴尬。   不过,到底是人生经验丰富的长者,渊泉哈哈一笑,就道:“凡俗之事,污了师叔之耳了,我的过错。”   红鸢则是神色微变,微露惊奇之色。   “世事皆如此,你依托于宗门,何错之有?”陈错摇摇头,心中五念跳动,居然生出一点感悟,只是不及细思,忽然心念跳动,而后抬眼看去,就见前方竟是红雾弥漫!   浓烈的红雾,甚至将周边的林木都给遮住了。   “这……这么多的浊世红雾!”渊泉面色大变,已然顾不上其他。   “浊世红雾?”陈错看着周围蔓延过来的红雾,恍惚之间,竟觉有几分熟悉,但过去分明未曾见过。   渊泉在震惊过后,看着不断涌来的浓烈红雾,不禁头皮发麻,却兀自道:“两位师叔,万万小心,先不要有动作,若是不动,红雾便会先停滞,然后再……”   他话未说完,红鸢已经有了动作,居然径直走向红雾。   受到这番举动的影响,本就汹涌蔓延的红雾,一下子就沸腾起来,转眼将红鸢整个人给吞入其中!   “啊这……”   这红雾一吞下红鸢,立刻像是滚油落到了火堆中,更加汹涌沸腾,宛如猛兽一样,就朝着陈错二人扑来!   渊泉当机立断,一个闪身,就躲到了陈错身后。   嗡!   红雾临身,陈错心念惧震,心中道人有所感应,浑身绽放灵光,心灵深处,一道符篆虚影震颤起来,显化出道道光辉,而后五念流转,劈开思绪!   “嗯?这是,香火味?”   随即,他心生猜测,这脑海中莫名的闪过一道画面——   那是陈错盘坐,小猪倒头便拜的一幕。   当时小猪一拜,寄托香火,令陈错念入龙王庙中,回首过往,经历了庙龙王的一生。   “这红雾,难道是什么寄托念头?”   一念至此,他心生喜意。   “真值得探究!”   随即,他抬手一指,心火、五念、黑白人间等神通术法闪过,直接破开了红雾!   渊泉看着一愣,他们这些人入了此阵,念头神通都被压制不少,十成功力只能运用两三成,但看眼前这位的架势,似乎丝毫也不受影响?   正思量着,就见陈错紧跟着就祭出了小葫芦,照着那汹涌红雾就是一吸!   呜!   疾风呼啸,气流卷如龙,将那红雾鲸吞进去近半!   余下一半,如有灵智一半,居然震颤着、挣扎着,趁势远远离去!   随着红雾一吸一去,被雾气遮盖的便重新显露出来——露出了一脸错愕的红鸢。   “好厉害的手段!这些红雾,莫非是惧怕了不成?我原本还觉得终南山的齐白厉害,这对比之下,还是眼前这位惊人!”渊泉看得瞠目结舌。   红鸢在错愕之后,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师兄不愧星罗一品之名,确实处处出人意料,这些浊世红雾对旁人来说是威胁,对师兄而言,可能反倒要成了资粮。”   陈错收回葫芦,却不回话,而是朝着天上看去。   渊泉一愣,随即就感到淡淡的威压,自天上垂落下来,他猛然抬头,入目的是一名紫袍男子的身影。   “紫云真人!”   早已知晓此人身份的渊泉,立刻拱手行礼。   “你就是陈方庆?”紫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目光在陈错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红鸢,随即一愣,“玉骨金肤,清微教倒是看重你。”   玉骨金肤?   陈错心中一动,咀嚼这四个字的含义。   可惜,不等他思量片刻,紫衣人神色一变,转头朝身后看去。   轰隆!   雷霆声中,一道青光自竹林深处冲天而起!   “果然,一旦转世仙人靠近,这神藏自行就开启了!”紫衣人叹息一声,随后一甩袖,淡淡的光辉笼罩下来,“无需抵抗,神藏开启只有一瞬,若是错过时机,再次开启不知何年何月了。”   说话间,光辉落在陈错与红鸢身上,二人顿感天旋地转,周围景致挪移。   .   .   “神藏又启,这时机也太巧了!”   远远地,正在赶路的秋雨子等人纷纷停下脚步。   “之前陈小子二人入阵,阵图就生出异变,现在神藏又及时开启,由此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很有可能都是有针对性的……”   正说着,秋雨子忽的心念震颤,随即就见前方空间一阵扭曲,随后一个巴掌大小的门户浮现,像是白石雕刻,待得门扉洞开,一只碧绿玉鹤飞出。   这玉鹤栩栩如生,凌空一转,落在秋雨子的手上,吐出一颗泥丸。   灰鸽子和玄逸对视一眼,已然知道事关重大。   “此阵镇压神通超凡,还能这般驱物!绝非寻常人的手笔!”   另一边,秋雨子捏碎泥丸,抽出一张字条,眼睛一扫,顿时就是一愣。   只见上面写着——   “定下五仙转世,上下宗门皆以为顺利,但一年之前,上界有散仙偶遇一处残破洞天,探查之后才惊觉,洞天之主本已该转世下凡,不知何故、何时,竟先无声陨落!”   秋雨子顿时背脊冰冷,心中毛骨悚然!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不可说,不可说!   “这上面的意思,是说转世的五个仙人,有个已经死去多年?还是死在上界、世外,直到一年前才被发现?”   “但仙人转世至此,已有许多年了,如果早就陨落了一个,根本没来得及转世,为何世间还有五个转世仙人被引入门中?不对!是六个!”   “只有四个下凡,人间反而出现了六个转世,岂不是说,区区六个人里,居然就有两个是假的!?”   ……   心神激荡之下,秋雨子连念头都有拿捏不住,散溢开来,令身边一人一鸟感应到了。   人鸟面面相觑,却没有贸然询问。   过了几息的时间,秋雨子的思路才重新清明下来,再回过头来,品味字条上的信息,感觉又截然不同了。   “如果真有人混入了转世仙人的队伍里,那他的目的该是只有转世仙才能触及,也就是……”   一念至此,秋雨子脸色大变。   “不好!方才神藏入口,再次开启!”   “怎么了?”   边上一人一鸟已经等候了几息,强忍着不去打扰,现在再看秋雨子的反应,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唉。”   秋雨子叹了口气,他如何不懂这张字条被传给自己的用意。   “某家最不想沾手的就是这种事啊。”摇摇头,秋雨子也不与两人解释,只是道:“先到神藏那边去,看能不能来得及阻止陈小子他们入内。”   他很清楚,那玉鹤看似精美,但并非是为了炫技,而是遮掩命数,防止被人推算出来,既然如此,他秋雨子又怎么能宣之于口?   只是他不说,对面一人一鸟依旧面面相觑,满心的不解。   你前脚还一副赶紧把人送走的样子,后脚就要去阻止,这是闹哪一出?   秋雨子哪里还顾得上解释,抬脚一迈,已直奔着竹林而去!   他思绪翻涌,心念复杂,仿佛有块巨石压在心头,想到当初的一个疑问。   南康王府这一家之中,居然能出两位仙人!   难道……陈家兄妹,就是那冒名顶替之人?   “陈家兄妹皆为仙人,一家得了两仙,本就十分古怪,只是这两人在未入门之前,都表现的非常抢眼,入门之后,陈小子更是时时令人震惊,这才压下了种种怀疑……”   想着想着,他叹息出声,嘀咕着:“但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这个时候,桃木剑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莫将这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她的声音很是反常的严肃。   “此话怎讲?”秋雨子一听,心里着紧,便请教起来。   “五仙转世,其中一个提前被人杀害,随后暗暗布局,你说,什么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那该是找个人冒名顶替,毕竟仙人转世,等于改头换面,一般人……”秋雨子说到一半,便悚然一惊,“不错,完全没有必要刻意再弄出第六人,这是平白让人怀疑!”   桃木剑又问:“方才那纸条上提到了洞天,你该是注意到了吧。”   秋雨子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桃木剑就道:“洞天乃是开天之境,比之世外之境更要高深!”   “别……别……”   “这般人物竟要转世,居然尚未如愿,就被人干脆斩杀,什么人能有如此手段?这可是在三十六天众仙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宰了!还生生隐匿了这么多年,你说……”   “不可说!不可说!”秋雨子已是心惊胆战,慌忙出言打断,“这些事,岂能宣之于众?入某家耳中,这是取死之道啊!”   桃木剑不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的道:“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秋雨子已是心力交瘁,叹息着道:“师父何以让某家掺和此事?这不是嫌某家命长吗?亏我这些年为师门奔走,不曾有半点……不曾有太多懈怠!何以如此待某家!”   他一脸受伤之色,连前行的脚步都逐渐放慢,但一抬头,就不由摇头。   前方,一道紫色身影正缓缓走来。   紫衣人看着秋雨子,脸色有几分凝重:“师弟,你匆忙过来,有什么要事?”他显然是心有所感,才会主动寻来。   “也罢,事已至此,躲不过了,”秋雨子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问道:“师兄,陈家小子和清微教的转世仙人呢?”   “方才神藏开启,同样只是一瞬,自是送二人入内了。”紫衣人说完此言,也明白过来,“这两人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没赶上!”   秋雨子叹了口气。   “无论冒名顶替之人是谁,既然六个名义上的仙人都已入了神藏,那其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至少有了达成的基础。”   桃木剑忽然道:“其实你无需这般烦恼,五个转世仙,却出来六个人,这事几年前就已出了,仙门八宗贤良众多,不可能意识不到问题,甚至还搞出了个星罗榜,说是为了探查转世之仙,结果红鸢上没上榜都不好说,他们都放任多年,你不过一时传话,又有何干系?”   听得此言,秋雨子微微松了口气。   “你们话中,到底何意?”紫衣人眉头一皱,看到了秋雨子身后正在赶来的一人一鸟。   秋雨子苦笑一声,将手中的字条递了过去。   .   .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是吗?没有赶上……”   听着元留子的禀报,长发男子默然。   元留子的脸上有着忧虑与迟疑,介绍着当时的情景,道:“弟子虽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扶摇子与红鸢两人入阵之后,未过多久,神藏入口便自行开启,有鉴于之前入口开启时限太短,所以紫玉当机立断,将两人送了进去。”   说完情况,他又请示道:“紫玉也算是忠于职守,可人既然已经进去了,便不好掌控了。”顿了顿,又道,“神藏已然关闭,下次开启,至少也得几十年后了,想要再派人进去近乎无法,不过想要传递消息并不困难,有典云子与青相子在其中,也能施行,眼下来看,陈家兄妹的嫌疑是最大的……”   但冷不丁的,长发男子打断道:“你等那般推崇上界之人,将那世外之地描绘成仙境妙境,其中的人个个神机妙算,可惜就算是他们,依旧让人蒙蔽了这么多年,要靠着外人点醒,才能发现问题所在,那被昆仑召入的两人,就一定没有问题吗?”   元留子猛地一抬头。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仙者皆疑   “祖师何出此言?”元留子神色凝重,“莫非是有何发现?”   “我且问你,”长发男子不答反问:“为何说,陈家兄妹的嫌疑最大?”   元留子自有看法,但被这般一问,思量片刻,反而不敢贸然开口了。   长发男子道:“无妨,说说。”   “弟子斗胆言之,”元留子顿了顿,“这两人乃是血脉同胞,一家承载两仙,就算是王侯宗室之家,这福缘阴德怕也是承受不住。”   长发男子笑道:“这是今日才分明的吗?况且,立下星罗榜,便有人提及此事,你等不是早就将两人列为怀疑对象了吗?当时为何不曾点明?”   “先前陈娇在崆峒山闭关不出,而陈方庆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名震仙门,除了转世仙人,难以做下这般事迹……”说到这里,见着对面男子的笑容,元留子叹了口气,如实道:“吾等也是觉得,正是两人的疑点这般明显,反而不像是有人布局。”   长发男子头叹息:“八宗本是一体,你该立足全局,不能只看到旁人的疑点,而忽略身边的诡异。”   “弟子愚钝。”元留子低头拱手。   “典云子身上藏有先秦残留,那人来历莫测;”   “青相子初为香火传人,废功重修之后,进境并不尽如人意;”   “清微教的红鸢经历烈火转生,局面更是难测,就算原有端倪,现在也不好探查了;”   “至于那终南山的高白,出身北齐皇室,而这一家子本来都就受了世外污染。”   长发男子一一点出,他每说一个,元留子的脸色难看一分。   “当然了,”最后,长发男子话锋一转,“该传消息,还是该去传递,以昆仑之法传入神藏,不光典云子、青相子能得知消息,若有其他昆仑传人在神藏中,一样也能知晓。”   元留子闻言愕然:“神藏初开,除了两子之外,哪还有昆仑门人在其中?”随即,这老道似有领悟,小心问道:“莫非您推算出了什么?”   长发男子摇摇头,道:“此处神藏确实古怪,我不能算,不过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所以有感而发,你且去办,毕竟聊胜于无,关键时刻,可能会成后手。”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就道:“陈方庆先不多言,他这些年所为,已是震撼不少人,但他的那个妹妹可以再去探查一番,毕竟当初找到她的是个小门,比仙门八宗找的还快、还准,具体用的什么法子,可以探究一番。”   “弟子刚才就去了解了些许,”元留子有备而来,“是定心门,按着卷宗记载,他们门中得了上界辗转提醒,特意炼了一件寻访之宝,才能赶在八宗之前。”   “世外给小门传讯?有点意思,我记得定心门自分出去之后,先后几次革新,引入了许多道路吧?”长发男子说到此处,点点头,道:“派人过去了解详细,当然,除了陈家兄妹,其他几人也该详细了解,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别看重所谓经验了,要脚踏实地了。”   说到后来,他意味深长的道:“无论结果如何,哪怕最后真的确定陈家兄妹有问题,但只要能顺势为我所用,那就不该贸然打压。以扶摇子的能耐,若不乱大局,则与之结仇,不智,去吧。”   元留子自然不敢违抗,领命便去,不过比起来时的凝重,在离去的时候,老道士的神情舒缓了许多。   不过等他一走,长发男子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这个布局之人,无论是出于何等目的,水都已被他搅混,本是从五个里面揪出一个,现在变成了六个人,怀疑的对象增加了一个,结果细细思量,几位转世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每个都疑点重重,更不要说……”   他的眼中闪过精芒。   “是否只有两人是冒充,都不好说。”   这般想着,他忽然一招手。   嗡嗡嗡!   震颤声中,离着此人不远的碧玉石碑忽然拔地而起。   长发男子两手分开,两掌相对,将那玉碑凌空摄住。   一朵朵虚幻花朵环绕玉碑,在盛开幻灭之间循环。   石碑上,一个个名字明灭交替,淡淡的光晕扩散出来,涟漪朝着四方波动。   “变数太多,插手之人越来越多,劫数似乎又要降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毕竟要完成计划,至少也得三百年……”   嗡!   念头落下,玉碑震颤,涟漪朝八方蔓延!   “可惜了,本还想再深耕一段时间的,不过大势虽未改,却因几个变数之故,加快了变化,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倏的!   他的脸色骤变苍白,但眼神坚定,不见波动。   .   .   太华秘境。   星罗副榜震动起来,道道涟漪朝着周遭辐射开去。   但旋即,一只苍老之手握在上面,将涟漪封禁起来。   “我太华山可没有几个弟子能被干涉。”将副榜收入袖中,道隐子叹息了一声。   边上的泠然仙子见状,冷笑一声:“昆仑狼子野心,越发不加以掩饰了,可惜啊,这东西最多对道基境的修士有用,而我云霄宗如今空空如也,有限的几位道基师弟、师妹,也都出去游历了。”   道隐子摇摇头,道:“还是有影响的,星罗榜上有姓名,如今已被仙门各宗默认,深入人心,就连咱们宗中几个也不例外,毕竟再是警示、告诫,却比不上三人成虎,加上昆仑、终南山倡起攀比之风,更是助涨了局面。”   “那是碍于昆仑之名,加上咱们云霄宗处于弱势,师叔不好给师弟、师妹挑明,待他们境界到了,自能明白……”泠然的话还未说完,倏的一愣,随即转头,朝着身后看去。   道隐子亦是神色一怔,旋即目露精芒,将目光投向前方的石门之上。   轰隆隆!   石门一颤,而后缓缓打开。   氤氲紫气从中蔓延出来。   “师兄……”道隐子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你终于出关了!”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脸色就化作震惊。   “不对!”   念头落下,那扇石门轰然破碎! 第二百八十六章 念灭   石门炸裂,碎石有如离弦之箭,破空呼啸,袭到道隐子和泠然面前。   光影变幻,二人各自抵挡。   但碎石之中蕴含着沛然之力,只是一个照面,便破开层层阻碍,令泠然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撕裂声中,泠然念头纷乱,竟已是受了重创!   道隐子神色一变,手上拂尘一卷,将漫天碎片尽数收摄过去,再一甩,将念头纷乱的泠然笼罩,跟着不退反进,脚步一迈,已到了石室跟前。   他的表情格外凝重,眼神中透露着疑惑。   石室之中,淡淡的意念散溢出来,杂乱而纷乱,引得周遭之物震颤。   “意念不强,但干扰周遭,长生之下的修士只要接触到,便会被渗透心灵!”   烟雾弥漫出来,粒粒烟尘皆有杂念缠绕,道隐子人还未到跟前,便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杂念想要渗入身心。   道隐子毫不在意,任凭杂念入内,心田如海,杂念激不起半点波澜,倒是让他捕捉到一点虚实。   叹息一声,他迈步走入其中。   石室内灰暗干燥,原本平滑的墙壁上,已被一道道细长痕迹覆盖。   这些痕迹有的笔直,有的蜿蜒多变,深浅不一。   道隐子细细辨认之后,赫然惊觉这竟是一道道抓痕,是被人用双手生生抓出来的!   心头忧虑,道隐子目光一扫,在角落中发现了一个蜷曲的身影。   这人被阴影遮盖,发丝雪白,披散下来,浑身骨瘦如柴,衣衫褴褛。   从中看出一点熟悉,道隐子心情复杂。   那人忽的一抬头,露出一双满是痛苦之色眸子。   “师……师弟!”   他声音沙哑,身上气息却忽的暴涨,但杂乱多变,连带着身边的阴影都开始扭曲摇晃起来,竟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意思。   道隐子一阵时辰,便加快脚步要走过去,嘴里的话也急促了许多:“师兄,你闭关神游,要探查三代祖师踪迹,何以至此?发生了何事?”   “莫过来!”那人艰难开口,眼中满是混乱光辉,暴涨的气息又骤然衰败下来,全身转而化虚,像是沙土揉捏而成一样,被风一吹,开始风化,“时间有限,为兄必须要给留给你几句话。”   道隐子一怔,已然明白几分,面露哀容,点头道:“师兄的话,我不会不听。”   那人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第一件事,事关太清之难,咱们太华山一脉在太清之难中,虽然损失众多,但也有收获,你该是知道那处入口的位置。”   道隐子闻言一愣。   那人跟着就道:“有了那处入口,你才有底气镇住太华山!”他惨叫一声,浑身处处龟裂,随即忍住剧痛,“切记,不要飞升!”   道隐子的眼睛里露出惊容,他道:“师兄,你此番神游,到底遇到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那人半个身子消散,神色却越来越平静,“求道之路艰辛,飞升本是途径,而非目的,不过若不飞升,就要承受天地恶意,越是往后面,越要浓烈,你的天劫也要来了,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以飞升之法去往世外!切记!切记!”   道隐子张口欲言。   “若不想如我这般,就不要问了,太华山不能再没了你!”那人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最后道:“给为兄说说宗门局面吧。”   叹了口气,道隐子一念传出。   那人一愣,随即脸上绽放笑容。   “好好好,门中代有才人出,如今具是英杰,师弟,我实不如你,与其求于前人缥缈,不如立足弟子将来!自今日起,你便是云霄宗第七代掌教了……”   话语声中,他整个人彻底消散,只余一缕残音——   “已知泉路近,欲别此山难,可怜求道意,至死不得真。”   不甘、不舍之念萦绕四周,却已无人踪。   看着缓缓飘散的烟尘,道隐子怔在原地,他的心中,走马灯一般的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   几百年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但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只化作一声叹息。   “师兄,你的嘱托,贫道都记得了。”   “师父……”   石室门外,泠然缓缓走来,满脸哀伤。   看着其人面孔,道隐子还是叹息,缓缓走了出去,但心里除了怅然和哀伤,余下的就是对师兄最后留言的疑惑。   “不可飞升……”   .   .   “凡间暗潮汹涌,世外亦不安宁啊。”   云居寺中,一名扫地老僧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一眼苍穹,便双手合十,闭目合眼,静立不动了。   未过多久,这僧人浑身渐渐化作金黄,头颅处佛光绽放,朝着四方照射。   这般异状自是让寺中僧人注意到了,纷纷来拜。   随即就有圣僧离世的消息传出,而云居寺本就是北周皇室所设,如今出现如此异象,自是第一时间就有人将消息传于周国宫廷,就有大臣上书,要为高僧举行国葬,随后就递了一本册子。   北周皇帝宇文邕静默不语,待得退朝之后,独入太庙秘阁。   鬼神独孤信已然显化,在听了消息之后,他就道:“该是高僧圆寂。”   宇文邕闻言,却露不快之色,将手中册子一扔,口中道:“先是说昙延僧化虹而去,一番操办,前后花费糜多,这次一个原本寂寂无名的僧人死了,又要大肆操办,只看列项,两次用度加起来,比先前赈灾的款项所差不多了,这寺庙本有良田,更有附农无数,其财之巨,富可敌国!朝廷还时常予以用度!”   独孤信面色微变,提醒道:“陛下慎言啊!”   “独孤君,你是知道朕心思的,国朝在晋公的折腾下,底子就快要被掏空了,但外敌依旧,正该是节衣缩食,积蓄力量,以求大业,岂能将钱帑浪费在这等事上?”   独孤信叹息道:“奈何晋公好佛……”   “他先前一番折腾,耗费众多,看似得了几个城池,却被牵扯了钱粮精力,甚至分兵各处,已然昏庸,若非齐主受奸臣谗言,忙着诛杀宗室,怕是此刻不光几座城池要被夺回去,兵锋都快要抵达关中了,朕看,让他继续秉政,亡国不远矣!”   独孤信猛然抬头,看到了面前这位年轻至尊眼中闪烁的寒芒。   “朕已经等的太久了,不想再等了,先生,你当助朕!” 第二百八十七章 彼之血,此之脉   “孤快要忍不住了!”   陈国都城,建康。   青溪边上。   一处府邸之外,有诸多护卫聚集。   为首的,乃是一名青年,他低声念叨着:“孤日日夜夜皆想丽华,她但有所求,孤无有不许,胭脂粉底与之,鲜衣怒马与之,绫罗绸缎与之,这高门大院也与之,只盼着能一亲芳泽,日日见她,但如今不仅几日才能一见,甚至想要亲热一二都被推脱,孤是受够了,她既然说了,若无名分,便不得亲近,那孤索性就将她娶入东宫!”   他的声音中充斥着焦急和痛苦,但眼中却有着迷醉之色。   “殿下……”边上一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当即道:“陛下,这张丽华未婚先孕,还说不出肚中野种是谁的种,据说怀胎几年,这等污秽妖妇,不打杀了都是善待,养在别院也就罢了,岂能真个明媒正娶、迎入宫中,莫忘了陛下先前所言!”   青年闻言,脸色越发难看。   这时,跟在后面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却道:“主上贵为太子储君,整个国朝都是主上的,就算不能明媒正娶,接入宫中,总归是行的吧?至于那肚子里的野种妖孽,生出来,溺死便是!”   青年点头称是。   先前那侍卫却道:“若叫陛下得知……”   那白面男子打断道:“便是陛下,也不能次次都压着主上吧?之前主上看上了沈家女,陛下因为一个不知所谓的远去宗室,便回绝了主上之意,好不容易,咱家主上又有了心头肉,不过就是个兵家之女,就算有些风闻,但又不是要正娶入门,私底下照料照料,还能阻挡?”   “不错!不错!”青年一听此言,“孤乃一国储君,岂能总是受这些鸟气!蔡脱儿你去给孤叫门,孤今日就与丽华说个清楚!”   .   .   淡淡氤氲,红帐之中藏曼妙胴体。   一声呼唤自门外传来:“小姐,陈叔公子又来了,看他今日的架势呀,怕是糊弄不住了,您可得有些准备。”   “知道了。”   慵懒之声如猫儿挠心一般,便是门外的女使听着都觉娇媚,随即又道:“唉,小姐啊,这宝哥儿乃是太子,又不计较琐事,你不如从了,至于原先那人,这些年都不见踪影,让你一人承担恶名,何必留恋呢?”   “唉,”幔中女子哀婉叹息,“你不懂的,且去吧。”   门外女士也是叹息一声,这才离去。   待她走后,屋中帐中伸出一截如同无暇白玉般的手臂,掀开帐子一角,露出了一张娇嫩面容。   这张脸乍看美艳,近观青春,眉头微蹙,令人一见生怜。   “唉,你如何知道,我这腹中种子的根源,如今在修行界中是多大名头,眼下大概又入了神藏,那圣教尊者都特意派人过来,令我安胎保儿,这般令下,谁人敢违抗?”   随即,她掀开帐子,露出洁白玉体,缓缓起身,露出了微微隆起的腹部,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悦和眷恋,嘴中不自觉的哼出小曲。   .   .   “老身为你二人的嫡母、娘亲,自然不会害你们!”   南康王府中,陈母看着面前的两个青年,淡淡说着,语气平静:“不要看你等大兄如今受贬在家,但他到底是宗室,是当今圣上的血亲,陛下这些年是有了不少皇子,但尚且年幼,能为他分忧的,还是咱们这些人,所以你们兄长迟早复起!”   与陈母相对的两人,正是其亡夫在北地留下的两个妾生子,因陈错离家时留下嘱托,因此这兄弟二人几年前就认祖归宗,名上族谱,如今名唤陈方华、陈方旷。   听得陈母之言,陈方旷尚好,只是低头,陈方华却面露不服。   这神色落在陈母眼中,她冷哼一声,道:“不要忘了,方庆当年最是敬重他的兄长!你们要违逆二兄不成?”   对面两人一听,立刻口称不敢。   “记得就好。”陈母挥挥手,兄弟两人拜别退去。   待得出了正堂,走到角落,陈方华低语道:“不提二兄也就罢了,若是兄长还在,岂能任由陈方泰胡闹?这人肆意妄为,坏了二兄的名声!”说着,咬牙恨恨。   陈方旷叹了口气,道:“二兄神仙中人,自是不在乎这些,陈家大娘先前也算和蔼,是记得二兄交代的,结果陈方泰和那妖道一来,她便越发昏庸了,唉。”   正说着,却见迎面走来一人,正是张举。   “又来了,”陈方华冷笑一声,“这张举借着二兄的势,这几年官运亨通,但都被大娘拿来与陈方泰消灾,生生消耗了人情,也不思及真正根基为何,反而去给那陈方泰为陪衬,也不嫌寒碜。”   陈方旷却叹道:“你当他不懂?但二兄仙踪渺渺,旁人想要奉承讨好都找不到人,他张举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为南康王府奔走了,攀附嘛,不寒碜,就这,好多人都没有门路,没听说吗,朝中有好多人,刚才在家中悬挂二兄画像,以梦中仙称呼,每日祭拜呢。”   “略有耳闻。”   兄弟二人正说着, 忽然一群人涌入府中。   中间一人前呼后拥,身着锦衣,面色红润,见着兄弟两人,冷哼一声,也不招呼,便径直走了过去。   等人走过去,陈方华亦冷笑一声,而陈方旷则摇头叹息。   .   .   这一幕,冥冥联系,落入一人眼中。   “这该是陈方庆血脉之亲联系,不过为何会看到这一幕?”   迷迷蒙蒙之间,陈错的脑海中闪过种种景象,像是落入了一片看不见前后左右的云雾海洋,要沉迷深处。   隐约之间,他已然察觉,陈方泰、陈方华、陈方旷与陈母,都有若有若无的丝线连接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三根丝线遥遥寄托过来,却找不到源头。   “其中一根应该是陈娇,余下两根呢?”   沉思之中,陈错心有所感,驱使五念流转,驱散杂念,清醒过来。   意念流转,迷雾之中看到的种种,像是前尘往事一般沉淀下去。   他睁开了眼睛。   光芒落入眼中,周围的景象一时分明起来。   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里。   “这里便是神藏?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第二百八十八章 藏神   陈错缓缓起身。   边上,红鸢也是一般模样,看着同样睁开了眼睛的陈错,此人露出了一点惊奇之色,但旋即收敛,笑道:“真好,能与师兄一同。”   陈错笑了一声,并不置评。   二人站起来之后,游目四望。   入目的是一片祥和景象,远处是茂密丛林与连绵山脉。   在那密林的边上,有一处村寨。   微风一吹,花香飘来,伴随着阵阵鸟叫。   “本以为该是什么地洞、甬道,说不得还要倒斗、开棺之类的,结果却是这般山林景象,鸟语花香。”陈错放出灵识,微微感应,便察觉到此处与外界的天然大阵比起来,少了压制之力,灵识法力都运转如常。   “先去前面打探一番吧。”红鸢指了指村寨,“总要搞清楚地方,才能推测神藏的主旨核心,这神藏之行的关键,往往就是搞清楚‘藏’之意义。”   “也好。”陈错看出红鸢有主导之意,也不排斥,反而顺水推舟。   随即,两人念头一动,就到了村寨边上。   寨中,立刻就有人察觉,随即纷纷涌出。   为首的老人一见二人模样,便面露喜色,随即带着众人拜倒在地。   “见过两位上仙,吾族等待五年,终于将上仙盼来了!请上仙赐福!”   等待五年?   陈错听着这话,不免心生疑惑,但不等他问出口,脸色就微微一变,感到这村寨众人身上,竟有无形之力蔓延过来,与自身相连!   “气运相连?”   红鸢亦变了脸色,看着面前众人,眼中流露出冷漠之色,但随即便又转化为惊奇之色。   周围,一道道光辉汇聚过来,在红鸢的身上构成了一件金色长袍。   陈错亦是如此,感受到浑身金光闪烁,随即就被金色衣袍包裹,但对他而言,这一幕并不算陌生,甚至还有几分熟悉。   他抬手一点额头,一枚金色符篆成型。   “被这些人一拜,居然就有神位衍生?”   “神位?”   红鸢回头看了陈错一眼,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金色符篆。   “此乃香火为神?”   “该是如此,但……”陈错感受着额头上的符篆玄妙,眉头紧锁,“此处神藏,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莫非是一个类似于秘境的地方,外来之人为神,以作试炼?总觉得这样的发展,有些熟悉。”   转念之间,陈错已是搞清楚了额上符篆的意思。   “财神?”   “送子神?”   陈错与红鸢面面相觑,看着面前的这群人,都是一脸疑惑。   “你!”红鸢抬手指了指为首的那人,“你刚才口称一族,再次等候五年,把话说清楚。”   为首那人并不意外,侃侃而谈。   陈错正听着,忽然怀中微微震颤,随即有所察觉。   “五铢钱与《九歌》注解何以震颤?”   .   .   叮!   清脆的声音过后,恢弘殿堂之中,忽有一道星光闪烁。   赫然是那如同星空一般的穹顶上,多了一颗星辰。   殿堂最里面,巨大的座椅之上,一道虚影浮现。   此人模样模糊,但依稀能见得五色光辉在身上流转。   “居然在此时,有新神诞生,不过……”祂的目光扫过星空,整个殿堂中都充斥着一股疑惑意念,“为何一日之内,会有七神诞生?”   疑惑之中,祂的目光闪烁光辉。   这时,一名身着朝服的男子骤然现身,祂同样抬头看了一眼穹顶,道:“这七尊神的位格非常古怪,似虚似时,但既然能出现在图上,那必然是秉一方敕令而生之神,只是不知,到底是位于何处,又是秉承何物。”   “丞相来了。”座椅之上的五色人影轻笑一声,“此来,不知有多少收获?”   “见过陛下,”朝服男子郑重行礼,“臣此番归来,是见天下大势将起,而神藏既出,接下来仙门各宗的重点该是在这上面。”   “不能掉以轻心,”五色人影冷笑一声,“昆仑发起星罗榜,野心甚大,在接下的时间中,仙门难免陷入内乱,这固然是咱们天庭崛起,执掌权柄的机会,但仙门乱后,必然更加强盛,若天庭没能抓住机会,到时候积攒的力量,可能被一股荡平!”   “臣,愚钝,还请陛下示下。”   “发动人手,先搜集天下各处的神灵地祇之传说,登记造册,”五色人影说到这里,顿了顿,“除此之外,再将最近新晋诞生的神祇,都一一寻访,当然,神道玄妙,万变无定,有些可能寻访不得,那就只统计名单,到时……”祂抬起头,看向穹顶,“朕亲自与他们沟通。”   “臣,领旨!”   .   .   咔嚓!   清脆声响中,昏暗海底,一道道裂痕在幽深深渊中凭空浮现。   不过,这深渊却不断的散发出幽蓝色的暗淡光辉。   淡淡的低语声萦绕周边。   水纹荡漾,周遭守卫在此的护卫纷纷露出痛苦与迷乱之色。   淡淡的虚影,飘荡着从几名护卫的身上浮现,他们的面孔像慢慢的被一张张鬼脸覆盖,而后浑身颤抖着,一个个的身子更是慢慢开始膨胀。   不过,随着一阵阵水波荡漾开来,这几个护卫的身子忽的凝固,而后纷纷昏睡过去,一道道虚影从他们的身上被抽出来。   而后就有几名道人落下来,那海玄子正在其中。   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握着一团变幻不定的虚影。   叹息一声,海玄子双目泛着幽幽光泽,扫过幽蓝深渊。   “海纳百川,融汇千古,亦见证千古,但眼下这局面,恐怕再过不久,就该有魑魅魉魍真的入侵成功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见得前方有一道流光闪过,旋即心有所感,便驱动念头,直接追了上去。   其余几名修士见了他的动作,有人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一名白须老人阻止了,他的眼中有一点迷雾浮现,但旋即消失。   “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尔等莫掺和,先镇住海眼!”   听得此言,众人相互对视。   “既然盟主这般说,我等自当遵从!”   话落,众人各自捏着印诀,驱动神通术法,驾驭飞剑神光,朝着幽蓝深渊冲击过去!   另一边,海玄子一路疾驰,穿梭海底,却发现那道流光居然越来越快!   “以我的道行,竟然都追不上此物,果然有问题!”念头一动,海玄子眼中的幽蓝之色骤然暴涨,旋即扭转真假,将这一片的海洋驱散。   那道灵光瞬间被隔离出来,而后破碎,露出了一个身影——   人身鱼尾,浑身布满鳞片。   “鲛人?”海玄子伸手一抓,就将这道身影禁锢起来。   “莫伤我,我乃是鲛人贵族,是来求援的!鲛城已经被叛逆之人彻底攻占!” 第二百八十九章 长河水花   “鲛人贵族?”   海玄子看着面前这个异类,面露一点惊奇,随即冷笑起来:“你以为,这般谎言能说得通?若是求援,何必要一路逃遁?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许多:“你自虚空裂缝而来,自然是源于世外的魑魅魍魉!”   那名鲛人挣扎起来,他叫道:“我真是来求援的,只是先前经历重重劫难,这一路上各种凶险,更有邪魔截杀,一行共十人,却失落了九人,只有我一人存活至今,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见重重包围,忧心自身,这才会逃遁。”   海玄子如何会信他,但见这世外邪魔居然言语如常,不由兴起探究的念头,一边暗自布下阵势,一边道:“还要狡辩?据我所知,鲛人国度本在南海,但在先秦之后便式微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鲛人贵族?”   “南海?”那鲛人疑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未曾听闻此处,自初代鲛人王立国建制之后……”   他正要说着,忽的浑身一阵扭曲,身躯瞬间模糊,身体边缘更有雾气聚散。   海玄子一见,半点都不犹豫,伸出手指,凌空画出几笔,瞬间形成一道泛光符篆,直接压在鲛人身上。   那鲛人惊叫一声,喊道:“上神饶命,我未骗……”   但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就骤然收缩,被那枚符篆收成一团光球,复杂的纹路遍布光球表面,被海玄子收入袖中。   “既有可能是魑魅魍魉,却能正常交流,那先封镇起来,事后审问审问,看能否弄清楚些许疑惑。”看着手中的光团,海玄子的表情却越发严肃,“按着宗门记载,世外该是广阔无边的,又为何有魑魅魍魉不断想要入侵此世,卷宗上说过,自祖龙绝地天通后,千百年来,这海眼之中,入侵不绝,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这般想着,他又看了一眼左袖。   “不过,卷宗上也记载着,这些魑魅魍魉的邪魅诡异,一个不小心,不仅有可能夺舍再生,有些诡异的,甚至能被用来豢养桃源路标,若是有什么异变的话,可不能迟疑,得第一时间销毁!”   待得海玄子回去,旁人问起,他只是简单说了,却并未引起太多重视,因为这等情况固然罕见,但过去也曾发生过。   那位东海诸岛盟主只是叮嘱一句“若有异动,当机立断”,便不多言。   东海诸岛只是松散联盟,不好干涉太多。   再说了,海眼裂痕渐多,怪异之时日增,这事就像是一朵水花,并无多少波澜。   .   .   “两位上神明鉴,吾徐族乃嬴姓分支,自夏后氏罢黜诸盟,以姓为国,吾族便迁至东海之滨,繁衍生息至今,已有三万余口。五年前,鲁氏部族得上神、上仙降临,其族得拜于神,于是崛起,横扫周边,吾族不愿臣服,于是举族南迁。”   神藏之中,陈错与红鸢听着这个名为“徐烁”的部族首领讲述,不由面面相觑。   “……在南迁的途中,曾见得一位异人,我答应了替他收殓,这才得了指点,说此处几年后,还有上仙降临,于是在安顿族人之后,小人便亲自率人来此等候,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两位!”   陈错和红鸢听着听着,眉头渐渐皱起,眼中满是疑惑和惊奇。   徐铄在讲述之后,就静默不语,一脸希冀的看着面前两人,眼睛深处藏着忐忑,明显是在等候两人回复。   沉吟片刻,红鸢挥挥手。   徐铄立刻福至心灵,领着众人后退。   等人一走,红鸢就干脆说道:“师兄,若是此人所说为真,那他描述的局面,和古籍上记载的上古之事有吻合之地,只是还有出入,不知师兄可看出来了?”   陈错笑道:“违和之处太多,不说旁的,就说他们的衣服吧,上古之时的纺织和缝制水平,不该这般精致,还有用词与称谓,凡此种种,皆有漏洞,但因为漏洞太多,反而不像是刻意伪装。”   红鸢一愣,随即笑道:“细节之处见真相,这衣之道与冶之道一样,可以作为判断时代的根据之一,纺织法门、染印法门、款式剪裁都会留下时代印记。师兄竟对这些也有了解,倒是省去了我的说辞,正如师兄所言,我观徐铄言行表现,也不似作伪,他若不是被人迷惑,就是此地确实古怪,有着种种布局。”   说到这里,其人顿了顿,沉思片刻,才道:“其中关键,或许就是那个所谓异人,此人指点徐铄等人来此,提前预料吾等到来,自然会有牵连。”   说着说着,红鸢明显已经有了主意。   “不如先利用此族之人,待寻得异人藏身之处,再从长计议。神藏的隐秘,一时半会必是难以看个清楚的。”   “我没意见,”陈错点点头,“不过,徐铄说五年之前鲁氏有上仙降临,或许是前面进入神藏的几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需探一番。”   “这亦是我所关心。”红鸢说着,就朝着徐铄等人挥挥手。   徐铄快步赶来,在两人面前恭恭敬敬的五体投地。   红鸢淡淡问道:“你族中可有记述历史之人?”   “自然是有的!”徐铄脸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吾族为诸盟之一,不是蛮夷,自然是记史的!知晓过往!”   “如此甚好,将人给我叫来吧。”   徐铄就道:“还请两位等候,史令不在此处,要让人去请来。”   待得其人离去,陈错神色微变。   他伸手摸着胸口。   怀中的五铢钱再次震颤起来。   “这枚五铢钱是在历史长河之畔,得自混乱意志,莫非此处和历史长河有关联?”   .   .   “长河似有异动!”   南陈,东观阁。   空旷的第三层中,两道身影凌空盘坐,一黑一白。   正是黑白二老。   “须得探查一番,否则心中难安!”   话音落下,两人身上黑白之光荡漾开来。   顿时,一片虚幻景象降临,将这空旷屋舍覆盖。   桃源降临!   长河之畔,水雾滚滚!   河中之水汹涌澎湃,宛如山洪爆发一样,激荡起一阵阵浪花。   历史剪影片段在浪花中沉浮。   黑白二老舒展双腿,脚踏实地,各自伸出右手,有卷轴在手中成型。   随后,二人顶着滚滚水雾,一前一后的朝长河走去。   水雾围拢过来。   二老神色不变,脚下不停,各自伸出左手虚抓,将点点水雾摄取过来,在手中一撮,化作一枚枚字符,被收入卷轴。   卷轴震颤之间,二老已然走到了河边,向内眺望。   随即二人脸色凝重。   水中倒映摇曳,一道道暗流在水面下涌动!   “暗流汹涌,竟使得几处水流流向混乱,说明遭了外力入侵,有人在干涉历史!”   “唉,你我不过见证者,只能看,却没本事阻挡,且观吧。”   哀叹声中,二老忽的一愣,随即面露惊容!   轰!   长河之中,骤然爆发巨浪,翻涌的水浪之中,有一股雄浑而宏达意志破水而出,直冲天际!   “是那破灭意志!”   二老对视一眼,心弦紧绷,正要动手,但旋即又是一愣。   水花落下,一道模糊身影隐约浮现。   .   .   “呼哧,呼哧……”   竹林边上,一团白花花的身影,缓慢的挪动着,正是小猪,它的头上还顶着小龟。   “就是这里了,哼哧!离着几百里,都能闻到味道,里面东西可不得了啊!那小子想吃独食,这如何能忍!”   话落,它蹑手蹑脚的绕过了一名盘坐着的紫衣修士,朝面前潭水一跃而起!   “太香了,根本忍不住啊!”   噗通!   水花四溅。   溅湿了岸边泥土与青草,更引得一片混乱。 第三卷 兴衰自古同 第二百九十章 心各有求   神藏,鲁地。   “鲁地之人虽被称作氏族,上下结构也算简单,国君只是一个伯,但已经不能单纯说是部族了,已然有了国度的雏形。”   恢弘的神庙之中,典云子、高白、陆忧和陈娇各自盘坐在金色高台之上,听着殿堂中央一人说着话。   这人看着四十许,留着长须,一身水合服,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一只手指着穹顶,一只指着神庙之外:“既有国度雏形,只要入主国庙,为一国之信仰,自能执掌乾坤权柄。”   高白眉头一皱,问道:“阮君,若以神权直接掌握国朝权柄,必然会被阴司惩戒。”   那阮君闻言笑道:“高君有所不知,如今咱们是在神藏之内,你们在此五年了,也该注意到了,这里与其说是神藏,不如说是过往历史中的一个片段,若是以时间推算,对应的是上古末期,已是人神混居的尾声!”   陈娇忍不住问道:“这里难道真是过去?”   “这里定然不是过去!”回答的并不是阮君,而是陆忧,他的脸上同样带着一抹笑容,有几分从容,“最多只能说是近似于过往的一处秘境。”   “这秘境可是相当之大!”阮君意有所指,看向典云子,“道友这几年一直在天下游历,不知可曾见得此界边际?”   典云子道:“区区几年,就算执掌了山岳之力,却哪里能走遍天下,不过此番一路向北,确实未见北极之所在,每当我觉得到了边缘之际,就想着见着最后一块地,就可以回返了,结果前行之后,才发现竟然还有土地。”   他的脸上露出了回忆之色。   “在我回返之前,所抵达之处处处冰雪覆盖,当地人称再走便是夜叉、流鬼之国,不过……”   说到后来,典云子话锋一转,道:“若按着门中图志所言,那时候,我该已经度过北海,抵达北俱芦洲的边缘了,便想着前面该是遇到种种鬼怪妖物了吧,果然很快就遇到了种种怪异族群,一如外界。”   众人都露出惊容。   “真有这么大?”高白脸色微变,这个结果显然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现在诸位该知道这处神藏的意义所在了。这般广阔的天地,根本不是一般的秘境能形容的,我在入得此地之后,就曾有过猜测,想着能够解释此处来历的,也只有一个了。”阮君看着众人,一字一句的道:“世外某处。”   顿时,众人勃然色变,唯有典云子的表情略显古怪。   “你是说我等已经居于世外了?这……怎么可能?”高白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不到世外之境,也能抵达世外之地?”   阮君微微一笑,正要开口。   但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是有可能的!”典云子语气笃定。   同来的其他三人听着此言,看着他的表情,明显想到了什么,个个若有所思。   “不错,”阮君接过话来,“而且,诸君可曾想过,所谓的世外,是什么?”   “此话何意?”高白眉头一皱。   “师门说,乃是三十六天的仙境所在,历代祖师飞升的去处。”陈娇最快给出答案。   陆忧迟疑了一下,思索片刻后,才道:“凡间元气衰退,修行到一定的程度,就无法更进一步,只有飞升世外,方能找到前路。”   阮君微笑点头,目光落到了高白身上。   高白冷笑一声,道:“修士修行有着极限,而且到了一定程度,天地无法承载、供养,于是要将人排斥出去,这也就是飞升。”   几人说完之后,阮君又问典云子:“道友是如何看待的?”   “莫非每个人都要说一遍?”典云子笑了起来,“我并未思考过世外是什么,只是知道修行到第五步,就要飞升世外,至于这一步到底有什么意义,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不过是寻道罢了。”   阮君一愣,随即叹道:“道友境界甚高,吾不如也。”随后正色道:“不过,以我的浅薄见识来看,所谓世外,该是凡间之外的诸天万界之合!”   “诸天万界之合?”高白陷入沉思。   “不错,所谓世外,该是吾等站于人间的立场上的称呼,焉知这世外之地中,没有近似于人间之地?”阮君先是问了一句,随即自己就回答道:“自然是有的,这处神藏就是!”   众人听到这里,已是呆住了。   “修行之人哪有不想抵达世外的?诸君,你等已然实现了梦想!”   说到这里,阮君张开双手。   “不止如此,你等还得了天神之力,掌握权柄,正像各位所言那般,此处不受限制,可以一路寻道,辅之天神之力,借着此世众人之助,长生根本不在话下!到时候,无论是寻道,亦或是扬名,又或是证明自身,乃至追寻前人脚步,都不是难题!”   此言仿佛有着魔力一般,典云子等人的心绪都不由跳动了一下。   但就在这时。   “不过……”   阮君忽然话锋一转。   “虽然好处众多,但并非毫无威胁,须知,这鲁地毕竟是偏居一隅,是中原争霸的失败者,是被夏后氏驱赶过来的,而那夏后氏已然建立王朝,是这片大地真正的掌控者,”祂说着说着,忽然神色一变,眼中有迷雾一闪,“诸位还不知道吧,此世之神,诞生之后不久,皆有神祇持王血令,得神印,才算是真神正祭……”   众人闻言,面露困惑。   高白更道:“之前你可从未提过!”   “此世奥秘众多,哪能一言尽说?”   阮君哈哈一笑,见着众人表情,忽然道:“诸位怕是还不知,此间一年,外面不过一日!”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   阮君不等众人细思,就继续道:“我能察觉,诸君心里各有一人想要追赶、超越,如今就有一场机缘,只要抓住,辅之年岁之差,想要超越心中之人,那是手到擒来!何愁不能如愿?一旦心想事成,可解执念,可近道途!”   众人闻言,皆若有所思。   .   .   “果然又有人降临。”   密林之中,有两道黑影远远打量着徐族村寨。   其中一人,眼中闪着寒芒,道:“先前那几个人数众多,而且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此番只是落单的两人,该是好对付的。”   另一人笑道:“莫着急,先探探他们的深浅,先通报给王都,若是顺利,还可借刀杀人。”   .   .   所谓神藏,到底有何特异?   我于此,可得什么?   对师门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屋中,陈错思量着。   边上,红鸢则听着徐族史令讲述历史。   “莫非,为一方神祇参与天下大势,就是此番神藏的主轴?所谓的部族之神,就是开启介入其中的钥匙?”   待那史令离去之后,红鸢如此说着。   “最为丰沛的沃土为夏王与其诸侯占据,所谓的鲁氏、徐氏,实是被放逐的,居住于边鄙的恶水之中,每每当他们将这边疆恶土开垦出来之后,就会被王都派来的官吏兵卒驱赶,继续朝着更远的边疆迁徙。”   陈错点点头道:“这倒是一种开辟疆域的好法子,只是未免有几分不近人情了。”   “这也是难免的,这片土地虽与外界相似,但眼下此处之人尚属各个部族,彼此之间并无多少牵连,莫说此地了,就是外地,又有多少区别?三国分立,几十、上百年彼此厮杀,又哪有脉脉温情可言?终是讲究一个狠辣手段,才能令国族扩张。”   红鸢却一副看破世事的样子,道:“更何况,按着徐铄他们的说法,夏朝供奉天神众多,随便派出一个,都足以覆灭一个小族,也正是因此,但凡有所谓神灵出现,这些人都会以歃血之法,尽快拜神,与自身气运捆绑。”   “既然夏朝也有神灵,那该是有些组织的,神藏之外的神灵,多少都会牵扯天庭,此处的零散之神难免也要受到约束。”   “正该是如此,所以这徐族之人才会这般急切,”说到这里,红鸢轻笑起来:“这般捆绑之法,无疑是在利用我等,该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呢。”   话说到一半,红鸢忽然停下话,与陈错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天上,一道泛着光辉的身影缓缓落下,手一抖,展开了一张帛书,淡漠话语传来——   “徐族小神,出来接旨!”   威压落下,笼罩一方!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千邦不足凭   “见过上邦使者!”   天上之声有如雷霆,瞬间传到了村寨中每个人的耳中。   徐铄一听见这声音,立时就满脸惊骇,慌慌张张的领着一群人冲出来,跪在地上,恭声出言。   整个村寨中,就只有陈错和红鸢还站着,被那天上之人居高临下的俯视。   扫了徐铄等人一眼,红鸢轻笑道:“这般模样,与此人之前所言有些出入,按他的说法,是不愿意屈服于夏后氏,这一族之人才愤而迁移,现在来了一个所谓使者,就成了这副模样。”   “既然是史事,总要有些粉饰。”陈错倒不觉得意外,随后一抬头,直视来者,问道:“阁下为何而来?”   “吾乃王都圣殿使者,名鸠。”那人缓缓落下,身上光辉暗淡许多,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一身金袍,看着如寻常人,但眼中闪烁着星光,“王都圣殿总理天下神怪,你等受民拜、得敕令,当由我辨明权柄所属,登记造册,受令接章!”   在祂的身上,有淡淡的香火念头缠绕,冥冥之中,似与万众相连。   这是一尊神灵。   在说话的时候,这个鸠眼中的星光越发清晰、强烈,甚至周遭有细微的闪电浮现,目光炯炯的盯着陈错二人。   与之相对的,陈错与红鸢身上泛起淡淡光辉。   忽然,祂的脸上露出了愕然之色。   “竟是执掌生育与钱货?”   祂的语气中有几分凝重,跟着就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你二人不可待在这等小族之中,随我去往王都圣殿吧!”   趴在地上的徐铄等人闻言便焦急起来,却不敢有其他动作。   .   .   “王都圣殿的人,速度还真快!”   密林深处,两道身影远远观望着。   其中一个嗓音略显尖细:“不过,祂为何要将这两个降临之人带走?”   另一人的声音颇为圆润,说着:“必是这两神的神职颇为重要,如此正好,便于浑水摸鱼。”   “若真去了王都……”   “我既设计,就有把握!”圆润嗓音就道:“咱们本是为有穷氏搜集祭品,推动天下变化,这两个降临之人即使不能捕捉,只要能造成一定的混乱,削弱王都力量,就足够了。”   尖细嗓音似不同意,祂道:“这两人未必有本事动摇王都局面!”   圆润的声音带上笑意,道:“等这个使者镇住两人,咱们找个机会,以寄魂扰乱两人思绪,他们是外来之人,就算圣殿借人王之血作法,也无法占算清楚……”   .   .   另一边。   鸠也不等陈错二人回答,手上就多了一杆笔,随后就在那布帛上书写起来。   随着他落笔写下几个笔画,周遭忽然狂风骤起!   那布帛猛然一震,被祂甩出来,朝着陈错二人飞来!   布帛骤然扩张开来,上面浮现诸多符篆纹路,四边又有图绘浮现,而后符篆与图画分离出来,凝聚成两枚印章,悬浮在二人面前。   那鸠的声音随之传来:“接下王血印之后,五年之内需往王都圣庙拜谒当世人王,若有迟疑……”祂本就漠然的脸上越发冰冷,“莫怪到时被削了神职、神位,便是这徐氏小族,也要一并诛灭!”   此言一出,早就趴跪一边的徐铄等人瑟瑟发抖。   “哦?好大的口气,”红鸢看着眼前的印章,伸出纤细手指轻触一下,“一句话就要驱策命令,当自己是何人?”   淡淡的红光从其人指尖挥洒过来,笼罩印章,就要渗透其中。   突然!   印章震颤,一道道漆黑锁链激射而出,朝红鸢捆绑过去!   顿时,一股威压降临,周遭的万物都迟滞起来,就连微风都凝固了激愤!   陈错眯起眼睛。   “嗯?”红鸢眉头一皱,旋即面露冷色,“这是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此物分明是封镇之物!”话落,其人张口一喷,一团如龙神火迸射而出,与锁链碰在一起!   碰撞声中,锁链沿着火焰缠绕过去,骤然一紧!   咔嚓!   神火被定在半空。   红鸢色变。   “你等受眼界所限,不见大局。”鸠淡淡说着:“须知,既得了权柄,总要受到约束!是圣殿建立秩序,才使得天下安宁,这是多大功德?你们一时不理解,妄图反抗,其实是违逆天下之势,这是罪孽!”   说话间,神火已经被镇,随即,锁链再次朝着红鸢缠绕过去!   红鸢眼中闪烁冰冷光泽,似在酝酿什么!   “不自量力。”鸠面色淡然,语气平静的道:“莫说你等只是一族小神,就是受一郡祭拜的神祇,也无法抗拒因缘之锁!”   因缘之锁?   不等红鸢眼中神光爆发出来,锁链却骤然消失!   原本充斥四周的威压尽数消失,被镇住的种种景象尽数恢复。   神火“噼啪”一声,也挣脱出来,回到红鸢身上,缠绕其人手臂。   “嗯?”   红鸢与鸠见状同时一愣。   林中的两道身影也不免意外。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错身上。   “你管这个叫因缘之锁?”   陈错手中把玩着小葫芦,看向鸠,问道:“这锁链是由你掌控,还是被你借用?”   “放肆!”鸠的眼中怒意如火,似是被触及逆鳞,打破了淡漠,“不光反抗圣殿,还谋夺圣物!本想稍微让你们吃吃苦头,小惩大诫,现在看来,需用雷霆手段了!”   祂浑身神光闪烁,身边空间扭曲,无数符篆有如洪流一般,在浑身各处流转、交缠,化作一个圆圈!   圆圈居于鸠身后,无数光影与斑斓色彩在圆圈中流转。   徐铄等人立刻惊恐起来,他们这些凡俗之人如何不知,一旦神灵争斗起来,最为倒霉的,可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一时间,惊恐驱使着人群纷乱,哪里还顾得上跪拜,一个个忙不迭的起身,就要四散奔逃!   “千邦之念!”   林中两道身影见着那圆圈,表情都凝重起来!   “鸠执掌传讯之权柄,几百年来,踏遍了天下各处,搜集千邦景象,尽数炼化入心,与人对敌,不用真个出手,只将千邦景象释放出来,便能将他人的灵识神念撑爆了!至少也要陷入千国幻境,难以挣脱!”   仿佛是为了印证此言,随着鸠一念驱策,身后圆圈炸裂,无数光影蜂拥而出,宛如激流一样,朝着陈错与红鸢呼啸而去!   无穷景象,群岛、原野、丛林、雪山、沙漠、冰川……   千百景象化身呼啸巨浪,挟五光十色,将陈错与红鸢覆盖。   鸠凌空踏步,再次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祂的那张脸在斑斓光影的照映下,越发显得威严、淡漠。   “还有这等攻伐手段?”红鸢脸色微变,“这等神通,正面对抗颇为不智,不过我却正好克制,师兄,且后退两步……”   只是红鸢的话没说完,陈错就抬起手了。   “有意思。”陈错露出了笑容,朝上面一指,“这神藏奥秘越发有趣了,或许对我而言,此处是个宝藏也说不定。”   指尖泛光。   他看向鸠,汹涌澎湃的森罗之念爆发出来,自指尖传出!   森罗如飓风,万念衍无穷!   森罗对千邦!   红鸢将嗓子眼的话生生咽了下曲。   在鸠的惊呼中,五光十色的巨浪转眼就被彻底撕裂。   而后,无穷虚幻景象将祂整个人包裹起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却言人王纵神   “这是什么神通?千邦之念?不对,这不止是千邦……”   鸠浑身的神光忽明忽暗,意念如海中孤舟,无穷景象化作暴风雨,连绵不绝的冲击之下,祂的意志摇曳不定!   在鸠的眼中,无数层层叠叠的光影交替变化,无穷国度呼啸而来,让祂目不暇接!   有离奇大陆,有古怪圆球,有树承万民,有无边水域,甚至有一塔装众生……   种种国度之中,又有各式各样的人种交替闪烁,有的皮肤漆黑;有的头大身小;纤细尖耳;有的绿皮丑陋;有的面生长须……   “啊啊啊!”   光影交替之间,祂捂着脑袋惨叫起来,千邦之念崩毁的反噬,混合着森罗万象的冲击,已然让这尊神灵的念头混乱至极!   “这是什么?这在何处?怎会有这般景象?”   摇摇头,陈错叹息道:“你的叫千邦之念,我这个姑且叫多元宇宙之念吧,看看是你的雷霆手段猛烈,还是我的更胜一筹。”   声音落下。   砰!   暴响中,鸠的脑袋骤然炸裂,那断裂的脖颈中有一道强光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陈错见状,伸手一抓,森罗万念蜂拥而去,生生握住了这道强光,顺势一捏!   啪!   强光被捏的光芒朝着两边!   远远看去,像是一根巨大的、发光的十字架竖在天地之间!   这光照耀之下,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徐铄等人,亦或是林中的飞禽走兽,都惊恐莫名!   “……”   看着这般形状,陈错眼皮子就是一跳。   那强光之中,愤怒而恐慌的意志正在不断的挣扎着,要携带着一身神力冲入苍穹深处!   隐约之间,在天空的尽头,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召唤和拉扯着祂。   但下一刻,陈错再一抬手,一根根漆黑锁链凭空出现,转眼就将那不断冲击的强光缠绕,猛然一紧!   哗啦啦!   锁链的碰撞声中,光芒被彻底捆住,被生生镇压下来。   “回来吧。”   陈错一声令下,光辉用更快的速度回缩回去,重新落到了无头身体之中。   虚幻的头颅在脖颈之上成型。   一道道锁链死死捆在祂的身上,让这无头身躯再是挣扎,亦无法挣脱,甚至连些许神光都难以散溢,尽数都被封禁其中!   “为何……为何你能掌控因缘锁链?”   “该是我来问你,方才直接回答便是,偏要动手,”陈错摇摇头,走到其人跟前,“我问你,这些锁链……”他指着对方身上,“到底源于何处?”   见着陈错走过来,那虚幻头颅的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你到底是何人!”   顿了顿,祂又颤抖着问道:“那些国度……都在何处?”   陈错不由哑然。   边上,红鸢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眼中惊异,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   徐铄等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纷纷趴伏在地,颤颤发抖,不时看向鸠,滋生出惊恐之念。   ..   .   “这这这……”   密林之中,暗中观察的两人见着这一幕,都有几分混乱!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寒浞?”尖细嗓音问着,“鸠这就被击败了!祂的权柄源于一国,虽不是什么重要权柄,但按炼气士的划分之法,也能被算作长生巅峰,结果就是一个照面都撑不住?”   圆润嗓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失算了!我本是以之前降临的几人为尺度,来估算这两人的实力,如今看来,这两个之所以会稍晚降临,可能就是因为实力凌驾于先前几人的缘故!”   “那现在怎么办?”尖锐的嗓音中已经有了急切之意。   “先退……”圆润嗓音正说着,但声音戛然而止。   “两位看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淡淡的声音,从这两人的身边传来。   一个身着青袍的少年道人缓步走来。   青莲化身。   他看着对面两道身影,表情平静的道:“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要问问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对面两人的相貌完整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两人看着模样如同常人,嗓音尖锐那人身材相对瘦削,其额头上有着一个奇特的花纹,闪烁着点点光泽;另外一人则是身材高大,只是肤色偏暗,浑身缠绕着淡淡的寒气。   不过,这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泛着金属的色泽,上面更是布满了奇特纹路,好似一个一个印记。   不知为何,陈错觉得这些纹路印记有些眼熟,可细细思量,却又模糊。   不过,他已是看出了两人的身份——   赫然又是两尊神灵!   只不过,在这两尊神的身上,香火念头并不明显,若有若无,若非青莲化身有长生位格,陈错本身还有神灵符篆,亦无法察觉两者的根基本源。   “你是何人!”额有纹章之人眯起眼睛,没有认出青莲化身的身份,在呵斥之后,祂的浑身各处更是气息散溢,处处皆有锋利意境,一个呼吸,就有道道寒芒流转出来,缠绕身躯。   随后,祂屈指一弹,示威一样的驱使寒芒在青莲化身前面盘旋。   但见青莲化身一挥手,五光一闪,这种种寒芒尽数退去,不见了踪影。   反倒是青莲化身的手中,一段精金寒芒吞吐不定。   这额有纹章之人立刻脸色铁青。   “不要误会。”身材高大之人上前一步,“我等并无恶意,来此,是要寻找盟友,恰好碰到两位登临神位,这才迟疑,没有立刻过去拜见。”   祂已然看出来,这少年道人乃是一尊化身,与不远处的陈错气息相通。   “来找盟友?”青莲化身眯起眼睛,“徐族?”   那人点点头,随即自报家门:“在下有穷氏从神寒浞,这位乃是吾辈同僚,名为沅。”   寒浞与沅?   有穷氏的从神?   陈错心中一动,心底的森罗之念流转,就有了大致信息。   森罗之念的源头,本是陈错前世接触过的种种信息,哪怕只是一瞬、沉淀在记忆深处,自己都遗忘掉了,但如今经过炼化,就像是一个宝库,能从中找到不少信息。   “寒浞这个名字,后世也有记载,而且是和后羿连在一起的!在历史和传说中,后羿作为有穷氏的首领,曾经夺取过夏的政权,难道,当下这神藏正处于这个时间节点?真要重现历史?”   一念至此,他对神藏的局面越发好奇,也越发感兴趣了。   于是,青莲化身干脆问道:“既是来寻找盟友,当有目标的,是什么?”   寒浞愣了一下,才道:“目标自然是有的,不过……”   青莲化身直接打断道:“若真是来找盟友的,何必绕圈子?”   寒浞迟疑了一下,最后笑道:“也罢,两位毕竟已经领教过圣殿的霸道了,那我就直言相告了。实不相瞒,随着高阳氏没落,圣殿渐无制约,野心膨胀,正在谋划着一场惊天阴谋!结盟的目的,正是要阻止此事!两位,你等方才对圣殿使者出手,已是大大违逆圣殿意志,没有转圜余地……”   说话的同时,祂观察着陈错的表情。   青莲化身摇摇头,道:“这话言不由衷,有故作惊人之意,所谓阻止阴谋或许只是表象,”他顿了顿,看着两人,“你等所属的有穷氏,野心也不小,怕是对天下权柄起了心思吧?”   沅当即色变。   寒浞惊讶之后,就道:“道友果是通透之人,既然已经看出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错,我家主君血统纯正,便是入主天下,亦是名正言顺,何况当今人王无道,重信奸佞,任由妖姬祸乱天下,早已失了人心大势,更重要的是,他放任圣殿做大,要以神压人,要将天下权柄彻底收拢,中央集权!可谓大逆不道!”   说到此处,祂的语气已转森然:“身为人王,却坐视诸神凌驾于人不管,无疑是背叛权柄!让这等人奸坐于王都,我等如何能忍?”   青莲化身轻笑一声,问道:“你不也是神祇?”   “吾乃神裔!血脉能追溯到高阳帝君创世之时!臣服于圣殿的虚幻之神,如何与吾等相提并论!?”   “神裔?虚幻之神?高阳氏创世?”   陈错从这话中品味出了诸多情报,森罗流转,相应内容浮上心头!   高阳氏……   颛顼?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似古非古   颛顼乃五帝之一,因辅佐少昊有功,封于高阳,因而以高阳为氏。   陈错拜师太华山,入门修行之后,曾见过这个名字,伴随着此名的,还有件大事。   “书上记载,颛顼曾经有过一次绝地天通!不过按着现在的说法,绝地天通有两次,第二次乃是祖龙,如今的天地元气变化,以及仙凡分隔,据说都能追溯到绝地天通……”   正当陈错思索之际,寒浞又道:“事情既已说开,你我也算是开诚布公了,不如定个时间,商谈结盟之事?阁下如今为徐族主神,自然是能代他们做主的。”   陈错却笑道:“你才说人王放任神高于人,我若替徐族做主,和那王都局面,有何区别?”   寒浞面不改色的道:“当然是有区别的,自来强者为尊,徐族孱弱小族,在这天下大势之中,就像是海中孤舟,很快就会覆没,其实并无与我等平等交谈的资格,我等针对的,其实是阁下,他们只是附带,所以他们的心思变不变,并无意义。”   陈错眯着眼睛,看着寒浞,意有所指:“你倒会变通,道理一套一套的,按着你既视徐为弱族,想来这结盟不过是个美化后的说法,实际上是来吞并的。”   寒浞笑而不语。   陈错跟着却道:“你们先前于暗中窥视,到底做了什么也不好说,指不定这圣殿的人,还是得了你等的通风报信,现在见拿我不下,又拿联盟之事来敷衍……”   说话的同时,他意念一动,心中道人两手摊开,各生光芒,向中间一碰,便汇聚起来,顿时就明了,知道了前因后果。   寒浞却听着心中一凛,斩钉截铁的道:“绝无此事!”   陈错笑道:“也罢,事情说到了这个地步,我这具化身倒是不方便出手了,另外,我也确实要一个熟悉天下局势的人讲述情况。”   “如此便定下来吧!”寒浞听着,立刻顺势接下,一副欢喜模样,“我等先将消息禀报吾主,然后安排结盟仪式,阁下这般身份的人物,总不能无声无息的应对,对了,还不知如何称呼阁下。”   “吾乃陈佳明,”陈错随口编了个名字。   “陈?原来是舜帝后裔!亦是有跟脚的真神苗裔啊!”寒浞做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跟着就道:“既如此,吾等更要禀明吾主,郑重以待,就先行告辞了!”   话落,两人就急急离去。   陈错看着两人背影,眯起眼睛,屈指一弹,随后散去了青莲化身。   “按森罗之念的记载,历史上,这寒浞虽是后羿近臣,但后来却是杀了其主,篡了位,成了一时人主,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话根本不能信,想从他身上得到情报,以礼相待肯定是不成的,何况此人暗中算计我等,也是不怀好意,但不方便在这里直接动手。”   这般想着,陈错的心思再次集中于本体。   红鸢这时走过来,问道:“师兄,为何放任那两人离去?可是有什么打算?”   显然,方才陈错分化化身出去,与远远观望的两人交谈之事,已然被这位清微教的转世仙察觉了。   陈错也不隐藏,就道:“那两人自称有穷氏的从神,说是为结盟而来……”他将了解的情况都简单说了一遍。   红鸢听罢,点头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这人该是被儒家给除名帝王籍的那人了。”说到这里,其人忽然一笑,“这事也提醒了我,哪怕此处不一定是真正的历史重演,但咱们知晓一些脉络,还是占了很大便宜的。”   陈错一愣,他忽然想起来,在穿越成陈方庆后,最初也觉得能借助历史知识,可一旦这历史和神怪之事扯在一起,盲目往里面套,就容易出问题了。   红鸢见陈错模样,却是误会了,补充道:“师兄未想到这点?若是刚才那两人没有说谎的话,那现在的时间点,恰好处于太康失国的前夕,按着历史发展,下面可不就是有穷氏夺权的一幕了吗?这般说来,和他们结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陈错则道:“但有的时候,即使事件结果相同,可过程却有千差万别,若因此将思绪给捆住,那无疑是自缚己身。”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同样的历史事件,即使结果和过去一样,但达成结果的原因,却有各种可能。   “师兄说的是,这里固然近似于上古,却又有出入之处,不可轻视,”红鸢也不争辩,“不过眼前这局面,还是得尽快处理了,毕竟……”说话间,其人朝被镇住的鸠看了过去,“再过不久,这麻烦可能就要上门了。”   “不只是所谓的王都圣殿这个麻烦,”陈错抬起一根手指,在额头上轻点了一下,顿时就有一团模糊不定的光辉飞出,里面是一枚符篆,但聚散不定,“徐铄等人的寄托之念,也动摇了。”   “这群人倒是打了个好主意,”红鸢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如何还不知道缘由,“能用则虔诚,无用则躲避,这般对神,未免太过功利。”说着,就要有动作。   陈错笑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不过他们既有抉择,就该为此承担代价,离去就是,也无需多做什么。”   红鸢就道:“师兄大度。”   陈错却说:“其实也不算大度,毕竟咱们也借着徐族之力,各自得了权柄,这权柄就算不用来执掌人间,借之参悟,也是好的,总不能得了好处再加害,但本是他们自主奉上的,如果自己要放弃,也怪不得你我,香火之道,本该是相互成全。”   红鸢也笑了起来:“早就听说师兄精通香火之法,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随即转头看向趴伏在地的徐铄等人,微微摇头。   鸠的声音这时又断断续续的传来:“你等若不将我放了,圣殿追究起来……”   “你若不出声,差点就忘了这事……”陈错一挥手,将那悬在半空的两枚印章给摄了过来。   在触及印章的瞬间,一根根漆黑锁链从中蜂拥而出,但入了陈错袖中之后,却似泥石入海,没有半点波澜。   “师兄收此物做甚?”   “探究!”陈错并指成刀,斩断虚幻锁链,握住印章的瞬间,便察觉到其中的一股隐晦的意志波动,隐隐要将自身命数摄取过去!   “和星罗榜有几分相似。”   说话间,他轻轻一抖,印上光辉散去,宛如化作凡铁,一下就被他捏碎。   整个过程,陈错的灵识笼罩其上,却没有发现任何与锁链相关的端倪。   待依样画葫芦的将第二枚印章捏碎之后,陈错摇摇头,叹息道:“可惜了。”   他却未能从中察觉到此印和锁链有何牵扯。   “似乎只是个借力的道具。”   正在想着,那鸠却忽然挣扎起来,其人身上,忽然迸射出一道道血色,跟着一枚闪烁着神光的印章,从祂的胸口处飞出!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印章碎裂!   与此同时,一道精光自碎裂的印章中飞出,直指陈错与红鸢!   但半途就消散不见。   可二人却感觉到,身上多了一股微弱气息,如跗骨之疽。   陈错心念一动,就道:“直接缠绕在你我的气运之上,这是给咱们下了标记,后续该有不少人要来讨伐的。”说话的时候,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反而看向徐铄。   后者顿时浑身一抖。   红鸢摇摇头,道:“若我那师叔在此,轻易就能烧掉气运中的异物,若我来出手,就要繁琐许多,师兄……”   “不忙!”陈错摆摆手,随即看向鸠,摄在手上,“我去片刻,你在这里警戒。”   红鸢知道陈错该是另有打算,点头称是,心里亦盘算起来,该如何应对当前局面。   想着想着,就看向了徐铄等人。   另一边,陈错带着鸠一路疾行,到了一处密林才将其放下,而后心有所感,朝寒浞离去的方向看去一眼,抬手轻点额头,就有一颗玄珠飞出,破空而去。   随后,他又一挥手,布下禁制,隔绝内外。   “你要做什么!”鸠试图挣扎,但哪还使得上劲,“获罪于圣殿,便是神灵亦无从立足,你不要自误!”   陈错手上一晃,就多了一根黑幡。   “莫担心,我正要寻个立足之法。” 第二百九十四章 起手栽花未闻名   “寒浞,真要和他结盟?我知你有一门天赋神通,能感应吉凶,莫非与刚才那人结盟,真有助于大事?”   远方,已然翻过两座山的有穷氏二人,正低语交谈。   那沅的话一落,寒浞就嗤笑一声:“如何能结盟?我之所以暂避锋芒,正是因为感应到了吉凶,知道与那人交手凶多吉少,但他们镇了圣殿使者,就是捅了马蜂窝,后续麻烦不绝,结盟之后,没有好处,反而要帮他们牵制圣殿来敌,倒不如现在这样,让他们帮咱们分散圣殿的注意力。”   沅一听,就笑道:“原来如此,方才那人一出手就能镇住鸠,道行不低,由他牵制圣殿,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祂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从边上传来——   “有你这话,老朽就放心了。”   “谁?”   寒浞二人脸色陡变,循声看去,见是一名身着金装的老者正缓缓走来,脑后佛光如环。   “你是何人?敢偷听我等说话?”   寒浞嘴里质问,心中却是忌惮不已。   被这人逼近至此,自己二人都不曾发现,若不是对方出声,恐怕还毫无察觉!   那人却摇头笑道:“你这般问来,又如何能得回应?”   这个突然出现的,自然就是陈错的金莲化身了。   但他话音刚落,对面的寒浞却忽然间面色大变。   “原来是你!”   一句话说完,祂的眼神立马就凝重起来。   陈错不由错愕,此番分化金莲化身,刻意收敛了玄珠气息,暂时断绝了与本体的联系,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对方认出。   “你知道此人的身份?”沅也十分意外!   “认出了,这人身上的光辉,令我想起一人,乃是一歹毒之人,偏偏每次动手之前,都要说的冠冕堂皇,其名不可说!”寒浞脸色凝重,但忽然话锋一转,“沅,此人既然出现,恐怕不光是盯上了你我,连同你我背后的部族都有危险,必须要第一时间通报主上!”   跟着,祂不等沅回过神来,就手捏印诀:“你挡住他!我回去通报族中!”说完,也不管同伴的回应,身影一闪,就没了踪影!   “咦?”陈错本已出手阻拦,结果却察觉对方似是用了某种奇特术法,竟是直接挪移出去!   而且,这般果决、干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也着实是陈错没有想到的。   目光一转,被留下来的沅则脸色铁青。   “他定是感应到了吉凶,才会离去的这般干脆!这个小人!可能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人!”   恨恨的想着,祂一抬头,与陈错眼对眼的看着,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佛光暴涨,两道身影碰撞之间,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余波波及甚远,令林中飞禽走兽惊慌。   .   .   另一边,恢弘神庙之中。   典云子等四人各自坐定,直视前方。   在他们四人的前方,各有一枚印章悬浮。   神庙中间,那位阮君笑道:“所谓神印,其实就沟通天地的媒介,要以特殊之法锻造,王都有一殿堂,历史悠久,执掌锻造冶炼神印的法门,一般人难以得知,这些年,我寻访故友,几经周折,终于得了几枚,诸位可以观之,若愿持印,好处众多……”   祂的目光扫过高白,意有所指。   “尤其是卡在长生门槛上的人,一得此印,沟通天地,感悟神道权柄,立刻踏足长生,都不是不可能!”   高白冷笑一声,道:“你方才提到什么王血、神印,就是为这四枚印章做铺垫吧!”   阮君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几位的决定呢?”   几息之后,四道光芒自神庙中飞出,各往一处。   这庙中就只剩下那位阮君了。   他见着空荡荡的座位,面露笑容,一挥手,将四枚神印收了回来。   这时,一点星光闪烁,随即一道虚幻的曼妙身影凭空浮现。   “阮基,本宫早就告诉你了,你的谋划不会如愿。”娇媚的女子之声传出,那身影若隐若现,款款而行,来到了阮君的面前,“降临的这几个人,每一个都不简单。”   “他们现在不愿意接受,但种子已经种下来了,”阮基舒展四肢,随意的斜躺着,“不知道捷径的时候,没得选择,心智就坚定,但现在知道有个捷径了,情况当然就不同了,碰壁几次,就会有念头了,此方世界,那可不比外面,更何况……”   顿了顿,祂话锋一转:“还有余下的两人。”   那道虚幻身影摇摇头,道:“剩下的两个人,更不是你能蛊惑的!”   “总要试了才知道。”阮基一伸手,酒壶酒杯出现在手上,而后自斟自饮,“更何况,我几次提及后面过来的两个人,四人神色皆有变化,说明这后面两个人大有文章可做!”   说着,祂压低了声音:“只是不知这两人是否已经来到此世。”   “已经到了,而且和圣殿有了冲突。”虚化身影直接给出了答案,“但你不要去接触这两个人。”   阮基一笑,不置可否。   “话已至此,你若不当一回事,本宫也没有办法,此番过来只是为了确定这次会面的成果。”   阮基轻轻摇头,道:“让你失望了。”   虚幻之人道:“没什么失望不失望,不过最近周边各部皆有动静,你得留心了。”   阮基道:“有穷氏、防风氏,乃至有扈氏的余孽都有异动,不过有圣殿压着……”   “圣殿不可信!”   留下这么一句话,这道虚幻身影彻底消失。   “圣殿不可信?”阮基品味着这句话,摇摇头,“无非又是养寇自重那一套。”   .   .   “寒浞不可信,但我所言,句句属实!”   山巅崩塌之处,沅已是一身狼狈,被锁链捆住,满脸的惊恐之色,见着金莲化身看了过来,祂更是直言:“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都可以问,只要我知道,都会告诉你!”   “愿意配合,那自然是好的……”陈错手上一晃,就多了一杆黑幡,“只是,还需借你的名一用!”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兴则衰   梦泽。   云雾之间,桃源缥缈。   陈错坐于桃源的一座青山山顶,两手上各有一团光芒闪烁。   这光芒是一颗一颗宛如星辰的光点聚合而成,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在这星光的深处,各有一个篆字沉浮。   鸠、沅。   这是两个名字。   在名字的边缘处,还缠绕虚幻光影。   “心魂幡的投影果然有效,收缴真名,连神灵都难以抵挡。”   陈错的灵识在两个名上穿梭,有景象片段从中浮现,那是记忆碎片,琐碎、杂乱,记录着两者的生平,以及些许手段,虽不完整,但已然是够用了。   “我已在长生门槛之前,一旦长生,生命悠长,有充足时间追求大道,但也该讲究方法,注重效率,总结经验,若能参考不同道路,一做对比和参照,无疑能事半功倍,但这需要一些技巧。”   “这次得了两个真名,分属对立的两个阵营,从寒浞的话中还能听出来出,两边都是神灵,但似乎有差别,正好用化身探查,借机测试一番,就是失败了,也不可惜。”   “不过,若是以化身装扮他人,混入对立的两个阵营,或许要耗时许久,玄珠投影未必能长久支持,或许每过一阵子,就得去补充一番,或者,就该想个法子改进……”   陈错念头一转。   “投影也好,化身也罢,根本上,都是通过小葫芦连接梦泽,再以三生化圣道的法门,所以除了提升化身之力、提高对玄珠的操控能力之外,最有效的法子,是在葫芦上做文章……”   隐约之间,他已然意识到,一旦五重禁制炼成,自己对葫芦和梦泽的掌控,乃至与葫芦之间的联系,都将产生直接质变。   陈错的身边五道光辉流转,又有五道人念光辉如同匹练一般环绕。   “先前时间紧迫,加上土行相对较弱,留了最后一道禁制未曾祭炼,按着计划,到了这神藏之中,有了空闲,便该补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琐事,都该一一处置,才好心无旁骛的冲击长生之境。”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一动。   “既摄了两个神名过来,正好顺便问问。”   他将右手中的名字一抛,跟着就伸手朝远处一抓!   顿时,涟漪荡漾,远远传递。   “喵呜!”   一只黑猫连同一根黑幡就被摄了过来。   黑猫正张着嘴,啃咬着黑幡顶端,一双眼睛瞪着陈错,“呜呜”的哼着。   挥挥手,将黑猫驱到一边,陈错将黑幡摄到跟前。   “小子,桀桀,”黑幡忍住了整理幡头的冲动,平息心中的激动,做出了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你……”   正要说什么,猛然见着了不远处桃源景象,这话顿时像是卡壳了一样。   陈错则直接说道:“这次找前辈过来,是有事要请教。”   “好好好!请教好!”   天可怜见!   这天终于来了!   老夫终于等到了!   “且问来!”   压住激荡的心情,黑幡努力保持前辈高棍的风范,却还是忍不住瞥了不远处的桃源景象一眼。   好家伙,果然是连桃源都重新掌握了,这小子的前世,仙君肯定是打不住,那岂不是说……   陈错不知道黑幡想法,问道:“心魂幡能摄名夺念,所得之真名,带着记忆碎片,乃至修行特性,按说真名牵扯命数,但我刚才参悟两名,却不见命数玄妙,是我推算之术不精,还是不得要领?”   黑幡桀桀一笑,道:“好小子,问的这般直接,也不怕老夫拿话诓你?”   陈错笑了起来,并不回答。   他修行至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所思所想自然多了。   今日他先后将两尊神的真名收入幡中,筹划着借此探查神藏,同时借鉴他人之道,以正自身,自然要搞清楚心魂幡的根底——   他收拢两神真名的黑幡,都是投影复制,并非本体,纵然威能相当,但碍于种种限制,内里玄妙并不清晰。   而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比黑幡自身,更了解自己的威能呢?   同时,陈错掌握着因果之法,自然也不担心黑幡借机蒙骗。   黑幡看着,越发觉得这小子高深莫测,于是心中念头电转。   事到如今,它的心思早就变了,多年憋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又接连见识到了陈错的本事,早绝了逃遁的心思,反有了交善、攀附的念头,加上虎落平阳被猫欺,这时想的,已不是如何逃遁,而是怎么表现出价值,好挣脱封镇,能显露神通!   黑幡正想着。   陈错却道:“我知前辈还存着逃遁的念头,甚至有抵触之心……”   “绝无此事!”黑幡一惊,义正言辞的纠正。   开玩笑,就你小子前世的身份地位,莫说如今的老夫了,就是老夫那未曾破损、还是上古法宝的前身,都未必是对手!   一想到这,黑幡就想着,该先传授这小子一点法门,也不提条件,以展诚意。   陈错却不信黑幡之言,按他的想法,这样的千年老怪肯定是心高气傲,尤其这黑幡还有几分能屈能伸的意思,必是老奸巨猾之辈。   好在,自己将小葫芦被进一步炼化之后,自己与梦泽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只待五重禁制完整,就能跨越瓶颈,更进一步,在梦泽中,倒也不怕对方翻天。   于是,他就道:“当初前辈伙同造化道暗算我,被镇于此处,这是咎由自取,就无需说了,但我也不会平白让前辈指教,你若是无故教授法门,我反要担心,不如公平交换,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当然,我也有底线,你想要出去,那是不成的……”   黑幡一听,就是一激灵。   幸亏还没说出口,这要是说出口了,怕不是立刻就要被误会。   庆幸过后,它这心头一阵火热!   一念至此,它忍不住释放去感应黑猫,心头冷笑。   “好小子,说定了!”   话音落下,陈错的身影消失不见,但黑幡这次有了底气,虽然一下子就被黑猫扑倒,却依旧冷冷呵斥:“孽畜,你能嚣张的日子不多了!且珍惜吧!”   随即,它便道:“老夫先说一点法门,你可先用假货出去试试手,随后再说其他,至于这窃名之术,用命用玄,气运相连……”黑幡桀桀怪笑,“若只单纯用于伪装,未免小看了老夫!”   .   .   几息之后,陈错自梦泽中清醒过来,看了一眼身前昏睡不醒的鸠,当即印个印诀,就地封镇,随后只身回返。   见他一人归来,徐铄等人心中担忧,却无人敢询问出口。   不过,等红鸢要与陈错离去之时,徐铄终于慌了手脚。   “两位神主,我等肉眼凡胎,难免心念动摇,令两位神主生疑,实乃吾等之罪,还请两位看在我等苦等多年的份上,能宽恕一二。”   红鸢笑道:“哦?你们等不等的,与吾等何干?”   见红鸢不为所动,徐铄低声哀求道:“实不相瞒,我等此番等待,更以族运寄托,扶两位上位,虽说便无吾等处说,两位迟早也能登临神位,但吾等便无功劳,亦也苦劳,还请神主可怜可怜我等吧……”   说到后来,竟有几分哭腔。   红鸢眯起眼睛,看向陈错。   陈错轻轻点头。   红鸢就道:“我等得罪了所谓的王都圣殿,你等不怕被牵连?”   徐铄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磕着头道:“若无两位神主,以我族孱弱,迟早要被大族吞没,有了神主或许会被圣殿迁怒,却也让我族有了崛起的机会!族人安于现状,不之凶险,我为族长,却不得不多多思量。”   红鸢了起来。   “倒是小瞧了你,居然是个人物。”   徐铄抬起头,语气真诚:“百族争活,不兴则衰!”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名映道心种云雾   徐族的主城,不在这片密林之中。   先前那座村寨,是徐铄为了等候上仙降临,领着人开辟出来的,前后划分了几年时间,如今已经开垦了不少土地,不仅有徐族之人,还有许多零散的荒野之人被吸引过来。   显然,徐铄并非只是来这里等待,也顺势领着族人在这里开辟出新的村落。   “从这方面来看,这个徐铄在管理和经营上,也是有着一定的天赋的。”红鸢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不过,此时的红鸢与陈错,并不在那座村寨中,而是在徐铄的护送下,到了徐族的主城。   说是主城,但比之南陈的县城都大有不如。   但陈错还是注意到,在建筑的运用,乃至夯土构成的城墙上,有不符合上古生产力的情况发生。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去深究了,倒是红鸢似乎很感兴趣。   似乎是看出了陈错的心思,红鸢毫不遮掩的道:“既然决定暂时在这安顿,自然要对这个部族加深了解,才能好生利用,也顺便瞧瞧,如何为这送子神,还有,师兄你这财神,也该聚聚宝了。”   说着说着,其人压低了声音,道:“何况,再过不久,可能就要迎接所谓圣殿的攻势了。”   说到这里,红鸢不见多少担忧,反而十分兴奋。   “也好,多多了解,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陈错点点头,“那你就安心了解情况,暂时不用担心圣殿的威胁,除此之外,再过不久,有穷氏的使者大概会过来,到时我若是未曾出关,那就由你来接待。”   红鸢一愣,问道:“师兄要闭关?”   “不错,”陈错笑了起来,“这次闭关,时间可能会比较长,相信你也发现了……”他指了指周围,“这神藏里面的时间,该是和外面有差别的,所以在前面进来的几人,都是几年前抵达,所以要凝练冥想,耗费的时间可能也会增加。”   红鸢则问道:“师兄不是想着,去寻你那妹子?”   “她都在这里待了五年了,若有危险,早就碰上了,再说了,我去寻她,是要护佑她,但神藏局势扑朔迷离,那总要多点底牌才行。”   这般说着,陈错挥挥手,转身前行,很快就到了这徐族为他准备着的好的闭关地点。   这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坐定之后,陈错从怀中取出了个瓶子。   这瓶子正是离去之前,四师兄南冥子交给他的,当时并未说明,但言语暗示之间,已经陈错明白了里面装着何物。   打开瓶塞。   厚重的气息弥漫开来,更伴随着种种气味,似有千百掺杂。   抬手一摄,一团变幻不定的土壤便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陈错的心中浮现明悟。   “土行至宝,息壤……”   他张口吐纳,五色流转,然后一把握住那团息壤。   .   .   玉榜之上,诸名摇晃。   昆仑秘境之中,长发男子盯着榜单最上面的几个名字,神色越发凝重。   在他的前方,站着三人,乃是那元留子、周定一和一个高冠宽袖、拿着拂尘的道人。   这两人一个是昆仑山掌权者,一个是终南山掌教,在不久前的八宗共商中,还针锋相对、一副暗地里争斗的模样,但眼下却是相安无事,面对长发男子,都一副恭敬模样。   尤其是注意到男子脸上的凝重后,元留子、周定一和高冠道人都皱起眉头,有心想要询问,却不好贸然开口。   “我知你等心中担忧……”   长发男子忽然开口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此处神藏即便不是位于世外,也必然与世外联系紧密,至于哪两个是冒充的,一时也无从分辨。”   元留子有几分不确定的道:“连祖师都不能确定?”   “世事玄奇,哪能事事皆知?”长发男子摇摇头,“须知,世外不同于凡间,奇异众多,可能随便一句话,都能在他人心中种下种子,可谓防不胜防,因此进入其中的几人,如今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念头开始浑浊了。”   元留子和周定一听到这里,都朝星罗榜上的几个名字看去。   首先就是“陈娇”之名。   乍看之下毫无异象,但仔细观看,就会注意其上有淡淡一层雾气,飘散不定,似乎随时都要散去,偏偏又好像是黏在名字上一般,怎么飘荡,都不会远离“陈娇”两字。   再往后,很快就到了“陆忧”两字,同样也是蒙着一层烟雾,比之“陈娇”上的要明显许多,几乎毫不费力就能看得到。   再往后,过了好几列之后,便是“张博”、“高白”两个名字。   不过,“张博”之上的烟尘颇为怪异,一般薄如蝉翼,与“陈娇”上的一样,不仔细探查根本看不出来,但还有一半雾气,却是泛着淡淡的红色,稍显浓郁。   “这该是典云子本身所受之侵染,以及他身上的那道先秦残魂了,果然是个隐患。”元留子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长发男子却道:“未必如此,你等仔细看看,凝神观望。”   听他一说,对面三人不敢怠慢,再次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异样。   那一半的红色雾气,居然在不断的吸纳另一半的薄雾,试图彻底根除!   “那残魂,在帮着典云子抵御?”元留子很是意外。   长发男子并未回答,而是道:“典云子的天赋神通,本就超凡脱俗,能斩人名,能断命数,若无扶摇子异军突起,他本该是此次转世的佼佼者,是气运所钟之人,自然有大福缘。”   元留子一听,抚须而笑。   周定一却冷不丁的道:“也有可能是藏着大隐秘。”   元留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随即他指着星罗玉榜上的“高白”之名,道:“若说隐秘,怕是无过于此人吧?”   只见那名字上正盘绕着一层黑雾,浓郁而阴森。   边上的高冠道人看着,也不免道:“这样子,看着是有几分不祥。”   周定一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倒是长发男子摇摇头,道:“这高家自高欢起,便已被世外血脉侵染,所以这点黑气,乃是他本身所带,反而没有收到太多侵染,俨然是道心坚定。”   “……”   元留子脸色尴尬。   高冠道人则是拱手道喜。   周定一轻笑一声,对高冠道人道:“这也不算什么,倒是令徒际遇,才令人羡慕,红莲转生,万邪不沾身,自然不用担心。”   “红鸢啊……”高冠道人摇摇头,叹息道:“红莲转生,前世记忆觉醒,但真灵不归,就像是得了仙人记忆一般,难免眼高手低,更是看不起人,别管嘴上说的多好听,其实觉得谁人都比不上自己,好在运气不错,做什么事,红鸢虽说都会抢先出手,但都能一举做成,偏偏旁人还真就比不上,可惜了,正因如此,想要训斥几次,敲打敲打都难啊!”   说着,还刻意摇摇头,一脸叹息。   “……”   元留子和周定一却是听得眼皮子狂跳,哪不知道,这老道分明是在炫耀!   着实可恨!   但都是有身份的人,自是不会当众戳穿,反倒是相互恭维起来。   这时候。   长发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们别忙着互相抬轿子了,这次入内的,可是有六人!”   随后,他们就看到了最上面、最耀眼的那一个。   “陈方庆”这三个字,此刻正大放光芒,莫说有迷雾笼罩,连榜上的其他名字,都似乎在微微退避!   “……”   沉默了片刻,元留子叹息一声,道:“太华山真洪福齐天,得了这般佳徒!”   高冠道人则道:“此名绽光明,似要有突破!”   周定一却是轻笑一声,道:“听说这扶摇子,本来该是被你们昆仑收入门中的?”   元留子的脸色立刻一片铁,冷哼一声,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周定一又道:“看这个架势,莫非是要踏入长生?一旦长生,性命合一,榜中的寄托之念就要脱出,那可就无从探查了,不过,只看这名字晶莹泛光,该是最不用担心被世外侵染的了,就是不知,他是否是冒充之人……”   “错!”   长发男子叹了口气,道:“过去未曾注意,如今他入神藏,性命皆攀巅峰,有了要性命合一的迹象,这才让许多隐藏的东西浮现出来!恐怕,他早已被世外侵染!”   周定一一愣:“祖师此言何意?”   长发男子也不说话,抬在那名字上一抹。   顿时,这名字悬浮起来,似虚似实,笔画飞舞间,隐隐勾勒出一张脸谱。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五行五念一明月!   “魑魅魍魉?”   见着这张鬼面的一瞬间,元留子三人都是脸色大变。   周定一更是张口吐出了一个词汇。   元留子和高冠道人虽未出声,但从凝重的脸色上也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长发男子屈指一弹。   那张青紫脸谱登时化作一缕青烟。   见着这脸谱并未出现更多异象,对面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三人的表情却严肃起来。   周定一直言不讳的道:“陈方庆居然被世外邪魔附体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留子一边思索,一边说着:“陈方庆入了太华山之后,修为突飞猛进,甚至连世外都无法拿下他,反而被逼着飞升,若他本身就是世外邪魔,那就说得通了。”   高冠道人沉吟了片刻,随即开口道:“如此说来,他应该就是两个冒名仙人之一了。”   结果三人说完之后,长发男子又忽然出言道:“未必!”   对面三人纷纷侧目。   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说陈方庆有问题的是你,现在问题出现了,你这一句“未必”,可又让我等糊涂起来。   可惜,面对眼前这一位,三人心中就是再有疑问,也不敢贸然问出来。   长发男子笑道:“你等无需糊涂,即使陈方庆已经被世外侵蚀,也未必就说明他是冒牌仙人,毕竟仙人本身就是自世外转世而来。”   听他这么一说,三老心中一动。   “祖师的意思是说……仙人在转世之前,就已被侵染?”   “很有可能。”长发男子点点头,“否则无法解释,为何这么久才被发现,除此之外,这情况也颇为离奇,那陈方庆我虽未曾亲自见过,但既录了名字,就算有太华山的藏命之法,亦不至于毫无迹象,这感觉,就仿佛他并非……”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不言,眼中闪过一道思索之色。   “那……”   元留子三人听到这里,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后背发凉。   毕竟,若是长发男子的推测为真,那岂不是,这次转世的五个仙人,不仅提前被人宰了一个,然后有两个是冒充的,余下的人里面,还有可能有个在转世之前就被世外邪魔侵染了?   这……   一时之间,三人都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元留子又忍不住问道:“祖师,此事该如何应对?”   长发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乃过往之人,你才是如今昆仑的管事人,你们三个,都是执仙门牛耳之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该是自己动手的。”   听得这话,元留子等人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好在长发男子也没有再说,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传令出去,八宗共商!”   “又是八宗共商……”元留子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错,除此之外,再去请那位天敌……”长发男子说到这里,不理对面三人的诧异和意外,自顾自的道:“须得布下周天之阵,才有可能破开迷雾,探查到神藏之内的景象,但其中时光扭曲,想要做到,亦不容易。”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道:“但终得一试,得趁着他们几人都还未踏足长生,名字还未从星罗榜上脱离,尚能为大阵的落点,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他看一眼玉石榜单,失笑道:“这榜单本意实非是探查转世仙,如今却真的要起这般作用了。”   对面三人听到这一句,都是眼皮子一跳,却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点头称是。   随后,几人心有所感,又都转头朝那张玉石榜单看了过去。   榜单最前列,“陈方庆”这三个字上,五色光辉流转,更有诸多闪烁着晶莹光泽的念头缠绕,隐隐交缠,化作奇特纹路。   “天人交感,天然大阵!”   看着这一幕,众人都是心境复杂。   长发男子更是忍不住感慨道:“这等天赋,当真是令人惊艳,就是先秦之时,亦不多见!”   .   .   五色光芒不断的汇聚、变化,慢慢的凝聚在一起,被陈错张开五指,抓住了光芒之后,猛地一捏!   光芒炸裂!   陈错的周围绽放种种异象接连!   头上,赤红火龙盘旋飞舞;   周边,碧绿嫩芽节节生长;   身后,水幕倒映日月星辰;   面前,兵刃交替碰撞寒光;   地上,泥土震颤翻转涌动。   他一挥手,小葫芦便飞到半空。   葫芦的表面,浮现出四个圆环,每一个圆环,都是无数细小的符篆组合而成。   陈错抬手一指,他的心中道人便一挥手,便有一道人念光辉飞出来,直接融入赤红火龙。   “神火燃烬万物,以绝念隔绝内外。”   顿时,这火龙落下来,化入葫芦表面的一道圆环。   那圆环当即绽放红色光辉,上面的一枚枚符篆跳动、燃烧!   跟着,陈错又一指,一道人念光辉便又飞了出去,与周遭的嫩芽结合在一起。   “建木悠然千年,以忘念模糊岁月。”   顿时,一道道嫩芽震颤着崩解开来,分出丝丝缕缕的绿色光点,融入了第二道葫芦圆环。   那圆环便释放出碧绿光辉,符篆扭动,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紧随其后,第三道人念光辉洒落出来,与三光重水融为一体。   “重水倒映星空,以欺念装点掩饰。”   重重水光汇聚到第三道葫芦圆环,那圆环便泛起幽蓝色的光辉,组成圆环的一枚枚字符流转变幻起来,隐隐折射光辉。   第四道人念闪烁着,浮现出来,与那一把把不断演变的兵刃结合一处。   “金铁杀伐性命,以鉴念约束掌控。”   一把把刀兵呼啸而起,汇聚成一道冰冷寒芒,直接灌注到第四道葫芦圆环之上,这道圆环便绽放出冰冷的金属色泽,一枚枚字符冷硬的像是金属铸就的。   “跟着就是这个了……”   陈错长吐一口气,看向身下,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息壤厚德载物,以梦念寄托人心。”   第五道人念光辉散落在地上,那地面震颤着,一粒粒灰尘飘荡起来。   细细观看之后,才能看到这每一粒灰尘,都赫然是一点光辉,它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层层的土黄色光芒,然后尽数朝着小葫芦汇聚过去。   第五道圆环缓缓成。   一枚枚字符像是尘埃一样飘荡着。   五道圆环骤然收缩,尽数刻印在小葫芦上。   葫芦一震,忽然有朦朦胧胧的雾气从葫芦嘴中飘出来,迅速弥漫周遭。   轰隆!   梦泽之中,一道雷霆闪烁!   跟着陈错就感到心中道人忽然一步迈出,直接出现在梦泽的空中,当空盘坐。   轰隆!轰隆!轰隆!   整个梦泽的天空翻滚,雷霆震颤。   而后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骤然爆发开来,将周遭的雾气摄了过去,慢慢与光相合。   一轮明月,渐渐成型。   恍惚之间,无数人影在心头闪过,阐述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意境。   陈错的思绪则是一阵恍惚,一副画面呈现在眼前——   广袤大地上,七颗参天大树伫立其中。   七树边上,一颗小草摇晃着,正缓慢的生长。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天下之势,残道之机   “这是?”   陈错能清楚的感觉到,属于自己的那根“杂草”在坚定生长!   当他想要更进一步探查之际,意识却猛然震颤,再次一个恍惚,而后便看到了一片广袤大地!   向北,是无边冰原;   向东,是蔚蓝海洋;   向南,是十万大山;   向西,是荒漠高原。   其中分布着山川河流!   “这是……神藏大地!”   只是一念闪过,陈错便醒悟过来,意识到了眼前所见的这一幕,莫名之间,就明白了其中意义,不曾有疑虑。   “没想到,这神藏居然真的这般广阔!不是秘境可以相比的!”   紧跟着,他的意志就像是被人拽着一样,朝着这片大地的中央汇聚过去!   那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城池,通体漆黑。   “这必然就是那座夏都王城了!”   意念再动,陈错感觉到阵阵涟漪,自四面八方而起,从天下各处而来,细细探查,方见端倪,乃是无数意念、片段、景象、概念等,凡此种种异象,皆朝此城汇聚。   异象汇聚之间,荡漾涟漪,光影变幻间,竟又在大地各处勾勒出宏伟虚幻之影——   有居于中央的神像与铜鼎,有盘踞于东方的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有坐落于周边的豺狼之影,以及深藏于大地深处的一道漆黑身影……   “天下势力!”   隐约之间,陈错看到了一丛杂草。   那杂草为虚影,悬于巨城之上,从那四方异象中截取了一点光辉,顽强舒展、生长,内里似乎孕育着什么。   莫名的,陈错心头一动。   “道!?”   他明白过来。   “神藏之中的天下争霸,居然蕴含着某种道?!”   这念头骤然一震,陈错眼前的种种景象瞬间破碎,他彻底清醒过来!   回忆先前景象,竟生怅然之感,旋即又明晰了前路。   “这神藏,莫非能够完善我那无意中领悟的残缺之道?”   心中正震撼着,一点云雾在身边聚散,旋即,陈错又察觉到了梦泽中的变化。   .   .   梦泽一角,破碎的桃源碎片中,劳作的男男女女、嬉闹的孩童们都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天上突然冒出来的明月。   好些人露出了疑惑之色。   “此乃明月,”村中,一位老妪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天上,“我还小的时候,听我阿翁说过。”   .   .   “这可不是一般的明月啊。”   不远处,桃源土地钻出地面,拄着拐杖,看着那一轮明月。   “桃源想要挣脱出去,怕是想都不用想了,只是希望这位新主能像他所说的那般,是真的心存善意吧。”顿了顿,祂抚须摇头叹息,“但话说回来,整个碎片都落到了他的……之中,生死操之于手,该是没有必要欺骗吾等的吧?”   .   .   “老夫果然是料事如神,这是宝刀未老啊!”梦泽的另一处角落,被黑猫压着的黑幡,感受到了月光挥洒下来,却是桀桀大笑起来,“老夫的种种推算,都在一步步的被证实,这次机会被老夫碰上了,那是必须得抓住!”   一念至此,黑幡感受着压在身上的那只爪子,念头逐渐转冷。   “待得老夫得了那小子的准许,解封之后,定要让这孽畜好看!”   .   .   “梦泽……明月?”   在注意到梦泽中的变化后,陈错立刻就察觉到了自己与那轮明月之间的联系,同时,亦注意到思绪中多了一点光辉。   源于杂草残道的光辉!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感悟光辉奥秘,就注意到自身正处于一种玄妙状态,心中滋生奇妙感受。   他的心中依然空空荡荡,不见了心中道人的身影,只有人念金书还摊开。   念头一动,他的意志又降临梦泽。   没有入梦。   随即,淡淡的云雾蔓延开来。   顿时,原本在心中殿堂深处沉寂的一团庆云震颤着崩解,被那一轮明月收拢过去。   随后,那明月中浮现一人——持着葫芦和鬼面的道人正在其中舒展双臂,斜卧在一团庆云之上。   “可惜了,还差一壶酒!”   莫名的生出这个感悟,陈错随即收敛心念,跟着心中生出一点明悟。   “原来如此,长生之门已然打开。”   他掐指一算,便笑了起来。   “此番闭关,居然用了将近一年时间,这是神藏中时间,相当于外界一天……”   思量之中,陈错回忆着方才恍惚所见,对那神藏之事,渐渐有了明确思绪。   “神藏或有异宝,或有玄功,甚至可能有着历史隐秘,但对我而言,最珍贵终究是道!这道,或是藏于天下,或者藏于势力纷争,甚至藏于兴衰变迁,既然如此,那我便要介入其中,体悟寻找,不过……”   他凝神感受,体悟着两个化身传递回来的种种——   在闭关之前,他就已经借助所得之真名,令化身潜伏起来了。   “不说其他势力,只是这明面上的两大势力,就都不简单,我若是想要插手,还需要更多的底蕴,更不要说,那天下势力之异象中,更显示出神藏水深……”   思虑至此,陈错忽然失笑:“也罢,一年光阴,放出去的两个化身已然消耗过半,正好长生之机也至,在这神藏中也没什么限制,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再耽搁了,索性都一并解决了,毕竟这长生,才是求道之基!”   他心念一动,刚得的一点光辉显化出来,落入了人念金书。   这书册立刻震颤着,居然有纯金火焰跳动。   心中角落,一头心猿跳了出来,它看了那轮明月一眼,龇牙咧嘴的哼哼两声,而后头也不回的跳进了人念金书。   唏律律!   马鸣响起,一道道疾驰的念头聚集在一起,化作白马,同样一头撞入了人念金书之中,不见了踪影。   金书震颤,镇住心灵。   旋即,陈错长吸一口气,胸腹之中,生出五色之光,在内里徘徊。   恍惚之间,他那头顶上,又隐隐有三道虚影浮现……   “先定五气,再练三华,长生,得性命合一!”   .   .   另一边。   太华山中,道隐子看着手上一张碧绿帛书,眉头紧锁。   “又是八宗共商。”他叹了口气,毕竟师兄骤然出关,却又猝然故去,显露出不祥征兆,更留下诸多谜团尚未解开,突然又有了八宗共商之事,不免让他生出感慨。   “多事之秋啊!过去,这八宗共商之事,可不见这般频繁。”   思及上次共商,对整个修行界造成的影响,道隐子便不由摇头,更令他忧虑的,是随着消息传来,连转世仙人之事亦越发扑朔迷离,更是直接牵扯到他的弟子。   “师叔,山中有我,你放心的去吧。”边上,气质更加清冷的泠然淡淡说着,眼神淡漠。   见着她的模样,道隐子又叹了口气,随即道:“晦朔子不日将归,在这期间,有劳师侄镇守山门了,此番共商,牵扯神藏,能得其中消息,事关你那小师弟,贫道不得不去,如今也不盼着他又有什么惊人之举,只望他平平安安、寻寻常常,最好尽快自神藏中归来。”   话落,天上一道青光落下,化作阶梯。   道隐子拾阶而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九家至,大阵窥神藏   昆仑秘境。   云雾消散,道隐子脚踏实地。   “师弟来了。”前方,元留子起身相迎。   道隐子拱手为礼,目光一扫,见着连元留子在内,已有四人在场——   除了这位昆仑话事人之外,尚有终南掌教周定一、清微教教主常无有、崆峒真人金乌子。   一一问候之后,道隐子如往日般朝末尾行去。   “师弟,你来此处坐。”元留子笑着过去,在道隐子的诧异中,将其人带到身边。   这个位置,正位于元留子与周定一之间。   “这……”道隐子见其余几人神色如常,不见多言,心里虽有疑惑,终是未曾问出,点点头,还是坐下,思量着其中缘由。   正想着,金乌子主动过来攀谈,低语道:“师弟,又有阵子不见了,闲间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唉……”   道隐子摇摇头,没有接话。   金乌子知他不愿多言,就不多问,转而道:“此番聚集,为的还是那神藏,需得布下大阵,沟通神藏中的弟子,等联系上了,你我也能放心了,省得现在两眼一抹黑。”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又暗自传念道:“神藏洞开,却牵扯着假仙之事,没得转世仙的几家都等着看笑话呢,而昆仑几家,为了保全自家弟子,都说咱们两家的弟子嫌疑最大,难保联络了神藏之后,不在里面暗中出招,不得不防啊!我家的小姑娘底子薄,你可得让扶摇子多照看照看!”   道隐子知他意思,就道:“咱们两家的弟子,本就是血亲,在里面自会相互扶持。”   金乌子笑道:“不错,不过神藏诡异,往往敌友难辨,还是得多点心眼的,等会你还是得提醒扶摇子一句,省得节外生枝。”   道隐子叹了口气,才道:“是这个道理。”   “两位师弟多虑了,八宗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乃是本分,何况一旦联络了神藏里面,了解了神藏局面,咱们群策群力,更能指点他们,且放心,”元留子说着,一挥手,唤来黄巾力士,让他们搬上瓜果佳酿,跟着又道:“剩下几位,都已经得了消息,有昆仑接引,很快便至。”   终南周定一则道:“金乌子师弟是觉得那真假仙人之事发酵,我等会对陈氏兄妹存有成见吧?这就多虑了,若是如此,今日又何必摆下如此阵势,将八宗道友都邀请过来?话说回来,游星子师兄为何未来?莫非,是提防什么?”   “哪有此事?”金乌子摇摇头,笑呵呵的道:“掌教师兄坐定入关,正在关键时刻,这才遣我过来,若只是布阵,有我足矣。”说着,他压低声音,“如今咱们崆峒、太华,算上昆仑山、终南山和清微教,其实人已经齐了,余下三家,本不热切……哦?倒是来了一个。”   来的乃一老人,须发皆白,长发随风飞舞,挺着个大肚子,手上拿着个酒葫芦,笑呵呵的道:“贫道望气,见过诸位道友。”   “原来是望气盟主亲至,有失远迎。”元留子起身相迎,“早听闻道友擅长卜算与阵法,有道友相助,那是如虎添翼。”   金乌子笑道:“这望气真人,上次八宗碰面的时候还谈到过他,好与人批语,前几年得了东海诸岛的盟主之位,他的那座岛屿,与海玄子的琉璃岛一样,都是四岛之一,勉强算是玉虚之道的嫡系传承。”   道隐子点点头。   望气真人落座后,又说起东海之事:“东海局面稳固,虽有些许波澜,但如今都已平息……”   简单几句之后,这望气真人又看向道隐子,笑道:“道友请了,海玄子如今闭关修行,不得前来,特意让老夫与道友说明。”说话间,他见得道隐子的座椅位置,先是诧异,随即若有所思。   “望气师兄有心了。”   说说聊聊间,又有一人过来,乃是寻常道人的打扮,满脸虬须,面容间有几分疲惫之意。   他来到之后,自报家门:“黄山降魔宗荡寇子,见过诸位师叔。”   元留子笑道:“先前共议之时,正好是降魔宗定掌教之时,未能亲见荡寇君,甚是遗憾,好在今日能得你相助,还请入座。”   “师叔客气了。”荡寇子拱拱手,不卑不亢,瞥了席上众人,在略过道隐子位置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如常,找了个末尾坐下。   这边这荡寇君刚一落座,那边又有一人抵达,竟是个女子,却是身材粗壮高大,满脸风霜之色,像是个经常劳作之人。   “华阳宗陈缎衿,见过诸位道友,来迟了,还望恕罪。”这女子见其余七宗之人皆已落座,便主动告罪。   “陈掌教,久违了,上一次也未能得见。”元留子哈哈一笑,略过其他,就简单说了两句,而后便张罗着让陈缎衿入座。   待得这位华阳掌教坐定,元留子就道:“与先前不同,今日招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道行高深、法力高强,这其中用意为何,想来不用贫道多言,诸君也都知道……”   他这话刚有要说完的意思,边上的周定一就开口道:“今日之事,不光关系到神藏与吾等弟子,更关系到整个修行界的安稳,这背后之事牵扯众多,不好明说,因为一旦成言,就受外力制约,不过等大阵成型后,诸位亲眼看到了内里真实,无需我等多说,也就都明白了。”   听得此言,道隐子不由和金乌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毕竟这终南山的掌教,跑到昆仑山的地盘,一副由他做主的样子,换成是谁看了,都不免要疑惑。   但更让他们疑惑的是,元留子虽对周定一的插话明显不满——从其紧皱的眉头上就能看出,偏偏未曾阻止,反而是顺势就道:“因时间紧迫,神藏之中时光扭曲,外界每多耽搁一息,神藏中就可能已有莫大变化,因此,咱们不好多言。”   他与周定一,连同清微教的常无有,都是得了谕令的,不敢在微末枝节上耽搁时间,更何况,在那位陈缎衿抵达之后,祖师之言便在心头响起,虽未直接催促,但元留子和周定一如何能不懂轻重进退?   所以,简单交代了两句,元留子又拿出一块玉虚令。   “此事已定,诸君来此,也该知道是为了布下一阵,联络神藏之内,这事连先人也很关注,便不该耽搁了……”   陈缎衿却倏的问道:“不知是哪家先人?”   金乌子跟着问道:“可是上界谕令?”   周定一笑道:“牵扯大能,岂能轻言?还是先说大阵吧,此阵各位也都知晓,门中更有法诀,正是那周天星斗大阵!”   金乌子摇摇头道:“周天星斗之阵的跟脚,如今可是在那香火神道的手上,咱们以玉虚之法强行布下,怕也是徒有其表啊。”   望气真人听得此言,叹息道:“可叹啊,这套阵法,当年可是自咱们玉虚一脉传出去的。”   “这个无需担忧,”元留子微微一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说着,他抬头往上面一看。   众人见他样子,都是心中一动,便都抬头上望。   天上,一点星辰显于白昼,而后那星辰炸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光辉,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就像是一把伞的伞骨铺展。   淡淡的微末之光,随之浮现。   一道身着朝服的投影,在众人身边显化,祂拱手为礼,笑道:“诸君,有礼了,请!”   “神侯?”   道隐子等人面面相觑,着实未想到,竟会在此遇到天庭神相。   元留子与周定一则对视一眼,跟着各捏印诀,引灵光自泥丸宫出,往天上星光而去!   “以周天星斗为根基,借星罗榜上的真名之力,破除迷雾,才能让吾等窥见神藏中的弟子安危!诸位,布阵!”   .   .   “嗯?”   鲁地,神庙。   陈娇心有所感,随即一睁眼,便看到一名白眉老道站在身前!   “师伯!”   她惊呼一声,仔细打量,却见面前这人身形缥缈,乃是一道投影。   这道人,自然就是金乌子了。   “好孩子,灵觉过人,不愧是咱们崆峒弟子,”他哈哈一笑,“来,与老夫说说,这神藏之中,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第三百章 一念灭,陈言显交错   层层光影垂落下来,充斥着整个蟠桃林,位于其中的几人,都被光影萦绕。   一颗颗巴掌大的星辰分布各处,跳动不休,衍生出一道道光线,都朝着中间汇聚——   正是玉石星罗榜。   被此阵笼罩之人,皆有一缕意志与星罗榜连接在一起。   其中,金乌子浑身荡漾涟漪,一道道虚幻身影膨胀湮灭,隐约之间,分出了一缕意念跨越了时空。   他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像是有十几张脸,贴在上面,不断地变换着。   突然,金乌子睁开眼睛,一道念头破灭。   “一念破灭之间,在神藏中足可待上一盏茶的时间!”   喘了口气之后,他对着身边几人说着,脸上还残留着惊奇之意,跟着便迎着其他几人探究的目光,将所得的一点情报,传念他人。   瞬间,众人神色各异。   “居然是天下之局!”元留子眉头紧锁,又问了金乌子几句,“按着这般说法,此处神藏几乎是有记载以来,地界最为庞大的一处了!”   金乌子抚须点头,感慨道:“难怪神藏显现,异象颇多,果然和过去的神藏大不一样!”   望气真人却道:“历代神藏各有特色,有的玄妙多变,有的阴森诡异,有的大气滂沱,此处神藏的特异之处在其广大!”   周定一心中一动,就道:“早就听闻望气真人大名,道友最是擅长望气观命,可曾看出什么玄机?”   望气真人抚须道:“还需观望。”   “无论如何,此番不算是白费力气了,”元留子接过话来,“金乌子师弟沟通自家弟子,此番布阵便就成了,接下来就能顺势而为。”   说着,他朝金乌子看去,后者了然,哈哈一笑,道:“我家那转世仙,也就是灵觉稍微敏锐了那么一点,其他的,是比不上诸位门下的弟子的。”   说着,金乌子一指点额,然后轻轻一捏,一点星光凭空生出,随即屈指一弹。   那星光落在几人身前,骤然破碎,无数细小的光点粉末,洒落在几人身上,顿时,人人身上皆荡漾涟漪,跟着就念入玉石,与几个名字相合,随后看到了种种景象——   陈娇、高白、陆忧和典云子的身影浮现在众人面前——   如陈娇一般,这几位八宗长者,赫然都分化一念,借着大阵真名,念入神藏,随后化身投影,出现在四人跟前,与之交谈,感悟周边。   不过,转瞬之间,意念破碎,投影归于虚无。   “此处神藏不一般。”望气真人深吸一口气,平息心念,表情竟有几分凝重,“内蕴不祥!”   周定一也道:“这神藏竟有几分历史进程的味道,正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关头,是太康失国、后羿代夏的前期节点!”   道隐子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是真正的历史,更像是一种照映,与历史上的情况有诸多出入。”   他一开口,坐于两边的元留子和周定一都微微点头,而后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跟着,周定一就道:“我等以八宗弟子真名为基,念入神藏,沟通感应,但这念头只能存在一瞬就要崩毁,最多感应到高白等人周围十里之地,再远,就模糊难定了。神藏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其实说不清楚,难保不是有人刻意营造出这般景象,来迷惑他们!”   金乌子都忍不住道:“后面进入神藏的两人该是落在他处,若能联系上,前后印证,不光能更好看清神藏的实质,说不定能将两拨人聚集在一起,可惜,那红鸢之名不入榜单……”   道隐子听到此处,心知,金乌子这是担心陈娇一人不好应对,想要将自家的扶摇子引过去,让他们兄妹汇合,如此,陈娇的安危就有了保障。   他正想着,注意到其余几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苦笑一声,道隐子便道:“不是贫道不愿联络,实是我那弟子似在闭关沉寂,贫道的意念亦无从与之接触!”   “这可不是小事!”元留子却摇摇头,正色道:“师弟,你莫非就不担心,这是扶摇子身陷险境?”   此言一出,道隐子微微叹息。   周定一点头道:“神藏本就扑朔迷离,我等一念探查,不过是掀开了迷雾一角,谁知还有何等危难?扶摇子固是几人中战力巅峰,独占星罗榜多年,但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道隐子眉头一皱,就道:“太华弟子皆有白玉相伴,能感凶吉,能明生死。何况,不久之前,星罗榜中,扶摇子之名有五色光辉流转,该是有所精进,得了感悟,断不至于落入险境,而贫道不知!”   到了此时,他隐约察觉到,这昆仑、终南两家的掌教,似是意有所指,隐约指向自家的关门弟子!   这让道隐子不由担忧、警惕。   “这话也有道理。”元留子则顺势说着,“但世事难料,还是探查清楚为好,正好八宗皆在,可以借力为之……”   他说着,挥袖洒出一点青光。   顿时,秘境震颤,群修念颤!   “这是……”近在咫尺的道隐子心头剧震,盯着那道青光,心念电闪,随后就见着那光芒,朝着星罗榜上“陈方庆”三字落去。   周围,星光忽明忽暗的闪烁起来,分化出一道道光华,朝这道青光汇聚。   隐约之间,青光虚幻几分,似能穿透虚实!   “问心清气?”   降魔宗的荡寇子见状,眼皮子一跳!   “昆仑的问心清气?这可是昆仑至宝啊!”金乌子脸色一变,“修士若能得这一口清气,立刻就要脱胎换骨、洗髓易经!但这东西,便是昆仑自己都不好动,得是汇聚八宗之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缎衿则冷冷道:“但若是邪魔得了一口,不仅要原形毕露,更要受戮心割肉、碎魂裂魄之酷刑,而且道行立消,长生断绝!”   “不好!”道隐子神色一变,脸色倏的一片凝重,挥动拂尘,便要出手阻拦!   “唉……”   一声叹息,道隐子顿感两边重压临身,宛如两座大山,忽然在身侧升起。   “师弟,你又何必执着?此事本就是一场造化,若他身正无邪,所得之好处何等雄厚!但若真存着不可言明之处,亦算是绝了隐患!”   元留子、周定一坐着不动,但身上虚影变幻,元神徘徊,笼罩一方!   气机牵引!   道隐子意识到,只要自己一出手,便要迎接两人的攻势!   他又惊又怒,偏又满心疑惑。   “这般局势,居然是针对于我、针对于扶摇子的不成?何以至此?难道尔等已经确定,扶摇子乃假冒仙人之辈?”   余下众人,皆惊疑不定!   周定一更沉声道:“师弟明鉴,吾等所陈之言,句句都是真心!你若真为了弟子着想,便该借此证明了他的清白!”   眼看着那道青光,就要落到“陈方庆”三个字的上面,那名字震颤起来,似是感受到了莫大威胁!   突然,一张鬼面脸谱竟从中一跃而出!   见着这一幕,道隐子一愣,随即脸色灰白,浑身气息都衰颓下去!   元留子和周定一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担忧的看向道隐子。   “这陈方庆难道是世外邪魔伪装?还是早就被邪魔附身了?”陈缎衿眉头紧锁,面露嫉恶之色,“竟被此人潜伏到了咱们仙门八宗之中?”   星辰之外,那身着朝服之人,也大吃一惊,道:“竟有此事,那岂不是说河君之位,也已被染?”   降魔宗的荡寇子则面色如常,看着青光道:“无论如何,这等清气,足以荡平此獠……”   常无有叹道:“有此大阵,有神藏约束,又有道隐子这命数关联之人在此,这世外邪魔必然无从抵挡……”   他话未说完,就见那鬼面一张嘴,竟有个玄衣道人跳出,将手里的葫芦一举,那青光“嗖”的一声,便被吸入其中。   而后这道人一转身,大摇大摆的落回名中。   那“陈方庆”三个字顿时大放光芒,跟着,就不见了踪影。   此名一去,整个榜单顿时沸腾,尤其是前列的几个名字,更是一跃而起,接连落入一品之列!   见得这一幕,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这是个什么局面?”   .   .   崩!   蟠桃林深处,长发男子的一根发丝骤然断裂。   他豁然抬头,眼中星辰闪烁。   “错了!错了!算错了!” 第三百零一章 五光流转,三花生灭!   长发男子怔怔出神,眼中星辰流转。   在他的眼前,正有一条长河奔涌前行,其中正有几朵浪花,荡漾出绚烂光彩!   其中一朵,更是隐隐泛着五色光华!   过了好一会,他才恢复过来,随后叹息一声。   “真是弄巧成拙了,一个处置不好,居然可能给昆仑带来灾祸!不过那道自先秦留下来的清气,算是有了归处,同时也确定了陈方庆并非世外邪魔,但他的来历同样莫测,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转世仙人就能解释的。”   一念至此,男子眼中,又有星光闪过。   “不过陈错就算是大能转世,眼下身在神藏,受两界乾坤阻隔,借周天之阵运转感应,该能窥见更多玄虚。”   短短时间内,他便已经理顺了思路。   “陈方庆或可能为我助力,或许该助他进一步,恢复前世记忆和修为。”   想到这里,长发男子摇头失笑,伸手拔下一根发丝,一挥手,化作一道清风飞出。   .   .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星罗榜跟前,众人盯着榜上的名次变化,陷入了迷茫之中。   但他们到底是道行高深,对自身的念头拿捏清楚,哪怕被大阵星光和问心清气所影响,还是很快恢复过来。   跟着,他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名字从榜单上消失了,不是死了,就是……踏足长生!”金乌子说着,看向元留子,“不久之前,昆仑的稻业子,不是已经有过一次了吗?刚才道隐子师弟也说过,他那关门弟子正闭关感悟,所以难以联系,说明正在突破,临门一脚,正好!”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陈缎衿沉吟片刻,问道:“清气落下,不见邪魔显形,反而被吞了,这般情形,诸位可曾见过?”   “不曾听闻,但这清气在下略知一二,”荡寇子摇摇头,面露惊奇,“这星罗榜虽是新生事物,但榜上之名寄托心念,问心清气玄妙,本就作用于心念,缠绕真名,其实与当面吸收无异,可按理说,一得清气,先要问心,哪怕是突破的当头,就差这临门一脚,也该是停下来,先入心境拷问,然后才能突破。”   “是这个道理,”金乌子马上接过话来,“方才那真名中衍生性道化身,一口吞下清气,片刻都不停留,直接消名,宛如心境如铁,水到渠成,”他看向道隐子,“你这位弟子,非同小可啊!”   道隐子这时深吸一口气,已然平静,但神色中却带着冷淡,他也不看身侧两人,只是道:“贫道此来,是要襄助同道,但若是针对贫道的弟子,就必须有个交代!”   “师弟……”元留子轻咳一声,“这事另有隐情,事后必然告知师弟,只是眼下这当务之急还是大阵,这事并非一家之事。”   “师兄还是拿大义来压贫道?”道隐子摇摇头。   金乌子等人冷眼旁观,见着这一幕,心里却是门清儿,知道这元留子执掌昆仑,从来在修行界里颐指气使,而太华山本就是衰弱宗门,就算昆仑理亏,但元留子可不代表自己,一旦低头,说不定牵扯之下,都会影响昆仑气运。   “在这件事上,是我等错了!”周定一直接拱手道:“也不说什么好心办坏事,又或是得令于上,做错了,就是错了,但若此事重来,某家还是会做,如此,方能洗清扶摇子身上嫌疑,但既是做错了,那就该有惩罚,终南山欠师弟你一个交代,日后你门下弟子但有所需,只管来说。”   众人不由侧目,未料这周定一竟是这般干脆,魄力不凡。   道隐子看过去,摇摇头道:“终南高门,不敢高攀。”   元留子见状,还待再言,忽有一阵清风至,令他神色一变,脸上露出一点惊容,随即就冲着道隐子拱手道:“此事是昆仑失策,也是我昆仑理亏,这里给……给师弟陪个不是,待你家弟子出了神藏,我昆仑藏灵之地,可以开放十年,任他观览!”   此言一出,金乌子等人尽皆惊讶。   便是周定一都不由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时阴晴不定。   “藏灵之地,那可是……”望气真人更是眼皮子一跳,微微眯眼。   结果这还不算完,跟着就听元留子继续道:“……除此之外,我昆仑藏宝阁三楼之下,可任凭扶摇子挑选其一,以作赔偿和补救!”   此言一出,众人失声。   就连道隐子都张张嘴,未曾说出话来。   “藏宝阁,那可是昆仑秘境,哪怕是下三层,存放着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法宝,都衍生了灵性,甚至有的都生出了灵智!”金乌子抚须感慨,“但凡生出灵智的法宝,哪个不被当成宝贝一样供奉,不对,本来就是宝贝,至宝!”   众人在惊讶和感慨中,也不由疑惑,何以这元留子的态度,骤然就有了变化,甚至连昆仑珍宝都能拿出来赔礼!   “这里面的水很深啊。”金乌子思量着,目光在元留子、周定一和道隐子身上扫过,“方才问心清气落下,扶摇子的名字中衍生异象,最后反客为主,或许让元留子他们看出了什么!不对,一定如此!这般看来,这太华山日后必须亲近,就算不懂昆仑为何为之,只要学着昆仑去做,自然也有收获!”   有这般主意的,明显不止金乌子一人,在场的其他几位掌教、宗长,一个个都若有所思,似是发现了什么。   慢慢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道隐子身上。   不过,这位太华新晋掌教,却摇摇头,拒绝了元留子的提议,他道:“太华不敢高攀,不过我终不能替扶摇子做决定,等他出来,问问他的意思吧。”   元留子苦笑一声,知道这是道隐子在表明态度,不愿再和昆仑有太多牵扯了,方才自己与周定一出手的事,终究还是得罪了其人,乃至伤了其心,可正像周定一所言那般,若是再来一次,他一样没有选择。   不过……   “祖师居然这般看重那陈方庆,甚至言语之间,拉拢之意毫不遮掩,连密藏、法宝都不吝惜,该是刚才清气缠名,看出了什么,或许此人乃是大计之关键,那日后昆仑对他的态度,也必须有所转变……”   在这一刻,他竟是忍不住有些后悔。   “当初若不是一时疏忽,能将此人招揽……”   不过这念头一起,元留子猛然惊觉,挥动慧剑,斩断了悔念。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道:“师弟说的是,还是得等扶摇子出来再说其他,不过,眼下他虽跳出榜单,但毕竟是接了清气,倒是方便探查了,这突破之时,总要有人见证、指点……”   他见道隐子的脸色又有变化,赶紧解释道:“这次可不是以八宗之法强行连接,”说着说着,元留子露出苦笑,“何况,扶摇子之名,已从这榜单上跳出,我等就是再有想法,又能如何?”   周定一也在旁道:“如今这法门,该是靠着清气勾连,先定下扶摇子所在。”   清微教的常无有忽的开口,道:“若红鸢与扶摇子离着不远,贫道有一法门能与之联系,或能知晓他们二人的情况。”   道隐子也不多言,就道:“贫道如今只管仙门大局,只要不危害自家弟子,不会违逆诸位之意。”   元留子一听,还是叹气,继而点头道:“多谢师弟深明大义……”   道隐子摇摇头,不回应了。   元留子见状,满心无奈。   分明是祖师交代,却要自己背锅。   倒是金乌子出面打圆场道:“这些个事,还是放下吧,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八宗之间的勾心斗角,何时少过?当下还是正事要紧,再者说来……”他看了道隐子一眼,“当下最要紧的,其实是扶摇子的晋升,他身在神藏,踏足长生,咱们这些师长不在身边,无法告知要点,就算是天赋过人,也难免会有疏忽,若能与之通报,实是好的!”   这话一说,道隐子的神色才有细微变化。   常无有也道:“不错,便是不能指点,这踏足长生时的异象很是重要,异象越多,越说明底蕴深厚,日后也好规划道路,可惜两界阻隔……”   “无妨!”元留子终于接过话来,道:“以方才之法感应,可得一点景象!”他又对道隐子道:“师弟放心,贫道以宗门与道心起誓,绝无害人意,是真心关注扶摇子,要助他修行!”   话落,雷霆落下,缠绕元留子之身,而后渗透血肉,锁住心灵!   “好家伙!还真敢下本钱!”   这下子,连金乌子都被惊住了,着实没想到这元留老道这么敢下本钱,他这话一说,等于自缚手脚,便是日后成就真仙,面对陈错的时候,道心也要被克制!   “这老儿忽然这般肯下本钱,绝对不该是自行判断,但短短时间,就是请上谕也决计是来不及的,莫非……他背后有高人?”   金乌子思量着,见道隐子面露沉吟之色,就传念道:“师弟,元留子既立心誓,你又何必再担忧,不如就与他一二,以扶摇子的资质,这踏足长生的时候,说不定就要有三重异象,足以震慑八宗!毕竟,一入长生,那可是大为不同了!”   得了此言,道隐子终是点头,毕竟他这心里一样担心,身为老师,既然有机会,自然也想在这时指点一二!   见得此景,元留子终于松了口气,心道祖师之令,总算能交代了,只是这心里难免苦涩,想着:“也不知那扶摇子到底有个多大的底蕴,能引得祖师这般重视!不过,若能观他的长生异象,或能窥得一二吧。”   这边想着,手上却不敢耽搁,立刻掐动印诀,口中念咒。   顿时,一道清风落下,缠绕印诀。   嗡!   顿时,整个周天星斗大阵都震颤起来。   阵中八宗掌教、宗老同感体内玄功运转,意念、法力、气血都分化出一丝,在元留子面前汇聚。   顿时,一副画轴当空形成!   那画轴震颤之间,一道涟漪缠绕道隐子,而后落在玉石星罗榜上,循着一缕联系,借着最后一点真名关联,气息穿梭时空!   顿时,画卷缓缓展开。   众人定神看去,先是看到蒙蒙云雾。   随着元留子一指点出,云雾缓缓散开……   .   .   寂静石室之内,陈错周身光影斑斓。   五行五气,金木水火土,无半点异象泄露出来,在祭炼小葫芦时经常见得的火龙、嫩芽等全无踪迹。   神火、建木、重水、精金、息壤。   这种种五行精华至宝,在这一刻化作五色之气,随着陈错的呼吸在内外循环。   每一次循环,都似乎能将外界的元气带来,融入血肉筋骨。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陈错全身各处生出细小的电光,穿透血肉皮膜,直达骨髓深处,而后闯入心灵殿堂,化作元气雷霆!   心灵震颤。   陈错的头上的三花之中,立刻就有三道身影闪烁不定。   青色、金色、白色三色流转,少年、青年、老年人生变幻。   三道化身,三种人生,三重心境。   垂落下来,融入心头。   陈错的心灵殿堂中,明月高悬,心中道人斜卧其中,抓住三道光辉,一撒,三花散落,花瓣如雨点,不断的落在全身各处,融入血肉。   顿时,那全身各处的细小闪电越发猛烈起来!   狂暴的气血从血肉深处迸发出来,却不是朝着外面爆发,而是向内,向着身体的最深处,朝着心灵进发!   心灵殿堂宛如深渊,将这些气血吞纳之后,圆转循环,其中有无数花瓣涌现出来!   这花瓣之中,三重意境在心灵中绽放花朵。   陈错全身光影重重、气血漫漫。   他的身躯已然难以局限住心念与气血,性命交缠之间,朝着身躯之外辐射!   “三花五气,轮回往生!”   昆仑秘境中的几人的目光,这时正好落下来。   跟着就瞧见,一轮明月在陈错身后升起!   “念中生明月!”金乌子眼睛一瞪,“再说他不是真仙转世,谁人能信?”   话音未落,却见那明月中,一个道人的身影浮现,一挥袖,森罗万象层出不穷,光影变幻之间,上至九天明月,下至微末蝼蚁,广如无边大地,细如砂砾佛国……   无穷景象在这一刻走马灯一般的闪过!   便是八宗宗老见多识广,这一刻也看得目瞪口呆。   “好些个景象,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金乌子又道,“这必是他觉醒了前世部分记忆,才能演化出来……”   倏的,那森罗景象骤然裂开,一张青紫鬼面咆哮而出!   见得这一幕,众人脸色陡变。   “正是这张鬼面,让我等先前误会,”荡寇子沉声道,“为何衍生这般异象,总要有缘故吧,莫非是曾经炼化世外鬼怪?”   这话一说,却见那鬼面面色肃然,额间睁开了第三只眼,投影出一片桃源景象来!   “桃源!”   这下子,连元留子、周定一都是脸色大变。   那望气真人更是眉头一皱,表情凝重起来。   道隐子则是目露光华,露出一抹笑容。   不过这桃源之影只是一瞬,旋即彻底崩裂,竟是被一个小葫芦收入其中!   “这是什么法宝?”天上,周天星斗大阵深处,那天庭神侯的声音传出,隐隐竟有一抹警觉。   “那是吾徒的本命法宝!”道隐子一眼看过去,眼中闪过寒芒,“我太华山的本命法宝性命交修,乃是修行根本!”   他这边说完,那边小葫芦已然飞入明月之中,被月中道人一把抓住,跟着这道人盘坐起来。   众人看到这里,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算是了结了,着实是……”金乌子砸砸嘴,“惊世骇俗!”   陈缎衿则是眉头一皱:“方才那算是几重异象。”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荡寇子倒是算了起来:“这……从一开始的明月,而后则是森罗万象,跟着是鬼面,然后……”   可惜,他刚算到一半,却听金乌子一指画卷,道:“别忙,这还有呢!”   “什么!?”   众人闻言,再度看去。   却见那道人身下一团庆云忽而膨胀开来,身边居然还有几颗星辰闪烁!   随后,这道人一挥手,一本金书落下,翻转之间,香火意念蜂拥而出,演化人生百态!   见到这一幕,元留子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跟着,那金书中传出咆哮,而后一头猿猴跃出,一头白马紧随其后,这一猴一马冲出明月,便要奔逃!   却见陈错张口一吐,竟有一道碧玉清气传出,当空一转,便将心猿意马圈住,生生拉了回来,而后化作头箍、缰绳,将这两物定在明月之侧。   随后,这清气散落开来,随着思绪念头扩散全身,深入骨骼,他浑身的骨头震颤着,越发洁白、剔透!   “道骨玉质!”   金乌子一时失声。   余下众人反而沉默了,只是盯着看着。   画卷中,陈错身上已然五光流转,头上赫然三花生灭。   忽然,他一抬头,竟是隔着画卷,朝众人看了过来。   顿时,云雾聚集,将这画面彻底遮盖。   .   .   这正是,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第三百零二章 玉骨道韵抚狸奴   清脆的声响,在全身各处响起,陈错感到浑身的骨骼渐生变化,越发晶莹剔透,隐隐透出光泽,那骨骼表面更有诸多繁复纹路出现,一道一道,隐含奇特韵味。   随着玉骨衍生,陈错的思绪更是越发清晰,灵识越发敏锐,那被窥视、探查的感觉,越发清晰起来。   “该是师父与其他宗门的长者在探查此处,只是几道念头探查,便有隐隐威压传来,我便是在突破的紧要关头,有天地元气灌注,都无法完全屏蔽……”   在光影的照映之下,陈错神色如常,眼中有诸多虚幻景象变化。   “到底是性命合一,心念、气血结合一起,这就突破了自身极限,彻底发念于外,不惧阴风烈日,连原本只能勉强察觉,以道术法门才能摄取的外界元气,都能轻易吞纳,就像是呼吸般简单,不过这对我而言,本就不是问题,有无名吐纳法在,从一开始就不受限制。”   随着修行的深入,道行的加深,陈错越发意识到,最初的那套吐纳法,是何等的珍贵与不凡,只是想要探查,亦无从着手,只能先暂时压下。   这时候,他的身上,明月、五光、三花等等异象尚未褪去,只是虚化震荡,在身上流转,并向内聚集,像是要融入其身。   陈错心念一动,便知晓了缘故。   “这些异象乃是我自身的念头、气血结合后,越发澎湃、膨胀,身躯已然封锁不住,这才散溢辐射出去,又和外界的天地元气结合,在念头的影响下,生出诸多变化,一旦归来,估计又能衍生出几个天赋神通,但与之前不同,整个过程皆在掌控,那么衍生出来的神通,便不会如黑白人间、森罗茧房、三火神通那般不可掌控,能随心塑造,所以不该贸然凝聚,该好生思量才对。”   周遭,有淡淡的雾气蔓延开来,将这一座简陋石室映衬的宛如仙境一般。   他的意念、元气,乃至种种异象涟漪,尽数都被云雾阻隔,半点都不泄露出去。   陈错念头一动,一只黑猫出现在云雾范围之内。   随即,这黑猫满脸疑惑的朝着四周打量着,身上有点点电光闪烁飘动,随即见到了陈错的身子,便嚎叫一声,扑了过去!   但就见陈错一伸手,那掌中像是藏着一个深海漩涡,将周遭的一切都吸扯过去,那黑猫“喵呜”一声,扑到一半就失了重心,等落到陈错手上,浑身电光瞬间就被另一只手扯出来。   甩甩手,驱散手上的电光,陈错抚摸着黑猫,眼中的诸多景象骤然一散,化作一团云雾。   这云雾似乎浓的化不开,仿佛遮掩着一个世界。   “三花五气一聚,与梦泽之间的感应越发清晰了,以葫芦为媒介,已然能将梦泽的一部分雾气扩展出来,雾气笼罩之处,宛如梦泽降临,而且无需消耗我自身的法力念头,如今需要验证的,主要这雾气笼罩可以达到多大的范围!”   对于陈错而言,踏足长生之后,自身有诸多变化需要一一探查、梳理,这是一个发现自身、了解自身的过程,唯有知己,方能前行。   不过事有前后,对他来说,目前最需要探查清楚的,还是依托于自身,却仿佛笼罩着迷雾的梦泽,以及……   念头一动,陈错的体内,一缕清气流转变化。   “这清气无故而来,似与星罗榜有关,该是师父身边之人的手笔,而清气玄妙,虽无恶意,更是推动我这身躯脱胎换骨,玉骨内生,但终是来的突然、奇特,得尽快探查清楚才是。”   转念之间,云雾渐浓,慢慢将其人身影笼罩。   .   .   画卷上的画面已是彻底看不清楚,尽数都被云雾遮盖。   但是蟠桃林中的几人的目光,却都还停留其上,甚至久久无人说话,仿佛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一声轻响自清微教常无有的身上传出,众人仿佛才猛然醒来。   周定一叹了口气,道:“清气缠神,固然能让人脱胎换骨、洗髓伐脉,但这玉骨乃是道基,为先天道身之雏形,往往都是先天成就,要在怀胎之时便有机缘,过去从未听闻问心清气能够塑造玉骨,这次是真的开眼了。”   说着,他还摇了摇头。   余下众人下意识的点头,心中惊讶并未消减,反生感慨。   过了一会,那金乌子才道:“玉骨衍生固然惊人,但三花显化也是不凡,早就听闻扶摇子走的是古之炼气之法,但就是先秦之时,这踏足长生的炼气士,也是五气内蕴,从而性命相合,混元为一,而三花生灭,乃是化虚为实的迹象,代表着归真不远,是元始道长生巅峰圆满的标志!结果他一踏长生,就有顶上三花,原本的底蕴和积累,到底是有多深厚?”   望气真人道:“老夫观之,其人念蕴神藏,想来若不是神藏限制,早就一步长生了,如今生生压制,却又应了厚积薄发之命格!”   “即便如此,以长生之身,居于神藏之内,却能感悟探查亦是离奇,他是何时发现吾等探视的?”荡寇子轻轻摇头,脸上带着感慨,“虽不知元留子师叔的法门基于何等神通,但有周天大阵遮掩,又有神藏两界隔阂,加上时光扭转之局,想要发现我等窥视,不是靠着敏锐就能做到的。”   说着说着,荡寇子看向道隐子,拱手道:“师叔收了个好弟子啊,我这位师弟的悟性与机缘,着实是令人羡慕。”   “可不光是靠着悟性和机缘!”陈缎衿接过话来,“踏足长生时的异象,源于自身积累,亦源于心灵,便是有前世机缘继承下来,但到底是转世一遍了,依旧是从零开始,以这陈方庆的年岁和修行年限来看,短短二十多年,他就积累至此,实在是令人惊叹!”   金乌子亦忍不住道:“问心清气竟被他直接拿来定住杂念和遐思!难怪半点波澜都不起,这……这哪里是拷问,分明是成了助力啊!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提前将杂念和遐思分出、镇住,等着……”   “不错,该是命数之玄妙!”望气真人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精芒,“气运推动之下,合该这陈方庆今日长生,各方无论如何应对,最后都会化作其人助力!”   “是有这么点意思!”金乌子点点头,对道隐子道:“师弟,有这样的弟子,太华中兴指日可待啊,当真是羡煞旁人。”   旁边,听着众人言语,元留子心头的震撼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与其他人不同,他所施展的这套法门,虽是源于那位长发男子,但毕竟是通过自己施展的,这感触自是更加清晰。   旁人都只是看得画轴上的一点光影,唯有他透过法诀联系,感受到了一点陈错身上的气息变化——随着层出不穷的异象变化,陈错身上的气势、气息也接连变化。   时而缥缈,时而厚重,时而锋利……   而有着大阵与神藏的间隔,就是以元留子的道行和灵识,竟也无法看出陈错的道行根基到底是哪个。   甚至,隐约之间,他还察觉到,那画卷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异象特性,并非陈错的全部,在他的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什么力量。   “这或许就是他忽然干扰探查,不让我等继续探查后续的原因了。”元留子心头一动,“不过,不管这后续还有什么异象,只是当下展露出来的种种,就足以震慑各宗了,这恐怕也是他一开始未曾隔绝探查的原因所在。”   一念至此,祖师为何那般看重此人,元留子终于有了一点认识。   “这样的人,竟不为我昆仑所得……”   后悔之念再次升起,随即元留子叹了口气,再次慧剑斩念。   另一边,见元留子不说话,那周定一主动道:“这一步长生之后,异象相随,其实就是性命合一之后,引动了天地元气,随即便会收拢元气入体,将自身小周天,与天地大周天结合,接下来扶摇子该是坐定巩固,收拢异象,衍生神通,所以还要闭关一阵子,就算时光扭曲,内外年月不同,也该会巩固一阵子,这期间若能联系上其他人,更便于了解扶摇子和神藏的局面。”   这般说着,他的目光顺势就落到了常无有的身上。   这位清微教掌教笑道:“好叫师兄得知,贫道方才便感应到了劣徒,这才发出一点异响,这会辨别清楚,已然是联络上了,诸位且待……”说着,这常无有屈指一弹,一点火星飞出,而后扩张开来,火光描边,宛如一面镜子。   镜子里,出现了红鸢的面容。   红鸢似在照镜,见状微微诧异,跟着面容快速闪烁,随即不见了踪影。   “是贫道疏忽,内外时光扭曲,要以意念与之交谈,估计里面过去了几日……”话落,那常无有分化一缕意念,传入镜中。   “原来是师尊。”红鸢看着面前的这道身影,并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您老来的不是时候,我正要与有穷氏的神祇见面,商谈结盟事宜,等这事过后,再和您老说话吧。”   “有穷氏的使者?” 第三百零三章 有穷氏问盟   “不错。”   红鸢缓缓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师尊能与我联络,想来对神藏局面该是有了了解,此处与上古时一段历史似是而非,我如今所在的徐族,虽是小族,但在扶摇子师兄的布置下,也入了那有穷氏之眼,先后派来几次使者,要商谈结盟事宜,不过这有穷氏野心不小,与之应对,颇为费心。”   常无有听出几分言外之意,就道:“如此说来,结盟事宜的起因,源于太华扶摇子?”   红鸢步伐微微一滞,点头道:“不错,入得神藏之后,往往我还在思量对策,或者稍有头绪,师兄就已经出手平息事端,更有着连我都看不透的布局。”   常无有不禁愕然,自家这弟子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表面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实际上真能入其眼之人寥寥无几,如今这话听着,是吃了瘪?甚至隐约还有点敬佩?   似是看破了师父的心思,红鸢笑道:“此事虽是师兄布局,但他该是也没看透有穷氏的胃口何等大,但我自信能够应对,等师兄出关,再告诉他其中曲折。”   说到这里,红鸢倏的神色一变,随即眼神锐利起来,话锋一转,就道:“客人已至,师尊,改日再与你叙旧。”话音落下,其人身子一晃,已然离去。   常无有一愣,便要循着联系跟上去,只是这一动,形成投影的这道念头竟受排斥,直接炸裂!   .   .   徐族主城的大门处,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这人身材高大、身具英武之气,头上戴着羽冠,身披兽皮,露出大半个身子,深山皮肤宛如精铁所铸,在日光下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辉。   祂看着城中人群,笑道:“好生浓郁的生息,徐族虽小,但也有可取之处。”   他们三人模样古怪、风尘仆仆,但这沿途的徐族族人对此却视若无睹。   站在左边的那人则道:“最近徐族不少人家中都添了喜,因此人气增长。”   “哦?如此说来,该是那位送子神的手笔了,”英武男子目光扫过街上众人,“如今这世道,人口就是一个部族延续和繁盛的保证,这等神位,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走,该去见见正主了!”   “尊令!”   三人说着,一步迈出,踏入城中,但就在这一瞬间,周围景象骤然扭曲,走马灯一般旋转起来。   “雕虫小技!”左边那人冷哼一声,就要出手。   但英武男子摇摇头,道:“这是主人相邀,我等为客,岂能补给面子?”   说话间,周遭变幻的景象缓缓停滞,最终彻底稳固。   一座巨石垒成的恢弘神庙出现在三人面前。   左边那人就道:“这神庙看着雄伟,但不过粗石垒起来的,其实简陋!”   “屋不华贵,有神则尊。”英武男子笑着,凝神朝着庙中看去——   红鸢施施然走了出来,拱手道:“有穷国主亲临,有失远迎,”而后目光扫过英武男子身旁两人,“这两位,该是国主的左膀右臂,寒浞与武罗吧?”   “哈哈哈!好眼力!”英武男子哈哈一笑,抱拳行礼,“见过尊神!见面更胜闻名,此行不虚!”   此人,赫然就是有穷氏的国主,羿!   左边那人正是寒浞,身上神纹闪烁,浑身透露出生人勿进的意境。   右便的,则是个雄壮男子,纹着豹纹,身子是寻常人的两倍,就这么站着,宛如一座肉山!   听得招呼,红鸢摇头道:“国主嘴里夸我,心里想的却是征伐之事。”   羿也遮掩,道:“既然尊神这般说了,某家也不隐瞒,不错,某家此来,就是为了请尊神相助!你虽是虚幻之神,但一年时间就将小族经营起来,有持有增人神职,在这小小部族之中,实在是浪费了一身本领,不如过来帮我,助我成大事!”   边上,寒浞立刻就道:“若非沅在族中一力推荐,加上你的名声,我家主君哪里会亲自过来招揽!”   巨人一般的武罗则道:“只要归顺我家主君,小小徐族自然可得庇护!”他虽然身材高大,但声音却出人意料的清亮。   红鸢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但跟着就摇头道:“盟友之誓,我已经看过了,内容实在匪夷所思,恕难从命。”说着,便一挥手,将一张布帛当空展开。   “按着其上所言,徐族可不是找了个盟友,而是找了个宗主,不对……宗主尚要照料从属,护持从属安全,不说分润战利品,可有穷氏则不然,不仅向盟友索要贡品,有了战事,徐族要自筹兵刃,派出精壮男子出兵,这也算了,更不要说,这所得之战利品,还要上缴之后,由有穷氏来分配,此非盟友所为。”   武罗皱起眉来。   寒浞则冷笑一声道:“你与徐族并非一体,这大荒之上,不知有多少部族的图腾神,将部族发展起来为进身之阶,归根到底,神祇不朽,部族多变,徐族这般野蛮部族,不过比野兽好些,只要归顺吾主,便可为有道国民之神,岂不美哉?”   “听着不错,但先不说我与这徐族已然相连,”红鸢还是摇头,“更何况,以弱而起,方显得手段,投靠抱团算个什么事?”   武罗眯起眼睛,道:“听这话的意思,尊神要与我等作对?”   红鸢正色道:“若不遵从,便是作对,贵族日后敌人怕是不少。”   “唉。”这时,羿叹息一声,眼露悲悯之色,“可惜了。”   .   .   主城之上,云雾之间,正有三道身影驾雾腾云,在云雾的遮挡中,观望下方景象。   其中一人摇头叹息着:“这小族之神有些几分骨气,可惜,有穷国主亲至,他终是难逃,也不知有什么依仗,居然敢当面顶撞,莫非此人没有察觉到那有穷国主在隐藏实力?”   在此人身旁,赫然立着那鸠!   但祂仿佛失了被封镇的记忆一般,说道:“此人既然敢放眼,必然是有些依仗的,否则大可学你孟极,隐匿逃遁了事。” 第三百零四章 化假为真,一家言成万家念!   “这话新鲜。”   最先开口的那人笑道:“咱们又不是没见过有穷国主出手,被祂看做靶子的,哪有人能逃脱?便是我,也只能远远躲避,今日之所以敢靠近窥视,也是以我之权柄,结合着讹妹之手段,才能带着你隐蔽起来,不被祂发现。”   这人也是一尊神灵,面容英俊,身子修长,且皮肤白皙,名为“孟极”,掌握隐蔽之权柄,最是擅长隐匿踪迹,此刻祂便在驱使云雾,遮蔽着几人踪迹。   说着话,祂又朝着第三人看去。   这第三人却是个女子,外表看起来只有十几岁,面容清秀,眼睛灵动,双耳细而尖,纤细的双手正攥紧成拳头,一脸紧张的盯着下面。   这女孩亦是神灵,名为“讹”。   她听了孟极之言,赶紧回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隐约露出了两颗兔牙与浅浅酒窝,低声道:“那有穷国主目光如炬,心思剔透,根本无从蒙骗,就是神念稍微靠近祂,都会被其察觉,所以我扭曲和蒙骗的,乃是下方的光影,让这周遭景象,以为吾等不存在。”   孟极一愣,随即笑道:“这般说来,多亏讹妹机智,”而后看向鸠,道:“你瞧,这有穷国主是真不好惹。”   鸠却道:“吾等此番东游,要分化有穷氏之联盟,令东方之民归化,这徐族终归是其中之一,便是不能拉拢,能知道个前因后果也是好的。”   “祂的目的,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孟极嘿嘿一笑,手指尖上有一点光辉萦绕,说道:“这有穷国主从族中禁地领悟了虚实之意,如今怕是到了要将心中所思所想传递出来,辐射投影一方的时候了,对于天生神裔而言,这一步何等困难,不借助天下权柄,几乎难以如愿。”   鸠在一边听着,心中一动,笑道:“没想到你现在还考虑这些了,那依你之见,这有穷氏之主,到底有何目的?”   “无非是要借天下人心,来化假为真,借此突破血脉制约,踏足巅峰!”孟极一下就精神起来,“须知,这天下早就被夏后氏刻下了姒姓,夏主之言、之想、之服饰、之风俗、之礼仪,已是传遍天下,哪里还容得下,第二个姓?最多是边角之地尚有空余,所以祂这般征伐,除了掌控天下的野心之外,肯定也有更深图谋。”   说到这里,祂竟是叹息起来:“祂们这些神裔,大部分天生就性命合一,血肉如念,意念若存,便能不朽,意念不缺,肉身圆满,就算是神思枯竭,只要补充气血,就能滋养神魂,但同样受困于此,意念思想要突破肉身藩篱,传之于外,那也是千难万难。”   “此话怎讲?”鸠像是突然来了兴趣。   边上,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这些年在外奔走,有好些事不知道,我在圣殿翻过有穷氏的卷宗,”孟极却不疑有他,闻言得意一笑,“这个氏族在神话时代的祖先,也是天神,曾射杀九只金乌,吸纳了金乌精血,融入自身血脉,如此才塑造出了这一脉神裔。”   “这个我也知道。”讹低语了一句。   鸠却问道:“后来呢?”   “后来?”孟极叹息道:“众神陨落,有穷氏的天神祖先当然也不例外,但血脉流传至今,可这血脉神力可以传承,神念结晶却不能,而没有神念结晶,不能拿捏真假、玩弄虚实,终究要被困在身躯之中。不过比起咱们来,祂们至少还有个指望。”   顿了顿,祂的表情严肃了不少,继续说着:“这有穷国主既然走到了长生尽头,肯定是想更进一步的,祂强纳小族,又不吞并,必然要将自身的思想、主张,甚至一套歪理邪说,给烙印在这些族群的心中,待得诸族被他移风易俗,与祂相同,再去扭曲诸族历史,用祂的思想,覆盖原本历史,将虚假之念,变成天下人心,化假成真!”   见鸠听得仔细,孟极越发兴致高昂,祂指着下面,道:“徐族虽小,却不是没有跟脚,其族中有史令纪录历史,算是开化之族,这等族群的历史传承,本就蕴含伟力,否则焉能承受两神之位格?你道那两神的权柄从何处来?还不是抽取了徐族的历史精华!”   说着说着,祂竟是叹息起来:“须知,当今这世道,天地断绝,权柄散落,想要更进一步何等困难?否则,这有穷之主何必想着王都的位子?但即便祂不篡了人主之位,只要能聚集这东边众族之史,炼化之后,为己所用,篡改历史,继而扭转人心,那掌握虚实,踏足巅峰,不是水到渠成之事?”   “是的,”讹在旁道:“欺骗历史,深入人心,就能化假为真,则一家之言,可为万家之念!”   .   .   “一家之言,可为万家之念!欺骗历史,化假成真,虚实……”   石室之内,云雾缠绕陈错,他的一双眼睛绽放光辉,额头上一道细长的纹路微微震颤。   “如此看来,诸族争霸,争夺的不光是生存空间,还有更深层的意义,话语权?铸史权?解释权?”   随着陈错的意念变化,在他身边,诸多奇异景象接连浮现,慢慢聚集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天下大势之图!   他的目光,落到了这张图的中间。   一颗似虚似实的树苗,伫立其中。   “有穷氏的国主,想要谋夺天下权柄,或者说,强行联盟各族,为的是扭曲各族之史,从而化假为真,这是否是寻求归真之境?那岂不是说,在这神藏世界中,归真就是此世之巅峰?不过,为了突破境界,要兴起波及整个天下的刀兵,委实古怪。毕竟,外界修行,几乎难以干涉凡俗王朝的,一样有人归真。”   回忆着孟极之言,陈错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所谓的神裔,便是上古天神的后裔,天生强大,性命合一,但也因此受到限制,但孟极说祂们还有一点指望,岂不是说,圣殿神灵无法更进一步?”   倏的,他想到初见寒浞时,对方提到的一个词。   “虚幻之神!”   陈错思绪起伏。   “无论如何,神藏世界确实存在不少玄妙,甚至连看似不起眼的徐族,都因为记述了历史,被高看一眼,也对,当初他们一群人一拜,我与红鸢就有了神位权柄,这里面也值得探究,而且……”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颗小树苗上。   “我那残缺之道,恰好也与天下之势相关,更隐隐根植于神藏,这般算来,莫非这欺骗历史,化假成真之中,就存在完善此道的契机?”   一念至此,陈错抬眼朝外看去。   “确实不能任由徐族被有穷氏吞纳,红鸢既然阻止,或许也发现了什么。有穷氏之主,连同寒浞和武罗,三人联袂而来,红鸢却无慌乱,更不曾逃遁,该是有后手的,既然如此,可先静观其变,当然,如果局面不对,还是得出手的,毕竟是仙门一场,而且与有穷国主对战,正好让我感悟自身变化……”   这般想着,他缓缓吸气,面前的天下轮廓随之消散,化作五色气流,自口鼻入体。   “我虽初入长生,但先前积累不少,以五行至宝凝练先天五行之气,又有三大长生化身融汇三花,实力理应比寻常长生要高得多,但没有一个参照,不知在神藏中处于一个什么层次,未来想要掺和到神藏大势中,完善那个残缺之道,必须要先明确自身定位,况且,彻底炼化了小葫芦,也有着保命底牌。”   .   .   “吾主一番好意,你却不珍惜,该是不知大荒凶险,须知,如你徐族这般小族能安稳度日,开垦荒地,正是因为咱们有穷氏在前面顶着,挡住了暴夏的征伐,否则哪有岁月静好?我等为此损伤不小,你等小族的进贡,正是为了弥补吾族损伤,才好继续抵挡……”   神庙前,剑拔弩张。   无需羿吩咐,寒浞便一步踏出,摊开手,一团变幻的光影迸射而出,转眼笼罩周边!   “得让你们亲自体验一番,才能明白吾族之苦心,知晓自身局限!”   随着他话音落下,光影已然笼罩了整个神庙!   顿时,红鸢身边景象变化,化作沙场!   大地震颤。   成百上千名身形巨大的黑甲战士呼啸而来,虽千百人,却脚步整齐,每一次落在地上,都发出震耳轰鸣,热腾腾的气血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红鸢立刻察觉到,自己散发在外的灵识念头被这气血一扑,便燃烧起来,于是露出一抹笑容:“好一支铁甲兵马,气血充盈至此,个个都是武道宗师,又以阵法连接,气血流转之下,只要这黑甲兵在阵中,个个都相当于武道第二步圆满!这可是近千人的武道宗师啊,以兵家阵列操控,堪称人间凶器!”   “大夏黑甲兵,每个人都足以以一当百,在各部神灵被圣殿牵制的当下,这支队伍可谓所向无敌!一旦出动,攻无不克!便是神祇,一旦被黑甲兵包围,被气血镇住,一个不小心,也要陨落!”   寒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其音渺渺,宛在天边,又近在耳边。   “便是这样一支队伍,被吾族挡在西边,你等坐享其成,居然还理直气壮,便亲自体验一番黑甲之威……”   看着呼啸而来的黑甲洪流,红鸢眯起眼睛,手上一晃,就多了一杆长枪,而后猛得一甩!   呼!   破空声中,枪出如龙,十三条火龙咆哮而出,炽热奔涌,火浪不绝!   黑甲阵势的气血浪潮,一下子便被火焰灼烧殆尽,随后整个队伍都被烈火淹没。   周边浮现出一道道漆黑裂痕……   .   .   “寒浞最擅玩弄人心,早年被部族赶出来后,还曾化名游历,编了不少歪理邪说,单论手段,比之讹妹还要强上几分,毕竟你只是天赋神通,但寒浞却经百多年锤炼,将诸多神通融入幻象,一旦被祂所营造的幻境笼罩,轻者失神,重者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云端之上,孟极正说着,但话至一半,便戛然而止。   那讹神正奇怪着,忽听一声暴响,随后祂便惊讶的看到,笼罩了整个神庙的光影宛如镜子般碎裂,无数碎片四散开来!   .   .   幻境破碎,碎片飞舞之间,十三条火龙呼啸而出!   飞舞之间,寒浞脑袋中一阵刺痛,心中的念头尽数燃烧!   祂竟是惨叫一声!   “无用之徒!”武罗冷哼一声,迈步上前,浑身筋肉震颤,气血沸腾之间,从全身各处的毛孔中喷涌出来,化作蒸汽,将祂整个人笼罩,衍生血光,朝着右臂汇聚。   武罗顺势抬起右手,便要一拳打出去。   嗡嗡嗡!   顿时,周遭地面震颤、龟裂!   狂暴的气息,从祂的体内涌出,甚至在其人体表,凝结成了铠甲的形状!   “且慢。”   就在这时,羿抬手挡住了武罗。   “这位尊神不是你等能对付的。”   说完这句,祂的眼中闪烁光泽,抬起手,一指点出。   无声无息。   “终于出手了!此人绝非一般的长生,但只要能瞬间压住这有穷国主,接下来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若不能,那便……”   红鸢眯起眼睛,凝神戒备,眼底深处有一抹红光逐渐浓烈!   但下一刻,红光骤然破灭!   “噗!”   红鸢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感到体内一处被无形之力洞穿,随即便要动作,但刚起的念头,却骤然破碎,便这般立在原地,眼中流露出惊讶与疑惑之色。   “怎么!?”   “你虽然身有特异,但我既然出手了,你自然什么都做不了,”羿笑了起来,祂的瞳孔已然化作金色,“我这双眼睛,能窥破虚妄,而我的这手……”   他还是伸出手指,依旧是轻轻点出。   无形涟漪荡漾出去,快疾如箭。   “能射穿万物万念!”   红鸢闷哼一声,随即感到体内传出碎裂声,跟着脑海中一阵轰鸣,一团模糊的金光,从头后迸射出来!   金光中,隐约能见到复杂纹路。   “这是……”   红鸢的眼神骤然一变,感到浑身似有千百丝线,被人生生撕扯出去!   “神灵符篆!”   羿笑道:“你若不愿意归顺,那这神灵权柄,便不能让你掌握了,否则平白让其蒙尘!”   说话间,祂再次屈指一弹。   这一次,红鸢心神一颤,感到冥冥之中的一股联系,似乎震颤了一下。   “嗯?”羿面露诧异,“你与这徐族的联系,竟是无法直接射断!”但旋即,祂又明白过来,“对了,当初徐族衍生出来的神位,共有两尊,还有一个一直不见踪影,本以为是逃遁了,现在看来,还是潜伏周边,既然如此,那就先将你制服了,再说其他。”   说话间,祂又是一指点出、   涟漪荡漾,威逼红鸢。   红鸢脸色凝重,其眼瞬间一片赤红,体内有一朵红莲逐渐显形……   就在此时。   陈错的身影出现在红鸢跟前,伸出手指,凌空一弹。   当! 第三百零五章 化念为箭,鬼染神心!   碰撞声在四周回荡。   传入寒浞和武罗耳中,让祂们眼皮子不断跳动。   “被挡下来了?”   虽然未曾见得半点迹象,但两人却是一下子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哦?”羿微微眯眼,眼中金光雀跃跳动,手上不停,又是一指点出。   涟漪荡漾,直指陈错。   陈错额头上竖目张开!   这眼眸中黑白交缠!   顿时,在陈错眼中,天地却更加分明,原本无形的涟漪,也显露出了迹象。   “居然是箭!”   无形之箭,洞穿万物万念,使人防不胜防。   既明了来袭之物,陈错念头一转,竖目中涌出黑白两色之光,扫过周遭。   “嗯?”   云上、庙前,众人皆感到一点奇异之感。   唯有羿惊讶的发现,那激射而出的无形之箭,居然倒转回来,祂立刻挥手驱散,而后看着陈错的目光中满是警惕,更是手上不停,连连点出。   道道涟漪蔓延而出!   顿时,天地间隐现阵阵破空之声。   陈错伸手一抓,五色流转,那一道道涟漪尽数都被刷入梦泽,自身却是毫无影响。   “以我目前的手段,应付这位有穷国主该是绰绰有余的,但祂肯定还存着底牌未曾动用。”   一番交手过后,陈错的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和主君针锋相对!”武罗不由动容,眼中隐隐有着惊骇。   寒浞则是脸色一白,明显也是大吃一惊。   羿脸上的从容之色已然消失。   “听说徐族有两尊神灵降临,看阁下的样子,应该就是那第二尊神灵吧,执掌财货权柄。”祂缓缓说着,语气中有着凝重。   云中,孟极指着下方,急急道:“这就是徐族另外一尊神?生生抗住了有穷国主!这人是何来历?”   “师兄,你出关了……”   红鸢站在陈错身后,表情有几分复杂,感觉这位原本就让自己捉摸不透的师兄,似乎被更多的迷雾笼罩了。   迟疑了一下,红鸢道:“此人神通很是诡异,似乎能无视种种限制,我身有特殊,身躯不会被轻易损毁,但祂一出手,无声无息的,就让我的内脏直接受创。”   “祂身在神藏之中、诸族土地之上,占着诸多便利,不然你也不会被祂的神通得手。”陈错甩甩手,心里意念流转,手中五色一转,又将一道无形涟漪收入了梦泽——如今他彻底炼化了小葫芦,这葫芦在体内处处穿行,意念一动,如臂使指。   他这轻松写意的样子,对面的羿眉头微皱,随即眼中金光大盛!   嗡!   四周,震颤之声不绝,无形之箭竟是从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不妙!”   红鸢心头意念狂跳,忍不住就要出言、出手,却见陈错不慌不忙的取出了一个葫芦,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敲。   呼!   葫芦登时爆出狂暴的吸扯之力,将充斥各处的无形箭尽数吸了进去!   “有意思。”羿的表情终于变了,祂眼中的金色光辉越发浓郁,“尊下这等手段,着实令人敬佩,可既然已经出手,脸面算是撕破了,总要将你们二人压服了,才好再说其他!”   说话的同时,祂的手中忽然现出一把黄金长弓,上面满是玄奥繁复的纹路,隐现光辉。   轻轻拨动弓弦,羿眼中的金色光芒骤然爆发,像是眼眶中长出了两颗太阳!   强烈的神念光辉,从双目中迸射出来,融入了手中的长弓,化作一根长箭!   祂便张弓搭箭直接射出来!   黄金箭矢携着刺眼金光,破空而起!   冥冥之中,这箭中蕴含着的意志显化出来,其存在的意义亦在这一刻分明!   贯穿陈错!   这既是此箭诞生的原因,也是此箭存在的理由,便是射杀敌人,无论如何挪移,都会如影随形,不中不休!   “这等神通,我倒是熟悉!”   陈错正在想着,那箭身的金光中,又分化出无穷念头,那念头又从虚幻转为真实,衍生成了千百支箭矢,每一支中都蕴含着主张和思想!   “这箭矢中,蕴含着好浓烈的念头!”   恍惚之间,他心念竟是被干涉摇晃了一下,隐约看到了一片奇妙人间——   那是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高贵者居于上,布衣黔首居于下,天地间永恒稳定,不见丝毫纷乱与变化。   “这一支黄金箭,不光是射敌,还要绝路,要将自己的思想强行灌输进来!”   金光逼近,陈错的眼中闪过一点迷雾,心中更生警兆,手中印诀一捏,便有雾气涌出,将自身和红鸢笼罩。   无穷念头衍生出来的千百箭矢已然纷至,密集如雨,凭空生烈焰,便将他和红鸢淹没!   万千箭矢汇聚,一根黄金箭紧随其后,金黄色的光辉扩散开来,形成了一片燃烧着的金色海洋!   陈错周身云雾聚散,将万千衍生箭矢吞没,两手之间五色流转,生生将那根黄金箭定在身前。   金黄箭头跳动、扭曲了几下,旋即恢复。   “原来如此,这有穷国主,该是触摸到了归真门槛……”   就在他转念之间,黄金箭头再次扭曲,表面浮现一道道裂痕……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辐射开来,整个徐族主城震荡起来。   看着神庙方向升起的那道金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人群惊恐,四散奔逃!   “射神!”   后面,寒浞与武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看着道道炽热箭矢,感受着恐怖威压,心中的敬畏近乎化作实质!   箭矢坠落,仅仅只是余波荡漾过去,连泥土都开始燃烧,像是萎缩气化了一样,慢慢消失,生生形成了一个个坑洞。   轰隆!   神庙崩塌,原本巨大的石块粉碎成一团团的飞灰。   热息四散,连天上的云彩都被冲击的消散了大半!   云中三神挪移隐蔽。   “居然真是射神之术!”   待得重新稳固之后,孟极咋舌道:“将心念思想投影于世!这有穷之主果然是领悟了神话时代射日天神的神通!燃实为虚,若是用炼气士的划分之法来说,几乎就是半只脚跨进了归真的门槛!这个有穷国主,已是此世的最顶尖人物了!难怪,祂敢起大不敬之念,要篡人主权柄!”   “顶尖人物……”边上,鸠咀嚼着这一句,真名带来的记忆碎片缓缓浮现,“没有飞升的世界,归真已是顶点。”   旋即,祂朝着下方看去。   “不知,我在这神藏之中,和最顶尖的人物比起来到底如何……”   .   .   “主君!”   感受着烈日之箭的恐怖威压,又看到那徐族两神的身形被金黄色的烈焰吞没之后,寒浞迈步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君这般出手,恐怕祂们是难以活命了。”   “若不将他们打服了,以这两人的性子和本事,哪有臣服的可能?”羿摇摇头,笑了起来,“若他们因此而死,说明他们无法承受住我的思想,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最多是将两枚符篆取出来,交给其他人罢了,算不得什么。”   寒浞听着,心里却是一跳。   祂可是知道徐族两神实乃天外降临,因而有着谋划,自然不想让两人折损于此。   但祂更不敢违逆羿的意志!   如此,寒浞不由焦急起来。   “可惜,着实是可惜了。”   天上,孟极也是连连叹息:“这个徐族之神,若能入了圣殿,得了王朝加持,或许真能和这有穷氏之主分庭抗衡,可惜了,咱们没能先将祂招募,说起来……”祂忽然面露疑惑,看向了鸠,“当初你来宣读的时候,是如何说的?”   边上,讹亦侧目留神。   鸠神色如常,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   滋啦!   伴随着撕裂声,那火海之中,一道身影走出,赫然就是陈错,他的手中拿着一截短箭。   “无事?”   孟极、讹、寒浞、武罗齐齐一愣。   看着他毫发无损的样子,便是羿都不由一愣,随即满心疑惑。   “不对,我能感觉到,射神之箭确实射中了祂,否则不会消散,但即便你神威再是强横,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毕竟这射神之术……”   祂正在想着,但被对面的陈错这么一看,心里忽然就有一团火升起,将心头的种种念头吞没进去,不过随即一道金光闪过,那心里的邪火骤然消失,所有痕迹尽数被消,点滴不存。   “三火神通,瞬间就被抹除了!”   这本就是陈错投石问路,见状不惊反喜,因为他在有穷国主的身上,看到了一点归真的玄妙。   “那支黄金箭,实是观想而成,里面蕴含着如同烈火一般的极端之念,爆发出来,便能灼烧实物,余波就足以破灭周遭,那些被这火焰点燃的泥土、石块不是气化了,而是承受不住这种极端之念的冲击,无法成为这些念头的载体,所以直接炸裂,化作虚无!”   想着想着,他用力一捏,短箭崩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念头。   “这场争斗,对我来说正当其时,能看到他人之路,作为后面道路的参考,不过,我刚刚踏足长生,神通衍生都未完成,不该用求道之身与人搏杀,现在既然得了一点感悟,也差不多摸清其底了,是时候结束纷争了。”   另一边。   羿的眼中金光涌动,手上的弓箭上,赫然又凝成一支长箭,搭在长弓上,嘴里更道:“尊下越发让我惊讶了,既然如此……”   “国主却令人失望。”陈错直接打断了对方,随后一点电光在他的手上跳动,跟着就化作汹涌雷霆,随着一道印诀,一同印了出去!   “雷霆?”迎着汹涌雷霆,羿却是摇了摇头,“难不成,你以为我的神通中蕴含着浓烈的念头,是阴神出窍一般的法门?所以想要用雷霆来驱散念头,你却不知,神通只是表象,是承载思想的工具,真正破灭一切的,是我的思想!”   说话的时候,祂眼中金光横扫,直接落在雷霆上,生生将大半电光抹除!   但旋即,就听“喵呜”一声,余下的一团雷霆,却是化作一只黑猫,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雷霆变成了狸奴?化虚为实?”羿眼神一变,但动作不见半点迟疑,一挥手,金光如箭,刺穿了黑猫,将之淹没。   但紧跟着,又是一声“喵呜”声传来,却是传自陈错身上。   羿猛地看过去,金色的瞳孔中,露出惊讶与疑惑。   对面,云雾飘荡之间,陈错不知何时竟盘坐在一团庆云之上,一只挣扎着的黑猫被他强行按在怀里抚摸。   边上,一根节节断裂的黑幡插在地上,发出桀桀怪笑。   一颗玄珠,悬于身边。   陈错指了指玄珠。   “国主的一支箭,令我心生一点感悟,现在尽数融入此珠,还请指教。”   话落,玄珠已是轰了出去,其势凶猛!   这珠子本就是纯粹念头的聚合体,珠子只是表象。   念头的跳动何等迅疾,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已冲到了羿的面前!   后者到也不慌乱,眼珠一动,金光扫来,同时就要点出一指。   可不等金光触及玄珠,这珠子之中就有层层叠叠的森罗之念涌出、侵染!   而后,这颗珠子就在羿的眼前,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孩童模样,似是生铁铸成,跟着……   轰然炸裂!   猛烈的火焰升腾起来,冲天而起!   羿在其中,宛如海中孤舟,但他一手劈出,金光如刀,斩开了火光,跟着一挥手,金光扩展,将身边惊骇莫名的寒浞与武罗护住。   “这般猛烈火光,却是纯粹的杀伤毁灭之力,还蕴含着一点邪咒,所以一旦被这毁灭火光沾染,就要被邪咒侵入,如附骨之疽,,可惜啊,用来对付我等……”   羿正笑着撕裂火焰,随即就看到,又一颗玄珠所化之精铁男童落下,转眼炸裂!   一颗、两颗、三颗……接连不断,一颗消散,下一颗立刻跟上。   轰!轰!轰!   火光炸裂之间,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羿闷哼一声,快步后退,每一步踩在地上,都留下深深痕迹,其中更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破碎箭头。   祂整个人的气息更是急速衰弱,一头飞舞黑发中浮现银白之色。   随着火光的扩张,陈错脚下的云雾也不断延伸,将方圆三十里尽数笼罩。   “差不多到极限了,”陈错闭目感应,随即睁开眼睛,“去!”   顿时,一头爆猿、一头白马呼啸而出,紧跟着黑猫张牙舞爪的膨胀,恢复成狴犴身形。   三者扑向羿!   “好畜生!”羿本在艰难抵挡火光,这时见着三兽来临,不得不硬撑着抵挡,却已是左支右绌。   这时候。   一根黑幡落下,当空一摇,在桀桀怪笑声中,将这位有穷国主笼罩。   祂面露惊怒。   “尔敢……”   话音未落,身形已被黑幡遮蔽!   “主上!”   寒浞与武罗见着这一幕,先是惊叫,但随即被火光吞没,便惨叫起来,一点阴邪渗入血肉,随即一道道青紫气流,在两人的身上流转。   祂们的脸上,更是隐隐浮现出一张虚幻的鬼面脸谱! 第三百零六章 推山镇一方   在虚幻如同雾气一般的鬼面浮现出来之后,寒浞停止了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触电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在祂的身边,那武罗也是一般模样。   二人眼中无数光影闪烁着,在虚幻鬼面的覆盖下,祂的面孔也有几分迷离之意。   陈错的身后,雾气散开之后,露出了红鸢的身影,其人是脸色越发复杂。   陈错也不多言,一挥手,漆黑锁链飞舞出来,将失神的寒浞与武罗捆住,封镇当场,而后便一步迈出,来到了被黑幡笼罩的一片区域。   黑雾笼罩之下,自是看不到里面的局面,但陈错却知道正有一场恶战正在其中展开。   那有穷氏之主在被接连重创,却还是硬挺着一口气,与心猿三兽缠斗!   “嗷嗷嗷!”   一声暴响,心猿咆哮起来,随即整个身躯便崩裂开来。   羿收回手指,脸色苍白了几分,旋即这目光就是一凝,看到那崩裂开的猿猴,转眼之间再次凝聚成型。   边上,白马奔来!   顿时,羿心头的念头四散开来,原本想要点出的手指都迟滞了一瞬,但随着眼中的金色光辉爆发,这一指还是点了出去。   白马亦随之崩溃,但转眼重新凝聚。   “果然是有了自己的道念,有了能够化假为真的基础,可惜啊,碰上了陈小子。”   黑雾之中,黑幡的声音响起了起来。   “所谓‘道念’,为何?”   陈错的声音随之响起。   黑幡一听,立刻驱策黑雾朝两边分开,给陈错开辟出一条道路,同时这心里嘀咕着:你都开始干涉现实,真假随心转换了,反倒来问老朽何为道念?就算是转世府再生,记忆补全,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但嘴上,黑幡自然不敢这般说,只是道:“这道念实乃归真之境的核心,是虚实转换的基础,亦是修道之人的核心所在,是在虚实中维持自我的锚……”   说话间,那黑雾之中的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怒喝一声,身上威压爆发,将逼近而来的雷霆闪电震碎,更逼着猿猴、白马和狴犴后退了几步,而后右手筋肉膨胀,而后一道虚幻不定的长弓自祂手中浮现,却显得有几分残破不堪。   “这人是借着外力,加上领悟了一点道念,才能强行化假为真!桀桀!”   陈错听到这里,意识到这黑幡分明就是在有意透露信息,于是点点头,道:“事后还有许多事要请教前辈,不过眼下……”   他挥手之间,将黑雾驱散,随即一掌印出,森罗之念交缠中,又是一颗玄珠显现,而后更有三道虚幻身影扑入其中!   一声嗡鸣,那玄珠与三道身影汇合在一起,在森罗之念的驱动下,竟是一座山峰凭空成型!   随后,一根根漆黑锁链,在山峰之中穿行、流转,释放出封镇之意!   跟着,这山峰混合着五色光辉,直接朝着羿落了下去!   “什么!”   面对遮天蔽地的山峰落下,羿是满脸震惊,但祂本已是强弩之末,还被缠在此地,只能勉强凝聚出一道黄金之箭,但在梦泽云雾的干扰之下,根本来不及射出,便被那山峰压住了!   “吼!!!”   最后时刻,这位有穷国主奋起余力,浑身筋肉鼓起,抬起双臂,生生靠着一股蛮力,抵住了山峰片刻。   但紧跟着,这羿却是全身炸裂,鲜血喷涌之间,惨叫着被镇了下去!   轰轰轰!   这还不算完,那山峰落下来之后,余波荡漾,整个大地都晃动起来。   那徐族主城范畴中,正在四散奔逃之人,在这瞬间都是心神震荡,宛如失魂了一般楞在原地!   便是那黑幡,见着这一幕,都不禁咋舌,它过去见过不少神通,更曾见过直接用上古神山炼制而成的法宝,但……   “这陈小子前世的境界再怎么高绝,今生也不过才堪堪踏足长生,居然这般轻易的就突破了境界限制,那他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早就为转世做好了后手、布局?若是如此,这个布局该是多深远?”   一念至此,黑幡微微颤抖起来。   另一边,陈错收回手中印诀。   “这可不是单纯的一道山峰显化,而是灌注了封镇之念的显化之物,在梦泽云雾的范围内,便是真正能够镇压神祇的法山!”   这一下子镇住了羿之后,他亦得了不少的感悟,对这梦泽扩张的手段,已然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意思了。   在彻底炼化了小葫芦、踏足长生之后,梦泽云雾已然能从小葫芦中飘荡出来,以自身性命合一的中心,朝周边扩展。   那有穷氏国主的做法,是将心中的极端之念具现成黄金之箭。   陈错则是在云雾笼罩范围中,将森罗之念中一种毁灭性的大杀器具象出来。   “现在看来,在这个神通显化的世界,这股力量也产生了变化,但为何会是鬼面的形状?”   陈错自然知道,这寒浞与武罗,其实是陷入到了森罗之念所营造的幻境之中,只是其中更多的是末日景象,何以无缘无故的蹦出鬼面来?   只是眼下并非是梳理思绪的时候,何况他自踏足长生之后,尚未来得及巩固梳理。   “借助梦泽之助,再以玄珠等梦泽中的物件为凭证,便能施展这投影真实的手法,与归真都有几分类似了,和这神藏的顶尖人物交手,也能不落下风了,但这并非本身神通,日后还需进一步参悟,同时不可太过依仗,还是该多用自身神通应对的……”   这般想着,他骤然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   .   “这人,化虚为实,凭空造物……归真?这个徐族之神,已然归真了?这也太吓人了,不声不响的,一个小族为何会蹦出这等人物?这消息得赶紧通报圣殿啊,鸠,亏得你今日让我等过来了,否则真让这徐族神做大了,说不定又是一个有穷氏之患,如今他们两虎相争,反倒是便宜了咱们圣殿……”   云端之上,孟极看着山峰真羿的一幕,也是被吓了个不轻,正想要说上两句,冷不防的却见着陈错看过来,立刻就亡魂皆冒!   “嗯,祂似是发现了吾等?”   惊疑之中,孟极已是心生退意,却见身前的鸠猛然回身,目光炯炯的看着祂。   “莫慌,不如去那徐族中做客一番。” 第三百零七章 擒神问鼎重   孟极方生退意,便见着鸠猛然看着自己,神色中有说不出的古怪,还口称要去徐族做客,这心里不知为何,便生出一点警兆。   “你先前曾与徐族两神接触,莫非与祂们有了交情?”心中一动,孟极说着,“只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此时祂们方与有穷氏激战,镇压一方霸主,风头正盛,咱们过去,亦要落入下风,这是要折了圣殿的威名的!”   鸠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小心!”讹却忽然出声!   其实无需祂来提醒,孟极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只是祂却万万没有想到,念头刚动,就发现浑身沉重!   那周围的云雾中,竟然有一道道漆黑锁链呼啸而出!   “因缘锁链!”   那孟极悚然一惊。   “鸠,你竟是背叛了圣殿不成,居然还用圣物来对付我等!”   说话间,祂倒也不含糊,正要施展神通,结果却见鸠忽然一招手,身上雾气蔓延,转眼笼罩一方。   “不好!”   一见这雾气,莫说孟极了,连那讹都是惊恐莫名!   “是那徐族财神的雾气!你你你……你竟是投靠、信奉了祂不成!?”孟极大惊失色,祂方才一直远远看着,有一种局外人旁观的疏离感,但知道那有穷氏的羿可不是浪得虚名!   但便是这般人物,在这些个云雾之中,被生生击破,直接封镇了!   这谁受得住啊!   “快!快走!”讹更是干脆,身子一晃,周遭扭曲起来,已然就要离去了。   可惜,两者刚有动作,心中便有一股邪火升腾,动作便迟滞了一下。   随后,鸠开口道:“神显于世,此不合逻辑。”   话落,孟极和讹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一条街道,周围满是行人,这时纷纷驻足观看,而后浑身的神力摇曳着,仿佛要脱身而出!   便在这个瞬间!   周遭云雾中,锁链源源不断的飞出,将两人直接缠住!   而后,两神便跌落下去。   孟极挣扎不得,只能苦笑着道了一句:“未料今日入瓮了,”旋即看向鸠,有几分恼怒的道:“这徐族之神就是再怎么强横,也不过只是一人,无根无据,如何能和圣殿相比?你倒是真敢背叛!”   鸠轻笑一声,并不回答,驾驭云雾,与两神一同落在地上。   .   .   “你若不说,不说我都忘了,我本是个财神来着,看来,这方面也得开发开发啊。”   看着天上落下的三神,陈错额上竖目缓缓闭合,而后一挥袖,一阵清风吹了过去,接住孟极二人,让祂们缓缓落下。   红鸢见着这一幕,却是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居然一直有人隐藏在边上,跟着,就见到了鸠的面孔,就猜到了三者的身份。   “圣殿的人?”   下意识的朝陈错看了过去,却见后者神色如常,红鸢这心里顿时念头百转,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而后,陈错一挥手,蔓延出去的云雾缓缓收拢回去。   于是原本在这云雾笼罩范围之内的熊熊烈火也好、高耸山峰也罢,连同三兽和黑幡都缓缓消散。   那黑幡在离去之前,已然明白过来。   “好家伙,老朽并非真身脱离出来,而是被这陈小子生造了一个躯壳,然后将老朽这意志临时塞进来,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无声无息的,连老朽的意志竟都被他轻易玩弄不成!”   想到此处,这黑幡不仅不恼怒,反而是越发心惊!   “这……难不成老朽还是低估他了?不对啊,老夫之前都将他看作是……若这还是低估,那这小子……”   待得云雾尽散,山峰消弭,原本被遮盖的景象就清晰呈现——   那穷氏之主又露出了身形,只是身上锁链依旧,浑身上下更有细小符文流转,封镇之力不仅未见消散,似乎还凝固了几分。   陈错伸手一抓,将不远处的寒浞和武罗也给摄了过来,瞥了两人身上那越发明显的鬼面烟气,才对羿道:“如有穷氏这般强国的外交,我是很懂的,和风细雨的交谈,便要被看作是软弱可欺,必须得这般对待,将你们都安排好了,咱们才能心平气和的交谈,想必眼下,咱们这结盟事宜可以谈一谈了,你们放心,我自是会本着平等互助的精神。”   羿深吸一口气,脸上已无从容,冷冷道:“技不如人尔!何必羞辱于我!”   “莫在这时说这话,仿佛我才是恶霸一般,”陈错笑着摇头,“你等先前那份盟约条款,才是明目张胆的羞辱,如今我不过是自卫罢了,难不成你等出手,我要站着被打?不过,我亦尊重贵族,接下来的盟约,便可以参照你们有穷氏的规矩行之……”   羿的呼吸急促起来,还未曾开口,却听那边孟极惊呼起来,声音微颤。   “这是何物?!”   却是寒浞身上飘着的鬼面,在靠近之后,轻轻一个荡漾,分出了一缕虚幻脸谱,朝着孟极扑了过去!   孟极心中立刻警兆大起,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连同其人身边的讹,一样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快步后退!   若是未被锁链捆住,这两位神祇一个执掌隐匿、一个执掌欺骗,自是不难避开,但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好在,关键时刻,陈错抬袖一拢,就将这点鬼面虚影给收了过去,感悟片刻后若有所思,随即笑道:“远来是客,又是代表圣殿,理应好生款待……”随即,他对红鸢道,“让徐铄安排一下。”   孟极这时挣扎着就道:“虽不知你是如说得鸠作反,但祂这些年在外奔走,已然不知圣殿底蕴,你从祂口中所知之事,不可尽数当真,一旦误判,大祸临头!不要以为,我会如鸠那般软骨头,我便是被你封闭神窍,镇入九渊,也不对动摇分毫!”   “我既恶了有穷氏,自然也要对圣殿一视同仁!”陈错见红鸢脸上也有几分疑惑,就道:“正要擒了尔等,等候圣殿来人,好试试圣殿的斤两如何!守不守得这天下之鼎!”   孟极听得此处,已然色变。   “又是个野心之辈!” 第三百零八章 窥财   “有穷氏之主似是出了一点意外。”   空旷的神庙之中,曾与陈娇等人交谈过的阮基,此刻正盘坐于蒲团之上,忽有娇媚之声入耳。   一抬头,阮基见到了那道虚幻身影,于是笑问:“莫非是征伐途中,又遇见了硬骨头?”   那道身影说着:“祂在一个小族处碰了壁,已无消息传来,该是陷入其中了。”   “你的消息还是这般灵通。”阮基面露诧异,道:“有穷氏之主可是触摸了虚实边缘,借助族中神器,已然能发挥出至强境界的力量,居然会在小族之处碰了壁?”   “本宫不会骗你。”   “这是自然,不过,这是个什么族?又有什么本事和手段,能将有穷氏之主留下?”阮基说到这里,注意到那道虚影的表情,眉毛一挑,“你在烦扰。”   “不错,”那道人影点点头,“那个小族正是徐族。”   阮基的脸色骤然变化。   “徐族?”他一皱眉头,“后来的两人正在其中?”   虚化人影还是点头,娇媚的声音中带有严肃之意,道:“本宫早就提醒过你了,后来的两个人非同小可,与前面的四个截然不同!结果你在这一年半中,却始终不曾关注。”   “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这边是四个,那边只是两个,就算是谋夺他们的气运,四个总要强于两个的。”阮基的话中并无多少关切,“而且这前面四人,除去一个谨小慎微的,余下三人个个都不简单,但哪个看穿我的虚实了?都以为我是落难前辈呢!”   说话间,他一摸脸,神色立刻就淡然起来,散发出缥缈气息,口道:“尔等莫慌,此乃大荒之界,内蕴乾坤,吾当初误入此间,本以为是天下间的一处秘境,后来才知别有乾坤……”   说到这里,他一摸脸,那淡然表情与缥缈之意尽数消散,反而露出一张得以笑脸,问:“如何?”   虚幻之人却道:“千万莫自以为是,天外的水比你想要要深得多,岂能单以人数来定轻重?而且靠着一时的伪装,或能让天外来者以为你是同类,但时间一长,终难免暴露的,一旦暴露了,你再去寻后面两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你说的甚有道理,”阮基说着,站了起来,“也罢,典云子几人的事算步入了正轨,不过他们各有主张,再去引导,就太着痕迹了,确实要先缓缓。而徐族的两位,既然是拿下了有穷氏,严格来说,是有功于夏朝,我正好去给他牵个线。”   “你要往徐族?”   “正当其时!”阮基哈哈一笑,“他们既是恶了有穷氏,不溶于东族联军,自然不愿意在恶了我,我再给他们指一条明路,又如何会拒绝圣殿?”   那虚幻人影却道:“莫要掉以轻心,这两个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而且……”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的道:“王都圣殿不可全信,内里隐藏着什么,连本宫都无从知晓,而且,你可记得,自己过去不曾为这圣殿奔走?”   “此一时彼一时,不是要赶在大事前,将天外之人的气运聚集起来,以炼真意吗?当然要利用各方!”说话间,阮基已是架起云雾,“我实是好意,那两人恶了有穷氏,又不知天地虚实,我过去指点一二,为他们讲史,说不得,他们还要感恩戴德!话不多说,去也!”   话落,其人乘风而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虚化之人却是轻笑一声。   “若是他知道,连圣殿都被那两人得罪了,不知会是什么嘴脸,正好也能探查一下,这个所谓的圣殿,在他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   .   “给那位国主安排个带院子的住处便可,咱们徐族是小族,物资匮乏,劳力稀少,能给他们三人安排独院,已经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了,等祂们平静了,再谈正事,对了,还有余下两位神灵,也给一并待遇吧。”   徐族主城,神庙残骸之侧,看着前来汇报的徐族族长,陈错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徐铄听得此话,身子晃了晃,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他自从知晓了此处发生了何事之后,心情就十分沉重。   之前这神庙之处爆发激战,更波及整个城池,这族中上上下下早已是心惊胆战,无人不关注此处,那徐铄固然惊恐,却也知道好歹,明白神庙中的尊神乃是族群希望,因此第一时间前来探查,立刻就知晓了大概。   现在一听着陈错之言,徐铄的心里就不由嘀咕:有穷国主给镇了,又从天上捆下来几个圣殿神灵,简直是将天给捅了个窟窿啊!   当真是心惊胆战啊!   可能捅出这般窟窿的,其本领可想而知,徐铄不仅不敢埋怨,反而越发敬畏,所以陈错这边一吩咐,他也只是略微迟疑,便马上过去执行。   待其人一走,陈错收回目光,却对身边的红鸢道:“这人身上已然有了你的印记,如此看来,这一年多来,你也未曾闲着。”   “既得了神灵符篆,自然要好生探查,毕竟这样的机会是十分难得的,”红鸢这时已恢复如常,“不过比起师兄来,那是大有不如啊,短短时间,已是性命合一!”   陈错却笑道:“送子权柄,关乎于性命衍生,乃是涉及魂魄之事,若能参悟通透,比之性命合一还要强上几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确实有些收获,可惜此番交战,差点被那羿剥离了符篆,如今收拢回来,又显得有些隔阂,还需祭炼一些时日,”红鸢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说起来,师兄对自身所得之权柄,可有研究?听说师兄本就有神位在身,对这一条路该是驾轻就熟的,不过我在这一年多的探查中,发现这道符篆其实疏离于外,若不时常祭炼,其中玄妙,并不能完整展现。”   “不错,我正想着好生探查一番,”陈错点点头,也不啰嗦,“你掌人口繁衍,若能辅之财货增殖,可谓如虎添翼。”   红鸢眼中一点精芒一跳,随即拱手道:“师兄方才晋升,想来还要巩固境界,再加上熟悉符篆,我便不打扰,先行告退。”   “也好。”   陈错点点头,目送着红鸢离去,随即一步迈出,又入了石室。   “那圣殿的人随时可至,倒是不方便长久闭关,不如先探查一下这财神神位……”   这般一想,他念头一动,意念聚集于心头。   顿时,就有一团金光浮现,内里一团符篆纹路变化不定,传出种种景象片段。   只是不等陈错细细探查,他忽的心中一动。   “咦?”   随即,他探手入怀,取出了一物。   正是一枚震颤不休的五铢钱! 第三百零九章 五铢破虚!   嗡嗡嗡!   看着震颤不休的五铢钱,陈错心中却是思量起来。   这五铢钱的来历,他自是一清二楚,涉及到被南陈黑白二老所言的破灭之念。   “按着黑白二老的说法,这混乱之念源于连年征战,集诸多怨念、万民残念汇聚,贯穿了历史长河,这才衍生出来,唔,如今想来,按着祂们的说法,似乎也不是镇压,而是看守……”   念头流转之间,陈错这心中一动。   “其实这混乱之念如是从诸国争锋中衍生出来的,似乎与我那残缺之道,隐隐相合,不仅如此……”   他低头看向那枚五铢钱。   “这钱财遍行天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一样也在塑造天下之势,岂不是也与我的残缺之道有所匹配?”   这般想着,他便立刻意识到,参悟财神神位的价值所在。   一念至此,陈错屈指一弹!   叮!   一声轻响,五铢钱便直接与那团符篆金光碰在一起。   跟着,那金光暴涨!   陈错一张口,便将这团金光吸了进去。   随即,他整个人一颤,眼中浮现诸多景象。   “八政首食货,钱币通有无。国朝币用楮,流行比金珠。”   蓦地,陈错像是惊醒过来一般,忽然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这神藏之内,似古非古,处处诡异!”   这般想着,他两指一撮,便显出一枚铜板来。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财实乃贯通古今之利器,无论原本是何物、是何形态、源于何处,只要被赋予了货币之概念,被世人认作是钱了,原来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可谓破除虚妄,只留主旨!钱货之道,无论古今,都能拨弄虚实、拿捏人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小钱币,今日,居然帮了个大忙!否则,不知何时才得醒悟!”   一念至此,他将那枚铜板一扔!   “去!”   铜板炸裂,淡淡的涟漪开始扩散出去。   徐族主城之内的诸多贝币、角币隐隐震颤起来。   .   .   另一边,红鸢离去之后,到了一处院子中,一挥手,一道身影就浮现出来,正是其师常无有。   “师尊这般急召,所谓何事?”   那常无有乃是投影,闻言先是放出灵识,左右探查一番,才满脸凝重的道:“为师自先入此间的四人处,得了个消息,怕是要对你等大大不利啊!”   “可是王都的圣殿有什么动静?”   红鸢并未慌乱,倒是反问了一句。   待常无有点头之后,红鸢笑道:“师尊所说的四人,该是在我与扶摇子师兄之前入得神藏的四人了,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王都圣殿的消息,那说明他们和圣殿走的很近,连这样的消息都能获得,该不会……”   眯起眼睛,红鸢的声音压低了很多:“都接了那枚印章了吧?”   常无有就道:“吾等虽能借助周天之阵沟通此界,但还是有不少限制的,加上各家皆有隐秘,为师实不好掺和那四人之事,只是听说,他们确实比较接近这神藏中的圣殿,但具体的,还未探查清楚。”   红鸢就道:“他们四人,理应也知太康失国的典故,却还这般为之,该是有什么思量,师父可以去探问一二,也好过来与我通报。”   “也好,不过……”常无有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该发现了,神藏中时光扭曲,你我师徒一番对话,在外界不过转瞬,为师这边清醒过去,探问一二,再来与你告知,可能就要过去不短时间。”   “师尊有话不妨直说。”红鸢笑吟吟的看着对方。   “果然是瞒不过你!”常无有便道:“扶摇子该是踏足长生了吧?”   “不错!”红鸢眯眼笑道,“可是要让徒儿打探消息?”   没想到常无有却摇摇头,道:“非也,非也!”   待见得自家徒弟一愣,他抚须轻咳,而后才道:“为师要在你身上施一个法咒,而后你只需跟在他的身边,时时关注即可,为师也不瞒你,扶摇子关系不小,乃是大劫中的一个关键……”他似是担心弟子反对,正要解释。   未料红鸢却笑眯眯的点头,而后伸出手:“师尊是要留下一个明心咒吧,早就听闻这是堪比佛门他心通的神通,今日能亲身体会了!”   红鸢答应的这般干脆,倒是让常无有一愣,但他也不含糊,一点额头,泥丸宫中射出一道红光,凌空一转,化作一枚符篆,便印到了红鸢的身上。   红鸢闭目感应片刻,就道:“看着也是稀疏平常。”   常无有闻言,不要摇头:“对你而言,自是稀疏平常,又加持在身上,能时时感悟,其他人哪能有如此便利?”   说话间,他的身影便模糊扭曲起来。   “行了,为师的这一道念头,施展了明心咒后,已被透支,难以维持了,便先别过,对了,切记,这神藏虚实不定,你在里面,可万万要悠着点……”   待最后一句话落下,这老道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还如过去一半啰嗦。”红鸢摇摇头,随即转头朝远方看去,目光跨过阻碍,直接落在石室门上,“不过,我家这老儿此番为了观察师兄,不惜透支念头来施展明心咒,而且还不是直接加诸于师兄身上,嗯?”   正看着,红鸢心有所感,觉得周遭似有变化。   .   .   与此同时。   “大族之主,天神后裔,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连这样的人物都不是尊神的对手,如今既被俘,这有穷氏的联盟怕是要垮了,可尊神偏偏又得罪了圣殿,那圣殿岂是易于之辈?唉!”   徐铄自得了命令,领着人战战兢兢的一番布置,等回到家中,已是汗透衣衫。   叮叮叮。   他正在感慨着,忽然听得内屋传来接连声响,连绵不绝。   徐铄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脸色一变,就慌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须知,他这内屋存放着的,乃是族中多年以来的积累,是大半个族群的财币,不容有失的!   “难道是进了贼人?守卫去了何处!”   心中恼怒,他掀开门帘,一见屋子里的景象,立刻大惊失色!   就见那一个个装着贝币、角币的瓮子、罐子竟是自行震动,不断又钱币地从中跳出,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便是落地之后,这钱币都跳动不休,表面更有层蒙蒙光泽!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般景象,可谓闻所未闻,直令徐铄惊恐失措!   可在惊骇过后,害怕失去财富的心情,竟是压过了恐惧,驱使着他走上前去,要将落地的一堆钱币重新收回去。   “难道是邪物作祟?又或是,圣殿之神作法,以为报应?”   想着想着,他的手终于触摸到了钱币。   顿时,上面的蒙蒙光辉沾染到了他的身上,进而朝着内里渗透。   徐铄惊叫一声,身上的身子和衣衫骤然扭曲,修剪得体的胡须,忽然变成了满脸杂乱的虬须,从原本的布衣直裰,变成了披肩的兽皮!   “这……这莫非真是圣殿报复!嗯?圣殿是什么?王都诸神之居所?势力遍布大荒?大荒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圣殿?” 第三百一十章 篡古改今之局?   种种记忆在徐铄的心底浮起,令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竟是存着两道记忆!   “这这这……这是何缘故?”   极度的恐惧,在徐铄的心底滋长开来。   两道记忆,展现出两个不同的过往,更带来两种不同的局势,相互之间偏偏有着诸多矛盾,在这一刻尽数涌出,竟是瞬息之间,让徐铄脑袋涨的刺痛!   最后,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钱币,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在他松手的瞬间,身上又是一阵扭曲,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那个模样。   徐铄的眉头也瞬间舒展开来,先前脑中的刺痛也随之消散,跟着他看到眼前钱币四散的一幕,又如梦初醒,赶忙躬身去捡拾。   但等他触碰了钱币之后,这身上的样子再次一变,跟着又惨呼起来。   .   .   “嗯?”   本身就在徐族主城中的红鸢,在第一时间就有了感应,眼中红光一闪,目光扫过周遭,视线穿透了层层阻碍,将半个主城的景象都收入眼中。   旋即,其人就看到这城中不少人身上的衣衫都有了变化。   不光是衣衫,连身上的许多细节,又都一并改变!   这般突兀的变化,红鸢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就立刻警惕起来,以为是有人暗中出手,干涉了城中现实!   “这等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可为啊,说不定是归真境的大能!莫非是圣殿之人已经来了?”   想着刚才自己师父的提醒,红鸢这心里闪过种种念头,眼中红光大盛,警戒起来,可是等候半天,却不见多少异样,反倒是城中不少人,又纷纷变化回去,而后便来回转变。   疑惑之中,红鸢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之所在,于是一步挪移,就到了最近的徐铄跟前,伸手一抓,将一把刀币抓在手中,跟着就愣在原地。   “怎会如此?何以如此?”   喃喃自问中,红鸢的眼中闪过精芒,立刻恢复过来,而后一转身,一步迈出,就到了石室跟前。   咔嚓。   石门打开,陈错从中走了出来,身上有着淡淡的光辉荡漾。   一挥手,整个徐族主城都震颤起来,而后一道道涟漪,从四面八方归来,聚于陈错,亦带来了许多意念与记忆片段。   而城中的诸多异象也随之停歇,陷入了混乱的徐铄等人,也一个个都恢复过来。   “果然如此。”   叹息一声,陈错看向红鸢,郑重道:“你该是看出来了,这神藏中的历史,怕是被人篡改过,不是那种过去做出布局,现在显出效果,而是,立于当下,篡改过往!”   红鸢蹙眉问道:“如何做到的,又是何人动手?”   “恐怕……”陈错眉头微微一挑,“这神藏中的变化,和吾等有关。”   红鸢越发疑惑,却也不由思量着。   陈错便道:“我也只是猜测,具体缘由尚不清晰,不过隐约之间有个想法。”这般说着,他两指一撮,一枚五铢钱在指尖翻转。   看着这枚钱币,红鸢终是问道:“师兄是怎么看出这些虚幻遮掩的?这等扭曲,近乎化假成真,我之前没有半点察觉。”   “焉知当下就是真实?”陈错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说不定现在咱们看到这一幕,才是有人出手迷惑,扰乱你我耳目。”   红鸢闻言一愣,随后低头,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这时候,陈错才笑道:“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方才我感悟财神之能,领悟了一点主旨,这样才能窥破虚妄。”   “不知是何等主旨?”红鸢忍不住问了一句,待话一出口,才又回过神来,“若是涉及隐秘,师兄不必告知。”   “无妨。”陈错手中的那枚五铢钱,在他的指尖转动起来,“我所领悟出来的,便是,这钱就是钱!”   .   .   “这算个什么主旨。”   待得红鸢归去,立刻感到身上一阵灵光跳动,知道是自家师父在驱动神通,果然随即就听到常无有之话,明显是对扶摇子的话也有困惑。   但红鸢却知道,眼下的关键,并不是师兄的感悟,而是自己今日所见,到底有何意义。   “这情况,师尊也了解了,”红鸢说完之后,常无有的声音就变得凝重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若为真,这整个神藏的本质都要重新预估,意义重大!”   “既然如此,师尊赶紧去探查清楚吧。”红鸢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既是能联络到先前四人,他们又先我与师兄而来,前后有个时间差,说不定能找出什么前后差异来。”   .   .   “你这弟子,倒是挺会使唤自家老师的。”   待得常无有收拢心念之后,就听得金乌子在旁边轻笑。   这老道也不以为意,就道:“贫道这弟子,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口气难免就带上了前世的味道。”说着,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些且不多言,关于徐族之内发生的事,诸位怎么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在场的八宗宗长,个个表情都严肃起来,连金乌子都收起了笑容。   “这件事意义重大,若是为真……”元留子缓缓开口,“倒也能说明,此处神藏,为何有那么多的离奇之处。”   周定一接过话来,就道:“若按着眼下的发现来看,该是这神藏之内的变化,都是由人之念头而推动衍生,也就是众人意念一动,神藏之中的历史就有变动,继而影响了神藏的现在。”   金乌子却道:“若是如此,那就有太多难以解释的事了!毕竟神藏之中,人数众多,人人皆动念,早就变得乱七八糟了,更不要说,神藏中的底子是太康失国时的局面……”   陈缎衿出声道:“那诸位有没有想过,太康失国、有穷氏秉政,本是紧密相连的,现在有穷氏已经被镇,原本的历史进程出现了偏差,后面这神藏中会如何演变?”   “要不怎么说太华山厉害啊!”金乌子看了道隐子一眼,忍不住感慨,“那个有穷氏的羿,已是触摸到了归真边缘,靠着法宝,更是能发挥出归真之力,却生生被扶摇子给镇住了!”   说完这些,他话锋一转,说道:“但话说回来,神藏中的那个圣殿看起来势力庞大,就算有穷氏掌握了归真之力,也不见得能压下圣殿,便是没有扶摇子他们插手,这历史也未必能按着原本的轨迹演变。”   沉默着的道隐子,这时说道:“若是圣殿原本并不存在呢?”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安静。   “其实是有迹象的。”   突然,荡寇子开口了,他道:“从一开始,就存着种种迹象,能说明这神藏随人念而动,只是先前没有人点醒,所以就连诸位师伯、师叔,都未曾发现!”   .   .   “哼唧!哼唧!”   神藏之中,一处丛林边缘,一头小猪钻了出来。   它似是因为急促奔跑,所以气喘吁吁的,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恼怒。   “这地方太古怪了,到处都是香火的香味,结果都不能吃,不光不能吃,一旦接触,还会窃取俺的香火念头,简直无赖!这次算是白来了,说不定还要损伤本源。” 第三百一十一章 众念铸金,购得天下物   “荡寇君,不妨直说。”   昆仑秘境中,元留子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荡寇子的身上,不少人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回忆先前种种,隐隐有所察觉。   “其实诸位现在也应该发现了。”   荡寇子倒是当仁不让,虽是开口谦虚了两句,但很快就开口道:“先预设一个前提,那就是这神藏之中,确实会因为人念而改,只是那些神藏原住民的念头,不能影响神藏,唯有外界进入之人,才能干涉内部变化,那么很多事,就可以解释了。”   他看向元留子,直言道:“比如一开始的时候,典云子一路北游,发现神藏天地广阔,甚至见到了如夜叉之类的怪异国度,乃至在北方还见了许多妖类,一如凡间现世,让人觉得神藏似乎堪比现世!但若整件事,都是反的呢?”   顿了顿,他加重了音量:“若是因为,他典云子心里想着,这北方之地理应存在夜叉之国,理应存在妖魔鬼怪,乃至万里冰原,于是那神藏的北方,就因此衍生出了这些个景象呢?”   众人听到这里,不见多少意外,表情反而越发凝重了。   荡寇子跟着又道:“还有那个阮基,按着青相子他们的描述来看,这人似乎也是误入了神藏之中,对神藏里面的局势、势力划分颇为熟悉,才能引导四人,让他们安顿下来,可值得在意的是,这个对神藏势力很是熟悉的人,在这之前,从未提及圣殿这个组织,直到有一天,才猛然将所谓王血令、神灵音拿出来。”   “不错。”金乌子点点头,“按着四小的说法,当时高白还曾反讽过一句。”   “是的,而且……”荡寇子说话的时候,手指轻弹,“若是在下推算无错的话,那一日还有另外一件事发生。”   陈缎衿沉声道:“那日,是扶摇子与红鸢进入神藏的日子。”   “不错,”荡寇子点点头,继而朝着道隐子拱拱手道:“师叔,若是在下所知不假,扶摇子该是走了香火道,虽不顶尖,但亦掌握了些许权柄吧?”   道隐子点头称是。   “如此一来,这局面倒是清晰了很多,”周定一这时叹息一声,“若咱们这番推论是对的,该是只有外界降临之人,才能念动改神藏之天地。”   元留子眉头一皱,隐隐意识到一事。   不过不等他开口,金乌子就当先说道:“这件事若被神藏中的有心人得知,对他们几人可是大大不利啊!”   周定一点头道:“如此一来,得尽快让他们与扶摇子汇合,如此,方可安稳!”   “不错!”   “正该如此!”   “师弟,这件事你该跟扶摇子交代一二。”   ……   众人开口之际,道隐子却是皱起眉头,接着道:“与他说明,自然无碍,只是有一点,贫道正在思量着。”   金乌子就问何处。   道隐子就道:“按着这外人之念可改神藏天下之说,这神藏中似古非古的局面,就该是扶摇子他们六人,或者是那阮基入内,动念所致了吧?”   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这话的背后之意,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最后,还是荡寇子道:“若似古非古的原因,真是因他们几人入内导致,那还算好,怕只怕,连太康失国的局面,都是因他们动念所致,若真如此……”   顿了顿,他幽幽道:“那神藏中原本是个什么模样?”   .   .   外界几句话的功夫,神藏中已是多日。   “老丈,前面便是徐城了,如今这两年都是好光景,你若领着族人过来投奔,肯定能得安稳。”   徐族主城外围,阮基化身一名年约五旬的男子,带着斗笠,在一名樵夫的指引下,朝徐城走去。   “有劳了。”   告别那人,阮基径直前往,沿途看着村寨、农田,便微微点头。   “听说这两个天外来者,颇为擅长经营,现在一看,该是所言不虚,我该先在城里了解情况,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般想着,他便抱着游戏风尘、白龙鱼服的心态,走入了城中,顺着叫卖之声,找了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一座茶肆。   “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心里想着,阮基坐了进去,从怀中拿出一枚刀币往桌面上一拍。   “来壶茶水!”   .   .   “哦?”   重建的神殿中,陈错本在听着红鸢诉说当前局面,忽然心有所感。   “……至少那有穷氏之主已经松口,并且希望师兄你亲自过去,不过圣殿几人还不松口,除此之外,那位过去指引徐族等候咱们的异人,其人墓地已空,在徐铄握住师兄所赠铜板后,亦无法回忆出具体模样,只记得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说着说着,红鸢注意到了陈错的神色,遂问:“师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不错。”陈错点点头,旋即对红鸢道:“既然羿松口了,那我还是可以跟祂见一面的,毕竟若按着历史脉络,由祂站在前台,更好看清局势,也能印证我的一些猜想,不过眼下这徐城又来了一位客人,得先去招待一番。”话音落下,他一步迈出。   茶馆中,阮基已与一群人打成一片,正欢笑畅饮。   “……按着几位之言,咱们徐族还真是前途无量啊,只是不知那位有穷氏……”   正说着,周遭景象骤然扭曲起来!   阮基眯起眼睛,收敛心神,凝神戒备,随即就看着本是楼阁模样的茶肆,在瞬息之间闪过一片茅草屋影,然后又恢复原样。   只是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堂中,已是寂静无声,众人身影尽数消失,只剩下一人坐在最里面,正悠然斟茶。   阮基一惊,但惊容一闪即逝,很快就平静下来,而后微微一笑,起身迈步,潇洒从容,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阁下一定也是自外界而来,在下……”   只是他话未说完,却见对面那人一招手。   哗啦啦!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中,从阮基腰间袋子里,一连串的刀币自行飞出,落到了那人手中。   淡淡的光辉在刀币上流转。   阮基心头念转,有几分惊疑,但脸上还是古井无波,毕竟他自问面对先前性格迥异的四人,都能从容应对,最后得四人之信,现在无非是将这一切重演一遍。   而且,这次他面对的,只有两人。   于是,虽然第一句就遭遇了意外,却还是不慌不忙的将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果然如传闻一般,阁下是得了财神之位啊,实在是可喜可贺,须知这财货之权柄,过去也有不少神灵执掌,从中发现了不少真意雏形,比如以钱生钱、以钱报恩、以钱增物等,在下颇有心得,阁下若想知道……”   “你在教我做神?”对面那人自然就是陈错,他打断了对方,“你以为什么是钱?”   阮基闻言一愣:“此话何意?”   陈错笑道:“钱,是计量尺度,是一个众人皆信任的媒介,是一个共同的想象,是这满街之人都认同的东西。”他举起刀币,“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是钱,那这就是钱,同样的……”   他拿起杯子,朝上面轻吹了一口气,低语道:“杯子为钱。”而后,他将被子朝阮基扔了过去。   无形涟漪荡漾开来。   一时之间,满城之人的心念皆有变化,很多人看到摆放在明处的杯具,一个个都是眼中放光。   茶肆中,阮基接过杯子,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这……这是什么神通?”   陈错站起身来。   “可称‘印钱’!”   话落,他一把抓出!   顿时,满城人心震颤,意念自八方而来,都朝着阮基说中杯子聚集!   “钱可易物,今日吾以徐城之财,买尔真面目!” 第三百一十二章 陈氏财神有三境   咔嚓!   阮基手上的杯子骤然破碎!   与此同时,全城各处的杯具也在这一刻齐齐碎裂!   茶肆中。   随着陈错手指虚抓,那阮基身上忽然如水中波纹一样荡漾起来,而后种种伪装尽数退去,露出了底下的真实面目!   阮基还未回过神,便感到心中念头猛然碎裂!   “这是?!”   惊恐之下,他当然第一时间就要守住念头!   此人到底是有些底蕴和根底的,终究还是压下了念中异样,随即一抬头,语气冷硬了几分:“阁下何故如此?我可是怀着善意而来……”   “看来是还不够啊!”陈错并不回答,而是一招手,“借贷!”   随即,一道道涟漪再次扩散出去,转眼扫过整个徐族主城。   “一月时限,九出十三归!”   随着这句话落下,一股奇妙之力蔓延出去。   阮基本能的感到了不妙,随即便施展神通,要阻挡那股奇妙之力的袭击,先是一道灵光屏障立下,但他还是不安,随即又一挥手,一个铃铛飞出来,微微一晃发出清脆声响,散发声浪阵阵,那阮基犹嫌不够,更是一口气喷出。   那气在身前徘徊,隐隐形成护盾!   待做完这些,他正要开口,却是脑袋里忽然一阵刺痛,裂帛声中,心头诸念被骤然撕裂!   与此同时,这身前屏障一分为二,跟着铃铛跌落在地,就连那口气所化之护盾,都瞬间化作微风散去。   “噗!”   猛地喷出一口血,阮基面色苍白,而后就感到,被撕裂的念头开始朝着体外涌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基慌了。   只是,任凭他如何运转意念、灵光,乃至运用自残之法,却都是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道道念头渗透出去,化作丝丝缕缕的微光,在陈错手中聚集。   “糟了,我这是着了道了!”   尽管心里还糊里糊涂,但阮基却是看出局势不妙,竟是二话不说,便奋起意念,架起云雾,就要离去!   结果这边刚有动作,陈错一眼扫过去,这阮基心头的逃遁、畏惧之念登时燃烧起来,更生念中混乱,这脚下的云雾震荡起来,猛然溃散,他整个人就跌落下来。   而后,陈错手中丝丝缕缕的光辉尽数消散,他一步迈出,手上动作不变,还是抓出去,只是这一次,就是直奔阮基而去了。   “原来如此,你与夏朝的妖姬,倒是关系亲近!”   那阮基刚才就已然念头受创,如何还能抵挡?勉强招架了几个回合,便被漆黑锁链缠身!   “你连因缘锁链都能驾驭!?”   阮基心头剧震,惊骇之中,被陈错伸手一按,给镇在当场!   “莫聒噪,我还要感悟一番。”   说着,陈错闭上双眼,手中一枚五铢钱转动,就地感悟起来——   先前他结合五铢钱,闭关感悟财神神位,大有收获,结合前世的森罗之念后,更是对这个神位权柄有了崭新的理解!   现在,他自主施展神通,用以对敌,却有了更深的感悟。   陈错所领悟的“财钱”之道,与传统意义上的财神之术,自然不同。   “传统意义上的财神之道,其权柄主要体现在对财产、财物的控制上,无论是钱财的减少,还是增加,都是权柄的直接体现,最为直观的效果,就是让人富有,或者贫穷,更为玄妙的用法,无疑是借此触及运势,即财运!”   “财运旺盛之人,其人易富,无论是做什么事,都能得丰富的钱财反馈,但还是遵循着获得财富的规律,不会说家里无故就多出一堆钱财来,与之相应的,若一个人财运衰败,哪怕家有万贯,也能迅速衰败,金钱散尽,家道中落,而在这个钱财增加和减少的过程中,也涉及到了诸如权势、名望、人脉的变化,算是传统财神权柄的延伸。”   “与之相比,我所领悟的财神之道,却将这部分因素削减了许多,不去管什么财运、财富,不过,目前我所领悟和运用的,其实还是浅层……”   在出手之后,陈错对于权柄的感悟,明显从纯粹的理论,朝着更深层次深入。   “目前来看,这财神权柄可以分为三个境界,我现在的领悟和运用,主要集中在第一个境界,即聚焦于货币!也就是定义货币,被看做货币之物,能用以购买,以神通驱策,玄之又玄,比如这次,便是临场定义货币,加以借贷,直接买了此人的真面目;”   “立足第一境,亦能展望第二境,即,交易!以货币为核心,展开的贸易、交换,不过我的领悟还不够,尚不可见其全貌,而且这财神之位的位格也有极限,想要提升,不能闭门造车,必须得有资粮,或许是香火,或许是对天下交易的观察、纪录和领悟,后面该在这方面使劲;”   “至于第三层,当下虽然模糊,但大致能够判断出方向,该是聚焦于财产之意!如此,便可超出钱财范畴,该是能与残缺之道相合,放眼天下之势,但还需细细琢磨……”   这般想着,陈错身上神光闪烁,虚幻涟漪时而扩张,时而收缩,带来变幻莫测的威压,甚至隐隐有虚幻雷霆在周围显化!   让一旁的阮基心惊胆战,他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位正在领悟着神位玄妙,而且是别开生面的崭新之路!   “道衍雷霆!这是对神位符篆的范畴和权柄,进一步完善和扩展的标志啊!我竟是找上了这等人物……”   他正想着,陈错猛地一抓他的领子,而后周遭风驰电掣,转眼便归于神庙。   红鸢在陈错离去之后,就着手整理着几本卷宗,哪怕城中生出种种涟漪异动,都没有去过问,可是跟着,这屋子里的杯具却是一个接一个的炸裂开来。   最后一转脸,却见陈错提着一人归来,那身上还捆着漆黑锁链,这心里自是回想起前几日的那一幕。   红鸢一看,不由摇头,心里没有惊讶,只有麻木。   好嘛,你这出去一趟回来,又给抓来一个,按着之前的经验,肯定又有不小来历。   果然,跟着就听陈错道:“此人自北方而来。”他松开了手,“勉强算是一位北地神祇,只是情况有些特殊,知道一些外界的消息,也知道你我乃是从神藏外面过来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眼洞心,归觐黑殿   “哦?”红鸢原本以为又是圣殿的探子,所以不怎么上心,但听得此言之后,却顿时来了兴趣,于是看了被捆缚的阮基,眼中闪过一道红光,“此人本质狡诈,居然会将这些对师兄和盘托出?”   陈错略显诧异,而后道:“自然不是他说的,但只要做过,终究会有迹象。”   阮基却是听得浑身一抖,看着红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畏惧来。   “北地神祇,还知道咱们这些降临之人的隐秘,这个人的秘密很多啊,”红鸢正还在打量着他,眼珠子一转,露出了甜美笑容,道:“如此说来,这人该是先和之前四人有了联系,甚至还得了四人信任,所以找过来,想要如法炮制,也在师兄这里故技重施?”   陈错点头道:“该是如此。”   红鸢跟着就道:“师兄打算进一步从他的心中探查隐秘?”   阮基浑身一抖,听得背脊发凉,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贸然过来,是多大的错行!   “这两个人和先前四人果然不同!”   看着面前这两个神色平和之人,他的心头震颤起来。   “这个看着娇媚的,只是听了一句话,就将前因后果给推算的差不多了,而且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浑身还散发着不似生人的气息,另外一个就更不要说……”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瞥了陈错一眼。   “我刚入城,他就先找到了我,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动手也就罢了,手段诡异莫名,挡都挡不住,我还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落败!难怪连名声在外的有穷国主,都会被他拿下!但这都还好说,更令人捉摸不透的,就是他不声不响的,就掌握了我的跟脚!若真的急需探查隐秘,岂不是什么都瞒不住?”   一念至此,阮基冷汗簌簌而下。   “我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那般自信,直接过来了?难怪她那般劝我,一直提醒我不可得意忘形,唉!都是先前轻而易举说服四人,让我过度轻敌!否则,焉能如此?”   阮基这边正想着。   那边,陈错对红鸢道:“若要探查,还需一些代价,先不急,待我安排一番,很这人的本事其实稀疏平常,主要是靠着一张嘴,擅长的是纵横之法,他此番过来,就是存着要将你我拉拢着,入那圣殿瓮中。”   听着前面,阮基刚松了口气,而后听陈错评价自己的本事“稀疏平常”,便苦笑起来。   “他这是为圣殿奔走,看来是个容易收服的人,”红鸢则笑了起来:“不过,他还不知道,师兄擒了圣殿的三尊神灵,那圣殿不点齐兵马过来攻伐就算好的了,哪里还能容得下你我?”   “什么?”   阮基顿时瞪大了眼睛   “此话当战?”   红鸢看了他一眼,就道:“你已沦为阶下囚,有什么好蒙骗的?难道还指望着你去行反间计?”   “苦也!”   阮基顿时满脸木然,心中苦涩,继而想到一事:“她最是消息灵通,人又在王都,没理由不知圣殿有神灵被镇于此,却半点都不提及,反而一再强调圣殿不可信,摆明了是利用我来投石问路!”   一念至此,他又惊又怒又恐!   “念头倒挺丰富的,”红鸢看着阮基,“你也不用辛苦掩饰,在吾等面前,这些个演技不妨收起来吧。”   陈错却道:“他这是在恼怒,这人有个同谋乃是那夏国王都的妖姬,为太康宠妃,此女消息灵通,在他过来之前,就曾有过联系。”   阮基一听,又是一惊!   连这个都知道了?宛如看透了自家心思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越是未知,越是畏惧。   阮基的念头本就受创不小,此刻心境受到冲击,这念头震颤的越发猛烈!   陈错却不管阮基的心思,手捏印诀,封了其人的神念、法力之后,就对其人道:“莫担心,我有话问你,若是回答的让我满意,自能保住性命。”   阮基一听,这念头一跳,赶紧道:“可是想知道,在下如何知晓两位身份的?”心里则疑惑着,这人手段莫测,似能读心一般,为何还要刻意来问?   “不是这个,”陈错摇摇头,跟着才道:“关于圣殿你知道什么,都说来与我听!”   红鸢不由侧目。   阮基一怔,自觉恍然,暗道:“原来如此,涉及圣殿,有许多隐秘,怕是他都不敢贸然探查,怕牵扯因缘,被圣殿感知,不过,他到底为何能动用这因缘锁链?”   心里想着,但阮基表面不动声色,便道:“不知阁下想知道什么?这圣殿牵扯甚广,就是说起来,一时之间,也无从说个清楚啊!”   说完这些,他似担心陈错误会,又赶紧解释道:“圣殿势力甚大,徐族地处边疆,又是迁徙小族,因此不甚明显,但在北边、西边,几乎每处皆有圣殿触角,加上殿中皆神,能感知香火人念,对因果纠葛最是敏感,有些话不宜宣之于口,否则,哪怕远隔千里、身处密室,也会被探查。”   “长话短说吧,长篇大论的我也没什么兴趣,”陈错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说清楚三点即可。”   阮基立刻请教是哪三点。   “第一,圣殿的源头何在?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第二点,这圣殿是怎么和夏王朝掺和到一起的?”   阮基听到这,已是色变,下意识的左右打探,似是被人窥视、偷听。   陈错却不停下,继续道:“第三,我等也和圣殿来人接触过,已然发觉圣殿势大,该是掌控着天下秩序,既是掌权,必有不满之人,如有穷国主这般有志于推翻圣殿,继而建立崭新秩序的人,肯性不在少数,关于这些人,你知道多少?”   说完,他便笑着等候。   “这……”阮基迟疑了一下,最后被看得头皮发麻,才小心说道:“容在下思量片刻,这三个问题涉及颇广……”   陈错就道:“无妨,你自思量,若觉得一时拿捏不清,想准备一、两日,也是可以的。”   “无需那么久。”阮基心里揣摩着面前两位的喜好。   在他看来,说话本可是一门艺术。   同样的一件事,叙述的角度和侧重点如果不同,带来的感受和效果,就能有天壤之别。   若是说得好,说不定能兵不血刃的摆脱困境。   .   .   与此同时。   漆黑雄城。   在此城北方,有一座断山。   在断裂处,伫立一座殿堂。   当当当!   沉重的脚步声自远方传来,转眼便到了殿堂跟前。   一名黑甲壮士缓缓走入其中,而后五体投地,三跪九叩之后,抬头看着殿堂深处,恭声道:“启禀尊者,失陷的几神中有三个找到了踪迹,都是在东方一小族地界失了音信,该是有求死之人作乱,是否要起兵前往,夷平其族男女?将其族图腾抽魂剥魄?”   说完,便叩头等待。   整个殿堂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淡淡的威压在殿堂各处蔓延,一道道奇异的裂痕在各处若隐若现。   殿堂深处,一阵沙哑厚重的声音传出:“何处?”   “徐!”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诸神结殿,有无皆无碍   “圣殿的源头,始于夏主禹王之时。”   “其时,天下大涝,大荒各处混乱,虽有神裔带领,但那遍及天下的大水,本就是天地异变导致,据说根源还要追溯到高阳氏创世之时,说是在天地万物之中,留了一道裂痕,那汹涌之水,便是从中流出,不光淹没山川,更能淹没人心。”   “一时之间,整个大荒处处水泽,山脉崩毁、大地塌陷,飞禽走兽难存,田园果苗不生,大荒子民的生存至此陷入困境,食物日渐匮乏,催生欲望沸腾、汹涌,溢满人心,因而纷争不绝,许多部族不是覆灭于洪水之中,就是在厮杀中彻底消亡!”   “随着时间推移,这天下间越发混乱,期间亦有不少有识之士挺身而出,要平息泛滥四方的大水、平息人心中泛滥的欲望,有些以力封堵,有些以法封镇,有些则是建立秩序,要先疏导人心,继而以人心愿力,阻止汹涌洪水,但无一例外,尽数都失败了!”   “在这种局面下,禹王挺身而出,以大神通、大勇气、大毅力,生生疏导洪水,开辟大河,终于平息水患,引领了天下人心的回归,令原本凶恶的大荒,逐步恢复了安宁,于是各部族感念祂的恩义,就推举其人为各族盟主!”   “在这整个治理的过程中,自然还有许多挫折和阻碍,于是禹王便不断搜寻和招揽天下英才,在疏导和治理洪水中,聚集诸神,逐渐建立起圣殿的雏形,祂们都敬佩和尊崇禹王,又在治水的过程中,得禹王之助,收拢散落的人心念头,逐渐壮大起来,于是宣誓效忠,推举禹王为人间共主,是为人主!”   “后来禹王天人五衰,陨落之后,其子启王继承了禹王遗泽,便要收拢各族权柄、史书、图腾与守护之神,要塑造天下一统之势,从此建立霸权王朝,这在治水期间跟随的诸神,连同这后期被强行收缴聚集的部族守护神,便一起构成了圣殿!”   说到这里,阮基长舒一口气,随后便对面前的陈错和红鸢道:“这就是圣殿的起始本源,以及如何与夏王朝联合一处的,可以说,从这圣殿诞生之始,两者之间就密不可分。”   “居然能牵扯到禹。”   红鸢感慨了一句,其人听得出来,尽管阮基的语气始终平常,但对于那位禹王依旧隐隐透露出敬佩和憧憬之意。   而这个名字,即使在神藏之外,也一样是被万人敬仰,为真正的传奇人物。   不过……   “这神藏中的禹王是否就是外面那个人,还是如眼前这般,也只是自行演变出来的似是而非的历史,还是说……”   想着想着,红鸢看向陈错。   “这段历史也只是基于吾等念头,临时形成的虚假历史?毕竟,以他的描述来看,那位禹王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却殁于天人五衰,仿佛就是为了不让历史混乱,让原本的脉络能正常展开一样。”   与红鸢相比,陈错关注的地方,则是圣殿的诞生。   他沉思之后,道:“按着你的说法,这圣殿的诞生,最初就是源于禹王治水,其成员,其实便是禹王麾下的走卒?”   阮基一愣,思量片刻,点头:“不错,尽管神灵威严,但对禹王而言,也不过只是一时走卒。”   陈错又道:“禹王之子建立王朝,治水时聚集的神灵蜕变成了圣殿,而这个圣殿,最初的本意,应该是为了帮助那个启王治理天下,也就是说,是整个王朝的组成部分,算是一个权力执行机关,是这样吧?”   阮基又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不过随后……”   “先不说随后的事。”陈错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红鸢却听明白几分。   果然,紧接着就听陈错道:“如此看来,若单纯只看历史进程,圣殿存在与否,对大局并无影响。”   “这话如何能这么说?”阮基刚说了这一句,就被红鸢打断了。   “师兄说的有道理,没有那些神灵,禹王一样也要召集人手,疏通天下洪水,同样的,即便没有圣殿,那位禹王之子在建立霸权之后,也要设法管理各地。”   阮基听着,本能的就要反驳,但一看两人的表情,这话终是不敢说出,而且听着这话,心里一想,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   “这些事情,距今也几百年了,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已经无从查验,两位又何必较真?”   “这可不是过去之事。”陈错摇摇头,但不打算详细解释,话锋跟着就是一转:“先不说这个,你回答了前面两点,还有第三个问题。”   阮基迟疑了一下。   “莫以为师兄对你和颜悦色了,就动其他心思,”红鸢笑道:“你这般喜欢处处拱火、招摇,对这各方势力理应十分熟悉才对,可莫要借故推辞。”   阮基干笑一声,赶紧道:“两位误会了,在下是在想着,该从哪家说起。”   “现存的。”陈错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现存的、与圣殿有仇怨的势力,最好连同他们的脉络,也能说个清楚。”   “若说现存的话,主要便是那有穷氏的联盟了,有穷氏虽是其中佼佼者、顶尖人物,但除了祂之外,这个联盟还有几位首领,”阮基小心翼翼的看了陈错一眼,“有穷氏本就是东方大族,在启王会盟,建立大夏的时候,不少部族因为不服,接连迁徙,其中不乏与大夏动手的,但基本都是一败涂地,唯有有穷氏全身而退,因此威望很大。”   “是从启王时起?莫非有穷氏从那时起,就开始联络各方盟友了?”陈错问道,“如今的人主,应该已经是他的儿子了吧?”   “不错,如今人王,乃是第三代夏君。”阮基点点头,“不过有穷氏当时虽然往东边迁徙了,不过并未立刻拉起队伍,而只是自保,毕竟启王称霸之后,也算是治理有方,才能稳固各个部族,真正将大夏的框架给定了下来,而后更是在圣殿的协助下,轻徭薄赋,令各部族子民能逐步恢复元气……”   陈错就笑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启王还是个明君了,这大夏分明是个有道之国,反倒是有穷氏这等有叛逆之心的,更显无理。”   阮基抚须点头,道:“自是如此,须知……”   但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派胡言!”   紧跟着,却是那寒浞一步迈入。   “见过两位尊神。”   祂呵斥了之后,先是给陈错和红鸢行礼,然后冷冷的看着阮基,冷笑道:“阮基,当初你去有穷氏主城,拜见吾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红鸢好奇的问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寒浞瞥了阮基一眼,冷笑着道:“他说圣殿神多人杂,遍有规章,一道命令下达,往往不近人情,以至于到了地方部族,强行推动之下,自然不合时宜,实乃僵化所致,若不革鼎,迟早为天地之毒瘤!”   红鸢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阮基道:“你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半点都不含糊啊。”   阮基却摇摇头,瞥了寒浞一眼,颇为不屑的道:“你等有穷氏偏居一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太多东西,根本领会不了,自然要用你等听的懂的话来诉说,而且我当时也说是若不革鼎,未来将有祸患,并非是现在就让你等作乱!”   寒浞冷笑道:“鬼话连篇!”   阮基也不理他,冲陈错行礼道:“圣殿替人主行道,总理天下阴阳,建立各方秩序,才令天下运转如常,不令洪灾时的惨剧重演,但秩序能规范行为,却不能约束人心,而不愿臣服、迁徙四方的各族又有族神收敛人心念头,所以人心不齐,不知圣殿之伟,反生怨念,实乃不明天下局势!其实,圣殿之内,亦有有识之士,推动圣殿革新,有志于造福天下!”   这话音刚落……   嗡!   整个神庙骤然震颤,而后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圣殿之使,特来拜见。” 第三百一十五章 操戈起萧墙,寒光断宵小!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陈错看了一眼脸色又有变化的阮基,道:“余下的,等会再说吧。”   “阁下,圣殿之势大,远超你的想象!”阮基正色说着,“甚至如今展露在天下间的,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所以……”   “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能立刻归顺,是不是?”红鸢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忠心于圣殿,更是忠于职守,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要完成使命。”   “在下绝对不是圣殿的说客……”说到这里,他想到眼前两人都疑似有着看破人心的能力,“当然,也存有一些私心,但……”   寒浞露出嘲讽之色,正要开口。   但陈错却打断道:“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嗯?”阮基面露疑惑,但他不敢反驳。   “妥协带不来和平与安宁,斗争才能。”陈错也不解释,“待在此处,我去去就来。”说着,一捏印诀,便有锁链蔓延,将两人捆绑的更加结实。   顿时,不管阮基还是寒浞,是满脸幽怨的看着他,自己这幅模样,就算不想等候,又能有什么用?   “师兄可是从阮基的话中听出什么了?”   离开神庙之后,走在长廊上,红鸢问出一句。   陈错点头道:“有些收获,也有些想法,就像我刚才说的,圣殿这个组织看着虽然强大,但即使彻底拿掉有关圣殿的部分,原本的历史也不会崩塌,而且……”   顿了顿,他的语气凝重了几分:“反过来看,原本的历史上,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组织的话,这历史的发展脉络,理应有所偏差。如果阮基说的是真的,现在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那有穷氏的联盟,根本就难以如愿,如此,太康失国、有穷秉政,就都难以发生了,现在尚且如此……”   “过去也不该这般符合原本的脉络,”红鸢点点头,“现在的局面,倒像是因为现在有了这么一个遍及天下的巨大组织,所以在过去的历史上,必须得有个来历和解释。”   陈错脚步微微放慢,道:“无论如何,圣殿既然已经出现了,指望他们自己消失,怕是很难。”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神庙。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   老人面带笑容,神色平和,额头上还有一颗星辰,正霍霍生辉。   祂的身子略显干瘪,但配合着身上猎猎作响的洁白衣衫,那是生怕旁人不知自己不是一般人。   陈错的表情有几分古怪,毕竟对方的这幅模样,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想起那位著名的招降专业户。   “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红鸢打量了几眼之后,品评一句,但眼中却有着戒备之色,因为这人与先前的羿一样,无法一眼看穿。   见着陈错与红鸢,那老人笑呵呵的拱手为礼。   “老夫太玄子,见过两位。”   陈错干脆问道:“又是来招安的?圣殿准备给我等什么官职?”   这话说的那太玄子都不由一愣,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随即哈哈一笑,点头道:“这般快言快语,尊下应该就是陈君了吧?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   红鸢一怔。   嗡!   周遭,淡淡的威压蔓延,重建的神庙微微震颤。   红鸢身上一沉,宛如背负重物,不由暗暗心惊,自家这个师兄,此番闭关之后,境界很有可能已经恢复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你听过我的名字?如此说来,典云子他们该是落入了圣殿手中。”陈错淡淡说着,神色如常。   但太玄子深吸一口气,苦笑道:“老夫知陈君的名姓,确与典云子几位相关,但如今的圣殿暗潮汹涌,积重难返,老夫不敢贸然将他们引入,此番过来拜访,也是这般原因。徐族地处边疆,平日自耕自生,如今是圣殿之人先找过来的,最后引发争端,若是再兴征伐,又要增加凡俗死伤,令圣殿的罪孽越发浓郁,所以老夫拦住兴师之人,主动请缨,来与两位交涉。”   红鸢颇为诧异,其人着实没想到,扣了三位圣殿之神后,居然来了个鸽派。   陈错却是道:“早就有人来劝过我等一次了,你又再来?”   太玄子却道:“徐族原本无事,圣殿的人来转了一圈,莫名其妙的成了罪族,本就没有道理,老夫自当努力平息此事,不使神灵事波及凡俗,只是老夫在圣殿权柄有限,还望尊下能将鸠等三神释放,老夫回去才好交差,从中疏通。”   陈错摇摇头,叹道:“信任,想建立起来很难,但要破坏起来,却十分简单,不过有一点你是说对了,若是圣殿反复过来,难免波及无辜,所以我们这边,是要改一改对策,化被动为主动了。”   话落,他却是目光一转,跟着一指点出!   一道赤光朝着太玄子激射而去!   这一幕,看的红鸢眼皮子一跳,但并未出声。   那太玄子一怔,正要有动作,结果赤光一转,刺入了祂身前的影子里面!   “桀桀!未料你竟能发现吾辈!”   尖细声中,一道纤细、矮小的身影从影子里一跃而出!   这人浑身上下都被细碎的鳞甲包裹着,连脸上也不例外,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睛,额头上有一个复杂的金色篆纹。   “子鼠!”   见着这人,太玄子脸色一变,呵斥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那矮小男子桀桀一笑,也不回头,只是道:“太玄老儿,你该不会真以为,区区几句口舌,就能说得尊者点头,让这狂悖之徒逍遥法外?那还有什么规矩可言!长此以往,圣殿威严扫地,哪里还能长存!这徐族之神有些本事,正要让你在前面迷惑,才好一击必杀!但既然暴露了,那也无妨,吾辈十二元辰乃是圣殿砥柱,既然出手出手,祂插翅难飞!”   话落,祂急速旋转,身如陀螺,浑身鳞甲张开,寒光闪烁之间,念裹利刃,切开一道道漆黑裂痕,挟着夺命之势,直指陈错!   太玄子惊怒道:“规矩?都如你等这般暴戾行事,顺昌逆亡,才是取亡之道!老夫今日为使,来此交涉,你等却是背信偷袭,此乃礼崩乐坏之兆,动摇圣殿根基!”说着,浑身猛然膨胀,刚才还是干瘪老者,转眼化作浑身筋肉的壮汉,便要伸手拦住那子鼠!   轰隆隆!   祂话音刚落,外面地动山摇,一片房屋崩塌,一股纯粹的蛮力,宛如一座疾驰的山峰,横冲直撞,直落下来!。   跟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远远传来——   “太玄老儿,枉你掌战乱权柄,偏去追求什么天下大同,如今这般孱弱,实乃圣殿之耻辱!你的怀柔之念,更只能让大荒重归混乱!”   一个头生牛角的男子,一路狂飙,踩破大地,撞碎屋舍,直冲过来!   祂的这股前冲威势,在虚实之间变幻,滚滚而来,落在神庙周遭,使得大地崩裂,更令筋肉膨胀的太玄子浑身一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子鼠攻到陈错跟前。   “桀桀桀……嗝!”   下一刻,陈错挥手一劈!   寒芒一闪,子鼠的身影一分为二。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长生破灭残其根   “啊啊啊!!!”   跌落在地上之后,子鼠惨叫起来!   “无用。”   一道冷漠之声自子鼠的体内传出。   陈错听闻之后,心中一动,一步迈出,反手成掌,往下面一压,便有三色花朵凝聚,以神火大手印的法门,直接砸在子鼠身上!   轰!   爆裂声起。   那子鼠原本还在挣扎,额头上的符篆泛起金光,但尚未有动作,便被三色碾压,一声惨叫,便彻底崩裂,分解成一道道香火青烟,四散消弭!   但旋即,在祂湮灭之处,留下一团诡异的金光,乍一看,像是一团金色雾气形成的棉花,慢慢的,这金色雾气内缩、凝固,隐隐勾勒出一个圆滚滚的轮廓。   但不等那东西彻底稳固,一道黑雾忽然从中升起。   嗡!   陈错五感骤然一阵恍惚,周遭景象变化!   周边的一切,就像是倒带了一样,快速回转!   烟气重聚,凝聚出子鼠的身形、三色手印倒飞回来……   倒流!   弹指刹那,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一息之前,跟着……   “啊啊啊!!!”   惨叫传来,子鼠跌落在地上,惨叫起来!   “嗯?”陈错一怔,眯起眼睛,压下心中惊疑,“幻境?又或是时光倒流?”   他游目四望,视线在红鸢、太玄子脸上扫过。   “他们似乎并未察觉……”   对面,断成两截的子鼠体内,忽有一道道黑烟涌出,但转眼就破灭消散。   跟着,这子鼠在地上一扭,一道道香火青烟,从祂全身上下渗透出来,化作鲜血链条,生生将断成两截的身躯给重新连接起来!   而这子鼠的表情更是狰狞的恐怖,祂忍受着剧痛,眼中红芒一闪!   “你竟敢如此……”   陈错哪里会等祂说完,抬手就是一道赤光迸射!   “并非幻象,而是真实,就仿佛一切重来,如此看来,得生擒探查一番!”   “果然!”红鸢在身后眯起眼睛,眼底红光闪过,“他确实炼化了九龙神火!”   神火凝聚的赤光中,最为浓烈的热息引而不发,但沿途触碰到的一切,都被灼烧殆尽,连从子鼠体内散发出来的香火青烟也不例外!   子鼠的脸上露出了惊容!   “不对!你不对劲!”   说话间,这子鼠的上半身忽然一晃,朝着一侧急退,倒是将后半身给扔了出去,挡在前面!   当!   赤光洞穿了祂的下半身,居然发出了金铁碰撞的声响,但旋即四分五裂,那纷飞的骨肉、鲜血,还未落地,就化作一道道香火青烟,四散飞舞!   就连原本被祂穿在身上的鳞甲,竟也逐渐分解,化作一道道怨念黑烟,同样朝着四方消弭。   “性命合一,这是以信徒香火为命,以神灵权柄为性!”陈错一抬眼,看向那半个身子,“你是长生之境的神灵。”   陈错踏足长生之后,立刻便与有穷氏交手,而后者借助外力,已然触摸归真边缘,这让陈错大概察觉了长生与归真的境界特性。   低境界的时候,看待长生、归真,有时难免混淆,但陈错如今以三花为性、五气为命,截取了三道化身的求道之意,这才踏足长生。   自此,血肉、意志相缠,能循环往复,彼此转化,是为性命合一。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也是一种虚实变化,意念为虚,血肉为实,只是局限于自身。   而从有穷氏的表现来看,归真之境,就是将这种性命转化,扩张到外界,干涉外物,将心中意念,直接在外界塑造出来!   对面,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子鼠,比之刚才更加狰狞了几分,但却迅速的缩小,转眼之间,就比之前小了将近一半!   “好你个徐族财神,敢伤我法躯!真个找死!既然如此,法相,显!”   恼怒之际,这子鼠额间的金芒绽放光辉,虽然身躯不断缩小,但整个人的气势急速攀升!   最后,祂竟是合身一转,变成巴掌大小,直接扑了出去,就像是一道黑线,朝着陈错疾冲!   那黑影之上,散发出一种窃取、挖掘的意境来!   “本来只想着擒了你,剥了符篆便罢,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下性命,让你在圣殿养老,但既是激怒了我,那说不得,便要绝了你的性命!”   陈错立刻就察觉到,这沿途的空气和不少散溢的念头,在被黑影掠过之后,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   “你们圣殿没事就来拜访,还这般不守规矩,着实是个恶客!”   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一挥手,汹涌云雾蜂拥而出!   这个时候,对面的太玄子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手下留……”   但祂的话尚未说完,云雾已经笼罩周边。   云雾所过之处,似乎一切如常,但如红鸢和太玄子这般人物,在被云雾触及身躯的瞬间,都各自颤抖了一下。   红鸢还好,只是目光一转,就镇定下来。   倒是那太玄子面露惊疑,微微后退两步,但最后还是止住了。   跟着,祂就见得陈错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变幻不定的珠子,即使隔着很远,却依旧能隐隐捕捉到,那颗五彩斑斓的珠子上,蕴含着浓郁的杂念,对神灵而言,这几乎就是剧毒!   在正是陈错初下太华山,途中遇见了造化道中巫毒道的聂氏叔侄(父子?)所得。   此珠以聚厚歌诀凝练万毒,蕴养过度之念,又用血亲之血祭炼成型,实乃剧毒之物!   此刻被陈错自梦泽中具现,当空祭起,随即便破碎开来!   咔嚓。   珠子炸裂之后,形形色色的斑斓光影便蜂拥而出,化作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怪,正好和直扑过来的子鼠交缠在一起!   “哼!”   那子鼠见状,冷笑一声:“法相既显,你这区区一点毒念,岂能伤我?”   话音落下,一道道鬼怪虚影缠绕在黑影之上,而后周遭的雾气中,有黑白之光荡漾出来,那黑影一晃,竟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然后再次冲来!   陈错手中,一枚万毒珠再次成型,再次扔了出去!   这还不算,又有一颗玄珠成型,被他直接甩出去,紧跟着抬手一招,黑幡浮现,当空一摇!   霎时间黑雾涌动,其中一个个名字飘荡着,显化出几道身影,纷纷捏动手诀,伸手朝那子鼠一指,就有一道道蕴含着七情六欲的光辉激射出去。   当即,万毒珠炸裂,玄珠解体,那一道道毒念迅速膨胀,直接将子鼠所化黑影笼罩,跟着那一道道七情六欲之光落下。   子鼠当即惨叫,全身尽数都被毒念侵染!   毒念入侵,化作心瘟,急速蔓延。   顿时,子鼠跌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模样——   是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老鼠,所不同的是,祂全身上下宛如铠甲拼接一样,更看不出曾经断裂的痕迹!   此刻,心瘟缠身,祂挣扎震颤,已然没了攻伐之能,被陈错一脚踩下,彻底封禁,没了声息。   “尊神……”对面,太玄子张口欲言,方才那些说着繁复,其实不过转瞬,一个十二元辰就这般败下阵来。   “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陈错也不看祂,“信任要建立起来可不容易,但要摧毁,只需要一瞬。”   轰隆!   陈错另一侧的墙壁骤然崩塌,牛头男子从无数碎片中冲出,也不停歇,直接一拳就朝着陈错砸了过来!   那拳头在挥舞的过程中,更是不住的膨胀!   劲力炸裂之间,荡漾出来的劲风余波,令周遭地面寸寸碎裂。   偌大拳头迎面,陈错不闪不避,抬起手臂,手上金光一闪,在云雾的映衬下,竟是蒙上了一层金属色泽,随后也是一拳打了出去!   轰!   剧烈的撞击中,整个神庙都震荡了起来。   地面上的青石板碎裂、翻转。   肉眼可见的声浪,以两人为中心,朝着四周辐射,掀起一阵狂风!   咔嚓!   那牛角男子的粗壮手臂,赫然浮现了一道裂痕!   祂面露诧异,但旋即额头上的符文闪烁金光。   “法……”   但这话还未说完,周遭的云雾就骤然回缩,而后那将子鼠彻底镇压的种种光影又席卷而来,直接打在这人身上。   “还法!”陈错屈指一弹,又是一道赤光迸射出来!   牛头男子闷哼一声,胸口被一下洞穿,而后被毒念覆盖,渗透心灵,浑身衣衫炸裂,露出了一身古铜色的筋肉。   啪啪啪!   血肉炸裂,鲜血喷涌而出,半途就化作香火青烟,四散消弭。   而后,那毒念所化之心瘟,在其体内左右冲击,竟是令祂那庞大的、宛如精铁所铸之躯体开始扭曲变化起来,身躯都开始变色,呈现出心瘟漆黑之色!   “呃……”   艰难的抬起手臂,这牛头人似乎还想再次挥动拳头,但陈错一甩袖子,一点星光落下,直接将祂定在原处。   星光压顶,宛如一座高山落下,这牛头人纵然挣扎,亦难以动弹,就连身上的神念法力都开始不听使唤,越发迟滞,渐渐停歇。   最后,祂全身近乎漆黑,缓缓抬头,看向陈错,冷笑道:“你若杀圣殿之将,后患……”   “一而再的挑衅,不杀一样要有隐患,更何况……”陈错不等对方说完,便直接打断,“就是你们不来,我也得去圣殿见识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土,能养育出你们这些个神灵!”话落,一挥袖,寒芒如刀,斩落牛头!   砰!   顿时,那牛头人整个身体骤然炸裂,化作一道道漆黑烟气,朝四面八方飞去。   陈错心中一动,拿出葫芦顺势一收。   呜呜呜!   狂暴气流中,众多黑色的烟气被鲸吞殆尽!   待得黑烟散去,那牛头人跌落的脑袋亦逐渐消散,露出了一团变化不定的金光,就像是一团金色雾气形成的棉花糖,金光在其中交缠。   陈错一见此物,立刻凝神戒备起来,他可还记得方才诡异的一幕。   只是这般看过去,却见那金光慢慢收拢,最后化作一根牛角。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   “此乃长生之基。”   说话的是太玄子,祂的脸上有着唏嘘之色,此刻祂那一身扎眼的腱子肉,已然尽数收敛,又重新披上了白袍,丝毫不见破损。   “长生之基?”   陈错一招手,那根牛角便飞到了他的跟前,凌空悬浮。   牛角表面遍布复杂纹路,宛如活的,交缠变化。   一股股的意念从中传递出,一种充满了精力和力量的感触,便顺着目光,传递回来,隐约之间,就让他了明白了此物根源。   “这是长生修士一生修为的精华?其心念、感悟的结晶?”   “不错!这长生之基,乃是长生修士性命合一的根基所在,记述着其性命玄妙,唯有长生修士死后才能凝练出来,尊下居然不知?”太玄子点点头,看着那根牛角,又叹了口气,随即看向陈错,眼睛里还残留着一点惊骇。   毕竟,两个十二元辰,就被陈错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杀一镇!   边上,红鸢却是忽然道:“你与这两人也算同僚,却眼睁睁的看着祂们去送死,回去怕是不好交差吧?”说着说着,其人露出笑容,“又或者,你和他们只是在我等面前演一个苦肉计,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眼瞅着我家师兄不好惹,就改变策略,要以退为进了?”   太玄子听得此言,摇头道:“非不愿出手,实是出手亦无用处。”说着,祂神情颇萧索。   红鸢见状,也不多问,转而看向陈错。   “师兄,这个长生之基明显蕴含着先前那牛头怪的意志印记,所以表面纹路驳杂,变化不定,若是这时有人得了,不能镇住里面的印记,便能让人借印重生!”   点点头,陈错将小葫芦一晃,试着一收,就将那根牛角给收了进去。   见这一幕,太玄子眼皮子一跳,却没有过问,等着陈错一眼看过来,祂立刻苦笑道:“老夫知道,经历此事之后,是难以取信了,甘愿为俘虏。”   “不。”陈错摇摇头,“你不用待在这里做俘虏,因为你要给我带路。”   “带路?”太玄子神色微变,“尊下该不会是想要……”   陈错笑道:“我若不动,未来还要来人,着实麻烦,更何况,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总不能只有祂们能找上门吧?”   .   .   呼!呼!   高台之上,一排青铜灯摇晃,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其中两盏骤然熄灭。   余下火光摇曳。   哗啦啦!   一阵锁链跌落声响起,在微弱的火光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身来,一双猩红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光泽。   “待我彻底化去这捆妖索,脱出囚笼,再得了此处的天神遗蜕,便可无敌于天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弃名遮迹,贪天之功!   “师兄真的要去圣殿?”   待得回到神庙,红鸢立刻出言询问,但话中透露出来的不是担忧,而是淡淡的兴奋之意。   “不错,”陈错点点头,“这圣殿一波一波的来人,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若只是被动应对,就像是旁人出题,吾等来解题,都是咱们费心费力,出题之人耗费的心力太少了,长此以往,迟早疲惫!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正该要出击,要动,要将敌人的布置打乱,让他们也动起来,这样才能看得更加清楚,乃至发现真正的敌人。”   红鸢听得点头,眼中闪过一点异色,又问道:“师兄准备如何着手。”   陈错笑道:“待我问过一人之后,便要启程。”   .   .   “你要去圣殿?”   看着面前陈错,有穷氏之主羿满脸诧异之色,继而嘲讽笑道:“莫不是以为拿住了我等,就真的能纵横大荒了?你可知道,这圣殿的势力有多大?诸神又是何等强横?”   陈错反问:“既然如此,国主又为何会起异心?你就不怕圣殿了?”   羿还是冷笑,道:“你以为能威胁到王都圣殿,真的就是靠我一人?有穷氏名声虽大,但能镇住东方边境,靠得是盟约。”   陈错笑道:“如此看来,阁下的盟约并非全是那般霸道的,还是有平等相待的。”   羿沉默了一会,才道:“不错,若是有着真正本事,如尊神这般人物,我也不会吝惜手中权力,毕竟这天下广大,若能携手共进,荡平大荒,这权柄就是分成十份,也要比独霸东部边疆要强得多!”   陈错就道:“既然如此,阁下何不与我同往圣殿?”   羿闻言一怔,失笑道:“贸然前往,实是有勇无谋!”祂的表情居然郑重起来,“你以为我等为何筹谋多年,拉拢各方,直到如今,已然拉拢和至少三十多个大小族群,在这东方之地,近乎能和夏国对峙抗衡,却还是隐忍积蓄,最多是拒止圣殿侵略,阁下若要攻伐圣殿,直接前往,实乃下策,不如与吾等联手……”   但冷不防的,这边话还未说完,陈错就突然问道:“过去有人去过吗?”   羿愣了一下,眉头一皱,道:“曾经有许多人都存着反抗之意,但无一例外,尽数都被扑灭了。”   陈错就道:“那诸位不断拉拢人手,却只是防御,根本不去试探,又如何能肯定,自己不是圣殿对手呢?说不定,圣殿过去的所谓战绩,根本就是虚假之言,是为了蒙蔽天下,那圣殿中多数为神,神从香火中壮大,势力又遍布天下,岂不是世间之人越是敬畏、害怕,那圣殿之神就越发威严强大?”   “自然曾经试过,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所以吾等才越发谨慎,要积蓄足够力量,找到机会,趁虚而起,方可成事!毕竟,这大夏可不是寻常部族可比,乃是从古至今,最为强横的部族,才会被称为王朝!”羿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不要以为,我举起叛旗,完全就是因为个人野心,而是因为圣殿实乃天下大敌,不光是我等的大敌,也是大夏的敌人!”   “哦?”陈错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据我所致,这圣殿几乎是伴随着大夏崛起,这才蜕变出来,怎么又成了大夏之敌?如今,圣殿该是大夏最为锋利的剑刃。”   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以金莲化身见寒浞时,对方也说过类似的话。   “圣殿乃是寄生于大夏!”羿的声音沉重起来,“禹王是何等人物,祂的功绩,就算是传承千年、万年,也足以让人铭记!祂的儿子建立王朝,无论启是什么样的人,但只看在禹王的面子上,我等也不会作乱!”   说到这里,祂深吸一口气,面露追忆之色,道:“更不用说,启王为人虽不堪,但治国却不算差,否则祂亦无法得几大部族效忠,建立王朝,更让大荒休养生息,迅速恢复了元气,于天下而言,祂是有功的。”   见着陈错诧异的表情,羿直言不讳:“有穷氏虽因启王而迁徙,此人也是我族仇人,但正因为仇敌强横至极,如我有穷氏这般的族群,才会选择避其锋芒。”   “哦?也对,若敌人太弱,确实也显不出自身的能耐。”陈错点点头,旋即又道:“但我更好奇,这圣殿如何寄生?”   羿却是笑了起来,好半天才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日日都有人言!”   祂停了笑声,沉声道:“如今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说,天下安宁,乃是圣殿功劳,天下安稳,是圣殿执掌阴阳,划定秩序,但这天下安宁,明明是因禹王之故,是禹王定鼎大荒!天下有秩序,是那启王罢黜诸族,逼迫吾等朝四方迁徙,才定下了底子,这才塑造了秩序,说到底,和他圣殿有什么关联?”   “哦?”陈错的眼中闪过一点异色。   “天下安定非圣殿之功,天下有序非圣殿之故,圣殿贪天之功,实乃无耻!如今,更因太康孱弱,要凌驾于人王,以香火玩弄人心,挑拨诸族,制衡天下,若是让圣殿得逞,千百年后,怕是天下人之所知,都要被圣殿扭曲,不知高阳之名、不知禹王之功,吾等不可坐视,因而要反!”   说到这里,羿慷慨陈词,目光炯炯的看向陈错,道:“值此千古存亡之际,尊神既有经天纬地之能,为何不与吾等同行,共创大业!”   红鸢见之,啧啧称奇,道:“真是好口才,原来有穷之主真正的本事,不是拳头,而是这张嘴,难怪能有偌大阵势,只不过这次你小瞧了我这师兄,用错了手段,沦为阶下囚,现在是要调整策略,以言语策动了。”   羿听此言,不以为意,诚挚道:“我所言,句句发自真心肺腑,也不避讳心中野望,但唯有我等掌权,才能扫清圣殿隐瞒,还天下原本颜色!”   听得此言,红鸢也不由看向陈错。   陈错轻笑一声,手一挥,便有漆黑锁链,捆住了有穷之主。   “国主有这般见识,着实令人敬佩,必须得随我同往圣殿啊!”   “啊?”羿不由错愕。   但陈错不再让他出言,手上多出了一个葫芦,轻轻一晃,一股黑烟涌出,其中的诸多香火烟气荡漾开来。   涟漪震荡,这香火联系,引领着陈错的意志,冲出了徐族主城,直往大荒深处而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对视   黑烟之中,怨气滚滚!   陈错的意志掺杂其中,很快便把握住了脉络。   他感到了一股浓烈的崇拜之念。   那是对于力量、对于劲力的崇拜,纯粹而直接,但却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边,是依仗力量施暴,衍生出对于力量的自信;   另一边,则是承受着力量的暴虐,心中留下了怨恨和敬畏!   不过,随着众多信徒崇拜之念的出现,原本浓烈的黑烟,竟是渐渐分散开来,似乎要消弭于世间!   这时,陈错的手中多了一根牛角,更有一点灰雾渗入其中。   “这丑牛为十二元辰之一,执掌的却是力量权柄,我本以为是和耕作、勤劳、开垦相关,这般看来,这神灵权柄的诠释,确实可以从多个角度来展示。”   这些黑烟的源头,正是那牛头男子,而其人的身份一点也不难猜,必然是十二元辰中的丑牛。   丑牛为神,性命长生,能在性命之间转换,而香火道神灵的性命,本来就是和自家的信徒是紧密相连的,当时被陈错收入葫芦里的黑烟,其实便是被心瘟感染异化了的香火烟气,此刻陈错将之释放出来,意念相合,并非是要感悟其中的香火寄托,而是……   手上微微用力,那牛角震颤,其上散发出阵阵涟漪,让陈错的意志,和黑色烟气结合的更加紧密!   嗡!   他的意志立刻在黑烟中蔓延,同时抓住了一点源头。   下一息,陈错催动着烟气聚合起来,朝着那一点源头呼啸而去!   随着烟气蔓延,急掠过广阔土地。   在这一瞬间,这沿途的景象,他如走马观花一般的迅速略过,将之收入眼底——   那一个个信徒,就像是一颗颗星辰,每一个都释放出香火烟气,与这沿途之景象连接在一起。   最初只是零星分布,就像是一串珍珠,被直接挥洒在广袤的大地之上,但很快,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护城河、边线一样,当陈错的意志接着黑烟香火,跨过了这条线之后,那星辰立刻增多起来,很多地方更是成群结队的出现,扎堆在一起!   “从这里开始,就该是跨入了大夏国直属的地带,不再是东方边疆,可以称之为王统之地了。”   感受着局面变化,陈错的意志越发凝聚,旋即,他从那些聚集的星辰中,感受到了一股股浓烈的情绪!   这些情绪各式各样,有好有坏,有的偏向于正面,有的则显得消极,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个浓烈的情绪,就像是一座被压住了山口的火山一样,被生生堵住,却内里沸腾,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爆发出来!   不过,陈错也只是意念一掠,稍微捕捉到了些许信息,便收拢心念,不复关注,而是继续催动着黑烟,循着一点联系,朝着大荒的更深处前行!   渐渐地,密集的星辰遍布各处,越是往深处前行,那代表着信徒的星辰就越多,最后几乎变成了海洋。   然后……   一座漆黑的城池,出现在陈错的意志和感知中!   陈错当即凝聚心神,严阵以待。   须知,陈错此刻以意念顺着黑烟蔓延,并非如双目视物一样清晰明了,就连这沿途的信徒,都不过是感知中的一颗颗星星。   偏偏,就是这座城池,却是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了他的意识里,有如目视一般!   “这里就是夏朝王都了吧?果然是有古怪啊。”   面对这般异样,陈错却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驱着黑烟朝黑城进发!   不过,旋即,他的感知中一阵旋转,那黑烟一下子狂飙突进,似是被城中的什么给吸引着,瞬间便越过城池,然后落到了一座宏达的宫殿前面。   微微停顿片刻,陈错依旧操控着黑烟前行,毫不犹豫的入了那座宫殿。   漆黑的长廊中,不见半点光影,连原本能感受到的信徒香火,在这一刻也都尽数被屏蔽在宫殿之外。   忽然,一个声音从宫殿深处传来——   “你真是好胆量,敢孤身一人来此。”   黑暗深处,一双眸子缓缓睁开。   猩红色的光芒,照耀了整座宫殿。   待光辉的照映下,一道轮廓在宫殿之中成型,但虚幻不定,赫然是烟气构成,模样与陈错一般无二。   抬起手,看着近乎透明的双手,陈错不由称赞道:“这等神通,实在匪夷所思,居然能帮一道意念,塑造投影,阁下果然非一般人物。”说完,他抬起头,朝着最深处的黑暗看去,直视着那双血红色的眸子。   “陈方庆,你也非同一般,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就连一个寻常的财神权柄,到了你的手中,既都衍生出非凡之处,不可放任。”眸子的主人淡淡说着,“但这也难怪,毕竟之前连本座都看走了眼,不过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祂淡淡的说着,语气中有着遗憾与萧索。   说完,一阵疾风急袭而来,一下子便将陈错的虚幻身影吹散。   .   .   这一阵风,在吹散了陈错的投影后,并未停下来,而是继续扩散,直接从宫殿中冲出,几乎是在呼吸间,便传遍了整个夏朝境内!   顿时,在这境内的一个个凡俗之人,都感到心头一颤,旋即都寄托出一道香火青烟。   那青烟中有无穷金银珠宝沉浮,最后聚集在一起,慢慢凝结成一道漆黑的符篆。   与此同时,在这神藏各处,有五个执掌财神权柄的神灵心有所感,齐齐惨叫,而后一枚枚符篆飞了出去,跨越千里,融入漆黑符篆。   跟着,一道身影慢慢成形。   祂睁开眼,浓烈的意志爆发。   “增殖!财富诞生于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增殖!”   .   .   “那座宫殿中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让我有点熟悉的感觉?”   徐族主城中,陈错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旋即他摇了摇头,道:“这人高深莫测,命数自然难以探查,不过,祂既然提到前世,明显也是将我误认成了旁人,这一点该是能够利用,另外……”   他抬起手,一点灰雾从中渗透出来。   这雾气的中间,似乎有一团变化不定的符文,忽明忽暗的闪烁。   “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   想着想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惊疑不定的羿,笑道:“有穷国主,你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单纯的说辞,随我走上这一遭,自然就明了了!”   “师兄,现在就走?”红鸢上前一步。   陈错点头笑道:“不错,把人都召集起来吧,该启程了,晚了,我这财神之位,就要被人篡夺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杂念侵染,思财礼废   昆仑秘境。   借着红鸢身上的术法印诀,八宗宗老正关注着徐族主城中的变化。   不仅如此,因为还有其他四人的缘故,是的八宗之老可以从其他角度,更全面的观察神藏局势。   不过,因为神藏之内时光扭曲的缘故,即使是以八宗之老的道行修为,也只能勉强感受到其中变迁,往往是刚刚得知情况,再去探查,神藏中的情况就有了变化。   正因如此,八宗宗老们往往只是探查其中变化,连用神念交涉、交谈的时间都节省下来。   但即便如此,在得知陈错将要启程,前往那圣殿之际,他们还是忍不住动念交流,隐隐出现争执。   “那个圣殿诡异莫名,无论是因为什么衍生出来的,如今其势遍布神藏各地,乃是不争的事实,要正面与之冲突,实乃不智!”   “不错,更不要说,青相子等人正试图混入其中,眼下他们也得了圣殿征兆,要从内部探查,若因扶摇子的冲动行事而被牵连,这牵扯可就太大了!”   “局势不明的时候,以硬碰硬,是下策,焉知那圣殿中是否藏着大能?不说旁的,光是几个归真联手,扶摇子就是神通惊人,能以长生而逼近归真,但一样无从抵挡,他本是此番入神藏的几人里,修为和境界最高的,若他出了意外,其他人如何自处?”   周定一、元留子和陈缎衿直接亮明了观点,显然并不认同陈错的决定。   “此言差矣。”金乌子摇摇头,传念几人,“咱们身在局外,其实感触不深,有些细节恐怕是忽略了,但扶摇子和红鸢身在其中,该是能看到吾等不知之事。”   荡寇子也道:“正因为神藏与圣殿诡异,才应该探查,否则单纯居于一处,就是发展的再强横,也是闭门造车,说不定一出马,才发现不堪一击,倒不如先去探查。”   陈缎衿却道:“如青相子等人之选择,不也是在探查?而且循序渐进,脚踏实地,更为稳妥。”   常无有苦笑一声,道:“在内和在外,看到的景色是不同的,很快吾等就是说出一朵花来,就能阻挡得了,那两人吗?”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沉默。   反而是道隐子这时说了一句:“贫道那徒儿既已长生,未来要更进一步,肯定要明悟本心,知晓自己所求之念,到底是什么,方能凝聚道念,干涉于外。更何况,贫道这弟子自入了神藏之中,皆居于徐族,现在既有行动,这心里肯定是盘算过的。”   “到底是自家弟子啊,师弟才会这般信任。”金乌子哈哈一笑,旋即对元留子道:“扶摇子、红鸢既有动作,要攻伐圣殿,那咱们几家的弟子,还是得得个消息,让他们提前做准备,若是扶摇子他们败了,也好不牵扯自身,若是他们得胜,那也好跟着沾光。”   道隐子闻言,不由侧目。   陈缎衿更是直言不讳道:“师兄这般算计,横竖都是不愿意吃亏,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必然心生不快。”   元留子却道:“师弟说的是,只是咱们这动念的功夫,不知那神藏之中,又有了何种变化。”   “还是各自通报吧。”周定一叹了口气,“咱们在外面,就是一身的本领,也无用武之地,只能是看着他们这些个人施为,只盼着这次的事,最不要牵扯太多,不然这神藏之行终结于此,怕是要等四五十年后,才能再有结果。”   “无需这般悲观,”突然,那东海的望气真人忽然开口,“此番该是有惊无险。”   金乌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就问道:“哦?望气真人最善推算,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望气真人摇摇头,眼中有一缕雾气闪过,指了指前方的阵图中枢。   “且看吧。”   .   .   “主上放心,有我执掌钱财,那个徐族小神,根本不足挂齿!”   苍穹之上,浑身荡漾着金色光辉的神祇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苍生。   祂一挥手,虚幻钱币如同雨点般落下,融入人心。   “我观徐族之神,不过土鸡瓦狗,祂得权柄,不去掌握钱财渠道,不知让财富如滚雪球般增长,是根本不懂财货之道的玄妙,实乃浪费了符篆,当亡!”   .   .   “我看这夏国之人,已是着了魔,竟是圣殿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简陋的村镇主干道上,来往之日恩不绝,这街道的两边,还有不少人摆摊吆喝,贩卖着各种物件。   但看着往来之人,红鸢却摇头叹息。   只是其人嘴里虽是叹息之言,但脸上却无半点遗憾,反倒露出了几缕兴奋笑容,只是其人的脸色并不好看,额头上有几缕黑气浮现。   边上,有穷之主羿冷笑一声,道:“这些人越是盲从,你等越是要承受杂念,而且越往大荒深处走,这杂念就越发浓烈!到了最后,若不抛弃那神灵符篆,你们尽数都要被这些蠢民的香火杂念所俘虏,成为虚幻之神、傀儡之神!要知道,这里距离王城,不过两日路程,此处之民被圣殿侵染甚深,这心灵从里到外几乎都已被圣殿俘虏,你等神位虚浮,接触得多了,很快就会被染黑!”   红鸢摇摇头,并不理会。   倒是走在一旁的太玄子,说道:“民心源于教化,如今之纷乱,不过一时,待得洗涤圣殿,焕然一新,自然会有新气象。”   羿又看向这白胡子老头,冷笑道:“你倒是会说风凉话,毕竟你这符篆,本就是圣殿敕与,与这满街的蠢笨之民为一丘之貉,但他们两个不同,符篆源于边疆之民,自大荒历史中得敕令,入了大夏这个染缸,迟早会被染黑!”   红鸢听着两人说话,轻轻摇头,目光一转,落到了自家师兄的身上。   陈错正立于一处摊位前,打量着几个面人。   那摊主殷切的招呼着:“客人可是买一个?这是家传手艺,客人尽管放心!”   陈错听着,摇摇头,转身离开。   “呸!”那摊主前一刻还满脸堆笑,一见陈错转身,当即便啐了一口,“不买干嘛站在此处?是没钱,还是消遣爷!简直……”   啪!   他话未说完,忽然感到脖子一疼,随即就被人掐着脖子,给举了起来!   “嘴里放干净点!”红鸢捏着那根孱弱的脖子,笑的很甜。   “无需如此。”陈错的声音传来。   红鸢顺势放下那人,转身走到陈错边上,额上的黑气越发浓郁,嘴里说道:“师兄恕罪,该是被这大夏的杂念给侵染了,最近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说话间,那摊主满脸惊恐的看着两人,小心后退着。   他的身上,还有这满街之人的身上,淡淡的黑烟蔓延出来,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其中很大一部分沾染到陈错、红鸢,便渗透进去。   他们两人,就像是两个黑洞,连绵不绝的吞噬黑烟。   两人的额头上,一个漆黑的纹路,隐隐就要成型。   “我说无需如此,是说你掐死这一个人,也只是徒劳,还会有千百个人站出来,所以不该杀人,而应该诛心!”   陈错说着,手中多了一枚五铢钱。   “这一路走来,该看的,也都看的差不多了,那个名为财神,实则吸食人念的恶神,也已经嚣张很久了,是时候拔除了!”   说着,他将那五铢钱弹出。   嗡!   钱币凌空悬浮,而后释放出阵阵金光,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第三百二十章 神权衍生似假,移风易俗为真   天下棋局。   十道身影立于一座巨大的沙盘跟前,正看着其中的局面。   这沙盘之中,赫然浓缩着神藏大荒之景,山川河流、城池农田,一个不缺,栩栩如生。   在沙盘之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辉,密如繁星,分散在大荒各处,而且颜色各异。   但眼下,其中正有一道道黑雾飘荡,不断的在一颗颗星辰中闪烁。   十道身影之中,有一人伸出了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了沙盘中,被黑烟笼罩得最为浓烈的一片星辰。   顿时,那一颗颗星辰上的光辉荡漾、碰撞,就像是水面一样泛起波纹,跟着诸多虚幻景象从中浮现出来,在众人面前呈现出一个个片段。   在片段中,一个个凡俗之人为了各种钱币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乃至大打出手,无数的悲喜在其中上演——   有人骤富,随即人生变化,慢慢成为旁人羡慕的对象,最终变成人上人;   有人家道中落,人生跌落谷底,亲友远离、血脉嫌弃,最终踽踽独行,宛如街边烂泥;   有人继承财富,所以花天酒地,莺燕环绕,生活快乐无边,被推为乡贤;   有人历经磨难,从贫寒中起家,一路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不知多少人看做是人间恶鬼,但最终积攒金山银山,于是人人称赞、个个憧憬;   有人掌握权柄,于是收敛钱财,权钱旋转,相辅相成,美人不绝、富贵不灭,家族为一方望族,血脉成群,皆以此为荣,义子如云,时时口称亲父,尽享天伦之乐。   ……   凡此种种,层出不穷。   看着这层出不穷的景象片段,那只手的主人不由感慨起来:“厉害,这才几天时间,这新神的权柄,就已经深入人心,开始扭转人间风气,塑造神灵之境了。”   祂的声音清朗而干净:“当下这局面,分明是以财富而定人,将人分成三六九品,已然是撬动了秩序之道,有了塑造社会秩序的迹象了。”   跟着,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出言说道:“被临时凝聚出来的,至今不过七日,这大荒财神居然就将香火散播到了大半天下。”   略显阴冷的女子随后出言道:“说到底,乃是尊者相助之故,是尊者直接出手,凝聚了所谓财神位格,而且若是追根溯源,最初的源头,还是那个徐族财神,听说尊者是从这个小神的身上得了灵感,才能凝聚出崭新敕令,塑造这个大荒财神!”   一个粗犷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得神位,便能操弄人心,确实不一般,但说到底,也只是暂时的,我可不信,在这之后,整个大荒的人心,还能留存影响。”   而后,一个慵懒的声音轻笑道:“寅虎,你的心思,我清楚。无非又是心有不甘,毕竟咱们被圣殿敕令约束,想要化假成真,就必须让这大荒之人,都按着咱们的神灵权柄行事,近似于塑造地上神国。当然,咱是万万没有这个道行的,更不能扭转世间法则,最多是塑造人心、风俗,这个大荒财神诞生至今,不过几日光景,就隐隐有了这方面的迹象,你当然不服,但妒忌愤怒是无用的,你难道不该想一想,为何会如此?”   “还不是尊者偏爱!”那粗犷之声再次响起,“这次可是尊者亲自出手……”   “我看未必。”一个略显娇媚的女子之声响起,“辰龙的意思该是说,那个徐族的财神才是关键,原本我等皆以为,所谓执掌财富,不过是让族群壮大,但现在看来,这财富本身就是人心延伸,能扭曲人念,能塑造风俗,这等权柄……可谓可怖啊!”   “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更加羡慕了,哼唧。”一个幼童的声音响起,“我本以为好吃懒做才是人性本源,寄希望于此,想要一步归真,现在看来,是走错了路,财富才是一切的根源,不过那个新神投机取巧,我等一样可以借鸡下蛋,酉鸡别这般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说话间,十人中的一个矮小身影慢慢模糊,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来——   “新神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得了一点便利,我不如去找其源头,那个徐族之神,不才是根本吗?”   “还是这般性急,也不想想,那徐族财神既然敢大老远的过来,又哪里会没有依仗。”   见着那道身影离去,余下之人都忍不住摇头感慨。   但随后,那最早的轻佻之声却道:“我看亥猪说的也不错,也抓住了根本,而且祂的权柄本就擅长掠夺,以侵占他人劳作为根本,而且与这财富之道还颇有联系,说不定真能得手。”   辰龙则用慵懒之言道:“你看祂是去掠夺,焉知不是去送死?关于徐族之神,我了解了一些,因此越发心惊,因为那人就像是个黑洞,去几个就陷几个,不说最早的鸠等人了,那有穷氏的羿,咱们十二元辰也有人前往,一样讨不到便宜,去了徐族,就出不来了。”   祂这话一说,其余身影都沉默起来。   “这也就罢了,那太玄子性子虽然软,但执掌争斗,单论单的话,咱们十二个里面,能与之一战的,都是少数,更不要说子鼠、丑牛祂们二人了,结果也是一去无回,亥猪便是神通再强,再与财富之道联系紧密,也未必能强过之前几人。”   辰龙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沉闷的声音忽然道:“有变化!”   “嗯?”   余下众人听闻,纷纷朝着那沙盘之上看去。   沙盘上,黑雾不断扩张,像是云雾一样遮盖了大半天下,但突然之间,一道青光直冲而起,刺破了黑雾之后,在空中勾勒出一轮明月,释放出湛湛光辉。   一道道意念,自明月中辐射出来。   “那位幕后黑手从我这里得了灵感,却不知,我这灵感拿出去,乃是一场交易,哪里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陈错的意念顺着月光蔓延。   “财富乃是工具,可以作为比对标准,用以彰显万物价值;可以作为交换的媒介,用来延长交易的过程;一个媒介,一种价值,一种工具,不该为信仰、不当为寄托,更不应该被神化!”   意念融入月光,直接落入了笼罩大半个夏国的黑云中。   黑云微微震颤,停滞下来,而后剧烈波动!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居浮世,贪婪浮利   “这个地方,离王都可不远了,那徐族一行人,居然已经至此了?”   看着沙盘上的景象,辰龙意味深长的道:“财神之争,是近在眼前了。”   那寅虎就道:“看起来,那位新生的大荒财神,还是坐得住的,也是有底气的,毕竟严格说起来,祂的这一身权柄,乃是源于尊者的感悟,以尊者的能耐,难道还会输给徐族之神?”   辰龙笑道:“但愿如此。”   说着,众人目光齐齐朝着沙盘之上投注过去,旋即他们散发出来的情绪念头,都猛然一震!   “这……”   .   .   月光所及,黑云荡漾波澜。   然后,被黑云遮盖的信徒星辰亦忽明忽暗起来。   那月光与黑云,彼此间似乎存着某种联系,一旦接触之后,立刻就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般,迅速的交缠在了一起!   那黑云用了几日时间,就覆盖了大半个夏国国境,本来已经是速度快疾,结果这月光一和黑云相接,就一发不可收拾,技术是一眨眼的功夫,便顺着黑云,也蔓延到了大半个夏国!   “哦?居然利用了主上灵感的这点联系,倒是有些本事,不过……”   苍穹之上,新生的大黄财神立刻心有所感,祂浑身金光荡漾。   “财念入心,引发的贪婪,并非是异化人心,而是源自本能真心,就算你手段通天,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强行扭转?如今,你主动将神灵权柄融入其中,这就是背水一战,若是不赢,便要反过来为我所趁,彻底收归,自此权柄合一,动念可改天下!到时,就能看到归真的道路了!”   祂微微一笑,云雾为座,祂缓缓坐下,手上几枚形态各异的钱币变化不定,其中更有香火青烟聚散、穿梭,一副笑看风云的模样。   但下一刻,这位大荒财神的笑容凝固。   “以钱币为标尺,可以表述财富的多寡,但何为钱?”   那座村镇之中,陈错看着天上的五铢钱。   那钱币被莹莹光辉包裹,乍看之下,宛如一轮明月。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弹,像是在拨弄无形琴弦。   绷!   一声轻响,几枚形状各异的钱币在那五铢钱的周围悬浮、旋转。   有的形如刀,有的形如帛,有的形为贝,有的形如钉,模样各异,各有不同,但个个虚幻不定,显然都是投影。   “钱有其来历,有众人之共识,更有国家族群为之背书,所以人人认可,方为钱币,积累钱币,方有财富,根基于此,掌握我手,你不过是掌握着钱币增长,如何敢称财神?”   随着陈错的声音响起,那一枚枚钱币的投影骤然炸裂,跟着各自演化出过去的历史片段,将这些物件为何被看做钱币,又将种种钱币如何发展成熟、被众人认可的过程展现出来。   借着,陈错伸手一抓。   那五铢钱震颤,其中涌现出杂乱意志,直接渗透到了周围诸多的历史片段中,深入到了那一枚枚钱币的发展历史之中!   看来一眼周围,陈错轻笑道:“自此时起,诸币作废,以树叶代之!”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五铢钱释放出莹莹光辉,直冲云霄,光辉顺着一点联系,转眼便传遍了黑云笼罩之处!   霎时间,这大半个夏国之中,正在干着自家事之人齐齐一愣,然后心中之念扭转,跟着瞬间,满眼放光的看着周围树上的叶子,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   咔嚓!   破碎声在虚空中响起。   原本富可敌国之人,其库藏中的各种钱币,在这一刻尽数作废,变成了布帛,变成了贝壳,变成了石钉等等。   其原本的特殊价值,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就像是后世的钞票,瞬间成了一张废纸,再也不能用来维持他们原本的财富!   相反,这天下间的树上,一片片叶子,却成为了唾手可得的财富,而且无需经历复杂过程,举手可得!   瞬息之间,原本的劳作、契约关系全数崩塌,整个社会的结构生出道道裂痕,原本的阶层和秩序也就在人心中荡然无存!   那用财富多寡来划分三六九等的局面,瞬间崩塌,借此衍生出的种种风俗,亦陷入混沌。   “啊啊啊!”   苍穹之上,那大荒财神仰头惨叫,笼罩着神躯的金光尽数破碎,而后祂浑身上下皆浮裂痕!   “诡辩!”   转眼之间,大荒财神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祂猛然低头,朝着下方看去,而后猛然深吸一口气!   顿时,大夏各处,那些作废了的钱币震颤着,一道道黑烟从里面冒出来,赫然是过去凝结的香火烟气。   这些香火烟气一显形,根本不问青红皂白,朝着最近的一个个凡人扑了过去,在他们的惊呼中,直接渗入体内!   顿时,不管这些人过去是什么性子、有着什么样的志向和报复,在在这一刻都被一股贪婪之念彻底充斥了心灵,露出了狰狞笑容。   人虽万千,在这一刻却宛如一人,浑身的气血朝内凝聚,瞬间形如枯槁,眼神暗淡,化作一道血光,从天灵盖中透出,伴随着一点真灵,朝这天空深处汇聚!   转眼之间,这天下各处的血光,尽数融入大荒财神的体内,令祂气势不断攀升,身上更是缠绕着完全人影,稍微一动,就是“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宛如硬币在钱袋子中晃动的声响。   甚至连天地都因此而隐隐摇晃!   “富可敌国,便足以撬动天下!”祂深吸一口气,脸色狰狞,双目赤红的朝下方看去,然后一指点出。   顿时,浓烈至极的贪婪情绪,化作一颗种子,径直落在陈错头上,要种入他的心头。   这颗种子漆黑如墨,只有指甲大小,形如铜币,花纹古朴,看着平凡无奇。   但却引得五铢钱震颤,直接挡在种子下落的道路上,与之凌空对峙!   一旦被这种子落入心中,开花结果,他也要如同那些人一样,被贪婪同化,失去原本的念头、志向和自我,自身的道路变成养料,成就大荒财神。   “钱财动人心,几乎无人能避免,这颗种子聚集了大半个夏国的心血,你这吸血的范围太广了,厚重不可言之。不过,你这是脱离了劳作、商贾的钱财之道,已经走上了邪路,单纯为了增长、增殖而存在,将钱财化作心瘟,感染天下,无论赤子,亦或贤良,哪怕是圣人沾染了,也要被异化,失去原本的人格,成为财富的代言人……”   “你既知晓,便认命吧,此种虽只一颗,其实无所不在,你只要还在大夏境内,就无从躲避、抵挡!”大荒财神缓缓落下,到了陈错等人的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   周边,街道上肉身凡胎之人,皆感心神震颤,本能的跪地朝拜!   一道道漆黑的香火烟气从他们身上散溢出来。   “我为何要抵挡?”陈错笑着摇摇头,“你这是邪路、是错路,其实是自掘坟墓,因为自己断绝了根基,只将这财富根植于人心,策动贪婪之念为己所用,却不知,这钱财之力,可不光只在人心,而是通过人,去调度天下万物之有无多寡!你只管惑人,是将人浮于世外,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说着,他抬手轻点额头,额头上的漆黑雾霾顿时一空,竖目张开,森罗之念包裹着鬼面脸谱扑出,直入那枚五铢钱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下有财!   随着五铢钱震颤,一道道青烟自天下各处升起,一股接着一股,宛如烽火狼烟。   那烟火中呈现出一幅幅画面景象,都是以钱币为媒介,各种物品、劳作的交换过程。   交易!   钱币作为媒介,改变了以物易物的局面,令商贸交易的环节更加灵活,也更为便利,建立起了一套秩序。   这种秩序,原本就广泛存在于天下,隐藏在一次次的钱币转移中,但并未被人发现,也没有人去总结。   但在这一刻,尽数都被陈错引出,结合着交易过程中的人欲之念,衍生出香火烟气,升腾起来。   这些个烟火从天下各处聚集过来,顺着黑云联系,跨越时空,转眼间就落到了那枚五铢钱中。   顿时,一张张面孔在其中浮现、重叠,隐隐和青紫鬼面相合。   看着那不断汇聚过来的烟气,这大荒财神以神力为屏障,却是半点也不顶用,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烟在屏障处来回穿梭。   “这个,就叫做敌我同源。”   陈错轻笑一声,一招手,五铢钱中,一缕青光落下,入了陈错的竖目,顿时,他面露诧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这条路的方向,就清晰许多了。”   说话间,两手拢在袖中,眼中有层层叠叠的光辉闪过,居然是在感悟着什么。   莫名的,居于天上的大荒财神竟是心慌起来,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对于祂这样的神灵而言,心慌本身就代表着香火动摇,是足以动摇香火根基的预兆,更不要说明确的灾祸预感,这背后的含义就更值得担忧了。   心慌之下,这大荒财神的表情越发狰狞起来,但祂很清楚,其他手段对成而言,几乎不起作用,于是便不断摄取着天下间的香火血光,赫然是要再次凝聚出一枚种子。   但就在这时候,陈错却朝祂看来,那眼中蕴含着一股莫名的光辉。   跟着,一道寒芒刺出!   金行飞刀!   那种子一下就被切开!   陈错手中葫芦一闪,灰雾弥漫,将那种子一笼罩,但旋即散去,种子尚在。   “不好!”   不知为何,大荒财神的心头猛然一跳,跟着他就看到,那枚五铢钱上,鬼面骤然升腾,挟着层层叠叠不断变换的面孔,一张口,竟是将那枚被挡住的种子,给直接吞没了!   “借贷!暂得此物之权!”   “唔!”   大荒财神闷哼一声,这枚种子与祂意志相连,但在被鬼面吞入的瞬间,却是直接切断了联系。   顿时,祂的心中越发慌乱。   “易物,吾以此心血之种,换尔财神之道!”   话音落下,这鬼面骤然张嘴,那颗心血之种和大荒财神之间的联系重又恢复。   瞬间,祂浑身震颤,额头上竟浮现一枚金色符篆!   那符篆一闪,便碎裂开来,化作两半,其中的一半朝着陈错落下!   “这种子源于天下人心,可说到底,只是取自财富的一面,所以尚不足以彻底交换你的符篆,但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那半边符篆落下来,被陈错攥在手中,接着就道:“还贷,双倍归还!”   话音落下,灰雾蔓延,两枚漆黑的种子在他面前凭空浮现,然后破空飞出,在大荒财神的惊呼声中,直接融入其身!   顿时,这位财神浑身上下金光荡漾,但整个人的情绪却剧烈波动起来,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不断变换,最后竟是慢慢平静,眼中的疯狂消退,透露出一种难言的漠然!   一股恐怖的威压,自祂的身上散发出来。   “最为纯粹的增殖之念!你已是财富的人格化!正好助我彻底掌握这财神权柄的第三境界!”   陈错的财神权柄,可以划分为三个境界,第一境是掌控钱币,第二境是干涉交易。   “而这第三个境界,就是将财富的概念扩大,所谓的财富,不光局限于钱币,而是世间万物,只要有所属,就能被界定为财富。”   “你想要吞噬我?”漠然的大荒财神摇摇头,“你做不到的,须知……”   话音落下,祂的面孔骤然变化,一张鬼面忽然从祂的脸上渗透出来,转眼之间就组成了一张脸谱,死死的扣在祂的脸上!   “这是……”   一句话还未说出,这大荒财神的神躯骤然内缩!   那脸谱就像是一个黑洞,居然一下子就将这个神灵吞噬殆尽,随即落到了陈错的手中。   淡淡的光辉流转,另外一半符篆在其中若隐若现,像是活物一样快速生长,很快就再次组合完整。   “当初鬼面入侵寒浞等人,在祂们心中酝酿心瘟,在遇到孟极、讹的时候,就像是病毒一样分裂,要渗入祂们体内,祂们当时本能的畏惧,但因为被封镇,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最后是被我拦下来的,当时我就有了猜测,如今看来,这鬼面之中蕴含的森罗之念,对于圣殿的神灵来说,就像是病毒一样,一旦失去防御力,根本无从抵挡,这其中的根源,莫非是因为……”   慢慢的将那张鬼面戴在脸上,陈错心里转过一个念头。   “祂们本身是虚幻之神?毕竟,这个大荒财神,原本并不存在,是被凭空塑造出来的!”   .   .   广袤而又荒芜的大地上,七棵参天巨树伫立其间。   忽然,在其中一棵树的边上,一株小树苗忽然震颤着,就地拔高,几乎是转眼之间,就成长为一棵纤细的树木。   这棵树虽然比起那七棵巨树,还有着天壤之别,但与周遭的杂草、树苗比起来,已然是鹤立鸡群。   这棵孤零零的立着,尚显单薄的树干上,浮现种种花纹,先是一枚枚形象各异的钱币浮现出来,紧接着,则是一个个人影,往往两人一组,边上还伴随着其他物件的轮廓。   .   .   轰!   在陈错戴上面具的瞬间,那枚五铢钱亦落了下来,被陈错拿在手中。   跟着,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在那座恢弘宫殿的深处,一双猩红双目中,透露出惊讶之色。   “道路雏形?居然是道路的雏形!原来如此,你这等人物之所以转世,为的就是这个!”   旋即,这双眼睛里透露出浓烈的贪婪之色。 第三百二十三章 财神归位   “居然这般轻易就败亡了?”   看着沙盘上,那冲天而起的青光,周围几人一时之间都心中骇然。   “本以为这大荒财神得了尊者之助,从无到有,直接掌握权柄,更得大夏天下民众之香火,就算不能轻易拿下徐族之神,但以神道香火对峙、争斗,该是不落下风的,结果却是这般干脆的落败!”   “不错,我本来也想着,那徐族之神就是再厉害,但乃是边疆得香火,入了大夏,有如鱼入汪洋,本该是显不出多少了,毕竟又不是面对面的比拼拳脚,那大荒财神借大夏子民,以圣殿加持,这是大势压人,结果都能被翻盘!”   “徐族之神有诸多古怪,难怪尊者会令吾等在此等待,但也等不了多久,就能亲自见识一番了,只盼着祂在抵达之前,莫得天人五衰之先兆。”   ……   正在众人探讨之时,辰龙反而走近了沙盘,祂看着那道光辉,眼里放出了迷醉之色。   “这些都在次要……”   祂的眼睛里反射着绚烂光彩,缓缓说道:“这般模样,当真是美不胜收!”   .   .   “这是什么手段?”   红鸢站在陈错身后不远处,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青光,心绪跳动,从中品味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韵味。   “这感触有些熟悉的感觉,前世该有过类似经历……”其人脸上露出了不确定的表情。“应该不是归真之相,那是什么?”   不光是红鸢在疑惑,就连边上被封镇了的羿和太玄子,看着那道光辉,同样是满脸惊骇,更是心绪不宁。   那有穷氏之主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眼睛里除了惊讶之色,还掺杂着惊疑,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与之相对,太玄子这位神灵则有着更为深刻的感触,无论是一开始两位财神在香火层面的交锋,还是在这之后,那张鬼面的出现,都令祂的心中震撼不已。   此刻,祂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明显的敬畏之色。   至于周围的凡俗之人,更是早就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兴起,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偷偷的抬起头,但目光稍微接触到陈错身边的光晕,就忍不住惨叫一声,然后捂住了眼睛。   其他人一见,更是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就在众人的注视中,陈错站在原地,那张被他戴在脸上的脸谱慢慢虚化,逐渐透明,渐渐消失。   同时,其上的符篆慢慢刻印在他的额头上。   淡淡光晕在他身周闪烁,一道道与财富相关的片段景象如走马灯一般的闪过,最后,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脸谱彻底消散。   那枚符篆却从额头上跌落,跟着他屈指一弹,居然又有两枚符篆从额头中飞出。   顿时,陈错身上的光晕骤然消散。   “嗯?”红鸢见状一怔,“师兄何以将这神灵符篆剥离出来?莫非是那野神的符篆中,藏有什么隐患?”   陈错笑了笑,指尖抬起,那枚五铢钱在指尖旋转起来,将三枚符篆吸入其中,道:“这财富乃是天下运行的重要环节,但不是全部,若局限于此,是无法体会到这天下运行的玄妙,当兼容并包,是以要彻底掌控。”   说着,他五指收拢,将五铢钱握在手中,融入体内,眼中立刻就有许多光影闪过,身上泛起神光,跟着一挥手,身前几颗漆黑种子纷纷崩解,诸多血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他再一挥袖,道:“诸币归位。”   话音传出,其人意志顺着黑云传递大夏国的各处,原本已然崩解的秩序,转眼间重新恢复。   “神明若执掌宪令,一言可为天下法,当真是可怖之事啊。”   摇摇头,陈错收回目光,而后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太玄子和羿见此情景,同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迈步前行。   红鸢则是眉头紧锁,还在思索着,忽然,其人神色微变,感觉到一道意念降临,正对自己传念。   红鸢也不意外,先一步传念问道:“师尊,这次过来,又是为了何事?”   这传念过来的,自然就是常无有了。   “这神藏中时光扭曲,一念来去,为师等便耽误了时辰,却不是白白在外耽搁,已联系了先前四人,得了一些消息,说是那圣殿本部有十二元辰守卫,这十二尊神非同小可,乃是……”   红鸢打断道:“已有两个折于师兄手中,师尊该也是知道的。”   “……”   在简短的沉默后,常无有又道:“这十二元辰有可能都领悟了道念,若在外界,只需要缓慢积累,便能触摸归真门槛!”   “有什么好意外的?”红鸢倒是不以为意,“神藏广大,诸族林立,圣殿执掌天下权柄,积攒的香火烟气要凝聚出十二个顶尖神灵,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师尊又何必大惊小怪?”   “……”   “常师兄,你这个弟子还真是牙尖嘴利。”金乌子的意念忽而传来。   红鸢闻言略有诧异,但立刻就明白过来,道:“诸位师长很看重师兄此行啊。”   “这个自然,”金乌子的声音随之响起,“你等这般直接的要挑战圣殿,可是直接关系到此番神藏之行的成败!而且不光是你师父,扶摇子的师父,亦是十分在意。”   这时,元留子淡淡说道:“十二元辰可谓是圣殿的最后防线,分布于圣殿周遭,以阵势相连,不经这十二座宫殿,也难以踏足圣殿中央!”   说话间,红鸢已是恢复如常,快步跟了上去。   几人健步如飞,连被封镇了神通法力的太玄子和羿,这神躯底子也非凡俗可比,在日头落下之前,就已抵达一座漆黑的雄城跟前。   淡淡的黑气,从城中缓缓蔓延出来,每一缕黑气,都蕴含着最为深沉的欲望之念。   “好一座欲望之城!”   陈错停下脚步,感慨了一句之后,目光却是越过了这座城,直达城池北方的一座断山上。   一座殿堂正伫立其中。   在殿堂之前,又有十二座稍小的宫殿从虚到实,从无到有,慢慢成形。   “哦?十二座宫殿这般排列,看着真是熟悉,如此说来,这座圣殿之所以会成形,莫非真是因为我的念头?”   陈错正在想着,天地之间,忽然黑雾弥漫,将这雄城周边百里尽数笼罩!   陈错心中一动,感到那从大夏各处传来的香火之念骤然衰竭。   “嗯?与其他地方的联系断裂了!”红鸢也有所感应,“此处近乎被完全闭塞!”   “此乃山河之图!”太玄子看着漫天黑雾,解释起来,“据说是源于高阳氏创世时的至宝,当初高阳氏曾以此物分割天下,以塑山河!”   正说着,前方黑城的硕大城门,轰然打开。   哒哒哒!   一队队身着黑甲的骑士,列队而出。   城墙上,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出。   他身披金甲,头戴金冠,头盔顶上萦绕着一层紫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外陈错,笑道:“就是你们要不自量力来挑战圣殿?寡人倒要看看,你等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说着,他抬手一挥。   咚咚咚!   顿时,一队队骑兵从城中连绵冲出,宛如漆黑洪流,气吞山河!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戮血引神衰,五行得兵鸣   大地震颤!   黑甲洪流朝着陈错奔驰而来!   浓烈的气血冲天而起。   嗡!   天地间,一股禁制被直接激发,一道道神光引领着血气,朝着周遭落下,赫然形成了一个囚笼!   “以气血为阵,能锁住神念阴魂,又有一股古老神念掺杂,以这座城池的历史底蕴为根基,这是要将我等封锁于此!”红鸢眼露红光,朝着周遭打量。   “人王太康亲自下令,这阵势可不小!”羿冷笑道:“王都乃大夏福地,是真正的龙潭虎穴,踏足此处,想要退去已经晚了。”说着,祂看向陈错。   但陈错的眼中不见波澜,只是道:“本来便不打算退。”   话落,他一挥袖,顿时狂风急掠,扫过前方。   顿时,一匹匹疾奔着的骏马齐齐跌倒,在飞扬的尘土中,众多黑甲骑兵自马背跌落,但在落地的瞬间,却个个又手脚并用之下,落地而不倒!   太玄子见状,不由叹息起来,祂道:“大夏国的黑甲兵,都是从三军中遴选出的佼佼者,本就身高体壮,远超旁人,其中不乏武艺高强的,在被香火侵染,个个筋骨强健,不知疼痛,更是征伐多年,都是百战兵士,他们身上的黑甲,更是特殊锻造,经过神血浸泡,还有圣殿之法加持,寻常的神通之法,亦难伤损他们。”   红鸢的脸色忽然又有几分难看,厌恶的道:“这分明是将人活生生的炼化成傀儡的法门!”   太玄子听闻,愈发忍不住叹息。   羿却冷笑道:“圣殿向来阴险狠辣,这些黑甲兵士看着是傀儡,其实是保留着凡人真灵,吾等神裔若是出手击杀黑甲兵卒,因其真灵尚在,就像是在砍杀凡人,留下罪孽,杀得越多,罪孽越深,很快便要引得天人五衰!”   说到这里,祂意味深长的对陈错道:“过去就曾有神裔因被黑甲围困,砍杀三日之后,直接引得天人五衰,陨落当场,也因此成就了黑甲兵的威名!”   “无妨,来的正好!”陈错却是微微一笑,“正好是个引子!”   说话间,他摊开手掌,一道道锋利的金行气息在指缝间流转不定,随着他扬手一挥,便散射出去。   噗噗噗!   陈错的金行气息,何等锋利!   刺穿声中,众多黑甲兵卒便一茬一茬的扑倒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息。   但后面的黑甲兵士却如无所觉,依旧还是整齐划一的前行,甚至将前面扑倒的同袍踩在脚下,也没有半点停歇!   陈错迈步前行,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有一道道涟漪在大地中绽放,朝着四周蔓延、辐射。   看着这一幕,羿如临大敌,出言道:“你这般杀戮,很快便要引来神衰,不如将我的封镇解除,如今吾等已无退路,我自然会跟你们同进同退!”   太玄子也是看得眉头大皱,道:“尊神且住,不如让老夫过去与之交涉,此乃黑甲送头之阵,封禁进出之地,让神灵只能杀凡,否则便要被气血冲击,是阳谋!”   .   .   “这般砍杀,徒增杀孽,不利于修行啊。”   红鸢耳边,也传来了元留子的声音。   金乌子则道:“师弟,你这弟子刚入长生,便接连大战,好勇斗狠的念头太盛了,等于是气血影响了精神,有几分走牛角尖的意思了,你不如出言劝诫一声。”   道隐子没有回应,倒是那荡寇子的声音响起:“师伯此言差矣!无论扶摇子是否气血冲念,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正是要一股击破的时候,若是瞻前顾后,再而衰、三而竭,当场就要陷落,哪里还有日后?正该杀伐果断!”   此言一出,红鸢耳边久久无言,隐约间似有叹息之声。   .   .   “山河图封镇周遭,徐族之神只能进不能退,但眼下这情况,似乎连黑甲之阵都无法冲破。”   断山之上,第三座宫殿之中,一个身披虎皮披风,裸露大半身躯的虬须大汉,远远看着城门前的景象,不由冷笑,“黑甲兵士经过特殊祭炼,气血充盈,一人堪比常人是个,祂再这么杀下去,很快就要被浊气叩门,天人五衰了。”   但这笑容转眼凝固在脸上。   却见那城门之前,原本扑倒在地的黑甲兵卒,忽然一个个有如牵线木偶一样,模样诡异的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上,一道道金行气息挟着一缕缕的神道之念,从这些黑甲兵士的体内飞出,抽丝剥茧一样的将被祭入血肉的神道灵光给抽了出来!   “嗯?”头戴金冠的壮硕男子立于城门之上,看着这一幕,微微诧异。   就在他转念之间,原本前冲的黑甲兵士,缓缓停滞下来,奔流不息的黑色洪流停止了。   一道道寒芒从兵士的身上飞起,朝陈错身后汇聚,隐隐凝聚出一个铜人的轮廓。,   看着这道身影,红鸢心中一凛,而其人耳边,八宗宗老之声接连响起。   “听闻这扶摇子破碎了镇运铜人中的一个,如今看来,他的五行金气,正是衍生于此!”金乌子一开口,便显得消息灵通。   跟着,则是那荡寇子的声音:“原来如此,这些人并未气绝,而是被镇压了真灵气血!那铜人原本就被用来镇压北地汉运,如今虽无阵势,但用意镇压凡俗气血,还是不在话下的。不过,原本被祭炼其中的神道之力,为何会被抽出?”   道隐子此刻淡淡说着:“因为扶摇子所动用的,并非只有一道金行!”   .   .   大地之中,涟漪越发浓烈,原本沉淀在土地深处的历史印记渐渐上浮,又借着地面联系,源源不断的传入黑甲兵士体内,引起意念共鸣。   历史中,禹王、启王两代人王带领人族开辟、立基的历史精神与黑甲的人道真灵共鸣!   人道昌,神道显。   .   .   “就是此处!哼唧!此处该是核心,能寻得梦境出口,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不然俺好不容易积攒的五脏香火,都要被抽完!”   黑城百里之外,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猪,盯着绿色小龟,看着笼罩一片土地的黑雾,不由皱眉:“这些黑雾可是不好破开啊,嗯?”   祂正说着,忽然心有所感,朝黑雾边缘的一出小丘看去。   那边,正有一个白白胖胖、光着屁股的半大小子,正用胖乎乎的小手扒拉着黑雾。   祂的嘴里还念叨着:“一时冲动,以至于走过头了,竟是错过了徐族之神,等回过神来,王都居然被黑甲血阵封禁了,这可如何进去,哼唧!”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兵之道   兵在德,不在险。   厚赏严罚、法令必行。   兵家四势,曰权谋,曰形势,曰阴阳,曰技巧。   ……   神道消退,人道显化。   不过,由于金行之力的引领,主要呈现出来的,还是兵家厮杀的景象,一个个过去的片段,像是浮光掠影,在心头闪过。   “兵家精神,是构成天下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黑甲精兵只代表了一个方面,可谓九牛一毛!先是商家精神,现在是这兵家精神,这残缺之道该往什么方面发展,倒是逐渐明晰了,这天下之事,不为桀亡,不为尧存,纵无鬼神,亦可世世代代运转,这里面总有枝干……”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前方。   众兵士倒在地上。   远处,城门内外黑甲林立,宛如泥塑雕像,不动分毫。   心中一动,一枚牛角出现在陈错手中,牛角表面的复杂纹路正绽放神光,将里面所蕴含的意境释放出来。   “强攻、蛮力、勇战,倒也能归入兵家范畴,正好进一步完善这兵家精神。”   他用力一捏,牛角中一团精芒飞出,落在身后,化作光晕。   铜人一震,那周遭的黑甲兵士与之相合,有一股股血勇之气自他们身上飘起,朝陈错身后汇聚。   很快,一道模糊而又巨大的铜人虚影渐渐成型。   铜人之上,血纹流转,有汹涌气血,朝四方扩散。   红鸢也好、十二元辰也罢,灵识、意念被这浓烈而阳刚的气血一冲,立刻如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那依托于红鸢的仙门宗老之念更是齐齐一震,瞬间崩解、消弭,只留下一道残念——   “这是……”   此等异象,就震住了当场!   连城墙上的金甲男子,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头盔下的双眼惊疑不定。   那铜人虚影越发凝实,内里,浮现出一枚被金光包裹着的符篆!   太玄子看着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祂赫然从中品味到了如同旭日初升一般的神道气息。   “神灵符篆!?”   “嗯?”红鸢听得此言,及时醒悟过来。   关于这神道之事,自然是太玄子更为精通的,但有了这一句提醒之后,红鸢再放出灵识去小心感悟,局面便分明起来。   “还真是符篆!而且,隐隐与兵家之法相关!师兄这是凭空造了一道符篆?神灵敕令?”   心中正疑惑着,那铜人之上道道血色涟漪波及过来,气血一冲,这道灵识又宣告瓦解。   羿冷冷道:“气血如烈日,在这铜人气血的波及范围内,神念灵识皆如土鸡瓦狗,你等神圣源于香火,无血肉根基,还是不要白白耗费力气了,老老实实用眼睛去观察吧。”   话音落下,陈错身后的铜人猛然一抖,便化作一道金光,归于额中第三目。   充斥各处的炽热血气顷刻一空。   随即,原本还站着的一名名黑甲兵士,瞬间就躺倒了一地。   现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果然有本事,难怪区区几人,就敢来王都挑战圣殿。”城墙上,金甲男子打破了沉默,不仅没有畏惧,反而用欣赏的语气道:“如阁下这般能人,何必屈居于边疆一隅?那是埋没了一身的本事,不如来襄助寡人,若是圣殿得罪了,寡人自会让殿中诸神与你和解!”   陈错尚未开口,有穷氏之主当先道:“凭你也能号令圣殿之神?怕是早就沦为圣殿傀儡了!主从颠倒,人主之称,名存实亡。”   “你是什么东西?”金甲男子看过去,话中再无客气,“一条丧家之犬,也敢狺狺狂吠!”   说完,他也不理羿,就对陈错道:“圣殿也好,黑甲也罢,都是为了天下太平……”   忽然,陈错出言打断道:“你该是误会了,”他指了指城后的断山,“我此来,首要目标并非是你,你这帝王心术、异论相搅的手段,还是先缓一缓,待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寻你来取!”   这般不客气的言语,让那金甲男子一怔,跟着他语气不善起来:“当真狂妄,真以为寡人奈何不了你?”   说话间,他头上的一团紫气有如冕旒垂帘落下,与地脉相连。   轰!   天地似在这一刻生出共鸣!   “寡人虽褪去神血,但乃是圣祖后裔,为人间共主,这世间之人皆为寡人卒子,一念动之,人人皆为寡人血战至死!便是神灵,若与寡人敌对,杀孽牵扯,亦是罪大恶极!顷刻间天人五衰!岂能受辱?”   金甲男子语气冷冽:“神通术法,如何能伤寡人?”   “古来先有人,人群而生君,所以天生民而立之君,你这君王不守国门、不定社稷,敬鬼神而贱民!实为民之害啊!”陈错摇摇头,五指成爪,有层层叠叠的紫气涌出!   南陈的王朝紫气!   这紫气化作一只大手,直接将那金甲男子握住!   瞬间,这人连同太玄子、羿等人齐齐一愣。   崩崩崩!   两种紫气的碰撞,余波四散,地上浮现诸多裂痕!   嘎吱!   碰撞的余波,一下子掀翻了金甲男子的头盔,露出了一张略显惊诧的面孔,头发披散下来。   他惊怒交加,道:“你真敢对寡人动手?”   “我若只和你讲道理,你肯定是听不进去的,”陈错淡淡说着,手上一弹,一张鬼面飞了过去,“毕竟,言语若是有用,世间哪来的纷争?还是得先用拳头镇住你,我这说出来的话,才能入你之耳啊!”   不过,这张鬼面还未触及其人,那天地间就有一股伟力落下,直接震碎鬼面!   那男子一见,哈哈大笑道:“君为民之宪,鬼神亦要敬服,都说了神通手段无用,何必自取其辱?”   话音未落,一枚五铢钱落在额头上。   轰隆!   那钱币看着轻飘飘的,却似有千斤之重,瞬间便将此人连同一段城墙一同压垮!   不过,那男子有紫气护持,倒是未伤身躯,只是眼中已有惊惧。   “寡人岂能……”他正喊着,忽的眼中闪现钱币之影,神色逐渐迷离,陷入迷幻之境。   一招手,将五铢钱重新拿住,陈错看着陷入财富幻境的男子,淡淡道:“圣殿不除,此人护身之法不绝,还是要有个先后顺序的。越是前行,阻碍越是繁杂,那幕后黑手手段通天,道行境界更在我之上,我虽有优势,但若拖得太久,被幕后黑手看出根底,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说完,他也不多言,一步迈出,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太玄子看着沉寂的人王,眼中有着震惊:“他竟真能制住人王!”   羿更是神色复杂,低语道:“他竟真敢对人王出手……”   红鸢则深吸一口气,同样迈步前行。   .   .   陈错身形如电,瞬间跨过王都雄城,到了断山跟前。   第三座宫殿中,寅虎走出宫殿,遥遥望着山脚的那道人影,扬声道:“徐族之神,你果然是来了,人王的血阵拦不住你,但接下来你要闯圣殿,依旧要按照规矩,闯过这十二座宫殿,须知,老子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所以,只要你能闯过……”   但祂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陈错竟已近在眼前。   “笑话!我为何要一座一座的闯宫?若事事都照你们的规矩来,我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陈错身后,一座铜人显化出来。   “法相?你也是……”寅虎瞪大了眼睛,满心的不解,但旋即巨大的黄铜拳头落下,将祂整个砸入了地面!   “有道是仁者无敌,我亦是崇尚和平之人,所以,你投降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烽众相连,以虚换实   轰隆!   整个宫殿摇晃起来。   山上,其他几座宫殿中的十二元辰,都注视着此处。   一道道意志在半空中交缠、联络,诉说着祂们的见解和对策。   “这座铜人有些古怪,神念一靠近,便像是被切断了一样,根本无从探查。”   “这徐族之神太古怪了!我提议,哪怕违反尊者的命令,也该一起出手,将祂就地格杀!预兆之心已然生出警告,若是放任不管,必成大患!”   “不错,尊者虽有令,但看如今这局面,有种纵容这个徐族之神的意思,就好像是在……”   “刻意给祂送去资粮一般。”   ……   “让老子投降?本以为你擒了太玄,拿了子鼠、丑牛,破了太康,必有过人之处,如今来看,竟是得了失心疯!”   地面骤然破碎!   一身狼狈的寅虎一跃而出,脸上满是凝重之色,而后祂毫不迟疑的伸出右手,那指甲尖锐成爪,直接抓破了胸口的血肉。   汩汩鲜血喷涌,像是决堤的江水,带来肃杀之气!   天上,一颗星辰坠落,直接砸在宫殿上。   “吼!!!”   一声震天吼声爆发开来,整个宫殿崩塌,景象尽数变化,将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薄薄的一层血水覆盖在地上,朝四周流淌。   一把把兵刃插在地上,每一个都闪烁着血色光辉。   兵刃之上冤魂缠绕,借助大地地脉,将大夏各处民众与复仇、仇杀、嗜杀有关的香火烟气抽取过来,注入其中。   浑身被血色侵染的寅虎赤脚立于血水中央。   祂看着陈错,狂笑道:“血煞凝白虎,杀伐顺天正!这便是老子的法相!”说话间,祂一挥手,无数寒芒闪烁之间,一把把兵刃凌空飞起,朝陈错砸落!   五色神光一扫,诸兵皆消。   “无限……”陈错心中的猜测越发清晰,“果然,人不能创造自己未曾见过的事物,一切都源于过往经验!你这套法相,以杀戮为本,白虎为星,不仅与兵家相合,更和金行相依,正好用来完善残缺之道!瞌睡来了,枕头就送上门,越发让我觉得是糖衣炮弹了!”   说话间,灰雾自他的脚下蔓延开来。   “但却之不恭,糖衣吃下,炮弹么,打回去便是!”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一枚玄珠成型,随手一抛,便朝着赤色寅虎落下。   “故技重施!”寅虎冷冷一笑,“这该是你的法相之力吧?过去对敌的时候用过多次,早就被吾等探查到了,一旦明了其用处,想要暗算,那是休想……”   一挥手,层层叠叠的盾牌从各处聚集过来,便要护持自身。   未料,陈群轻笑一声,道:“非也。”   说着,他的手上一枚五铢钱旋转起来,口中道:“吾以此珠,交换此出法相之玄妙。”   话音落下,玄珠一颤,便就停滞,那周遭血色则是猛然逆流!   霎时间,敌对的两边,所控之景,骤然对调!   那寅虎身上的血色猛然褪去,随即便感到自己与前方的玄珠产生了联系,其中所蕴含的精纯识念源源不绝的传递过来,让祂瞬间精神大振!   呼呼呼!   强烈的神光,从祂的体内迸射出来,   “这……这等精纯意念,每一滴都堪比百人香火,居然源源不绝!这等至宝,你是如何得到的!?”   惊讶之际,寅虎亦察觉到,与自己性命相连的法相之境,赫然与自身断裂,一丝一丝的,朝着陈错的身上缠绕过去!   但见此情景,祂不仅不慌,反而笑道:“你以为这是釜底抽薪?大错特错!老子的法相,岂是你能驾驭的?而且有这枚珠子,便是重新凝结一道法相,又有何难?你竟用此物交换,这是昏了头了啊……”   只是祂的话尚未说完,就见着陈错一招手,血水带着诸多兵器一同回卷,像是一张红布,包裹着这一道道寒芒,尽数融入铜人了之中。   那铜人当即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浑身各处扭曲变化,紧跟着神光起伏,一只只手臂身躯各处长出!   那一只只手里寒芒缩涨,渐渐凝成诸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爪、拐、弓、箭、盾……   各异兵器被铜人握住,霍霍生寒芒。   陈错笑道:“非是昏头,这交易本就讲究公平,要得玄妙,付出总要相当才是。”   话落,他身后光影闪烁,阵阵气血在兵刃中流转,反射出来的寒芒,就锋利如实质,在周遭切出一道道细微裂痕!   就连神念、灵识,被寒芒擦着,也要折损。   寅虎神色微变,心里爆发出警兆,随即就见那铜人舞动兵刃,顿时寒光漫天,最后尽数朝自己落下,竟生生死之兆!   关键时刻,寅虎一指身前玄珠,道:“杀戮何为根,万物铸为刃!与老子挡住!”   那玄珠一转,灵光汹涌而出,就要演化千百兵刃!   突然!   “散!”   陈错抬手一指,口中吐出一字。   旋即,周遭云雾消散。   那玄珠本为梦泽投影,要在云雾范畴中方可成型,虽被交易给寅虎,但云雾不在,根基消解,这玄珠就是天王老子的,也未必还能存续,自是随风而去了。   珠子一去,那眼看着就要演化兵刃的灵光也刹那消失。   “啊这!”   寅虎顿时傻了眼,祂便有百般本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更是一时之间无从理解,只能是生生受着!   那刀刃划过,神躯破碎,香火湮灭!   这宛如凌迟酷刑,便是神明亦是痛苦至极!   “啊啊啊!你耍赖!耍赖!老子不服!不服啊!!!若有下次,下次……”   寒光如雨,吞没神躯!   余音渺渺,斯人已逝。   “下次一定还和你换。”   陈错说着,伸手一抓,便将一团变幻不定的金光抓住。   长生之基!   那金光扭曲几下,铺展开来,化作一张虎皮。   “……”   陈错只是一怔,便将之收起,随即抬头上望,目光扫过余下宫殿。   那一座座宫殿中,十二元辰神色各异,但心头皆是震颤不休!   “这才几个照面,寅虎竟已经落败,长生之基都被夺去了!”   “法相都显了,还败的这般干脆,这徐族之神,吾等单独对上,怕是没人是祂的对手!”   “既然如此,自当联手……”   众神以神念遥遥交谈,赫然是有了决定。   可祂们这边刚刚定计,那边,第三座宫殿跟前,陈错再次迈步前行,而身后的铜人则是挥舞诸多手臂,顿时寒光激荡!   但铜人这次释放出去的,却是一把把凝实的兵刃!   霎时间,兵如流星,当空飞舞,朝着余下宫殿落下!   十二元辰不由哗然。   “祂竟敢先一步动手!?” 第三百二十七章 腾云驾雾破连营!   在众神的惊疑和诧异中,兵刃散落在一座座宫殿上。   刚抵达断山脚下的红鸢,远远地看着那座崩毁的宫殿,停下了脚步。   马上,其人就看到,几乎每一座宫殿上都有神光闪现,将落下来的兵刃挡住。   处处神光,此起彼伏!   “师兄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只不过,这些寒光聚在一起的时候威势极大,更是蕴含着性命相合的长生之力,就是一般的长生修士骤然遇到,若是没有准备,一样也要受创!可一旦分散开来……”   说话间,红鸢却见着那一座座宫殿接连有炸裂之声!   随后,一团团灰色的雾气蔓延开来。   顿时,红鸢瞳孔一缩!   红鸢自然是认得这些灰雾,知晓乃是扶摇子修成的一种极为厉害的神通!   “先前师兄在灰雾笼罩的范围中,似乎能心想事成,化虚为真,但这般手段,分明已经能称之为归真范畴,但他前世为真仙,魂魄中该是寄托了桃源,能提前做到倒也说得通,可这造物立体,长存于外,就是彻彻底底的归真手段了,就是初入境界的真人也未必能做到!而且……”   红鸢眼中的疑惑越发浓郁。   “这所谓的十二元辰,居然个个都能施展法相!能施展法相,说明都是半步归真!只是,祂们该是借了地利!自从到了神藏后,我便有不适之感,连这红莲之躯颇有几分生锈的味道,说明这整个地方,都充斥着某种力量,能相助圣殿之神。”   “不止如此。”   突然,常无有的声音,再次在红鸢的耳边响起,他道:“这神藏之内,不该存有五步之上的人物,但先前却有人谈及天人五衰……”   “师尊,你又回来了!”   “不错,先前扶摇子领悟了新神通,似以兵家为主,气血阳刚有如烈日,吾等以周天星斗大阵隔界传递意念,不过只有一缕,在这神藏里面有如孤魂野鬼,被那气血一冲,自然就瓦解了。”   红鸢就道:“既然如此,还是莫要靠近师兄为好。”   “非也!吾等刚才意念一散,立刻就重新凝聚,投入神藏,为的就是要紧随扶摇子,你速速跟上他,他该是已经发现了此地之虚实,不可错过这次机会!”   红鸢微微眯眼,却不多问,重新迈步前行。   .   .   “梦泽的迷雾,原本只能以我为核心释放,朝周边扩展,无法独立成型。但现在,我以铜人凝聚兵家精神,诸兵刃实就是意志延伸,长生之境,意志血肉相合,可以承载神通术法!我为统帅,灰雾为兵,可用将兵之法,加持在兵刃上,调兵遣将,用之对敌,不过时间有限,须速战速决……”   转念之间,陈错也不停留,拾阶而上,脚下缩地成寸,出了这寅虎的宫殿后,直往上方走去。   “不过,与圣殿多次交手,时至今日,差不多也明了这神藏的虚实大概,这似是某种真实梦境,和桃源相似,却又有不同!如这十二元辰,个个都是长生巅峰,更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能发挥出远超自身的战力,若在神藏之外,我对付一个都要吃力,但在这神藏里面,有灰雾加持,却是立于不败之地!或可一举击破!”   这般想着,他的周身有淡淡雾气散溢。   雾气抵达之处,周边的景象居然隐隐扭曲。   “灰雾源于梦泽,本就是一片广阔天地,能心想事成,其实和神藏里面颇为相似,一旦释放出来,就像是给神藏加了一层被我掌控的图层,覆盖掉了原本的梦境!不过,到底如何,还需要在下一座宫殿中验证想法才行。”   第四座宫殿的主人,正是卯兔。   祂是一名身着轻纱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一股娇媚,祂正盯着从上方飘落下来的灰雾,娇笑道:“这些神兵威力不凡,却破不开禁制,倒是这些灰雾蔓延出来,这沿途的禁制就像是被收进去了一样,根本无从阻挡,或许此物才是徐族之神的杀手锏。”   这时,一道清朗之声传来——   “卯兔,莫非忘了先前警告,这些灰雾能隔绝、吞噬神念,神念探查,有去无回,这徐族之神如此出手,是要防止咱们聚集,要各个击破,你莫要冒进,要么全力以赴,要么就稳守不出……”   “好了,午马,你的话忒多了点!”卯兔轻笑一声,看着雾气中,缓缓走出了一名一身白衣的青年文士,便抬起手,从头上拔下几根发丝,随口吹出,笑道:“奴家自是没有躲避的道理,不如先替你们出手,将祂困在此处,也好给你们时间集结。”   说话间,发丝飘散,化作虚无。   “你就是徐族神的真身?倒是俊秀可餐,可惜,落入奴家这化音幻境中,你是出不去了。”祂嘴角噙笑,“奴家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法相显化,没有那么大张旗鼓的,但此时你却已经入瓮。”   祂一挥手,周遭景象猛然变化,竟是一条街道,但在街道上行走的,却是一个个妖魔鬼怪,要么是凶悍的妖邪,要么就是腐肉瑟瑟落下的死尸,还有些连完整形状都没有肉块。   “不要看它们弱小,但近乎无穷无尽,为了收集这些虚实卒子,奴家可是耗费了三百多年时光,这每一个都是奴家亲自斩杀、催发而成型,个个蕴有六贼之妙……”卯兔笑着一挥手,那满街的古怪得了命令,齐齐朝着白莲化身扑去,“而一旦被沾染……”   “发丝化作音节,自窍穴而入体内,以六贼而迷惑五感,确实精巧,但既能发展为村镇,理应有生产活动,这些怪异不事劳作,不该存于此!何况,你草菅人命而立神通,不仁不义,当灭!”白莲化身淡淡开口,指尖一点,那丝丝缕缕的灰雾进一步扩散,人道幻境降临,竟是直接覆盖在卯兔的幻境之上!   简单直接,粗暴干脆!   咔嚓!   破碎声中,卯兔的环境彻底崩溃,重新显化原本的宫殿景象。   祂尖叫一声,见那白衣青年长袖一扫,自身便宛如跌落凡尘,身上神光溃散。   而后,这白莲化身也不停留,化作一缕意念,归入灰雾。   宫殿外,陈错的本体缓缓走来,神色从容!   沿途的禁制,一旦接触到灰色云雾,立刻便没入其中,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黑洞!   “怎么会?”卯兔眼皮子一跳,脸色苍白,“居然半点都阻拦不了你,以你表现出来的道行境界,如何能做到这一步?你到底是谁?”   祂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后退。   但陈错伸手一抓,汹涌灰雾蔓延,转眼充斥整座宫殿。   角落中骤然出现一道身影,浑身披着白纱,容貌俊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雾,正瑟瑟发抖的看着陈错。   “好一个幻术之神,你平日里示之于人,其实并非本体啊!”陈错看着这角落中这人,抬手就是一道赤光!   “莫要杀我!”卯兔真神惊叫起来,竟是瘫倒在地,啜泣道:“奴家,奴家本不愿……”   滋啦!   赤光并未击中其人,倒是撕裂了一道蒙蒙白雾。   顿时,原本楚楚可怜的卯兔,显露出真神,赫然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妪!   祂再次惊叫。   陈错笑眯眯的问道:“你到底套了几层娃?”   伸手一抓,一团金光落在手中,扭曲之后,变成了一根短尾。   紧接着,他更不停留,离开卯兔宫,身形如电,直接穿过了空无一人的辰龙宫!   .   .   “太快了!吾等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巳蛇必也当不了祂多久,速速决断!”   “不错,这灰雾诡异,但我可勉强牵制,为尔等争取离宫机会!”   “这人绝非简单小神,神通层出不穷,几乎没有重样的,根本摸不清底细,一对一,没人是祂的对手,只能联手!动手引雾吧!”   .   .   巳蛇宫中,神色阴冷的瘦削女子周身毒水密布,层层叠叠蛇影交缠起来,构成了一个万蛇窟,游行的、无形的毒素层出不穷——   有的能腐蚀血肉,有的能腐化精神,有的能破灭真灵,有的甚至可以污染心智!   巳蛇的对面,灰雾之中,一颗五色斑斓的珠子起伏不定,面对密集攻伐而来的万千毒素,居然来者不拒,尽数吞没!   不过,毒素汹涌如潮水,几个冲击之后,珠子上浮现明显的裂痕!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那颗万毒珠的投影破碎,但灰色云雾一转,又是一颗完好无损的珠子呈现!   陈错已然踏足此处,一伸手,拿住了万毒珠,心头默念聚厚歌诀,层层迷雾之中,赫然也有无穷毒素显现!   “不可能!百草毒乃是本座的独门秘技,你为何也能掌握?”阴冷之声中,巳蛇凌空一转,化作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带着满殿的毒液,朝陈错扑了过去!   在祂的身边,几百年来死于毒中的冤魂尽数显现,被强令着与毒相合!   顿时,诸毒随影,内生灵性,五彩斑斓倒映死亡之色,一旦沾染,便可能要融入灵魄,化作自身灵性!   “好狠毒的手段!你等十二元辰,既为神灵,本是承载香火,就算不去回应,也不该随意弑杀,却都是将信徒视作猪狗家畜不成?竟是动辄斩杀,随意折辱!”   陈错身后灰雾一转,长鲸吸水一般,竟是将重重毒素尽数吞没,去了那斑斓光影,只剩下那巨蟒一个光杆司令!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陈错身后金莲化身一跃而出,佛光阵阵,日轮照耀。   “女施主这般毒辣,须知要毒人,先要毒己,不如让我来度你!”这化身一显化,周身立刻佛光阵阵、佛影重重,一掌拍出,佛经相随,涅槃诸法之声有如洪钟,贯耳而入!   巳蛇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陈错身后铜人瞬间成型,挥舞斩首大刀,蛇血四散!   一团金光被陈错抓在手中,扭曲之后,变成了一块蛇胆。   不过,陈错的脸上却无欣喜之色,而是眉头一皱,朝宫殿后面看了过去,随即摇摇头,走出了巳蛇宫殿,然后停下脚步,目视前方。   殿外,正立着四道身影。   陈错目光一扫,无需四人自我介绍,已然看出了祂们的身份。   午马、未羊、申猴、酉鸡。   四神眼中有着惊疑。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祂们才刚抵达,本想救援巳蛇,但根本没机会出手!   陈错打破平静,道:“几位联袂而来,要与我一口气决个高下?”   午马出列,以清朗之声说道:“阁下神通广大,我等若不联手,必要被你各个击破,如今联手,不过也是为了自保。”   “说自保,未免太过客气了。”陈错收回目光,忽然话锋一转,“不知那辰龙、戌狗、亥猪都在何处?若要决战,何必毕其功于一役?分兵可是兵家大忌。”   他先前走来,便发现辰龙宫中空无一人,结果现在还不见踪影。   “吾等总要留一点后手的。”午马说话间,眼中神光大盛,“得罪了!”   霎时间,一道神光从祂的眼中迸射,直往陈错而来!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此乃吾之法相!”   白马之光!   陈错心头一跳,竟从那道光中品味到一股时光流逝的味道,收起了心里的念头,屈指一弹,定海星光飞出,就要定住那道光!   但就在这时,那申猴用轻佻的声音道:“果然如酉鸡所料,你有定世之法宝,可惜啊,落在了我的手上。”祂轻笑一声,两手快速交替,霎时间,前后左右诸多认知尽数颠倒。   顿时,定海星光一顿,与那道白马之光错开。   “嗯?”陈错念头一跳,但也不迟疑,额间竖目睁开,黑白光辉横扫,要将颠倒的认知重新颠覆。   那道白马之光倒也因此迟滞片刻。   “好家伙,还真有这等神通!”申猴似是吓了一跳,瘦削的面孔上露出庆幸之色,旋即神色一变,急急让开,跟着就见那仗着一对羊角的未羊疾冲而至!   祂乃宫装丽人打扮,猛然停顿,伸出芊芊细手,凭空一推!   顿时,陈错心神惧震,感到身上魂魄,似乎要被一下推出去一样。   “魂魄!”   刹那间,陈错便意识到了这未羊的神通本质。   不过,他这意识瞬间恍惚,失去了对黑白之光的掌控,那道白马之光立刻迂回而至,直指陈错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陈错周身的灰雾齐齐聚集,挡在身前。   啪!   白光击雾,进而荡漾涟漪,将陈错整个人包裹——此事,灰雾却也围拢了他的全身。   午马见状,也不耽搁,手捏印诀,道:“万事万物,在时光的冲刷下,都要归于尘土,疾!”   这时,身着彩霞衣衫的酉鸡,忽然双目闪过层层光影,旋即大惊失色,道:“住手,莫催动时光!”   可惜,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灰雾在白光的推动下,开始急速翻滚起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摧枯拉朽,陨灭不绝神心癫!   “嗯?”   宫殿深处,血红色的眸子微微一颤。   “似有一点变化,该是那陈方庆已经察觉了神藏虚实,觉得自己有些优势了,可即便如此,大势不会改变,任凭他如何布置、应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有败亡这一条路。”   .   .   嗡嗡嗡!   蜂鸣声处处浮现。   被那人王气血大阵笼罩的地方,众人皆感心念震颤。   而后,一道道奇异纹路在阵图范围内浮现!   “这是何物?”   王城之中,一座高大的楼阁里,陆忧、陈娇本在安静冥想,但这时听得外界的声响,古井无波的心境立刻就被打破。   二人站起身来,走出屋子,看着此城内外的种种异象,不由大吃一惊。   .   .   “午马祭出了法相!”   在十二宫的最后方,身材修长的辰龙,与略显佝偻、有着一张圆脸的戌狗,正凌空盘坐,身上神光阵阵。   辰龙感受到了这片区域的变化,见到了各处浮现的阵阵纹路,眼中一亮,就道:“祂的法相一旦施展,那可就不好控制了,算算时间,双方不过一个照面,午马就做出这等判断,可见局势之恶劣!”   对面的戌狗却道:“时光奔涌,在神通笼罩范围内,被针对之人就像是落入历史长河中一样,生命衰老、物件腐朽,神通不停,时光不止,不说寻常之人会在时光冲刷中耗尽寿元,就是神灵、神裔也会因为意念衰颓,神念消沉,乃至天人五衰……不好!这灰雾又要失控!”   在两神的中间,一道一道的灰雾聚散旋转,形成了一道旋涡。   辰龙两手挥动,不断的将周遭灰雾聚拢过来,同时朝着下方看去,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然后道:“巳蛇宫已被攻破,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莫催促!”戌狗有几分气急败坏,“这些灰雾太过于诡异了,比之前预料的还要诡异的多!”说话间,祂的手上有一道道黑气渗出。   这黑气交缠起来,像是几根黑绳子打了结扣,然后迅速收紧,要将灰雾彻底勒紧、收拢、封镇!   但这些黑气刚刚收缩,触碰到灰雾,其中的一大部分就被彻底吸收进去,而后整个封镇结构因此瓦解!   戌狗忍不住骂出声来,恼怒异常。   随着黑气结扣崩溃,灰雾便又要扩散开来。   辰龙见状,叹息了一声,两手一环,就将要散溢各处的灰雾,给重新聚集起来,只是,祂身上的神光却隐约暗淡了几分。   “还是不行!”戌狗已经有了几分气急败坏,祂身上的神光,同样在跌落,而且一部分光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灰雾聚集。   说话间,戌狗又要驱动神光,但表情却犹豫起来。   “这般下去,不光无法将灰雾封镇,反而可能被这灰雾吸干神光!太诡异了,我为神以来,还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情况!这灰雾,竟似无底洞一般,莫说神通术法,就连法相衍生,都无从抵挡,只要沾着,就要被吸摄进去,这一点,你可曾预料到?”   最后一句,祂自然是问辰龙的。   辰龙微微迟疑,摇摇头道:“我本以为只要引开,让其他人能抽出身去,便可打破那徐族神的布局!”   “你高估了自己,亦高估了吾辈,如今你我是深陷泥沼,轻易脱身不得了!”戌狗叹息起来,“不过,这灰雾就是再古怪,按说也是神通衍生,只要那本体被击败,自然要消弭。”   “不错,关键还在午马祂们那边……”   辰龙点点头,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跟着急急转头,朝下方的宫殿看了过去。   戌狗亦有察觉,也看了过去,旋即这脸上就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眼中更是透露出惊讶。   .   .   “这是……”   破损的卯兔宫中,红鸢迈步前行,速度不急不缓,观看着宫殿中残存的些许痕迹,不时皱起眉头。   耳边,常无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宫中许多损毁之处,似乎是被侵蚀、风化,不是神通交战所致。”   红鸢就道:“师兄的道行,该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吧。”   金乌子这时说道:“既是转世仙人,前世不可测,今生不可估量!莫忘了,六位转世人中,还有两人存着嫌疑,这个且不多说,速速前行,总要先跟上了扶摇子才是。”   红鸢也是一般心思,所以目光扫过周围,将这屋子里的景象大致看了一遍,便不停留,穿过宫殿。   只是等其人走出卯兔宫,却是心头一跳,忍不住就朝上方看去。   轰隆!   在红鸢视线的尽头,那巳蛇宫所在之处,忽然发出震耳轰鸣!   紧跟着,就见滚滚灰雾像是山洪爆发、泥石流滚落、雪山厚雪崩溃一般,竟是从那宫中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   转眼之间,不仅将这巳蛇宫殿淹没,更是朝断山上下蔓延!   “不好!”   眼看灰雾浪头扑来,红鸢心中警兆疯狂爆发!   不仅是红鸢,就连依托其神的仙门宗老之念,也是疯狂跳动,在这一刻竟生出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在千钧一发之际,红鸢浑身居然发出“噼啪”声响,竟是在浓烈的危机感中,彻底抛去了种种顾虑,将红莲之躯的本能释放出来!   顿时,红鸢眼中的种种情绪褪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种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其眼中都无区别。   九龙神火从全身各处喷涌而出,化作红绫羽衣,脚下神火如轮,旋转起来!   轰!   镇在身上的浓郁气血阳刚被瞬间突破,红鸢冲天而起!   “红莲之躯!”耳边,金乌子的感慨声响起,“果然是红莲转世,斗战之躯啊!”   不过,当其人抵达高空,却是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竟是整个被反弹回来,凌空翻转!   “嗯?”常无有之念当即疑惑,“那气血大阵的边缘处,竟这般坚韧,连红莲之火都难以突破?不好!”   这边念头刚动,一道灰雾忽然扑来,转眼就将红鸢缠绕起来。   “哼!”冷哼一声,红鸢神色漠然,一抬手,神火化作长尖枪,直接一扫,神火凝聚成赤红刀刃,一斩之下,就要将这灰雾切断!   “红莲火尖枪!这等神通居然能随手施展!”金乌子有些吃惊。   常无有就道:“贫道这弟子的本事,可不止于此,但此时施展这火尖枪无疑是最为理想,便是神火被一划之下,也能切断,这些灰雾固然古怪,但……”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赤红刀刃划过灰雾,就如石沉大海,并无声息。   “这……”   观看此处景象的仙门宗老皆感意外!   “嗯?”红鸢那漠然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竟是眉头一皱,露出一点疑惑之色,而后眼中透露红芒,就要探查,但不及细查,灰雾已然蔓延全身!   当即,红鸢那浑身火焰竟都被雾气吞没,连缠身的红绫、托脚的火轮也不例外,一下子就跌落下去!   随念探查的仙门宗老都大吃一惊!   下方,滚滚灰雾如同江河坠落,已然淹没了大半断山,更不停歇,朝那座漆黑雄城蔓延过去!   “这……道隐子师弟,扶摇子这灰雾,到底是何神通?”   “贫道不知,该是前世所留。”   .   .   灰雾深处。   “啊啊啊!”   巳蛇宫前,午马凄厉惨叫!   祂浑身神光汹涌,一股股的朝着不远处的陈错汇聚过去。   其人原本英俊的面容已然凹陷下去,浑身皮包骨头,震颤惨叫,颤颤巍巍的掐着印诀,想要停止法相神通,却是丝毫不起作用。   最后,祂只能奋力吼叫:“饶了我!饶了我!啊啊!”   在嘶吼之后,这午马身上的神光更是近乎狂暴的涌出!   祂的浑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干瘪,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   “怎会如此?为何如此?”那申猴见着,心神震颤,原本还要出手,以法相玩弄戏法,攻伐陈错,可这心里惊恐滋生,居然不敢有动作了,反是一转头,问那酉鸡,“你速速探查,这到底是何缘故,若不弄清楚,谁人敢出手啊!这神光,都要被抽去了!”   “莫慌,莫慌!”酉鸡强自镇定,却还是显露几分慌乱,祂匆忙的催动法相神通,一双眼中光影变化,诸色流转,像是在遥遥观看星辰,“一定有办法看出缘由,找到应对之法的,一定……”   突然!   祂面色大变,眼中的流光破碎,尽数化作浓烈的惊恐和畏惧!   “不对!不对!为何会如此?停下!”   话至此,这酉鸡猛地捂住了脑袋,可祂的那脑袋却急速膨胀!   砰!   惨叫一声,酉鸡四肢抽搐,脑袋轰然炸裂!   无数神念、香火青烟从中蜂拥而出,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宛如绚烂的烟花,神念如雨点,化作无数碎片落下。   每一个碎片中,都有未来景象的片段,但逐渐消弭。   一团扭曲变化的金光,从那残存的神躯中飞出,被陈错一下抓住,一抖,就成了一颗鸡蛋。   “啊!”   边上,申猴看着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手脚并用的朝后退,身上神光忽明忽暗,那神念的聚合已然纷乱,显露出疯癫迹象,竟是被吓疯了,不顾一切的要远离!   “废物!魂起!”   关键时刻,未羊站了出来,祂一咬牙,呼唤着一道道魂魄显化身影,赫然是在排兵布阵,要调动群魂去围剿陈错,渗入其念中。   但随即,就有薄薄一层黑雾浮现,挡住了这些魂魄之影。   “一个是时光流逝,一个是操弄戏法,一个是窥见将来,还有一个就是玩弄魂魄,这就是你等长生性命的法相显化,其实都不简单。”   陈错凌空盘坐,手执黑幡,衍生黑雾。   他的身子,被一轮明月包裹,一道道神光不断汇聚过来。   在他身后,三道似虚似实的化身盘坐,大放光明,隐隐有了三轮烈日的雏形!   随即,陈错摇头道:“我劝你,莫在此时打扰,我需好生感悟此时玄妙……”说话间,他见那黑幡往前面一扔,插在地上。   “老夫来也!”   黑幡一显,念头活络,旋即就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嗯?这里是怎么了?怎么外界也开始被灰雾笼罩了?”   微微疑惑,这黑幡感受到一点时光冲刷的余波,旋即明白过来,竟然忍不住桀桀大笑!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你等是哪来的蠢货!竟要提前催熟这陈小子,难道不知他乃是前世大尊转世?转世重修,本就为了突破,他原本位格何等高绝!莫说突破,就是恢复几分,也不是你等能觊觎的,居然用时光神通!蠢!蠢不可言!”   说着,黑幡感受到一道魂魄之影,已然明白过来,于是猛然一晃,一个个名字蹦出,也显化出一个个身影。   “陈小……陈君,你且在这感悟,老夫替你护法,莫说只是几个小神,就是来了归真修士,拼了这根木头不要了,老夫也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语声中,一个个真名泛起光辉,显化人形!   “咦?”   在灰雾的加持下,个个显化实体,其中大半都是僧人,个个双手合十,催动佛法,佛光在灰雾中透射,安抚魂魄。   那一个个魂魄原本似牵线木偶一般,随着未羊的指挥,前赴后继,现在却猛然恢复了一点灵动,像是被剪断了丝线!   未羊浑身惧震,赫然受了反噬!   但祂旋即一咬牙,就道:“再来……”   可这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陈错忽然抬手一抓!   顿时,那一个个僧人骤然炸裂,佛光涌动聚集,化作一张大手,直接拍了下来!   轰!   未羊整个神躯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的神光。   陈错再一抓!   神光凝聚成一团,最后凝聚成一根羊角。   “长生之基。”黑幡自是认得此物,跟着便不复多言,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能侍候好陈错,能得恩宠。   那边,陈错一挥手,身边明月,与身后的三道化身瞬间消散,他脚踏实地。   啪!   一声清脆声响,那午马神躯彻底干瘪,最后一团金光飞出,被陈错抓住一捏,化作一块马掌铁。   “嘻嘻嘻,哈哈哈,呜呜呜……”   边上,申猴又哭又笑,在地上扑腾起来,而后委顿在地。   陈错也不看祂,反而抬起头,朝着断山顶上看去。   “是时候,去见正主了。”   灰雾,已然充斥了整个断山、大半个王都,像是正在升高的水面,慢慢将那断山顶上的恢弘宫殿淹没。 第三百二十九章 分歧   “你根本就不懂为猪之道!实乃吾辈耻辱!哼唧!”   “叽叽咕咕!”   王都之外、山丘角落。   这周围的土地坑坑洼洼,很多地方的草皮连同下面的泥土,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留下了一长串的痕迹。   两道身影在其中对峙。   气氛凝重。   说是两道身影,其实是有三物。   一方是个白白胖胖的半大小子,但此刻浑身缠绕着金光,头上两个耳朵有如蒲扇,脸上更是顶着一个猪鼻子。   另一方,却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猪,头上顶着一个绿壳小龟。   两方的神色都很凝重,身上有狼狈迹象,明显是曾经做过一场。   但似乎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半大小子冷哼一声,道:“你说我不知道为猪之道?简直是笑话!”祂的眼睛里仿佛有两团旋涡,“我自诞生始,几乎日日都在进食,吃的东西,怕是比你见过的都多!”   说话间,祂猛地一张嘴,立即爆发出强烈的吸引力,狂风骤起,把周围的泥土、石块,连同花花草草、树枝树叶,都一股脑的吸了进去!   但小猪显然早有防备,一个起跳,直接滚倒在地上,收拢蹄子,像是个肉团子一样,咕噜噜的滚落到一旁。   那半大小子一闭嘴,狂风顿消,祂咀嚼起来,嘴巴里嘎吱作响,而后笑道:“你这小小猪头,又有什么本事?除了躲得快,根本一无是处!看你那可怜巴巴的个头,怕是从诞生之日起,就没吃饱过吧!”   小猪脸色当即变化,露出了恼怒之色,但好在头上的小龟伸出短腿,轻轻拍打,以作安慰。   于是,小猪定下心神,哼唧唧的道:“所以说,你这蠢物不明为猪之道,你真以为吃得多就是好的?啧啧啧,瞧你这个样,根本就是被那些供奉香火的人,给闹坏了脑子,蠢到了家!哼哧!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受制于神通,不知道驾驭,必毁于此!”   “你说什么!”半大小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休得胡言!”   祂的身上,隐隐有青烟冒出。   “戳到痛处了!”   小猪却兴奋起来,随即一本正经的道:“难道不是,这来者不拒的吃法,为的啥子?不就是要长膘!长膘是为了啥?是为了让人宰了吃啊!你说自己是个神,结果一被人供奉香火,跟傻了一样,啥都吃,还说个头大了的好,那个头大是你好?是人家吃起来好!”   “住嘴!”   一阵狂风刮过来,又将这地皮刮了几寸下去。   “连土都吃个不亦乐乎,可怜!”小猪又是一滚,起身抖了抖身子,“俺就不同了!俺吃东西,可是挑的很,一般的东西看都不看,只有那些个香喷喷的、精心烹饪的,才能入得我口,莫说吃的,就是香火,若不诱人,那是宁愿饿着,也不吃半点!哼唧!”   说着,小猪骄傲的昂起了头!   “一派胡言!”半大小子显是恼怒异常,再次张口欲吸,结果这边刚有动作,忽然浑身一颤,竟是定在原地,而后脸色灰暗!   “终于开始了!”小猪长舒一口气,“哼哼,当你猪爷爷这会真是满地打滚?错了!俺这身上就有禁制,沾染在地上,都被你个傻东西给吞进去了,现在,闹肚子只是开始,等着吧……”   “呜!”   小猪话未说完,对面的半大小子,忽然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而后满脸惊恐的回望,口中喃喃低语:“尊者恕罪!尊者恕罪!属下并非逃遁,实是意外所致,更不知十二宫中的局面啊!还望尊者明鉴!”   说完,竟不管不顾的就地磕起头来。   小猪见状,不由冷哼:“何必行此大礼,不过你称呼俺为尊倒是不假,你虽走上歧路,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慢慢改吧!”   小龟:“……”   就在这时,淡淡的雾气,飘荡过来。   “嗯?”小猪一愣,顺着雾气飘来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是那隔绝了内外的气血大阵上,一团一团的雾气,正在侵蚀屏障,渗透出来。   “好家伙!”   .   .   “起雾了。”   走出门外,陈娇看着周围淡淡的雾气,露出了疑惑之色,毕竟她先前是被城中异象打断了冥思,结果等走出来,城中的异象已然消失不见,倒是这里里外外,有许多淡淡的雾气飘荡。   “城中出事了。”陆忧从前方走来,这位南陈有名的才子,先一步出去探查情况,几息时间就回来,脸色凝重,“人王领着黑甲亲卫出战,至今没有回来,周围几条街道更被兵卒封锁,根本出不去,就在刚才,城中驻扎的两支兵马,又被调动过去,听说要往南城大门布置,对付来犯之敌!”   “是什么人来袭?”陈娇赶忙上前询问,面对昔日偶像,她倒是没有多少不自然,表情透露着担忧,“典云子师兄先前传的消息上说,我二兄已经领人来了,难道已经抵达王都?”   陆忧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随即摇摇头,道:“以临汝县侯的本事,倒是无需太过担忧,反倒是……”   哗啦啦!   正在说着,外面忽然一阵混乱,先是嘈杂声响,而后又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很快,就有仆从过来禀报,说是城防的人刚刚过来,警告几人,不可随意外出。   “城中果然乱了。”   “不错!”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竟是高白。   他手上还拎着两个人,走入屋中,直接扔在地上:“准备一下,与我一同离开吧,这城中不安宁,而且我方才心血来潮,察觉到神藏要有大变!”   陈娇一愣,道:“不是说不可离开吗?”   “陈国的宗室都是这般蠢笨吗?”高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你没看见我拿来的两个人吗?这王都的人,已经准备对咱们下手了,只是被牵扯了精力,暂时抽不开手,之前的通报,是为了安抚住你等!”   陈娇顿时面露惭色。   陆忧却道:“是什么牵扯了他们的精力?莫非是原本历史进程中的太康失国,就要发生了?但这位人王可没有远离王都啊……”   “神藏中的事,似是而非,很多事和历史记载存有出入,存在分歧,就如眼下……”高白脚步微微一顿,说道:“有一支兵马忽然凭空出现,已将这座城围住!” 第三百三十章 回溯有歧路,造化随我心!   一颗龙珠、一颗狗牙悬浮于陈错面前。   长生之基。   他长袖一甩,将两物收入袖中,而后迈步前行,在灰暗的长廊行走,神色凝重。   “第二次了,隐约明白了一些,但最好再体验一次……”   幽暗深处,锁链落地的声音响起,跟着脚步声传来。   一道高大身影自黑暗中走出。   首先映入陈错眼帘的,是一双猩红眸子。   陈错站定脚步,道:“你以十二元辰的长生之基为饵,刻意让我收集,到底有何图谋?”   对面那人摇摇头,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人王为我傀儡,此世为我掌控,你元辰未齐,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要么,按既有的历史脉络演绎,要么,去将元辰之力集齐!”   说着,其人眼中红光大盛!   红光弥漫四周,陈错心头一跳,周边灰雾微微震颤,就要涌动过来,以作屏障,但陈错念头一动,却按住了灰雾骚动。   “还不到露底牌的时候,得再体验一次。”   念头落下,天旋地转!   眼前种种景象尽数扭曲,变成斑斓光影。   待得一息之后,周遭景象重新稳固,陈错已不在殿中,而是站在一列石阶前,前方是两个如临大敌的神祇。   辰龙、戌狗。   周遭,灰雾弥漫。   “时光……倒流!但这不是那幕后黑手的神通,该是借助了神藏的天时地利!”   一念至此,陈错心念一动。   顿时,弥漫淹没了断山和王都的灰雾沸腾起来!   王城周围,迷雾深处,慢慢出现了一名名兵卒的身影,个个孔武有力、身披铠甲!   “你虽定好了剧本,但我为何要做你的演员?不如打烂这个局面,重开一个故事!走一条新路!”   念落,他意念遥遥传出——   “羿,你不是心有抱负、对天下有独到见解吗?那就别趁着太康出猎,去偷袭占国了,与你大军,堂堂正正的伐人王!”   王城跟前,太玄子、羿等人本就惊讶于眼前异变,再听这道传念,更是神色大变。   “这些……”羿游目四望,见周遭精兵纷纷朝着自己抱拳,不由心头大骇,“都是那徐族尊神的造化?”   巳蛇殿外,红鸢本就看着那几神残迹惊讶,忽的心有所感,而后投目往下,见着那一个个兵卒像是雨后春成一样冒出来,亦是大吃一惊。   耳边,金乌子更是忍不住道:“无中生有、造化生命!?”   “嗯?”   虚空中,一声惊咦响起。   .   .   “谁能告诉寡人,这群人是从何处而来?”   城墙之上,金甲男子看着下方那一道道身影,眼睛里透露出冷冽之色。   这不知道从何处蹦出来的兵卒,每一个的身上都穿着甲胄,看着还都不是寻常货色,更不要说个个身高体壮,精气神足,十足的精兵模样!   “这人数怕是不低于三千,若个个都是这般身强体壮的,那可是一点都说不过去了,这天下间除了我大夏,还有哪里能有足够的粮食、肉食来供养精兵?”   金甲男子说话的时候,周边侍候着的众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但这时,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金甲男子的身后传来——   “大王,天下间最为富足的自然是大夏,边疆部族被驱赶出去之后,很多连一个稳固的落脚处都没有,更不要说耕种畜养了,所以除了大夏,没有部族能养出近似于黑甲兵的精兵!”   金甲男子闻言,一转头,就看到了一道婀娜身影款款走来。   “爱妃!”   他立刻脱掉了头盔,露出了一张满是虬须的英武面孔,他正是这大夏人主太康!   迎上去之后,太康一伸手,拉住了走来的女子。   “此处凶险,城外就是敌军,箭矢无眼,万一伤了你怎么办?赶紧回去吧。”   “大王待臣妾真心,臣妾哪里不知道,但此时乃是咱们大夏危急存亡之际,臣妾又岂能安居于后,弃大王于此呢?”   那太康一听,眉头就是一皱,随即笑道:“爱妃,你这话说的不对,这群人虽然出现的古怪,来历也不清楚,但想要和寡人的铁军对敌,还是远远不够的!毕竟,打仗可不光是靠着人多体壮就能赢的!更何况,王都城坚,经过几十年加固,哪里是这些人能攻破了……”   轰!   话音刚刚落下,远处的一段城墙在巨响声中,轰然开裂,碎石簌簌落下。   下方,原本还显得杂乱的甲胄兵卒,已然是行动起来,摆出了攻城的队列,更有兵马搬运攻城器械,分工行进,井然有序。   很快,城门传来轰鸣,攻城之战正式打响!   那太康的脸色凝重起来,他道:“该是有穷氏在指挥,此人虽是个玩弄人心、阴谋的,但行军打仗还是有些手段的。”   边上的女子则道:“大王,今日的局面是真正凶险,盖因那圣殿已经无法支援,甚至种种神圣之力亦被压制,只能是单纯的比拼兵马之法。”   太康一怔,旋即道:“爱妃说的是咱们自家,寡人看对面那边,可是神通术法半点不缺,就连兵卒都是无中生有,自虚无中演化出来的,可谓源源不绝。”   说着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自一年前开始,爱妃就反复劝说寡人,说不可全信圣殿,因关键时刻可能派不上用场,莫非是早已预料到今日之事?”   那女子苦笑道:“臣妾虽不知今日具体局面,却知这圣殿在转折时刻未必能派得上用场。”   说着说着,她犹豫了一下,道:“这一年多以来,臣妾其实私底下接触了一些人,想要帮大王招揽一些神裔……”   太康哈哈大笑,道:“爱妃说的事,寡人是知道的,曾有密探到寡人的面前状告,说你要么是有私情,要么是有野心,还有阵子说你联络外人,要行谋反之举,都被寡人一一训斥了!寡人知道,你既这般做,必然有理由,不告诉寡人,那就不告诉了,说不定时机到了就会说出来,便如此时。就是一直不说,那也无妨,寡人又怎么会怀疑爱妃你!”   “大王……”女子美艳的面容微微动容,旋即摇摇头,“你总是这般傻。”旋即,面露哀伤,“只可惜,臣妾的一番谋划,都成了无用功,就连本该拉拢过来的四人,现在也未能成势,还被圣殿提防。”   “无妨!”太康摆摆手,重新戴上头盔,迈步前行,“有寡人在,岂能让那群人真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   .   “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薄薄灰雾中,神躯受创的辰龙和戌狗,各自捂着身躯破损之处。   看着正在缓缓走来的陈错,辰龙低声感慨:“此人的手段已经超乎想象,这般化虚为实、无中生有,就是归真也难以做到!归真要循着自身的道念,衍生出的是自身道路,但这人挥手之间,就有千军万马凭空出现,甚至能从那群人的身上察觉到魂魄波动!这不是单纯的虚实转化了!”   戌狗低骂了一句,道:“妈的,午马他们一堆人联手阻拦,结果这人杀祂们真如杀鸡羊一般!咱们不过两人为了镇住灰雾,也是耗费了大量神力,现在好了,处处雾气,等于是身陷牢笼,偏偏尊者下令强守,这不是让你我送死吗!”   辰龙轻笑一声,道:“若终有一死,能死在这等人物的手中,也算是无憾。”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好死不如赖活!”戌狗一咬牙,正要祭出神通。   结果却发现身上神光已然消散,全身各处竟无半点神通!倒是一团金光,从自己和辰龙的身上飞出,被陈错一下拿在手里。   两团金光扭曲几下,变成了一颗狗牙与一颗龙珠。   辰龙、戌狗相顾骇然!   再去驱动术法神通,却哪里还有反应,连身躯都沉重起来,有香火青烟从全身各处散溢出来,消弭无形!   “你我尚在,为何会被他无声无息的取走长生之基?看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从桌上拿起茶杯一样简单,委实是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   陈错径直走来,脚步不停,从两人身旁穿过,也不看他们,只是留下一句话来:“你等虽自香火中诞生,但长生之后,性命相合,也算有了血肉身躯,现在香火离身,褪去神念,倒是肉身凡胎,有如凡人了。”   “你!”戌狗拖着沉重身躯,又惊又怒。   倒是辰龙一怔,随即拱手笑道:“原来如此,如此大恩,没齿难忘!若日后还能相见,必有厚报!”   陈错闻言停下脚步,看了辰龙一眼,点点头,拾级而上,走进了那座漆黑的宫殿。   “辰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等看不到陈错的背影了,戌狗立刻不满的道:“祂将你我打落凡尘,此乃大仇!莫非你是说的反讽之言?可看这情形,没了神通,如何报仇?”   “非也!”辰龙摇摇头,“你该想想,比起午马他们而言,咱们还能留得性命,不是好事一桩?难道真要枉送了性命,还挡不住祂前行,才是功德圆满?”   戌狗一时哑口无言。   .   .   “第三次了。”   再次走入这漆黑殿堂之中,陈错的心头泛起一丝明悟。   外面,随着兵甲攻城,整个王城动荡,冥冥之中,一股大势气运,开始朝着陈错身上降临,他顿时感到,自己与这方天地的联系紧密起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内外虚实相为争!   随着那灰雾中衍生的兵卒,踏足城内,那土地中蕴含着的历史脉络,就化作缕缕青烟,融合在他们的身上,又顺着联系,朝陈错汇聚过来。   古老城池,天下中央,其中底蕴,在这一刻像是对陈错敞开了怀抱,让他得以窥得一点隐秘。   隐约间,他的意念化作神光,遁入虚空,看到了一副天下势力图!   在这幅图的深处,隐约看到了一道巨大身影。   那身影寂静不动,似无生息,偏偏传出阵阵鼾声,似是熟睡了一般。   “这神藏,莫非真是一场梦境?不过,境界到了,就算是梦,也不再是虚幻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五步世外的桃源就是明证,只不过这神藏明显要高于桃源,甚至比太华山的秘境还要真实、玄妙,此梦之主的身份怕是非同小可,境界更是高不可测!”   随着越来越多的兵卒踏入王都,陈错的冥冥感应越发清晰,但随着淡淡的威压降临,他不得不收拢心念,朝着前面看去。   依旧是灰暗的长廊,以及那缓缓走来的身影,身着黑袍,面容模糊。   但这一次,陈错已然察觉到,对方正散发出很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先前两次我来到此处,见得此人,都未曾感觉到这股压力,唯有这次格外清晰,并不是这幕后黑手此番才发力,而是之前我与此人之间,有着隔阂,就仿佛是身处两个世界,即便是对话,也是鸡同鸭讲,但这次不同了,因为我亦得了一点神藏权柄。”   “你着实令我意外。”   对面的那个人说着,在距离陈错几丈的地方停住,但面孔模糊,只是那双眼睛的视线,仿佛能看透虚实,竟令陈错脑海中一阵刺痛,那天下局势图中赫然多出了一道黑风!   黑风一搅,就要将承载着陈错意志的神光撕裂!   “好惊人的神通,竟是目光如炬,照射冥冥香火,侵入虚空之念中,要直接绞杀我的神念!”   心头念转,一头白马呼啸而来!   这白马呼啸之间,意念随行,被拖拽着、拉扯着汇聚一起,生生将黑风笼罩之下的神光牵引着离去,脱出了黑风掌握!   一声轻笑,黑风忽然模样大变,竟是化作一头遮天蔽地的大鹏鸟!   这鸟展开双翼,几乎看不到边际,身上的一根根羽毛,宛如精铁所铸,泛着阵阵寒芒,猛地一抖,就有一根黑羽落下,竟是重如泰山!   那股子镇压天地的势头,还未挨着意马,便让陈错心神震荡,意念迟滞,仿佛心灵意志都要被彻底凝固了一般!   心中一动,陈错手中便多了一块马蹄铁,用力一捏,层层叠叠的神光浮现,被他一口吞入。   当即,那奔跑的意马长啸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浑身被时光笼罩!   时光加速,令这头白马一口气就奔出了那根羽毛的笼罩范围,牵引着陈错的神光自虚空中归来,融入心头。   顿时,种种感悟自心底浮起。   他再朝前定睛看去,已然能让后者看清对面那人的模样了。   这人有着一双细长的双目,一个鹰钩鼻子,嘴唇很薄,冷峻的面容宛如刀削,他见着陈错看来,便面无表情的道:“这神藏的隐秘,你果然已摸到了几分!”   陈错摇摇头,道:“在神藏中待久了,都能看出分毫。何况,神藏再是玄妙,终究不能久留,否则就要被同化,更何况还有你这等人物居于幕后,遥遥掌控,更显凶险。”   那人嘴角一扯,像是在笑,点头道:“有这等见识,不枉我在这里等你!可惜,你已无前世风采,你若能将十二元辰尽数吞没,才有一丝可能争夺这神藏主导,如今么……”说话间,其人眼中又有红芒闪烁。   陈错意念如虹,主动与那王城气运接触!   霎时间,他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与这片土地牢牢的连接在了一切。   不过……   红芒吞吐,照耀陈错!   周遭隐隐又要天旋地转,陈错心念一动,又灰雾聚拢过来,笼罩其身,于是不动分毫!   待得红光散去,陈错神色如常,更道:“十二元辰我若要收,那自是收的,却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要参悟自家道路!”   “好心志!”那人见状也不意外,“你方才一回,能衍生兵卒,围困王都的时候,便令我警惕!真是不可有半点轻敌,否则稍有机会让你抓住,局面都要变化,既然如此,虽不圆满,但也必须动手了!”   说话间,其人一步迈出,伸手就朝陈错抓了过来!   霎时间,那只手在陈错的眼中急速膨胀,要将他整个纳入掌中!   陈错见状,额间竖目张开,黑白光辉一扫,就要让一切逆转、倒退!   未料那只手竟是不管不顾,依旧下压,反倒是黑白之光猛然炸裂!   轰!   陈错浑身剧震,气血翻腾,一股血腥味自腹中升起,竟是一下就被神通反噬了!   但那只大手并未停下,依旧朝陈错头顶落下。   陈错能感觉到,自身竟是被牵引着,要落入那掌中,被彻底封镇。   不过,便在此时,五色神光一扫,定海星光落下。   这手生生被定在半空,难以落下!   “哦?你竟祭炼出了五色神光?好好好!果然是合该与我合道!”他说话间,另一只手骤然探出!   “收!”   一声令下,整个圣殿忽然扭曲,随即就像是一块画布一样,连同那漆黑长廊,还有里面的陈错,都给卷在其中,朝着黑袍男子袖中落去。   “自你踏足此处,一切便已注定……嗯?”   话音尚未落下,忽然一团灰雾聚集过来,直接笼罩在陈错身周,而后一段红色城楼从中浮现,拔地而起!   红墙黄瓦,两幅横帘!   这城墙一显,竟是迸发出镇压天下、牛鬼蛇神尽数湮灭的恐怖意境,直落下来,转眼便盖过了原本的圣殿殿堂,砸在山头!   轰隆!   一声巨响,圣殿破碎,整座断山都轰然摇晃!   碎石似雨点般落下。   那山上山下,众人纷纷抬头看了过去。!   如辰龙、戌狗这般,已是跌落凡尘,有如凡人的,原本就知道此处凶险,正相互搀扶着下山,结果走到一半,山体震荡摇晃,直晃得他们站立不稳,那戌狗更是直接滚落下山,最后被一只脚踩住,这才停下来。   戌狗一抬头,便要喝骂,但看到红鸢那双赤红色的眸子,便猛地住嘴了。   “你们两个凡人,为何会在山头?”红鸢低头打量着,耳边则是传来了金乌子的惊讶之言——   “这是两个神灵,被生生削去了神位,沦为凡俗了!”   红鸢顿时明白过来,面露讶然,看着两人道:“你等是十二元辰?”   辰龙拱手道:“见过尊神,吾等正是十二元辰。”   “那你倒是好运,居然在我师兄手下留得了性命。”红鸢原本惊讶于这神灵跌落,结果一听这话,知道是师兄动手的,也不觉得奇怪了。   那戌狗闻言,本来还待说上两句场面话,结果好巧不好巧的,在红鸢身后不远处,忽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身影,正在满山奔跑。   这人头发散乱、满身泥污,嘴巴里又是叫,又是笑,跑了两步,直接绊倒在地,便哭泣起来。   “这……申猴?疯了?”   “不止……”辰龙走过来,将戌狗拉起来,“他和咱们一样,也已经跌落凡尘了。”   “……”   沉默片刻,戌狗点头道:“吾等确实是整个十二元辰中,最为幸运的。”   “非也。”辰龙摇摇头,“你莫非忘了亥猪?”   “……”   红鸢见状,便收回了目光,旋即朝上方看去。   正好在此时,一声轰然巨响中,断山顶上的赤红城楼摇晃了一下,而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飞了出来!   霎时间,五色闪烁,黑风不绝,种种神通层出不穷,凌空碰撞。   整个苍穹,都为之震颤!   “师兄!”   红鸢目光一凝,就认出了其中一人,但另一人……   “师尊、几位前辈,可认出另外一人的来历了?”   “我等不过一缕意念寄托于此,就算过去见过此人,听闻过其名,这一缕意念连靠近二人都做不到,如何能辨认出身份?不过红鸢啊,甭管认不认得出,你现在,都别凑过去了!凶险!”   说话间,那天上一声轰然暴响,却见陈错一挥手,竟有山河倒悬,而那黑袍人则是并掌成刀,一下子将那山河斩碎,使之化作虚无!   “这也太离谱了!”戌狗抬头一看,不由咋舌,“先前让我等与这般人物对敌,这不是找死吗?”   辰龙则是盯着那个黑袍人,眯起眼睛,低语道:“这位该是尊者吧,吾辈还是第一次见得真身!”   轰隆隆!   话音落下,天上忽起风雷,继而狂风暴雨侵袭!   瓢泼大雨落下,将那整座王城都包裹在内!   这座正陷于攻伐的城池,一时之间变得模糊起来。   城头,那位贵妃抬头看天,娇媚的面容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为何会如此?为什么这一次,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先前三次……”   轰隆!   天降雷霆,那雷光扭曲之间,坠落城头,劈碎了一段城墙。   城墙既缺,城外的大军立刻咆哮着蜂拥而入!   天下大势,隐隐变迁!   天上,那黑袍男子一挥手,骤然间风停雨歇。   随后,他看着陈错,表情亦凝重起来:“便是再怎么高估,没想到最后还是低估了你啊!若是再放任不管,说不定真要让你篡了神藏权柄!”说到这里,黑袍人忽然一招手!   顿时,王城之中的一名名兵卒停滞原地,大地之中,一道道脉络震颤,整个大夏国境内,无数信徒的心中,浮现了一头黑翅大鹏鸟的身影!   “本不欲如此,因为如此一来,那真是不成功,便要玉碎,我这具化身,好不容易凝聚出来,若是今日就折损,未免可惜,不过说到底,你才是一切的根源,为此,就算有所损伤,又算不得什么了。”   “化身?”陈错眉头一皱。   这时候,大团大团的黑雾从黑袍人周身涌出,朝周遭蔓延出去,急速扩张,瞬间就充斥了整个气血大阵,赫然与灰雾齐平,而后黑雾中衍生鬼怪,对着弥漫周遭的灰雾张牙舞爪,或吞或撕,有如拿捏实物,竟是要将灰雾抵消!   “你虽觉醒了前世神通,但并非全部,再加上我对你知根知底,此生在境界上,更高你几筹,若是全力以赴,你没有任何机会!可惜啊,若非你前世那般逼迫,说不得你我还能为知己,如今却只能生生被我吞了!但你放心,化入我身,亦是留存,日后我证得神圣,你与有荣焉!”   陈错听罢,却是心头暗道:“这说得厉害,但从根子上就是错的,说是对我知根知底,却不知是知得哪家根底,若真按着我那前世应对,可是彻底误判!”   话虽如此,但陈错也知道,这位幕后黑手的修行境界,远在自己之上,即使自己踏足长生,掌握了几个新的神通手段,甚至参悟残缺之道,领悟了天下秩序的皮毛,真要对上此人,该也是远远不够的,唯一能给之意外的,便是这灰雾!   但现在,那黑袍人,赫然是要针对灰雾下手了!   正在想着,他那心中的明月,忽然一阵摇晃,心底浮现出一点疲惫之念。   “那午马的神通效果,正在消退!”   陈错瞬间明悟过来,旋即就知时不我待!   “我这灰雾之所以能蔓延各处,就是被午马的时光神通催熟,现下虽有祂的长生之基,但毕竟不是其本尊,亦难以发挥出全部神通,一旦消退,以这幕后黑手表现出的道行,只能任其宰割!更不要说,这还可能只是他的一具化身!”   转念间,陈错已然有了决定。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冒险一拼!若是关键时刻,师父借给我的第二件法宝,也得拿出来亮亮……”   一念至此,陈错左手捏动印诀,被他放置许久的一道念头,从心底调动出来。   元始之念!   与此同时,他那右手一甩,袖中隐隐有一面镜子若隐若现。   额头上,第三目张开,森罗之念呼啸而出!   心底,无数过往回忆浮上心头,赫然是曾经看过的、听过的、想过的神话故事、玄奇片段!   周遭,灰雾沸腾起来,宛如阵阵海浪,朝他扑打过来!   “诸天神佛,显!” 第三百三十二章 巍巍乎!   念头落下的瞬间,陈错心中大放光芒,一道道模糊身影隐隐浮现,但却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般,甫一出现,就要消散!   陈错福至心灵,立刻张口一吸!   呼呼呼!   汹涌的雾气被他鲸吞许多,在胸腹之间徘徊、盘旋、震颤!   陈错抬手一招,那元始之念落入心中,以此为引,森罗万象穿梭凝聚,融入一道道模糊身影!   灰雾在心头弥漫,那一道道模糊身影渐渐凝实,一道道宏大之念从中涌出!   咔嚓!   瞬间,他念头炸裂,心中的一轮明月上,居然都浮现出道道裂痕!   轰轰轰!   心底深处骤然电闪雷鸣,那一道道身影在凝实之后,渐渐有了模糊轮廓,一步一步自心底深处走来,一步一雷霆!   噗!   陈错张口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向内聚集,在外人看来,那环绕周身、辐射苍穹的气势竟是衰退了!   “即使有灰雾为媒介,但我这次要观想投影的,确实有些超规格了,毕竟灰雾源于葫芦,还是借力,于我本身而言,想要承载这样的力量,着实是太勉强了,不过我身虽有极限,这神藏天地的极限,却远在我之上……”   嗡嗡嗡!   陈错浑身炸裂,一道道虚幻身影在身体上反复重叠,时涨时缩!   下方。   “师兄!”   红鸢第一时间察觉,眉头一皱。   耳边,金乌子也道:“不妙,扶摇子气势衰退,莫非是到了极限,这可是大大不妙了,他那敌手的气势还在节节攀升!”   常无有赶紧就道:“红鸢,你可莫冲动,师父知道你的本事,但你如今修为未复,这等争斗,绝非你能掺和!”   红鸢的眼神凝重起来。   边上,戌狗见状却是大为鼓舞,正要说什么,却见辰龙满脸凝重之色,不由低语道:“那徐族杀星废了你我神位,他今落入下风,本该欢庆,你怎的还愁眉苦脸的?”   辰龙摇头不语,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天上,那黑袍人明显察觉到了陈错的气势变化,但他并不意外,反而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这些灰雾能投影意念,近似于将神国、妖国投影于人世!但其中找不到他的道念……”   漆黑鬼影蔓延各处,吞噬、吸取着灰雾,渐渐地,居然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与此同时,种种反馈,亦呈现于黑袍人的心头。   “不含道念,便是吞噬再多,也无法真正威胁到其人根基,不过这些灰雾根基不稳,里面蕴含着时光气息,果然是被午马自作聪明的强行催动所致,现在这灰雾被魑魅魍魉吞食,道念无损,但里面的时光之力,会持续流失,陈方庆能坚持的时间不多了……”   这边念头刚落,黑袍人那始终冷峻的表情,忽然有了明显的变化,竟露出一点惊疑。   “不对劲!”   念头落下,他忽然一手指天。   苍穹上云层翻涌!   跟着又一手指地。   大地上地脉震动!   旋即,大夏各处的香火烟气聚集过来,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对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猛然一扇!   那翅膀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羽毛,每一根的里面都传出祈福诵名的声音,翅膀微微一颤抖,整个大地处处烟尘滚滚!   “这人……”   断山之上,借红鸢之目探查过后,元留子的声音传出:“天地共鸣,这神藏一方世界,几乎已被此人抓住了脉搏!”   周定一也道:“掌握神藏脉搏,在这神藏中想要对付此人,几乎没有胜算!扶摇子既与他激战,或许可拖延一时,但终不能胜,你等最好集合一起,守望相助!”   金乌子则道:“唉,这可麻烦了,莫说寻找机缘,便是想要保命都难了,而且扶摇子既已出手,又该如何收场……”   几人说话之间,天上的黑袍人又有动作,他猛然扇动了翅膀!   霎时间,笼罩整个王都的气血大阵轰然破碎,漆黑狂风自天边尽头奔涌而来,席卷而至!   那一道道劲风竟是无物不破,这山石、山崖,乃至边缘城池、精铁兵刃,又或者是被卷入其中的兵卒,只要沾着这风,立刻就被撕成粉末!   原本还在交战的双方顷刻间乱成一团,大片大片的兵马瞬间湮灭!   小半个城池化作虚无!   “危险!”   城中正在奔走的高白等人正好位于狂风边缘,他惊呼一声,一招手,一把伞飞出,化作屏障,将自身连同陈娇、陆忧都护住。   三人方才一路疾奔,走着小巷、密道,甩掉了圣殿的追兵,刚刚重见天日,谁曾想当面就是这般破灭神通,一时之间惊惧不已。   以法器护持,高白带着两人缓缓退回密道所在,同时一脸凝重的道:“天上有大能在争斗!不可以卷入其中!”   “大能争斗?”陈娇闻言心头却是狂跳,不知为何,浑身血气震荡,几欲脱身而出,令她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此刻却不得不忍住。   边上,陆忧低头沉思,高白却心有所感,转过头,诧异的看了陈娇一眼。   另一边,断山之上,红鸢亦是神火为罩,笼罩一方。   那辰龙、戌狗正缩在一处角落,小心翼翼的观察。   啪啪啪!   狂风打在神火之上,发出噼啪声响,不断湮灭火焰!   红鸢见状一怔,而后身上显露红绫,与神火罩相接,不断传递神火,以作补充。   “这到底是什么风,连神火都不能抵挡,竟被直接刮灭!”   常无有就道:“能灭神火的,往往不是看神通,而是看境界!直面这等狂风,扶摇子所处,着实凶险!”   金乌子则道:“你快瞧瞧,还能看得扶摇子的情况吗?”   红鸢定睛看去,入目的除了狂风,便是一片浓郁雾气,分不清其中景象。   .   .   “山川草木,井灶洿池,犹皆有精气;人身之中,亦有魂魄,况天地为物之至大者,于理当有精神!”   狂风被灰雾挡在外围,那雾气被层层削去,其内,陈错凌空盘坐,默念心诀,竟对外界种种毫不理会,骤然抬手一抓!   灰雾聚散之间,出现一副画卷。   画卷展开,上面刻画着一名玄衣道人。   这赫然是最初陈错以心庙法凝聚心中神时候,在那空白画卷中的留影!   “天地有神!聚!”   王都已有近半土地被有穷氏领兵攻占,这时被陈错意志呼唤,城池震颤之间,地脉震动,古老底蕴化作紫气升腾,与各处灰雾相合!   轰隆!   一道雷霆劈下,直接撕裂狂暴黑风!   而后云雾升腾,宛如接天之柱!   淡淡雨点落下,带来一丝清凉。   一时间,王都内外,皆能看清天上情形。   “师兄无恙。”红鸢点点头。   黑袍人心头一动,伸手分开云雾,凌空迈步,疾步前行,伸手要去抓住陈错!   但入目的,却是层层叠叠的身影。   这些身影自通天的云柱中接连走出,看不清面目,亦分不清轮廓,似实似虚,只是看了一眼,这黑袍男子的心中,居然就浮现出几道肃穆身影!   伟大!古老!神圣!   他的心中,竟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敬拜的冲动!   但旋即,这股念头就被他彻底斩灭!   不过,念头虽然灭了,惊疑依旧还在。   “连我都生出这般念头?难道这人要沟通前世,要将前世身影投影过来?”   但有一点黑袍人十分清楚,无论那陈方庆打着什么主意,自己绝不应该让其如愿。   “轻敌的事,一次便足够了。”   说话间,黑袍人伸手一拉!   滋啦!   虚空断裂,一道漆黑裂痕直接朝陈错扑来!   陈错却只是轻轻抬眼一看,而后随意的一挥手。   崩!   整个天地,在这一瞬间,似是停顿了片刻!   整个大地似乎下沉了几分。   王都内外,自黑风中幸存之人,都生出本能的心悸与恐惧,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过去。   透过层层迷雾,能见着天上,居然多了一颗太阳。   “那不是太阳。”同样在抬头上望的羿,低语了一句,祂身上的封镇虽未完全解除,但血脉体魄尚在,所以能一眼分辨出来。   苍穹深处,陈错一甩之下,一个宽袖大袍的老人自云雾中走出,浑身释放光辉,祂缓步走来,将手中一卷竹简展开。   “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下一刻,风平浪静。   漆黑裂痕消弭无形。   那老人收拢竹简,身子一转,便走到了陈错身后,也凌空盘坐起来。   在祂的身边,又有两道模糊身影自云雾中显化,而后凌空盘坐,跟着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   每一道身影盘坐下来,整个天地便微微震颤,大地仿佛就下沉一分。   看着这一道道逐渐浮现的身影,黑袍人竟是本能的浑身颤抖,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莫说其人,就是那红鸢的耳边,仙门诸老竟是尽数失声!   “这模样与……描述相似,莫非……”   “这如何可能?”   “该只是障眼法。”   “就算是障眼法,也是说不通的,何人能见其人而存念、听其名而有痕?”   “寻常人如何能记得这些身影?但凡看过名字,很快都会被抹去,见过的画像,亦无法回忆得起来,更不要说临摹投影了!”   “不错,吾等是靠着门派气运加持、师门渊源牵连,才能勉强存有一点记忆,扶摇子如何能记得?”   “且看便是,”金乌子最后出言道,“可惜啊,咱们都只是寄念观望,不得亲身降临,因此不得详细。”   诸老交谈的时候,却不知道,那蟠桃林深处。   长发男子猛然抬起头,目光刺破虚空,眼中满是震惊。   .   .   神藏,苍穹之上。   “哼!”黑袍男子斩灭心头杂念,“虚张声势!”   旋即,他再次震动巨翅,夏国境内之人都感心神疲惫,神思被生生抽取出去。   “在这神藏之中,我为至尊,任你道法通天,又能如何?”   话音刚落,他的眼眸骤然一缩,见陈错抬手指了指天。   “错。”陈错摇摇头,“你不为尊。”   顿时,一道道虚幻而恢弘的身影,在他的身后延伸起来,眨眼间便顶天立地。   而后陈错吐言,天地之间,仿佛有亿万人同时开口道:“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话音落下,那苍穹瞬间翻转,雷霆处处!   恐怖威压降临,末日景象呈现。   压抑入心,引动本性。   天下无人不惊恐,无人不畏惧!   那黑袍人竟也被威压所慑,心知不妙,便赫然出手!   陈错再次开口,一道身影立于其人身后,而天地间有无数声音回荡:“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别相恶,交相贼,必得罚!”   话音落下,无穷雷霆落下。   一道接着一道的劈在黑袍男子身上。   这人心头警兆狂跳,却还沉着,一挥手,黑烟为屏。   黑烟中,一个个神灵符篆,交缠为阵,坚不可摧!   “我为神之主!”   轰!   雷霆落下!   恢弘之音伴随着几道身影落下——   “巍巍乎!唯天为大!”   屏障破灭!   那黑袍人惨叫一声,体内一团团金光飞出,朝着天下各处散去!   雷光又至。   他这次收拢翅膀,遮挡在身前。   那一根根羽毛中,无穷信徒心念浮现,化作一个个人形,行走之间,赫然成国度!   “我为此国主!”   雷霆如刀,斩断羽翼!   天地同言:“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   那黑袍人惨叫一声,羽翼尽散,香火挣脱,人念自由!   他的人如流星一般坠落,直接砸在地上,山川易位,江河断流!   奋力起身,黑袍人身上雷光跳动,神念灵识离体便灭,整个人狼狈至极,瞪着一双血色眸子,喝问苍穹:“莫非你早就恢复前世记忆,一直迷惑我等?”   说话之间,更是念头电转,心道:“若陈方庆真的恢复前世记忆,但神通却不该恢复,莫非是靠着兵家攻伐掌握了半座王都,从而借助神藏气运?又或是以神立身,借力于人心香火?也罢,不管如何,断他根基,动摇源头,总归不会错!”   这般想着,黑袍人身子一晃,一步迈出,赶在雷霆落下之前,便残影如光,划过大地,直接入了王都,便要绞杀有穷氏所领兵卒。   那羿正领兵冲杀,忽然浑身僵硬,心绪沉沦,心道不妙,便见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眼前,顿时生出死兆!   但那黑袍人忽然心血来潮,朝着一处看去。   “此乃天助我也!”   旋即,他狞笑一声,眼看雷霆又至,竟是弃了羿,一步挪移,到了一处密道前面。   密道口,陈娇已然忍不住悸动,探出半个身子,正好见着来人。   她心头一震,大脑中一片空白。   “不好!陈娇,速退!”   高白一见来人,泥丸宫的灵光便仿佛受了惊吓,尽数收拢,却知不妙,与陆忧同时冲出,要护住陈娇。   “晚了!”   轰隆!   突然,天上雷霆炸裂,宛如烈日坠落,直接砸落下来,瞬间抵达城中,在黑袍人与陈娇之前炸裂,露出了陈错的身影。   霎时间,地面处处龟裂,整个城池尽数散架!   “二……兄?”   看着面前那道熟悉又显陌生的背影,陈娇瞪大了眼睛。   陈错头上三花生灭,身后五色流转,周身庆云环绕,前后灰雾相随。   听得陈娇之言,他轻轻点头,而后一指点出。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垂象,见吉凶!   陈错这一指点出,不见波澜,不见涟漪,不见光影,不见异象。   “噗!”   黑袍人居然口喷黑血,那血液中竟还夹杂着点点星光。   “你……”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跟着直接倒飞出去,宛如化作流星!   狂暴黑光不受控制的从他全身各处迸射而出,化作黑风肆虐,那沿途之物尽化虚无,生生留下一道痕迹!   “二兄!”   “陈方庆!”   “陈君!”   看着黑袍人被生生击飞,陈娇三人回过神来,表情各异。   陈娇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与惊喜,而后就化作了浓郁的崇拜和憧憬。   陆忧则是在震惊过后,就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显得多么意外,反而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高白则是表情复杂,无论心里存着多少念头,却也无法遮掩心底的惊骇!   须知,方才那黑袍人骤然降临,虽然时间短暂,不过惊鸿一瞥,可就是这短短时间,那泄露出来的零散气息,便已让高白本能震颤,连泥丸宫中的神光都生出惊惧的念头。   甚至,在主动挡在陈娇身前之后,他竟提不起半点对抗的心思,心里泛起的念头除了恐惧之外,就剩下如何逃遁!   凡此种种,都无疑让他心头清楚,自己远远不是来人的对手,恐怕一个照面,便要被彻底击垮!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人,被那南陈陈方庆一个照面,就给直接击溃了,近乎凌虐!   这般反差,让高白震撼不已。   倒是陈娇在清醒过来后,便奔向前方,满心欢喜的道:“二兄,我就知道你定会来救我的!”   陆忧也出面道:“原来天上交战的两人,其中一位就是陈君!这可着实……说是吃惊,但想到是陈君你,反而就不吃惊了。”   陈错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道:“时间有限,先不叙旧了,尔等且护好自己……”   话未说完,陈错脚下一动,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陈君之道行,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其人走了,陆忧却还在感慨,随着一声叹息,整个人释然许多,仿佛卸下了心中重担,精气神骤然攀升!   高白脸上还有震撼余韵,眉头紧锁,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别多想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却是典云子御剑而至,“既是扶摇子所为,我等如何能比?”   “师兄,你回来了!”   一见来人,陈娇便上前招呼,神采飞扬。   “我本该早至,但被大阵挡在外面,现在那大阵被生生破开,这才进来。”说话间,典云子打量着陈娇,点头道:“师妹心思澄净,虽身处险境,却是心中无碍,吾不如也。”   陈娇面露惭色,道:“我本担忧不已,尤甚旁人,但方才既见了二兄,那当然是不怕了,却得了师兄称赞,着实惭愧。”   典云子反而笑道:“这又有什么可以惭愧的?吾辈修行,总有寄托,寄托于道还是寄托于人,又有什么干系?”   陈娇听得此处,不由挺胸道:“我二兄自是高绝,我一辈子都比不上。”说话间,浑身气息震颤,居然真有几分要突破的意思!   高白见着这一幕,心中猛地一跳,不知怎的,想到了大师兄焦同子。   “在来神藏之前,我那师兄就疯了,说了些疯言疯语,赫然都与那陈方庆相关,还说要做个一人之下的修士,隐隐已经有了突破迹象……”   他这般想着,又忍不住瞥了陆忧一眼,见其亦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竟也有几分了悟玄妙,将更上一楼的意思!   “难道一旦有了以陈方庆为修行寄托的念头,还真能去了心魔阻碍,从此修为精进,一路通畅?”   真就,投陈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不对!世间哪里有这种离谱的道理?”   想到后来,高白慌忙摇头,仿佛要借此将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心外,只是这念头既起,纵然斩灭,亦留下了种子。   那边,典云子又道:“虽然局面变化,看起来扶摇子师兄占优,但方才那人袭来此处,应该就是看出了师兄软肋,后续说不定还要抓住攻伐,万万不可因此掉以轻心!”   陈娇一听,郑重其事的点头。   说话间,远方天际忽有通天长鸣,一头黑翅大鹏鸟的庞大虚影升腾起来,翅膀遮天蔽地,虽不及方才的香火聚集,却别有一番狂野气息,散落开来,大地震动!   整个天地像是被那翅膀呼唤着,泛起阵阵灵性!   “法相!”   见着这一幕,典云子眼神骤然变化。   “只看这法相气势,怕是超出了归真层次啊!”   伴随着一声评价,红鸢身形落下,与典云子等人站在一起。   众人先是侧目,但无需多言,念头一转,就知了其人身份。   “见过师……”   话正说着,陈娇等人身上忽然有莹莹光辉脱体而出,与红鸢身上的诸多念头相合。   顿时,光影变幻,显化出几道身影轮廓,赫然是仙门诸老!   自昆仑元留子以下,包括太华山的道隐子,皆在此处显化身形投影。   元留子脸色凝重的道:“法相本身就是化假成真的标志,先前那十二元辰借着香火地利,能以长生巅峰提前施展,却只是局限周身,施展一二神通,其实展现不出法相的真底蕴,但这只大鹏就不同了,接天抵地,气息如实,有着近乎上古天神的力量!”   周定一也道:“不错,虽隔着两界,难得详细,只看这般气象,这法相在神藏中能调动的力量,恐怕还要超过世外!”   “这大鹏鸟,必是窃取了神藏的权柄,才能有这般气象,但无论如何,他这下都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了!”荡寇子远远眺望,眉头紧锁。   那陈缎衿却是看着道隐子,道:“这人能潜藏在神藏之中,显然是心思深沉之辈,能有这等能耐,其实不算让人意外,反倒是扶摇子,先前展露种种,已然超出长生局限……”   金乌子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笑着道:“吾等隔着两界,不比扶摇子入得其中,能看出奥秘,能借得一二伟力,也不算奇怪,毕竟这神藏近乎一界,却好似没有掌控之主,如此一来,只要能争到权柄,当然能借天时地利而成人和。”   说话间,他目光一扫,看着不远处的兵争厮杀,表情意味深长。   道隐子这时候开口道:“我这徒儿先前衍生诸神圣之相,见之固然骇然,但细细追究,其实神圣不见出言,反倒是诸子之言接连显现,此乃人道,可见他虽借了神藏之力,其实也有极限,看似强横,其实不过一时,不可持久,想来他定也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却见陈错凌空踏步,周身萦绕着一道道宏大身影,一步一音,使天地共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黑翅大鹏鸟震颤起来,其身形扭曲,有崩塌之兆!   “要乱我法相?狂妄!”   大鹏如何肯干休,长鸣一声,浑身燃起黑火,双翅扇动之间,有虹光从苍穹深处显化,融入其身!   “强行介入天地脉络,抽取天地精华修补自身!”那望气真人见状,终于开口,“这处神藏,该是一造化道的修士留下,为其内乾坤之所在……”   “嗯?”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但不等他们回话,天上风云变化,陈错身后,一道宏伟身影走出,曰:“法象莫大乎天地!”   刹那间,天地之间光影变幻,以那王城为中心,无数人念涌动,既向着大鹏汇聚,又朝着陈错汇聚!   见着这一幕,仙门诸宗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在争夺对神藏天地的统领之权啊!看上去,居然势均力敌!”金乌子抚须低语。   不过,随即他们就见得那大鹏扇动翅膀,整个天地骤然一暗,而后斑斓光影尽数后退,声息云雾,皆归来路!   恍惚之间,几老的意念摇曳,竟是要瞬间破灭!   不过,短短时间,却足以让他们看出一点端倪。   元留子面露诧异:“时光流转?”   金乌子更是疑惑,他见着周遭景象隐隐后撤,自身意念将要破灭,便忍不住道:“难道能倒流?”   周定一立刻就道:“这神藏之中,原本神光扭曲,里面一年,外面不过一日,本就内外有差,便于操纵,再加上此界本质诡异,说是倒流,亦不为过,毕竟只需要让这神藏中的万事万物,倒转回去便可……”   这边正说着,几人用以投影的念头,眼看着就将崩溃,却见远处的陈错身上亦放出光芒,身边诸多虚影中,再次传出声音——   “变通莫大乎四时!”   顿时,春夏秋冬、四季变化。   原本隐隐要倒流的时光,在这一刻,竟被生生定住。   万物停滞瞬间,而后恢复如常。   黑翅大鹏鸟哀鸣一声,浑身黑火四散,竟有几分慌乱,一振翅膀,转瞬千里!   “要走?”   诸老投影重新稳固,见着这幕,便起猜测。   金乌子抚须笑道:“技穷矣!”   荡寇子则道:“还要看扶摇子如何处置,先前是那大鹏攻,他来守,现在攻守易位,要防止那妖邪是诈败,以退为进!”   金乌子笑道:“哪有那么多翻转?”   话音犹在……   “大荒既然奈何你不得,反而成了你的助力,那便都毁了吧!无人可以逃脱,你自然也不能!”   黑鹏之声纵贯大荒,人人耳闻,个个惊恐!   “这……”金乌子的笑容僵住。   跟着,天边的大鹏轰然炸裂,整个身躯一散,无数羽毛落下,每根羽毛上上都有符篆闪烁,被黑风一卷,散落大荒各地,沾染贩夫走卒、飞禽走兽。   顿时,凡间之生灵尽数异变,有的化作巨人,有的化作妖类,皆失神智,六亲不认,灵智不明,咆哮死后,当即厮杀!   人心沉沦,四散分裂!   大荒人间,再无寄托!   “香火尽矣!”   金乌子眼睛一瞪,道:“这当真是彻底掀翻桌子,破釜沉舟!”   “如此杀孽,此物有大罪!”元留子面有愠色。   “省省吧,”金乌子叹了口气,“咱们只能看着,除了……”   说着说着,众人的目光尽数投向陈错,赫然发现,缠绕在陈错周围的一道道宏伟身影已然慢慢暗淡、模糊!   荡寇子眉头一皱,道:“扶摇子果然是借了神藏之力,才有那般神通,如今神藏纷乱,人心不存,加持其神之力,自然也就要散了!”   “难怪那黑鹏这般决绝,原来是釜底抽薪!”陈缎衿轻轻摇头。   “这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糟糕透顶!”金乌子叹了口气,“活该和那天庭神侯商量一下,让他出手相助,否则咱们这几家弟子,可就都危险了。”   此言一出,元留子、周定一和常无有对视一眼,皆有迟疑。   关键时刻,道隐子却道:“还未到尽时,且观。”   .   .   “好狠的手段!”   感受着天地异变,人心尽陷兽欲,生灵蒙尘,万物皆入灭时,陈错立刻心有虚弱之感,身后诸影摇晃,隐隐就要散去!   “时间不多了,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想到这里,他收敛杂念,凌空盘坐,手捏印诀,口曰:“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   顿时,那身后一道道宏大而又模糊的身影,纷纷凝聚一道光辉,朝着陈错落下!   霎时间,他身上五气圆转,化作一轮明月包裹全身,头上三花落下,变成青色、白色、金色三具化身。   一道道光辉落下,融入明月与三身,那三道化身立刻绽放光芒,宛如烈日!   “你还想将这神藏之力汇于自身,凝练神通玄法?做破局一攻?想得美!”虚空中,大鹏之声传来,而后天下各地忽然红光炸裂,一个个异化生灵爆体而亡,魂魄化作血光,都朝陈错冲来!   “我便彻底污了你的道根!以冤魂咒念缠之,世世代代为跗骨之毒,看你还如何挣扎!”   .   .   “不好!污秽血煞、罪孽残魂,那黑翅大鹏竟是要彻底毁了扶摇子,要让他神魂俱陷!这可是两败俱伤,彼此交缠的手段,他为何这般仇恨扶摇子?不惜做到如此?莫非是前世就有仇怨?”   金乌子等人见之,面色皆变,偏偏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光在空中聚合成一片血海,闪烁粼粼波光,朝陈错扑去!   .   .   感受到血海临身,陈错心神亦生种种魔念杂思。   “来不及了!”陈错叹息一声,正要停下神光汇聚,作最后一击,忽然福至心灵,屈指一弹,将一枚五铢钱扔出。   “崇高莫大乎富贵!”   天地同鸣之下,五铢钱上绽放光辉,其中一股暴虐意志冲出,隐隐演化历史长河,但转眼之间,陈错身后走出一道伟岸身影,将那条长河抓住,纳入自身的模糊轮廓。   “寡人为帝,富有四海,绝地天通,人神两分!”   霎时间,整个神藏震动起来,一道一道的光辉从天地各处升起,无穷光影重重衍生,甚至连时光都泛起涟漪。   天地共鸣之间,一句话在乾坤之内回响。   “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   听得此言,先前还表情凝重的仙门诸老个个目瞪口呆。   那金乌子,更是忍不住:“颛……”   “高阳氏!”   连道隐子都是张口无言,最后挤出一句话来:“好小子,他可真敢想!”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人神分,断百年而入一梦!   天上天下,光辉汇聚,将那伟岸身影笼罩。   旁人看不清面目,却生巍峨之感。   这身影不光立于天上,更缓缓降临在每个人的心头。   无论是清醒之人,还是已经陷入了狂乱的!   “吾等意识之中,居然也……”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观想衍生,这很有可能是借念降……”   “不好!”   仙门诸老的投影一个个都模糊起来,然后宛如肥皂泡般破裂,湮灭当场。   不过,最后关头,还是有一道意念传于红鸢等人——   “万万不可探视此人!”   其实无需提醒,红鸢、典云子就已知晓厉害。   那天地异变一起,伟岸身影显露,几人就凝神去看,随即便双目刺痛,念头更是不受控制的跳动、散落,他们便知道厉害了。   便在这时。   “扰乱大荒,罪在不赦,寡人当惩之。”   嗡!   其声郎朗,遍响宇内!   一道道黑气似是被无形之手拉扯着,从天地各处收取过来,硬生生捏合成一道身影!   竟是那黑袍男子!   他凌空挣扎,却是难动分毫,不由越发惊骇。   “这怎么可能?化虚为实,化性为命,能作用于自身,最多以神通之法辐射于外,你竟能强行将我这性命操弄于鼓掌?难道,你这不是神通投影,而是真身降临?你真是那位上古帝王?”   但那伟岸身影根本不理,抬起手轻轻一扫,这道身影从内到外彻底崩溃,像是被狂风吹着,散落成无数细小的颗粒,而后随风而逝。   那种意念消磨,不独局限于这具身体,更是顺着联系,跨越了虚实阻隔,直接抵达了那人的本体之所在!   惨叫之声在天地间回响!   声波传出去,有阵阵波纹,在苍穹之中荡漾,最后宛如天地齐哭!   典云子见着这一幕,不由低语道:“这人之前看着凶威滔天,引起整个神藏大荒混乱,现在看着竟不堪一击,若不是见过他出手,寻常人见之,怕是要当这人孱弱无能了!”   “这到底是什么神通!?”高白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困惑,“这几年,陈方庆到底领悟了多少,现在是个什么修为?”   说着说着,几人不由自主的朝红鸢看去,个个面有疑惑。   “莫问我。”红鸢摇摇头,看向陈娇,“你还是师兄的亲妹子,可曾料到今日?”   陈娇一挺胸,昂首道:“二兄厉害,我本就看不透!”   红鸢又瞅了瞅陆忧,“听说,你与他先后入道,更是差点成为一师同门,可曾见得他的深浅?”   陆忧一脸淡然笑容,点头道:“我不及陈君之天资之万一,哪敢论他的深浅?”   红鸢点头,又瞥了典云子一眼:“你也和扶摇子师兄同行过,可曾看出什么?”   典云子一笑,道:“又不是我问的。”   众人目光顿时落到了高白身上,这高白也准备好迎接红鸢提问了。   “你……”红鸢话说一半,摇摇头,“算了,你从头到尾和扶摇子师兄也没什么交集,无非是自顾自的将他列为宿敌,有心攀比,你这样的人,我是见得多了,迟早认命。”   “你!”高白气结,顾不上场合,当时就要反驳。   可惜,他话未出口,天上哭声骤停!   跟着,一个声音自天边幽幽传来——   “此番你取巧得胜,但这不过一时,待来日……”   “那人竟还阴魂不散……”陈娇一听,皱起眉来,心感烦扰,觉得这凶人明明被自家兄长摧枯拉朽的凌虐,竟还是阴魂不散,一副有待来日的样子,着实是不爽利。   “嘿!”红鸢却冷笑起来,“这人定是仗着这大荒局面,以为真身不在此处,才敢放狠话,可这大荒的虚实,连我都看出了一点,更不要说师兄了,肯定有着算计……”   这边话音未落,那天上的伟岸身影摇摇头,道:“此地亦是寡人封国,大荒之人尽数都是寡人的子民,且他们的先祖,为了绝地天通,付出了偌大代价,这妖族竟为了一己私利倒行逆施,竟还牵扯此番天地,着实罪大恶极!”   说话间,祂抬起手,扔出一块金光闪耀的令牌。   顿时,层层叠叠的空间折叠在一起,猛然压缩,炸裂出一道漆黑之洞。   令牌顿时落入洞中。   随即,洞口中传出惊天怒吼与惨叫,伴随着的还有一浪接着一浪的恐怖黑光!   隐约之间,陈错甚至从那洞口中,听到了一连串的锁链碰撞声,当即若有所思。   但紧接着,黑光接连炸裂,洞口已然弥合。   种种声响,戛然而止。   “此妖确实与你有渊源,这最后一口气,还是得你去动手……”   那伟岸身影仿佛是做了件微不足道之事,也不去看,说出一句后,便抬手朝天一指。   轰轰轰轰轰!   天地摇晃。   不光是乾坤颠覆,还翻转人心念头。   落入癫狂和兽欲而自相残杀之人,猛然醒悟,齐齐停手,在他们的心中,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立世之主,高阳氏……”   王都之中,有穷氏的羿等人因着陈错的遮掩,并未被那黑翅大鹏鸟的羽毛沾染,是以方才并未狂乱。   但正因心思清明,认知完全,见着那道人影,听着其人言语,看着其人所为,才会更加震撼!   以至于惊骇之下,交战双方竟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攻伐,跟着就被一阵强光吞没。   便是红鸢等人施展法诀防御、躲避,却也徒劳无功,如同凡俗兵卒一样,被光辉覆盖。   斗转星移,时光逆转。   前一刻,天下各处充斥着血色与血腥,转眼间,一切归于虚无,所有的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红鸢回到了断山宫殿之侧,陈娇等人立于密道口,却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左右打量,眼中的惊讶越发浓郁。   “这是……时光倒流?”   记忆,未因时间倒退而消失,但越是记着,便越是惊骇。   几人慌忙抬头,朝天上看去。   .   .   那伟岸身影收回手,身上的光辉渐渐暗淡,将要凝实的身躯,又重新模糊起来。   但光辉固然是暗淡了,却自有一股威严与神圣。   祂凌空转身,横渡苍穹,施施然的朝陈错走来。   陈错当即屏息凝神,心头转着念。   “这个投影与之前的不同,是有意志,而非单纯是神通聚合!”   先前的天地共鸣之言,虽是自他而生,但实际上是靠着前世的记忆,将过去知晓的、看过的、听过的诸多大能、传说人物,借灰雾投影出身躯,再借着自己所得的一点神藏权柄,直接具现出来。   神藏繁复,更有许多玄奇,陈错无从探查,却早已经发现,此处比之太华秘境还要玄奥的多,哪怕是某个大神通者的一场梦,但掺杂了神通道法,却是直追真实世界!   陈错那灰雾,本有化虚为实、化念成真的效用,但有局限,但先是借了午马的时光神通,又靠着军征夺王都,掌握了大荒的些许权柄,两相结合,用元始之念为引,以森罗之念演化前世所知,施展出的威能着实是超乎想象!   那看着不可一世的黑翅大鹏,仗着占据地利和先机,之前如何施展神通,陈错都可针锋相对,到了最后,那大妖更近乎毫无还手之力!   正想着,那人已然到了跟前,抬起眼,朝着陈错看了过来。   顿时,陈错心神震颤,而后五感一阵恍惚,仿佛眩晕一般,竟是感觉不到自身之所在,视野中只剩下一双泛着金光的眸子。   他心中一凛,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和背后的一个个身影不同,眼前的这个伟岸之人,虽是基于陈错的记忆,以灰雾投影而来,但除此之外,他还是借助了神藏权柄,从这大荒各处收拢念头,这才使得此人最终降临!   毕竟……   “传说此处,便是陛下所创。”   定了定心神,陈错也不去理会自身异样,从容出声。   “寡人定住此世,使之与上古分离,自成一界,说是创世,虽然勉强,但也过得去。”那人似在轻笑,也是言语随意。   陈错听闻秘辛,不由又追问道:“与上古分离?此话怎讲?”   “你便是不问,寡人也是要说的,”那人点点头,“毕竟,此番得以现身,就是命定使然,按照约定,这些都是要说与你听的。”   “约定?”陈错心中一动,“听陛下的意思,今日之事,莫非早有预料?”   他不由警惕起来。   “世间的事,逃不过一个大势所趋,寡人既定大荒,留下种种痕迹,那就肯定会有今日,即便不是你,也该有旁人。”   那人不打算在这事上纠缠,说着说着,笑道:“你可还有其他想问的?”   “此处,到底有何玄妙?虚实之间,可有缘由?”   那人便道:“当初,寡人行绝地天通,将人神切割,使得盘古道的天神,不会重归世间,再一次奴役万民,为此,不得不将那百年时光抽出,将一荒神击杀,以其梦为根,凝固于此,方能成此大荒!”   短短一句话,语气平凡,那人更说得随意,但其中含义,却宛如惊雷一般,让陈错瞬间心弦紧绷,已然顾不上所谓“约定”了。   盘古道?   天神?   这个两个名称一入耳,陈错心中便翻江倒海!   更不要说后面的抽出百年时光了!   “陛下的意思是说,”他定住心神,沉声问道:“这里并不是一场梦,反而真是过去?”   “不错,这里是过去,”那人点点头,身上的光辉越发暗淡,身形模糊,“若非如此,寡人也无法绝地天通!所谓绝地天通,不光要断绝接天之路,更要切断历史的长河!”   陈错深吸一口气,思绪翻腾之间,思路却格外清晰,仿佛打开了一扇崭新大门!   对方所言,委实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我本以为,这绝地天通,就是是断绝在空间上的联系,让人与神无法接触。如那世外之境,立地成仙,哪怕神通再强,也难再入世间,那昙延和尚修为何等高深,就因为被我抓住这点,生生被逼着飞升!但现在来看,居然还要断绝时光!过去的一百年被抽出来,直接定在此处,成为神藏……”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念动,于是问道:“这大荒一年,外界才一日,那为何吾等这些后世之人进来,此处还是太康失国?难道无人来此,时光停滞?”   那人摇摇头,道:“这些无关紧要之处,你日后自然会明白,时间不多了……”祂的身形骤然模糊,隐隐就要消散,“还有要紧之事,先要与你交代。”   说着,祂抬起手指轻轻一点,一点明亮星光落下,飘到了陈错跟前。   “此乃寡人为帝时的一点心得感悟,可为你道的参考。”   兴许是凝聚心得的缘故,其人的身影更加模糊,身上只余薄薄微光,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要将之卷走。   为帝心得?   陈错心头一动,也不啰嗦,收拢入袖,跟着拱手道:“既得此物,陛下有何吩咐,且说来,若晚辈做得到,自当为之。”   “好,不愧执掌了财货之道,”那人点点头,“这大荒之民的先祖,为天下牺牲甚多,奈何寡人已然无力护持,你既得机缘,可去一探那荒神遗骸,如果能有机缘掌控,日后找机会,便让这大荒解脱了吧。”   “晚辈有些不明白。”陈错也不推辞,反而问道:“此处可是受了约束?”   “那约束,总有结束的时候,到时你自能明白。”那道身影已然只剩下最后一层,“寡人当去矣。”   陈错忍不住问道:“不知陛下,如今身在何处?”   “何处?天地悠长,吾命何惜……”   渺渺之声尽去,只余一点微光。   陈错听闻,不由漠然,那身躯四肢之感渐渐回归,便拱手施了一礼,而后心头一动!   他体内那明月正剧烈震颤,而四周的淡淡雾气已然要消弭干净!   身后,诸多身影接连散去,只剩下寥寥几个。   陈错便回过神来。   “好不容易有所感悟,总不能只是施展一番神通便作罢,还是得尽量留下一些的……”念落,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本薄薄书册。   《九歌注解》。 第三百三十五章 提笔书神!   《九歌》一显,陈错抬手一指。   残留的一点灰雾落下,笼罩了薄薄书册。   顿时,那书册上隐约有三道人影显化。   见着三人,陈错心中一动,心中道人摊开双手,各有光芒闪烁。   “因果之间,自有定数。”   旋即,三道身影的其中之一显化出来,迎风而立。   “帝高阳之苗裔兮……”   这一句话既出,那天下各处已然平息的异象,竟又泛起阵阵波澜。   但这一次,不光是肉身凡胎、飞禽走兽心有所感,就连山川草木、风雨云雾,亦齐齐显化。   星星点点的光辉从各处升腾起来,便朝着陈错汇聚,尽数融入手中书册中。   他凌空盘坐,一扬衣袖,身后那仅剩的几道身影亦化作九道流光,在他的周身悬浮不定,竟也要融入书册。   不过,这里面似乎还有些许阻碍……   “余下的只够凝聚九道?九歌当有十一篇,不过也够了……”   心中一动,陈错吐出五气,分化五道人念共识,融入书中。   .   .   下方,眼见着大战停歇,正要过去询问陈错的红鸢、典云子等人见着这一幕,纷纷停住了脚步。   红鸢轻笑道:“看来师兄打则打矣,打完就有领悟,境界要更上一层楼了。”   典云子点点头。   高白脸色越发凝重,见方才处处兵争的城中,竟已是偃旗息鼓。   以他的目力,自是不难发现,那有穷氏一方的兵卒,正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   很快,陆忧也发现了这一点,更是忍不住感慨道:“这局势,怕是不利于陈君啊。”   高白却摇摇头,道:“非也,这兵家之争,其实只是工具,真正的胜负既然已经决出来了,那这战场的高下,也就没必要拼死去争夺了。”说话的时候,他指了指天上,意有所指。   陆忧一怔,沉思后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一段似是而非的历史,虽有诸多出入和波折,更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但到底还是要回归于原本的脉络之上。”   .   .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云雾缥缈,周天星闪。   那位天庭神侯坐于阵中,闭目感应。   祂与仙门宗老们不同,虽未亲自意念感悟那神藏之内,但因执掌大阵,梳理时光,其实冥冥之中,也有一点感悟。   之前,陈错与黑翅大鹏在神藏中斗法,可谓惊天动地,这天庭神侯在外主持大阵,自然早就察觉,虽然祂靠着模糊联系,只能勉强感应一点,心中已是震惊不已。   这种惊讶的情绪,在他透过周天星斗大阵,感受到神藏中,忽然有一道宛如烈日的身影升腾起的时候,达到了最为浓烈的高潮。   其中,更有丝丝缕缕的神道气息接连传来……   但下一息,这周天星辰忽然摇晃,阵型竟有扭曲,跟着原本盘坐阵中、寄念入神藏的仙门诸老齐齐一震,而后一个个宛如惊醒一样,接连睁开眼睛!   见得这一幕,那天庭神侯自是脸色微变。   “这群仙门修士,竟是在同一时间被排斥出来!那神藏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这般想着,祂见着几老眼神交汇,知道他们又在以神念交谈,便不再去关注,反而试着去感悟神藏中的变化。   另一边,仙门诸老正以神念交替,言语间满是惊疑。   “那位……到底是神通模仿,还是投影?”陈缎衿先是问了一句。   元留子摇摇头,郑重道:“不好说,但方才那局面,能这般逆转,实在是出乎了吾等的意料!”   周定一则看向道隐子,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金乌子主动向道隐子询问:“师弟,这是你的底子,你总该是知道一点的吧,咱们都不是外人,稍微透露一点吧。”   道隐子微微摇头,说道:“贫道亦无从得知,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莫说是这个手段,他先前施展的种种,贫道在这之前,也都不曾得知。”   金乌子一听,不由道:“照这么说来,师弟你之前也不知道,扶摇子到底能不能对付那个妖类?吾等想要出手相助的时候,居然还曾阻止,当时听你语气笃定,还以为你对自家弟子很有把握,结果……你这心,可真是够大的!”   道隐子就道:“贫道也有些许布置,总不能让弟子就这么直接入了神藏。”   荡寇子这时传念道:“方才扶摇子展现了种种神通,即便是借了神藏的天时地利,但自身若无底蕴,那也是决计利用不起来的,他虽是入长生之境没有多久,但这个境,该是无法真正约束得了他,毕竟……”   “他隐隐已经摸到了道念的边缘!”   “说到这个,”望气真人这时忽然开口传念,“道隐君不知方不方便告知,为何令徒之道念,似乎与那那天下局势有些关联?”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的注意力,便也看了过来。   道隐子沉默片刻,摇摇头,道:“这事贫道并不明白,修行之事,从来因人而异,只要弟子不走歧路,自当引导,无有不可。”   “这有何难?”倒是金乌子笑道,“想想这扶摇子的身份来历,自然就能解释了。”   “陈国宗室出身,对天下大势关注也是正常,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对个人的影响,终究是难以根除的,这在修行初期当然变现不出来,可一旦踏足长生,开始沿着既往道路前行,并且开创属于自己的道念,当然就能显露出来,不过以天下势力为道念,无疑是一条困难的道路,就算是我终南山门下的魏国、齐国宗室,都不敢走这条路。”   “是啊。”荡寇子叹息了起来,“这条路和红尘的牵扯太大了,也委实是不好走的。”   “不过……”金乌子忽然又插话道,“今日见识了扶摇子的威风,倒是能去一点嫌疑了,毕竟这等能耐,若说是今生所得,总归是不对的,所以该是转世之人。”   众人闻言一怔。   元留子似得了何方提示,这时顺势就道:“不错,先前得知这转世五仙,有一人遇害,当世之六人中该有两个是假的,但那加害之人,想来是不会亲自转世的,而找寻常人物冒充,总归也有极限,扶摇子的这般手段,也只能是开悟了前世宿慧,否则如何解释?”   周定一眉头皱起,道:“他若不是,那余下五人中,还有两人,又该是谁?”   倒是陈缎衿打断了几人传念,直白说道:“这些话,押后再说,方才神藏中变化莫测,也不知结果如何了,还需要进去探查。”   “差不都了。”常无有这时开口出言,先前众人传念时,这常无有便在闭目感应,“那时光变迁的玄妙,贫道已然领悟了一点,只要天庭神侯能配合施展阵法,现在便可以重念回神藏!”   得了此言,自有元留子出面与神侯交涉,双方谈定之后,那神侯便道:“先前此阵受了波及,有星辰移位,非顷刻可复,若要再入,唯有在下为几位开路护持。”   这就是也要入神藏一观。   元留子等人倒也不迟疑,毕竟主持大阵,一样能感悟神藏变化,无非是清晰与否罢了,加上那大荒中无论结局好坏,经历之前一战,也该是见抵定了,于是不耽搁时间,神念交谈之间,定下利益交换,跟着一群人便再次念入念入神藏!   因着先前传念迅疾,加上掌握了一点时光扭曲的规律,虽然两界之间存在时光诧异,但他们这一走一回,倒是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不过,这边刚刚显化投影,便忽然感到那神藏内的天地元气正在沸腾。   循着变化朝天上看去,正好见得一道道光辉人影,正没入陈错身前的那本书中。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众老甫一显化,迎面就见得这么一个景象,个个意外。   边上,见着众人投影再来,红鸢当然上来见礼。   周定一抚须问道:“距离我等上次离去,过去了多长时间?那一战该是分出胜负了吧?”   “这……”被这么一问,高白反而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忧上来道:“按理说该是十几个时辰,但也不好说,毕竟诸位长辈离去时,正是时光扭曲之时。”   金乌子则直接道:“先不管这些了,扶摇子这是在做什么?先前那黑鹏呢?”   不过,不等几人回答,天上的情况骤然变化!   却是一阵狂风吹过,苍穹雨雾猛然翻滚,而后一名身着身着白衣,手握长笔、姿态风雅之人凭空显化,那人舒展筋骨后,便落在陈错身上,与之合为一体。   下一刻,陈错右手一握,五气凝聚成一笔,左袖一甩,三花流转化作砚台,额间三目闪烁,月光如幕,化一方天地为纸。   王都之中,一个个自灰雾中演化出来的兵卒皆化人魂,汇聚如一,变成一根漆黑锁链,而后落入三花砚台。   陈错提笔沾砚,而后凌空书就——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字字苍劲,隐隐泣血。   身边,一道流光融入其中。   顿时,大荒天下,人人气血沸腾。   这般变化一出,随几老同来的天庭神侯忽然浑身一颤,而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错,眉头紧锁。   “国殇?这……难道是要再立图?”   “什么?”   边上,仙门几人一听,个个诧异。   随着陈错提笔之间,那天地中众人心中忽有眷恋、思念,于是纷纷一念寄托,追忆已逝之人。   这天下思念之情,引得亦朝着三花砚台落下。   陈错沾染笔墨,挥毫成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身边,一道流光融入书中。   森森鬼气,弥漫人心。   神侯低语:“山鬼。”   那书册泛起莹莹光辉,书页无风自动,一枚枚符篆在其中跳动补休,看得仙门诸老与天庭神侯眼皮子直跳。   但这还不算,陈错再次起笔,挥舞之间,大荒中河流波涛随之奔腾,水气凝结蜃影,投影苍穹,成字一列——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   又是一道流光落入书中。   沸腾江河忽而平息。   “此乃河伯。”   陈错却不停歇,又是一笔点下,笔下炙热,锋芒不可当!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金乌子对这句自是熟悉,脱口道:“东君,这是祭太阳之神的语句!”   这下,仙门诸老也明白过来,亦不由留神起来。   便见陈错笔走龙蛇,抒卷白雾,流云成章,写下一句“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红鸢昂首,低吟一遍,才道:“此乃云中君之句!”   而后陈错手中笔锋一点,刹那间,星辰扫过长空,连绵山川摇曳,成就“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一句。   陈缎衿眯起眼睛,道:“这是在说主宰灾祸的少司命。”   话音刚落,众人忽感光影旋转、身边低语处处,无数虚影在身边走过,竟生沧海桑田之感!   而后,这种种感触升腾,化作百年时光晃晃悠悠落入陈错笔下,凝成一句“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道隐子点点头,道:“也该是执掌生死寿元的大司命了。”   正说着,天上的陈错忽然一点额头,一道紫气飞出。   下方,那人主太康亦是闷哼一声,一点紫气被生生摄取出去。   两道紫气凌空旋转,陈错一挥手,将方才那伟岸之人留下的星光分出一缕。   顿时,星河流转,大地轰鸣,陈错纵笔一扫,有狂歌相随,有长啸豪放,而后笔锋不停,酣畅飘逸。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高白深吸一口气,道:“此乃祭祀天帝的语句。”   待这一句落下,陈错身边的九道流光,已去其八。   他忽然顿了顿比,低头看向红鸢等人,而后忽然抬起笔,轻轻一点。   微风骤起。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一字一鸣!   那仙门诸老的投影竟然一个接着一个幻灭。   “这是……在送神啊!”天庭神侯一怔,最后时刻,竟是朝着陈错躬身行礼了一礼,随即投影幻灭。   而后,道隐子面露微笑,冲着陈错点了点头,同样散去了身形。   “几位宗长怎的又走了!?”陈娇看着这一幕,正在惊讶,忽的眼前天旋地转,待得回过神来,却见周围乃是一片竹林。   “这里是哪?”   “咱们出来了!”   旁边,传来了典云子的幽幽之言,这里乃是神藏之外!   边上,红鸢、陆忧和高白都是脸色变幻。 第三百三十六章 见陈当请!   “出来了……”   环视一圈,陈娇怅然若失。   而那陆忧、高白却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周遭,原本驻扎于此的各家门人都还在外面,何况这内外时光扭曲,里面一年,外面也不过一天,典云子等人固然是提前入内,那也不过几日光景。   结果这边,五个人忽然就都回来了,自是引得众人疑惑和意外。   “你们出来了?”崆峒派的外门弟子渊泉见状,他第一时间上前打量几人,问候两句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在神藏中有什么收获?”   “不要靠前!”   那紫袍人尚在神藏入口处驻守,见得红鸢等人身影,却是眉头一皱,然后第一时间上前,   但旋即,他眉头一皱,一挥手,气出如波涛,便将众人挡住,那方出神藏的五人,被第一时间禁锢起来。   红鸢眼中红光微微一闪,便就暗淡,放弃了抵抗,其人心中清楚,而这紫玉真人道行不低,自己在未曾恢复前世修为的情况下,自己又在神藏中损伤不少,既已丧失了先手,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摆脱禁锢,何况也没有必要剑拔弩张。   “你等此刻出来,在神藏中有什么发现?”紫袍人眯起眼睛,看着五人,心里则思量着要如何将几人送去昆仑。   毕竟这次转世仙人中出了问题,他是心知肚明的,门中也早就有了决议,他此时自是要第一时间就将这些人控制住。   尤其是按着先前的推测,那陈家兄妹嫌疑不小。   不过,等他凝神一看,却是发现归来的五人之中,竟然没有那陈方庆,这眉头不由越皱越紧,随时掐指一算,更是面色变化。   “竟是命数混沌,推算不出!但隐约间,竟有凶兆!可见他们此番入了神藏,不仅不见收获,还遇了纷争!”   这般想着,他不由暗暗摇头。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是知道,这次神藏异变,仙门之中非常重视,似是牵扯到天下劫数,这次几人入内,若是不得关键,下次神藏再开,可就要等到几十年之后了!   这时,人群中忽有一人传念过来——   “师兄,这五人不可放走,必须一并带回昆仑,才能了解清楚他们在神藏之中的遭遇,除此之外,才好找到隐藏在里面的冒牌之人!”   听得此言,紫袍人不置可否,目光缓缓扫过几人,以相观气,注意到他们身上的变化。   “红鸢出身清微教,已然经历了红莲转生,其心玄玄,不可探之,但其他几人比之入那神藏之前,都有了明显的提升,竟是个个都有精进!短短几日,便有这般结果,在那神藏中的遭遇,确实值得探究!”   不过,他这摸摸观察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就不免有几分无动于衷的味道,于是就有人主动出列,   “兹事体大,牵扯甚多,甚至关系到仙门、乃至人间的安危,该先将这几人拿下来,送去昆仑询问清楚才是!”   说着,其中一人还亮出了一块令牌。   边上的人一见这块令牌,这脸色便都有了变化。   人群边缘,崆峒派的灵崖见着这块令牌,不由神色微变,倒是她那师妹灵梅见着身边几人尽数变色,不由一头雾水。   还是那崆峒外门弟子渊泉主动解释道:“这块令牌有些来历的,称为太虚令,乃是昆仑太虚宫的标志,为昆仑宗内的一大派系,人数众多,据说这一派的祖师还在世间,和广成先师渊源甚深!如今这一派既然出手,那肯定是势在必得了。”   灵崖表情凝重,道:“看着架势,是要将这五人尽数拿下啊,而且……”她迟疑了一下,面露疑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觉得紫玉真人和这昆仑太虚分支对自家的两个弟子,居然也不怎么客气了!”   渊泉听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语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之前那个消息说不定还还真有几分真实。”   灵崖沉思起来。   “难道是要拘拿咱们崆峒的人?”灵梅总算是听明白了,这目光一转,落到了自家那小师叔的身上,“小师叔方从神藏中出来,虽说世间短暂,但一进一出,肯定有这隐秘,他们昆仑就是霸道,带着自家弟子回去便是,怎的连咱们的人也不放过?”   “你怎么找昆仑说理?”灵崖摇摇头。   其余众人,也如他们一般窃窃私语,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几人身上,却无人真正上前。   说话间,那紫玉真人却是眉头一皱,看着出列的几人,道:“这件事,你们无需插手,且退。”   那两人见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进退维谷。   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未曾想,却有一道霞光落下。   啪啪啪!   这霞光自天空垂落,竟一口气打碎了外界的天然大阵,直接坠入竹林之内,慢慢凝聚出几道身影。   众人见着这一道道身影,都慌忙行礼,口中称呼着“掌教”、“掌门”、“长老”等称呼。   这赫然是元留子等仙门宗老的投影!   这群人,莫看之前玉虚令时,前后张罗了几次,但平日里在门中地位高绝,寻常门人根本就见不着人,此刻一见他们现身,别管是哪门哪派,又或是什么派别,都要附身行礼。   元留子等人却不理会,目光一转,就看向红鸢等人。   “他们的事,其他人不可插手,速速退去!”   元留子的一句话,便令众人噤若寒蝉,如何还敢多言,只能领命称是,而后便见元留子一挥手,红鸢等人的身影便就消失不见。   “紫玉,你过来。”而后,元留子招招手,令紫袍人近身两步,吩咐道:“你继续在此地候着,若是扶摇子出来了,便请他来昆仑一叙。”   紫袍人点点头,暗忖该是要将人镇住,然后擒拿回昆仑的,而后还下意识的瞥了道隐子一眼,心想师尊当众这般说着,就不怕惹恼了这位?   结果,这念头刚刚落下,便被元留子看破了心思,于是这位昆仑话事人又赶紧补充一句:“莫用强,记得,要用请的,若他不愿意去,可好言相劝,若实在说不通,那便罢了,记得,万万不可动粗!”   “嗯?”   此言一出,莫说那紫玉真人,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由愣住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已有其三   自来,这一句话到底管用不管用,主要是看说话人的身份。   所以元留子的话一说,莫说是紫玉真人,这周围的其他人等,也是满脸诧异,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忌惮?   可越是浅显的道理,配上两边地位的差距,就越是让人迷惑。   毕竟,眼前这几道投影,背后代表着的,几乎就是仙门主干的权力巅峰,一声令下,整个仙门都要为之奔走,但听这意思,竟有几分要特殊关照太华山扶摇子的意思?   一时之间,人群窃窃私语。   灵崖更是心神一动,格外留神起来。   倒是那渊泉,这时凑过来,低声笑道:“最近有个消息。”   灵崖眯起眼睛,道:“你最是消息灵通,若是知道什么,不妨说说。”   “其实再过不久,这事也就不是秘密了,在场的很多,应该也都知道了……”渊泉话至此处,就被灵梅打断了。   “我知道!”灵梅笑嘻嘻的,“肯定是说陈家君子脱榜的消息!他踏足榜单之后,几乎毫不停留,这名字就从星罗榜上消息了!都说他呀,已是步入长生!”   灵崖默然,这消息她自然也清楚的很。   “不错,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消息,”渊泉顺势接过话来,“就在扶摇子名出榜单,踏足长生之后,几乎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光是原本被生生扫罗二品的几人重新升上了一品,还有许多原本便是二品的,齐齐跃升!甚至还有二十多个三品之人,陆陆续续的踏足二品!”   听着这话,灵梅还不得要领,灵崖已经明白过来。   “陈公子的威慑力竟是这般大?”   渊泉就点头道:“不错,他坐镇一品,不光是其他人难以跨越雷池一步,甚至都望而生畏,不敢轻易尝试晋级,我先前就想,这等人物既入了神藏,肯定还要掀起波澜,现在六人进去,只有他还在其中,惊动仙门诸老,也是说得通的。”   众人正议论着。   “师尊说的是……”紫玉真人迟疑了一下,“若是太华山的扶摇子当面,弟子要先真心诚意的邀请去昆仑山门?”   “不错。”   “若他不愿意,要先好言相劝?”   “正是。”   “如果还是劝不动,就是听之任之,这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与之交恶?”   “是这个道理。”   紫玉真人沉默了,他心里有一句话,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那我不成了跑腿传言之人?”   但这心中的念头,明显是被金乌子看穿了,于是这位崆峒长老笑眯眯的道:“你若是这般想,那还真无错,就如同我崆峒门中的弟子在你等昆仑修士面前,便能随意呼来喝去,动辄扣押镇住,丝毫也不在意一样,如今便是你这位归真修士,见着那扶摇子,亦要客客气气的。”   “咳咳……”元留子一听这话,不由轻咳一声,提醒的同时,又对紫玉真人道:“此事牵扯不少,还是该小心应对的。”   紫云真人淡淡道:“若是如此,不如将秋雨子唤来,他如今并无他事,只是坐于大河之侧垂钓,或者是其他人来此,一样也能示警。”   这话一说,言外之意很是清楚,无非是说,随便什么人在这里一样能传话通报,何必让他化虚为实的真人受此劳碌?   元留子注意到周围人等都在低语,便轻轻摇头,虽不怎么在意,却不愿意节外生枝,于是一挥袖,便将周遭隔绝出去,才道:“那神藏中隐有大凶,若有变故,还需你来坐镇平定!”   紫玉众人也摇了摇头,拱手道:“既是师命,弟子自然不会违逆,只是事后,还望师尊能将这其中缘由说个清楚。”   元留子闻言点头。   金乌子则笑道:“师兄,你这个弟子看着出尘,但火气可着实不小。”   元留子并不理他,只是道:“还要去探查红鸢等人的情况,咱们便不要耽搁时间了。”   话音落下,众老投影散去。   不过,周围众人固然没有听到最后一番话,却还是满腹疑惑。   很快,一个疑问就横在所有人的心头——   “那陈君子,如今到底如何了?是被困在神藏中了,还是另有际遇?”灵梅在听了渊泉一番介绍后,问出了众人心声。   渊泉笑道:“这事也简单,看诸位长者的态度,肯定不是被困那么简单。”   .   .   陈错盘坐于空,一层薄薄灰雾缠绕身躯,两手虚抱,摊开着的双手中,一本薄薄书册悬浮。   淡淡的光辉萦绕在《九歌》之上,九道流光环绕。   一道身着朝服的男子的幻影在背后悬浮,一指点出,像是注解一样,将那九道流光内里剖析清楚,然后尽数融入书册!   清脆的声响中,书册恢复如常,被陈错拿在左手上。   与此同时,陈错的右手指尖,显现一枚旋转不休的五铢钱。   在他的身后,一座铜人缓缓成型,身后几十只手各自拿着兵器,模样各异。   心念通透之下,陈错对今后的自身道路,已然有了清晰的规划和认识。   “九歌藏神,为宗教脉络;铜人持兵,铸兵家脉络;五铢显财,掌商贾脉络,我这道路,是靠着神通意念,来参悟、演化天下秩序的运转,其缘由,该是和我自身的经历有关……”   转念之间,一道道光辉在他的周身流转,隐隐有几道聚而不散的景象堪堪成型,但最终溃散。   “余下零零总总,还有不少可以归纳,但其实一鳞半爪,不成体系,唯有这三个脉络已经清晰,并生出虚幻之相,如今靠着灰雾可以在外界投影,但其实只是心灵剪影,要等我真正领悟了虚实转化的玄妙,才能真正化作法相。”   陈错自家知自家事,此战虽是占了天时地利,表现出了莫大神通,连仙门诸老都被他给慑住了,但终是靠着外力,其本身依旧还是长生修为。   “不过,此番领悟不少,大有精进,这虚实之间的界限已然模糊,待我领悟了其中关键,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更何况……”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转,朝下方看去,伸手轻轻一点。   “眼下这天下秩序中的一大支柱,正有一个参悟的机会。”   下方,半毁的王都中央,人主太康本被一名名黑甲兵护持着,与有穷氏等人对峙着——那有穷氏的身边,不知何时开始,竟是多了一群“同行伙伴”!   忽然!黑甲兵卒齐齐一震,随即刀刃转向,指向了人王太康!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赢者有道,群而随之   羿的身边,这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那模样,赫然是之前躲藏在王都之内的神裔,其中有几人明显还和这羿有着联系。   毫无疑问,这些人该是各方的探子、内应,只是大夏势大,其余诸多部族就是联合起来,也一样会被压制,甚至连那有穷氏的联盟积蓄多年力量,依旧还在蛰伏。   这般情况下,这些或者潜伏于王都、或者被人策反拉拢之人,一直不敢轻易暴露,但现在一个一个却是争先恐后的蹦了出来。   那有穷氏之主一路前行,身后跟着的人居然越来越多,而且一个个都表现出同仇敌忾之意!   之前,这群人聚集起来,和黑甲亲卫对峙,多少还有许多顾忌,毕竟这黑甲亲卫名声在外,其凶名赫赫,是实打实的用刀剑劈砍出来的,早已震慑诸族!   但突然之间,众人见着那黑甲兵卒,忽然一个个的调转了剑刃,都是一愣,随即便大喜过望!   “黑甲兵身上的禁制,已然被解除了!”   太玄子看着那四散的黑甲兵卒,摇摇头,叹息起来。   无需多问,这位圣殿神灵就知道,这一切缘由何在,于是祂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   有穷氏之主羿这时也是一般动作,只是祂看过一眼之后,就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朝那位人主看了过去。   “你输了,太康!”   迈开步子,羿步步前行,他身后的队伍快速壮大,甚至有许多朝臣打扮之人,都快步加入队列!   “寡人输了?”   那人王太康此时姿态狼狈,散发披肩,身上金甲破损,被边上一个黑甲兵卒偷袭,中了一刀之后,反掌就打碎了那人的天灵盖,而后这人王踉踉跄跄的后退,身上凶威有如实质,将周围几个作势欲冲的黑甲亲兵给慑在当场,一直退到了一列石阶前面,这才堪堪站住。   随即,太康游目四望,笑道:“寡人就算是输了,也不是输给你这等小人!”太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可惜啊,这偌大江山,竟要终于寡人手中不成!”   正在这时,后面忽有箭矢破空袭来!   太康躲闪不及,被一箭刺中箭头,他怒目回望,随即一愣,惨笑道:“好你个奴才,居然连你都要落井下石,怎的?真觉得寡人不成了?为了防止被株连,所以赶紧要纳投名状?”   不远处,却占着一人,身姿挺拔,白面无须!   这白面人听得此言,却是“呸”了一声,而后扬声道:“好你个昏君!我杨某虽是个阉人,但也知道天下正道!过去忍辱偷生,就是为了今日能为民除害,扬天下之大义!”   “说得好!”   这话音落下,边上就有几个身着朝服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出来。   “杨侍,过去真是错怪你了,”为首之人有着细长双目,留着八字胡,身材瘦削,“没想到,你与我等一样,都是为了天下,才委身这昏君!”   “姬太师!”白面人一愣,眼中露出了警惕之色,但嘴上却用饱含深情的声音道:“原来你也是……”   “唉,皆在不言中!”那瘦削男子走到石阶最上面,冷冷看了太康一眼,啐了一口,而后高声道:“世人说吾等为虎作伥,乃是奸佞,其实是误解,若论忠义,吾等不缺,太康为人王,自当侍奉,但心中良知不灭,时时记挂天下大义,只等着一个机会,自当为天下除此害!”   身后,又有一身着朝服之人走出,高声道:“为天下除害,吾辈义不容辞!”   “吾辈义不容辞!”   “太康这昏君,我等也是深受其害啊!”   “不错,我等曲意逢迎,就是为了等候今日!诸位,我忍辱负重多年,在这昏君的朝中任职,就是为了搜集他的罪证,日后彰于天下,才好让世人知道他罪有应得!”   “此人罪恶,罄竹难书!”   ……   随着一名名大夏朝臣加入队伍,更有许多黑甲兵卒持兵相随,一步一步,竟是走出了人间正道的澎湃气势!   队列的末尾,几个头发苍白的老者,看着这一幕,激动得颤抖起来。   “人间正道!这是人间正道!有忍辱侍暴君之人,有举兵而起的豪杰,有深明大义的义士,这一幕,可为千古佳话!”   “不错,当记述下来,塑为历史,流传后世!”   “其中几人,甚至可为天下人祭拜,为后世尊神!”   说话间,不少人偷偷抬头,朝天上看去,心中揣摩上意。   隐约之间,就有一股浩然之势在缓缓成型,贯穿过去,粉饰当代,扭曲未来。   “历史之标。”   陈错居于天上,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源于高阳氏的感悟光辉在心头流转,带来阵阵感悟和通透。   “墙倒众人推,树倒弥孙散,强弱之势的颠倒,只在转眼之间,政治势力的变化,总是这般戏剧性,关键就是找到其中的关键和钥匙,只要被认定是赢家,便有多助,日后自然会有大儒、玄师来渲染这有道、失道的变迁。”   借着高阳遗泽,冥冥之中,他与这大荒天地的联系,越发密切,目光更是穿透天地,看到了一处景象……   便在此时。   “大王!”   一声娇呼,从人群中传出,跟着便见那位娇媚女子凌空踏步,越过众人,落在太康身前,挡在了人王与讨伐队列中间。   顿时,那股成型中的浩然之势,竟受阻碍,有倒悬回转的迹象!   那几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脸色一变。   “妖姬!”   “你这乱国妖姬,居然还敢出来!”   “杀了此女,这女子魅上祸世,乃是动乱根源!”   “太康,你若还有一点气概,就该手刃此女,以正心智,尚不污了禹王与启王之名!”   “不错,动手吧!或许吾等还能网开一面……”   那女子听着这些言语,脸色大变,感到一股有如泰山般的大势落下,要将自身魂魄镇住,刻印历史长河!   不过……   “一派胡言!”太康怒发冲冠,将那女子揽入怀中,“寡人之罪,与美人何干?她一女子,何德何能可谓天下祸根?”   女子一愣。   他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天下纷乱,诸族离心,今日更是上神惩戒,令寡人失国。追根溯源,本就因寡人不行人主之事,但更是尔等奸佞为所欲为之故!寡人神王苗裔,大姓之主,虽入绝路,也不屑于将这罪责推给一名女子!这罪责,寡人一力担之,污名骂声尽管去写,去造!”   场面一静,旋即人群沸腾。   “好个昏君,事到临头了,还这般嚣张!”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我等颠倒黑白?推卸责任?”   “简直是刻意污蔑啊!”   “这般昏君暴君,纵死,亦要承担恶名!”   “死?太便宜他了!”   ……   纷杂的人群中,那女子眼神恍惚,忽然,她一咬牙,抬头看天,道:“陈……前辈!小女子有一宝奉上!”   其声盖过众人,传于天上。   顿时,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正有人要斥责。   但听陈错道:“你有何求,说来听听。”他看着那女子,见对方身上竟有几分奇异波纹,眼中闪过一点疑惑。   顿时,众人齐齐失声。   天地间,一片寂静。 第三百三十九章 王陨   “前辈……”   见周围众人都停下话来,那女子稍稍松了一口气,旋即回头看了太康一眼,后者此时神色如常,既不惊讶,也不慌张。   见得女子目光,太康伸手抓住柔荑,道:“爱妃只管去说,寡人想说的话,已是说得清楚了。”   女子点点头,微微一笑,随即一点额头,淡淡的光辉从额头中透出,一枚模糊不定的符篆从中飞出!   “嗯?”   这般变化着实让众人意外,个个面露诧异!   如那太玄子等圣殿之神,更是眉头一锁。   “贵妃竟是神灵?何时成神的?又是什么权柄?”   只是这些疑问,在陈错的面前,没有人敢贸然问出来,只是盯着那枚符篆,各自转着心思。   不过,旁人不敢细细探查,但陈错自是没有顾忌,神念灵识与目光交缠着,投射过去,却是察觉到一点古怪。   “这枚神灵符篆……”他心中念头一转,隐隐抓住一点端倪,“并不完全。”   嗡!   正想着,那符篆骤然一亮!   嗡!   五感微微震颤。   陈错释放出去的灵识竟是一阵恍惚,一瞬间脱离了掌控!   陈错不由一怔,以他如今的道行,性命合一,意念与血肉能相互转换,释放出去的念头灵识,就像是肢体延伸一样,虽是失控片刻,但随着意念一转,便又重新联系起来,只是这次重新掌控后,他才赫然发现……   “灵识又回来了,不,该是回到了一息前的状态中,就像是从来没有释放出去一样!”   一念至此,他不由悚然,再次看向那枚符篆,表情已然郑重起来。   “这枚符篆,莫非牵扯时光?”   想到这个可能之后,便是以陈错此时的心智,也不免惊疑。   “以前辈的道行,必是看出此物玄虚了……”女子拱拱手,“小女子愿将此物献出……不,按着前辈的习惯,该是交换,平等交换!”   “大胆!”   眼瞅着情况不断发展,先前站出来的众人却是把持不住了,方才那义正言辞的瘦削男子一步踏出,呵斥道:“你这妖姬,祸乱天下,罪无可赦,见着上神当面,居然还大言不惭,称谓不尊也就罢了,还妄想讲条件!你是什么身份?手上种种该尽数献出才是!”   其他人听着他的言语,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也都纷纷出言指责起来。   这人群又重陷纷乱。   陈错却摇摇头,一挥手,城中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城外荒野处。   “这……”   一时之间,原本夏朝的官吏们神色大变,竟有几分慌乱,只是相顾茫然,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瘦削男子长叹一声,低语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只能听之任之了,但好在方才咱们也都出言了,若被史令纪录下来,总能有个说辞。”   .   .   “现在,你可以说了。”   挥手驱散了一众聒噪之人,陈错按下云头,直接落在那女子跟前。   太康微微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错,默然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就在这时,女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随后,那女子道:“小女子不敢奢求活命,但只求能得个安稳结局,不会似……两条魂魄的安眠,用这枚残缺符篆交换,想来还是够的。”说话间,那符篆轻轻一晃,便朝着陈错飘了过去。   随着那符篆越来越近,陈错的感知竟生出种种错乱征兆,似是无法判断距离远近、时间长短……   于是,他一挥手,止住了符篆的靠近,反而问道:“这枚符篆,你是从何处得来?”   女子并不迟疑,直白道:“此符篆,乃是小女子在机缘巧合之下,自行凝聚出来的。”   “神道符篆,若要凝聚出来,总归是要受一方敕令,有的是自森罗万象中演化出来,有的是直接被旁人授予,又或者是得民愿、历史之认可,从而凝聚符篆,你的符篆源流,是哪个?”   女子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还望前辈恕罪,这件事委实是不能说。”   陈错微微皱眉,道:“可是受到了什么约束?”   “是有约束,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制约!”女子说着,满脸诚意的行礼,道:“这符篆是真是假,其中是否存有隐患,以前辈的手段,自然能分辨清楚!还望前辈成全!”   陈错看着其人目光,见那眸子中满是渴求与悲戚,隐约间,还有一股思绪散溢出来,宛如乱麻。   而后,他的目光落到了人王太康的身上。   “这天下纷乱,你太康终是有责任的,便是死了,也洗不清罪孽……”   太康冷哼一声,就要开口,却被那女子阻住,后者满脸希冀的看着陈错。   陈错是眼中闪过种种光影,似有大荒虚影,演绎聚散离合。   “这天下之纷乱,终不是一人可成,要从上到下,尽数错乱,整个王朝失了那纠正、梳理的能力,才会演变成今日局面,但太康人王,难辞其咎,还是该有所偿还的,至于其他人,自然也有代价……”   太康一怔,叹了口气,竟朝着陈错拱手行了一礼。   那女子也是福了一礼,口中称谢。   跟着,太康搂着那女子,转身朝着宫殿走去,没过多久,熊熊烈火自宫中升起,火焰跳跃之间,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辉浮现。   天上,一颗星辰划过。   “王朝轮回……”   陈错心中生出感慨,那高阳氏所留的星光竟明亮了几分,隐约要自心中跳出,衍生于外。   不过,就在这时,他收敛身上灰雾,一招手,将那枚残缺符篆收拢过来。   符篆跳动,留下几道残影,位置变化不定。   陈错于是五指一张,五色神光一刷!   那符篆绽放莹莹光辉,竟令五色扭曲,但到底是无人主持操控,再加上其原主诚心送出,终是被刷落下来,被收入陈错袖中。   陈错也不去仔细探查,而是目光一转,视线投向断山。   宫殿虽毁,但此山尚在,被那座红墙黄瓦的宏伟城楼镇住,却还在隐隐震颤。   不过,随着周遭灰雾退潮,那座宏伟城楼近乎透明,消散之时,已是近在眼前。   “是时候去直面这神藏大荒的本质了。”   .   .   “哼!你总算是明白为猪之道的玄奥了。”   王都之郊,小猪趾高气扬,被一个半大小子恭恭敬敬的举着,神色倨傲。   在这半大小子的头上,小龟趴在杂乱的头发丛中,“叽叽咕咕”的说着。   “您说的对……”那小子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闻言还连连点头称是,同时小心的朝城内窥视,“对了,先前您说,要在上神面前为小的说情……”   “俺说话,难道还有假?”小猪一瞪眼,“你放心,陈小子和俺的关系,那是没的说,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俺自然会让他放你一马。”   “呼……”那半大小子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忽然神色一动,朝着前方看去,见着不少人影,“咦?那不是夏朝内侍、国师等人吗?难道是逃到了此处?”   顿时,祂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章 梦里梦外   断山顶上,最后一缕灰雾散去。   那自灰雾中投影出来的城楼,便泛着阵阵涟漪,有如海市蜃楼一般归于虚无,不见了踪影。   城楼既无,原本被镇住的宫殿就重新显露出来,却已是一片残壁断垣。   陈错大步流星的走来,在破损的瓦砾中穿行,半点都不停留,一直走到了断山平顶的尽头——   这里,原本该是宫殿的深处,但现在也不过是一堆碎石。   陈错便在这一片碎石跟前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相比于周围那一片片的碎石,这块地却格外的干净——偌大一片地方,莫说是碎石了,就连灰尘都没有多少,就好像是这宫殿崩塌的时候,所有的石块、粉末都刻意避开了此处一样。   “应该就是此处了。”   这般思量着,陈错走到了那片空地之处。   呼呼呼!   天上,忽然云雾翻滚,冥冥之中的一股气运落下,加持于陈错身上,他登时明悟。   “这些气运,原本是被那躲藏幕后的黑鹏鸟垄断,并在我进入之后,以圣殿为基础,操控天下局势,监管天下景象……”   正想着,整个大荒的天地景象呈现在他的心中。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天地之间的诸多变化——   以王城为核心的中原之地,原本分布着一座座城池,个个城广墙高,但现在却是个个泛起水波纹路,随后退去了高大的城墙,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赫然是一座座聚居村落,莫说城墙,连围栏都显稀疏;而那城中之人,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退去了衣衫装扮,显出兽皮缝制的衣饰来。   “这个大荒之世,看似循古,但很多地方似是而非,乃是得了外界意志之侵染,干扰了原本的模样。”   “如那徐族,本是边疆小族,按理说连纺织技术都没有完全掌握,却人人皆有布帛衣衫,其实本质乃是兽皮枝叶,被强行扭曲了现实,才产生了有违常理之处。”   “如这断山脚下的王都,城墙甚高,连寻常的武道二境都难以攀爬上去,根本不符合如今的人力建设局面,亦是有违常理之处。”   他正思量着,忽然心头一动,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北疆,而后便生生见得那北疆的广袤土地上处处涟漪波光,无论是冰原还是荒土,都慢慢化作虚无。   甚至连那土地上游荡着的妖魔鬼怪、黄发夜叉,最终都化作一缕青烟,连魂魄都未曾留下。   那一道道的涟漪波光,慢慢升腾起来,最终凝聚成一道念头。   陈错从中看到了典云子的身影,顿时心下明了。   随后,他心念一转,已然察觉到,那天下各处泛起的涟漪,都慢慢凝聚成一两道念头和遐思,里面出现了几道熟悉身影,而后一道道皆要遁入虚空。   便在这时。   陈错一招手,重重气运涌去,将这几道念头包裹着送了过来,被他伸手一抓,捕捉在手中。   “梦中混念,能塑乾坤,但似乎只有我等这些从外面而来的人,才能做到,因为此世之人,其实乃是梦境衍生,受困于梦,亦受制于梦!不过,这个梦,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梦,已然近似于一个独立的世界了,但再是世界,依旧还有源头……”   想着想着,他手中一捏,几道念头瞬间被捏成了一点星光,随着陈错摊开手掌,这星光也就落了下去。   叮。   一声轻响,星光落地。   那片空地上,一道道线条蔓延开来,交缠相接,转眼就形成了一道复杂的纹路,释放出莹莹光辉。   在这股光辉的照耀下,陈错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呼!   顿时,以这片空地为中心,一阵狂风吹起,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转眼就吹过了王都,但丝毫没有衰减的趋势,反而越发强盛,竟是朝着天下各处涌去!   被这股狂风吹着,无论是有穷氏之主羿,还是那刚刚踏足王都的小猪,又或者是那些重获自由的黑甲亲卫,都不约而同的觉得心中一空,像是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   “这是……”   太玄子忽然抬起手,看着那原本血色饱满的双手,竟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不由露出惊容。   “莫非是徐族尊神平定局面,所以天下纷争消解,老夫的权柄要消弭了?不,这说不通……”   心中一动,这位圣殿之神忽然感到,身上禁制已然消失,先前被镇住的神力、神念,竟又开始充盈于体内,不过,祂的神躯各处,却像是筛子一样,能明显感觉到神通法力从中倾泻而出!   “这到底是因何而起?莫非……”   忽然,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   “太玄老儿,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辰龙与戌狗脚步踉跄的从一片废墟小巷中走出,两人的模样颇为狼狈,身上还满是汗水。   那辰龙更是剧烈的喘息了几口,这才平静下来。   “你们……”太玄子打量着两人,表情阴晴不定,“你等竟被彻底削了神位,跌落为凡人了?”   戌狗一听,脸色就是一黑。   辰龙却笑道:“福祸相依,在我看来,不做这个神,未必是坏事,甚至能化作肉身凡胎,更是天大的好事,不然的话……”   他指了指神躯近乎透明的太玄子。   “岂不是如你一样,如梦似幻,看似繁华,其实不过一时昙花。”   .   .   哗啦啦。   连绵山丘中,一座庙宇立于一处。   连绵锁链声响,正从破旧的庙宇中传出。   借着不知从何处洒落下来的微光,陈错低下头,看向那座大的惊人的庙宇,隐约能看到一个庞大身影正挪动着身躯。   淡淡的威压,从那座庙宇中扩散出来,带给陈错一点熟悉的味道。   “看来这个就是那黑翅大鹏鸟的本体了,先前在大荒中的,其实是他的一缕分念!”   一缕分念,就有那般威力,若是本体……   “他的本体,该是被什么人镇压了,除此之外,先前那位帝君最后出手,更是跨界攻伐,伤其本体!”   这般想着,陈错却没有着急去探查,而是深吸一口气,而后凌空踏步,一步一步,走到半空,借着那微光,看着方才自己所踏的那座山峰。   说是山峰,其实不对,因为离着老远之后再看,才能看出那是一支角。   一支龙角,但龙角连着的,却是一张巨大的人面,枯瘦干瘪,已然石化。   待得再高几分,陈错放眼看去,赫然见到这连绵起伏的哪是什么山脉,分明是一条龙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得镇尸中污,还降紫微星   “这是尸骸……”   只是看着那庞大的躯体,不需要再有多少言语,就有一股难言的心灵冲击扑面而来!   连绵不知几千里,大部分的地方已然覆盖着茂密丛林,但早已石化,一片一片的分布在“山脉”各处,寂静无声。   淡淡的、微弱的光辉,从这些石化林木上泛起,带来一点微弱至极的光亮。   那种古老、庞大、死寂的意境,从这条“山脉”的个个地方散发出来,让人自然而然的生出渺小之感。   那周遭极度的安静,更是带来一种难言的压抑,近乎直接渗透到心灵,即便以陈错的意志,在看着这庞大身躯、感受着诡异寂静的时候,心底亦滋生出奇异念头。   不过转眼之间,灰雾在心中扩散,带着头箍的心猿一跃而出,便将那奇异念头拿住,而后一口吞下。   于是,陈错心神沉淀,念头通透起来。   他的目光缓缓的扫过这个庞大的身躯,注意到,那座巨大的庙宇正好位于庞大尸骸的前段。   淡淡的威压从庙中传导过来。   “只是残留的尸骸,却还能存有梦境,能承载百年历史,但那位帝君说,若有机会掌握,这般庞然大物,神秘莫测,要如何才能掌控?”   想到这里,陈错又朝着这庞大尸骸的周围看去。   但放眼望去,入目之处,乃是一片漆黑,黑得彻底,除了这庞大的尸骸山脉外,不见一点光亮,亦听不到任何声息。   陈错心头浮起一颗星辰,赫然是那高阳氏所留之心得。   这颗星辰在经过人王太康之事后,又被陈错收拢了一些感悟注入,如今越发的明亮起来。   此时,他祭起了星辰,那星光融入眼中,让陈错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一些轮廓……   心中一动,陈错正要凝神去看,但忽然间心神震颤,一股澎湃的威压落下,笼罩其身!   于是陈错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那座寺庙。   一双猩红色的眸子映入眼帘!   紧跟着,那寺庙摇晃着,一道巨大的漆黑身影,挣扎着从中飞出!   黑翅大鹏鸟!   锁链的碰撞声不断响起,一根一根的缠绕在这庞大的身躯上,伴随着翅膀的扇动,这根根锁链紧绷起来。   浓烈的镇压之力不断从锁链中迸发出来,与那庞大身影的举动针锋相对,赫然就要将它重新镇压!   只不过……   啪!   一根根锁链从中断裂,从那庞大的身躯上弹开,随后逐渐滑落下去。   随着那双翅膀越发张开,崩开的锁链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这头巨大的大鹏鸟冲天而起,在这漆黑的空间中翱翔,更是仰头鸣叫!   这鸣叫声并不明显,却荡漾起阵阵声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形成的狂风,一下子就掀飞了那“山脉”上的诸多石化树木!   恐怖威压如滔滔江水一般呼啸而出,转眼充斥各处,宛如实质一般!   霎时间,连周遭空间都生出扭曲,似乎那大鹏鸟所在之处,要被生生切割出来,形成一片独立界域!   “果然,那幕后黑鹏的本体,就被封印于此!现在似是脱困了,这锁链一断,连起气势都彻底显现!不过……”   陈错眯起眼睛,凝神戒备,同时暗自估量,这黑鹏的本体到底该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按理说,个个境界皆有其标志,尤其是踏足第三步之后,更是越发清晰明显——   长生的性命合一,能凝聚长生之基,明晰自身道路;   归真的虚实转换,衍生归真道念,投影于外;   第五步的世外之境,脱离凡尘,羽化登仙,更有桃源伴生!   但他眼前这只庞大鹏鸟,虽是威势惊人,甚至使得空间扭曲,要塑造一小片乾坤天地,但陈错却总觉得,对方是缺了一口气。   “此妖被封镇许多年,又被高阳帝君重创,眼下,说不定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过,到底是要做过一场,试探清楚,若是情况不妙,还是要暂时退去,无论是离开神藏,还是潜入大荒,都该提前做好准备。”   他正打量着。   那大鹏鸟身上近乎凝结为实质的气势,却骤然一滞,跟着一道道无形裂痕在其上蔓延,随后骤然破碎!   哗啦啦!   顿时,这大鹏鸟那滔天凶威猛然溃散,恐怖的威压竟是十不存一!   它骤然一怔,跟着却不停歇,竟是一个俯冲,便朝陈错扑来!   霎时间,狂风相随,呼啸震天!   但陈错却神色不变,暗道果然如此,而后身上灰雾荡漾,转眼就凝聚出一颗玄珠,被他抓在手里一晃,玄珠扭曲,凝结成一根箭矢,跟着就被甩了出去!   轰隆!   箭矢中道炸裂,掀起偌大气浪,汹涌的纯净念头,宛如海浪一般呼啸而出,陈错立刻睁开额间竖目,森罗之念凝结成光,激射而出!   砰!   那汹涌的念头海浪骤然一变,竟化作铺天盖地的大网!   大鹏鸟一头就栽了进去。   旋即,网子收紧,要将这庞大身躯当场禁锢!   “哼!”   一声冷哼,四方震颤。   “如今捆妖索已断,区区意念神通,如何能捆住本座?”   说话间,这大鹏挥动翅膀,就要将这网子撕裂。   “你说的捆妖索,就是这漆黑锁链吧?”   陈错依旧表情如常,眼神古井无波,从容说道:“你该是早就被镇压在这神藏之中,随后刻意将这锁链泄露出去,甚至故意让那尔朱荣得到,建立四座铜人,镇压北地气运,等着有人为了破开北地气运的封禁,将这些锁链打碎,好让你脱困!”   “哦?果然有见识!但已经晚了!不过,本座还要多谢你,正因你的关系,本座今日才有机会挣脱!如今,世间已无捆妖索!那高阳帝君不过残魂,亦魂归天地,本座要杀你,无人能救你!”   撕裂了网子,这大鹏竟是停顿片刻,一双巨大的眸子看着陈错,但旋即就张开了鸟喙!   它的嘴中,同样是漆黑一片,爆发出强烈的吸力,一吸之间,便有龙卷形成,要将陈错吞入其中!   陈错轻笑一声,却是两袖一甩,就有朦朦胧胧的灰雾扩散开来。   “你既然是因为我才脱困,那重新将你封镇,我亦是责无旁贷!”   如今虽无午马神通催化,但那午马的长生之基却在陈错手中,与自身意马相合,更何况,在这之前,陈错踏足长生,炼化葫芦,便已然能将灰雾释放出来,投影现实,只是无法做到先前那么大范围罢了。   “嗯?又是这些灰雾?”   那大鹏鸟却不以为意,那张嘴张得更大了,要将灰雾连同陈错一同吞入!   但下一息,灰雾之中忽然发出叮当声响,随即一根根漆黑锁链蜂拥而出,直接就顺着那强烈的吸扯之力,宛如天女散花一样的分散开来,一根一根的转眼便到了大鹏的跟前,随后顺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就朝着那鸟头缠了过去!   “嗯?这怎么可能!?难道你取回了前世之物?”   大鹏惊讶之下,终于闭上了嘴,但马上就恍然。   “定是障眼法,这些锁链完整无缺,就算你前世神通广大,但毕竟没有踏足世外,怎么可能掌控的了!”   话落,这大鹏再次张开嘴,却是转吸为喷,将浓烈的黑气喷出!   那黑气中竟是显化出种种残魂妖魔,更有许多哀嚎相随,就要将那一根根锁链吞没!   但令黑鹏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残魂妖魔一接触到锁链,立时就被封镇,重新归于黑气,随后那黑气竟也萎靡、萎缩,被生生定住!   紧跟着锁链猛然收紧!   这黑鹏闷哼一声,整个鸟头被瞬间收紧,那鸟喙更是被直接缠绕!   嗡!   锁链泛起黑光,便像是瞬间沉重了许多,直接拖拽着黑鹏,朝着下方坠落!   黑鹏奋力的扇动翅膀!   狂风呼啸,漆黑的天地为之震颤!   哗啦啦!   无数碎裂的锁链从黑鹏庞大的身躯上跌落下去,宛如密雨,但尚未落地,就被一股吸力牵引着,重新朝着天上飞去,随后尽数都被陈错收入了小葫芦里。   “这些都是宝贝,可不能浪费了。”待做完这些,看着还在奋力挣扎的黑鹏,陈错笑道:“你不用在这里演什么空城计了,先前你分化了一缕意念投影,在大荒中搅动风雨,最后时刻被高阳帝君所灭,最后逃遁不及,本体也受牵连!更何况,这些锁链……”   他的手中出现一根锁链。   “我得之许久,虽不曾参悟彻底,但大致知晓功效,甚至还曾被捆绑在身,消磨神通术法,你既被此物封镇多年,便有通天神通,也该是消磨的只剩下空架子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合身一转,顿时五光离体,凝成一箭,一下子射出,直指那黑翅大鹏的额头泥丸宫!   那黑鹏固然还在扇动着翅膀,但身躯却是不受控制的往下面坠落,见着这五色之箭,甚至无法分神扇动,只能双目凝聚血光,直接射出!   血光与五色之箭碰撞,却是被一下刷落。   不过,这五色光辉也似受到腐蚀,渐渐崩解,重新一分为五,但光辉先去,里面却显露出定海星辰!   这星辰直接悬在黑鹏头顶,猛然镇压!   瞬间,锁链与星辰的封镇之力齐齐爆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黑鹏长鸣一声,鸟头栽落,将这整个身子都给一并带着朝下坠落!   轰隆!   巨响声中,大地摇晃。   黑鹏庞大的身躯,摔落在那“山脉”之上。   咔嚓!   碎石滚动之间,在这庞大尸骸与那最前面石化了的面孔上,竟同时生出一点裂痕。   “嗯?”陈错听得此声,这心中就是一动,“莫非……这大鹏鸟还能有其他用处?”   一念至此,他目光一转,念头驱动之下,念头一起,抬手就是一抓!   那大鹏的鸟头已然深深陷入“山脉”,纵然翅膀如常,却也无法再领身躯飞腾,但在这时,已然缠绕鸟头和鸟脖子的漆黑锁链骤然震颤,但隐隐就要平息。   “我到底是道行不够!”   陈错心下明了,若这大鹏完好,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现在是对方先是被镇压削弱了不知多少年,又被高阳帝君重创,加上自己得了灰雾之助,占着诸多底牌先机,又出人意料的窥破大荒真相,才有如今战果。   “既然如此……”   念头一动,虚空之中,一股澎湃气运汩汩而来!   他赫然借着联系,将大荒中的天下气运摄取了过来!   那气运既显,化作紫气,融入心中的帝君心得!   陈错心中一动,那南陈的王朝紫气,亦没入其中。   顿时,这星辰一震,通体如绛紫!   随即,一股滂沱伟力,从大荒中源源不绝的传来,加持在身!   他再次伸手虚化!   轰隆!   那黑鹏庞大的身躯,竟是一点一点的悬浮起来!   “你要做什么?”大鹏眼中血色浓郁,像是化不开的鲜血,但回答这句疑问的,却是陈错猛然挥动手臂,顿时这大鹏的身躯被整个甩了出去,又狠狠的砸落在“山脉”之中!   当即,这庞大的山体震动,滚石轰然滑落!   陈错原本站过的那根龙角上,更是生出了裂痕!   “岂有此理!”黑鹏怒吼一声,浑身一抖,全身上下的羽毛根根掉落,原本就被削减了的气势,更是一落千丈。   但那些羽毛落下之后,却是转变成一个个黑甲兵卒,挥舞着兵刃,就朝陈错冲杀过去!   陈错再次凌空虚抓,又将黑鹏摄起,面对袭来的黑甲,竟然不管不问,只是身边灰雾骤然浓烈,在那雾气中,有黑幡、狴犴、鱼妖、玄珠、万毒珠、心猿、意马等显化出来。   “桀桀!”黑幡一出来,先是狞笑,继而高声道:“陈君,你瞧好了吧,老夫这就给你展现本领,这些黑甲兵,不过是撒豆成兵的小伎俩,顶尖的归真也可施展,碰到了老夫,娜可算是遇到了天敌了!”   说话间,黑幡迎风招展,黑雾弥漫,笼罩了周围大半黑甲兵卒。   这些兵卒的头上,竟有一个个名号显化,但都是残缺不全,身上更有层层叠叠的残魂虚影。   哗啦!   忽然,一道道电光雷霆落下,残魂哀嚎,化作青烟,而后那些相应的黑甲兵卒就地一滚,归于虚无!   黑幡一见,勃然大怒:“你这畜生,竟然抢功!”   边上心猿嘶吼,兔起鹘落之间,已然将一个个黑甲撕裂,那意马奔腾,更是让许多黑甲崩解……   .   .   “化念为灵!看来是早就恢复了前世记忆啊!”黑鹏再次被砸在“山脉”上,这次已经接近龙角所在。   咔嚓。   那根龙角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一小块碎片落下。   陈错正要打量,但这时,那黑鹏深吸一口气,忽然浑身发出“嘎吱”声响,随后迅速内缩,庞大的身躯,竟是转眼间缩小了近乎一半!   但缠绕其身的锁链,却如跗骨之疽,挥之不去!   噗噗噗!   忽然,一道道血水,从这黑鹏各处迸射而出,凌空凝聚,勾勒人形,还未稳固,就朝陈错扑了过去!   “事已至此,便是耗费五成道行,本座也要将你击毙于此!”   面对这般局面,陈错则是直接举起了右手,袖子一甩,露出了一面镜子。   .   .   “嗯?”   河东一地,行走于田间的穷发子心头一动,停下脚步,探手入怀,摸出一面镜子,就见上面光影流转,形成旋涡。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宫中龙相翻大鹏   “请问,此处可曾有一户姓元的人家?”   田间地头,一处屋舍之外,垂云子正领着奚然站在外面,询问着从门中走出的老妇。   却忽然心头一动,探手入怀,取出了一面镜子。   “咦?”   他低头一看,镜面上光影流转,宛如旋涡一般。   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的奚然,忽然浑身荡漾出生命气息,隐隐与那田舍中的一人呼应。   周遭,草木忽然疯涨,绿色充斥四周!   .   .   “死!”   浓烈的血光,携带着更为浓烈的杀意,宛如星辰坠落,直冲陈错而去!   但随着陈错抬起手来,手中那面古朴镜子显化,镜面已然是漆黑一片,就像是一个洞口!   嗡!   轰鸣声中,漆黑的镜面上,竟是倒映出了血光之影。   那血光之影随之衰败!   与之相应的,正在坠落下来的血光,亦是骤然支离破碎,其中所蕴含着的黑鹏意志,更是瞬间就显露出来,但转眼就被漆黑的腐朽气息侵袭,彻底崩解!   “阴阳镜!?不好!”   黑鹏眼露惊意,随即更是浑身颤抖,汩汩鲜血从已经缩小了的身躯各处流出,那血肉骨骼,身躯再次萎缩,念头一动,便要收拢那散落的血光,重归自身。   但不等血光归去,便有一股庞大的吸力爆发开来,竟是将那四散的血光给收拢了过去,落入了小葫芦中!   紧跟着,陈错调动梦泽云雾,将这血光凝聚、镇压。   那血光慢慢勾勒出身形,最后变成一头黑翅大鹏,嚎叫嘶鸣,宛如野兽!   “果然,这血光一被封镇,剥离出大鹏的意志,便如纯粹的妖类,虽有神通,却无灵智!”   “本座的五成修为!”   黑鹏见之,目眦尽裂,立刻扇动翅膀,再次挣扎起来!   奈何陈错气运加持,伸手虚划,将这黑鹏的本体再次砸在“山脉”之上。   碎石滚落,黑鹏的身躯越发缩小,待得几息过后才重新稳固下来,虽然依旧庞大,却已是大不如前了。   若是旁人见得此时的黑翅大鹏,依旧难免惊骇,但陈错生生看着这大鹏鸟一路萎缩,心境自然不同。   更何况,陈错很清楚,这大鹏鸟其实凶威滔天,只不过是被层层削弱,一步步衰微至此,双方仇怨已然结深,尤其是从对方的话中来看,一开始便将自己误认为其前世仇人,本无转圜余地!   “本座饶不了你!”大鹏挣扎起来,那一根根羽毛所化之黑甲兵卒,竟是个个炸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元气,就朝着这鹏鸟之躯汇聚!   眼看这般情景,陈错心头明了,这是大鹏鸟屡受重创,尤其是方才激愤之下,以五成元气攻伐,却尽数损伤,已是伤及根本,看似疯癫,其实心头清明,还知道要将多余的元气法力收回去,弥补自身。   “你我既已是你死我活,那么半点机会都不能留给你!”   说话的同时,陈错手中葫芦再转,那一个个炸裂的兵卒,连同飞出的元气,竟都如倦鸟投林一般,朝着葫芦汇聚过去!   但到了半途,那一个个元气中,忽有道道低语传出,宛如魔音,灌入陈错耳中!   “你中计了!”   未料,那黑鹏见状,不惊反喜,哈哈一笑,浑身炸裂,成了丝丝缕缕的血水和白骨,淅淅沥沥的散落下来,随即却有一道元神脱壳而出,直接朝着陈错扑来!   那元神之中,黑光滚滚,化作声浪,一浪接着一浪的冲击出去,其中仿佛有千百鸟类鸣叫!   霎时间,陈错心神一颤,心神恍惚了一下,旋即意识中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只大鹏鸟!   化实为虚,潜入心灵!   “本座的那句肉身,经过两百年封印和镇压,根基早已被动摇,那高阳氏更是损了本座的桃源种子,伤了道根、道念!更不要说,方才五成气血损耗殆尽,躯壳近乎崩毁,自然是要另起炉灶的!你乃转世躯,正好为我鼎炉,我又怎舍得真个损伤!”   这大鹏之影长鸣一声,旋即认准了方向,就朝陈错的心底飞去,翅膀一震,神通爆发!   “当初本座全盛之时,一次振翅,能行十万八千里!你这心灵殿堂,既让本座进来,便可来去自如!”   刹那之间,这大鹏元神便渗入心灵深处,翅膀扇动之间,一股股黑气蜂拥而出,充斥心灵!   但紧跟着,心猿、意马落下,就朝那黑鹏奔去!   未料黑鹏一闪,直接穿透了暴猿与奔马,直接朝那心中明月扑去。   “心猿意马?果然是炼道有法、修行有度,奠定了这般根基,待本座占得你本源,自然会好生发扬,让这两物衍生真灵、化生为命,也好真正修成度世大神通!不过,再是精妙,也无从抵挡!本座如今固然落魄,肉身尽毁,但这元神超乎凡俗,五步之下,无人可挡!”   他话音刚刚落下,明月中飞出人道金书,书册打开,一枚枚篆字飞出,宛如一根根利箭,刺向大鹏之影。   但大鹏扇动翅膀,立刻搅碎了种种篆字。   “雕虫小技!”   转眼之间,黑鹏已然到了明月跟前,跟着冷笑一声,鸟爪一抓,要将那明月抓碎!   但就在此时,一团庆云与几颗星辰飞出,挡在这大鹏的跟前。   “还在负隅顽抗!”黑鹏鸟冷哼一声,只当这庆云又是陈错的某种神通,如同心猿意马、金书篆字一样来阻挡自己,于是元神之爪丝毫不停,直接抓了过去!   但下一刻,这黑鹏便惨叫了一声!   那元神之影竟是瞬间扭曲!   紧跟着,陈错意念再动,铜人、五铢、九歌接连显现,自四方围拢,又有黑索缠绕,猛然爆发,直接将那大鹏之影缠住!   最后,一团灰雾蔓延而来,森罗之念演化万象光影,将之淹没!   凡此种种,本就是陈错一直等待,然后忽然暴起,那黑鹏猝不及防,又只剩下一道元神,还被削弱了两百年,一直未得补充,这一下立刻便失了主动。   尤其是铜人之上,诸兵刃落下,更是发出“滋啦”声响,如中败革,竟将那黑鹏元神给打出了不少裂痕、豁口!   “以你修为,休想能灭本座!今日的仇怨,本座迟早要算回来,将两百年前的一并加上,你等着吧!”这元神兀自呼喊,但并未真个有破灭迹象,碎裂之处反有恢复迹象,还要震翅离去!   “你说今日仇怨也就罢了,提及两百年前,那可真是冤枉,不过无论如何,这仇既已经结下,那我又怎么会纵虎归山?不趁着你病的时候拿下,那就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关键时刻,那明月中的心中道人,拿出葫芦,对准了大鹏元神。   顿时,大鹏元神被生生拉扯着,似乎要被葫芦给吸过去!   “你这般修为境界,靠着这等旁门左道,也妄想将本座收了?当本座是什么人?”大鹏元神冷哼一声,浑身泛起光芒,赫然是透支元神,施展神通!   这一扇之下,元神虚化,原本缠绕在身上的铜人、五铢、九歌都跌落下去,就连那葫芦的吸扯力,居然被生生抵住,而后奋力飞驰,赫然就要挣脱出去!   “难怪当初镇住此妖的人,也只将他封印于此!这几百年下来,就算被反复削弱了,我与这大鹏鸟之间的境界差距依旧有如鸿沟!即便损伤其身,亦无法收入葫芦之中!果然,这东西便是祭炼完毕,化入本命,也不是没有极限,想收什么就收什么的,这其中的界限,日后必须探究清楚,否则在今日这般关键时刻,就有可能生出差池!”   一念至此,陈错倒也不慌,反而催动灰雾,便有一道道漆黑锁链冲出!   大鹏纵然厉害,但既被捆妖索镇住了两百年,自是属性相克,现在被一圈一圈的套住,就算元神在虚实之间横跨变化,依旧难以挣脱。   嘎吱!   “正牌捆妖索都被本座脱出来了,你用这冒牌的,也想捆住本座?”大鹏挣扎着,将那一根根锁链扯紧,“你这般纠缠不休,真要将本座留下来?你也配!?当真是不怕死!”   说话间,凶恶念头化作愤怒妖魔,竟直接从元神中衍生出来!   但跟着就被赶来的心猿两拳头打碎!   “修行之事,哪还分什么配不配的!”陈错却是笑了起来,“以你的神通道行,若我单独碰见,连逃跑都做不到,但眼下,你接连受创,更被困在神藏之内,布置许多,留下诸多痕迹,我若不抓住这次机会,让你逃脱出去,那才是真正的”   “嗯?”大鹏鸟听闻此言,鸟脸竟生色变之相!   陈错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道:“在我入大荒之前,那夏家天下,该是没有圣殿这个组织的吧?”   .   .   大荒。   经过陈错与人接连大战,这王都近乎崩毁,大荒各处更生种种波澜,虽有时光逆转之局,却还是在天下人心中留下了痕迹。   更不要说太康陨落,有穷得城,徐族之名传扬,那原本势力遍布天下的圣殿,更是摇摇欲坠,其中诸神,都如太玄子一般,见得身躯虚幻,隐隐就要消弭!   可就在此时。   断山顶上,破碎的圣殿忽的重组,化作完好模样,然后天下人心之中,有关圣殿的记忆被丝丝缕缕的抽出,尽数汇聚起来。   那宫殿拔地而起,划过长空,在众人的注视中,消失在苍穹深处。   .   .   “你既要做个圣殿之主,而这圣殿又是源于我的思绪念头,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里面吧!”   旋即,一座黑色宫殿出现在陈错心底,内里亦是一片漆黑,宛如无底洞一样。   那被锁链缠绕的大鹏鸟见状,鸟脸浮现惊怒之色,随后便被一根根锁链捆着、拉着,朝那宫殿中落下。   “尔敢!”   “这圣殿因我而显,却是你坐镇其中,要做个圣殿尊者,其中因果,既因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你我而结!”说话的时候,陈错两手之中显露光辉,往中间一合!   顿时,大鹏迅速坠落,眼看着就要入宫,翅膀震颤,元神逆转,血肉衍生,竟要在陈错心中化作实体!   气血滚滚而出,朝着周围蔓延,宛如脱缰的猛兽,一冲出去,直接撑得陈错心灵膨胀!   种种狂妄、疯癫、魔怔、混乱的念头,不受控制的滋生!   那筋骨皮膜更是鼓囊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竟开始生出一根根黑色绒羽!   “这个大妖是要拼命了啊!”   心灵角落,黑幡显化出一名老者的身姿,见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感慨:“这头大鹏鸟,至少得有千年道行,只可惜被反复削弱,肉身尽毁,八百年的道行付之东流,妖类修行不易,这下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但即便被反复削弱,但此妖既然炼出元神,那最精华的一点精气神,早就凝聚如一,与神合一,是为元神!那可是……不过,如今这大妖要拼命,不惜元神转化,虚实逆转,还是在旁人的心中、肉中,这一个不好,就是为陈小子做嫁衣啊!”   说着说着,黑幡转头看了旁边不断放电的狴犴,冷笑道:“你这畜生终于知道害怕了,这大妖的修为,未必就比你当年差,但一和陈小子作对,不光多年积累付之东流,还被彻底动了根基,如今扭转元神,伤及魂魄,就算能逃出去,想要夺舍重生都困难!说不定要该走生死道,从此受人牵制……”   “嗷呜!”狴犴咆哮,似有不屑。   “你不信?觉得这只鸟还能挣脱?”黑幡哑然失笑,“错了,陈小子必有后招!”   几乎就在黑幡话音落下,那滚滚气血已然爆发!   黑鹏元神化作一堆鸟骨,只有薄薄一层血肉覆盖,却从一根根锁链中窜出,借着就不退反进,再次朝心中道人扑去!   可下一息,心中道人却是一挥手,扔出了两个物件。   赫然是一枚神灵符篆与一颗紫色星辰。   下一刻,符篆中一座泥塑龙王像显化,令那白骨大鹏一怔。   而后,星辰落入黑色宫殿。   那宫殿瞬间膨胀,宛如猛兽开口,吞下白骨大鹏。   接着,龙王像亦落入其中。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上天下!   “陈方庆!你敢算计本座!”   那白骨大鹏入了黑色宫殿之后,便在黑暗中不断的跌落!   它昂头咆哮,声音里充斥着暴怒与疯狂,那白骨翅膀扇动着,却是毫无用处,依旧还是坠落!   便在这咆哮声中,却见一道光亮落下。   这白骨大鹏定睛一看,却是一座泥塑。   “是那个龙王泥塑!”   只是一眼,大妖就认出了这泥塑的来历,顿时爆发出一股狂乱之念,它如何会认不出此物来?   “这一切都是一场局!本座是上了你们的当了!”   大鹏咆哮着,那泥塑却是微微震颤,其中竟有一道黑气飞了出来,而后面,一颗紫色星辰紧随其后,里面却飞出一缕白气。   这黑白两气交缠,勾勒出一道身影,赫然是一名长发玄衣的男子,面容虽模糊,但神态恣意潇洒。   “是你!”   一见这人,白骨大鹏身上的种种狂癫、愤恨,竟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浓浓的恐惧。   “你……你莫非已经尽复前尘?在外面只是隐藏实力,要将我扔到此间,才展露真容?”大鹏说着,小心翼翼的探出一缕灵识。   “啊啊啊啊啊!!!”   下一息,大鹏便惨叫起来,随即它更是咆哮起来:“饶命啊!饶命!这等手段,你不是转世,你是……”   “小鸟儿,”玄衣男子轻笑一声,伸手一捏,“此番辛苦了。”   顿时,大鹏身躯溃散,只剩下一点真灵,瑟瑟发抖,口中连连说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竟无半点反抗之念!   男子笑道:“我本可将你诛杀,封镇留着,还真有些助力,方能在今日显化。”   “上仙饶命!”那大鹏的真灵凌空叩首,“念及小妖有功……”   玄衣男子笑道:“你虽有功,但罪孽难平,轮回去吧。”说着,屈指一弹。   大鹏真灵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阵阴风裹挟着,直入九幽!   待得真灵一走,男子伸手一抓,那漆黑的周边光影一变,慢慢凝聚出一头大鹏的虚影,最后向内坍塌,化作一颗丹丸。   “这大鹏未来还有际遇,真灵投胎,这造化根基么,倒也无需浪费,可惜被颛顼帝君破了根基、损了道念,但聊胜于无,便作为报酬吧……”   说着,他轻笑着朝一处看去。   便见有黑白两气落下,化作一扇通天彻地的门扉,那门扉缓缓洞开,威严之声从中传来,整个神藏都隐隐震颤!   “何人擅启阴阳之路,可知……”   “聒噪!”玄衣男子微微一歪头,伸手一按!   咔嚓!   那门扉直接破碎,重新化作黑白两气,被他轻轻捏住,随意一碾,变作飞灰。   摆摆手,玄衣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望一眼:“真是阴魂不散……”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不见了踪影。   宫殿深处,那颗丹丸滋溜溜的转着,闪烁微弱光辉。   .   .   漆黑的神藏之中。   陈错一鼓作气,将那黑鹏鸟镇在心中,随即收敛心念,心底灰雾弥漫,衍生无数锁链,将那黑色宫殿整个捆住,然后沉在心底。   待得神通术法消退,种种思绪浮上心头,他长舒一口气,念头一转,将黑幡、狴犴等投影尽数收拢。   “大荒随念而变,三妹他们几人入内之后,历史便似是而非,甚至北地多了荒原比冰土,堪称无中生有,变化不可谓不大。同样的,我入其中,遐思衍生,更生生塑造了圣殿组织,被这黑翅大鹏鸟利用,这些既因我而起,那镇于我心,也是理所应当,日后缓缓消磨,也算是修行炼心……唔!”   转念间,陈错忽然闷哼一声,紧跟着便落在地上,盘膝调息,身上一股股的浓郁气血喷涌!   血光缠绕之间,他浑身的筋肉亦随之膨胀,纯粹的肉身劲力四散奔涌!   咔咔咔!   地面崩裂!   滋啦!   陈错身上衣衫亦破损不少,显露出其下血肉,赫然是青筋虬结!   先前便有不少细微的绒羽冒出,如今那一根根羽毛,更是越发明显!   浓郁的妖气,从他全身上下八万四千个毛孔中透出。   “大鹏鸟的意志虽被镇压,残留的气血精华却散溢于我的四肢百骸,一个处理不好,怕要被妖气沾染血肉,隐患不小;但若能尽数炼化,无疑是至宝,能使肉身强悍!只是那大鹏境界甚高,想要完全炼化,难难难!”   他心中亦明白,大鹏虽被接连削弱,但底蕴深厚,贸然炼化其气血精华,很有可能埋下隐患,只是眼下那气血蛮横,根本不受掌控,一时半会,亦无从摆脱!   “此番能胜,其实侥幸,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付出些许代价,也是在所难免,这些气血精华乃是双刃剑,能收则收,不能收就该弃,当下难以排出体外,便先收敛、封镇于内。”   此念既起,陈错这念头亦坚定起来,体内意马奔腾,念达四肢百骸,一点一点的梳理和收拢那散乱而又庞大的气血!   这些气血,原本有不少已然和他的筋骨皮肉结合,令血肉强化坚韧,现在却又被生生抽离出来!   这一融一抽,无疑损伤了元气,但陈错却丝毫也不可惜,更不迟疑!   但就在这时。   嗡!   大鹏气血忽然齐齐沸腾,其中所蕴含的妖邪杂质、魔念邪欲,竟都蒸腾着升起,顺着毛孔便飞了出去。   妖气碧绿,魔气漆黑,这黑绿交缠,氤氲弥漫!   妖魔之气既去,那气血精华只余三分之一,却是汩汩如铅汞,晶莹若琉璃,缓慢流淌,清净、精纯!   “这是……”   陈错很是吃惊。   “是何人出手,助我将这大鹏妖血提炼精纯!”   念头落下,精纯气血已融入血肉骨骼!   他的骨骼,原本就在踏足长生的时候化作玉骨,而今这身上血肉又得了大鹏的气血精华,这血肉骨骼之上,渐生横纹,隐含韵律。   整个人的气势更是不断攀升!   微微挪动身躯,周遭土地便处处龟裂!   这血肉之躯,自内而外,翻天覆地,逐渐蜕变!   陈错的精气神牵扯其中,却还是奋力分出一丝灵识神念,探查周围,却是一无所获,所得只有黑暗与寂静。   .   .   黑暗深处,玄衣男子收回目光,而后抬手一揭,从黑暗中凭空掀开一道裂痕,裂痕的另一边赫然是大荒天地!   男子迈入其中,凌空踏步,立于苍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顿时,天地流转,斗转星移!   .   .   神藏之外。   吼吼吼吼!   四洲地上,一座座王朝都城中紫气升腾,化作神龙飞舞!   一座座山门之中,镇山之宝震颤,墙上祖相变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山门修士个个惊醒,游目四望,满眼惊惧!   轰隆!   忽然,雷霆跳动,竟是刺破苍穹,朝着各家秘境,以及……世外蔓延!   .   .   “噗!”   昆仑秘境的苍穹亦满是雷霆,引得门人弟子驻足观望!   蟠桃林深处,长发男子掐指推算,忽然一口血喷出,停下动作。   “这是何人手笔!竟要将这凡间天地封闭,难道又有大神通、大毅力之人,要绝地天通?!”   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凝重!   不过,那肆虐于天的雷霆,这时骤然一消!   长发男子一怔,随即手指弹动,随后目露精光,满脸喜色。   “八十一年!竟将凡间封闭了八十一年!”   .   .   “呼……”   长吐一口气,陈错的思绪渐渐回归。   思绪流转,心血来潮,陈错掐指一算,这才发现,自己竟在这黑暗中盘坐了一年!   “外面,又过去了一日吧。”   他倒也不急,缓缓睁开眼睛,顿时精芒如电,一下刺出!   一声惨叫响起!   赫然是那黑色魔气与碧绿妖气交缠,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凝聚了意识,化作妖鬼之流,原本环绕周遭,时时打探陈错,扭曲的面容中满是贪婪与畏惧。   现在,这妖鬼竟是被这一道目光给直接刺穿了,颤颤发抖,嚎叫着作势欲躲!   陈错见状,毫不犹豫的一拳打出!   那拳头气出如龙,沸腾气血呼啸而出,阳刚之气有如烈焰,照亮一片,那妖鬼又是惨叫,双目冒烟,而后便被气血淹没,被蒸腾干净!   可怜这恶鬼,与那元神气血本为一体,两分之后,方才诞生,便落得个如此下场,湮灭的干干净净。   “黑翅大鹏不愧是一方大妖,只是元神中的杂质,被提炼排斥出去,一年光景,居然就能化念转生!不过……”   先前局面危急,陈错尚来不及细思,如今拳灭恶鬼,情势平缓下来,心中却泛起疑惑。   “大鹏若是当初的大妖,被封镇了两百年,说明原本境界就十分高绝,甚至还在五步之上,可两百年前,五步之上的人物,为何会出现在凡间?又为何会去占了庙龙王前辈的庙宇?除此之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刚才是何人相助?又有何用意?”   想到此处,陈错试着掐指推算,他虽未曾专精推算之道,但几次心血来潮,算有着经验,但如今稍一尝试,却是朦朦胧胧,不见真相。   最后,他又是叹气,放下记挂。   “也罢,怕是此刻我还无法插手其中,当先做好眼下,大妖既镇,神藏事了,已然可以去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无论成败,都要尝试一下才行。”   想着想着,陈错目光一转,看向远处那座龙角山峰,脚下一动,便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山边,手上一晃,再次显出小葫芦。   随即,他闭幕沉思,似在酝酿,过了好一会,才真正举起葫芦,对着那根破损的龙角,道了一声……   “收!”   说是龙角,但那是陈错立于高空、放眼全局时才能看出,若是离得近一些,入目的便是一座高山!   但这座高山,在陈错凌空摄着那大鹏的身躯,不断砸落之下,最上端的一小部分,已是从中断裂!   这龙角,自然是断了、碎了。   但随着陈错这一声落下,四周却寂静无声,并无异样。   “嗯?”   他眉头一皱,过去无论何物,但凡是被打碎了的,不超出一个时辰,用葫芦收取,几乎无往不利,从未有今日这般毫无动静。   “莫非是表面石化,碎裂的只是表层石头,未伤内里?又或者,是葫芦威能终究有限,之前吸摄那黑鹏元神的时候,就未曾奏效,现在这山脉虽是死寂尸骸,但本源不知是何等伟力之主宰,境界更是不可想象、无从测度,因而不见动静,也是说得通的……”   这般想着,陈错便要靠过去,要到断山处探查,但尚未真个行动,脚下的地面骤然震颤,跟着,无数裂痕在那山脉各处蔓延开来!   若有若无的威压缓缓落下,虽不浓烈,却显厚重,只是在这股威压的深处,充斥着的却是死寂与阴森,宛如九幽冰窖!   “这是……”   陈错停下动作,骤然转头,看向手中的小葫芦。   那葫芦亦震颤起来,幅度之大,几欲脱手而出!   心中一动,陈错顺势撒手,那葫芦便直飞起来,当空一转,葫芦嘴便对着那震动着的山脉,随即那山脉的裂痕中,有一道道奇异光辉飞出,落入了葫芦。   但这光辉来的快,去的更快,似乎只是一瞬,一切便归于平静,陈错游目四望,见断山还是那个模样,山脉也依旧是原本的样貌,不动分毫。   这前后之速,就好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可他心里清楚,之前的种种,并非幻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得仔细探查……”   这般想着,陈错没有选择分神入梦泽,而是盘坐在地,闭目入梦,将近乎全部的念头,都融入了梦泽,只留下几缕意念游于周边,以作警戒。   顿时,万籁俱寂。   突然!   咔嚓。   黑暗中,传出一点声响,但转瞬即逝。   .   .   神藏之外,已是过了一年。   原本聚集于神藏入口处的众人,在先前五人回返之后,便散去了大半,而这天然大阵的影响之下,这云丘山周遭,渐渐凶险以上,多凶禽猛兽,便是原本来此的猎户,都开始敬而远之。   但这一日,却有几名骑手联袂而至。   为首之人风尘仆仆,衣衫虽显华贵,却多破损,边上还跟着一名道人,一样骑马而至。   到了大阵边上,众人停下,那道人出列远望,回身道:“陈君,就是此处了,待贫道作法,通报里面,先弄清楚君侯如今的情况。”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目连荒古骸,昼夜一念间   陈君闻言点头,道:“一路有劳道长,待见得兄长,我定会与他明说。”   道人摇摇头道:“贫道与王府也算是世交了,不算什么。”他前行两步,到了大阵外围,手上多了几张符篆,顺势一扬,飘飞进去。   “定心门周游子拜阵……”   话语声远远传入,却无回应。   他也不急,只是安静的等着。   倒是那位陈君颇为焦躁,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却又不敢催促,只好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游目四望。   他这一望,便注意到周遭地面荒芜、草木枯萎,不由就道:“此处这般贫瘠,莫非是因这仙家阵法的缘故?”   “不是。”周游子转头过来,叹息道:“贫道道行低微,却也看得出来,这天然大阵自成体系,生生将阵中地域割裂出去,不牵扯周围分毫,与这云丘山周边并无关联,这外界的变化,即便与之有关,也不该这般直接,更不会被吸去生息养分。”   顿了顿,他迟疑着道:“若让贫道来看,这荒芜局面,倒是有几分像是被凶煞之气侵染所致。”   “凶煞之气?”那陈君听得此言一怔,但马上回过神来,就道:“不久前,周国国主诛杀了权臣宇文护,执掌了国中权柄后,不过半年光景,便兴三路大军,再次与大齐……与齐国交战,厮杀甚烈,尤其是这河东地界,更是重中之重,莫非是兵卒交战,杀戮过甚,使得凶煞之气蔓延,甚至这周围便曾有过大战,使风水变化,才成了这般模样?”   周游子摇摇头,却先道:“陈君对这些事倒也知晓了不少。”   陈君自嘲一笑,道:“家中出了那等事,想不知晓都不成啊,更何况……”说到这里,他眼中浮现光彩,“我家二兄,就是在神仙中里面也是翘楚,我为其弟,又怎会不加以关注?”说着,话锋一转,“道长还未说那凶煞来源。”   周游子点点头,叹道:“杀戮泣血,残魂处处,确能滋生凶煞,改一方水土,但此处有着此阵,就算周齐两国厮杀再狠,那领兵的将领也会靠近此处,更何来兵争之凶煞?所以此地的凶煞之气,该是这几年中,因修士厮杀所致,说不定还有人陨落于此……”   “仙人陨落……”陈方华脸色一变,渐生感慨。   正在说着,那阵中忽然一阵模糊,而后一名美貌女子缓缓走出,光彩夺目,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但女子神情冷淡,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周游子身上,道:“我乃崆峒灵崖,定心门人此来,所为何事?”又看向陈君,“他是何人?”   周游子一听是崆峒之人,就松了一口气,跟着就道:“见过灵崖仙子,在下周游子,曾去贵门拜访,这位是陈国宗室,名为陈方华,是那位临……”   不等他把话说完,灵崖就道:“你是太华陈君的异母弟?难怪,与我家小师叔的气息颇为相似。”   她一说,省了周游子介绍。   陈方华微微放心,随即想起来意,急急道:“启禀仙子,我等此来,是因家生变故,想寻家兄与家姐归去,不知可否一见?”   灵崖微微皱眉,却不追问,只是道:“相见小师叔,那得寻昆仑……”   “昆仑……”陈方华倒吸一口凉气,也知昆仑路远,跟着又满脸希冀的问道:“那我家二兄……”   “想要见到陈君……”灵崖轻轻摇头,叹息道:“便是昆仑的真人,眼下想要见他,也是没法,只能等待。”   .   .   梦泽。   灰蒙蒙的天上,一团云雾翻滚。   在那云雾之中,隐约能见得一头黑翅大鹏正在挣扎。   这大鹏并非本尊,而是被剥离出来的五成修为!   这五成雄伟最初化作血光来袭,被葫芦收拢、镇压,便在梦泽中重新凝聚成大鹏躯体。   只不过,这只大鹏没有原主意志躯壳内只有着本能,近乎野兽,可称之为原始大鹏,或者野生大鹏!   野兽天性,最是受不得束缚,因此挣扎不休,奈何越是挣扎,这周遭的灰雾越发聚集,更有数之不尽的漆黑锁链从云雾中穿出,一道一道的捆在其身上,几乎将它整个捆成了个木乃伊!   “桀桀桀,还是太年轻了!”   下方,黑幡所化之老者,看着那团锁链,忍不住怪笑出声:“这扁毛畜生不知厉害,过些时日就该老实了。此方灰雾天地着实无趣,虽有桃源小镇,但镇中都是凡俗,陈小子又不让老夫靠近,等这大鹏鸟老实了,可以和它结交一二,拉拢拉拢,收作老夫的爪牙,也好作为助力,早日将那头黑猫畜生降服,狠狠教育!”   黑幡正美滋滋的想着,忽然心头一动,紧接着猛然转头。   却见这梦泽的天空上忽然云雾翻腾,一道道光华自八方而来,汇聚一处,不断演变,慢慢的,光辉勾勒轮廓,最后竟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眼睛瞳孔漆黑,神情漠然,无念无想,无始无尾,悬于天上,俯视大地!   “太上忘情!”   只是一眼,黑幡这心底,就冒出了这么一个词来,而后赫然发现,原本雾蒙蒙的梦泽天地,忽然间处处明亮,更有阵阵热浪自那天上来,朝着各处蔓延。   “好热!”   “怎么突然就这么热了!”   “好家伙,衣服穿多了!”   那梦泽一角,扎根于此的桃源内,诸多劳作之人连连出言,话中抱怨,转眼间个个汗流浃背,仿佛身旁多了座火炉!   不少人更是忍不住要褪下衣衫!   但就在这时。   天上巨目忽又闭上。   顿时,光亮尽隐,火热退去。   跟着,寒风阵阵,冰冷来袭。   天地间,一片昏暗。   满头大汗的众人刚将身上衣衫褪去,又急急拉上,死死裹住,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好些人更是慌忙奔走,寻得屋舍躲避,却也是徒劳无功,屋中依旧冰寒。   “神通降临,寒暑转瞬,肉身凡胎如何能抵挡,须得老朽护持一二啊!还望此界之主,能怜惜他们,收拢神通!”   一阵桃花飞来,纷落各处,跟着桃树生长,枝芽延长,将整个小镇笼罩,将寒气阻隔在外。   却是桃源土地神施展了权柄神通。   随即,祂抬头望天,但被那巨目一看,竟生惊慌,本能的就隐没了身影。   莫说桃源土地,那黑幡也好,狴犴也罢,乃至正在挣扎的原始黑鹏,被这天上目一看,都停下动作,或惊或惧。   “诸位莫慌,一时异变,这就隐去。”   陈错踏云而来,一挥袖,云雾聚集,遮蔽天空,将那天上目当住。   众人都松了口气,黑幡更是连连追问。   “不可言。”陈错遥遥他,也不停留,穿过那遮挡云雾,就到了巨目跟前。   被这眼睛看着,他却生出诡异感觉,冥冥中自己似与之相连,能感受到一股漠然居上的意境。   只是这意境破碎模糊,细查之下,并无细节,只是隐约间见得一头远古荒神,纵横天地,有通天彻地之能!   待他回过神来,心有明悟。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綮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如此看来,那条尸骸的真正身份,算是明了了!”   想着那传说中的名号,便是陈错也不免惊讶。   “这等传奇存在的尸骸,亦存有莫大神通,大荒之梦只是其中之一,该是还有其他种种玄妙,我借大鹏搏命之立破损龙角,以本命葫芦收摄,却也难得其身,只得了这天上目,但话说回来,这等上古大能,只是一目,依旧威势无穷,其中无上古之意识,也无性命之机要,蕴含神通奥秘,一时难以穷尽!更和那庞大尸骸存有联系!”   想着想着,他以神念探出,与天上目相接。   顿时,巨大眼睛再次张开!   梦泽之内,光明重现、热浪再临!   陈错立时意识延伸,心中多了一片广阔视野!   这视野一望无边,处处斑斓光影,蕴含道意玄妙,只是一眼,就领陈错目眩神晕,隐隐约约,更有一股庞大压力铺天盖地的袭来,他顿时全身气血翻转,魂魄似要离体而去,入得一具庞然大物之中!   “这眼睛果然是媒介!是钥匙!是中枢!借之能意入那荒神遗骸,只是……”   转念见,陈错隐隐感到心神虚弱,似要四分五裂,散落八荒,一股神思衰竭之兆降临!   “我的心神还不够强壮,根本难以驾驭那庞大身躯,有如萤火模仿皓月,有鸿沟之差,此时若将心神投入,神魂念头立刻散落那躯壳各处,便得魂灭当场!”   一念至此,陈错立刻守住一念,控制着那天上巨眼闭上,然后屏息静气,调息了好一会,那心神中的虚弱衰竭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退去。   一枚枚玄珠落下,以纯净念修补陈错心神,几息后,他神清气足,再次试着去驾驭这巨大眼睛,却未急着睁开,而是沉心感悟,很快便探查到另外一点联系,神念灵识顺势蔓延过去。   嗡!   大荒之景再现!   陈错心念一转,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气运联系并未断绝,却多了层隔阂。   “这天上目,即是我与那具尸骸的媒介,也是和大荒的桥梁,但那尸骸与大荒,一实一虚,一表一里,乃是神藏的两面,我先前不得尸骸,尚能顺着气运联系,归于大荒,此刻得了这天上目,化为己用之后,等于化里为表,本体却是难以再入其中了,若要再探查里面,得换个法子……嗯?”   心神一动,陈错捕捉到几缕香火青烟从大荒中延伸出来,缠绕自身,于是顺势将神念投注过去。   .   .   “尊下,这是今日的供奉,请笑纳。”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小猪盘踞中央,百无聊赖的躺着,边上,小龟正在桌上攀爬。   身前,半大小子亥猪,则是笑眯眯的询问着。   和一年前相比,这位十二元辰更富态了些,小脸肉嘟嘟的,祂端着一盘瓜果,满脸谄媚笑容。   小猪瞥了一眼,撇撇嘴道:“又是这些,你们这大荒着实是太荒了,对了,之前不是说,北边和西边有什么奇异果蔬吗,何不找来?”   亥猪苦笑道:“原本说是有的,但派了人去,却见北地陆沉,莫说瓜果,连岩土都不存半点,都成了一片汪洋……”   小猪疑惑道:“真的假的,莫不是你太过懒惰,不愿出力,拿这话来诓骗于俺?”   “岂敢!”亥猪连连摇头,“小的一来要和尊神学习为猪之道,二来,还等着那位归来,您多多美言呢……”   “哼唧!谅你也不敢!”小猪正说着,忽的神色微变,猛然抬头。   “有俺的信徒窥视于俺?是要瞻仰俺的雄姿?”   话还未说完,祂惊呼一声,那肥嘟嘟的猪身与旁边小龟骤然消失,宛如肥皂泡一样,转眼不见了踪影。   变化来的突然,等近在咫尺的亥猪回过神来,哪还能寻得小猪的身影。   在左右巡查之后,祂便召来人手,确定探寻不得之后,亥猪反而兴奋起来,匆忙离去。   .   .   “好黑!哼唧!这里是哪?”   漆黑中,小猪舒展四蹄。   祂方才还在明亮之处,突然落到漆黑之中,难免有些不适,但等顺着一点微弱光辉,见得陈错身影,却是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你小子,终于想起来接俺了,俺可是循着香……循着你的足迹,放心不下你,才跟过来的,哼哧!”祂一个翻身,摸了摸肚皮,道:“这一年,五谷杂粮吃多了,也是时候回人间逛逛了,话说回来,此是何处啊?”   “神藏的另一面……”陈错回答之后,便问道:“猪兄在神藏待了一年,该是知道里面的情况的,可否说说?”   小猪却是一仰头,嘀咕道:“你都能将俺们给摄出来了,还用问俺情况?”   陈错小道:“我能感知大荒天地,亦可借香火青烟沟通信徒,却难入其中了,因而不知细节,这才要请教。”   “哦?原来如此!你还挺英明的嘛!”小猪的脑袋越仰越高,“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俺了,那俺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如今那里面……算了,说话太麻烦了……”   猪脸上露出了厌烦之色,随即祂一个念头寄托出来,将所知的大荒传念陈错。   陈错也不客气,照单全收,走马观花浏览了一遍。   不过,小猪这记忆杂乱无章,有些地方甚至前后颠倒,陈错大致梳理之后,便挑出了几个重点来——   “那有穷氏在攻克了王都之后,竟是另起炉灶,在东部建立新都……”   “那些临阵叛主的众臣竟奔逃各方,举起了光复大夏的旗帜……”   “徐族在东方崛起,这个我倒是知晓,毕竟这整个部族如今都供奉于我,自族长而下,人人皆为信徒,可以清晰感知其族中变化……”   “那辰龙和戌狗竟是试图为修士,满天下寻仙问道;圣殿则是树倒弥孙散,众神尽数没了形体,但依旧还能受信徒香火,传念布道……”   “有个名为少康的少年,自称太康之孙,在大荒崛起……时间不对,但神藏内的局面本就是糊涂账,颠三倒四也不算奇怪,不过,这种颠倒,该是有外力介入的才对……”   ……   一番探查,陈错对大荒局面就有了大致了解,便对小猪道:“猪兄这一年来混得风生水起啊!”   “一般一般,不及当年万一,话说回来,俺是何等人物!就算是那边鄙小民也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小猪仰头挺胸,旋即却道:“只是,在此界待着的时间着实不短,已无乐趣,你可知如何离去,哼唧?”   “这个不难……”   小猪就催促着:“那还不快快离去,俺实在是待……俺也有些怀念人间风情了!”   “是要走的,”陈错笑着点头,“但需准备一番,我在此处得了些收获,而外面也不太平,起码要稳固一下修为……”   说着,他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入目之处,尽是深沉的黑暗。 第三百四十五章 止贪明道归凡尘   陈错额间竖目张开,闪烁光泽,看着远处。   黑暗寂静,仿佛万古不变。   但以陈错的感知和灵觉,隐约感到在那黑暗的深处还隐藏着什么,甚至在他的心底,甚至还隐隐觉得,黑暗中或许有着超出这庞大尸骸的存在。   毕竟,这神藏到底是什么结构与布局——   本以为神藏乃是似是而非的古代,却发现这古代似是而非,历史错乱;   本以为是某一段古代历史时期的剪影,却发现这并非剪影,而是被上古帝王以大神通,截留下来的真实历史;   本以为是真实历史被截留之后自成一届,结果却发现,这所谓一界居然是一场梦境,只不过这梦境已然化作真实!   “闹到最后,最初以为的神藏,其实只是神藏的一面,为这庞大尸骸所承载,但这尸骸就是神藏的全部吗?若真是如此,那这神藏无疑成了一座墓地,可那位高阳氏是何等人物,他的布局,恐怕不会那般简单,否则那黑翅大鹏也不会被封镇于此。不光这些,还有先前提及的所谓天神、盘古道,同样也需要探究,不过……”   想到这里,他的竖目渐渐闭上。   “以我的道行,要探究这神藏虚实根底,终究是太过勉强,若碰到什么意外,根本无从应对!先前对那大鹏,事先就有察觉,还有些底牌和准备,就这还有几处凶险,大鹏尚且如此,这神藏封镇大鹏,水更深,尽数都是未知的,只能更加难以测度!”   陈错收回目光。   “细细思量,我这次神藏之行,本来都想着是被人误会为转身,都未必能进得来,现在不光进来了,收获更有不少,甚至已经超出了境界范畴,需要不少时间消耗,因此无论这神藏的黑暗中还存有什么玄妙,都不该贸然探索了,贪当有度!”   想着想着,他又低下头,看向脚下山脉。   冥冥之中,一种微弱的联系,从山脉之中传递出来。   陈错清楚,这般联系的源头,正是梦泽中的天上目。   “若是细细探究、感悟,自是能借助那颗眼睛,不断地深入到这座尸骸,只是尸骸位格太高,以我如今的性命修为,就是小马拉大车、小孩举大锤,不能伤人先伤己,同样贪婪不得、急切不得,得是用水磨工夫,借着这些联系,慢慢的加强联系,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饭,毕竟有了这颗天上目,就是离开了神藏,这联系也该不会中断……”   缓缓收拢意念,陈错的心念渐渐沉入全身各处,感受着四肢百骸中沉淀着的恐怖力量!   白骨如玉,血肉晶莹!   “眼下的当务之急,其实就在自身,将我这血肉骨骼中所得之精华,彻底消化消融,方能不留隐患的在求道路上打下深厚根基!”   把握当下,感悟变化。   陈错想着、感悟着,那沉淀各处的浓郁气血,便被激荡起来,越发浓烈!   霎时间,他周身热浪氤氲,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提升了许多!   小猪虽是急切,但见着陈错气息渺渺,颇有出尘之意境,更察觉到周围变化,便轻咳一声,点头道:“俺看你气血充盈,有盈溢之兆,乃是命重于性,要性命失衡的局面,哼唧!这修行之道,既然长生,就讲究一个文武制衡、水火相济,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哼唧!”   陈错听得此言,心中一动,就请教起来。   小猪顿时来了精神,便道:“这是有个说法的,长生之路虽能追寻道途,也就是看自己走什么路,但前提和基础是要稳固根基,也就是得有自己的长生之基,进而蜕变出道念!只有稳固了道念,也就是看清楚了道路,你这路啊,才能走得稳,走得直,走入虚实。”   陈错便道:“猪兄走的虽是神道,但修行到了长生的地步,果然是殊途同归,待我梳理过后,还要向你请教。”   小猪咧嘴一笑,道:“好说,好说……”   陈错则顺势坐下,盘膝而坐,调息蕴养。   踏足长生的特征,就是性命合一,是在意志与血肉之间转换,但在吸纳了大鹏精华后,陈错的肉身过于强横,其强韧程度,甚至已然超过了某个临界,便是陈错自身,眼下都难以准确测度。   现在动念之间,想要血肉转换,立刻就感到重压在身,很是不顺畅,心下已然明了。   “得重新炼化一下方可,好在我已经踏足长生,境界门槛既在,余下不过水磨工夫,但正像猪兄所言,性命平衡方可前行,不过此番神藏之旅,于我而言这些个收获固然珍贵,但相比之下,还是道路方向的清晰更为宝贵!”   这般想着,在他的心底深处,一道道虚影光辉闪烁,五铢钱、《九歌》注解、持兵铜人、紫气星辰交替浮现,整个人慢慢沉寂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错身上的气息慢慢沉淀,长吐一口气,那其中隐隐又光点闪烁,随后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柔和。   “这气血得了不知名的相助,已然被驯服提炼,日后花费一些精力纳入自身即可,倒是无需担心,只是我这条求道之路牵扯甚多,和凡俗贵贱都脱不了干系,真要完善、圆满,恐怕比寻常修士的游历红尘要复杂的多,而且想要真正介入其中,感悟完善,更不是简单的事,轻易难有契机,还得盘算一番。”   将自身探查清楚后,陈错思路越发清晰。   “不过,求道要求个踏足虚实,提升修为战力却不用那么麻烦,行走于世,神通降魔之法不可缺,深入挖掘这几条道路中的一条,也够用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小猪,笑道:“猪兄,该走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神藏玄妙,也很珍贵,今日既走,下次想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说不定得是几十年后了。”   “有何可惜的,走走走!哼唧!”   话落,陈错点点头,伸手提起小猪、小龟,身影模糊起来。   .   .   清晨,陈方旷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熟睡,忽然眉头一皱,额头上浮现一缕黑气,然后满脸痛苦的睁开眼睛,连忙低头一看,见着手腕上,一道血色痕迹格外刺眼!   顿时,他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道:“陈方泰那畜生,这次又交换了什么出去!简直岂有此理!”   哗啦!   帐帘被猛地掀开,周游子走了进来,满脸喜色的道:“陈君,快快起身,君侯归来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血中影,匡扶志   “回来了!”   竹林之侧,不知何人喊了一嗓子,立刻就将其余人的心思都给吸引过来了。   看着那自洞口中缓缓浮现的身影,周游子本想上前,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张与之前一般无二的面孔,却感受到一股疏离与出尘的气息,又见着几位在诸小门中“德高望重”的修士已经上前,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一步挪移,转而去寻了陈方华。   待周游子带着陈方华回来的时候,却正好见得那位身着紫衣的真人落了下来。   一见此景,莫说周游子,就是其他人等也都纷纷止步,不敢上前,静观局面。   .   .   陈错自神藏中走出,还未来得及探查周遭变化,便是心头一动,感到一股恶意缠绕过来,无形无质,要渗入血脉之中!   “哦?有意思!”   陈错眯起眼睛,感悟片刻,已然察觉了些许缘由,抬手一抓,就将一道虚影拿住,也不捏碎,却收入袖中。   “倒要瞧瞧,这背后又是何人布局……”   这等遥遥恶意,如同香火青烟,就是在陈错踏足神藏之前,只是道基修为,却是三身相伴、香火相随,这等寄托的恶念,也奈何他不得,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更何况,陈错自聂家父子、叔侄两人身上得了聚厚歌诀,对这般恶毒之念其实格外敏感,一下子就窥出虚实。   于是陈错也不理会正在聚集过来的众人,伸手一抓,就将那恶念凌空摄取,捏在手中,灵识渗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道恶念的里里外外都探查清楚。   于是,他皱起眉来。   “这股恶念,似是针对于南康王府的血脉而来!甚至,可能是冲着南陈宗室的血脉而来!其内满是腐蚀之意,不光腐蚀性命,甚至连气运都牵扯其中,想要做到这一地步,可不简单,这南康王府再怎么说,也是南朝宗室血脉,受阴司护佑,现在连气运都被人惦记上了,难不成有血脉后人被血祭了不成?”   陈错当初在太华山的书洞中观看了不少书籍,其中很多知识平日里用不上,但真碰上了,便能立刻洞悉缘由。   只是他还在想着,忽有一阵清风来,紫玉真人便落到了身前。   “见过真人。”微微感应,陈错就察觉了其人身份,这时人群中又有灵崖传念,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昆仑真人等在此处的用意。   “想来你该已经知道贫道为何在此了。”紫玉真人淡淡说着,神色如常,“不知,你可愿往昆仑做客?”   陈错笑道:“现在俗世颇多,一时半会是难往昆仑的。”   “甚好。”紫玉真人点了点头,而后顺势架起云雾,竟是挡着众人的面,直接便升腾而去!   见得此情此景,围观的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灵梅立于人群中,见状也是面露遗憾之色,低语道:“这位紫玉真人何等高傲,咱们这些人,平日里要和他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小心,我之前去给他通报那次,更是踌躇好久,端得气势非凡,更是毫不掩饰对师门安排的不满,如今陈君子归来,本以为要见着一场明枪暗箭,甚至还要真个动手,这人怎么就走了?”   “怎么?”灵崖顿时不乐意了,“听你这意思,还期待着陈君与真人动手不成?陈君便再是天赋异禀,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不过刚刚长生,若是对上虚实真人,也是要吃亏的!”   灵梅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摇头道:“师姐误会了,咱们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陈君就是再厉害,面对归真也要吃亏,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灵崖冷哼一声,看向陈错,不复多言。   灵梅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渊泉却忽然开口:“这其实也不奇怪,许多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位真人既是碍于师门命令,不得不在此处等候,偏偏一身本事,还无用武之地,自是要找个借口,离去了方能念头通达。”   “好像是这个道理。”灵梅点点头,看着最身旁师姐的脸色,就又道:“师姐,真人既走,咱们不如过去问候一二?哎?别这么看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着其他几位入了神藏的,包括咱们家小师叔,那不都被昆仑给弄去了吗,这好不容易留下一个,不得好生问询?”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看向陈错身边的那头小猪,觉得颇为眼熟。   灵崖却道:“紫玉真人未能邀得扶摇子,可保不齐那各家宗老还要过来投影,亲自出面,须知,先前留下紫玉真人,只是为了防止神藏异变,有个人能当场应对,现在扶摇子既出,见周围没有异样,那位真人才能甩手离去……”   渊泉却摇头道:“未必,若打算投影,方才得了消息就该第一时间过来了,之前小师叔他们出来的时候,宗门各老第一时间就投影过来了,但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其中可见一斑。”   “有道理!”灵梅点点头,看着周围众人都朝陈错那走过去,甘蒙就对灵崖道:“师姐,咱也过去打个招呼,若论亲近程度,咱们可比其他人要亲近多了!”   “不忙,”灵崖摇摇头,抬手指着一人,道:“陈君还有事要处置。”   灵梅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正是陈方华,这才明白过来:“是了,这是陈君的血脉亲人,匆忙赶来,肯定是有事的。”   “岂止是有事,怕是这背后还有不少牵扯……”渊泉冷笑了一声。   灵梅立刻凑过来,问道:“有何发现?”   渊泉笑而不语,指了指前面:“看下去自知。”   说话间,陈方庆已经到了陈错跟前,而后便踌躇犹豫起来,先前的焦急、慌乱都被心底的怯意压下去了。   见着这一幕,其余修士也停下脚步。   陈错抬眼看向陈方庆,道:“你我既是血脉兄弟,无需这般拘谨。”   陈方庆听得此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跟着看着自家兄长被众仙众星拱月的样子,心中生出孺慕与骄傲,再想起家中局面,这心里终于有了主心骨。   不过,不等他开口,陈错就道:“家中可曾结交方外之人?”说着,他看向了后面的周游子。   一听此言,陈方华叹了口气,就道:“几年前,大兄自南方归来,结交了一妖道。”   .   .   南陈,建康,南康王府。   后宅正厅中,一身锦衣、面容红润的陈方泰端坐主位。   对面,一名仙风道骨的道人微微一笑,道:“王上,放心,贫道作法,无人能发现此事!就是王上那位入道修行的兄弟,也是不成的。”   “那就好,那就好!”陈方泰笑了起来,“道长尽管去做,本王自然全力支持,南康王一系,一直皆是靠着我来支撑,如今天下局势变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若不抓住机会,靠着一个求仙的虚名,能有什么建树?”   道人立刻称赞道:“王上英明,只要王上有此决心,定可以逆天改命,力挽狂澜,成为大陈救星!逆转以北统南的命数!” 第三百四十七章 谋国长算,弹指须臾   “周齐北方鏖战,双方是打出了真火的,尤其是齐国,因着前期战事不顺,因此调度了大量兵马北上支援……”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陈错端坐主座,陈方华、周游子、崆峒的灵崖、灵梅和渊泉敬陪在旁。   方才陈方华正要讲述此来缘由,却被崆峒的渊泉拦住,指了指周遭。   几年下来,陈方华已不再是那个懵懂归国的少年,一看就知缘由,于是将一行人引到帐篷中。   不过,似是见着有崆峒之人在,他并未接着开头的话说,而是先谈及天下局势。   “天下之势,天下秩序……”   陈错心中一动,便详细询问起来。   陈方华精神大振,也是侃侃而谈。   “……齐国兵马既去,淮南一带空虚,吴明彻奉命领军北伐,大败北齐兵马,将那淮南诸地都给夺了回来,今上为此大喜,便升了吴明彻的官职,为司空、车骑大将军、南兖州刺史,更封南平郡公!”   “名头可真多!这位陈国国主还真舍得给出!”灵梅听着,不由咋舌,“我虽是山中人,也知开疆拓土的功劳有多大,那是要名传后世的,难怪一口气给这么多名头!”   她话音落下,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寻声看去,见是渊泉出声。   他也不遮掩,笑道:“这么多帽子戴下来,恐怕这位吴将军不得不回建康受封了,如此一来,这被他打下来的土地,肯定要交给其他人来牧守,而这个人……”他先是看了陈方华一眼,跟着瞥了陈错一眼,就迅速低下眼帘,“最好是宗室。”   “正像这位仙长所言一般,”陈方华点点头,“按着今上的意思,得派一位宗室过去镇守。”   陈错开口道:“在安成王当皇帝之前,陈家宗室一直人丁稀少,现在虽然生了好多,可年岁都不大,资历、年岁适当的人不多,听你这意思,是陈方泰被他看中了?”   “正如兄长所料!”陈方华点点头,略过了陈错对“安成王”的评论,“大兄他……他虽在南方闯了祸,但父亲毕竟于国有功,又有二兄你的面子,今上对他依旧看重,最近几年更时常委以重任,唉,他不仅不知珍惜,还不知死活的结交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陈错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陈方华。“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妖道?”   自照面之时起,他就注意到陈方华身上缠绕着一道道恶念,和自己出神藏时碰到的一般无二。   陈方华的表情越发郑重,却未立刻说起,而是瞥了一眼营帐中的其他人。   渊泉见状,便笑着起身,道:“我等还有些事要处置,此番能结交师叔,已是心满意足,先行告辞。”   “陈君且忙碌。”灵崖也是起身告辞,拉着灵梅一起离开。   转眼间,营帐中就只剩下陈家兄弟与周游子。   陈方华这才道:“那妖道名为‘景华年’,听大兄身边的人说,那妖道是他在南方为官时结交,他在南方做的好些个荒唐事、混账事,背后都有此人身影,很多事甚至就是被这个妖道怂恿……”   “大兄方归来的时候,日日沮丧,借酒消愁,大娘因此唉声叹气,想了许多法子都不奏效,连今上都得了消息,派人过来安抚,依旧不见起色,直到那妖道从南方北上,到了府上拜访,不过两日,大兄就重新振作起来。”   “他上下疏通,借父王的遗泽、大娘的人脉、家中的钱财,与二兄你的威望,很快就重得官职,但他尤不满足,更听得那妖道的一番妖言……”   说到这,他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那妖道说,当今这天下三国,看着各有繁盛,花团锦簇,其实都无五十年国运,最后的结局,会如炎汉之后的三国一般!”   “哦?”陈错略感诧异。   按着原本的历史趋势来看,南北朝的最后三国,就是北齐、北周和南朝陈,其中齐国为北周所灭,但北周很快就被杨隋所篡,而后新生的大隋南下灭陈,令天下重归一统,并为盛唐奠定了根基。   但陈错是因前世经历才有这般认知,单纯用术数之法推算,未必有把握能探得清楚。可这个所谓“妖道”居然一开口就直指关键!   巧合,还是真有本事?   “大兄对此深信不疑,兴起了要力挽狂澜、延续国祚的心思,更为此在家中举行邪法,说是能聚集宗室气运,以擎天倾……”   “聚集宗室气运?”陈错笑出声来,“那道人于南方结交了陈方泰,一路跟到建康,这最终的目的,终是落在陈国的宗室身上。”   “妖道这是要聚龙气!”周游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但他既然敢算计南朝龙气,背后的势力肯定不小,否则动了这个念头,还敢去南朝都城,定有灾厄,毕竟南朝可是有阴司都有册封的正神护佑的!”   说着说着,他也压低声音:“我等这次过来,就是将这些消息如实通报,让君侯知晓暗流,也好早做防备。待得日后时机成熟,君侯可邀得太华诸仙南下,看能否将那妖道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陈方华一怔,张口欲言,但最后沉默下来。   陈错笑道:“听道长的意思,若不拉起仙门兵马,还不好南下?那你也该知道,仙门可是轻易不涉凡尘的,有碍修行。”他看着面前的道人,眼神意味深长。   周游子颇为尴尬,但还是道:“寻常王朝事自是有损道行,但君侯本就是陈国宗室……”   “我其实也不想蹚凡俗朝廷的浑水,又怎会将这个难题抛给同门?何况……”陈错的语速不疾不徐,“陈国不是有供奉楼么?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妖道看着是缠着陈方泰,目的却落在陈国宗室上,乃至危及陈国国运,这等事,抛开我这修士身份,单纯一家郡王可是处置不了,供奉楼这时候还不出面,养着有何用?”   周游子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颓然叹气,道:“供奉楼内派系林立,南方各家宗门、旁门几乎都列其中,偏偏无人能够服众,以至于相互牵扯,已然不能成事,这次妖道祸乱王府,甚至还有供奉楼的人牵扯其中。”   陈错就道:“这么看,这供奉楼已经被人渗透成筛子了,留着也无多大用,说不定还有隐患,如果有机会,不如裁撤了。”   周游子立刻警惕起来,须知,他定心门如今也是供奉楼中一大派系,最近几年更是持续投入,已然得了部分权柄,若被裁撤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大争之前的布局,也彻底白费了。   一念至此,周游子不由道:“供奉楼的乱象主要还是令出多家,原本的楼令黑水祸君为了恢复修为,闭关多年,将好大权柄给了个女流,那女子玩弄权术,才成如今模样,若能有个话事人统领,局面自然。说到底,当初之所以建立供奉楼,为的还是保大陈江山社稷的安宁……”   “不用跟我说这些。”陈错摇摇头,“供奉楼如何,我不感兴趣,但此楼建立至今有不少年头,再加上机构臃肿,各方牵扯、彼此妥协,也就办不成事了,不然,道长何必来此?”   周游子苦笑起来:“确实有这么个意思,但供奉楼对南朝而言,也确实不可缺,否则北地来袭……”   “若是放任不管,北地南下之时,说不定这座楼反而是隐患,”陈错直接打断道:“当然,我这般说,其实也有私心,盖因这事于我道途有益,这无须遮掩。”   周游子一愣,咀嚼此言,感到越发复杂,只好道:“君侯这几年道行一日千里,但正因沉心求道,难免势单力孤,若不求助师门……”   陈错却忽然对外面道:“两位也听了好一阵子了,进来吧。”   陈方华一怔。   周游子却悚然一惊,赶紧释放出自家的灵识,只是得到的反馈却是朦朦胧胧,不仅不见完整,甚至还隐隐有着刺痛。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周游子并不意外,因为这个临时搭建的帐篷位于天然大阵之内,而在阵中,修士的灵识是受到限制的,只能简单的靠着五感去探查、去感知。   但周游子的五感却告诉他,外面并无旁人。   “哈哈哈!”粗犷的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果然还是瞒不住阁下!”   随即,一只手拨开了帘子,跟着两个汉子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碧眼紫发,留着浓密的胡子,后面的则是一身道士打扮,背着长剑。   为首那人笑呵呵的道:“好在吾等本也没有想过能瞒住阁下,狼豪见过阁下!”   那个道士打扮的男子亦拱手道:“张竞北,见过陈大哥!”说话间,还刻意前踏一步,越过狼豪。   “原来是你们。”陈错先对张竞北点点头,随即看向狼豪,“当时便曾几次感应到你,这模样有些变化。”   狼豪在陈错继承河君之位时,曾与灵崖等人同行,乃一异类修士,知晓香火之妙,曾遥寄河君;张竞北曾和陈错通往河君宴席,困在世外河境,也算有着交情。   这两人不知因为什么,竟是走到了一起,但看这样子,却不甚融洽。   那张竞北倒是干脆,拱拱手,就道:“可算是把陈大哥给盼回来了,我这阵子时常来此,就是想念大哥,如今一得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   周游子眼皮子跳了跳,心道:还真有人,而且一下就是两个,听这口气,和临汝县侯还是熟人。   默默感慨,周游子犹记得初见陈错时的情景,自己举手之间便将之镇住,而今这局面却已是颠倒。   “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他更加担心起来,这帐中事既被人听了去,会不会走漏消息?但看着陈错神色如常的样子,又将担忧憋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狼豪见礼之后,就拍着胸脯,看门见山道:“某家早就拜了尊上,一直想要孝敬您老人家,可惜苦无机会,今日天赐良机,那妖道之事某家都听见了,这等小事,岂能让尊上出手?某家自当为尊上解忧!”   张竞北一挑眉毛,不甘示弱的道:“该是我为陈大哥分忧才对!我与陈大哥那是过命的交情,何况叔父也嘱托我,以兄长之礼事之!今日这事,我责无旁贷!”   一番表态说完,他又拱手道:“好叫大哥得知,自与大哥分开,我这一年中结交了几位好友,做了些事,如今被一同称为河东五子,我那几个好友,个个道基巅峰!若是吾等出马,一个造化道的妖道,何足道哉!算起来,南朝的都城还未去过,正好去见识一番!”   这话说得周游子胆战心惊,生怕这两个人真要是一个冒进,将局势给搞乱了,说不定更难收场,立刻就要出言。   陈方华却抢先道:“算算时间,两位若是动身南下,我那大兄该已经得了职位,前往淮南了,再去建康,可能要扑个空。”   张竞北顺势就道:“那就去淮南!”   周游子一听,心更凉了。   陈错则道:“两位既有此心,怕也拦不住,既然如此,便劳烦两位走一趟了。”   狼豪顿时大喜,仿佛得了莫大便宜,忙不迭的抱拳道:“那某家这就启程,还请尊上静待佳讯!”   张竞北如何肯落于其后,也道:“我这就召集好友一同南下!”   说话间,竟是生怕陈错反悔一般,拱拱手,就争先恐后的告辞离去!   等人一走,周游子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君侯,这两人是在外偷听……”   “我若不许,他们再有本事,也听不到分毫!”陈错看了周游子一眼,后者一个激灵,这才知道,面前这位君侯怕是早有筹谋!   一念至此,他不由暗暗叫苦,想着这次北上难不成要弄巧成拙?   他自是不会知道,眼前这位君侯几年之前就和造化道对上了!   如今梦泽中镇着一个造化至宝,大河底下镇着个造化长生,更不要说,那万毒珠、聚厚歌诀都是从造化道手上得来。   真要是算起来,陈错出了神藏的消息只要传出去,就是坐着不动,造化道的人也必然会找上门来!   除此之外,陈错这次的神藏之行,踏足长生,体察前路,正想着要如何完善自身道途,结果周游子二人带来的消息,明显牵扯着王朝气运、天下局面,岂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给了陈错一个抓手,能去感悟天下秩序!   正想着呢,却见陈错屈指一弹,一点厚土之意落下,缠绕在周游子身上。   顿时,周游子顿觉心田活络,意念之中光影变化,一股历史的厚重意境潜入心头,瞬间这境界就有了提升的迹象!   他不由一惊,再看陈错,表情是敬畏混杂着疑惑。   “当初你为我拔鬼,耗费了一颗心田种子,损耗道行不少,于我有恩,今日既然又见了,我在修行上略有心得,自当回报。”   周游子赶紧道:“愧不敢当,当初贫道贸然行之,险些铸就大错!岂能受此大礼?”   “错了!”陈错摇摇头,道:“道长你当时心田不过两颗种子,却为我耗费一颗,这才是大礼!受得起!”   周游子闻言,心生暖意,还待再言,但得了这馈赠,已有感悟自心底涌现,他知道机会难得,,只好就地盘坐,沉淀心念。   陈方华在旁边看着,又是敬佩,又是羡慕,却不敢多言。   这时候,陈错朝他看了过来,笑道:“你大老远的过来通报,也辛苦了,我虽蜕了俗缘,但修的不是忘情绝性之法,何况既有宵小算计,也得让他们明白,胡乱伸手,那是要出事的!”   陈方华登时肃然,刚刚站定,就见陈错凌空一抓,便有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在背后流窜,更有不少要渗透血肉,让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陈错笑道:“莫怕。”   说话间,丝丝缕缕的阴寒恶念汇聚其手,五指扯动,分化成弦,跟着轻轻一弹。   咚!   一声轻响,有如泉水叮咚。 第三百四十八章 济世裱心   建康城外,有车队前行,护卫如云,仆从如雨,浩浩荡荡,引沿途之人侧目。   城墙之上,也有不少人远远眺望,其中就有两人,身着黑衣,站在一处角落,不远处虽有兵卒巡查,却对二人视若无睹。   其中一人面孔偏向阴柔,说道:“走的有些急,不过这颗棋子很有用处,只要他到了淮南,就可以顺势布下祭阵,那里原本是齐国之地,现在虽被陈国占据,但并未消化,反倒成了一片三国之外的无主之地,正好规避阴司,到时候不光能炼化了这陈方泰,让他彻底成为傀儡,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将那异数控制住!”   “这陈方泰比他那兄弟可差远了!”另外一人体格强壮,却发出冷笑,“那个异数固然让咱们损失了人手,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厉害人物,连尊者都因为其人,先后几次下令!但这陈方泰就是个绣花枕头、酒囊饭袋,还自以为有大志,其实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说到底,不过是给自己的荒唐行径,找一张名正言顺的虎皮罢了!”   阴柔之人做出扯线的动作,笑道:“正是这样人才能利用,景师弟已经掌握了陈方泰的心思,布下蛛网,缠绕其欲念,就等着炼化成牵线傀儡了,等此人心境再被挑拨……嗯?噗!”   说着说着,这两人却是忽然齐齐一震,而后口喷鲜血,脸上露出惊怒交加之色!   “是谁!居然胆敢暗算你我!”强壮男子一边吐血,一边怒吼,他的脸上竟有丝丝缕缕的青紫之气浮现,其中恶念翻滚!   “不是暗算,是反噬!”阴柔男子捂住胸口,脸上同样有青紫之气涌出,他艰难出声,“这是……这是种念之法被人给破了!”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一愣,都明白过来。   “是陈……不好!”   惊呼一声,二人同时转眼,朝着远处的车队看去,却见二人脸上的青紫之气忽然聚合起来,一起朝着那车队扑去!   阴柔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抓出,阵阵血光涌出,拦住了青紫之气,但他的脸上也立刻有青筋浮现。   那强壮男子见状,忍着体内翻腾,低语道:“在建康施展术法,一个不小心,可是要……”   “暂时顾不上了,”阴柔男子勉强回道:“你我只是从旁协助,就受此反噬,景华年乃是主祭之人,若被反噬……”   .   .   另一边。   城外车队边上,本吸引了不少人过去,众人指指点点,但很快,就有知道内情之人上前低语,说出了这车队之主的身份,马上人人噤声,快步散去。   “王上之威名,当真是令人听之肃然!连这沿途之人也不例外!”   最为华贵的马车之侧,有锦衣豪奴相随,见着这一幕,都啧啧称奇,口中称赞。   “小小奴才,也学旁人奉承,这外面的人哪里是肃然起敬,分明是畏惧本王的恶名!”   马车里,陈方泰端坐其中,先是对着车外说了一句,跟着又对身边的道人,道:“我这名声,已是彻底臭了,现在人人都当我是手握权柄,就胡作非为之辈呢。”   车外豪奴顿时讪讪而笑,不敢再多言了。   车内的道人则道:“寻常人肉眼凡胎,不知王上良苦用心,根本不知道,王上为了这家国安宁付出了多少!可惜,这天下大势着实难改,因此王上之前种种努力都功亏一篑,反而因此留下了不少恶名。”   “无妨,我之心意,凡尘俗子不懂!”陈方泰哈哈一笑,神色豪爽,“这也是本王志在匡扶天下,这才能受得起委屈,待得天下太平了,必要随心所欲!到时候,父母之命也好,朝廷法度也罢,都不要来约束本王!大志得舒,大权在握,宝鉴通神,方得逍遥!”   道人满脸敬佩,赞道:“王上这般心志,才是做大事的人!”   “不用给我戴高帽。”陈方泰笑着摇头。   道人却正色道:“贫道可不是奉承,王上心志确实远超旁人,这从许多事上都看得出来,远的不说,就说今日之雷厉风行,几乎是诏书一下,王上就立刻上路,半点都不耽搁……”   陈方泰摆摆手,道:“本王也是担心局势有变,你是不知道,这个位置有多少人争抢!那淮南虽经历了几次战乱,但依旧还是富裕之地,油水多着呢……”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话锋一转,“当然,本王不是贪财,心里装的是大局!本王要做的事,每一个都却需要大笔花费,不多搜刮……收缴一些钱财,是不成的。”   “贫道明白。”道人点点头,还道:“王上这般念头,其实暗合天之道,若去修行,只是这股子意念就必定成就不凡!”   “抬举我了!”陈方泰哈哈笑着,忽然眼神一动,“景道长,你是神仙中人,有见识的,你说本王那二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王若是修行,能否比得上他?”   说话间,不等那道人回答,陈方泰先就低语道:“他原本是个什么模样,本王最是清楚,唯唯诺诺,若不是本王在,不知多少人要欺侮他,这样的心智为何能成就仙道?”   道人眯起眼睛,没有忙着出言。   果然,陈方泰接下来就道:“有些话,之前在城中不方便说,现在那建康城的名士,十个有八个推崇他,还给他冠以梦中仙的名号!”   顿了顿,他继续道:“先前好友来访,本王说起二弟少年时的趣事,立刻就惹得友人不快,还说我是编排他、抹黑他,甚至还因此对本王一番劝导!所以在城中,哪怕是在府中,我都不好多说,因为那府中自管事以下,人人皆称赞二弟,我说个什么话,不消半天就要传到娘亲耳中,被叫过去,就是一番教诲!”   说到这,陈方泰的脸上已浮现不快,他似在询问,但像是在自问——   “在过去,本王何曾遇到这般局面?”   他露出了失望之色。   “说到底,本王万万没有想到,娘亲竟那般偏心!本王和二弟都是她的儿子,结果二弟在她口中样样都好,一提到就是满脸笑容,见到了本王就满脸愁容、唉声叹气,这里面的区别,不就是二弟走了好运,被仙门给收去了!若是本王能碰到仙人,又怎么会比他差?要知道,是本王继承了父王的爵位!”   道人在旁边好心安慰道:“那是老夫人不知王上的良苦用心,只要王上拯救家族、国族于将倾,到时不光老夫人会醒悟,就是这国朝上下之人,又有哪个会不敬重王上!”   说着说着,他见陈方泰眼中满是渴望之色,于是继续道:“除此之外,一旦大祭得成,不光是大陈能浴火重生,就是王上也能从中获得无穷好处,真正将那部《通国宝鉴》修行完成,化王朝气运入身,从此人国一体,佛道同流,羽化登仙,成就极乐!”   “好好好!”陈方泰的眼中异彩连连,“可惜本王过去未曾看出这成仙的好处,留恋凡俗之物,要不然当初借助广州、交州的地利,将那些土邦小国做祭,早就奠定基础了。”   “福祸相依,此种大神通本就要从血肉凡俗中衍生,若王上有了修为,反而不美,所以该一直保持凡躯,直到大祭完成,一跃过龙门!”道人慢慢压低声音,“有道是厚积薄发,王上既以血脉奠基,那一旦大祭完成,王上还能将同源血脉身上的神通,摄取过来!”   陈方泰眼睛更亮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见得此景,道人轻笑一声,拢在袖子中的左手,慢慢抓住一团跳动不休的光团,其中所蕴含着的,是一滴鲜血,有汹涌欲念从中迸发,绽放光辉。   “快了,快了,待我彻底掌握了陈方泰的情绪,将他炼为傀儡,这南国之气运……”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中,远方的城墙上,那两个黑衣人颓然倒地,已是掌控不住反噬之力,青紫之气瞬间挣脱出来,呼啸而至,挟着一团劲风,直接扑向了道人!   他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逆转心火,运筹于幕   “道长,用通国宝鉴摄取神通这一点,本王还有些事想要请教,道长你……”   陈方泰在听了那道人的一番话后,原本沉浸于对未来的遐想中,可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位道长竟是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晃晃!   “道长,你是怎么了?”   “贫道……贫道……”那道人不仅脸色铁青,额头上更有一道又一道的青筋不住跳动,浑身震颤着,说话的时候目光一转,落到了陈方泰的身上,顿时将后者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已然是血红之色,瞳孔竟化作竖瞳,诡异而邪魅,眼底似有一团火焰跳跃、升腾!   就算陈方泰自忖凭着个人魅力,已将这道人折服,平日里视之如仆从,却还是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但道人马上闭上眼睛,跟着艰难说道:“贫道先前修炼新法,练功出了岔子,须得去调养一下,先行告辞!”   说着,他甚至都顾不上行礼,也不等陈方泰发话,就匆匆离去。   “练功练岔了?”   陈方泰满心疑惑,跟着便见那道人脚步踉跄的离开车队,然后头也不回的穿过直道,竟是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森林中!   跟着,整个地面震颤起来,密林中传出阵阵嘶吼,还有一道道青紫烟气升腾起来,而后群鸟飞舞!   这一幕,立刻看的陈方泰一个哆嗦!   “这些旁门的修行之法实在是太过凶险了!简直……”   心中颤颤,但很快他又忍不住自我安慰道:“以王朝气运为根基,堂堂正正,和这些邪门功法是不同的……”   .   .   “唔……”   丛林深处,那道人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汗透衣衫,更有层层叠叠的粗毛从衣服下面冒出来,但很快就重新缩了回去,只是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道人才颤颤巍巍的重新站起,脸色苍白得有如白纸,嘴角残留血迹,更是剧烈喘息,眼睛里则充斥着惊惧和痛恨。   “祭法反噬!这陈氏宗室的血脉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那一人!他果然从神藏中出来了!这么快便发现了,之前的种种布置,在他面前形容虚设!难怪连尊者都那般看重于他!必须得在其人腾出手南下前,先将大祭基础奠定好,迟则生变!唔!”   道人一边想着,一边调息起来。   方才功法反噬,他一身本事无从施展,但现在压下去后,五感顿时清明起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林外车队停下,明显是在等待自己。   “刚才事发突然,在马车中根本无从遮掩,被那陈方泰见了,说不定要动摇他的心念!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见得此时的狼狈模样,必须得整顿之后,方能重归……”   这般想着,忽有一只血鸟扑扇着翅膀落下,立于道人肩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哦?原来你们两个也被反噬了。”   道人脸色微变,但旋即深吸一口气,面色坚定的道:“无妨,不过一时挫折罢了,我虽自信布局稳妥,却也预防着今日这般景象的。”   那血色小鸟又叫了一声。   道人面色再变,跟着便干脆的摇摇头,道:“我说的那些,都是为了诓骗陈方泰罢了,自己怎么会当真?我本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瞒得住他,但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或许和之前离开的小老鼠有关。”   他缓缓的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鸟。   “但说到底,这未必是坏事,只要能掌握清楚那梦中人的行踪,反而方便咱们行事,毕竟除非他说动太华山来袭,不然靠着一人之力,想要对付咱们衍法宗?”   说着,他一张嘴,将那小鸟整个吞入口中,咽下去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迅速恢复。   站起身来,道人健步如飞,身上血迹隐没,汗迹蒸腾。   “比如这次,虽事发突然,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可除了反噬,我等并未损失什么,反而得了示警,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次打草惊蛇了之后,会让我等加快推进!等他回过神来,一切便都晚了!”   .   .   天然大阵之中,陈错坐于帐篷之内,右手抓住一团变化不定的火焰。   心火。   陈错原本便衍生出了三火神通,在踏足长生之后,这神通并未消减,反而在神藏历练中有了蜕变,在结合陈错的长生之念后,已然具有了更多妙用。   “以恶念咒术缠绕血脉,乃是一柄双刃剑,既能用来制人,更会受制于人,借着三火神通,将其人念头窃取一部分过来,并不算是难事,毕竟这相当于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三人该也是造化道的一支。”   这般想着,陈错回想起有关造化道的信息,当初他在太华山的书洞中曾见过卷宗典籍,但因着缘故,典籍上对造化道的详细信息纪录甚少。   “仙门八宗,造化道就是三宗六道,我目前接触过的,便有那乌山宗、巫毒道、乱道,再来就是这个衍法宗了,听名字就是三宗中的一个,不过他们口中的尊者,不知是何来历,和那黑翅大鹏在神藏中的称呼相同,嗯,抽个时间询问一下黑幡……”   这般想着,陈错的心里主要关注的,除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外,就是他们曾经提及的……   “通国宝鉴。”   心火逆转,传递回来的念头和记忆残缺不全,很多地方支离破碎,但其中关键还是让陈错把握住了。   “衍法宗的行事目的,该是和王朝之势、天下局面分不开的,倒是可以为我所用!所以于公于私,这次的事,我都要插手!毕竟,这踏入长生,若想要凝聚道念,更进一步,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沿着先前那参悟天下运转之理的道路去走,毕竟……”   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颗小树在迎风摆动。   “这条路,已经扎根在七棵道树跟前!”   与此同时。   “哪有这么留人的,这不是成心当甩手掌柜吗,这闹来闹去,到了最后,还是得让某家出马相邀,问题是,某家哪来那么大的面子?既然愿用传承之法为引,为何之前不让老七去说,反要让某家硬着头皮上,某家这容易吗!”   大河边上,正有两人垂钓,一高一矮,二人都是做道人装扮。   说话之人,是个满脸虬须的大汉,看着威猛,却愁容满面。 第三百五十章 入戏若深仙惘然   大汉声音刚落,旁边的少年便轻笑出声。   “南冥子,你笑甚?”大汉顿时有几分气恼,“当年若不是罕言子拖后腿,岂能便宜了你?那某家如今也不用如此烦恼了!”   “秋雨子师兄说的是,但往事何必多言?”少年道人收起笑容,“不过,师兄当初可是和师弟说好了的,要在此处坐镇,你如果贸然离开,河中镇压的造化道修士有个什么变化,怕也不好交代。”   这两人自然就是秋雨子和南冥子了。   当初,陈错在前往神藏之前,已然有了预感,知道自己将入其中,所以在临行之前,特意请托秋雨子照看大河——   他先前曾将一名造化道的长生修士镇压其中。   陈错的四师兄南冥子,在给出了土行至宝息壤后,便去处理了首尾之事,也留在此处照看。   现在,一听南冥子之言,秋雨子笑得更加苦涩,叹息着道:“师弟,方才师门传来讯息,确实是让某家放下手中之事,就与你那师弟有关……”顿了顿,他看向对方,“可别说,你没察觉到,陈家小子已经归来。”   “贫道自是注意到了,”南冥子点点头,“师弟此番气息重现,比之一年前更加隐蔽了,若不是有师门信物作为媒介,根本发现不了,可见他修为精进,已近返璞归真,怕是不亚于贫道,甚至尤有过之!我太华山,自此又多了一位长生!”   “行了,别在某家面前抬举自家人了,你和罕言子他们说说也就罢了,你和某家说,某家反手就是个赞成,你那师弟道行越高,越是证明某家的眼光独到!”   “可不是么?”他背上的桃木剑此时出声道:“所以如今关系到陈小子的事,这昆仑不就找上你来了?”   秋雨子一听这话,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命数使然啊!”   说着说着,他站起身来。   “谁让某家命苦呢,还是先去走上一遭,师弟,你在这帮某家盯紧点,若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通报某家,有你在,翻不了天。”话落,居然也不等南冥子回答,便驾云而去,宛如疾风。   感受着散去的风浪,南冥子摇头失笑,忽的,他心中一动,朝着一侧看去,但入目之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树林。   随即,他皱起眉来。   “以我的道行,该是不会看错才是,确实有人在旁窥视,但……”   看了一眼眼前的大河,南冥子摇了摇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屈指弹出。   那符篆顿时成了一只纸鹤,振翅飞出。   “叽叽叽……”   远处。   林中的一棵树上,灵活的小猴子以尾巴勾住树梢,好奇的张望着。   .   .   “二兄,周道长求见。”   “请他进来吧。”   帐篷里,陈错还是盘坐着,见着缓缓走入的周游子,笑道:“恭喜道长更进一步,有了今日的参悟,按着道长的积累,十年之内踏足道基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游子闻言,先是一喜,继而苦笑道:“贫道入门多年,资质其实一般,若不是得了君侯相助,想要筑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说着,他拱拱手,正式的朝陈错施了一礼,“此番,多谢君侯成全。”   陈错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笑道:“若道长能将心中烦扰放下,怕是踏足第二步的时日,还能提前个两三年。”   周游子一愣,随后摇摇头,道:“凡尘之事,纷纷扰扰,哪里是说放就放得下的?”跟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定心门的功法,便需要在凡俗炼心,以世事为刀,耕耘心田。”   陈错却意有所指的道:“世事似刻刀,红尘如泥沼,陷而迷其中,滚滚污泥落下,哪还看得见田园?”   周游子一怔,竟避而不谈,反而道:“当下,处处皆有事端,顾不了这么多了,远的不说,就说这近的,君侯先前派人去淮南刺探,难免显露痕迹,造化妖道筹谋许久,布局甚光,若不能一举诛灭,反而要打草惊蛇,那妖道有了准备,甚至隐没躲藏,便是隐患!”   陈错摇摇头道:“不要怕闹出事端,也不用顾虑太多,那道人是否为造化道人也不算要紧,何须畏首畏尾?顾虑重重后果,反而落入对方的节奏,况且……”   他注意到周游子的担忧之色,笑道:“那人图谋淮南,实是被咱们拿捏住了脉络,是他在明处,我在暗处,要算计他,法子多着呢,又何必忧愁?再者说来,我为修士,来去随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回山修行个几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周游子又是一怔,脸上露出了复杂之色,最后还是说道:“只是这事,供奉楼……”   陈错直接打断对方:“我虽未曾修行过心田法,却也看得出来,这心田之法纵然要入红尘历练,是用红尘之事来打磨道心、雕琢根基。红尘忙过日,人间醉往年。元心今何在?是人而非仙。道长,入戏莫深啊!”   周游子愣在原地,眼神震颤,整个人的思绪念头沸腾着,过去的种种念想不断闪过,隐约间,其心中灵田绽放光辉。   但就在此时。   有淡淡的黑雾在他眼中流过,将心田灵光遮盖。   “嗯?”陈错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看着周游子的心念跌落下来。   这半心道人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师门有令,身不由己,君侯身居于太华高门,有些事还是不了解的。”   陈错打量着对方,随即点点头,道:“道长既有主张,陈某何必多言。”   周游子一听,心中竟生惘然,便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尚未出口,又是陈方华打断。   陈方华还是过来传话的,他道:“二兄,有个昆仑山的仙长,要来……哎?”   他的话尚未说完,帘子已经被秋雨子一把拉开,随后这虬须道人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大马金刀的坐下,跟着就道:“陈小子,我的来意,你肯定是知道的,说吧,给个痛快话,怎么着,你才愿意去昆仑?” 第三百五十一章 极于九!   “算算时候,该是见到人了吧。”   昆仑仙境,桃林深处。   长发男子抬手拈花,目光穿越重重阻碍,见得一片灰雾。   身前,元留子恭敬道:“秋雨子与扶摇子交情不浅,有他出面,想来扶摇子也要给几分面子。”说到最后,欲言又止。   长发男子点头道:“甚好,待得将人请来,吾当见他一面。”他看了元留子一眼,“有话但讲无妨。”   “弟子斗胆进言,”元留子拜道:“扶摇子纵有天资,到底也是太华山一弟子罢了,何必这般礼遇?真要见他,只需要下令,道门至尊欲见其人,难道他还能拒绝?”   长发男子笑了起来,问道:“你道那扶摇子如何?”   元留子一愣,便道:“惊才绝艳,得天地造化之种!”   长发男子又问:“那为何当初不接引入我昆仑?”   元留子再愣,额头上居然有几滴冷汗,宛如肉身凡胎,但见着那双充斥着星辰的眸子看过来,还是硬着头皮道:“此事却有疏忽,但如扶摇子这般天资过人、惊才绝艳之辈,昆仑并不少见,引起天下异象的转世仙也曾有过,弟子便想……”   “不同的。”长发男子摇摇头,轻轻一弹指,手中那朵花飘落,花瓣九分,“吾欲得道,布局两百年,今天地生大劫,既是吾之磨难,亦是吾之龙门,这些你该是知道的!”   元留子浑身颤颤,额上冷汗越密,却已不敢言语。   秘境天空云雾滚滚,隐有闷雷。   长发男子轻笑一声,一挥袖,漫天云雾散去,晴空万里,淡淡说道:“天道有数,极于九,而今九有其七……”   “祖师……祖师……”元留子慌忙出言,抖得越发厉害了!   但长发男子却如未闻,自顾自的道:“先天有道谓之一,轮回生死谓之二,元灵褪凡谓之三,效法造化谓之四,道德教化谓之五,修真辟假谓之六,化念为神谓之七……”   噗!   元留子已是一口鲜血喷出,头上三花错乱,胸中五气翻腾!   长发男子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   “二十多年前,有大能转世,附身侯景,欲聚天下气运,塑第八道,道门得世外之令阻拦,最终菁英战殁十之七八,才堪堪姜娜侯景封镇,但第八道却已显其形,不在他处,就在……”   他摊开手掌。   满园花朵尽数离乱,花瓣飞舞之间,勾勒出四洲轮廓。   “天下!”   说完,他一挥袖,漫天花瓣重归于花径,微风一吹,令元留子一个寒颤,抬头再看长发男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莫非……莫非那扶摇子,那陈方庆……”   “必是大能转世无疑!”   长发男子闭上眼睛:“哪怕削去往识,舍去神通,断绝前后,清空命理,但只要布局,就有踪迹,更何况,他直接降生帝王家,宗室起家,既是点睛,又是破绽!”   “那这等人物……”元留子小心翼翼的抬头。   “他既是转世,又被吾识破,终是落入后手,或许还能为吾助力,更何况……”他深深地看了元留子一眼,“他既是孤身一人转世,来这凡俗之中寻求得道之机,那在对世外诸天上,吾与他更是同盟,利害一致!”   说话间,他微微低头。   “八十一年,这或许是你的布局,但也是吾的最后机会了……”   .   .   另一边。   “见过师叔!”   一见秋雨子走入帐中,周游子赶紧行礼。   秋雨子对周游子却无多少印象。   平日里叫他师叔、师叔祖的人太多,早已习以为常,加上现在心里有事,于是只是随意的瞅了一眼,就不放在心上,直勾勾的盯着陈错,等着回复。   “见过道长,你我许久不见了。”   陈错不疾不徐的行了一礼,才说道:“昆仑乃是仙门源头,终究要去拜访的,但我如今手上还有不少事要处置,待事毕之后才好拜访。”   秋雨子眼睛一亮,暗道还是老子有面子,这不,自己一开口,这陈小子不就松口了?   一念至此,他便想着再接再厉,就道:“那感情好,不如某家也出力相助,帮你将这事情给尽快平息了!”   “这事道长恐怕不好插手,”陈错直言不讳,“此事关系凡俗王朝,牵扯着南朝宗室,以及南北战事,如此,道长也要插手?”   秋雨子一听,顿时就是一怔,跟着笑道:“原来如此,你小子是南国的皇亲国戚,肯定是被人惦记着了,但插手南北争霸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红尘之事,若非必要……”   话说到一半,他见着陈错脸上的笑容,已然醒悟过来,于是又道:“这些话,肯定不用某家来提醒,你自是明白的。”   这话一说,周游子神色微变。   陈错则笑道:“不错,这次的事,算起来是有方外之人借南陈的宗室血脉,暗算于我,恰好我所求之道念,和此事有些关联,自是要顺手为之。”   “道念啊……”   秋雨子听着神情一阵恍惚,随即摇头失笑道;“回想几年前,你方入修行门径时的模样,谁曾想,不过区区几年光景,竟已是思量着道念之事了,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道:“也罢,既是牵扯到道念,又是那人主动找上门来的,这样的机会换成了某家,肯定也不会置之不理,某家这时候逼着你去昆仑,那就是阻道之仇了,这事干不得!”   “多谢道长理解,”陈错点点头,“不过道长若真有兴趣……”   “别别别!”秋雨子连连摇头,“虽说这事牵扯了修士,有了插手的机会,但某家修行的宗旨,就是麻烦事,能不沾就不沾,别说里面存着隐患,就算是好事,某家也不想去那红尘中再滚一滚,这好不容易拔身出来,入了仙门,若非修行所需,谁人会再入其中?”   说着说着,他竟是感慨了一句:“修行不易啊!”   一句感慨,说的陈错默默点头,而周游子则是脸色再变,眼神变幻,而后低头不语。   “你倒是开窍的早,可惜啊,这世间的事,往往是求而不得,得而非需。”那桃木剑此时开口,“你越是想要偷懒躲避,越是要被分派指令,来回奔走不得闲!”   门口的陈方华见着木剑开口,自然免不了一阵惊叹,但思及仙家玄妙,倒不觉得不可思议。   秋雨子则是一阵唉声叹气。   陈错却笑道:“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坏事。”   “嗯?”秋雨子眉毛一挑,“陈小子,你现在都学会说风凉话了。”   陈错摇摇头,道:“我修行至今时间虽不长,却也意识到,这修行之事夺天地之造化,自是要有种种阻碍、扰乱,若能一一克服,不仅能锤炼道心,更能精进修为!”   “听着有些道理。”秋雨子思索片刻,笑了起来,“好小子,这才修行了几年,就已是舌灿莲花,歪理说出来,某家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陈错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既如此,道长不如还在大河边上看着。”   秋雨子表情顿时一滞。   但陈错跟着就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道:“非是有意刁难,一来道长当初应下此话,牵扯道心,不好违誓;二来,这说不定也是修行磨难,岂非是个锤炼道心的机会?至于第三嘛……”   秋雨子听着,表情可谓精彩,但到了那第三点,也不由正色。   “……当下许多事端,都和那造化道有关,大河底下所镇之修士,同样出身于造化道,其中或有牵连,不可疏忽,若无道长这等人物看管,难免生变!”   说着说着,陈错又道:“何况,这边事了,昆仑说不定又要指派道长去奔走他事,不如就在那河边坐着,门中再有指派,只说受我之托,在河边镇着造化修士,岂不是就能避开了?”   秋雨子眼中一亮,跟着便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还是你小子为某家着想,不错,正该去河边镇着,这是个好差事啊,事不宜迟,某家这就回去,只说你小子还在考虑,省得待在这,门中若是过问,又要逼某家来劝你。”   陈错就道:“道长无需担忧,我不日就将南下,到时你就是来这里,也找不到我的人,岂不美哉?”   “走,赶紧走!某家也不多待了,走也!”   那秋雨子来的风风火火,走的更是宛如一阵风,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却留下了陈方华一脸古怪,欲言又止。   陈错看了他一眼,道:“方华,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陈方华大着胆子,道:“方才那位仙长,想来是不愿意做事的懒散性子,此番过来,还身兼上峰嘱托,结果未能办成事,按说该是心有不快的,结果走的时候,不仅满心欢喜,还一门心思的要去做兄长交代的事……”   “你这些年也学了不少,”陈错点点头,笑了起来,“这让人心甘情愿的做事法门,可以称之为福报之法,里面学问不少的。”   “日后还要向兄长请教,”陈方华有心求教,但看了一眼边上的周游子,却不在这上面纠缠,反而问道:“方才兄长说不日将南下……”   “不错,”陈错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随即,他神色微微一动,站起身来。   “接下来还要有人来拜访,这人情往来的,着实耽搁功夫,还是先行一步吧。”话落,他一步迈出,人已不见。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念长河扑朔   陈错这一步,身形变幻之间,就出了那天然大阵,随即辨认了方向,就要远去,但在他脱离大阵的瞬间,却是整个人猛然一晃,而后跌落下来!   “嗯?”   陈错落在一座山头,落脚之处深深陷入土地,裂痕朝着周围蔓延。   滂沱之力落在陈错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一甩袖子,一团光辉飞出被他拿在手中,而后整个人像是承受着滂沱大力,不断深陷!   被光芒包裹着的,乃是一道变幻不定的符篆。   “这要走之前,果然还要有一番布置,否则后患无穷……”   陈错周边的景象已然扭曲了几分,散发出阵阵涟漪,冥冥之中,竟与那大阵相连,遥遥呼应,似乎只要意念一催,便可与之相合!   时光权柄!   “这团神灵符篆源于那位人王妃子,此女甚是神秘,虽为神灵,却几乎不显神通,而且明显知之甚多,她与我说话时的语气和口气,似是相识,但我并不记得此人,这里面可能就牵扯着时光之力。”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大阵上,感受着大阵与手中权柄的联系。   “大阵所在的山谷,按说也该归属于云丘山脉,是那位山神的统辖之地,但自从神藏显化、大阵成型,这一片区域就像是被割裂出来一般,已和那山神权柄无多少关联,现在想来,里面就该有时光权柄的关系。”   这团神道权柄,是陈错在神藏大荒中所得,因有原主相赠的关系,这团符篆权柄并不排斥陈错,收拢起来亦不容易。   但因神藏局面波谲云诡、危机四伏,所以陈错并未选择一探究竟,直到方才一步离阵,有所感应,这才重新拿出。   “这符篆看着和其他符篆并无多大差别,但牵扯却不小,先不说时光之力的特殊,就说和这大阵相连,明显就不一般,更何况那尸骸原主的身份,若是我猜测的烛龙,那么恐怕也有牵连,毕竟在神话记载中,这位上古存在能操控昼夜、影响四时,明显也和时光有关,难保这其中不存着联系,贸然炼化,福祸难料,只是这东西这般留着,不加以掌控,同样也是个隐患。”   一念至此,陈错已是有了主意,浑身一抖,灵光自内涌出,抵住了身上的澎湃压力。   “正该想个稳妥之法,先将这权柄稳固下来,不说立刻炼化、参悟,至少要维持在可控的范畴,才不至于自缚手脚,否则只是顶着这股压力,就着实不便,生生去了三成修为。”   于是他收回目光,思索着方法之时,听到不远处的阵阵涛声,却是心中一动,于是再次一步迈出,竟是来到了那汹涌大河的边上。   浪花滚滚,水汽阵阵。   扑面而来的凉风中,陈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符篆,然后屈指弹出!   顿时,符篆落入水中。   大河滚滚如常,宛如万古不变。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低吟一声,陈错看着河流,却生感慨:“世间伟力,往往是无声无息最为恐怖,寻常时不曾察觉,真正察觉时,已非寻常。”   感慨间,陈错手上显化出一枚五铢钱来,在掌心转动不休,内里一枚符篆浮现,耳边便有钱币碰撞的种种声响——   那大荒虽寄托于梦,但确实是基于百年真实衍生,里面的生灵也有自身之念,寄托出来的香火烟气催生出来的神灵符篆,也不是虚假的,只不过比起在大荒时的一篆辖天下,在这人间尘世,符篆之力只能笼罩陈错周身十里。   “若是用之对敌,倒也足够了,只是符篆精妙,如这财货之道,更是直接自秩序、人心中衍生出来,内蕴玄妙,如果单纯只用来对敌,那就是本末倒置、暴殄天物了。”   这般想着,他却是一屈指,又将这枚五铢钱弹出,一样落入河中。   顿时,那河水沸腾起来。   陈错却不停手,身后持兵铜人显化,随着念头催动,那铜人竟是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大河之上,然后便松开了手上的一把把兵刃。   扑通!扑通!扑通!   兵刃一落,那河水越发汹涌!   紧跟着,陈错额间竖目骤然睁开,那瞳孔中一枚金色符篆缓缓浮现,绽放神光,与汹涌大河相合。   顿时,原本沸腾的河水,在被这灵光照耀之后,反而安静下来。   陈错抬手一招,平静的水面上立刻泛起金色涟漪。   “财货,天下之机要;兵争,千年之主题;大河,中原之源流;以此三者,用以演化时光,不说将那时光符篆炼化,该是能将之收拢、梳理,最起码该是能够镇住的吧。”   念头落下,长河忽的一颤,随即陈错意志猛然一动,顺着香火联系延伸出去,于是眼前景象骤然变化,看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虚幻溪流,自过去而来,浩浩荡荡的朝着未来奔涌而去!   “这是……”   一道道荡漾起来的水花中,无数与财货、兵锋有关的片段蜂拥而至!   顿时,陈错心头一颤。   “这是……”   .   .   与此同时。   大阵之外,两道身影缓缓浮现,赫然是云丘山神、平阳城隍。   两神神色肃穆,挟着名帖、请帖,驾云缓行。   那城隍传念道:“此番邀请大河水君,天宫倒是舍得下本钱,可见是大劫将至,天宫也按耐不住,要下注了。”   “世道越发凶险了,”云丘山神叹了口气,道:“先前天地异变,如今乱世将临,你我依托于香火神道,太平时还好,若是大乱,信民离散,可就难说了,如神藏这等劫眼,还是少沾染为好。”   平阳城隍叹息着点头,道:“帖子一送,后续再有何事,都与你我无关了。”   哗!   这边话音刚落,远处忽有一道剑光疾飞而至!   转眼就化作一人,高冠博带,五柳长须。   他见着两神,便拱拱手,道:“看两位的模样,该是此地的地祇,在下剑宗南里受,敢问两位,此处该是神藏大阵吧?”   “剑宗长老?”   两神心头一跳。   山神道:“不错,此处正是神藏。”   “多谢道友!”南里受点点头,拱手拜别,便御剑落下。   这人一走,两神也不再耽搁,便向阵内传话,说是要拜访,结果过了许久,都不见回应。   “昆仑的真人走了,里面便无人主持,但咱们挑明了要拜见河君,为何河君也无回应?”   两神说着,心道不妙,顾不上许多,以灵光覆盖神躯,一前一后的入了阵中,等祂们循着人念来到那顶帐篷前,注意到此处已聚了几人——   除了方才见过的剑宗长老,还有几个,个个气度不凡,却围着个凡人,询问那太华山扶摇子的去向。   “神藏大阵里,怎会有肉身凡胎之辈?”   眉头一皱,平阳城隍聆听几句,看出了这凡人的跟脚,正是河君同父异母的弟弟!   “诸位,我家兄长真的已经离去,不在此处!”   面对大小宗门修士的追问,陈方华有些慌乱,将情况和盘托出。   “这位小君子,便是扶摇子不在,你是他的血亲,总归知道他的去向吧?”剑宗南里受出面问着,神色如常。   陈方华踌躇犹豫。   周游子则主动上前,道:“扶摇子乃是南陈的临汝县侯,那陈国朝廷出了些事,君侯赶去相助,诸君若想见他,贫道愿做引荐,请几位南下建康。”   陈方华一听,眼神变幻,却不出声。   众修士却眉头一皱。   有人就摇头道:“凡俗之事,他去掺和什么?”   旁人附和起来:“本以为是个修行有成的,莫非被冲昏了头脑,要以神通干涉凡俗,不怕阴司降罪?天劫加身?”   还有人断言:“皇家子嗣入仙,褪不去凡尘也是正常,咱们来询问神藏之要,其他的何必多管?只要赶在此人被凡俗尘缘埋葬前,那也就够了!”   ……   这一句句话说出,周游子顿时脸色阴晴不定。   陈方华更是面色涨得通红。   南里受一见,便道:“这位小君子,看你样子,自是心里不服的,但也别怪罪,吾等方外之人,说话没有避讳,就事论事尔,扶摇子入道虽晚,但这几年名声甚大,少有人不知,诸道友对他期望不小,得知反差,才会有这般心思。”   他不说还好,这般和颜悦色的一说,陈方华立刻觉得这人是对自家兄长盖棺定论一般!   “我家兄长可不是你等口中的短视之辈!”陈方华到底还是出口反驳了,只是碍于对仙家敬畏,这语气颇为虚弱。   “哈!”有人笑了起来,道:“小家伙,你到底只是凡俗之人,对咱等修行之事了解不多,如何能知道这修行途中的种种隐患?”   “他固然是厉害,我等也佩服的紧,但到底还是限于出身,被红尘缠身啊,想来还要过些年才能看透……”   “何必与他分辩?只管问清楚扶摇子去向。”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陈方华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   南里受见之,摇摇头,止住众人之言,又问:“小君子,那扶摇子到底如何,还是要见着才知道,你乃是他的血亲,自是了解他的情况,不如告诉我等去向,等见了人,何须你来辩论,自见分明!嗯?”   话说到一半,这剑宗长老忽的停下动作,猛然转头朝南方看去。   .   .   大河之畔,河君庙前,重新落座的秋雨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惊疑的朝庙外看去。   在庙外河旁,原本闭目垂钓的南冥子猛然睁大眼睛,旋即就看着眼前的河流……   从河床中飘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乱心得失易位   “又搞事!”   走出庙来,秋雨子见着那升腾起来的大河之水,便摇了摇头,根本不用多想,就猜到了缘由。   于是,他一个纵身,就到了河边,立于南冥子身侧,道:“陈小子走到哪,都要有精进,他此番从神藏中出来,先是踏足长生,又是沉寂了一年,重归人世,难免心有感悟,弄不出动静才叫奇怪,先前估计是被琐碎之事给耽搁了,现在才回过神来。”   南冥子已然起身,闻言笑道:“我这师弟,确实处处令人惊奇。”   “那是你!”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可在陈小子身上领教了太多次了,如今已是有经验了,无论他再闹出什么情景,某家都不会惊讶了,更何况,他如今身上就有着一方水君的神位,闹出大河腾空这样的事出来,某家觉得也不算什么。”   “哦?”桃木剑忽的出声,“你这话说的太早了一点。”   几乎就在桃花仙话落的瞬间,那条升腾而起的长河中,星星点点的光辉闪烁,这沿途两岸竟有诸多虚幻蜃影一般的景象片段闪烁!   秋雨子和南冥子都是道行高深,五感灵敏,哪怕片段闪烁不定,依旧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自是看出了许多跟脚——   见得这大河两岸的诸多百姓身影,见他们的衣食住行,又瞧见了他们的迁徙定居,涉及甚广!   除此之外,那虚影片段中,还有许多乃是兵家场景,包括了沿着大河两岸排兵布阵、利用大河之水对敌,乃至厮杀的血水沾染河水等等。   凡此种种情景,接连闪过,仿佛无穷无尽,而且……   “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乃至兵卒所打折的旗号,执掌着的兵刃,似乎在不断的变化,越来越复古!”南冥子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之后,有了一个发现。   秋雨子的脸色已有变化,他低语道:“这般景象,某家过去曾经见过,但那可是,算了,先看看吧,毕竟现在还只是哈水里面……”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诸多虚影倏的朝外扩张,竟是在大河两岸衍生幻境,将这两位修士都给包裹其中!   二人立于河滩,竟感到浪花扑面,光影重重,诸多景象走马灯一样的从两边划过,景象变化,呈现出历史厚重,居然有几分漫步历史的感觉。   南冥子终于察觉到了一点。   “历史……长河?”   “有点像,但也有区别,”秋雨子到底是出身昆仑,眼界还是有的,“大河,本就被不少人称为中原的母亲河,许多部族都是从河边兴起,又分隔了中原与域外,多是中土王朝与游牧部族鏖战的关键,有历史沉淀,也不算什么怪事,陈小子既执掌此河位格,将这些沉淀激发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桃木剑却道:“你嘴里这么说,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你懂个……”秋雨子正要说着,忽的眼前一阵恍惚,而后周围景象一变,竟成了一处市集。   “咋个回事?陷入幻境了?”   注意到南冥子身影不在,秋雨子眼神一动,心中转念,手捏印诀,要将面前景象破除,结果这印诀所化金光落下,就像是石头落在了水中,只是荡漾起阵阵涟漪,但除此之外,不见丝毫变化!   “嗯?”秋雨子一愣,定下心仔细一看,这才惊觉,自己不像是陷入幻境,反而像是落入了一处过往,这沿途之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对他却是视若无睹。   这可不同于秋雨子施展术法,屏蔽旁人感知,而是切切实实的格格不入,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从自己身上穿行而过!   “真个古怪!”桃木剑忽然开口,“此处竟有几分历史间隙的味道,你若是有心,不如留心观察,说不定能有收获。”   “什么意思?”秋雨子心中一跳,“某家这修为、这心性,能从眼前的景象中,得心得收获?”   “你这理解力真是越发精进了,”桃木剑嘲讽一笑,“莫非看不出来,此处不是搭建出来的幻境,而是……”   .   .   “过往历史的投影!”   另一边,剑宗长老南里受等人,注意到大河异变后,纷纷过来探查,结果刚刚抵达,就瞧见长河异变。   尚未来得及探查,那河中虚影扩张,一下子就将众人笼罩。   那南里受只是一步迈出的功夫,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落在一处河边战场,有两支兵马正鏖战厮杀——   一方逼迫,另一方到了大河边上,已无退路。   狭路相逢,唯有死战!   金铁交鸣,血肉横飞。   他也不理,他手捏剑诀,背后性命交修的长剑出鞘,直接插在脚下!   崩!   顿时,一阵剑光荡漾,锋利的剑气朝着四面八方的呼啸而出,终于将那宛如真实的虚影幻境被切开一道道裂痕,被他看出了端倪,继而神情凝重。   “有人在修炼三生剑诀之类的秘典!以神通窥探时光!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在这神藏之侧习练!”   说着,他抬手一指,一道道剑光汇聚,从天而起,而后刺破了幻境的苍穹!   霎时间,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心头,令这位剑宗长老瞬间脱离出去,重新回到大河跟前。   那大河依旧悬浮于上。   “可惜了。”   回过神来,南里受回忆方才感触,一时之间福至心灵,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却也不懊恼,反而游目四望。   他这一看,已经已找不到众修士的身影,却见得一道一道奇异的光辉,自河水中衍生出来,层层折叠、交缠组合,宛如一面面镜子。   凝神看去,能在那镜面中瞅见不少身影,赫然是落入了幻境的众修士。   他们有人落入市井之境,有人身陷楼阁之处,有人和南里受各不相同。   这些修士修为不及秋雨子,眼界比之更要差得多,甫一陷入虚影幻境,就都急急忙忙的施展神通道法,驾驭法器兵刃,要突破制约,挣脱出去,但除了激荡出点点涟漪,就无更多反馈了!   “这是有人算计吾?好大的胆子!这么多道门修士在一起,都敢出手!”   “这是想用红尘迷惘,将我等拉入其中,然后污染道心?这等手段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如何能够奏效?”   “定心守念,不入红尘!”   ……   这些道门修士虽然彼此都看不到,但很多人却扬声出言,明显是要说给那个“出手”之人听的。   不过这些话传出镜面,落入南里受耳中,却让这位剑宗长老摇了摇头,随即他收回目光,朝一处山丘看去。   哗啦啦!   河水重新落在河床。   阳光照耀河水,处处倒映波纹,荡起一片片光雾,将坐于丘顶的陈错映衬的宛如当世真仙!   .   .   众修士身影,都倒映在陈错心中,他的意念更宛如逆流而上,在过往历史中遨游!   只是时光激荡,越是往过去探查,这意念越是离散,进而混乱。   等察觉到心弦紧绷,陈错果断收拢了意志,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里,赫然有一条长河虚影,额间的竖目中,更有两枚符篆重叠,隐隐要融合一处,只是还有隔阂,终究还是分开。   长舒一口气,陈错心念流转。   “三日之后,这过往投影皆会退散。”   想着想着,他拔身而起,周身灵光涌动,与他额上的神灵符篆交相辉映。   “收拢和梳理时光权柄,却无意中激发了大河底蕴,这些修士若能得其中玄妙,一样也是大收获,能得多少感悟,皆看他们的造化。”   感应着长河变化,陈错注意到如自家师兄南冥子、昆仑秋雨子,都在第一时间察觉关键,试着参悟那看似寻常的过往景象。   “这种时刻,到底还是先看底蕴。”   再看其他人,却都以为自己陷入了幻境,正在拼命挣扎,想要从中逃离。   “红尘固然凶险,若被世俗琐事羁绊,本身迷惘,灵性蒙尘,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红尘埋没,心田被污泥遮盖,可世事不可太过,因为畏惧红尘,处处躲避,反而落了下乘,殊不知红尘乱的是心,不是修为,一味逃避,本末倒置,心一样也会乱,得失之间,其实难定。”   说话间,他低头朝那位剑宗长老看了过去,眼神微动。   “见过扶摇子道友。”南里受心头一跳,拱手行礼,“此番拜访,有些孟浪,还望恕罪。”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陈错笑道:“长者客气,只是我现下俗务缠身,要先往东南一趟。”   南里受胸中剑心鸣叫,于是再次福至心灵,笑道:“无妨,吾随道友同往。”   陈错倒是不推辞,道:“以长者道行,我便是推辞,也拦不住你,既然如此,便通往吧。”说着,他当即迈步,一步便是几十仗,落到远处。   南里受捏出剑诀,脚下剑光一闪,人如长剑,转眼跟了过去,到了陈错身侧,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先前只是听闻道友进境神速,还以为难免在心境上有着欠缺,如今一看,道友这心境赫然到了剑心通透、洞悉世事的层次!”   说着,他摇摇头,叹息道:“可笑,原本吾与几位有人,还以为道友会陷于红尘,落入瓶颈……”   “这些话无需多说,心境如何,其实无需去求,水到渠成即可。”陈错迈步前行,摆摆手,“阁下跟来,应该不光是想说这些吧?”   南里受的话,就像是他的剑法一样,直来直去:“不错,吾辈此来,主要目的有两个,但其实是一件事。”   说话间,两人身形如电,沿着大河前行,竟已经离开河东,入了下游。   “两个目的,一件事?”陈错的步伐微微放慢,“神藏之事?”   “既是为了神藏,又牵扯到世外,”南里受意有所指,“想来道友已经见过那两人了。”   “你说的若是冒充剑宗的两人,他们已经被封镇了。”陈错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但看你的样子,那两人……莫非牵扯世外?”   南里受点点头,接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地有耳,能知之。”   “看来是牵扯不小,”陈错笑了起来,“也罢,待我擒了造化妖人,在与阁下细说吧。”   前方,大河之中,正有几艘大船迎风排浪,浩浩荡荡的驶来。   那大船的甲板上兵卒众多,更有许多仆从,正伺候着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女。   “哦?”   南里受凝神一看,竟从那船上看到了正在散溢的紫气与青气。   “衰亡气运?这该是丧师失地之人正在煌煌逃窜,居然还有这般排场,招摇过市,委实离谱,不知怎的招惹了道友?”   .   .   为首的大船上,有七名道人坐于船仓中,个个身着漆黑道袍,低头闭目,嘴中念念有词。   忽的,他们齐齐睁眼。   为首的道人冷笑道:“南国追兵?好大的胆子!齐国在淮泗之地根基不稳,加上门中布局,所以刻意舍弃。现在入了齐国境内,他们都敢过来,这是得意忘形,正好,虽是布局,但总归憋屈,正好拿来者开刀,发泄发泄,顺便警告一番!”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朱门遁如游,饿殍贱似草   七名道人在有所察觉之后,半点都不耽搁,齐齐动作,整齐划一,宛如一人,但随即各自捏动印诀,七人七诀。   霎时间,七人身下,显露出一道道纹路,勾勒成一个圆形的阵图,立刻就有淡淡的光辉,将这艘大船笼罩起来。   紧跟着,他们也不耽搁,一个个驾驭者法器沸腾起来!   霎时间,云雾滚滚,自底舱中冲出!   一名名道人的身影隐没其中,升腾而去!   这船上的兵卒、仆从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便生出骚动,好在几位管事出面。   “都不要慌乱!这样的事,之前离开淮南的时候,不是都见过了吗?”   “都静一静,这是上仙施法,护持咱们呢!”   “当初那陈国吴明彻攻伐六合之时,你们不是都见过了吗?何故这般惊慌?都镇定点!”   几个管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抚了众人之后,就都急急忙忙的跑到船舱中禀报。   舱中的,正有盲女奏乐,开嗓低吟。   清雅的乐声中,一儒雅男子跪坐席上,面容英俊,皮肤白皙,穿着大袍,敞着胸口,正端起茶杯清饮。   待见得几个管事匆忙过来,听着他们禀报后,这儒雅男子笑道:“无需担忧,是下舱中的仙长们在施法。”   说话间,他将杯子放下,眉头微微一皱,叹息道:“方才心乱了,这杂念沾染了青溪之水,污了这水,也污了这杯盏,扔了吧。”   立刻就有一位侍女从边上走过来,端着那茶杯直接走到窗边,将那茶杯,连着里面的水,一起扔进了河中。   这一幕,看的几个管事眼皮子直跳。   他们原本并非为这男子奔走,只是听闻其名,却也知道这杯盏何等珍贵,据说是北地有名的定窑出品,品阶上乘,把这一套茶具买了,足以在淮南几城买一套宅子!   至于那杯子中的茶叶,可就更加珍贵了,据说是自武夷山顶采摘,为仙人平日所饮,更不要说,那武夷山本在南陈境内,齐国勋贵想要得之,更要费尽心思,若无权柄,就是花费再多,也是求之不得!   而除了这茶具和茶叶,那煮茶的水据说亦来历非凡,是在终南山上求的符水,沾染了仙气,有缘之人方可得到,也就是这位是齐国宗室,普通人哪有这个福气?   可以说,这一杯茶,三位管事奋斗一生,也得之不到、求之不得!   却只是旁人随手可扔之物。   只是,如此一来,三位管事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施施然从三人身后传来,然后一个白衣青年迈步而来,气度潇洒。   “这般珍贵之物,寻常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见一眼,叔父之是因为一时心乱,说扔就扔了,半点都不犹豫,连身旁侍候的侍女,扔的时候,都那般的随意,着实是令人敬佩。”   白衣青年说着,又游目四望,道:“说起来,叔父此番过来,接引我那妹子和淮南几家大族之人离去,明明就是逃难,但一路上却是神色从容,吃穿用度依旧极致奢华,不见半点收敛,着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儒雅男子微微抬眼,道:“高茂德,我为你叔父,你若是心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你若想说我穷奢极欲,那可是找错了人,在什么位置,便有什么样的待遇,我高湝为神武皇帝之子,黄天贵胄之血脉,若不得这般华贵,旁人要看低咱们的,更何况……”   他看了那青年一眼:“你父这几年身子好,待你承袭爵位,为冯翊王时,自然就知道,咱们宗室若不能建立威信,和寻常姓氏区分开来,迟早要步了你南朝后尘,为他人所篡。”   “咱们高氏自己就是篡位得国,还用在意那么多?”白气英年高茂德哈哈一笑,也不管对面男子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先前叔父领着人逃,后面都是凡俗兵马来追击,尚可以一路从容,但现在又有人来袭,却是道家修士,这情况就不同了,若还是这般托大,是要吃亏的!”   边上的几个管事听着两位宗室对话,脸色连变,有心要退,又怕发出声音,会被注意。   “吃亏?”高湝则摇摇头,“自有诸位仙门道长抵挡,况且这仙家手段,面对吾等的时候,是受到制约的……”   高茂德也摇摇头,道:“先前河水汹涌,变化不定,你也是感觉到的,其中就有神通波动,肯定是上游有人施展神通!一个神通,连带着河水都受到影响,何等伟力?若是这等人物来袭,你又如何抵挡?须知,那南国之中是有供奉楼的。”   “再是有神通之人,自有船上的诸位仙长抵挡。”高湝抬眼看他,眼神淡漠,“至于吾等要考虑到,只有这个凡间势力的争霸,不要将你在那小门中学到的一点手段……”   这边话音刚落,船外忽的一阵雷霆霹雳,随即就有几声惊呼传来,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竟真敢动手!莫非不怕我乌山宗至的报复!”   听得此言,高湝与高茂德都是神色变化,只是前者面露惊容,而后者则是笑着摇头,跟着转头就走。   “你要去何处?”高湝眼神锐利。   高茂德头也不回的道:“自然是带着我那妹子离去,留在这里,谁知道接下来会碰到什么?”   “你好大的单子!”高湝站起身来,面露怒意,“高莹可是先帝血脉,是当朝公主,应命数而生,如今国运衰颓,正是她为国分忧的时候……”   “先帝?”高茂德笑了起来,“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先帝?”   高湝勃然色变,怒喝道:“大胆!”   轰隆!   话音刚落,那船舱的顶上却骤然崩塌,跟着一个道人摔下来,滚落在地板上,翻腾了几下后,口喷鲜血,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   见得这一幕,屋子里的人尽数色变。   就连三个管事,先前也曾见过这道人,知道是乃是七位仙长的首领,法力强大,高深莫测,   锵锵锵!   顿时,船舱四周忽有一名名护卫显出身形,拔出刀剑,护卫在高湝身前。   高茂德则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身形灵活轻巧,占据了有利位置,进可攻,退可逃,随即抬头朝上面看去。   崩塌的屋顶上,陈错缓步落下,目光一扫,视线停在高湝身上。   “你是何人?在哪家门派修仙?”高湝面无惧色,挺身而立,淡淡道:“莫非不知阴司制约。”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陈错笑了起来。   这一幕,看得高茂德暗自摇头,脚下一动,就要离去,结果刚动了念头,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霎时间心中才惊骇起来。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便将吾定在此处……”   “若在这河中,你等是跑不掉的。”陈错看向高茂德,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令高茂德的毛骨悚然,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名字。   “南陈的临汝县侯,陈方庆!”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船舱中的人,上到高湝,下到寻常仆从,都是面色苍白。   “哦?你知道我?”陈错露出诧异之色,“只是一句话,你就猜出了我的身份,你是在哪处山门修行?”   “真是陈方庆?”高茂德深吸一口气,面露疑惑,“但你不是只执掌了大河中段的千里河水,此处该在你的权柄之外才是!”   “哦?连这些都知道。”陈错眯起眼睛,“如此说来,你们高家知道的真不少,该是刻意调查过的。”   高茂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笑道:“王朝宗室里面出来你这么一个修士,又有哪家能安心,总要去弄清楚的,更何况,以你做下的事迹,传出来的名声,哪家宗门又能不知?”   陈错也不深究,只是道:“具体为何,我不会深究,只是如今我要去往淮南,尚缺向导,需要借你们的船和人一用。”   “淮南?”高湝迈步上前,“陈方庆,你虽是南朝宗室,但毕竟是方外之人,还要掺和凡俗兵争?”   “以你们的境界,想要看透扶摇子道友的目的,那是很难。”   这时,又一人自天上落下,正是那剑宗的南里受,他收敛剑光,将手中的几个道人一扔,就冲陈错道:“都是乌山宗的人,造化道最是喜欢掺和凡俗之事,他们自有一套法门,能避过阴司制约。”   “正好,我正好向他们讨教一二。”说完,陈错看向高湝,“下令,掉头回去吧。”   高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周围的管事也好,仆从也罢,哪怕是诸多护卫,都看向他,一副期盼模样,显然根本不想和陈错为敌。   “……掉头!”   最终,高湝吐出两个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高茂德心中焦急,下意识的朝脚下看去。   陈错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很快,众船缓缓掉头,顺流而下。   .   .   另一边,   “兵争之事,果然是百姓之苦啊。”   走在一片流民之中,张竞北摇头叹息,看着路边那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身影,神色复杂。   边上,与张竞北同行的友人,从怀中取出一点干粮,交给了身边两个孩童。   那干粮被带着几日,干涩粗糙,摸着更是冷硬,结果周围的人看了,纷纷眼中放光,如获至宝,那两个孩童身边的枯瘦老人,更是直接跪倒,给张竞北磕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   “弱肉强食,世间之法,又有什么好感慨的?”狼豪摇摇头。   “你自是不懂!”张竞北瞥了狼豪一眼,“王朝纷争几千年了,如果还是搞成弱肉强食的那一套,那也太没意思了,到底图个啥?”   “嘿嘿,图个啥?虚伪!”狼豪摇摇头,指着前面,“瞅一瞅,你等与吾等,又有何用?”   张竞北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入目的是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直奔着两个孩童而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图穷匕见,上下两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华贵的船舱中,高湝脸色凝重。   他道:“你我为齐国宗室,血脉尊贵,无论在这天下何处,都是奇货可居!陈方庆为陈国宗室,诚心插手凡俗王朝之事,你我既入了他手中,定要被利用!唉!”   高茂德坐在对面,正色道:“叔父,其他都好说,唯有……你也知道,这事泄露出去,不光涉及你我至亲的性命,更是危害大齐安宁!”   二人说着说着,都沉默下来。   .   .   “情况已然清楚。”   边上的舱室中,剑宗南里受屈指一算,跟着就对陈错道:“那船舱底下,有一个单间,里面住着一女子,命数非凡,这几船的人都是为了此女,从其命数来看,牵扯着高家两任帝王,还有一位皇后。”   “牵扯两帝一后,该是承载了王朝紫气。”陈错说了一句,便话锋一转,“阁下这套剑心通玄之法,能以剑为心匙,探查周遭,着实精妙。”   “剑者,君子之器也!利而正直,收而不显,佩之神采,用之迅捷。”南里受抚须笑道:“我这一身道行,有一半寄托于剑,非凡时就凝练剑丸,待得道基筑根,更化剑入身,用炼剑之法来锤炼自身,内外兼修,剑心通明。”   陈错就道:“有机会得讨教一二。”   “好说,”南里受点点头,旋即问道,“道友接下来要去瞧瞧那女子?”   “瞧她作甚?”陈错摇摇头,道:“那女子到底是珍贵,还是烫手山芋,都留给旁人去烦恼吧。”   南里受一愣,面露疑惑之色,道:“我观道友之境界,该是在寻找道念的途中,以期能更进一步,你此番南下,还擒了凡俗王朝的宗室,却对这气运所钟之女子不甚在意,莫非……这种种所为,是为了探寻自家道念?”   “不错。”陈错也不隐瞒,“我这道念颇为繁杂,正要梳理,经历这一路听闻,眼前隐约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居于上,是走自上而下的体悟之路;一条立于下,乃是自下而上的暴戾之途。此番南下,本就是借战乱之时,观两者表象,继而做出抉择。”   “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竟是两条道途?这寻常人能抓住其一,已是万难,道友竟还能左右为难,属实令人又佩有妒,”南里受说着,忽然就道:“实不相瞒,凝练道念之法,我剑宗也有一套法门,并不涉及传承之秘,若是道友需要……”   陈错摆摆手,打断了对方:“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我看阁下也是个干脆爽快之人,那就别绕圈子了,你跟过来,到底为何,不妨直言。”   “也好,”南里受单刀直入,“我此番过来,实是想请道友抬抬手,将那被封的两人放出,让我带去去剑宗审问。”   陈错眉头一挑,道:“那两个人先既被镇压,你一句话就想让我放人?”   南里受正色道:“我也知这平白无故的让你放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此事牵连甚大,不凝道念,自身道路不坚,知之不祥,听之无用!”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伸手朝上面指了指,道:“和世外有关!”   陈错失笑道:“这话说的有趣,你也知道平白无故让我放人太过离谱,却又拿世外之话来压我,刚才更用道念之事来诱惑,看似快人快语,其实内蕴章法,是要牵着我的鼻子走,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南里受一愣,摇头叹息,道:“也不瞒你,此番我来,只是先来试探,若是不成,后面还会有人过来讨要两人。”   “真有这个本事,何不直接去将两人解封?”陈错摆摆手,“无需多言了,阁下还是趁早回去,将我的话告知你背后的人,真要有什么打算,亲自过来说明,不要半遮半掩的算计,忒无趣了些。”   南里受一怔,随后还是叹息,见陈错神色如常,知道劝之无用,于是沉吟片刻,就拱手拜别:“既如此,我就将道友之言带回。”   话落,御剑而去。   “走的这般干脆,这是急着去通报消息……”   看着剑光消失在远处,陈错闭目沉思。   “那两个人,若真是来自世外,我就已经牵扯进去了。那世外诡异莫名,日后局面必然复杂,唯有修为可为依仗,否则别说博弈,就是保命怕是也难,这道念得尽快做出决断。天下秩序广阔繁复,穷一生之力也未必可成,但要凝聚道念,足以分出十几条道路,从中选取一二出来即可。当下,三国纷争近在咫尺,正好适用两条……”   他却是没有诓骗那南里受,只是隐瞒了十几条选择罢了。   .   .   之后的三天,陈错坐于船上,随波逐流,顺流而下,未曾有半点干涉,只在看到沿岸城池时,会将那高茂德招过去,询问一下两岸的风土人情。   这几艘船上上下下的人,却没有因为陈错的不过问而放心,反而越发忐忑不安,就连那位任城王高湝,都开始有几分坐不住了。   到了第三日的晚上,他见高茂德回来,便主动问道:“今日那陈方庆,前后将你叫过去五次,又问了什么?”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是不安。   “和昨日一样,见了沿岸的几座城,问着来历和背景。”高茂德说话的时候,亦露出了沉思之色,“叔父也知道,越是往下面,这城池就越密,人口也越多,自然是问的越发频繁。”   高湝又问:“除此之外,没问别的?”   高茂德就道:“午时,有一支流民在岸边聚集,被那陈方庆见到了,将我招过去问起之前的战事,但我担心他别有用心,所以含糊着糊弄过去,只说是两军交战所致。”   “流民?是那吴明彻北伐所致?”高湝眉头一皱,面露不满,“最近这几年,徭役赋税都越来越少,收不上来了,那些个汉家民,好好的编户齐民不去做,偏偏要去做流民,不事生产、四处流窜,不光让朝廷赋税减少,更引得天下动乱,着实可恨!不该叫民,该叫贼!”   高茂德听着,却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   高湝不悦道:“你笑什么?”   高茂德收起笑声,忽然道:“叔父莫非忘了,你也是汉家人!”   高湝脸色难看起来。   高茂德跟着又道:“我曾经听说,晋代的时候有个皇帝,听说百姓都吃不上饭,要饿死了,感到很困惑,于是问左右,为什么百姓不去吃肉粥呢?我本来觉得荒唐,想着不是后人刻意污蔑,就该是那皇帝本身就是个痴笨之人,但痴笨之人又怎么会被选做皇帝?今日见了叔父,才真正明白,那皇帝或许根本就没有响应的感念,因为他从始至终长于深宫,游走于权贵,哪里知道民间的疾苦!”   高湝阴沉着脸道:“你说本王不知民间疾苦,你可知本王这一路走来,处处体察民情!”   “是坐在这华贵的船舱中,喝着千金难得的领茶,听着沿途官吏的吹捧,如此体察民情的?”高茂德摇摇头,“先前我还不懂,那陈方庆为何要问询流民,现在方才明白几分。”   高湝张口欲言,但忽然神色一变,停下话来。   高茂德心中一动,转身看去,正好见着陈错徐徐走来。   “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这流民到底是因何产生的?”陈错来到叔侄两人的身侧,直接坐下,看着两人。   高湝见他坐下,留下冷汗,但兀自维持着一副傲然之色。   高茂德则是犹豫了一下,苦笑道:“陈君为大河之神,两岸的林林总总,有什么能瞒得过你?”   陈错笑道:“大河纵然贯穿东西,到底只在北地,淮南的情况是难以知晓的,正要你这亲历者讲述。”   高湝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你若真心求教,何必要强掳吾等!”   陈错指了指身前:“我这人不喜繁文缛节,咱们也不用绕圈子,我不是和你们商量,你不愿意平和的交谈,我就用其他法子。”   高湝闻言,呐呐不语。   高茂德则问道:“陈君到底想知道什么?”   陈错笑道:“你等身为齐国贵胄,不光盯着爵位,更有官职,能调理一方阴阳。尤其是你任城王,听说还做过宰相,统领齐国局势,施政布策,一言能涉百万人的生计,一笔能定几十年的局势,近乎神通家的言出法随、出口成宪,是自上而下塑造和更改秩序的表象!要找到你这样人,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如今在大河上见到了,你说我如何能放过?”   高湝、高茂德闻言,尽数色变!   高湝更是嘴唇哆嗦着道:“你……你果然图谋不轨,身为修士,却要为陈国张目,简直枉为仙家!”   陈错也不回答,自顾自的道:“你高茂德之前说,兵灾连绵,波及阡陌农田,令百姓流离失所,因而产生流民,是言而不尽,述而不明。”   说话间,陈错额间竖目缓缓张开,森罗之念飘散,在周遭构建百姓流离之景象。   高湝不由瑟瑟发抖。   陈错却继续道:“吴明彻奉命北伐,前后不过两个月,手下不过四万兵马,就是放开了去糟蹋,也不至于一口气弄出这么多流民,之前沿途所见,流民之众,何止十万!这还只是大河沿岸,放眼天下,流民之数,怕是数之不尽!况且,自来人口为王朝之根基,他吴明彻为陈国名将,岂能不懂这个道理?何况,他这番北伐,光复了家乡,哪里会逼迫父老乡亲逃遁为流民?”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伸手一抓:“民居于土,耕于田垄,之所以抛去土地,出去乞活,个中缘由,在你等身上,自然会有答案。”   “啊啊啊!”   高湝惨叫起来,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朝着陈错手中聚集,慢慢勾勒出一块笏板。   上面刻着八个字——   “调理阴阳,牧化万民。”   .   .   另一边。   剑宗秘境。   山峰如剑,直冲天际。   半山腰上,南里受御剑而落,禀之于剑锋。   “他当真这么说?”   那剑锋之中,传出老迈之言,内蕴不满。   南里受犹豫了一下,道:“我观这扶摇子,确实天赋异禀,若无必要,其实不该敌对,不如过些时日……”   “时不我待!八十一年转瞬即逝,哪里能耽搁?不过,我实无须与之为敌,他擒了齐国宗室,将这事禀报阴司,自有人去干涉!你心已乱,这事就不用管了,退下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点水滴荡涟漪   手握笏板,陈错的视线在其上扫过,灵识穿梭其中,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着的诸多意境。   有了神藏之行的经验,陈错对于这神道表象之物的了解,已经颇为深入。   “这东西,实是借着灰雾与香火青烟,模仿长生之基,用以稳固香火权柄,眼前这两个齐国宗室中,任城王高湝曾手握重权,以上理下,但这条路能有多大潜力,其实还不能确定……”   沉吟片刻之后,陈错念头一转,就有了个决定,他看了一眼瘫软在身前的高家叔侄,转身便走。   待得来到一间单独的船舱中,陈错一捏印诀,头上便显出一朵金莲。   陈错抬手一指,这金莲便跌落下来,就地一转,显化金莲化身,金装肃穆,光芒柔和。   陈错又将手中笏板扔出。   金莲化身甫一显形,便抓住那笏板,身上灵光涌入其中。   顿时,那笏板大放光芒,竟是化作一团金光,被金莲化身一口吞下。   顿时,那化身顿时身形变幻,身上的慈悲之色越发浓烈,但除此之外,竟又多了几分肃穆之意,身上的衣装也在闪烁之后发生了变化,竟是一下子变成了金边朝服,更伴着星星点点的花纹。   那花纹泛着金光,与金莲化身脑后的日轮光晕交相辉映,悬浮于衣外,纠缠变化,不断勾勒出诸多图案,时而为鱼,时而成鹤,更有许多其他繁复光影。   嗡!   轻轻的震动中,金莲化身的身形彻底稳固下来,面容化作中年模样,头上金莲为冠,眉目中蕴含着一缕威严,浑身光芒柔和,左手托着笏板,右手拿着方印。   顿时,一股掌控命数、主宰当世的气度缓缓扩散开来。   周遭之物在这一刻尽数迟滞!   而船舱之外,在这大船上下行走之人,更是感到心头一颤,模糊之间,身上像是缠绕这一根线,却又被人拨动了一般!   大船周围,河中水流也好,鱼虾也罢,在这一刻都停顿了片刻。   陈错的心中,两团光辉升腾。   因果之间的神通之法隐隐震颤,他额上竖目自行张开,一根根无形丝线在眼前、在灵识中逐渐铺展开来,一根一根参差交错,朝着远处延伸过去。   一股明悟浮现心头,陈错知晓只要自己抬手拨动,便可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进而由点及面,将影响力不断传导出去,只是影响力越是广阔,所要耗费的法力、灵光,越是庞大。   “我这三花化身源于三道,为人释道,在第二境道基的时候,便能展露出长生境的修为,如今本体踏足长生,这化身并非无用,除了演化三道法门之外,更可以用来验证道念好坏,这自上而下的道念,目前突出的乃是‘掌控、引导、影响’的效用,还需要真正施展几次,才能增加体悟……”   这般想着,陈错缓缓闭上三只眼睛,凌空盘坐,与蜕变之后的金莲化身相对而坐。   一缕一缕的金光在陈错的本尊与金莲化身之间交替变幻。   霎时间,周遭河面都平静下来,连那河面上吹着的风,都和煦起来。   这几艘大船上的仆从、护卫、掌舵之人,都察觉到了变化,这紧绷着的心弦,竟放松了不少。   这些人也知道船上局面,知道来了位不速之客,神通广大,不仅拿住了自家主子,连先前那七位不可一世的仙长,也都沦为阶下囚。   更要命的是,这人还是南边的宗室,于公于私来看,此番都凶多吉少,而他们这些追随人员,更难免殃及池鱼。   这几日以来,他们时刻提心吊胆,偶尔有几人想要跳河逃遁,结果游了没几下,却发现自己竟在甲板上扑腾。   这一来二去,人人噤若寒蝉,更滋生绝望之念,船上气氛越发凝重。   但此刻,不知为何,心头的重压竟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那心头的担忧竟都消散了不少,这干起活来也有劲了。   不只是船上之人,沿河两边,有许多渔船。   那船上劳作之人,见着大船纷纷避让,却还是扯着渔网、船桨,兀自操持着生计,他们本就是在河上讨生活,对这河水的变化最是熟悉不过,因此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河上河下的变化。   “方才浪头还急,怎的一下子就平顺了?”   “是啊,看着天色并无多大变化。”   “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定是那河神显灵了,你等却不知道,我与我家婆娘时常去河君庙祭拜,每次回来都有收获,你瞧……”   说话的几家,扯动渔网,一时之间收获颇丰。   “怪了!这水货一个个的都很是老实,竟似自己朝网子、兜子、框子中钻去!”   “没跑了,必是河君显灵!有救了,有救了!”   “多谢河君保佑!这下子,可以应付过去了,不然咱们村,今日也要遭殃!”   时间流逝,一个个渔家满载而归,带着比平日里还要多上三分的收获回去,迎接着他们的是自家婆娘与孩童的惊喜表情。   但没过多久,却有一队兵卒自村外而来。   这些兵卒一个个衣衫杂乱,兵刃不齐,一进了村中,便骂骂咧咧的叫着,很快便露出意外之色,接着将渔民今日的收获拿走了近半!   溃兵!   那一个个渔民固然敢怒而不敢言,可等这些溃兵离去之后,看着还算完整的一家老小,还是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河君。   倒是那些个兵卒离去后,各自疑惑起来。   “大哥!这些个村民,前两日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说是这两年收成不好,还说两岸打仗,他们都不敢长时间打鱼,怎的这一口气竟将咱们要的分量都给了,莫非先前是刻意叫苦,蒙骗你我?”   “我看就是这样,大哥,你方才干嘛拦着吾等?正该好生喝问,再多拿一些来,这样咱们不光能吃饱,还能用来收拢人手!”   “不错,先前河南边的一场大战,那上面的人跑了,咱们的队伍也散了,说不定又是一场乱世要来,咱们多聚集些人手,不说争个什么,到林子里一窝,那也能自保、自守!”   ……   几个溃兵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最后都看向带头的那个汉子。   这汉子脸色蜡黄,但身材魁梧,骑着马,马身两侧悬着两把大锤。   他听了之后,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就想着吃绝活,这叫涸鱼而食,那是要出问题的,况且我带着兄弟们一路打过河来,讲究的就是一个言而有信,你们愿意跟着我,也是我信守承诺,我既对那些村民说了,只要他们能奉上,咱们秋毫不犯,甚至日后力所能及,还能庇护一二,那就得说到做到!”   几个兄弟一听,纷纷大笑起来,个个称赞。   那蜡黄脸的汉子又道:“不过,这次的事,确实有几分古怪,咱们可以差人问问,若能得知缘由,日后口粮多了,还愁招揽不到人手?”   “正是!”人群中,有个落魄书生模样的男子走出来,笑眯眯的道:“不止如此,如今多国并立,朝代更迭,连年征战,多有摊派,那三国腹地的百姓多去投靠僧道,挂籍寺庙、道观,以避徭役,而这边疆的百姓往往并无依靠,靠着坞堡自保,咱们很难攻破,像是这样的村子才算珍贵,若是操作得当,妙用无穷……”   几句之后,一行人扬鞭而去。   这只是两岸众生的一个片段。   一连几日,两岸演义了诸多变化。   这一幕幕,皆落在陈错眼中,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另外一副画面——   那是一段未曾发生的片段,是陈错的金莲化身未影响到这段河流,垂头丧气的渔夫,战战兢兢的归去,最后惨遭屠戮,四散奔逃,而这行凶的一行人同样是扬长而去……   “以我目前的道行与灵光,只做到这一步差不多就是极限了,通过更改微末枝节,直接改变他人运势,影响和改变的命数越多,但所需灵光与法力也越发庞大,有点近似于前世的蝴蝶效应,但这只是表象,深层玄妙还需参详,不过……”   陈错缓缓起身。   “这条道念想要凝聚,不可避免的要牵扯到凡俗王朝,哪怕我这肉身是王朝宗室,但身为修士,便要受到莫大制约,需得找个能绕过的法子,不然的话,求道之心纵然无惧,亦免不了诸多麻烦。”   这般想着,他朝着脚下看去。   在这艘船的最底下,狭小的舱室中,正有七道身影盘坐调息。   “这事,还是得请教专家。”   .   .   是夜,夜黑风高。   淮南之地的边缘处,几道身影急速前行,个个狼狈,有些人身上明显有着伤势。   为首的两人,赫然是张竞北与狼豪,只是此刻的两人,却是须发皆白,脸上满是皱纹,一边疾奔,一边气喘吁吁。   “麻的!”狼豪唾骂一声,“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张竞北则在一旁道:“少说两句吧,咳咳,保存体力,等会见得了大哥,定要提醒他小心……”   忽的,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冷冷传来——   “小心什么?”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何寿夭兮在予   一听到这个声音,几人皆露出惊容!   几人急急转头,立刻就见得一道身影由远而至,眼看着就要抵达几人跟前!   “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狼豪一声哀叹,旋即转身,手中一挥,就有一张符篆激射而出!   噼啪!噼啪!噼啪!   雷霆闪烁之间,一道刺眼的雷霆直接横在那追兵的前面,宛如一面墙壁,将其人隔开!   狼豪做完这些之后,已然是汗透衣衫,气喘吁吁,却头也不回的高喊道:“张竞北!此时不施展,又待何时!”   “你说得倒是轻巧,哪那么容易!”张竞北扯着嗓子回应,但手上并不不含糊,伸手往怀中一摸,便拿出一张金色的符纸,手指轻轻一弹,大拇指上冒出血光,被他一下子涂抹在符篆上面。   血光流转,在那纸上变幻,时而渗入,时而又被排斥出来。   “唔!”   他闷哼一声,手捏印诀,嘴里念念有词,那已然枯瘦苍老的身躯中,竟有层层叠叠的灵光涌出,朝手中符纸灌注进去!   “还没好!?”狼豪转头看过去一眼,急切道:“你倒是快点啊!”   张竞北瞪了他一眼,咒文停顿,斥道:“这东西若这般容易激发,那可就好了!”   “你别停啊!”狼豪吹胡子瞪眼。   滋啦!   前方,裂帛声响起,却见那道雷霆墙壁被一下子撕开,一个人从中走出。   这人白发白衣,白面无须,年纪看上去很轻,约莫二十出头,但一双冷漠的眼睛中,却承载着岁月的痕迹。   他目光一扫,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   “挪移符?这几人的家底着实不低,难怪敢来管造化道的事。”   话落,脚步不停,脚底每点一下地面,便有一团图案在脚下形成,如同水上涟漪般扩散,层层交织,很快就在周遭地面上,形成了复杂的阵图。   一见这一幕,众人都是如临大敌,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超前疾奔!   但那白衣男子伸手一抓,四方顿时疾风涌动,众人只感到身上一凉,就有丝丝缕缕凉嗖嗖的感觉,从全身上下被抽取出去,朝那人手上汇聚!   顿时,虚弱感、疲倦感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连疾奔之速都不由缓慢下来!   “你们来淮南,到底是受何人主使?”白衣男子还是前行,眼神平静,“你们显然是知道陈方泰之事,直奔过来,必有图谋,若是老老实实交代,我还可以给你们留下一点生机,日后便不成仙途,亦可寿终正寝!”   “呸!”狼豪两手并起,同捏印诀,“既寻仙道,不成便死,你废去吾等修为,让我等苟延残喘,天下间没有比这个更恶毒的事了,竟说的好像是恩惠一样!”   话落,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浑身上下竟是长出一根一根的黑毛,又硬又粗!   澎湃气势在他的身上聚集、酝酿,眼看着就要破体而出!   但这时,那白发男子抬手一压!   轰!   狼豪浑身惧震,全身鲜血飚射!   “不知死活,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说不得,我便送你一程吧!”白发男子依旧前行,“不光是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主使者,一样难逃死劫,须得让他明白,有些事是不可为之的……”   但话未说完,就被狼豪的笑声打断了。   白发男子淡淡的看着他。   “大言不惭!”狼豪后退两步,“你可知道,我等背后站着何等人物?你竟口出狂言?”   白发男子淡淡说着:“乾坤之下,无分高下。”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却见对面的狼豪,猛然后退!   在他身后,张竞北浑身衣袍无风自鼓,一张符纸悬于头顶!   那符纸上迅速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纹路,勾勒成一个图案,而后一闪,便将张竞北、狼豪等人一并包裹,腾空而起,划过夜空,消失在天际!   最后,只有狼豪的笑声依稀留下。   但白衣男子无喜无悲。   “若不让你们走了,如何能顺藤摸瓜,将隐患尽数诛灭?”   说着,他眯起眼睛,抬起手,轻轻一撮,莹莹碧光就在掌心中逐渐成型,慢慢勾勒出几道人影。   “正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派这两个小卒子过来试探,待得探查清楚,该是一网打尽!”   此刻,这几道人影身形飘摇,似在腾云驾雾。   那白发男子手中忽然多了一根乌黑铁钉,直接甩了出去。   那钉子顿时破空而去!   .   .   疾风扑面,即使有一层微光笼罩周遭,阻挡强风,却依旧将张竞北等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身边,一道道云雾飘过。   一行人正腾云驾雾。   高空寒冷,那寒气透过衣衫,侵蚀血肉,让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可好了,几十年的苦修啊!”狼豪说话间,看着全身各处长出来的硬粗黑毛,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若是再被那人摄走寿元,怕是我狼某人得当场现出原形!”   “别抱怨了,有谁讨得好了?”张竞北深吸一口气,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捋了捋额前白发,叹息着道:“这寿元被吸也就罢了,连这修为都流逝了不少,唉……”   几声叹息之后,他又道:“这次奉大哥之命行事……”   不等其人说完,狼豪就打断道:“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尊神何时收你做了兄弟?还想占我便宜不成?再者说来,这尊神交代的事没有办好,狼狈逃遁回去,这是羞耻,莫非你还要迁怒尊神?”   张竞北眉头一皱,强忍着酷寒,道:“我与大哥同历生死,心里尊敬,乃用尊称,再说了,我也不是要推诿责任,话都没说完呢!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自己倒霉那也罢了,事情还办砸了,心有愧意!”   狼豪扶了扶胡子,道:“其实,办砸了不可怕,若咱们真个毫发无损的回去,那才叫无能,现在有了损伤,这就是力所不及,情况是不同的。”   “你这心眼里弯弯绕绕可着实不少,但……”张竞北正说着,忽然脸色一变,跟着急急捏动印诀!   一根铁钉自空中落下,直指张竞北胸口!   这钉子来的又急又快,他几次变化印诀,却都难以阻隔,边上的狼豪等人亦反应过来,有心去阻挡,可只是接近,立刻个个浑身刺痛,难以自持!   “苦也!”   眼瞅着,这根钉就要将张竞北贯胸。   一只泛着金光的手,忽然从旁伸出,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铁钉。 第三百五十八章 错综布局谁家网?   叮!   一声轻响,铁钉被那只手死死的抓住。   旋即,一连串的火花在铁钉与手指之间跳动,火花滴落下来,荡漾出来的余波,就让张竞北等人心神跳动。   他们顾不上许多,便催促着张竞北赶紧躲避。   在这期间,几人也顺势瞥了那只手的主人。   只是那人被层层叠叠的金光包裹着,惊鸿一瞥之间,根本就看不清面目!   转念间,包裹着几人的光芒护罩,便迅速下落,与之相随的,是那光芒用更快的速度衰减!   蓦地,一点火花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这光芒顶上。   顿时,这光罩子如同烈日下的积雪一般消融,还未落到地上,半空中就彻底解体,将众人跌落下去。   顿时,几人惊叫一声,勉强以道法稳固身形,但一个个都颇为狼狈。   那狼豪更是忍不住道:“你这是作甚?”   张竞北一时顾不上回答,待得架起遁光,稳住了身形,才气喘吁吁的回道:“我这张挪移符,是我那叔父压箱底的宝贝,一共才两张,这已是最后一张,放置了有些年头,这效用已快到了极限,本不是我能轻易掌控,这一番波折下来,自是失效了!”   吵闹之间,他们却也知晓厉害,捏着印诀,稳固身子,一个个都有惊无险的落在了地上,踉跄几步,各自稳住了身子。   这时。   嗡!   天上,一阵浓烈的光辉爆发开来,狂风呼啸!   强烈危机感,让这落地的几人,根本没有兴起抬头探查的心思,反而游目四望,要先确定自身所在之处,寻找离去的方向——   之前以符篆逃离,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意思,现在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楚所在位置。   狼豪抬头一望,眉头皱起:“此处离着大河还远,就是星夜兼程,天明之前也未必能到,何况吾等如今心力交瘁?更不要说,那邪门修士那般诡异,刚才明明已经脱身,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被他给追上了,现在……”   他这边说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们说的这个邪门修士,是个什么来路,说给我听听。”   几个人顿时又是一惊,就见着那道浑身笼罩金光的身影慢慢落下。   随着高度的降低,这人身上的金光也逐渐消散,露出了真容——   这人身着长袍,长发垂地,面容俊美,闭着双眼,给人一种威压与慈和交杂的诡异感觉。   这人的手中,正有一枚铁钉凌空旋转。   “尊神?”   狼豪定了定神,惊疑不定的问了一句,却不能确定。   这张脸虽与那位河君相同,但气质迥异,明明还是那个长相,甚至神色动作都相似,偏偏让狼豪觉得并非一人!   但那人并未否认,反而顺势问道:“你等南下探查造化道人的布局,现在却是气血亏损,寿元都损伤不少,到底遭遇了何事?可曾见得陈方泰了?”说话间,他一挥手,纯净的元气从手中喷涌而出,直接灌注到几人体内。   “好精纯的元气,宛如白纸一样!”   惊叹之中,狼豪引领着元气在体内周天运转,很快压住了伤势与隐患,长舒了一口气,打消了几分疑虑。   而张竞北则在压下伤势之后,立刻便将自己这一行人的遭遇,和盘托出:“吾等这一路过去,本来也算顺利,但在一次遇到了饥民之后,有了变化,当时出于好意,将随身的干粮分出了一些,却引出了流民团伙中的恶霸,主动过来找麻烦……”   接下来张竞北的叙述,便是比较常见的桥段了,无非就是财露了白,引来了旁人觊觎,但寻常的凡人,就是身子如何健壮,终究不是修士对手,被戏耍之后,便仓皇逃去。   但没过多久,又引得一连串的事情,先是凡俗之人,跟着是武林中人,再往后便是修士。   经历了一连串的纷争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淮南,但先前的诸多矛盾,已然是打草惊蛇,引出了造化道坐镇淮南的高手!   “一开始我等还能抵挡,但等那南康郡王抵达淮南,坐镇将军府,一堆的造化道妖人便蜂拥而出,更有个什么尊者使者出面,看境界至少也是长生之境,将吾等玩弄于鼓掌,若非有些压箱底的手段,早就被他擒拿了!”   说到了最后,张竞北挠了挠头,满脸愧疚。   狼豪冷笑一声,道:“哪里有这么多的好运,现在看来,那人怕是故意如此,就是要用吾等为饵,来探查背后之人……”说着,他看向来人,拱手道:“此番尊神让吾等去探查,结果不仅未能完成任务,反而被人算计,实在是惭愧啊!”   “无妨,我这次过来,也是要往淮南,一探究竟。”那人神色如常,说道:“你等寿元流失,与我有关,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理不问,况且你等所遇之事,也算是一个立足点,正好衍生变化,落一子可动全局。”   狼豪、张竞北等人一听,都是面露喜色。   “甚好!甚好!多谢尊神!”   狼豪半是兴奋半是试探的问道:“不知尊神有何打算?是否要吾等做些什么?”   “你们已经做了。”陈错将手中那根铁钉用力一捏。   咔嚓。   破碎声中,整个铁钉彻底粉碎!   .   .   咔嚓!   “原来是那陈方庆,竟能破了定命泄运针!想来他要破了那针,也该是耗费了不小的心力,”   淮南边上,山丘顶上,白发白衣的男子冥冥感应,忽然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甚好,他这是自投罗网,将此人擒拿,抽取了福寿,也好完成了尊者的交代。”   .   .   “那人该是盯上了金莲化身。”   船舱底下,化身为聂峥嵘的陈错微微一笑。   “金莲化身此去,正好可以接触陈方泰,他坐镇淮南,秉承上命,梳理一方新得之土,正好用来完善道念。”   说着,他推开舱门,对着里面道:“几位道友,有礼了,此番总算让我抓住机会,再来拜会诸位。”   原本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这舱室中的七人,大部分都露出了警惕之色,等见着走进来的是“聂峥嵘”之后,才都松了一口气。   但那为首的道人却忽然道:“贤侄这般频繁的进来,不怕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么?他们是否知道了你的来历?”   “尚且不知。”顶着聂峥嵘面孔的陈错,说着编好的话,“为了应对周、陈两国,齐国招揽了不少能人异士,我此番投奔过来,就是打着散修的名号,几位师叔来的时间太短,一直没有时间相认。”   又有一名道人道:“无论如何,能有个人在外面探查,总归是好的。”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问陈错道:“你之前说,能有办法让我等逃遁,到底要用什么方法?”   陈错低语道:“此番过来见几位,正是为了此事,诸位且看……”   说着,他摊开了手掌。   第三五百五十九章 两面或然如斗敌   陈错的手中放着一张空白符篆,但其上隐约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虚影。   “挪移符?”   只是看了一眼,那七名道人便露出了惊讶之色。   那为首的道人,更是一抬头,满眼惊疑的看着陈错,试探性的问道:“这挪移符乃是道门之宝,炼制不易,所需之法诀、材料皆属罕见,更牵扯因果禁制,便是那大门大派,想要炼制都不容易,你乃是圣道传人,又是从何处得来?难道是从那齐国宗室的藏宝之中所得?”   陈错从容道:“此物并非得自齐国,而是得于河东一座道观,观中道人在河东颇有名望……”   “我知你说的是何人了。”那为首的道人听到这里,缓缓点头,“那人该是姓张,是有些来历的,你能从他手中得到这枚符篆,也说得通。”   陈错也不详细解释,只是道:“有了此物,几位想要离开,该是不难的,对了……”他顿了顿,才问:“一直以来都忘了问清楚几位圣教前辈的名号,不知……”   听得此言,七名道人都是微微沉吟,其中六人相互对视,最后都将视线投向那为首之人。   这道人笑道:“贤侄说的是,咱们也算是意外相遇,贤侄冒着风险,想方设法的与贫道等人联络上,于情于理,吾等也不该隐瞒什么,只是……”他顿了顿,收起笑容,“咱们都是圣教之人,那也就无需掩饰了,贤侄所求,到底为何,不如说个清楚。”   陈错的笑容保持不变。   他此番化身为巫毒道聂峥嵘,以此接近七人,主要目的就是将造化道,尤其是乌山宗掺和世俗王朝的法门掌握到手,才能更方便、更迅速的完善道念,甚至去完善残缺之道!   不过,这种法门,内蕴玄机,就是用搜魂手段,也不见得探得清楚,再加上陈错本意,不光是要得到法门,最好是切身的体验一番。   眼前,这几名道人的问话看似随意,但陈错很清楚,一个回答不好,怀柔之法便要作废。   但他也不惧,本就是得固可喜,失亦无忧。   “几位说的不错,其实晚辈所求十分简单。”种种念头在心里一转,陈错从容应答,半点都不犹豫,“造化圣教三宗六道,我巫毒道位列其中多年,但自晋末时开始衰落,到了如今,更是只剩下寥寥几人,在整个圣教中的影响力都十分微弱,因此……”   “原来如此,贤侄竟是要重振巫毒声威!这等志向,令人敬佩!”那为首道人微微点头,似乎是被说服了一般,“如今正是大争之世,确实是宗门复起的机会,贤侄既有此心,贫道自当相助。”   说着,他拱拱手道:“吾乃乌山宗苏定,淮南正有乾坤宗的长老坐镇,只要贤侄能助吾等归于淮南,那这巫毒道的功劳,自然能上达天听!”   “乾坤宗?”陈错眯起眼睛。   他得了聂峥嵘之名,如今又降服了黑幡之灵,自然也得了不少聂峥嵘的记忆碎片,从这自称苏定的道人口中一听信息,这心里就有了盘算。   “既然如此,那几位师叔且安心,待三更时分,这船上换防,那陈家修士也要入定,正好可以借机逃离此处!”   “好,那就等贤侄的好消息!”苏定点点头,随即郑重说道:“切记,稳妥为先!”   “这个自然。”   拜别七人,陈错走出船舱,一步一步的迈出去,脚下灰雾弥漫,森罗之念闪烁之间,慢慢的将整个船舱底下,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烟尘。   念头一动,心想事成。   陈错在神藏大荒之中便掌握了灰雾投影之法,虽不及被午马时光之力催发时的强势,但在周边范围之中,却是效用不减。   此刻,灰雾既延,那周边景象虽与之前一般无二,却已受陈错的意念掌控。   他也不远离,盘坐在舱门之外,冥想等待。   待得时间流逝,三更已至。   陈错忽然睁开眼睛,心底念头涌出,森罗投影便现!   顿时,先前平静的舱室走廊之中,混乱之声响起,一道道人影浮现,宛如突发状况,陷入纷乱!   那舱门之内,七名道人听得此声,立刻对视一眼,彼此传念——   “看出这小毒崽子的谋划了吗?到底有何阴谋?”   “看不出来啊!但无论是什么打算,都肯定不是真心相救,这小崽子可是圣教中人,自幼长于宗门,是个什么货色,咱们能看不清楚?怕是要变着法子的将咱们给卖了,一次还不过瘾,还要再来几次!”   “说不定可以将计就计!总能有法子利用的……”   ……   讨论了几句之后,中人的目光便纷纷落到了苏定的身上,显然是要让他来拿主意。   “这件事,其实不取决于吾等。”   苏定却摇摇头,指了指周围:“吾等既被陈家子困住,那就几乎没有选择,毕竟一身修为尽数都被封镇了,那巫毒道的小子又握有挪移符,一旦施展,以咱们如今的手段,根本无从抵挡……”   他这边话音落下,就听见“轰隆”一声,那舱门骤然炸裂,跟着聂峥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后则是一连串的混乱,隐约能看见一股股碧绿色的毒气在缓缓消散,伴随着的,还有一个个正在倒下的身影!   淡淡的涟漪荡漾过来,波及了苏定等人,立刻让他们脸色变化。   “这等手段,莫非是将那聚厚歌诀修到了大成之境?”   “让几位前辈久等了。”顶着“聂峥嵘”面孔的陈错走进来,看着面前七人,“本以为能抓住空隙,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到底还是被发现了,如今我也已经暴露,没有了退路,只能与几位一同离去了!”   “这是难免的。”苏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不过我等修为尽数都被封镇,你依旧决定要相救?须知……”   “胆子不小。”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立刻让舱中几人脸色陡变!   寻声看去,就见得一身白衣的陈错从舱中阴影中走出,头上箍着一朵白莲发冠。   “不好!”   一见其人,苏定等人竟下意识的生出惊恐之念!   “诸位师叔,站稳了!”   这时,那“聂峥嵘”却是将手中符箓一扔,掐出印诀!   顿时,一层层淡淡的光辉,将这舱中几人尽数包裹,而后升腾而起!   .   .   哗啦啦!   原本还算平静的河面,骤然就风雨大作。   航行其中的那几艘大船摇晃起来,其中最大的那一艘,更是忽然火光冲天,一团金光从中升腾起来,就要直冲天际!   但就在此时。   一道白衣身影踏空而起,长袖挥舞,有人间幻境降临,宛如海市蜃楼,转眼就将那团金光笼罩。   就在此时。   一颗泛着斑斓光影的珠子从金光中飞出,当空一转,无穷毒影涌出,与那海市蜃楼缠绕一起,当空对峙!   只是这一瞬间的停滞!   那金光便抓住机会,猛的冲出了海市蜃楼的笼罩,破空而去!   “好激烈!”   大船之上,众人惊醒。   高茂德抬头仰望,心头震撼。   “到底是何方神圣出手,似与那陈方庆旗鼓相当?” 第三百六十章 闻人颂吾名   灰雾弥漫船舱内外。   吵杂之声中,这船舱内外无数人来回走动,或者攻伐,或者躲避,不时还有几个人从船上跌落下去。   一时之间,这船上船下,像是变成了一片战场,混乱、无序。   忽的!   天上强光闪烁,将这周遭的河面照耀的宛如白昼。   河面浪头汹涌,天上云雾涌动。   恐怖之力落下,人人心头惊颤!   “我等船上,何时多了这许多人?”   那任城王高湝这时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感受着周遭的山河剧变,心中惊惧。   他过去虽也亲眼见过修士施法,但那都是站在边上旁观,如今身在船上,感受着那股天地之力为人所控之威,那澎湃伟力在身边呼啸,终于知晓了大恐怖!   “这便是修士之威?果然非凡俗之人所能对抗,甚至无从想象!”   “现在知道厉害了?”高茂德回头看过来,苦笑起来,“便是你在齐国权倾朝野,但在那些真正的仙家修士看来,都不过是一时之尘土,也不要觉得什么阴司、阴德能制约,说到底,这个是事后算账,真要是有修士不顾一切发作,要杀你,杀我,灭了齐国皇室,就算事后被天劫诛灭,可被杀了的人,又能如何?”   高湝张口无言,瞳孔中倒映着远去的金光,与那道缓缓落下来的白色身影,缓缓点头。   “你说得对。”   高茂德还是苦笑,低语道:“叔父,等会切记小心,那七个道人跑了,陈方庆必然恼怒,你我说不定要被迁怒……”   他话未说完,眼前忽然一花,那一身白衣的陈错,竟已出现在眼前。   “无需担心。”   他轻笑着说:“你们只管前行,其他的无需多问。”   在他说话的同时,这船舱内外上厮杀之人慢慢消散,那河水之中挣扎游动着的人,都慢慢消失。   汹涌河水慢慢平息,那天上的云雾也慢慢消散。   在高湝与高茂德惊惧交加的目光中,原本混乱无序的景象竟是瞬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风平浪静,月色如霜,洒落在船舱内外,竟有几分诗意。   但这一幕落在高湝、高茂德,和其余众人的眼中,却是让他们毛骨悚然,只觉得心中无限惊恐。   “莫怕。”陈错看着两人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笑容如常,“吩咐下去,大船掉头,不去淮南了,去齐国都城,邺城。”   河面上,最后一缕灰雾消散。   .   .   狂风呼啸,激荡的气流在苏定等七名道人的耳边划过,周围的金光慢慢衰减,逐渐消散。   狂风在外,而他们的心中,亦有震撼。   “这巫毒道的小子,竟能带着吾等,从那陈方庆的手中逃脱出来!”   “他最后施展的,似是万毒玄珠,而且不是玄珠实体,从无中生出!”   “这小子才多大年纪?竟已有了这般修为?”   ……   待得光芒消失,狂风亦停歇下来,几人感受到身躯坠落,随即骤然落地。   苏定等人修为被封,踉跄了几下,才维持住平衡,站稳了之后,又都急急朝着那“聂峥嵘”看去。   “贤侄!”苏定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道:“方才我见你凭空凝珠……”   “万毒珠。”陈错淡淡一笑,摊开手指,一道道虚幻光影泛着五光十色,汇聚着凝结成一颗圆滚滚的珠子,其中泛着种种光影。   苏定等人顺势看过去,只是盯着看,那目光与心神便为之而夺,隐约间竟是见得人间的种种喜怒哀乐,沉溺其中……   啪!   一声轻响,陈错猛然攥拳。   那颗斑斓圆珠被他一下子握住,转眼消散无形。   于是,苏定等人恍然回神,一个个相顾色变。   “聚厚歌诀,万毒玄珠!你这是玄珠随心,意念相合了,将这人间百态的毒欲之念,都尽数凝其中!这等境界,你该是快要踏足长生了!”   苏定的话中蕴含着浓浓的惊讶,这并非伪装,他认真的打量着“聂峥嵘”。   “你这才多大年纪?该是四十岁都不到,就已经要踏足长生了?这等天资……难怪能从那陈方庆的手中逃脱出来!”   陈错这次,以“聂峥嵘”的身份立足于此,从旁人的口中听闻自己的名字,一时觉得有趣。   须知这造化道被仙门斥为邪魔,本身行事也颇为神秘诡异,平日里连接触一二传人都难,更不要说听着他们的议论了。   这时既有机会,陈错便笑着问道:“怎的,那陈方庆莫非很有名气?”   他这话问出,七名道人却面面相觑。   苏定问道:“贤侄不知陈方庆之名?”   “自然是知道的,”陈错笑了起来,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比他更知道这个名字了,“只是这人到底也只是那玉虚八门的新一代弟子,就是修为再怎么精进,也总有宗门长者镇着……”   “唉,听你这话,该是最近光顾着闭关,不知局面啊,那陈方庆实乃道门百年一遇的英才啊!”苏定叹息一声,旋即苦笑道,“这倒也不怪你,毕竟在真正遇到那陈家子前,吾等也是将信将疑,只是觉得其人厉害,但万万没想到,厉害到这等程度,一个照面,纷纷落败,无论法器、阵法,乃至门中秘法,在其面前皆不堪一击!”   说到后来,这苏定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陈错眯起眼睛,却不言语。   不得回应,苏定微微停顿,就继续道:“修士修行,不成长生,终是虚妄!什么辈分不辈分的,长生不成,百多年后都是黄土一抔,那陈方庆说是入了神藏,而今忽然出现,竟已踏足长生!这日后就不能以小辈之人视之,是和咱们门中长老一般的人物了!”   “哦?”陈错从这话中,倒是品出了几分意思来,结合着聂峥嵘的记忆碎片,就问道:“莫非其他几家,也如我巫毒道一般,还是人才凋零,以至于他陈方庆一个后进长生,都能引得诸位师叔这般忌惮?”   “啊这……”   苏定一窒,旋即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乌山宗的后起之秀还是不少的,只是咱们圣教自来都受那玉虚之辈打压,稍有后起之秀,都要被人打压剪除,几乎历代都要承受青黄不接之局面,代代如此,因而越发式微,这人越来越少,还受打压,便更难出陈家子这等绝世之才了!”   边上的道人也道:“陈家子之名在圣教中早有流传,便是尊者都常提起,引得不少人议论,可惜,咱们圣教这边无人可与之对抗,直到今日才知,咱们圣门尚有能人!”   “是啊!”   “没错!”   “正是此理!”   听着几人给自己戴高帽,陈错并不领情,反而问道:“如今虽然逃离了那陈方庆的藩篱,但尚不能说安全,那陈方庆执掌河君之位,近水则危,还是先往淮南吧……”   众道人见他没有被一番恭维说的昏头,不由眉头微皱。   名不能动,所图者大啊!   苏定暗暗思量,正要再说,却是神色微变。   啪!   空中,一张符纸。   “吾等乃离乱道传人!可有同门在?请同门相救!”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却道夏无人   轰隆!   雷霆落下,山石破碎!   一名锦衣道人坐于山顶,手摇雷幡,身边两个侍女持扇侍候。   道人手上一摇,雷光随行,轰然而下,断山乱林,将十几道身影直接劈得七零八落,四散飞落。   离乱道的胡秋与关愉正在其中!   这两人在陈错未曾长生时,与之在晋州城地界碰面,最后落在陈错手中,镇住了修为,滞留在河东地界,因惧陈错,不敢轻易离去。   结果不久前,得了造化同道之助,又有其他机缘,加上陈错入了神藏,离开凡尘,于是那胡秋半是脱了束缚,加上又圣教同门过来,经历了一番波折后,就离了那何冬,往淮南汇聚。   “早听闻你等造化妖邪的名号了,今日一见,大失所望,竟是不堪一击,也不知为何能扰乱中原几百年,看来这中原的仙门,果然是衰落得厉害!你等杂鱼,都能让他们头疼几百年。”   那道人挥过了雷幡,曲腿斜卧,笑着询问:“对了,吾这一路见了三次妖人,似乎都是往那淮南而去,是何缘故啊?”话说完了,又是一下挥舞。   顿时,雷霆阵阵,劈得不少人惨叫连连,那胡秋更是皮开肉绽!   他原本近乎修为尽失,几乎与寻常人相似,最多是靠着多年锤炼的肉身,得一点武道根基,几年苦修重炼,却还是差强人意,最多只是触摸到道基边缘,现在被这雷霆一打,当即惨叫起来,口中更道:“上仙收手,饶命!小人愿意禀明……”   “先别说!”那道人哈哈一笑,“你们这些邪门歪道,不吃点苦头,说出来的话,十句道有九句是假的,别说话,先挨劈!”   轰隆!   话音落下,又是一连串的雷霆落下!   众修士像是被驱赶的猪群,一个个奋力挣扎,东躲西藏,竟引得那修士哈哈大笑。   “哈哈哈!都说中原修士厉害,如今看来,也是一般尔,你等虽是妖邪,但说到底,也是中原修士,能在中原折腾这么久,该有些本事的,可惜啊可惜,竟无能人!浪得虚名啊,连这恶徒都做的不利索!无趣的很啊,也罢,还是送尔等上路吧,阴阳道远,修行苦难,你等解脱了!”   人群顿时一阵惊慌。   有人惊恐之下,直接高喊:“你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哦?你说我以大欺小?”道人笑得更加欢畅,“果然是衰败了,若不是这次天机晦暗,有几十载大变之数,让吾等能再入中土,怕是你等还要日日坐井观天,不知海外修士厉害!听好了,吾乃应运而生,修行至此,不过三十载岁月,如今长生有道,拿捏尔等,如拿蝼蚁!就问你们服不服!”   那东奔西逃的修士听得此言,满心的不忿,只是他们确实是技不如人,大部分人却只能忍着。   只是那胡秋心头一动,一边疗伤,一边瞅着机会,道:“道长,中原仙门也有后起之秀,其名为陈方庆,乃陈国宗室出身,入太华之门,修行十余载,已是长生有道,道长何不寻访于他……”   “哈哈哈!祸水东引之策啊,看来你与这个陈方庆仇怨不小!”那道人笑着笑着,将声音收起,收了雷幡,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几人,“不过,我还就吃这一套!”   众修士见得此景,都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聚集起来,分散各处,又不敢走,生恐引得那道人注意,只得小心观察着局面,。   那道人伸手虚抓,那胡秋便被凌空摄起,在半空中就忍不住挣扎着,但到了一半,生生忍住,等落到了地上,赶紧拱手行礼。   “跪下,拜我,将那陈方庆之事在心中默念。”道人瞥了他一眼,淡淡说着。   那胡秋一愣,马上明白过来,赶紧跪地祷告。   顿时,这心里有关“陈方庆”的念头,尽数化作香火青烟,从七窍中流出,落入那锦衣道人的手中,被他轻轻一捏,消散无形。   “陈国宗室,浪子回头,太华神藏,长生有道!厉害,厉害啊!难怪师尊说,中原地大物博,哪怕道统衰退,炼气不存,也还是有能人的!也对,唯有见得这等人物,将之败于天下人面前,我楚争道方不枉此行!”   “对对对!”胡秋赶紧出言:“正是要……”   啪!   他话没说完,忽然就被那锦衣道人楚争道一巴掌打在脸上,登时满口鲜血,口中的牙齿都吐出了几颗。   楚争道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借刀杀人?吾是你能利用的?”   “道长……”   他伸出手,点了点战战兢兢的胡秋,又指向那下方一个个造化修士,笑道:“你等也是一样,听说中原仙门压了你等几百年,压得你们一个个有如过街老鼠,结果到了现在,竟又拿那仙门后起修士来说,当真是恬不知耻!看来你们这造化道真是一帮酒囊饭袋!”   这话一说,众修士脸色都是难看无比!   可一个个偏偏无从反驳,毕竟,他们造化道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   但人群中的关愉却忍不住出言:“谁说我圣教无人?”   “哦?”楚争道眯起眼睛,一挥袖,那关愉就腾云驾雾,直接落在楚争道脚边,“你说你们造化道也有人物?叫谁名谁?说出来听听?”   胡秋一见,脸色大变,生恐会被牵扯,顶着青肿的脸,连连使眼色,但随着楚争道对他瞥来一眼,赶紧低头。   楚争道又看关愉:“说吧!不过,如果只想用言语来拖延,以求活命,”   关愉深吸一口气,出言道:“我圣教英才,亦不弱于仙门,只是迫于仙门打压,不得彰显于世,否则巫毒道聂峥嵘之名,早就响彻天下!不会弱于他陈方庆!”   “哦?巫毒道,聂峥嵘?”楚争道笑了起来,目光扫过其他修士,见一个个皆面有疑惑,多惊疑不定,又看了一眼面色灰暗的胡秋,“看来除了你们二人,其他人都未曾听闻过这个名号,到底是真有此人,还是你们借名拖延,还真不好判断。”   他一甩双袖。   “也罢,说说吧,此人身在何处?”   此言一出,关愉与胡秋都是脸色陡变。   毕竟,他们二人也已多年未见那聂峥嵘身影。   .   .   “贤侄!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另一边,密林之中,苏定等人与陈错坐于一处,以玄法成镜观望,见得这一幕,都是神色变化。   “这人该是海外散修,趁着天地异变,来中原生事,找的是仙门麻烦,咱们只要忍住,必然无恙!”   “是啊!那可是长生修士!”   “速速退去,方位上上之选!”   “我看未必。”陈错却摇摇头,“毕竟……他人已注意到吾等探查。”   话音落下,那镜中的楚争道忽的一转脸,竟朝着几人看来。   “看了好一会了,吾故意让他们传出求救讯息,便是为的将你等钓出来!”   “不好!”   苏定面如死灰。 第三百六十二章 白玉棋盘金字窠   苏定等人其实早已抵达。   他们自从接到了同门求救的讯号,便有心要过来探查,只是同行的陈错却注意到,苏定这群人此来的目的,根本不是来营救。   可惜,无论他们原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要改一改了。   一道雷光劈开山路,竟生生将苏定等人身前的树林给打开了一条道。   来带着苏定面前,那面用来远远探查的镜子,都被生生劈碎,化作一张符纸,转眼焦黑。   一时间,苏定等人面色陡变。   “看戏归看戏,既然来了,便该过来,让吾瞧瞧你等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那楚争道这话一说,胡秋几人这才意识到,竟有人隐匿在侧,而且听这意思,还是自家同门,分明是被自己等人所传出的求救讯息给引来,于是这心里不由冷笑起来。   好嘛,肯定是早就来了,却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方被叫破!   “贤侄,可还有挪移符?”   苏定没有迈步,而是小心传念。   “自是没了。”陈错摇摇头,道:“再者说来,这海外散修精通雷法,就是有挪移符,那金光也未必快的过雷光,不如过去一会,说不定还能有收获!”说话间,他顺着那条被生生开出的道路,看了过去,目光炯炯,跃跃欲试。   因为,他已然注意到,这楚争道所施展的手段,对自己而言堪称惊喜。   “收获!还能有什么收获?”苏定焦急传念,“贤侄,你是不知道,那海外修士的水,深着呢!”   陈错就道:“听师叔这意思,该是知道不少的,不妨说说,也好让我提前准备。”   苏定一愣,摇摇头,叹口气,意味深长的道:“聂贤侄啊,你到底是年轻人,刚才那有个女修提到了你的名字,将你和陈家子相提并论,你先前又带着吾等从陈家子的手上逃脱,或许一时之间,就生出了错觉,觉得自己真的堪比那陈家宗室,也怪吾等,看你是圣门后裔,相当于自家的子侄,于是嘴上抬了一手,让你有些误判局势了,实际情况是,你……”   “先前是戴高帽,要迷我心念,现在就要直接扔下云端,贬低到泥土中不成?却不知,这真假高低强弱之间,到底如何,自有其妙法!”   陈错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道:“修行不是为了比谁高,亦不是要和人争斗,这降魔手段固然不可缺少,但寻道之念才是根本,造化道本就是天地正道,玄奥莫测,要夺天地之造化,成自身之乾坤,道法玄妙,各家皆有所长,我欲探之,以全自身之路,若各位都是这般心思,见难则退,见利便往,委实是有些让人失望了。”   “果然,你便是那聂峥嵘!”   远处,山顶之上,楚争道哈哈一笑,抬手虚抓!   “你说的倒是厉害,造化道效仿乾坤,凝练自身,确实是堂堂正道,可惜,那是上古之事,如今你等不过得了一点皮毛,更非正统,也配谈道?”   这山上山下的众人,对他的这一动作,早就不算陌生了,一见起手,就等着一个人被摄来!   就连那关愉,心有牵挂,听得那楚争道之言,便是心头一跳,但见得此景,也是不由担心,匆忙转头,视线的尽头,却是那人轻轻甩袖的一幕。   无声无息,便将一股无形之力驱散。   楚争道不以为意,却道:“确实有点本事,难怪这小娘子在紧要关头,不指望同门,却要提你的名字,但你既到了此处,想要离去,除非长生!”   陈错并不回话,迈开步子,顿时就有五光十色汇聚承载,人间百态相随同行,令他飘忽而起,竟有几分成仙之态!   “好个仙风道骨!”楚争道见了,也不由称赞,“我那师尊说,你们造化道自甘堕落,因着门人子弟越发稀少,于是便饥不择食,将那三教九流都一并收拢,于是泥沙俱下、良莠不齐,今日一见,还是有些上古之风的。”   他的嘴可谓毒辣,一番话说得那周遭的造化修士,不免有几分难堪,只是再看那道乘风而去的身影,又不免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意思。   “这人就是那离乱道两人提到的聂峥嵘?”   “看着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咱们圣门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我看他也不惧那楚道人。”   “不好说啊,且看看吧。”   ……   众修士有心观望,但在这般情境下,都不免对这“聂峥嵘”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只是担忧他也不是对手,因而都在观望。   但那与陈错同来的苏定,见着这一幕,却是心头惊疑。   “这聂峥嵘的气度,有些不对劲!”   他看着凌空而行的陈错,脑海中一直以来的种种违和之感,竟是串联起来。   “这小子就算天资再高,但终究是出身于圣门小宗,这人的气度格局,主要是看时间沉淀,但他年纪不大,修行日短,沉淀见识必然有限,所以必然会受到门派格局的影响,就像那陈方庆,虽然修行的短,但宗室出身,从小立足于上,自是气度不凡,可这聂峥嵘出身巫毒道,那巫毒道的典籍固然高深,但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已是下九流的路数,能培养出如此气度的青年才俊?”   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一事。   “该不会……这也是个未曾觉醒的尊者吧?”   就在众人转念间,陈错却已是落在楚争道的面前。   “聂君!”   关愉一见,便激动起来,旋即又道:“你要小心,此人……”   “又见面了,这位的根底我大概是看出来。”陈错冲她一笑,收回目光,看向楚争道,“阁下,该是炼气士吧。”   .   .   “圣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让道友见笑了。”   云雾山巅,有两人对弈。   两人面前棋盘赫然是白玉所制,黑白子分落各处,纵横之间,竟有山川城池之影!   那楚争道、胡秋、关愉,与诸造化修士的身影,赫然就在其中!   啪!   一人起手落子。   子落,有五光十色在棋盘上飞舞。   此人白发披肩,面如青年,他轻笑低语,语声苍老,俨然是个老人:“但话说回来,你等倭国自汉时受封,得镇东海之气,一直安稳,此番借机渡海踏足中土,却先来找我圣教的麻烦,可是怕了昆仑一脉?又或者,与海外四岛共镇海眼时间长了,已然归于原昆仑八宗?”   说话间,这白发之人盯着苏定等人,眼底蕴含着不满。   对面,坐着一名老者,体态富盈,头挽发髻,白须垂雄,鹤发童颜,闻言笑出声来,竟是声如黄钟。   “涂山道友,这话可是误会了贫道,贫道年幼时随祖师东渡,与同门扎根东瀛倭国,但一直心念故土,时刻思量着归来,哪里会存着门户之见?那海外四岛如今说是昆仑一脉,但上溯几百年、一千年,那可都是造化传人!这一点,你们百宝宗,该是比我明白的。此番归来,也是因为海眼异变,海外散修显现纷争,才会来中土求援。”   那涂山老人额头隐显青筋,道:“看你这几个弟子的行事,可不像是来求援的。”   “总要让他们见识见识天下英雄,否则焉能服气?何况……”富盈老者说着,话锋一转,“神藏既显,大争之世已然拉开序幕,又有八十一年天地断绝,连阴司之力都衰减许多,正是各方落子之时,天下三国,各有其表,各门下注,贫道等海外散修,既想重归中原,又如何能错过?”   说话间,他手中一子落下。   棋盘上,那楚争道的虚影已然与陈错之影对峙起来。   二老皆注目其中。   棋盘上,隐约有两团雾气聚散。   其中一团,夹杂着阵阵雷光,一道道雷蛇穿梭跳动。   另外一团,外面五色斑斓,浑园如珠,内里却有金光跳跃,竟散溢出些许威严气息!   涂山老人凝神看着那团五色气团,眉头微皱,眼露疑惑。   富盈老者却道:“但不得不说,这个巫毒道的后生,确实有些门道。那巫毒道上承瘟祖玄法,乃是造化外门之最!其法洞察人心,一举一动皆可引得人心欲毒,心瘟遍布天下,足不出户,灭绝一国亦非难事,乱世争锋,此人出山,确实正当其时!”   涂山老人摇摇头,捏着棋子的手不由用力,嘴上却竭力维持平静,道:“巫毒道的根基源于聚厚歌诀,靠的就是对天下人心的洞察,修行到高深程度,确实一念染千里,心瘟无孔不入,但正因如此,最重厚积薄发,往往要遍查人间,方能凝结长生之根,这聂峥嵘小小年纪,天资再高,学了聚厚歌诀,也要受到阅历限制,除非生而知之、大能转世,否则此时出山,就是操之过急!”   富盈老者却笑道:“道友这番话,是不愿意让此人为造化代表,不想他承载气运,被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占一点便宜,这般小气,如何成大事?据贫道所知,你等造化道的布局,可是分于三国,无论哪家得利,你们都不亏!”   涂山老人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渐消,道:“道友这是要当面揭人短啊,你该也是知道,如今圣教局面,可谓四分五裂,各门看着尊一号令,其实各行其是,各有所求。何况,你分明也已看出,那聂峥嵘不是令徒对手,毕竟如今圣教弟子,以左道入门,最是被雷法克制……”   不等其人将话说完,却见那棋盘上忽然风云突变,楚争道仰天长笑,雷幡舞动,雷霆接连落下,直指陈错!   结果,陈错一挥袖,那一道道雷霆竟是接入袖中,不见了踪影。   “这……”   二老见状,皆是一怔。   “不对!”   涂山老人心头一动,暗道:“这聂峥嵘有古怪,先前氤氲之色就有出入,现在这一手轻描淡写,滚滚雷霆拢入袖中,毫无异样,丝毫也不被克制,但那巫毒道的筑基之法,该是罪孽不浅,难道……他是旁人假冒?”   正想着,一抬头,见着对面那富盈老者脸上凝重神色,这涂山老人却是心念一跳,收敛了种种念头。   “管他呢,先看看再说!”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多寡厚薄,随我心意!   怔住的,还有楚争道与造化诸修。   之前楚争道凌空摄人不成,在旁人看来只是小手段,现在祭出了雷霆,却依旧未能建功,给人的感受就不同了。   倒是胡秋、关愉并无多少异样。   “果然有手段!”   楚争道意外之后,却哈哈一笑,他看着陈错,点头道:“难怪这两人记得你的名号,确实有些本事,很好,不然都是些杂鱼,也是无趣,今日既然碰上了,那不如让我指点你一些,也好让你品味一下上古真修的传承!”   话语中竟有几分欣慰,接着他一挥手,身旁侍候着的两个侍女便捧着那根雷幡后退了十几丈。   “我就是来看你的道。”陈错语气平静,眼睛里却透露着探究之意,“祖龙第二次绝地天通之后,先天灵气衰竭,炼气之道近乎断绝,得靠着天材地宝才能延续,你的炼气法门,是什么样?是靠着吸纳五行至宝?”   楚争道仰头大笑。   “好志气!也罢,让你开开眼吧!”   说着,他手捏印诀,当即浑身雷光点点,却不似方才那般凶猛,反而多了几分灵动,天上登时乌云密布,隐约能见着五道肃穆身影,朦朦胧胧,雷霆所聚!   不过,随着楚争道微微后退,那五道身影也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这一静,居然令这天地间越发凝重,山峰周围的沉重压力更加浓郁,让人喘息起来,都觉艰难!   楚争道面露傲然之色,道:“这是吾的五位血亲,化身五雷,血祭为神!是为五行之根!”   .   .   “这是?”   云雾山巅,涂山老人见着棋盘上风云密布,五道神光显化,五色流转,血光内蕴,顿时明白了几分。   “养神血祭之法?这是一来到中土,就把随行的式神给放出来牧养了?”涂山老人看了对面那人一眼,“这都有脸面自称正统?”   自那“聂峥嵘”小露一手之后,这涂山老人的语气越发的不客气起来,这一句话更带有一丝嘲讽之意。   “上古法门繁杂众多,千家千面,但凡能流传到后世,总归是有可取之处的,何况当年祖师奉祖龙之命东渡,而倭国荒芜,穷山恶水,若无非常手段,如何能够开山立宗、传承至今?再者说来,血祭凝灵的手段脱胎于点化生灵,也是元始正道!”富盈老者笑呵呵的,眼中却流露出精光,“你们造化道,当年不也是找那些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去再造乾坤吗?”   他捏着胡须,笑道:“有没有用,要看能否成道!”   .   .   “五尊神灵?分属五行?”   陈错感受着五道颜色各异的雷光,在云层中穿梭不休,这心里的好奇之念越发强盛起来。   “不错……”楚争道正说着,就见陈错一抬手!   顿时,风卷云涌,那天上的五道身影,连同云雾,都朝陈错的长袖落去。   楚争道不惊反笑:“不知天高地厚!才占了一点便宜,就这般嚣张了?”   说着,他两手各自动作,一手捏印诀,一手化掌,朝陈错压了过去!   顿时,五雷震动,那天上云雾沸腾起来,五道朦胧身影更是要落下来,融入其身!   霎时间,天地震颤,恐怖威压降临,竟令周遭修士生出要顶礼膜拜的冲动,不由惊惧起来!   “这等威势!莫非此人乃是长生巅峰!?”   苏定等人亦是心惊胆战,已然生出了逃遁之念。   那压向陈错的一掌,更是与五道模糊身影隐隐呼应,那五色雷霆汇聚过来,其中涌现出一道道奇异身影,模样怪异,姿态扭曲,似是五种奇兽!   但陈错不闪不避,一颗万毒珠在指尖形成,五色斑斓迸射出来,对着冲击过去!   霎时间,那五色雷霆便掺杂着种种色彩,然后骤然炸裂!   楚争道原本面带笑容,这时候一瞪眼,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竟是脸色一白,积极后退,惊疑不定!   在他的身边,一道道雷霆炸开,竟分化成一道道跪地祈祷的虚影。   不过,在这些虚影的头颅处,却盘踞着五种色泽。   陈错微微眯眼,已然窥破虚实,种种景象在他的眼前闪过。   于是,陈错笑道:“你这是血祭至亲,将他们催化为神灵,又给百姓灌输五行之念,让他们日日祭拜,不对,不是灌输,该是通过贩卖恐惧、焦虑,让他们内卷起来,争相祭拜,甚至人为的培养出五行之族,如火族、水族之流,由此奠定五行之气,生生不息,日日祭炼,为炼气之根!”   他在神藏之中为一方神祇,又和十二元辰交手,收拢各种长生之基,在灰雾加成之下,念感大荒,如今对神道的理解更是深刻,只是一眼就看出虚实!   “你不是道基!刻意隐藏伪装,要扮猪吃虎?”楚争道笑容全失,面露怒意,感到被人愚弄,“既是长生,为何藏头露尾?”   说话间,他眼中涌出精光,周遭雷霆炸起,五色涌来,要将陈错淹没。   伴随着雷霆而至的,竟还有层层叠叠的低语。   那周遭的造化修士只是被雷霆余波波及,一个个就感到头晕目眩,脑海中竟多了许多记忆,仿佛经历了一场场恩怨情仇!   “看着架势不小,但内里空虚!”   陈错摇摇头,手中万毒珠一转,心头意马一跃而出,落入珠子里面,顿时无穷遐思扩散开来。   “聚厚歌诀,自身为天,念笼周遭,以有余而补不足。”   陈错站立不动,遐思涌动之间,构建出一派堂皇景象,山川河流在他周边流动,爆发出汹涌吸力!   楚争道心中一惊,周边的一道道人影竟被吸引着,都朝陈错身边的山川落下。   “巧取豪夺?”楚争道意念一动,竟不能阻止,随即冷笑一声,五神驾驭雷光,神影涨缩不定,像是呼吸一样,律动蔓延,竟引得陈错气血与之相合,亦随之震动,筋骨之间噼啪作响,似有雷霆酝酿。   雷霆落下,还未及身,陈错这身上的气血,竟有几分要脱出掌控的征兆!   “作用于他人气血的法门?”   但见他身前万毒珠子再一转。   那一个个人影头上盘踞着的五色光芒升腾起来,化作五种念头。   火色化作激烈愤怒,木色化作连绵仇意,水色化作阴狠毒辣,金色化作睚眦怨恨,土色化作厚重不甘……   情绪激荡,气血相随!   但陈错心念一沉,聚厚歌诀运转。   “以天统人,用有余而补有余!”   一念落下,他挥动衣袖,驱使着五色念头浩浩荡荡的飞出,尽数融入那五道神影之中。   水乳交融。   顿时,五道神影急速膨胀!   楚争道浑身气势暴涨,道行境界竟是水涨船高,修为亦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   他本能大喜,道:“你弄巧成拙矣!”   “你这欢喜,可为我刀剑!”陈错一伸手,仿佛有一只无形之那手,跨越种种,落到了楚争道的心中,抓住了那不断滋生的喜悦。   “心念欲望,节制生善,纵容衍毒,过度了,就有毒!”   轰!   楚争道笑容凝固。   喜悦逆转,化作心瘟!   嘭!嘭!嘭!嘭!嘭!   五道神影接连炸裂!   楚争道惨呼一声,双目赤红,口中鲜血狂喷,身上雷霆四散,整个人倒了下去,周遭的种种异象,竟是一扫而空。   这一下来的突然,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好……好家伙!”胡秋张开嘴,大口喘息,“这才几年啊,竟是又有精进!”   关愉美目流转,眼露崇拜。   众修士更是个个惊骇!   “少主!”   两个侍女面色大变,正要靠近,却被陈错一指点出,聚厚歌声入两女之耳,顿时悲尽喜来,又喜极而泣,心念散乱,不能自已,亦是当空跌落!   这众人的心念变化,皆有涟漪,被陈错感知。   “福祸相依,悲喜相合,多寡厚薄,随我心意,聚!”   冥冥之中,他感到有两道目光,从虚空深处透射过来,便知还有人窥探此处,也不理会,而是伸手虚抓,层层叠叠的斑斓色彩,携带着点点雷霆,从楚争道身上渗透出来,尽数融入圆珠。 第三百六十四章 自欺至极无羞耻   噼啪!噼啪!噼啪!   本就五色斑斓的万毒珠,霎时间又有雷电缠绕。   只是这雷电跳动之间,竟有几分湮灭毒念、澄清玄珠的意思。   “以血亲为祭品,凝出五道阴神,又用万千百姓香火,将阴神祭拜成香火之神,分属五行,凝出一口神气,吐纳祭炼,手段诡异!但香火道不是上古之道,你说自家乃是正统,看来也不尽然,还是有吸纳、改进的迹象,这本非坏事,世事境迁,本该与时俱进,可你拿旁人的东西当做自家,自居正统不说,还去说道旁人,未免太不厚道了,脸皮忒厚!”   陈错看着那颗珠子,感受着其中变化,手指轻轻一点,竟有五道光芒流转而出,慢慢凝聚成型。   “这种被生生祭拜出来的神灵,从一开始就被抹除了自我意念,是名副其实的傀儡,被拜祭的再多,也是给人做嫁衣。不过你一人修行,就要占据五神,若是同门修士都要用此法修行,代代传承,神灵残留,难道要凝聚出千个、万个神灵出来?最后百万神灵居于一隅之地?怕是要卷个天翻地覆了!”   “你!”   楚争道这时挣扎起来,但越是挣扎,体内心瘟越是浓烈、旺盛!   砰砰砰!   一道道霞光,从他的身体各处迸射出来!   这是心瘟扩张,心念杂乱,体内灵光法力失控,掺杂一起,要冲破阻碍的迹象!   “怎会如此?为何吾竟连一击都挡不住?!”   “心念太邪,却觉得自己是正道,洗脑洗得自己都信了。但再是自欺欺人,心中魔念难消,是上好的引子,自然是一点就着,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一派胡言,你等丢了上古传承,使得中土蒙尘,我等才为正统,此番来此,是要再现荣光……啊!”   陈错不等楚争道说完,便拿手一按!   那一道道霞光,居然硬生生的被按了回去!   那楚争道整个人的血肉身躯,竟是急速膨胀几分,似要爆体!   不仅如此,更有一只只白马虚影在他心头闪过,引领着他的心念四分五裂,一时之间,连完整思考都做不到!   随即,陈错收回手掌,顺势朝着万毒珠上一抓。   呼呼呼!   疾风吹过,已然成型的五道身影内,有雷光不住显现。   “自欺至此,寡廉鲜耻,不,该是廉耻皆无,已无羞耻之概念。不过,他这套以血祭凝结出来的阴神法门,确实有些门道,阴邪之法,却能驱使雷霆……”   他眯起眼睛,额头上微微裂开一条缝隙,隐约从那雷霆中,看到了些许王朝紫气。   这紫气与中土宗室有别。   “该是源于域外王朝,炼气之道,结合香火,自称古修正统,居然还牵扯王朝气运,有趣,着实有趣……”   陈错在这思量着,却是将旁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毕竟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楚争道,几乎是转眼的功夫,就被击倒!   “那可是长生修士!”   苏定心头的逃遁之念已然破碎,看着那道正在凝聚阴神雷霆的身影,念头狂跳不止。   “这等能耐,莫非……”   .   .   “这个聂峥嵘,就是你造化道在这大争之世中的底牌之一吧?”   云雾巅峰之上,对弈的二老动作尽数僵住,那富盈老者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警惕与惊讶。   他抬起头,看着涂山老人,低语道:“你可不要告诉贫道,你们造化道无缘无故的,就能蹦出一个长生修士,还是这般年轻!你们造化道,心机深沉啊!”   说着,这富盈老者又看向那棋盘。   “聂峥嵘有如此修为,还能耐得住性子,几乎没有名望传于世间,这心机和城府也着实让人敬佩!”   “嗯?”涂山老人看着这富盈老者的表情,感受着其人的不甘之念,不由抚掌笑道:“这可就是冤枉吾等了,这聂峥嵘所在的巫毒道,之前名声不显,他能有这等能耐,老夫先前也是不知道的。”   “呵呵。”富盈老者冷笑两声,根本就不相信,“那听你这意思,你们造化道还真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掺和天下几国?是机缘巧合,走了运势,才在这般紧要关头,出了一个人杰?嗯,这么说,其实也说得通,从来时势造英雄,大劫降临,总有几个应劫之人出世,不过是恰好出现于你造化门中罢了……”   涂山老人一听这话,眉毛就是一挑。   净说大实话!   单纯从他掌握的情况来看,这老儿所言,可以说是正中要害,而且……聂峥嵘到底是不是圣教出身,目前还要打个问号。   可……   这也太挂不住面子了!   一念至此,涂山老人面色不善的道:“你这老儿,好生愚笨,老夫方才分明是不想让你难堪,所以说个场面话,只要是眼不瞎的,谁能看不出来,这聂峥嵘乃是圣教栽培出来的,否则他巫毒出身,门中连个长生长辈都没有,如何成长的起来!今日既然暴露,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后自会有更多人见得他的厉害!可笑你却还在这里正话反说,丢人!也不嫌害臊!”   富盈老者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好!总算是让你说了实话,好好好!今日贫道是认栽了,楚争道技不如人,也该有个教训……”   说着,他一挥袖,将面前棋盘直接扫乱!   顿时山川云雾尽数消散!   这老者也不去理会自家弟子了,直接驾云而去!   “哼!”   见着其人远去的背影,涂山老人先是冷笑一声,继而捂面,半晌无语,最后放下手,摇摇头。   “那聂峥嵘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可得弄个清楚,不然这日后……”   说着说着,那散乱的白玉棋盘上,忽有几缕白雾升腾,朝其人汇聚过去。   涂山老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受用之色。   “唔,不管怎么说,此番老夫是得谢谢这聂峥嵘,正好苏定等人也在,让他们跟着,探探虚实,对了,还可以借着那淮南之事,来试探一番……”   .   .   “噗!”   另一边,富盈老者离去之后,落到一座山头,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浑身气势衰落不少。   “此番交锋,竟落下风,折损了寿元气运!”   原来,那楚争道与造化诸修争斗为表,这二老对弈为里,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这时,忽有两张符纸落下,破碎之后,化作两道投影,皆是青年模样,抱拳行礼,口称师尊。   富盈老人眼中迷雾翻滚,露出几分惘然之色,但旋即恢复,道:“你等情况如何?”   一个道:“师尊放心,道教旁门固然势大,但高手不多,归真不过几人,只要他们不出,吾等必然不会落败!”   另一个却道:“望气真人还未从昆仑脱身,局面不明,师尊这里又受挫,造化道的局面不曾探个分明,那试探仙门之举,是否要暂缓?”   “不能缓!咱们是过江龙,借着八十一年的变数而来,最重气势,气一泄,便要溃,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后退!还是依计而行!你等放心,这造化道是事先埋了个一子,但现在聂峥嵘既然暴露,威慑大打折扣,也不再是变数,其实是好事!”   “那仙门那边……”   “仙门还是以扶摇子、青锋仙等人为引,那青锋仙身在昆仑秘境,但陈方庆行踪可探,他不似聂峥嵘,早已暴露天下人眼中,咱们这次派去的人,更有针对之意,万无一失!”   说着说着,富盈老者神色微变,连忙掐指一算,面露疑惑。   “咦?怎的阴司竟有动静,似有鬼差来了阳间,不知所为何事!这又是个变数,但该是不会牵扯吾等……” 第三百六十五章 呼之则应   “大哥,前面就是淮阴城了,那南康王陈方泰,如今就坐镇于此。”   广袤荒野,三人前行。   为首的是那张竞北,虽面容衰老,却精神矍铄,一马当先的在前面引路,颇有几分老当益壮,为人带路的意思。   跟在他后面的,则是陈错的金莲化身,他远远眺望,眼中精芒闪烁,看着远处城池。   “如今淮南周遭风云变幻,这一路上有兵卒,有流民,有修士,有武者,三教九流数之不尽,皆来此处寻找机会,可谓纷乱繁杂,而这座城,就是核心,有南国郡王坐镇,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该是个能试着履行道念的地方……”   他这化身经过几次蜕变,离了本体依旧是栩栩如常,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具化身。   走在最后的狼豪,这心里其实存着种种疑虑,因而一路上都在小心的打探着,奈何就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之前,他们被人追杀,一路奔逃,却还是被法器盯上,差点就着了道,好在陈错及时出手。   得知陈错要往淮南,张竞北的几个友人明显心有忌惮。   这般情况下,陈错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主动让张竞北等人找个地方修养、安歇,毕竟他们的寿元都有损耗,气血衰败,便是长生修士碰上这事,都要修养几年才能恢复元气,更何况张竞北等人最高不过道基?   不过,张竞北与狼豪却不愿如此,主动请缨。   他们两个本身修为就不低,尤其是张竞北,在世外河境中收获不低,几年潜修下来,修为大进,已然接近了道基圆满!   那狼豪则是异类成精,修玄门正法,底蕴深厚。   二人一得陈错元气补充,尽管气血折损,寿元有亏,但底子尚在,加上胆气亦存,这般跟随过来,不光能在前引路,还能给陈错介绍那淮南之地的情况。   “现在这淮河南边的几座城,尽数都为陈国占据,而北岸也有几座城被那吴明彻拿下,如今正成为陈国北伐的根据点,与齐国军队进行拉锯。”   张竞北说到这里,还忍不住感慨道:“这齐国的国势,还真是衰颓的厉害,听说北边在河东也是节节败退,损兵折将不说,汾州等地已经被周国拿去,这南北两边都在丢城失土,看样子这国运是要急转直下了!”   “嘿!”狼豪听到这里,却是冷笑起来,他道:“你到底是年轻,若如某家这样,活个百八十年的,那就该是知道,这王朝更替、诸国兼并分裂,才是天下常态,如那汉朝一般天下一统,四海归平的,才叫反常呢!如今这世道,人人都觉得,自古以来,列国并立才是常态!”   张竞北一听这话,立刻就不乐意了,他道:“你这老狼,没有学过历史,不知大汉有四百年天下,为天命之所归,虽然从那之后,天下纷乱至今,但按着我叔父的说法,这纷乱了几百年了,更是人人都思量着要天下一统,这天下一统,才是自古常态……”   “哈哈哈!”狼豪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这种说法,你当这列国都是摆设?纷乱几百年下来,还有几个人记得汉朝?咱们是修士,活得长,见识多,但这天下的百姓多数字都不认识几个,天天在自家的一亩三分田转悠,早就忘了什么过往朝代了,说不定都不如那些逃荒的流民知道的多。”   陈错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侧目。   他所凝聚的五种人念里,正蕴含有这部分思量。   “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张竞北兀自要争辩。   陈错这时问道:“先前追击你等的那人,也是造化道的,你们最早在何处见得他,最后一次摆脱他的追击,又是在何处?”   这话一说,一下子让张竞北和狼豪回过神来。   “这淮阴城在东边,而吾等之前是从西边逃遁。但最初见得那人,是快在淮阴南边的广陵城外,因打不过他,便先南下,经过了历阳、合肥,最后从西边寿阳城转而向北!”   张竞北说到这里,摸了摸脑袋,有几分不好意思,“吾等之前闹出了不少风波,算是一路打过去的,结果引出了那个白发狠人,一个照面,寿元精血就被吸去了不少,一下子就衰弱了,然后老狼就看出其人乃长生修士……”   “他奶奶的!”狼豪直接接过话题,“长生修士!这等人物可不常见,为了逃脱追击,某家几个的底牌都用得差不多了!”   “可不是么!”张竞北也是一脸感慨,“那人该是存着玩弄的心思,一开始隐藏了修为,否则吾等断然是没有机会逃脱出来的!”   陈错听到这里,却道:“这般说来,他原本就没打算将你等诛杀,而是要用你们做诱饵,把你们幕后的人给引出来。”   “嗯?”   张竞北和狼豪都是一愣。   “不错。”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不愧是这五十年来,昆仑一脉最有天赋的修士,陈方庆,你果然通透。”   一听到这个声音,狼豪、张竞北脸色陡变。   “是他!”   二人顺着声音看去,正好见得一名白衣修士飘然而至。   此人长发飞舞,白面无须,相貌英俊,模样年轻的很,该是二十出头,偏偏那双眼睛,却冷漠的不似人类,透露出一股沧桑、古老的意境。   “我将他们这群小老鼠放出去,本意就是要探查清楚,到底是何人要往淮南伸手,”白发男子在十丈外停下脚步,“但我却没有想到,你陈方庆居然真的敢来。”   微微眯眼,他面露恍然。   “哦,你已长生,走的似是佛门北宗路数,若这就是你的底气,那这次过来,就注定是有来无回了。”   白发男子淡淡的说着,朝周围指了指:“佛门北宗,一心想要建立地上佛国,更改中土历史,扭曲过往,野心极大,你将他们的功法修了,牵扯的因果就大了,再者说来,你陈方庆本就是陈国宗室,再牵扯到佛运之争,是嫌自己修为进境太快,想要缓一缓、绕一绕?”   “佛门路数?”   听得此言,张竞北和狼豪都是一脸诧异,回头去看陈错。   只是二人与陈错之间境界差距太大,根本就看不出端倪,只是感受着陈错身上那股子混杂着慈悲与威严的气息,思路混乱起来。   “好一套攻心法门。”陈错神色如常,“简单的一句话,找的却都是能破开心防的关键点,先前我就在想,这自来神通施展,总要有些迹象,但按着张竞北他们的说法,却几乎是与你一个照面,便被吸去了寿元气血,防不胜防,现在想来,这里面的关键,应该是在……话中!”   “好见识,可惜晚了。不过,吾之言,并非只在破开心防,只要言语有了回应,这内外乾坤,自然就连接在了一起!”   白发男子轻轻一笑,猛然张口一吸!   顿时,陈错浑身剧震,而后一点金光飞出,伴随着阵阵佛语低吟,都朝着白发男子落下。   白发男子的表情,一时间凝固在脸上。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点涟漪显风云   在白发男子出现的时候,张竞北与狼豪就已是暗道不妙,等听着陈错与白发男子的对话,二人的神色就不住变化,一见此人施展神通,更是把心提起。   张竞北更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大哥小心,这人是在吸你寿元、精气!”   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回忆起,自己被这长发男子偷袭时的情景!   当时他同样是身子一阵剧烈的震颤,跟着那浑身的气血便不受控制的,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渗出,凝结成一道道血光,宛如长虹,携着气血精华、寿元根基,尽数被那白发男子收拢。   旋即就是浓浓的衰弱感,以及自身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一头黑发,也变得斑白!   “吾等被吸摄的时候,若不是反应的快……嗯?”   话说到一半,他才注意到不同的地方,怎的陈错身上涌出的不是血色长虹,而是阵阵金光!   难道,这位的血液,已然化作金液?   转念间的功夫,那一道道金光,已经被白发男子抓在了手上,一捏,就化作一颗丹丸。   丹丸绽放光芒。   他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道:“不是气血,而是……佛光?你早有准备,早就料到了我这神通的效用?”   “你这手法乃是天赋神通,就算知晓效用,一时半会,想要逆推出原理,做出防备,也是不够的。”   他这边话音刚刚落下,对面的白发男子,居然再次张口一吸!   这一次,周遭狂风汹涌,四周沙尘滚滚,似乎连这周围的丛林泥土,都要被他一口气给吸过去!   结果,陈错身上还是涌出一阵金光,而后就被长发男子拿在手中,再次化作一颗金丸。   “……”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   “原来如此。”   跟着,这男子竟是拱拱手,对陈错道:“既然如此,那我在留在此处,也是毫无意义。”   说着,他居然又后退两步,再次郑重其事的给陈错行了一礼。   看的张竞北与狼豪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局势,这追杀自己的大神通者,接连施招,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斗法分高下的意思,但自家这老大却只是站着不动,居然就使得白发男子态度大变。   原因何在?   “无论如何,能有这等神通手段,都是值得敬佩的,先前是我小瞧了你,将你当做寻常的长生修士了。”白发男子说话间,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那等你到了淮南,你我能真正论道一番!”   “我自是要去的。”陈错也不避讳,“不过不是要和你斗法,却是来求道。”   “求道?好大的口气!”白发男子眯起眼睛,看了陈错好一会,点头道:“那我等着你!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记住了,吾乃乾坤宗至元子!”   说罢,竟是半点都不含糊,架起遁光,破空而去!   “跑了?”   看着那道消失在天边的身影,张竞北满脸的意外,随即转头看向陈错:“大哥,不去追他?”   “还不是时候,我来此处,不是要和他分高下,就是将他镇了,那也只是附带,关键是要明晰心中之道。”   此处虽只是一道金莲化身,靠着化身特性,杂糅了些许灰雾,得以投影一颗玄珠,用来维持化身运转,加上有佛门之法为长生之基,又凝聚了“居于上”的道念雏形,便是和同阶修士动手,也丝毫不惧!   “好家伙!”   不过,张竞北与狼豪不知其中缘由,听着陈错这般一说,心神为之而震!   狼豪叹道:“到底是尊神啊!果然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境界不是一般的高啊!那至元子何等厉害,竟丝毫不入尊神眼中,轻描淡写一个镇之附带,比吾等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张竞北则问:“不知吾等可做何事?”   陈错笑道:“此去淮南,牵扯王朝,其他修士避之唯恐不及,你等也无需深入,那失了的寿元,我自会找机会帮你等取回。”   说着,他迈步就走。   张竞北与狼豪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待得入了城中,陈错心有所感,化身之中念头跳动,竟有一点紫气衍生出来。   嗡!   整座城池微微一震,冥冥之中,一股滂沱大势落下。   “时代浪潮、王朝大势!如此伟力,虽术法通玄,亦不可敌,果然是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如今这淮南为陈国所控,我为宗室,气运相连,倒是能借之成事……”   这般想着,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   叮!   旁边的张竞北和狼豪,竟是听到虚空中一声轻响!   而后,无形涟漪荡漾开来,转眼掠过淮阴城,又朝着整个淮南之地辐射出去!   .   .   将军府中,陈方泰突然眼前一阵恍惚,脑袋一晕。   边上,那道人景华年原本笑着说话,却瞬间停下。   后院厢房,刚刚落座的至元子眼皮子一跳,旋即双目泛光,遍查虚实!   与此同时。   在那淮阴城北,三层客栈,顶楼原本有一人醉卧,忽然起身,宛如惊醒!   他长发散落,头生双角,眼有双瞳,眼中隐现迷雾。   “哦?这等动静,莫非是那陈家宗室到了?那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正好将他为垫脚石,在中土传一下名号。”   .   .   城外青山,道观坐落山腰。   那观中有一道人闭目,忽的眉头一跳,睁开眼来,旋即起身,冲着北边拜了拜,口中道:“遵福德掌教之令。”   话落,他迈步便走。   山外,一名僧人翩然而至,坐于岩上,笑而不语,似在等候。   .   .   淮南一角,空中忽生裂痕,一道漆黑门户打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迈步走出,一个长着牛头,一个生着马面。   祂们凝神一看,将淮南景象收入眼中,见得那淮阴城中气血涌动,下映三万陈兵,淮河边上煞气阵阵,藏着八千齐国精锐。   “倒是热闹。”   牛头人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定睛朝那淮阴城看了过去。   “这王朝争霸,吾等不管,修士下注,只要提前登记造册,日后献上祭品,也是无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这肆意乱入之人,却须得审问惩戒……”   .   .   凡此种种,皆有涟漪掠过,冥冥反馈。   “肉身血亲、造化弟子、海外散修、仙门修士、佛门传人、阴司使者、王朝兵卒……”   城门前的陈错睁开眼睛,眼中闪过诸多身影。   “我这一指,涟漪荡漾,倒是窥见了不少人物,大部分都算得上是居于上位,但又有不同,虽然琐碎,但称之为契机,那是无错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世事正宜静候,黑白才好分说   收敛了心念,陈错迈步前行。   张竞北与狼豪一看,也赶紧就跟了上去。   “淮阴城倒是热闹。”   走在街上,张竞北左右看着,见来往之人步履匆匆,不由嘀咕着。   “这可不是错觉。”狼豪也在打量着周围,“此处的闲杂人等,是真的比其他地方的要多。”他指着迎面的几个男子,“就像那几个,按着这凡俗的说法,都是武林门派的传人,其中甚至有一个有着道基境的修为,这在武林中可以说是绝顶高手了!”   “武林中人?”   得了这个提示之后,张竞北再去凝神观察,终于看出了不少迹象,随即便疑惑起来,道:“这武林的所谓侠客,不都是好勇斗狠,多数都被通缉,怎的突然有这么多来到此处?”   “所以说你见识少。”狼豪哈哈一笑,“你是不知道,这群人平日里厮杀,却还是讲所谓道义,尤其是那些南朝的修武之人,每逢这国有大事,都很是喜欢掺和,现在无非是先前那个南朝将领北伐了,所以南朝武林人士就都是打了鸡血一样,都凑过来了呗。”   张竞北一愣,跟着就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看来多活几年,还是有用的。”   狼豪又笑了起来,他道:“其实也不需要活多久,咱们先前过来探查,不是曾经和几个武林之人交手吗?虽然那几人不堪一击,你甚至都懒得去探查其身份,但他们嘴里还是有些情报的,就比如说,这次就有六个门派派人过来,不过据说之前那姓吴的将领领军时,对这些修武之人是排斥的,并不让他们轻易入城,但现在当家的,可不是姓吴的了……”   陈错点点头,道:“这就该是民间自发的行动,但因着有着武林门派作为组织,于是就有了这些人物,不过这都不是此番我要探查的东西……”   说着说着,他一路前行,熟悉的穿过一条条街道,直接走进了城北的一座三层客栈。   “那人……”   街边,有几个青衣仆从,原本正随意挑选着路边小摊上的物件,但其中一人无意间抬头,看到了陈错了之后,便猛地神色一变。   “像是二少爷!”   几人说着,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就上赶着要过去,但马上就有人将他拦住。   “不管是不是二少爷,都轮不到咱们去认,得是王上才能决定!”   几人对话之后,便急急离去,很快就到了这城中的将军府。   这将军府原本乃是齐国的郡守府,那吴明彻领军攻克此城之后,就令人将原本的牌匾杂碎,换上了这三个字,但他领军在外,并没有在此地久留,很快就领军离开,继续北上,这府邸就被空了出来。   等到南康郡王陈方泰匆忙上任,来此管署淮南九城,就挑了此地为治所,入住了将军府。   府中,莺莺燕燕,美轮美奂,仆从如云,女使如雨。   几个仆从穿过人群,来到了后院。   这后院的气氛立刻就不同了,有着淡淡的云雾弥漫,人一走进来,吸了几口气,立刻就浑身舒坦,有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几位仙长入住之后,此处果然是变成了仙境了!”   几个仆从感慨了一句,然后又贪婪地吸了几口,这才急急赶路,待禀报了后院管事,被领到了后院堂屋。   陈方泰正闭目垂首,盘坐在一个蒲团上,身后立着一块屏风,上面画着一尊威武将军图;陈方泰的两边各放着一座香炉,一个飘出袅袅青烟,一个冒着汩汩红雾,都被他一点一点的吸入鼻中。   待得几个仆从进来,陈方泰睁开眼睛,一抬头见了来人,就问:“你们说,在城中见到了二弟?”   “回禀王上,正是!”一个仆从出面,简单的将几人所见之情景说了出来,末了还道:“吾等在王府的时候,时常能见到君侯,但如今也过了许多年,君侯那时年龄还小,如今若是变了样子,或许会认错。”   “那肯定就是认错了。”陈方泰笑着摇头,“我那兄弟在仙门中求仙,日日闭关,那仙家一睡,可能就是十年、百年,我那兄弟入门也不过十年上下,如今该是在仙山进修,哪里会出现在此处?你们定是看错了。”   几个仆从一听,先是面面相觑,旋即就纷纷点头称是,自认是认错了人。   结果等几个仆从一走,陈方泰就对屏风后面道:“果然如道长所料,我那二弟该是来了。”   “甚好。”屏风后面传出声音,而后那一身道袍的景华年从屏风后走出来,双眼霍霍生辉,道:“这本就是应有之事,也是王上的应运之兆。”   “应运,应运……”陈方泰笑了起来,“那本王就等着他来上门拜见了,也不知他在仙家学了何等手段。”   景华年又道:“到时王上切记,不可多言,也不可谈及仙家之事……”   “道长放心,本王记得,只说凡俗事,不说长生话。”陈方泰笑着应着。   景华年点点头,又与陈方泰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直接入了后院深处,在厢房中拜见了乾坤宗的至元子,然后开口道:“师叔,已经吩咐过了,那陈方庆若是来了,要乱大阵,还请师叔出手镇住其人。”   至元子微微抬眼,只是看了景华年一眼,微微点头。   景华年见状,拱拱手,也不多说,转而退去,到了园子里面,仰头看天。   “有借力用力,有长生援手,有同门布局,更有其他诸多安排,加上这陈方泰归心,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就是陈家子再有手段,也该是万无一失了!”   .   .   “吴明彻坐镇的时间不长,但城里城外都是猛士,将军府里都是好汉,个个英勇,才能连破数城!”   “不错,结果那南康郡王一住进去,猛士好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些个莺莺燕燕……”   “塞爷,您可少说两句吧!七老爷交代了,这次走商万万不可再出差池了,不然咱们奥府,又要衰落几分!”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塞少,久仰久仰……”   “客气。”   ……   三层客栈的一楼大堂,摆着不少桌子,作为酒馆,来往之人众多,其中不乏狼豪口中的江湖好汉。   陈错坐于其中,叫了酒菜,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听着左右之人交谈,颇有几分自得其乐的意思。   却看得张竞北和狼豪一阵疑惑,想着都这等时候了,怎的竟在这里悠闲饮酒?   张竞北到底是沉不住气,在狼豪使了几次眼色后,开口道:“大哥,这……不先去拜见郡王吗?”   “不忙,要有个先后顺序。”陈错说着,微微抬头,看向楼梯口的一人,“还需等待几位客人。”   “等待客人?”张竞北面露疑惑,“你在这里约了人?”说话间,他顺着陈错的目光看了过去,入目的是一名散着头发的青衣男子。   那人脚步轻快,从楼上走下,正朝着自己这边笑着,但笑容中却有一股自傲之意。   “这是哪家的弟子?”   只是一眼,张竞北就认识到此人来历不凡,但不等询问,忽然周遭一静,原本吵杂的人群,竟是一个个都停在了原地。   淡淡的寒气蔓延开来。   这从嘈杂到死寂,不过转瞬,如此强烈的变化,令张竞北和狼豪本能的感到毛骨悚然,不由打了个寒颤,随即心有所感,朝着大门口看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迈步走入。   “到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判笔皆可录,窥虚即本装   满脸虬须的壮汉端着酒碗,与身边几人一起高举着,似要大口喝酒;   面容英俊的小生,与身旁女扮男装的女子交头接耳,好像是有悄悄话要说;   面容英俊的老者,端坐在椅子上,其模样不怒自威,充斥着沧桑的眼睛,正看着堂中众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   如这般人物,在这个风云际会的淮南、这个南康郡王坐镇的淮阴城中,几乎处处都是,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过往,在武林中都堪称一场传奇。   不过,现在他们一个个都仿佛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宛如泥塑。   黑白之气缠绕在他们的身上,一枚枚字符蹦出,组合在一起,悬浮在四周。   “这些是什么字?怎的看不懂?”张竞北眼眸微转,看着那一个个如梦似幻的文字,列于众人身边,尽管难以辨别字意,却莫名的生出一种感觉……   “这些字罗列在一起,却好像组成了文章,在介绍这些人的生平!”狼豪艰难言语,而后顶着一股澎湃压力,努力朝着大门处看去。   “这两人是什么来历?”   大门外的两个人一走进来,张竞北和狼豪便心头惧震,四肢越发沉重,连转头都变得十分困难。   等他们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却是心头一跳,随即眼前一晃,视野中失了种种色彩,只剩下黑白两色。   就在这般诡异的情况下,那两个人的模样,终于映入了二人眼中,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赫然是两名壮硕之人,一个头生两角,赫然是顶着牛头;一个脸颊甚长,长着一个马脸!   “异类修士?”狼豪在愣神过后,便生出猜测,但感受着周围莫大的压力,仿佛整个天地都朝自己挤压过来!哪怕鼓动法力灵光抵抗,却也无法抵抗,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僵硬,让他越发畏惧起来,“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修为?这是什么神通?怎的感觉,这威势比之尊神,还要强上几分?”   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就嘀咕起来。   与此同时。   张竞北则是神色突变,看着两道身影,心头生出一股熟悉混杂着陌生的感觉,莫名的,他的心头闪过了孟家兄弟的面孔!   “这两人身上的气息,和那孟家两人很是相似,但那两人据说是被阴司幽冥之人附了身,莫非这两人……来自阴司?”   不光是张竞北二人有着反应,此刻这客栈内外之人,几乎尽数凝固,却还有能维持如常的——   “嗯?”   那本来就自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青衣男子,这会依旧步履如常,只是看着这一黑一白的牛头马面,面露诧然。   “阴司使者?”   旋即,他目光一转,落到了依旧坐在桌上饮酒的陈错身上。   “原来如此,是为了此人而来。”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眼,停下了脚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陈氏子,陈方庆。”   牛头马面走进来之后,看也不看旁人,直接盯着陈错,就道:“你可知罪?”   陈错放下酒杯,抬头看了过去,笑着道:“不知是何罪?”   说着,他起身道:“两位该是阴司使者,来此就是为了问罪?我却不知哪里冒犯了阴司,以至于要让两位亲自上门。”   牛头上前一步,冷笑道:“你身为修士,掺和凡俗之事,干扰王朝运转,这便是罪!”说话间,他从袖子中抽出一卷卷宗,一抖手便就打开!   那里面赫然是一张画卷,其中画着宽广的河面上,几艘大船正在航行——并非静止不动的画面,是真的在航行。   青色和紫色的氤氲笼罩在为首的大船上。   突然,雷霆落下,陈错的身影降临,于是河水骤然汹涌起来,浪头拍打,天翻地覆,那笼罩大船的氤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混乱的黑气!   只是一眼,陈错便明白过来,这幅画描绘着的,正是自己击破乌山宗七人,掌控了齐国两个宗室的景象!   不过……   这两个阴司之人若因此来降罪,不去寻自己的本尊,反而找上了这具化身,这里面又有什么缘故?   况且,只是这点事,就派出牛头马面这等标志性的人物,不免让人生出小题大做的之感。   “这背后,莫非有人在推动……”   想着想着,他福至心灵。   “擒拿齐国的两三个宗室,哪怕是身有官职的皇亲国戚,但到底还是个人行为,单独来看,只是一个个别事件。我既未夺取两人的权柄,也不曾杀伤他二人性命,算是有所克制,若挟持一番,就要引来阴司问责,亲自派人过来,那这阴司必然是深入干涉凡俗,这痕迹藏都藏不住,但这显然与现实不符。”   “按我了解情况,修士干涉凡俗,该是先记上一笔,削减其人福德、阴德,日后或是有天劫降临,算是及时惩戒;还有的是身死之后,魂入幽冥受苦,甚至一些典籍上还记载着,因生前罪孽深重,死后不仅不得安宁,来世转生为牲畜,由此看来,阴司对于修士干涉凡俗王朝,是先记上一笔,延迟惩戒,以此约束修士行为,但现在直接派人过来,严格来算,已经是第二次了……”   “不过,若将这河上夺船之事放到整个时代背景中,将我的身份,从一个修士,扩展成一个有着王朝背景、能干扰王朝进程,甚至改变王朝兴衰的宗室修士,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如此一来,这扣押两个齐国宗室的事,就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的这具化身,更是亲临淮南,来到了这个时代的关键地之一……”   陈错的思路逐渐打开。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众人,看着那凝固在原地的一个个身影,感受着缠绕其人的一枚枚字符,暗暗称奇。   盖因陈错的灵识蔓延,赫然能从那字符所组成的篇章中,感受到一个个走马灯般的景象,赫然是这些人的人生片段。   “这些字符虽是复杂,不同于阳间文字,却近似于香火青烟,内里蕴含着念头,组合起来,切切实实的在展现着这些人的生平!这群人大部分不是修士,甚至不是武者,但人生一样精彩,否则也不会敢在这个时候,来到淮南这等风云交汇之地!不过,好些个人字符晦暗,似有血光之灾……”   感应之后,陈错赫然发现,这客栈大堂中,近半的人气息摇曳,尤其是在牛头马面进来之后,黑白视界降临,勾勒众人轮廓,一时令这些人呈现出一种遗像韵味,仿佛命不久矣!   “莫非,这就是生死道的玄妙?真能操纵生死,或者窥见他人生死?”   陈错的修行时间虽然不长,但经历却着实丰富,不仅见过诸多修行之道,甚至还看到过七棵道树,隐约已经触摸到了世间脉络。   比起其他诸多修行道路,这阴司所代表的生死道,却一直显得扑朔迷离。   不过,陈错出身王朝宗室,多多少少都接触过阴司律令,这心里早就存着许多猜测,这会都涌上心头。   想着想着,他察觉到这化身之内,又有紫气显现,但一跳一跳的,隐隐生出一股脉络,竟和那副画卷上的氤氲之气呼应。   于是,陈错凝神看了过去。   “你还有什么话说?”牛头将画卷铺开之后,目光炯炯的盯着陈错,“铁证如山,你可还要狡辩?”   霎时间,充斥周围的压力,居然又增大了几分!   张竞北与狼豪,这时已是与周围那些寻常之人一样,也是难以动弹,甚至连转头都已经做不到了,但五感尚在,听到此处,心中骇然!   “竟真是阴司使者!”   这阴司的名号,在修行界中近乎无人不知,但真正接触到的却不多,但正因如此,才显得神秘,如今见着有阴司之人现身,矛头直指陈错,都不由担心起来。   不仅如此,随着他们的身躯逐渐凝固,竟也渐渐被黑白两色侵蚀,整个人的轮廓变得单调起来,甚至还有一股无形之力正朝二人体内渗透,要摄一丝念头过去,却被二人运念抵挡着。   一时之间,这大堂中,只有少数的色彩还维持着独立,不被黑白淹没。   陈错正是其中之一。   他却不慌不忙,道:“若只擒拿齐国两人,无需两位亲自过来吧?”   牛头一怔,旋即就道:“你以为这是小事?你乃陈国宗室,擒了齐国之人,还要来这淮南……”   陈错听到一半,便摇头失笑,一脸遗憾的道:“真个让人失望啊。”   牛头又是一怔,皱眉问道:“失望什么?”   “失望阴司好大名头,先前在我心头,一直神秘莫测,无处不在,偏又无迹可寻,可惜一见了面,才知道你们阴司之人,也不过就是欺软怕硬!”   马面冷冷说道:“阴司行事,自有律令,你这话是何意?”   “先前那北方镇运大阵,镇压北地汉运,牵连无穷残魂,使之难入幽冥,甚至困于其中不得超生,怎不见阴司使者出面?现在我抓了两个齐国贵族,反而找上门来了!”   “哦?还有这等事?”   楼梯上,那青衣男子闻言诧异,扬了扬眉毛,道:“这阴司自来神秘,但若如此人所言,还真有几分欺软怕硬。”   他这一开口,似乎才引得牛头马面注意,朝他看了过去。   这满屋子的人都被重压凝固,陷于黑白两色,连张竞北和狼豪也不例外,但这青衣男子依旧是例外。   “东海龙族?”   一眼过后,牛头眉头皱起。   那男子笑道:“两位无需这般,我不过恰逢其会。”   马面却道:“阴司行惩戒,无关之人该退避!”随即又对牛头道,“说这么多做什么?把人擒了,削去寿元、阴德,再说其他!”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判官笔与手札,瞬间展开!   轰!   四周,黑白色调骤然震颤,旋即一道道黑线从虚空中蔓延出来,直接朝着陈错笼罩过去!   陈错手捏印诀,身上佛光大盛,阵阵佛音萦绕。   但那黑线竟半点都不受影响,直接落在陈错身上,层层缠绕,转眼就将他给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两人的修为境界……”只是受了这一下,陈错便心有所感,“莫非还在长生之上?”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道:“怎么?被说到了痛处,所以直接动手了?以你等的本事,既能将我镇住,又何必坐视北地残魂化作无根浮萍,被封镇于大阵之中?”   马面却不理会,判官笔一甩,直接落在那手札上,笔走龙蛇!   轰隆!   虚空雷霆落下。   这客栈震颤着,楼外竟生出阵阵虚空裂缝,像是和人世间分离开来一般!   那原本近乎凝固的张竞北、狼豪,乃至已然沉寂的虬须大汉、英俊小生、威严老者等人,都好像是在这一声雷霆中被惊醒。   一个个无论原本是何等动作,在这一刻竟都是浑身一颤,宛如大梦初醒,睁大了眼睛。   随即,一个声音缥缈而至,落到了众人耳中!   “陈氏子,陈方庆,出于陈国宗室,享南国气运,本应与国同休共戚,国灭而身死,但得太华山看重,得入仙家,从此跳出血脉藩篱,本该不再沾染王朝气运,奈何其人贪心不足,竟欲以神通而涉凡俗,以玄法而乱气运,因此得罪,当削去五十年道行!以警世人!”   满屋之人皆闻此言,随后个个震惊,心头被一股肃穆之意充斥着,冥冥之中,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庞大宫殿,伫立在只有黑白两色的单调世界中。   一道威严的、伟大的身影端坐其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人人五感震颤,连那青衣男子的身子都晃了晃,面露惊容。   “酆都?”   另一边,陈错则惊讶的发现,那缠绕自身的一条条黑线,居然朝着金莲化身的深处渗透,但慢慢的由实化虚,由一个有着实体的丝线,脱离了原本形态的局限,朝着一种认知改变转变。   联系!   这丝线竟是超脱了局限,不再纠缠于这具化身,而是借助化身和本体的联系,直接朝着陈错的本体蔓延!   顿时,正领着一群造化修士前行的“聂峥嵘”微微顿足。   “这敢情好。” 第三百六十九章 纵诺替人许,人亦吾所需   轰!   装扮成“聂峥嵘”的陈错本尊刚刚停足,周围就有黑白两气轰然落下!   霎时间,周遭的空间瞬间凝重!   走在“聂峥嵘”身边的几人,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浓烈的不适——前一刻他们还健步如飞,后一刻竟是连脚都难以迈出,一个个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冰冻彻骨的寒气,从陈错体内爆发出来,宛如一阵寒流,朝着周围扩张!   那苏定、胡秋等人立刻就打了个哆嗦,感到四肢百骸更加不听使唤了。   只是不等几人反应过来,陈错便两手一挥,一股斥力爆发出来,直接将众人给推到了十几丈之外!   这一离开陈错身边,众人身上的异状就都恢复了过来,然后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前方,纷纷露出了惊容。   如那苏定,更是眼皮子一跳,看着那渐渐弥漫在陈错周围的黑白之色,竟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周遭色彩,就猜到了这股力量的来源。   “生死之力?阴司有人对聂峥嵘出手?”   说完这话,苏定与周围几人面面相觑。   此刻,跟随在陈错身边的,除了他们这七名道人之外,还有胡秋、关愉等五名修士,都是之前被那楚争道困住的造化门人。   在陈错击败了楚争道,将之当场封镇之后,大部分的造化道修士虽然都对陈错表达了谢意,但最后还是选择四散离去。   真正跟在陈错身边的,连带着那七名道人,也只有十四个人。   这十四个人,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出阴司手段,可在听了苏定之言后,却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毕竟,这苏定可是乌山宗的长老!   “莫非是阴德牵扯,天劫降临?”胡秋小声说着,目光看向苏定,明显是在请教。   “并非天劫!”苏定摇摇头,“贫道亲眼见过三次渡劫的景象,以三灾五难为主,不是这般情景……”他看着被黑白两气波及,一半枯萎、一半茂盛的草木迎风摇曳,一半碎裂,一半飞舞!   “这该是有生死道的修士,亲自施展咒法!”   听得此言,众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关愉面露焦急,看着被黑白之气缠绕的那道身影,慌忙问道:“生死道的修士,不是说多是阴兵、鬼修,难以踏足世间吗?前辈先前不是说,天地异变,有八十一载封禁,世外难入人世,怎的那幽冥鬼修,居然还能亲自出来施展咒术?看这样子,还是隔空咒攻!”   “贫道如何得知?”苏定摇了摇头,“这生死道在诸道中最是神秘,往往只闻其名,不知其踪,见得神通,亦不明其法,甚至连如何修行都有千百种传闻,”他看关愉神色,已然明白几分,就道:“你也不用多担心,圣门各个支系皆有祭祀生死、献祭阴司的法门,巫毒道也不例外,就算对生死道不甚了解,总不至于在生时就被阴司所拘!”   胡秋也道:“咱们圣教三宗六道,都有躲避阴司惩戒的秘术,聂君乃是咱们圣教翘楚,没有理由不懂!”   轰!   几人说话的功夫,却见那之前被黑白之气包裹和笼罩的陈错,忽的浑身气息荡漾,层层叠叠的斑斓色彩,从全身各处蜂拥而出,穿插变化,然后慢慢聚集,竟在陈错的身边,聚集成了一颗万毒珠!   这万毒珠一转,竟像是个洞口一般,将弥漫四周的黑白之气,尽数收拢过去!   一见此物,苏定顿时留神起来。   他们这七人,原本被那陈方庆给擒拿,镇压在大船舱底,一心想着要逃脱出去,结果突然蹦出一个巫毒道的后起之秀,协助他们逃出来不说,更是展现出了长生境界的修为!   以苏定等人对圣教弟子的了解,他们当场就意识到,这绝对是个招惹是非之人,就想着赶紧远离,结果却突然得了圣教门中长老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跟随。   这时细细打探,自是留意观察。   “又是施展万毒珠!传说这巫毒道的人蕴养万毒珠,稍有小成,可以用之对敌,但毒珠凶猛,每一次施展之后,都要再次蕴养一顿时间,否则万毒反噬,损伤肉身根基,可这聂峥嵘似无顾忌……”   他还在想着,却见那万毒珠得了黑白之气,其中斑斓色彩反而越发浓郁,一个个人生缩影呈现出来,演绎悲欢,呈现生死,竟有许多生离死别的场景投影周围,荡漾起浓郁的念头波动,有如香火青烟一样,竟慢慢承托着那颗万毒珠,缓缓升腾!   “啊这……”   看着这一幕,一众造化修士的脸色又是一变,都快成变色龙了。   “他这是在祭炼万毒之念!”   “这样都能祭炼?”   “生死道的修士隔空咒杀,不思抵挡,反而借机搁这祭炼神通?”   众修士面面相觑,有不解,更有震惊。   苏定这时说道:“万毒之法脱胎于聚厚歌,我等虽然没有见过功法秘本,但先前攻……与巫毒道的同门切磋、论道,多多少少知晓了内涵,这万毒珠的毒,已然超脱了寻常的凡间毒物,是将生灵的情感、意念看做心毒,这人之情感,莫大于生死间的大恐怖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其人之言,那诸多人间投影,忽然尽数沸腾,然后被黑白火焰吞噬之后,又朝着万毒珠聚集过去!   冥冥之中,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张马面,坐于虚空,一手握着笔,一手捧着书册,正满脸嘲讽的看着这一幕,还在冷笑。   正是那位于淮阴城中的马面。   他施展神通之后,看着金莲化身被丝线缠绕,黑白之气源源不断的渗透进去,立刻借着联系,遥遥感应,注意到了陈错的本体所在,虽不能清楚把握那本体周围的情况,却也能探查到本体的所作所为,不由冷笑起来!   “不自量力,这赏善罚恶之气,源于生死磨盘,乃是天地间最为精纯的本源气之一,你居然想要用以炼化神通?”   说着,这马面手上判官笔又是一划!   顿时,这客栈内外,被黑白线条笼罩的众人,更是浑身颤抖,那些漂浮在身边的字符篇章,直接凝结成一道道虚幻身影,被黑白之气吸引着,融入其中!   霎时间,无数精彩人生涌入其中,演绎生命之重!   “能在此时来到淮阴的,果然都有些底子。”马面微微点头,笔尖一点,那人生之影浓缩成一点,朝陈错额头上落下,“既然如此,吾等便用这些人的过往,给你陈方庆的人生加一个注脚!”   一个个人生片段,循环往复,悲喜重演,仿佛没有尽头,渐渐化作一个个光环,顺着神通联系,直接朝着陈错的金莲化身落下,像是一个个头箍、头套,要圈住真灵!   佛光无从抵挡,陈错亦没有阻挡,便见着那光环顺着联系,直接传往本尊!   那一个个光环骤然出现在化身“聂峥嵘”的陈错本尊头上,就要一个个落下!   陈错心头微微一皱,无需灵识探查,冥冥感应之下,便已然清楚,被这些圈子一套,自己接下来就要与许多人产生关联,等于是平白落下许多因果纠缠,被人越俎代庖,强行替他许下诺言,若是日后不去履行诺言……   “修行之人,立下誓言而不履诺,先不说阴德有损,便是道心都难免会有损伤,严重的,从此不得寸进都不罕见,甚至因此诞生心魔……”   一念至此,他亦不得不惊叹,这生死道的阴司使者一出手,这手段着实有几分匪夷所思,不光要即时伤人,还要持续不断地干涉、影响、削弱,乃至捆绑枷锁!   面对这等情景,陈错不慌不忙,伸手一指,那颗万毒珠“滴溜溜”的一转,主动迎了上去,斑斓光影投影人生百态,将一个个光环收拢下来,要纳入珠子之中!   “哼!”   虚空中,马面使者已然察觉,却是冷冷一笑,再次挥舞判官笔。   于是,整个淮阴城,在这一刻都震颤了起来,稀薄的黑白之气,以这座客栈为核心,朝着整个城池蔓延出去!   随后,一个个光环从城池各处飞起,朝着客栈聚集而来,在那马面走笔之间,尽数落到了陈错的化身上!   甚至连那青衣男子都受到波及,不得不运转灵光,抵挡黑白之气的侵袭,同时面露惊叹。   “好汹涌的威势!”   目光一转,他的视线落到了陈错身上,随即眼神微变,看到陈错的衣衫模糊起来,隐隐化作金色轮廓,顿时明白过来。   “化身?”   旋即,他的表情阴晴不定起来。   “可惜了……”   .   .   “嗯?”   将军府中,坐镇后院的白发道人至元子有所察觉,随即屈指一算。   “阴司使者?竟找上了那陈方庆的化身?”   咚咚咚。   门外传来声响,是那景华年又来请示。   至元子知道他的心思,直接传念:“你无需理会,只管布局去吧。”   景华年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下,出言问道:“阴司使者轻易不会现身,吾门中典籍记载,但凡使者现身,往往都是凡俗龙庭废立之时,如今出现在淮阴城中,莫非是冲着这齐陈之战而来?那可是直接牵扯到陈方泰……”   “使者此来,该是为了那陈方庆。”至元子说完,不等对方再问,就道:“你不是担心陈方庆的出现,会乱了在陈方泰身上的布局吗?若贫道所料不差,此番这陈方庆要被驱逐出淮阴了。”   “驱逐出淮阴?”景华年闻言既惊又喜,想问一句判断缘由,但察觉到屋子里的人已不愿多说,于是拜别离去,只是走的时候却松了一口气。   等人一走,至元子却摇摇头道:“那陈方庆若亲自来此,都未必能抵挡阴司使者,如今只是一具化身承载这等威势,自然是有败无胜!如此一来,他的真身该是很快就将抵达,那也就是了结之时了!”   .   .   同一时间,淮阴城外,一僧一道联袂而至,但两者隐隐又保持着距离,待得二人同时踏足城墙,看着那城中一个个此起彼伏的光环,都停下了脚步。   那道人叹了口气,道:“这阴司之人果然霸道,凡俗之人的命理生辰,轻而易举的就被玩弄于鼓掌!”   僧人则笑道:“此乃人间不能一统,更无神主,因而无人为万民做主之故!”   “哼!”道人冷哼一声,“佛门狼子野心,就无需再说了,还是想着如何去应对劫难吧!”说着,迈步前行。   僧人紧随其后,笑容不变,口中道:“劫难乃是考验,渡劫自有新天地,就如同眼下,太华道门的那位扶摇子就是在应劫,他承了此番劫难,落入红尘五蕴,承载万千诺言,等于落入苦海,能否脱身,要自渡,也要他渡。”   “仙门之事,与佛门何干?”   道人头也不回的前行。   这一僧一道,转眼到了客栈外面,却各自停住脚步。   前方,满城光环落下,无穷人生在前,那股浩荡之势,聚集在一起,爆发出刺眼光辉!   便是这僧道两人见之,亦不免惊叹。   “聚沙成塔,众生合念!阿弥陀佛!”   .   .   咔嚓!   滚滚光环落下,无穷光影随行。   众人生如海,一珠哪容得?   带着那刺目光辉跨空而至,依旧万毒珠收拢过去,却这珠子哪里承受得住,直接破碎,化作无穷斑斓光影!   心毒涟漪四散!   “不好!”苏定等人见得这般景象,却是个个惊慌,“万毒祭炼苦难,是巫毒道性命之所寄,往往一生祭炼一珠都还不够,要传承后世,三代共修,如今承载不住,已然破碎!那聂峥嵘必然元气大伤,这是挡不住了!”   “走!”   胡秋更是干脆,转身就要离去!   但旋即,他注意到那“聂峥嵘”看着满天落下来的光环,面无惧色。   “众星拱而环,大小各有职。不动以临之,任德不任力。”   清吟中,陈错随即两手摊开,竟又有两颗万毒珠一跃而出,直接挡在身前!   “草莽绿林,龙蛇江湖,亦是秩序;人世变迁,过往循环,亦我所需!”   他一念传心,有心猿躁动。 第三百七十章 炼头箍,乱冥府   万毒珠既出,层层叠叠的斑斓光影再次浮现,其中所蕴含的心毒浓烈而纯粹!   “这是人间之念啊!”苏定见之,又感慨起来,“聚厚歌聚集过来的心中毒欲,被参悟通透,反过来投影透射,散发于外,干扰旁人念头,是为人间之念!”   陈错手捏印诀,两颗珠子凌空转动,震颤之间,隐隐共鸣!   顿时,那心毒衍生出的人间之念越发浓郁,极富有感染力,即使隔着很远,苏定等人也受到影响,心里头的念头一下子混乱起来,心底更是生出了一股躁动!   “守住心念!”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修士,当即就镇住心中念。   胡秋更是忍不住请教道:“不是说万毒珠乃是巫毒道的压箱底神通,往往要用一生祭炼一颗,怎的这一下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陈错看过去,“这是两颗?不对,算上之前破碎的那一颗,可就是三颗了!”   苏定凝神看着,嘴中道:“这巫毒道的功法修行到高深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都说不清楚,毕竟不是那巫毒门人,想来这或是他门中秘法,一般人无法炼成,但这聂峥嵘天赋不凡,能不同于常人也是正常,更何况现在是阴司之人出手,他自然要拿出真正压箱底的本事!”   咔嚓!   说话间,两颗万毒珠在吸纳了一个个光环后,表面再次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斑斓烟气从裂缝中渗透出来,竟而侵染了诸多光环,令光环上也开始呈现出斑斓之色!   倏的,两颗珠子忽然膨胀,裂痕中爆发出强烈吸力,像是一张张张大口,将一个个光环拉扯过来,大口朵颐,鲸吞起来!   精炼、提纯、吸收、消化……   很快,那珠子吸纳了足够的光环后,居然也开始衍生出一个个光环,却是五彩斑斓,为陈错所掌控!   “啊这……”   遥遥感应的马面脸色一怔,感到被判官笔驱使着的一个个光环竟都有要脱离掌控的迹象了!   “这……这些光环,乃是以命理簿律令人心,将活生生、还为死去生灵的过往经历和人念捏合出来,形成的众生之光,里面蕴含着生灵一生经历,堪称命理之章,用生死笔驱使,如何能被那陈方庆所夺?”   就在他心生疑惑的瞬间……   陈错的本尊一把抓住了两颗万毒珠。   “既是源于人生经历、人心感悟……”   满是裂痕的两颗珠子便碰撞在一起。   轰隆!   光影四散!   随即,一个偌大五彩光环从中诞生,膨胀开来!   斑斓色彩洒落而出,像是溅射四方的彩色墨汁,朝四周流淌。   苏定等人心头大震,被那光影映射在脸上,这心中竟是纷乱起来,一个个念头尽数散乱,躁动震颤,丝毫不能掌控!   随即,便惊讶的看到,忽有一本金书悬于“聂峥嵘”头上,那书展开之后,一头暴猿的虚影一跃而起,仰天咆哮!   “法相?”   见得这一幕,众人又是大吃一惊!   “若无天时地利、异宝阵法等加持,寻常长生可是无法衍生法相!这是道念具象啊!意味着化虚为实,是归真之征兆啊!这个聂峥嵘,到底是什么人!?”   苏定深吸一口气,勉强将散乱的心念聚合起来,却是越发心惊,但旋即却发现,那头暴猿现身之后,回头看了陈错一眼,居然面露凶光,旋即一个跃起,居然就要离开!   “嗯?”   这时,虚幻的头箍在猿猴头上显化,它怒吼一声,捂住脑袋,跌落下来。   “人心藏于内,躁动显于外,人世悲喜,江湖险恶,凝!”   随着陈错一声令下,五彩光环猛然下降,直接和暴猿头上的虚幻头箍结合在一起,瞬间凝实,似是将虚幻之物、意念观想出来的头箍,化作了真实之物!   只是这头箍如有灵性,扭曲不定,似未定型。   四周,那一个个光环彻底失控,接连跌落!   “好胆!竟敢污秽这众生之光!”   虚空中,马面怒而出声,口中念念有词。   “请至尊相助!冥府大门,现!”   跟着,他划出一笔!   轰隆!   天上,一扇古朴大门显化,阵阵漆黑的阴雷落下,冲刷暴猿身躯!   汩汩汩……   那洗刷之间,阴雷竟是将那暴猿的虚幻身躯冲击的要融化开来,哗哗水声,宛如铅汞流转!   陈错指甲一划,就有一滴鲜血飞出。   这血气血充盈,阳气浓烈,跳动不休,其中有五光隐没,更隐隐透露出一股变化不定的奇异念头。   陈错盯着这滴血,额头上竖目张开。   噼啪!噼啪!   顿时,层出不穷的无数武者形象涌现,各自施展招式、功法、神通,演化出森罗万象。   这森罗之念化作一束光,随着陈错意念一转,便落入那滴血中!   嗡!   那血倏的沸腾,竟有阵阵热息散开!   这时,陈错的心中道人一扬手,三火飞出,携带之前凝聚出来的一道“造反之念”,尽数融入血中,将血液重新凝实。   “世间坎坷,最是炼心,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去!”   说话间,这滴血飞了出去,融入暴猿之身!   猿猴将要融化的身躯,瞬间凝固起来,它怒吼一声,浑身爆发炽热热息,而阵阵阴雷在体表流淌,散发寒意。   一阳一阴。   冷热交替,那头箍彻底稳固下来。   猿猴哀鸣一声,垂下头来。   “阴阳一错乱,骄蹇不复理。天地孕冲气,万物归于心。”   陈错看着那顶头箍,细细品味。   他之前用自身意志凝聚头箍,约束心猿,但多少是受了前世神话影响,此刻见着这自人世命理中蜕变出来的头箍,却别有一番感触。   恍惚间,他似是见得那星空云海之下,广袤大地上,七棵道树边上,一棵小树又拔高了几分。   一阵吼声传来,陈错收敛心思,目光一转,看着上方那扇门,抬手一指。   “侠以武乱禁,造反去吧。”   “吼!!!”   暴猿仰头咆哮,跟着直接朝着那扇门扑了过去!   这声音传入苏定等人心头,他们都是一个激灵,随即便看着那道暴戾身影冲霄而起,一拳头就朝着那扇门砸了过去!   霎时间,一道道阴雷落下,密集如雨,直接砸在那猿猴身上,竟是让猿猴重新落下来。   “还缺一根棒子。”陈错捏了捏下巴,念头一动,身后浮现一具铜人,身生十八臂,各握着一把兵器。   这铜人一显,便将手中兵刃尽数扔了出去!   当当当!   金铁交鸣,兵刃漫天飞舞,直接切断了阴雷,令那暴猿再次冲起来的时候,毫无阻碍的来到了大门跟前,旋即就吼叫着,一拳头砸了上去!   轰————   撞击声在天地间回荡。   苏定、胡秋等人浑身惧震,心念反冲,竟纷纷张口喷血!   咔嚓!   破碎声,那古朴大门竟被打碎了几分,然后被生生锤开了一道缝隙!   顿时,冰寒刺骨的幽冥气息泄露出来!   那猿猴抓住机会,竟是一下子缩小,钻了进去!   “噗!”   淮阴城摇晃起来,整个城池竟下陷了几分!   狂躁暴戾的气息冲销而起,竟将萦绕在城池上的紫气都给压下了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将军府中,至元子猛的站起身来,一步迈出,便没了踪影。   “好家伙!”   那一僧一道本是缓缓前行,见着这般景象,却是沉不住气了,对视一眼之后,各自捏动印诀,化作两道虹光,破空而去!   .   .   客栈中,牛头马面同时张口喷血。   马面更是面色狰狞的怒吼道:“小子,尔敢!心化猢孙,道宝破损!此乃重罪!”   陈错的金莲化身轻笑一声,摇摇头,道:“你既欺软怕硬,不去找那镇运北方之人,而是来捏我这个软柿子,那我怎么着,也得垂死挣扎一下吧。”   这话一说,那楼梯上的青衣男子、屋外驻足旁观的一僧一道都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那牛头都是眼皮子一跳。   这叫欺软怕硬?你是软柿子?这分明是迎难而上啊!   陈错却不理会旁人心思,他一番话说完,便伸出手,凌空一点。   叮!   清脆的声响中,无形的裂痕从指尖儿蔓延开来,一股涟漪伴随着荡漾开来!   随即,空间破碎,先是溢出寒气,而后一头暴猿从中一跃而出,身躯一阵扭曲,握着诸多兵刃,就朝那马面砸了下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断判官笔,裂命理簿!   “好个孽畜!”   看着猿猴挟着诸般兵器攻伐过来,马面勃然大怒!   方才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差点让这猴头潜入幽冥,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如何能不怒?   怒火中烧,他便再次挥动了判官笔,手中的手札瞬间打开,全身法力灌注其中!   “命里有时自然有,命中无时求不得!今日,你陈方庆违逆阴司律法,扰乱人间纲常,按律该削去五十年道行!敕!”   随着他这一笔落下,周围的黑白之气更加汹涌澎湃!   “削!”   霎时间,黑白雾气中,竟是显露出一柄闸刀,直接朝着陈错的头上落下!   马面奋笔直书,笔尖划过纸张,在上面写下一句——   “依阴司律令,削五十年道行!行刑!”   “威~~武~~”   虚空中,传出阵阵声响,响彻众人之耳!   那黑白之气混杂着道道阴雷,朝金莲化身与那头暴猿呼啸而去!   冥冥之中,一股滂沱之力降临,仿佛无形之绳索,要将陈错整个人捆起来,但不等这无形之力真正落下来,暴猿却已是将一只手上的兵器扔掉,然后一把抓住头箍,直接扔了出去!   那头箍一涨,转眼就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环,闪烁着斑斓色彩,宛如侵染了五彩墨汁,凌空一转,就生出层层吸扯力,竟顺着一股奇异联系,直接将那黑白之气给收拢过去,凝聚其中!   “唔!”   马面脸色骤然一变,闷哼一声,七窍中皆有黑光溢出,气势跌落!   牛头见着这一幕面色亦有变化,旋即一咬牙,从袖中拿出了一根白幡。   金莲化身见状,摇摇头,道:“你等突然造访,一句客气话都没有,就直接出手,先要代人立诺毁我根基,又要用这生死之气削我道行,我这修行一共都还没五十年,要是被你们削了去,这怕是直接被削回娘胎了,如今吃了亏,竟还不愿意罢休,既然如此,那我无需客气……”   说话间,涟漪过后的裂痕中,又有几道光辉飞了出来,环绕在这具化身周围——   一点紫光悬于头顶,铜人虚影呈于背后,左手手指上一枚五铢钱转动,右手捧着一本九歌注解。   嗡!   这诸多景象一显露,整个客栈剧烈震动,像是被狂风吹过一样,在这牛头马面二人抵达之后,就充斥周遭的黑白两色被一扫而空!   那些凝于原地的众人在这瞬间,一个个都是浑身一抖,借着大汗淋漓,彻底醒来——   他们先前亦被牛头马面的神通影响,便都惊醒过来,却还是难以动弹,现在终于摆脱了禁锢,旋即就四散开来,场面立刻混乱起来。   这个时候,就看出每个人的胆魄高下了,有的人见这情景,不顾一切的就朝着屋外逃了出去,而有的人即使心中惊恐,却还是待在原地,想要看清局面。   甚至还有人在惊恐的同时,眼中却又露出了异样光彩!   “这生死阴阳之阵,竟是被破开了……”   屋外,奔逃的人群中,有两人逆流而行,正是那一僧一道,他们看着前方景象,感受着微风中带来的丝丝凉气,发出了感慨。   那道人更是抬手一抓,将一缕黑气给捞取过来,面色凝重起来!   “没想到先前已那般重视了,竟还是低估了扶摇子!”   轰隆!   话音落下,狂暴的气流伴随着阵阵蒸汽,直接从屋舍中爆发出来,将那门窗直接吹得粉碎,整个三层楼阁都摇晃崩溃,最底下的一层直接化作粉末!   但这一楼固然崩塌,但二楼三楼却是生生悬浮,将底层空处。   金莲化身缓步前行,周身环绕诸多光影。   “阿弥陀佛!”不远处,一直面带笑容的僧人倏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陈错头上的那颗紫色星辰,“紫薇……帝星?”   “情况不对!速退!”   已然不存在的一楼中,牛头看着陈错右手中的那本书册,脸色狂变,随即将手中的白幡画了个圆圈,顿时黑白流转,将四方香火牵引过来,凝聚成一扇门户,骤然洞开!   内里漆黑,看不到分毫,却有阵阵寒气冒出。   “真要退?”马面也看向那本书册,面带不甘,“这陈方庆本是罪人,如今不仅不认罪,甚至还抗捕,放任他……”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问过我没有?”陈错摇摇头,失笑道:“见弱则横,见衰则走,你们到底是做什么来了?还说不是欺软怕硬?留下来吧!”   话落,他右手书册飞起来,祭神之歌缥缈而至!   “神降!”   霎时间,那凝成门户直接溃散。   “你莫嚣张!”马面见状,索性不退,一挥手中判官笔,又在那手札中写下一句,“律令,禁锢此人!”   顿时,周遭滂沱之力再临,朝陈错压了过去!   陈错一点额头,头上紫星摇晃。   轰轰轰!   整个淮南竟是摇晃起来,一道道紫气落下,直接将那滂沱之力冲散!   余势不减,直接将那马面冲击的倒飞出去!   “果然是乱!”马面咬牙切齿,“此人果是乱命之人!若是不除……”   “吼!”   他话音未落,却见暴猿咆哮而起,又有铜人落下,与之合二为一!   猿猴瞬间通体黄铜之色,脖子上又钻出两个脑袋,背上生出两对手臂,各持兵器!   铜身铁骨,三头六臂!   马面大惊失色,心中警兆暴起,便要施展神通阻挡,却见得一根黑幡从涟漪裂缝中飞出,在那猴头身上一扫,有几个名字落下。   “变!变!变!”   这暴猿凌空一转,瞬间缩小,往前面一冲,速度陡然提升,转眼就到了马面跟前,舒展猿臂,直接抓住了那马面的判官笔与手札!   它龇牙咧嘴,用力一捏!   咔嚓!   “不好!律令笔!命理簿!”   那笔杆子一下子断裂,而手札则是四分五裂,而后两物“嘭”的一声,化作阴阳两气,消弭无形!   “啊啊啊!”   马面嚎叫起来,浑身燃烧怒火,瞬间化作一头庞大的马兽!   马,怒也,武也!   这马面瞬间显现原型,竟是阴间的怒火、武念凝聚而成!   但在这一刻,这些怒火反噬起来,要灼烧他的本源!   “唉!”牛头看着这一幕,叹息起来,方才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他哪里反应的过来,如今只得叹息,将手中白幡一抛,手捏印诀,“阴阳周转,生死易位,走也!”   那白幡一下子散开,白纱铺天盖地的涌出,将牛头马面笼起,两者竟是慢慢化作虚无。   “陈方庆,你今日虽然棋高一着,但莫要得意,我等来此,原本只是惩戒,但你却冥顽不灵,抗拒阴司,如此一来,下次就不是我等来此,而是十殿……”   “别下次。”陈错轻笑一声,手指一弹,五铢钱凌空旋转,“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今日我以玄珠一枚,与尔等交易,将那白幡换来!”   以物易物!   话音落下,白纱骤然一收,将牛头马面重新吐出来。   他们两人满脸的诧异与迷茫,看着陈错一把抓住了白纱,重新凝成白幡。   接着,一枚满是裂痕的玄珠出现在二人头上。   轰隆!   玄珠炸裂!   凶猛如海啸的纯白火焰,瞬间吞没了两人身躯! 第三百七十二章 白焰扬鬼影,命数不足凭   “啊啊啊!”   火焰中,传出惨呼。   但马上,黑白之气汹涌而出,包裹着两人就要脱离出去。   却见陈错捏动印诀,旋即紫星摇晃、铜人摆手,若有若无的祭神之歌传递过来,直接将两个使者重新砸了下去!   马面嚎叫起来:“好你个陈方庆,竟敢灼烧吾等道行修为!你这是罪上加罪!阴德衰败之下,不仅要波及南朝国运,甚至连你的师门都要被牵扯!”   陈错听到后面,微微眯眼,眼缝中闪烁着寒芒。   牛头也道:“陈方庆,速速住手!你太华山本就气运衰退,若因为你的胡作非为,再被阴司记上一笔,不说旁的,就说你那福薄的师父,都要有劫难降临!你这是要不尊不孝吗?”   “私自定罪,何人给了你们这个权力?”陈错面无笑意,眼中寒芒刺眼,“北地沦陷的时候不见出手,外神入侵的时候不见现身,天下大乱的时候不见疏导,对我一人却是上纲上线!当真是肆无忌惮!对你们这等人,越是妥协,越是助涨气焰!”   说完,他猛然一抓,一股股意念融入火焰,整个化身又透明了几分,越发虚幻!   轰隆!   火焰冲天!   这火焰寂静无声,亦无什么热浪散发。   “连我都对付不了,还想着加害吾师?”陈错看着那跳动的火焰,神色平静。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让他们心中毛骨悚然,就见着两个阴司使者,居然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瞬间化作虚无!   两点真灵直接归于幽冥。   “这是什么火,竟然这般厉害!方才那两个,看着也是神通广大之人,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湮灭了?这就是仙家手段?就是仙人神通?”   人群中,那英俊小生颤颤巍巍的看着,忍不住低语。   不过,他的话刚一出口,旁边的威严老者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玉面孟尝,慎言啊,小心祸从口出,你等江湖之人,无论在武林中威望如何、势力多大,在仙人面前,与那寻常百姓并无区别,妄加议论,可能是取祸之道啊,毕竟咱们留在这里,本身就犯忌讳了,更是见到、听到了这些,日后怕是还有牵扯……”   “多谢阁老提醒……”英俊小生拱手为谢,随后小心的观察着前方景象。   看着那悬空的楼阁,许多人如他一般诚惶诚恐。   对于他们这些武林中人来说,这仙家门人都是神话传说,现在突然出现在眼前,是又惶恐、又兴奋、又畏惧,以至于进退失措,不知所言。   相比之下,正在缓缓走来的僧道两人就要从容很多,虽然他们眼中也都充斥着惊讶,但至少没有一惊一乍,更能出言品评。   那道人感慨着:“这是最为纯净的香火,几乎未受过沾染、侵蚀,又有诸多神通加持,而那阴司的使者,先是被破了神通,反噬己身,又失了威势,落入下风,连阴司位格都因此蒙尘,此消彼长之下,被这火焰一烧,其形居然就灭了!”   僧人则道:“这位陈施主先前的种种神通手段,着实是匪夷所思!就是贫僧,都只能看出一点,便是那书册之法,与吾佛的佛国之法近似,如此说来,这位该是有缘之人啊,正当结交!”   “什么都与你佛门有缘?”道人冷笑一声,斜眼一瞅,“这位可已经是太华山的入室弟子,位列长生,看方才的情景,怕是都触摸到归真边缘了,你们佛门盛得下这尊大佛?”   僧人笑容恢复,道:“佛门广大,可纳五湖四海,并无门户之念,只要皈依,便可求佛,如陈施主这等人物,不该被局限于一家一派,该是造福天下宗门,否则反而会限制了成就!”   “狼子野心!扶摇子道门之菁英,大劫之关键,既入仙门,便是定数,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说了这一句,道人迈步前行,但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再次朝着那团洁白火焰看去。   僧人也是心有所感,同样投注目光。   就见那灼烧了牛头马面的白色火焰已然沾染了些许黑白之气,慢慢收缩。   “嗯?”陈错心念一动,一招手,那火焰一震之下,便迅速内缩,最后凝结成两团黑白火焰,跳动不休。   灵识扩展,陈错竟从这火焰中,品味出浓郁的生机与气运!   “福禄寿之火!”   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那道人甩动大袖,缓缓走来,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这火焰,其中蕴含着寿元、福德、禄运,寻常人得之,只要能够炼化,可以增福添寿,甚至青云直上、财源广进!”   陈错顺势看了过去。   那道人停下脚步,拱拱手道:“在下福德宗段长久,见过道友。”   “原来是终南山的道友。”陈错顺势回礼,旋即又朝那紧随而来的僧人看去。   这两人的气息,他之前就已察觉,加上二人并未刻意收敛、隐匿,所以陈错能感应得到,这一僧一道都是长生之人,为踏足了第三步的修士!   不过,这僧道有别,这两人何以走到一起,不免让人奇怪。   他正思量着,那僧人也过来,哈哈一笑,道:“见过施主,贫僧乃是莲华寺的法灯,是察觉到此处纷争,关系到日后天下之局,因而特地来此一会。”   说完,他也不停顿,又指着那两团火,道:“阴司鬼修,轻易不能踏足阳间,本身如同修士的阴魂念头一样,一遇到强风烈日就受损伤,需有这福禄寿之火护身,方能履足人世,如刚才那两个鬼差,领着阴司差事,得了官职权柄,便如神灵一般,可以踏足红尘,其本体固然被施主泯灭,但这护体的福禄寿之火却留了下来。”   道人也道:“这可是好东西,道友若能炼化,好处无穷。”   陈错朝那两团火看了看,思及牛头马面最后之言,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一挥袖,就将那两团火收了回来,心中则是盘算起来。   今日这阴司二人找上门来,本身就没有善了的可能,现在既然做了,那也无需瞻前顾后,只是接下来这阴司若继续找上门来,还是得有一番计较。   “不过,人世自有其极限,最多承载归真修士,超出这个界限,那就要飞升世外,所以神通再高,只要来到人世,就有个天花板,而我有灰雾等底牌在,短时间足以施展出归真层次的力量,待得几具化身各自奠定道念,法相诸多,就是阴司再有使者过来,也足以周旋一二。”   这般想着,他心中一动,那五铢钱、九歌注解、多手铜人、紫光星辰重新落下来,融入金莲化身!   “嗷呜!”   倒是那头暴猿咆哮一声,满脸警惕的看了过来,可等陈错一招手,这猿猴立刻捂着脑袋,跟着一跃而起,一样融入了化身!   轰隆!   这化身的身躯重新凝实,更是分化出一缕虹光,挟着自身的念头、意志,灌注到其中一团黑白火焰中,一点神通衍生,竟是源于脸谱恶鬼的黑白人间。   就见黑白两道光辉,从他的体内迸射出来,转眼就扫过周边。   吃够了黑白之气大亏的众人,见得这黑白之光,就勃然色变,甚至下意识的逃遁、躲闪,结果却发现,黑白掠过自身之后,自身并无异样。   但旋即大地震颤,粉尘升腾,竟是重新凝聚成桌椅墙壁,呼吸间的功夫,那客栈一楼居然重新恢复。   轰隆!   悬浮着的二楼、三楼落下,震颤声中,连接处有木屑洒落。   屋里屋外之人看得目瞪口呆!   但跟着,陈错又是一挥手,这屋子里留下来的众人眼中一花,竟是瞬间到了屋外。   “我等出来了?”   “这就出来了?我方才冒着生命危险待在里面,就是为了沾一点仙气,眼看着都要打完了,都没来得及去磕个头!”   “你这是什么心思,还想占仙人便宜?就是因为有你这等人、这等想法,咱们才会被仙人斥出!唉,真是倒了霉了!想我资质超群,遇到如此仙缘,理应被仙人摸摸头,给点祝福之类的。”   “艹,你这才是想占便宜吧?”   “别光说啊,你倒是回去磕头啊,又没走远。”   ……   众人先是叹息,继而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别管嘴上说的多好,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迈步重归,看那模样,生恐自己违逆仙人之意。   不远处。   “阴司使者,竟不能敌他一具化身?我还是低估他了,若是其人本尊来此,我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至元子立于一座屋顶上,看着那重新恢复的三层楼阁,表情阴晴不定。   “不过,一场大战过后,他这具化身该是陷入虚弱了,只是这化身就是再弱,战而胜之也无意义!而且看今日这情况,连阴司都奈何他不得,说不得也是个气运之子,还不同于凡俗王朝的那几个,是个修了神通的……”   这般想着,至元子眉头紧锁,心念急转。   “必须要谨慎对待!而且,须得寻得援手,只是如今天下变局,圣教偏又青黄不接,这淮南地界又有谁人能为帮手?”   与此同时。   啪啪啪!   客栈楼梯之上,那青衣男子抬手鼓掌,缓缓走了下来。   其人眼中,有一点迷雾一闪即逝。   他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当真是一场精彩的斗法,让敖某大开眼界!这一趟中土到底没有白来,也唯有和君侯这般人论一番道,才能圆满,希望,你不会让敖某人失望!”   说话间,他微微停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陈错,立刻就有一股狂霸的威势落下,笼罩周遭!   咔嚓!   那刚刚恢复过来的桌椅,竟有许多承受不住这股压力,表面炸出一道道裂痕!   “口气倒是不小!”   摆脱了禁锢的张竞北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刚才那牛头马脸在的时候,怎的不见得你出手?”   青衣男子眉头一皱。   “呵呵。”   但他马上轻笑一声,也不和张竞北纠缠,依旧看着陈错,道:“我来中土,本就想领教中土仙门的手段,阁下神通惊人,自然要与你切磋一二,不过你今日一场大战下来,虚弱了很多,你若是想修养一两日,那也是成的,若是觉得还有几分余力,那……”   陈错摇摇头,眼中金光一闪,已然看出此人跟脚,就打断道:“你既姓敖,口称中土,想来是自海上而来,我听说这龙族居于东海深处,为上古遗脉……”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面露傲然之色,正要开口……   岂料陈错接着就道:“我当初在大河中,差点就打杀了一个姓敖的,不知是你的同辈还是长辈。对了,既然碰见了你,我便问一句,你们东海之中,可有一根棒子?”   青衣男子脸上笑容消失,一挥手,打开了一把折扇,淡淡道:“口舌之快,算不得神通,那阴司固然强横,但若说刚才两人,便是我来出手,也未必就拿不下,无非是顾忌阴司势大罢了……”   他话未说完,就见陈错抬手一指。   嗡!   上方,暴猿越出的裂缝正在收缩,但被陈错这么一指,微微一颤,就有一灰雾缠绕的玄珠落下,径直没入金莲化身。   这化身立刻霍霍生辉,有气血之色流转!   轰!   顿时,威压扩散开来,将青衣男子的一点威势驱散,后者顿时眼神微变,郑重了几分。   紧跟着,金莲化身抬头看了一眼,见裂痕将要消弭,便一抬手,将手中白幡扔了过去。   “这东西还是得好生收起来的,也不知是否损毁……”   一转头,见那青衣男子眼神锐利,正要说话。   陈错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你来此作甚,但我着实不愿在此耽搁了,毕竟还有正事要做。”   说着,他目光一转,朝着将军府看了过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忽有血光盘踞在将军府上空!   .   .   “那陈方庆果然是个大变数!”   灰暗天地、漆黑河流,有恢弘大殿伫立其中。   那大殿门前,有一白发女子站着,阴风吹来,衣袍猎猎。   她看着两点真灵落下,露出沉思之色。   “陈方庆是陈国宗室,牵连南朝气运,命数早定,生死簿上有记载,该于十几年后兵败身死!若不尽快让他的命数归于原本脉络,恐有全局错乱之危!”   “吼……”   女子正想着,忽有吼声自远处传来,顺着声音看去,能见得三条神龙在苍穹深处撕扯……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隅纷争藏正道   见得这般景象,陈错也不多言,对着面前几人道:“我此来淮阴,本就有事,阴司事情既了,便先行告辞了。”   青衣青年见状还要再说什么。   结果那道人段长久却先一步道:“道友与南康郡王乃血亲兄弟,旁人如何能阻你与他相见?贫道此来虽有要事,但总要等道友兄弟相见后,再论其他。”   这话一说,莫说是青衣男子,连那僧人都只能笑着点头,只是其人目光一闪,明显另有打算。   陈错则拱拱手,一步迈出,已经到了将军府的门前。   前面,站着一名道人。   他寸步不让,说道:“君侯,吾等圣教所行之事,其实是利人利己,你莫要因为听了仙门的偏见之言,就阻挡吾等行事,须知,吾等之所以站在此处,其实是看好大陈!是认为陈国,可为天下之主!”   正是那至元子。   .   .   “城中异象连连,该是那陈方庆与人斗法所致,虽有至元子的批语,但凡事不可皆信他人,再加上我心绪不宁,该是心血预感,是以还是要先做个保险的。”   将军府中,景华年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后宅的大门。   在他的手上,端着一杯酒。   一杯血色的酒。   “道长来了。”   屋子里,陈方泰从床上做起来,将身边两个身材曼妙、轻纱缠身的清纯女子推开,便不着片褛的站起身来,毫不避讳的笑道:“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景华年刚才才拜别了这位南康郡王,结果这一转头就又跑了回来。   但他同样面无异色,就道:“匆匆又来,扰了王上的雅致,贫道之罪也!”   陈方泰在几个婢女的服侍下,套上了长袍,就身一裹,顺势便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道长哪有什么罪过,匆忙再来,必有要事,请坐。”   说罢,他的目光落到了景华年手中的酒杯上,嘴上则道:“和我那二弟有关?”   “王上料事如神!”景华年没有坐下,而是上前两步,将那杯酒递了过去,“临汝县侯在这淮阴城中招惹了修行中人,斗法波及全城,想来王上方才也感觉到了,城中几次震颤,动静不小……”   陈方泰听到这,摇头失笑,道:“忙于他事,倒是没注意到这城动,还以为是床动。”   “……”   景华年一时无语,但到底是经验丰富,马上就调整心情,道:“王上虽未察觉,但此非小事。”   “当然不是小事!他过去老实本分,谨慎为人,我说往东,不敢往西,如今既来了此处,不先来拜见我,却要与人争斗,这是性子野了,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说不定真有了他心,觉得我镇不住他了。”陈方泰说到这里,指着酒杯,“这杯酒,就是道长先前提到的万民心血吧?”   “不错!此乃万民祭天大大阵的精华结晶,博而纯酿,比之美酒还要美妙几分,因内蕴天成,是以无香味外溢,可一旦饮下,美妙自知!”景华年说着,正色道:“一旦饮下这水,顷刻便得这淮泗之地的民心,而有了民心加持,王朝气运自然降临,不仅奠定王霸根基,更能一步登天,得道成仙!”   “得道成仙!”陈方泰的眼睛亮了起来,其中满是贪欲,却还问了一句,“道长先前说过,时辰不到,不到奠基之时,那现在可是到了时候?”   “也不到时候,但临汝县侯来了,总要有所变通,省得节外生枝,毕竟,王上之命数,便是要乱世称雄!”话说到这里,景华年见得陈方泰微微皱眉。   陈方泰多少经历过官场沉浮,闻言就问:“可是,代价是什么?”   景华年知其忧虑,道:“提前饮之,一时不能尽其全功,但日后可慢慢修整,依旧还能圆满。”   他见陈方泰眼中的贪欲越发浓烈,就继续道:“世道已经乱了,王上若不尽早神通傍身,将来遇到了危机,可能就晚了,这也是贫道见得临汝县侯到来,便拿出这杯酒的缘由所在。”   “原来如此。”陈方泰接过酒杯,仔细的观察着酒杯,心中蠢蠢欲动,虽然知道提前饮用,该有隐患,加上多年以来,也隐隐察觉这道人有心利用自己,但这心里却是根本抑制不住贪欲!   几眼过后,这陈方泰仿佛被摄了魂一般,盯着猩红酒水,竟露出了迷醉之色,慢慢的举起了杯子。   景华年面带笑容,眼睛里流露出期待之色。   四周的土地微微震颤起来。   地脉深处,有汩汩鲜血流淌,透露出浓郁的血腥气息,更有种种厮吼、哀鸣不断从中传出!   “快喝吧,快喝吧……”   景华年眼中的期待之色越发浓郁,连身上那一股子出尘的仙气,都因此消散了不少。   眼看着,这酒杯已经到了陈方泰的唇边。   这个时候。   “我若是你,来历不明的东西,是不会乱喝的。”   陈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偏有一股穿透力,能刺穿心念,让陈方泰清醒了几分,后者眼中的迷醉之色消退,后者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二弟,你既来了,怎的……”   他顺势放下手,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入目的正是陈错踏空而来的身影,在其人身后,还有一个浑身闪烁着法术光辉的道人。   心有震撼,陈方泰深吸了一口气,这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旁边,景华年眼里流露出几分怒意,但旋即敛去,一转身,看向了来者,神色平静。   只一眼,他就看出来,自己倚为后盾的至元子,该是施展了术法神通想要阻拦那陈方庆,却未成功。   心里想着,他还是第一时间行礼,道:“见过临汝县侯,贫道有礼了,久仰大名了。”   “该是算计了很久才对。”陈错看了他一眼,但目光并未停顿,就落到了陈方泰身上。   在陈方庆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是有着陈方泰的音容相貌的,但终是隔着一层,所以这还是陈错第一次亲眼见到此人。   在这之前,在陈方庆的记忆里,是个典型的宗室败类,将史书上那些皇亲国戚能做的混账事,都付之于行动。   但等真正见到的时候,陈错也不得不承认,至少这陈方泰有着一副好皮囊,不说英俊潇洒,但出身王室的贵气,久居高位的雍容,配合着自小练拳打熬的身子骨,一直以来更是养尊处优,所以皮肤白皙,任谁看了,都要道一句一表人才。   “难怪陈国前后几任皇帝,明明都知道了陈方泰的所作所为,还是对他信任有加,又在其人不断搞砸差事后,还继续委以重任。这血脉联系固然是主要原因,这一副好皮囊,怕也是加分不少。”   这般想着,陈错的目光慢慢集中到了那杯酒上,眯起眼睛。   周遭的土地微微震颤起来。   陈方泰顿时心头一紧。   本来,见陈错对自己无过去那般尊崇,他心里就有不快,这会再见对方盯上了自己手上的杯子,心底竟然生出厌恶来。   多年以来,被景华年等道人灌输的种种说辞,不由浮上他的心头——   “莫非他真个觊觎我的东西?不光惦记着我的权柄、爵位,更对我的仙家福缘也有争夺之心?他这修行之机会,原本真的是我的?”   这般一想,陈方泰自是警惕和恼怒,将心中震撼冲散,开口道:“方庆,你这态度,未免有些不敬,我是你的兄长,你就是修道有成了,可这人伦纲常、尊卑远近还能给修了去?”   陈错闻言收回目光,笑道:“别担心,你手中这东西,比之毒药还要烈上几分,我既求自身之道,是碰都不会碰的,至于所谓的尊卑,就不用提了。”   他的话语中蕴含着某种韵律,传入陈方泰的心中,震荡其精神。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方泰心头一震,眼睛又清明几分,品味出不同寻常的意思来,下意识的瞅了景华年一眼。   说到底,两人也是兄弟,几年不见虽有生疏,但被陈错以言语冲击心灵,不免疑神疑鬼起来。   陈错见之,更直言道:“这般心思不定,连第一步都未必能成,若是贸然饮下此水,被沾染了心念,污染了心智,日后难免沦为傀儡。”   “放肆!怎么跟兄长说话的?”陈方泰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你把话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君侯,此言差矣。”   这时候,景华年终于是开口了:“怕是有什么误会。”   “道长,你先莫言。”陈方泰脸色阴沉,只是盯着陈错,“你让他说!”   景华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既然问了,我自然是要说的,”陈错则依旧笑道:“原本我还在疑惑,为何这淮南之地会被各方盯着。等来到这府邸中,才算是明白……”   他踩了踩脚下的青石板。   “是因为纷争。”   “纷争?”   陈错点点头,说道:“眼下,这中土有两处大纷争,一处,是那齐周交战的河东一线;而另一处,就是这齐陈鏖战的淮泗之地了,而比起正陷焦灼的河东,这淮南纷争却已经是告一段落了。”   陈方泰嗤笑道:“齐国两线作战,本就自顾不暇,而咱们大陈上承正统,这淮南本就算是咱们大陈的故地,那齐主见事不可为,自然也就老实了,但和你先前那番话,又有什么关联?难道你还想教我兵争之法?你看过几本兵书,带过几次兵?”   陈错摇摇头,道:“纷争厮杀,乃是大争,是大凶,是百姓之噩,是王朝之殇,但也是王侯将相的登天梯和断头台,这天下大势的变动,往往都是从一个个纷争中开始的,杀戮、奔逃、凄苦,尽数都融入这纷争之地,沉淀在你我脚下,所以才会被人惦记!”   顿了顿,他看向至元子、景华年两个道人,正色道:“此处,是世之缩影,更能见得日后趋势,牵扯齐陈兴衰消长,所以他们才这般看重此处!”   陈方泰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感到不对劲了。   陈错这时游目四望,道:“这将军府上血光越发浓郁,是有人要将你的气运拉扯出来,作为修行之资,你这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你!”陈方泰表情阴晴不定,可见这陈错眼中宛如星辰一般的景象,不免将信将疑,看向景华年。   景华年不慌不忙,淡然道:“陈方泰为南陈之郡王,与国一体,陈国若灭,我等将气运与之相连,一样也要衰颓!正是因为看好陈国,期待陈国能一鼓作气,恢复汉家天下,如此吾等亦可借此登堂入室,重现上古辉煌!”   陈错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看好陈国。若真像你们说的那样,一旦陈国败亡,这气运相连之下,自己也要被牵连,确实是压了重注,但若是论血脉远近,南康王这一脉终究是远系,你等为何要在陈方泰身上耗费精力?这前前后后可是耗费了几年时光。”   “和圣教千年沉沦比起来,区区几年时间,又算得了什么?”景华年神色如常,“圣教造化为本,天地正道,本该彰于天下,如今却不得不东躲西藏,暗中行事,究其根本,无非是‘成王败寇’这四个字,但先人虽败却不绝传承,总好过被腾笼换鸟了的元始道,君侯,你修行本不是修真之道,又是陈国宗室,你我本不该为敌。”   陈错指了指周围,“你我修行之辈,身有神通,到高深处,甚至能翻江倒海,但归根到底只是两个人。仙门也好,造化道也罢,又或是那佛门,这修士加起来能有几十人?几百人?比之天下之人如何?他们还未发话呢,为何你等就要匆匆结论?”   他见对方神色变化,就道:“行了,冠冕堂皇的一套、利益牵扯的说辞先收起来,我只问你一句,这天下一统,对你,对造化道,对仙门,对那佛门,乃至对海外散修,都有什么好处,为何他们上杆子的要掺和?”   景华年眉头皱起,却不回答。   但一个声音却从陈错身后传来——   “阿弥陀佛,这扶龙庭,自是为了定正统,有了正统,方可传法天下!争窥道之机!”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太清为源,藏于间隙!   “法灯和尚。”   陈错一转头,就看到了来人,正是那一僧一道——道人段长久也随之而来。   二人亦从空中落下,立于院中。   “施主莫怪,”法灯和尚说了话后,双手合十,一副致歉的模样,“贫僧等人虽不能拦着你们兄弟相见,但亦不意味着,吾等便不能过来一观,毕竟这造化道的道友想要做的,其实是波及过去未来、天上天下的大事,不可不察!”   陈方泰的脸色越发精彩,若是按着他的想法,这明显是两个仙门修士,那是要拉拢、优待的,换成其他时候,那第一时间就要过去礼贤下士,可现在这两人对自己那不听话的二弟这般熟悉,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问候了。   “哦?”陈错则不以为怪,像是早就预料到两人回来,甚至还放开灵识,感应了片刻,却不见那青衣男子的身影,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意外过后,陈错却是好整以暇,看着这院中的几人,笑着问道:“人既然也来的差不多了,而且此处亦聚集了三家门人,光是长生就有三位,哦,算上我该是四个,不如打开车窗说亮话,所谓的窥道之机,代表着什么?”   说到这,他想到了那广袤大地上的七棵道树。   那法灯和尚则笑道:“施主肯定是意识到了,吾佛门也好,仙门也罢,又或是造化道的修士,甚至是幽冥阴司,都或多或少的掺和到了这天下大势中,表露出想让一方王朝统一天下的意思。这天下一统,对天下百姓有着大利,对各宗各派而言,也是机遇,尤其是在这八十一年里尤其如此,所以,各方都坐不住了,而这一切的根源,其实在十几年前,在太清之难,而这太清之难,正是起于淮泗之地!”   .   .   “八十一年,上下断绝!咱们东瀛一脉,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这时机一过,怕是再无机会重归中土、截取正统之名了!”   另一边,还是那座客栈中,青衣男子回到房间,立刻拿出一张传讯符,将所见所闻传了出去,很快就有一富盈老者的投影降临下来,语气严肃。   “师尊。”青衣男子躬身行礼。   “无需这般客气。”老者微微一笑,“以你的进境,再过不久,就该与为师修为相当了。”   青衣男子则道:“礼不可废。”   客气之后,他又马上道:“还请师尊指示,接下来该如何?若那陈方庆真不愿意和我切磋,总不能无故出手,其他修士也就罢了,我自问可以横扫,但这陈方庆乃是陈国宗室,看他的样子,更要掺和到淮南之事上,我若直接出手,岂不是也牵扯了因果?日后就不好脱身了。”   富盈男子的投影沉默片刻,而后语气沉重道:“咱们必须要有牺牲的准备,要有玉碎的觉悟!咱们此番跨海归于中土,就是在赌,是将整个东瀛的气运,都压在其上的赌博!已然是没有了退路!”   顿了顿,他看着弟子的眼睛,叹息着道:“从咱们踏足这片土地,这气运就早已经掺杂其中,哪还有人能独善其身?唯有一路前进,取得最终的胜利,否则都要败亡!但相反,若能成功,侵染华夏,掌握万民之念,则可以扭曲历史,塑造未来!到时候,东瀛便是正统!一切历史,都会围绕着东瀛而变!而这中土的一切,权柄、兵马、财富、女人,以及亿兆黎民,都将为我等所用!”   青衣男子沉思片刻,道:“师尊,若吾等失败了,岂不是国族都要衰败?”   “不会的,”富盈老者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为师早有安排,到时候为师等,以神形俱灭谢罪,待得几十年后、几百年后,咱们的后人便可以理直气壮的将罪责,都推到吾等身上,而他们……自称无辜即可!”   青衣男子沉默片刻,沉重的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肩上沉甸甸的,心中多了一股使命感,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要全力出手,将那陈方庆……”   “不急了。”富盈老者摇摇头,“既然他已经和陈方泰碰面了,又有终南山、沙门的人、造化道的人在旁边,你现在出手,就太着痕迹了,况且……”他眯起眼睛,“为师刚刚亦得知,那造化妖道已经勾连了陈国郡王,来这淮南,为的正是此地之气运!”   “淮地自来都是南朝的地界,在那南朝梁混乱之时,为北国所得,现在又被南朝陈抢夺回去,实乃兵家必争之地,我的式神放出不过几日,却已是收获颇丰,若能在此处牧守,只要几年时间,就该能够大成了!难怪会被各家看重,都派人过来了!”   说着说着,他一抬头,注意到自家师父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就问道:“怎么?弟子说的不对?”   “你以为那段长久、法灯是一般人?”富盈老者笑了笑,“仙门、佛门看重的,可不光是这兵家纷争、百姓泣血之地,更因为此地曾为那太清贼子的发难之处!”   “侯景?”   青衣男子脸色剧变。   “那岂不是说,淮南之地还有……种子?”   “不好说,毕竟仙门已经扫过一遍,但说不定还藏有其他隐秘,须得仔细探查,只是要注重方法。”富盈老者的眼睛里闪过一点迷雾,“要知道,那海眼遗迹中反复提及了,正道如树,气运为种,万民浇灌,可成!这树木到底代指何物、万民如何浇灌,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当初侯景妄图再造三界,却是斩杀了诸多中土修士,有以他们的精气神,凝聚出不少神通种子……”   老者声音低沉、沙哑,其人的投影上,浮现出阵阵烟雾涟漪。   这烟雾跨越时空,随着投影念头,可以一直溯源到坐于山巅的富盈老者本尊身上。   在这老者的身前,刚刚被解封出来的楚争道,正盘坐身前,浑身被烟雾笼罩。   这烟雾同样也与老者相连。   冥冥之中,其人身上还有一条虚幻烟气,朦朦胧胧,超出常理,遁入虚空,不受万物限制,直达一处虚实变幻之地。   虚实深处,一道身影被夹在虚实之间,整个人模糊不定,浑身散发出一道道烟气,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这人此刻正开口说着话,声音清晰而明朗——   “……这些神通种子,在侯景败亡之后,大部分都被中土仙门收拢回去,但还有不少散落在海外、南疆,乃至其他大洲,并且因此造就了许多传承,咱们东瀛能够崛起,便有很大原因,源于此!”   忽然,这道模糊身影骤然一动,全身各处虚影阵阵,一道奇异的漆黑长影从身后透射出来,发出轻咦:“嗯?那人居然这时候出手?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轻咦过后,漆黑长影重新归于模糊之中,旋即顺着那烟气传递念头,竟是话锋一转:“今日这话既然说开,那你便立刻动身吧,也去那将军府中,府中有一物,你现在去给我取来……”   .   .   “那侯景被镇之后,当初留在淮南地的阵图,也被破之,但因根植于这片土地,还是留下了很多痕迹的。贫道是福德宗的外门弟子,在过去这些年来,奉师门之命而镇之,这才维持了一点稳固,但淮南几次易主,其中不乏道门、佛门参与,有些龃龉,引得几家大能到来,相互牵扯,反而失控,如这位法灯大师,来历莫测,据说是佛祖座前的灯芯转世……”   将军府中,段长久缓缓说着,最后这目光落到了那僧人的身上。   “阿弥陀佛,贫僧哪里有那么大的来头?”法灯僧摇摇头,朝至元子看了过去,“如今这淮南地,该是以造化道为尊了。”   至元子目光微动,正要开口,却忽然抬起头来。   天上,忽然云雾聚集,有一男子乘风而来,青衫随风而动,直落下来,竟是奔着那陈方泰而去,然后伸手就抓!   “不好!”后方的景华年神色一变,手捏印诀,“这人要抢夺万民血酒!”   话音落下,就有法诀光辉扩展,要护住那陈方泰!   结果,青衫男子人在半空,忽的变向,那手居然朝将军府的府邸牌匾抓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匾中天地,一府镇万千   “这贼子的目的,不是万民心血?!”   景华年见那人一下子改变了方向,自己竟是护了个空,先是一愣,继而露出迷惑之色。   倒是那道人段长久和僧人法灯见状,神色皆有变化,跟着竟是齐齐出手!   一边,是雨雾连绵,天地间忽然就大雨倾盆,每一个雨滴中,都包裹着一枚符篆,尽数朝青衫男子袭去!   一边,是佛光绕梁,佛陀光影破开风雨云雾,那佛陀伸出巨大的手掌,朝青衫男子盖了过去!   不只是这一僧一道,就连至元子都露出了惊怒之色,直接一手抓出,层层叠叠的虹光,携着浓郁的生息,宛如浪潮一样,铺天盖地的呼啸而出!   霎时间,这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有了灵性,风也好、云也罢,乃至是那周遭的草木瓦砾,都隐隐震颤,朝至元子朝拜。   “胆子不小!”   霎时间,三道神通光辉,都朝那青衫男子冲击过去!   不过,此人却神色不变,反而露出轻蔑笑容,伸手一指,头上出现一条青色神龙,在空中一环,就像是给天上打开了一扇门,直接将三道神通尽数给吸了过去,半点都不沾在身上!   僧道三人也不意外,正要再次施展神通,但不知怎的,眼前忽有一片迷雾!   这迷雾一闪即逝,来得突然,去的无踪,但只是这短短一瞬,却是延误了战机,等三人回过神来,却见那青衫男子的手,眼看着就要抓到那扇门匾。   似是受了神通的影响,那块牌匾上,竟有层层叠叠的光影荡漾,更有诸多烟气缠绕,隐约间,似有一道威严身影藏在牌匾深处!   “果然如此!”   见得这一幕,众人的表情皆有变化。   青衫男子见状,更是面露喜色,但……   却有一人,先他一步落在门边,抬手一抓,就将那写着“将军府”三个字的牌匾,拿在了手上,然后一挥袖,黑白之光扫过四周!   隐约之间,有一团奇异的扭曲之力混杂其中,朝四周扩散。   无论是落下来的青衫男子,又或者是被青龙式神拉扯、吸引过去的三道神通光辉,都开始倒飞回去。   顿时,这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   “这块牌子可是新挂上去的,”陈错摸着手上的牌子,眼中流露出明悟,“为何会聚集着这么浓郁的香火愿力?”   他竟是不知何时,在众人之前抵达了将军府门前,摘下了这块门匾,仔细观摩。   一圈一圈的香火烟气从门匾中扩散出来,朝他缠绕过去!   陈错进城的时候,灵识扩张,就捕捉了不少消息,知道这将军府原本的那块牌匾,在吴明彻坐镇的时候,就被砸碎了!   “那位吴将军的身边,也是跟着奇人异士的。”   眼瞅着陈错将牌匾摘了下来,其余几人也都停下了动作,那段长久便直言:“扶摇子,你多年修道,不履凡尘,和陈国的联络也少,不知如今这天下王朝,无论大小强弱,都在招兵买马,不光招募兵卒、兵丁,也会召集、延请许多修士、异人,所以但凡出兵,皆有奇人异士相随,先前打碎牌匾,就有修士出手。”   法灯和尚笑道:“这淮南之地,这些年来被反复争夺,城头变幻大王旗,每次换了主人,这各城的镇守府邸,都要换一块门匾。”   “原来如此。”陈错如今也算是资深神灵,对香火已经很是熟悉,“打碎牌匾,是为了继承过去的香火愿力,是要坐稳正统之位。”   说到这里,他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匾,道:“如此看来,这块牌匾,意义非凡啊!”   “我若是你,就会将这牌匾交出来。”   青衫男子已经落地,看着陈错,眼神冷冽:“你虽是陈国宗室,但既是修士,若是沾染了这牌匾上的香火愿力,就要彻底被牵扯到世之大争,那是要万劫不复的,你不要自误!”   众人听闻,一个个都停下动作,做出静观其变的架势。   那至元子心中微动,忽然思量起来,出现在自身面前的这个“陈方庆”,到底是真身,还是化身?   “若还是化身,那就是沾染了这大争之气运,一样也有办法斩断联系,但他此番表现出来的神通修为,着实超乎想象;但这气度也不太像是真身……”   他的这番心思,自然没有表达出来。   另一边,陈错则是屈指弹了弹那牌匾,不答反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先前在那客栈中,你自称是姓敖,该是东海龙族,且身有傲骨,为何要做这强抢之事?”   青衫男子一怔,道:“你就称呼我为三太子吧,我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向你禀报?况且,这天下大乱,正统旁落,人人皆可争之!”   “你都不怕?我又能有什么顾虑?毕竟,我也要为自己的道路,寻找一个参悟、完善的契机,一架登天之梯,自然要尽可能的试一试!”陈错哈哈一笑,便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再次屈指一弹,只是这次,他的头上却有一枚紫星浮现出来!   这紫星一动,天上就有紫气落下,满城震颤,有王朝气运与之相合,聚集过来,勾勒出不少身影,像是身着铠甲的兵卒、护卫,一个个都朝紫色星辰汇聚过来,护卫在侧。   陈错与那紫色星辰相合的意志竟是膨胀了许多,越发坚韧、强横!   他也不迟疑,立刻就操纵着紫色星辰,朝那块门匾冲去,直接坠入其中!   霎时间,陈错眼前景象变化,穿过了一层层的帷幕,到了另外一处府邸——   那牌匾中,竟已被香火愿力凝结出了一座府邸!   “门匾之中,别有洞天,不过……”   他凝神看过去,却见这府邸的下面,竟镇着一道道人影,这些人影摇摇晃晃,像是农田中的麦子;而那府邸深处,端坐着一名威严武士,浑身缠绕着香火烟气。   这武士一手拿着惊堂木,一手握着偃月刀,但脸上却是雨雾缭绕,竟有诸多面孔在上面变幻不定。   时而是威严中年,时而是英俊青年,时而又是慈祥老者,一转眼,又成了个阴沉的黑脸……   心中一动,陈错走近两步,定睛一看,在变幻的面孔中,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那陈方泰!   “原来如此,难怪那敖家的三太子,要来抓这块门匾,这门匾中藏着的,也是一张画皮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心衍上下,两意生百态   一念落下,陈错并不耽搁,迈步前行。   轰隆!   随着他这一步迈出,前方那座府邸整个的摇晃起来!   旋即,那坐镇在府邸深处的人影猛地站起来,身躯膨胀,转眼之间就成了顶天立地的巨人,披着铠甲,头戴战盔。   那变化不定的面孔竟是一层一层的剥落下来,半途就凝聚了一个个完整人影,有老有少、有壮有瘦,有的魁梧,有的文秀。   那陈方泰的身影,赫然也在其中。   但无论他们是什么模样,在跌落之后,都拼命的想要钻回披甲巨人的体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迫切和渴望!   而那巨人在剥离了一张张面孔后,那脸上却只剩下一张青铜鬼面,眼神空洞,看着陈错。   一道道香火烟气正从这巨人全身各处飘出来。   那一道道人影又纷纷朝着这些香火烟气抓去,但凡能抓住一点,都要使劲吸进肚子里,然后露出一脸陶醉之色。   不过,更多的香火烟气,还是朝着陈错涌去,一缕一缕,宛如丝线,要将他缠绕起来。   香甜可口的味道,冲击着陈错的感官、灵识,想要让他沉溺。   “哦?你这张权柄画皮,竟是想要蛊惑我心,让我也沦为傀儡?有趣,有趣,正要看看你的道,是个什么路数!”   陈错笑了起来,而后也不客气,猛地张口一吸!   呼呼呼!   狂风一起,缠绕过来的一缕缕香火转眼化作狂暴龙卷,被他一股股的吞入腹中!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自己一声令下,无数军民遵从的浩荡场面,那种权柄在手,一人之念,万人从之,乃是世界上最为美妙的感触,任何美酒、美食、美人都无法与之相比!   “当真是美妙,难怪引得人人追求,至死不舍,甚至有人孜孜求长生,只为掌握权柄再活五百年,只是,古来权柄不早去,止为鱼肉涂生灵。”   陈错还在吞着,但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恢复了清明,看着那披甲巨人,眼中精芒闪烁。   那巨人忽然动了起来,浑身一震!   顿时,周围那一张张面孔所化之人也都是一震,然后停下了动作,又齐齐转头,都朝陈错看来。   这一个个人眼神幽幽,宛如恶鬼!   在他们的脚下,有一道道裂痕扩散,彼此纠缠,勾勒出一片图案,赫然是这淮泗之地的舆图!   府邸之下,那一个个宛如田中稻麦的身影亦齐齐呼喝,喊声震天。   霎时间,朝着陈错汇聚过去的香火烟气骤然溃散,朝四周散去。   “可怜、可叹……”   看着这一幕,陈错如何还不明白,面前这个巨人,其实就是这镇守淮南之地的权柄化身!   这淮泗之地,原本就是江左屏障。   “有道是守江必守淮,天下一统的时候还好,一旦南北分裂,这淮泗之地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所以这块地被反复争夺,几家势力在这片土地上来回厮杀,无论是北边的也好,南边的也罢,都有专衔节制此地军政,南北的前两兵马为之而调动,乃至因为反复对峙,成了军饷黑洞!”   陈错嘴里感慨着,手上却是半点也不停顿,抬手一抓,身上紫气震颤,令四散的香火烟气凝固,然后再次缓慢的朝他聚集过去!   嗡!   一声嗡鸣。   那披甲巨人面具上的双眼,泛起一点光芒,爆发出强烈的吸力,竟是将身边的一道人影给吸摄进去!   陈错目光如炬,看得清楚,这被披甲巨人收进去的人影,赫然是威严男子,浑身上下有血勇与杀意缠绕。   “这该是个经验丰富的兵家将领!”   他这边念头落下,那边披甲巨人的面孔骤然破碎,露出了一张威严面孔,长须垂胸,一双眼睛满是杀意,盯着陈错!   那巨人更是高举左手的偃月刀,顺势一挥,被府邸镇在下面的一道道身影升腾起来,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利刃,龇牙咧嘴,竟像是一群群的恶鬼!   “吾乃大陈伐北将军吴明彻!尔是何人,报上名来!某家刀剑不斩无名之辈!”   说话间,他长刀一砍,那一个个凶恶之人呼啸着朝陈错扑了过去!   “杀敌!”   “建功立业!”   “报仇雪恨!杀杀杀!”   有一道道凶狠、厮杀、征伐的念头从中衍生出来,像是浩荡江水,要将陈错整个人淹没,进而将他原本的思想冲散,灌注崭新想法!   “你不斩无名之辈,可惜自己就是个假借他人之名的异类!”陈错丝毫不慌,手捏剑诀,朝着前面一指,“话说回来,我过去倒是认识一人,其衍生出来的天赋神通,既斩性命也斩名,正好能克制于你!”   说话间,森罗之念从指尖涌出,在紫星照耀中,凝聚出一道身影!   这人一剑斩出!   剑光穿过层层人影,直接刺入披甲巨人!   那巨人浑身颤抖,脸上那张面皮剥落,再次露出青铜鬼面!   周遭一个个凶恶人影顷刻间溃散,变成一道道迷茫念头,四散而去,重新归于府邸之下,变成那一个个有如稻麦般的身影。   不过,那青铜鬼面的双眼中再次迸射光芒,又是一吸,居然将那陈方泰的身影给一下子吸了进去!   随即,青铜鬼面破碎,露出了陈方泰的模样。   “本王承真龙之血脉,得兄弟之威望,有亡父之人脉,万事无忧!你何不投入本王门下?”   说着,巨人将右手的惊堂木按下!   霎时间,一股股清风落下,府邸下镇着的一道道身影又发生了变化,赫然成了一个个嬉笑打闹、模样轻佻的男男女女,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人生当及时享乐!”   “享受当下,愉悦至死!”   “来呀!快活呀!”   ……   众人轻笑着,迈着飘忽的步伐,又都朝着陈错涌去,宛如浩荡潮流!   一道道充斥着淡淡香气、满是轻松意念的香火愿力,又朝着陈错流淌过去,润物细无声,要渗入陈错的心头。   陈错见着这一幕,却忽然眼中一亮。   “就是这个!原来在这里!正是这个!”   他竟是大笑起来,指着那一个个走过来的身影。   “这思想一换,宛如换人,而后上行下效、上令下行、上倡下从,这正是因势利导、自上而下的关键之所在!这一趟,不虚此行!而我的道路,也终于见得曙光!”   这般想着,陈错竟不阻挡,任由那众人所化之潮流将自己淹没。   .   .   这些说来话长,但念头变化何等快速,哪怕陈错的意志驾驭紫星,潜入门匾中经历种种,但在外界,不过只是弹指一瞬!   众人只是见他屈指一弹门匾,便有几分精神恍惚,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那端着血酒的陈方泰,忽然惊呼一声,随即神色一变,整个人的气势层层攀升!   淮阴城摇晃起来,有一道道香火烟气从各方升腾,朝他汇聚过来!   景华年见状,又惊又喜又疑:“这是万众归心之相!这陈方泰居然真有这等资质和威望?”   陈方泰一听,又惊又喜,哈哈大笑:“本王果然有天运在身!”   那段长久、法灯僧和至元子见状,却是惊疑不定。   “气运之子觉醒?”   倒是那青衫三太子眼中精芒一闪,忽的合身化作一道青光,而后一分为二,一道朝陈错卷过去,一道则是直奔陈方泰!   “这陈家兄弟,一个超凡出尘,一个万民归心,既在眼前,他们的气数,自然要尽数夺过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香火牌匾,八天残留   这般变故一生,陈方泰首当其冲,一下子就愣住了,手足无措。   莫说是他,就是那段长久、法灯僧、至元子见得这一幕,都是眼皮子一跳。   “性命转换?不对!”   “但也不是归真的化实为虚……”   “该是一种秘法!”   这几位长生修士在惊讶过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随即都变得谨慎起来。   与此同时。   那景华年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妙,但他也知道厉害,所以没有出手阻止,反而后退两步,朝至元子看了过去!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位三太子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   不过,陈方泰身上终究凝聚了他景华年多年的心血,眼看着就要到了收获时节,突然蹦出这么多意外之人,任谁都受不了,但眼下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造化道的高手身上了!   此刻,浓郁的气运,不住地朝陈方泰聚集着,其人却被那两道青光给惊了一下!   但他这一惊,居然让整座城池都晃动起来,城中人心也随之摇晃,意念化作香火烟气,散溢出几分惊怒之意,凝结成实质!   一人惊,万众怒!   那一缕缕的香火烟气也仿佛受到了刺激,慢慢的在他头上凝聚成一把模糊的伞形!   青光中,传出了三太子的笑声:“本是个仗势欺人的废物,在哪里为官都胡作非为,却得了万民伞,这陈国真是没人了,难怪国运衰退,国祚将亡!”   话落,青光已然到了陈方泰的头上。   至元子见状,叹了口气。   “顷刻间就有了这等威势,陈方泰断然没有这等本事,那就只能是圣教这些年在他身上投入的东西,要开花结果了!”   乾坤宗作为造化道三宗之一,一样也被绑在这次大争战车上,哪里还能够脱身?   于是他一捏印诀,再一甩手,手腕上的镯子倏的飞出,迎风涨大,再这么一转,掀起了一阵狂风,被这狂风扫过之处,无论是物件,还是草木,表面都失了光泽。   一道道生机从中飞出,落入那镯子中,镯子像是活过来一样,旋转不休,汩汩声息破灭、再生,传出阵阵闷雷声响,生极灭生,酝酿着一股毁灭气息!   跟着,这镯子就朝想袭击陈方泰的青光飞去,强烈的吸引力从中爆发出来,要一口气将这青光给扯进去!   青光中传出一声嗤笑,就听那人道:“我那师尊寿元悠长,最是擅长长青之法,我这套‘青云再造术’,更是得于世外遗迹!你用此法对付我,不光自取其辱,更是助我!”   话音落下,那青光不闪不避,甚至还主动迎了上去,径直穿过了手镯!   噼啪!噼啪!噼啪!   这道青光一穿而过,居然将那手镯中的毁灭之力一口气带走,继续朝着陈方泰落下!   与之前不同,这道青光中所蕴含的力量,已经明显影响起周围来,以至于将军府的墙壁、地面都开始出现裂痕!   见得这般情景,段长久、法灯僧都是神色一变,跟着他们心中一动,心有所感,察觉到周遭的香火烟气沸腾起来!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一抹惊喜!   “这契机,果然在今日来临了!便是你我不出手,那造化道的人也不会放任陈方泰为人所趁,毕竟这明显是他们花费多年心血浇灌出来的气运种子,更有几分气运之子的意思!这造化道的人,必然会竭尽全力的护持!另外,这个海外散修,也值得关注一二……”   一僧一道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   静观其变!   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打吧!打吧!造化道也好,海外异修也罢,还有那陈家兄弟,沉不住气、镇不住事,打了个天翻地覆,将此处底朝天,也不过是相互削弱……”   他们两人在淮泗之地等待多年,就是要等待一个契机,如今,这个机会近在眼前!   “窥道之机,已然近在咫尺!”   转眼之间,这两个老对手就心照不宣的有了共识!   先等机会,然后果断出手,至于他们两人如何分配,那都是后话!   随后的发展,果然如两人所料的那般——   尽管法宝未能建功,但至元子手段不凡,法诀施展,死寂降临,化作屏障,到底还是挡住了朝陈方泰落下来的青光。   不过,这道青光本身就是三太子分化而出,又吸纳了至元子的法宝之力,威力大增,至元子现在对付起来,一时竟有几分僵持的意思。   僧道两人目光炯炯,又都朝那块牌匾看去,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层层叠叠烟气缠绕着的陈错!   和尚笑道:“这块牌匾,内蕴淮泗之地积累了几百年的香火愿力,厚重无比,虽比不上被封镇在南边的破灭之念,可也不是能轻易度化的,而且比起那承载了南北战乱、贯穿了几百年的破灭之念,这淮泗之地因有局限,反而容易被修士炼化、掌控,甚至可炼化为人道至宝!陈施主贸然涉足,准备的不够充分,等于用自己的道行修为去净化杂质,实乃舍身善举,阿弥陀佛……”   段长久叹了口气,道:“换成是谁,若不曾探查,也不会料到小小的淮南之地,能凝聚出这等香火愿力!毕竟,此地之香火,若非牵扯凡俗权柄,又有阴司干涉,早就生出自我意志,得万民敕封,独立成神了!”   这一番判断,坚定了他们静观其变、等待机会的打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话间,另外一道青光落下来,原本看那模样,该是要落在陈错身上的,可临到身前,却骤然拐了个弯,反而朝着那牌匾落下,直接进入其中!   “陈施主放任旁人入内,半点阻碍的意思都没有,看来真是沉浸甚深了,都腾不出手了。”   一僧一道说完,居然不再关注陈错,反而朝陈方泰看去。   此时的陈方泰,正有几分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浑身上下,一样被香火烟气缠绕。   “造化道的还真是舍得下本钱,这陈方泰实乃纨绔败类,过去做了不知道多少损阴德之事,置身万民气运之中,不被雷劈都算好的了,现在却能聚出万民伞,乃至有心系万民的气象,很必然是得于造化道不惜血本的加持!竟是将一个万人嫌,给生生炼化成了气运所钟之人!”   一念至此,一僧一道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郑重来。   “没想到这陈家兄弟两人居然都不简单!陈方庆资质过人,隐隐是世之变数,他的这个兄长,更是……嗯?”   二人忽的神色又变。   见得那陈方泰头上的万民伞忽的升起,而后凌空一转,反而落到了陈错的头上!   “这是?”   在场众人见得这一幕,都是一愣,就连正在施法的至元子都不免侧目,满脸疑惑与不解。   后面,景华年则是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喜色还未消散,就覆盖了一层惊讶和狐疑。   “不该啊,多年苦熬,不该是开花结果的时候吗?”   忽的,那正与至元子对峙的青光惨叫了一声,随即一个转向,竟是弃了至元子,一个凌空转向,朝着陈错飞去,结果还在半途,就见陈错猛然抬头,笑着道:“这一半也进来吧!”随即他扬起手中牌匾。   “不好!”青光中传出三太子的惊呼,旋即这情况直接转向,也落入了匾中!   一僧一道见得这一幕,忽然就明白过来!   “不对劲,这陈方庆并未陷入香火幻境?”   正想着,忽然见陈错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二人念头一震,依旧决定按兵不动,但是这心里的想法,却和刚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与此同时。   在那门匾之中,两道青光汇聚,重新显化出青衫三太子的模样。   只是此刻这位太子的表情却是阴晴不定,看着下方一身紫气的陈错投影,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而后冷笑道:“还是低估你了,但你莫嚣张,须知,之所以是我来这里会你,就是因为我一样有大气运在身!”   说罢,他身子一抖,身上居然也有紫气涌出!   那紫气中仿佛存储着山河楼阁、城池农田,就朝周围的府邸侵袭过去,投影景象不说,还要将被府邸镇住的众多身影鲸吞殆尽!   “好霸道的道念雏形,你这是要鹊巢鸠占!”   任凭紫气汹涌,呼啸而来,却不能动陈错分毫,反倒是那披甲巨人被紫气缠绕,浑身震颤,渐渐散发出一股恐怖威压!   那巨人的脸,还是陈方泰的模样,此刻见着麾下的香火被外来之人抢夺侵染,表情惊怒交加,正自咆哮!   见得这张脸,三太子不惊反喜,道:“原来是这样,本以为那陈方泰也是牵扯天命,现在看来,不过是被这香火结晶给摄了心智!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话间,这三太子的脸色居然苍白了几分,但身上却有更多的紫气涌出,仿佛源源不断的江河源头!   那一道道紫气,更化作龙形,长吟着,朝披甲巨人缠绕过去!   巨人立刻挣扎起来,表情狰狞扭曲!   .   .   “啊!!!”   外界,陈方泰忽然惨叫起来,身上气势跌落,更有一道道裂痕爬上脸,手中的那杯酒直接跌落!   “不能再犹豫了!”边上,景华年脸色一变,凌空摄了那血酒过来,握在手上之后,一咬牙,当机立断,竟是直接捏碎了酒杯!   这景华年的手,竟也因此皮开肉绽!   顿时,血水炸裂,却没有落地,而是尽数渗入了景华年手上的伤口!   边上,至元子见得这一幕,眼睛一眯,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景华年苦笑一声,右手上红光萦绕,渐渐遍布全身,嘴里说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我衍法宗的‘小衍法’,得借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抓住大衍天数,得到那遁去的一,造化自身!如今,这陈方泰便是我衍法宗那承载遁一的容器,大争之世已启,哪里还有个二十年,让吾等再造个天数容器来?眼前这个,不容有失!请……为我护法!”   至元子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点点头,旋即一挥手,一根根的藤蔓枝叶,从周遭的石板缝隙中钻出来,转眼就将景华年与陈方泰给笼罩其中!   “道友,强联民心于一人,这是在逆天而行!”段长久忽然出声,“到时候可就不光是获罪于阴司,而是获罪于天,无可恕也!”   “阿弥陀佛,”法灯僧也道:“贫僧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造化道这是要凭空造化一个天下异数,不,是想做个罐子,这是要收割天命所钟之人,抽取命数气运,用这陈方泰承载!怕是这整个淮南地,都只是个炼人炉!但你等就不怕失了掌控?”   “不成,自然是逆天而行,若是成了,就是顺天而行!”至元子眼神淡漠,“更何况,你们二人说得大义凛然,但你等和背后的宗门、佛门,不也是想要效仿那侯景,从淮南开始,偷取天机!”   .   .   嗡!   牌匾之内,巨人忽的浑身一颤,那张扭曲的面孔一下子恢复,眼睛里透露出迷茫之色。   “咦?这里是何处?”巨人开口一说,旋即感到了浑身上下,仿佛无穷无尽的力量,又惊又喜!   他道:“这股力量,莫非是道长所说的,超凡脱俗、成神做祖?此事成了?”   “不错!”这巨人的左肩上,显出了景华年的投影化身,“王上,此处正是民心中枢,可称之为太清幻境,而这具身体,更是当年侯景冲击第八天不成,遗留下来的余韵残影所凝,被我圣教耗费几十年时间重新修补完成!今日,以万民心血为引,令王上念入其中,只要能将外魔斩杀,就可以劈开道路,归于人间!”   陈方泰闻言大喜,根本顾不上细思,就问:“何为外魔?”   景华年冷笑一声,指向了陈错与那三太子。   “就是这两个!” 第三百七十八章 任他如何,我自行我道!   “这两个?”   陈方泰心中一动,居高临下的看了过去,目光扫过陈错和那三太子,咧嘴笑了起来。   “正好,拿这两个来练练手!”   陈方泰意入披甲巨人,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恐怖力量,这种乍得神力的美妙感受,直接浸透了其人的心神,让他忍不住就膨胀起来,有一种自己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错觉。   “美梦成真!妙哉!”   陈方泰仰天大笑,声震四方,而后抬起双手。   咔嚓!咔嚓!咔嚓!   他这一动,缠在巨人身上的一道道紫气像是被挣开的锁链一样,接连断裂!   霎时间,这巨人身上原本就浓郁的威压,竟是又膨胀开来!甚至直接掀起狂风,将陈错与三太子都给吹得摇晃起来。   “这股威压……”   陈错心中一动,心头闪过了那昙延和尚的身影,再看披甲巨人的时候,已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现在这巨人就像是无主的神躯,固然强横,但意念散在淮南百姓的人心中,不能凝成一股,十成威力最多发挥出一二成,现在有了陈方泰的意志入主,却是能发挥出五六成了……”   另一边,陈方泰又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身躯虽然庞大无比,但一动起来却是迅疾无比!   与之相比,这左右两手拿着的惊堂木和偃月刀就显得沉重起来,为了方便,陈方泰直接将那惊堂木朝着陈错砸了过去,另一只手把长刀往地上这么一插,然后就伸手朝陈错、三太子抓了过去!   转念之间,一只手已是到了三太子跟前!   巨人这一手抓出去,周遭震动,又有风云聚集,霎时间就将此人前后上下尽数封禁!   “哼!”三太子冷哼一声,挥手间,头上一道青龙显化,带来浓郁生机,转眼膨胀,又和自身的紫气结合一处!   霎时间,一条巨大青龙成型,鳞片泛光,宛如真实!   “式神?法相?这个三太子之前就露了一手虚实变化的手段,似乎超出了性命转化的范畴,现在看来,他靠着秘法或者法宝,确确实实能展现出近乎归真境的能耐!不过……”   景华年在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思索之色,却不见担忧,只是浑身上下的毛孔,正不断渗出猩红血液,颤颤流淌,竟是意念所化,在脚下化作血色小溪,不断注入巨人体内!   “太清幻境可作桃源,而这披甲之身,得了万民心血之助,在心血未曾耗尽之前,都堪比世外。可惜,未经过大阵炼化,否则这具残身与淮南大地相连,只要百姓没有死绝,香火愿力就能源源不断,只要身处淮南一地,便可无敌!”   这边他念头落下,那边青龙咆哮着,浑身青光闪烁,光芒照耀下来,落在披甲巨人身上,那巨人的铠甲、衣衫、披风、头盔,乃至那下方的府邸,府邸下镇着的一道道身影。   碧油油的一片,被绿光笼罩之万物,都像是得了点化,开始自由生长起来,要脱离披甲巨人的掌控!   “这具法身,正该为我所用!”三太子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之色,“只要能得到,那这一趟就没有白来!”   转念之间,三太子缓缓踏步,虽是凌空行走,但似乎每一步都承受着巨大压力,一下一下,与周遭碧绿光辉相合,慢慢的朝那具身体走了过去!   他的意志,慢慢延伸出来,顺着绿光,想要侵入披甲巨人!   “想要阻我成道?!”   陈方泰见状,心中怒气勃发,却是本能的发出吼声!   这一声散发出的韵律赫然是一神通,扩散开来,直接盖住了绿光!   霎时间,那绿光化作实质,然后直接就被排斥出去!   “噗!”   三太子张口喷血!   那条青龙更是直接被巨人抓住,一捏,瞬间炸裂!   噗噗噗!   霎时间,这三太子亦是浑身炸裂!   “怎……怎会如此?”   景华年冷笑道:“不是辟地境的真仙,就不要妄图抵挡!否则王上一个念头下来,便足以禁锢了你!现在是王上还未熟悉这具神躯,否则你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说话间,那披甲巨人的另外一只手,眼看着也要将陈错捏住。   陈错一挥手,体内紫色星辰闪烁,就有一股王朝紫气化作屏障,挡在那巨手的前面。   这团紫气,明显和周遭万物有着联系,显化之后,还能从周围聚集点点香火烟气。   可随后,巨人一抓,屏障就破碎开来!   陈错见状,微微点头。   “你这是白费功夫!”景华年还在冷笑,“就算你是陈国宗室,身负王朝紫气,但也有个高低贵贱,王上如今在这淮南之地,就是真正的一言九鼎,真命之人!就是陈国、齐国的皇帝来了,也要俯首称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容更加阴沉了几分,道:“而且,只待王上将你的一身精血吸干,继承了你的修道天赋、道行,这命格、气运、神通,还要更上一层楼!就是离开了淮南,一样不惧旁人!你此番是送上门来!”   说话间,他捏了一个印诀!   嗡嗡嗡!   霎时间,披甲巨人浑身大颤,跟着那铠甲炸裂开来,生出一根根血色触手,就朝陈错延伸过去!   “原来如此,我只是为了确定一下罢了。”陈错的脸上,并无半点慌张,看着陈方泰的那张脸,从容说道:“现在看来,你们造化道的目的差不多明确了,这胆子和胆魄都不小,其实值得敬佩,可惜,不该算计到我啊。”   说的时候,他的身影,一下子就被巨手握住,跟着一道道血色触手也缠绕过去!   景华年见状,哈哈一笑,道:“口气不小,可惜,你纵然再厉害,但不过是长生境界,靠着秘法、法宝能触摸归真层次,但面对世外境界,尤其是在这桃源之内,又如何抵挡?”   .   .   梦泽。   灰雾中,忽然显现出陈错的身影。   “披甲巨人一得了陈方泰之念,在门匾内的虚幻之境中,爆发出来的威力着实惊人,若是我的本尊在场,靠着层层手段,倒也不惧,这金莲化身应对起来就有些麻烦了,不过既然已经探明了造化道的目的,还是速战速决吧……”   这般想着,他便抬起头了,目光直指苍穹。   天上,忽然云雾翻滚,慢慢显露出一颗巨大的眼珠!   这悬于高空的天上目,缓缓绽放光辉!   这颗巨大的眼睛,乃是陈错在神藏中所得,与那头庞大的上古尸骸冥冥联系。   这尸骸之主的一场梦,就塑造了大荒,承载着百年时光,境界之高深,已然超出了陈错的想象极限,驱使起来,亦是非同小可!   那巨大的眼睛一眨,就有一点虚幻光影落下,就像是一个个的肥皂泡。   陈错心念一动,这肥皂泡顺着心念联系,就朝金莲化身传去。   “化身并未带着小葫芦,这葫芦中的实物皆不能投影出去,但这天上目之力,其实作用于意念,借着《九歌注解》之力,倒也能运用起来……”   .   .   “王上,既已抓住两个外魔,只需要心中想着将他们灭杀,自然能将之灭绝!”   门匾幻境中,景华年站在巨人肩膀上,正恭敬说着,只是其人脸色颇为苍白,身子晃晃悠悠的,仿佛站不稳了一般。   “这岂不是心想事成?”陈方泰哈哈大笑,却没有立刻动手,“不过这一下灭杀,却不过瘾,道长,你是高人,再教我一点神通,让我好生耍耍……”   “王上!莫耽搁时间!”景华年深吸一口气,“眼下你只是暂掌神躯,唯有尽快诛了外魔,方可证位,否则过得一时三刻,就要被打回原形!”   “你怎么不早说!”陈方泰一听,就急了起来,马上就转念灭杀!   嘭!   但他这边念头还未落下,那握住了陈错的巨大手掌却骤然炸裂!   跟着,陈错施施然走出,凌空踏步。   “啊啊啊!!!”   陈方泰却是惨叫起来,看着那炸裂的手掌中,汩汩香火喷涌而出,整个身躯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缓缓缩小!   “他如何能脱困?”景华年满脸惊讶,但马上回过神来,“王上,赶紧动手,迟则生变!”   “陈方庆,你真敢和我作对!就算是梦中幻象,也不可饶恕,你……”   “既然你都知道是美梦一场,又何必执着?”陈错摇摇头,一挥手,洒出一团斑斓泡沫!   那泡沫一个个膨胀,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王上,速速阻他!”   不用景华年提醒,陈方泰已是本能的感到不妥,疯狂的挥动另外一只手,要去将陈错和膨胀起来的泡沫扇碎!   “可惜,你虽有这具身躯,但终究是虚有其表,不懂运用之法,只凭着蛮力,着实是可惜了。”陈错再一挥手,那泡沫忽然不再膨胀,亦不扩散,反而聚集起来,宛如利剑一样,朝陈方泰冲击过去!   “不好!”景华年见状大惊,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方泰被那泡沫糊脸,而后满眼的迷离,愣在原地!   “你之前是虚晃一枪,目的本就在陈方泰身上!”收回目光,景华年脸色凝重,语气森严,“不过,就算如此,你一样无法将王上如何,甚至不能将我如何,吾等与这侯景残躯,近乎融为一体!你就是想要抢夺……”   “侯景的残躯,我抢个什么劲儿?”陈错闻言失笑,“再说了,你以为这片幻境中,最为珍贵的东西,是这皮甲武士?在我看,你等所为,不过是买椟还珠。”   景华年一怔,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可不等他有什么动作,陈错一招手,之前被陈方泰扔了的惊堂木与偃月刀,已经飞起来,被他抓在手中。   “一手民政,一手军政,既要立足淮南,那理民保境才是正道,至于什么侯景不侯景的,”陈错笑了笑,“他做了什么,与我何干?我走的,是自己的路!”   说话间,紫色星辰从其体内飞出。 第三百七十九章 摧枯拉朽,一方无敌!   “就是此处了。”   高高的云头上,富盈老者的身影若隐若现,慢慢的看着下方。   淮阴城的轮廓,已然映入他的眼中。   想着,他就要按下云头,前往探查。   但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徐兄,你我又见面了。”   富盈老者闻言,转头看了过去,入目的正是那涂山老人的模样。   “涂山道友,没想到你也来了此处。”   富盈老者神色不变,但想要落下去的趋势,终是止住了。   “徐兄还真是宠爱这个弟子,竟然循着联系,亲自过来了,不知你这伤势,可是无碍了?”涂山老人哈哈一笑,指着下面就道:“圣门弟子不争气,闹腾了一圈过后,差点就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夫既然是知道了,总不能看着不救吧?毕竟同门之谊摆在那。”   “道友说笑了,你们造化道还有同门之谊?”富盈老者微微眯眼,“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道友来了,那……”   “那可不就只能相互看着了,毕竟相互牵制,谁都不好动手,只能看看咱们各自的弟子,到底谁棋高一着了!”涂山老人说着,忽然朝另一边看去,“阁下觉得如何?”   富盈老者同样看了过去,脸色颇有几分凝重。   一道身影缓缓显形,浑身闪烁着淡淡光泽,周身缠绕着香火烟气。   涂山老人面露诧异之色:“原来是淮水之神!淮南山川密布,香火鼎盛,当然是群神立于此地,不过水君此时过来,莫非也想要插手?”   那人就道:“吾受天庭敕令登位,此处既有异变,涉及万民香火,不得不来!”   富盈老者看着这尊神灵,眉头微微皱起,道:“我曾见过大河水君,不过长生位格,阁下执掌淮水,竟是比祂还要高上一个境界,真是令人佩服。”   涂山老人看了他一眼,就道:“你也别试探了,大河本就特殊,权柄支离破碎,不比淮水,水系发达,牵扯的人文、风俗、人口众多,加上还是兵家纷争之地,南北交汇之所,立足于此,自是进境神速!”   那神祇就道:“尊下既然知晓这些,不如退去。”   富盈老者冷哼一声,道:“之前该是阴司镇着此处吧,你们天宫怎的没有去驱赶阴司之人?”   涂山老人也道:“淮君,你虽牵扯淮南之地,可这淮南却也牵扯天下,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总不能强行霸占了?你是此地神灵,依托民众而生,却不是此地之主,不能真个为万民做主,恰恰相反,你该是遵从万民之愿!”   他指了指下面。   “民心思定,他们需要一个能真正掌控这片土地,让他们不受南北侵害之人!”   此言一出,天上的两人一神都是凝神戒备,气机牵引,竟是谁都不好有更多动作。   轰!   其人话音落下,下方的城池忽然就摇晃起来!   随即,整个淮南之地也随之震颤,一道道的香火烟气从各处升腾,汇聚于此,而后沸腾,像是一片海洋,将这座城池淹没!   “此番争夺的结果,就要出炉了!”   一见这般动静,两人亦神那里还不明白。   尤其是那富盈老者,更是眼底闪过精芒,身体内外灵光震颤!   “徐兄,看你这样子,若你那弟子未能抢得头筹,怕是要不顾一切的出手了吧?”涂山老人冷笑一声,“你在倭国这么多年,到底是沾染了一股子亡命徒的习性!”   “涂山道友,莫用这言语来祸乱老朽之心了!”富盈老者面无笑容的回道:“你会如何选择,老朽便如何选择!”   二人之间火花迸射,剑拔弩张。   那淮水之君也不甘示弱,淡淡道:“两位,香火之事,你等不该插手!无论是何人,敢觊觎淮地香火,吾等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话间,那朗朗晴天忽有一片漆黑,一颗颗星辰在其中闪烁,星光照耀下来,令这尊神灵威势大增!   但就在此时。   一颗紫色星辰忽然从淮阴城中一跃而出,跟着就像是一团黑洞,将自淮南各地汇聚过来的香火,一口气鲸吞殆尽!   “啊这?”   天上天下,一片安静。   无论是涂山老人、富盈老者、淮水之君这二老一神,还是段长久、至元子、法灯僧这两道一僧,都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两道一僧,因就在城中,亲眼见得一颗紫色星辰,从那门匾中一跃而起,掀起风云,瞬间就将笼罩了整个城池的雄浑香火吞了个干干净净!   前前后后,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迅速到他们都未曾反应过来!   旋即,那紫色星辰一转,落到了陈错的头上,融入其中。   霎时间,陈错浑身绽放光芒,晶莹剔透,有如琉璃,跟着一指点出,丝丝缕缕的荡漾开来,像是无数的丝线,朝四面八方的扩展!   就像是一张蛛网,瞬间罩住了整个淮南地域!   “竟是此人得手!?”   富盈老者瞪大了眼睛,跟着就面如寒霜,对涂山老人道:“道友,现在你还要阻我?”   涂山老人叹了口气,道:“老夫自然也不能容忍淮南权柄旁落,但眼下还不是你我出手的时候……”   另一边,那淮河水君已是化作一道虹光,就朝淮阴城冲去!   与此同时。   那至元子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已然回过神来。   “到底还是为旁人做了嫁衣,不过这也是贫道身在此处的缘由!”话音落下,他将手再次祭出那手镯。   手镯一转,直接化作一道光圈,瞬间圈住了整座城池。   “乾坤倒转!”   霎时间,一切凝固,常理颠倒,那颗紫色星辰,似乎要从陈错的体内重新飞出,那诸多丝线,也又要回缩的迹象!   他这一动,也提醒了旁人。   段长久和法灯僧对视一眼。   “这淮南牵扯不小,扶摇子毕竟是陈国宗室,又有修为傍身,他若得之,比之陈方泰、造化道还要麻烦几分!”   “阿弥陀佛,如此重器,不能操之一人之手,陈施主若是得之,难保不被异化,趁着他被侵染不深,正当拯救!”   随后,一个手捏印诀,扔出几张符箓;一个扯下了脖子上挂着的佛珠,挥洒出去!   符篆一闪,竟化作高山,满山皆是字符,有鬼怪在其中嘶吼穿梭,这山朝着陈错落下,要将他镇在其中。   而一颗颗佛珠则演化一百零八道金色身影,皆口吐梵文佛经,声化事务,要捆住陈错的身躯!   咔嚓!   忽然,门匾中浮现裂缝,一条青龙从中呼啸而出!   “好你个陈方庆,竟要窃取果实!但这些都是白费,要为我嫁衣!”青龙口中传出三太子之言,旋即周身绿光大胜,辐射周边,侵染那一根根丝线,又顺着丝线,蔓延到淮南百姓心中。   “众生归化!朝日而拜!吾等若来,不光要征服肉体,还要征服你们的精神,灌输三代,皆为吾民!”   青龙的内里,青衫三太子盘坐,宛如一颗绿日!   无穷念头透射出来,要顺着丝线,朝万民灌输!   轰隆!   这时,门匾彻底破碎,借着就看着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披甲武士从中探出,这武士的身躯半实半虚,嘶吼嚎叫!   见得这一幕,两老一身,两道一僧,再次一愣。   “怎么,那侯景的残缺投影尚在?那被陈方庆所得的,又是什么?为何他能一口气,吞了淮南香火?”   不等他们想明白,异变已起!   那武士一出,整个淮南再次一震!   天上雷霆阵阵,贯穿苍穹,直达阴司!   那伫立于黑河中的宫殿前,白发女子神色微变,道:“中土果然还有故道残留!”   阳间,淮南。   天地之间,已是一片沸腾。   各方皆已出手,目标皆是陈错。   但陈错不慌不忙,将那堪堪要蹦出身躯的紫星往回一按,跟着一抬右手,凝了一柄偃月刀。   这刀一显,原本震颤不休的淮南,反而安定下来,像是被镇住了一样!   “淮地多军争,因而民风淳朴、彪悍,沉浸武道几百年,勇战、谋战层出不穷,就算是千多年后,都有一场改天换日的大战役在这大地演绎,你等要在这里用武,那是大错特错!”   说罢,他身后隐约有一颗巨大的眼睛浮现,而后一刀劈砍下去!   轰隆!   刀光贯穿天地!   无穷低语响起,无数身影浮现,古老、伟大、沧桑、厚重的气息随之而来,仿佛沟通了过去、未来!   霎时间!   光圈被直接打飞,半空就变回了手镯!   至元子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高山被一刀劈碎,无穷鬼怪嚎叫着,眼看着就要灰飞烟灭!   那一百零八道身影齐齐惧震,口中的佛经之音戛然而止,随后四散开来!   这分散的身影,竟与诸多鬼怪残影结合一起,衍生出一百零八道魔气!   陈错心中一动,福至心灵,于是一挥袖,将众魔气直接收拢过来!   “噗!”   “噗!”   段长久与法灯僧齐齐吐血,面露骇然!   陈错也不理他们,目光抬起,向上一看。   “不好!”那条青龙心头惧震,心底毛骨悚然,已无半点战意,急急收拢绿光。   “绿化是好的,但乱绿就不对了。”陈错再一挥刀,直接斩在青龙身上,霎时间将那龙影拍了个粉碎,从中显露出三太子的模样,但他已是青色尽退,满身苍白,跌落云头。   这些说来繁琐,其实不过转瞬。   转眼之间,前一刻还是凶威滔天、各展神通的各方,就被陈错三下五除二的打发了干净,个个跌落,人人吐血,都没了战力!   整个过程,堪称摧枯拉朽。   天上,淮河水君身化长虹,还未来得及落在城中,见得这般异变,竟是直接一个转弯,瞬间远去!   “……”   云上的两位老人瞠目结舌。   “这淮君真个机变!”富盈老者语带嘲讽,但脸色凝重,“但不过须臾,为何那陈方庆就能将这淮南权柄掌握至此,真个身在淮南之地,有万民之念加持,就可一方无敌?可那残躯,分明未被他吸纳、夺取……”   “可能吾等都想岔了!”涂山老人惊疑不定,目光在那两头武士身上扫过,“但关键,定然还在这残躯之上,须得尽快弄个清楚!徐兄,你我联手,尽量保下这两头残躯!否则的话,不可收拾!”   “正有此意!”   二人说话间,那两头披甲武士已然从门匾中挣脱出来,跟着咆哮一声,就朝不远处的两具肉身扑去——正是被至元子护住的陈方泰与景华年!   正在此时。   陈错左手握住惊堂木,凌空一拍!   轰!   天地静止!   “升堂!” 第三百八十章 招得此地罪,或解人间忧   “威武……”   “威武……”   “威武……”   四面八方皆有声音传来,像是万人一同开口出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有整齐划一!   在这回荡的声音中,无论是正要落下的富盈老者与涂山老人,亦或者是正在扑向两具肉身的双头武士、先前已经跌落下来的至元子、段长久、法灯僧,甚至是已经远远离开,眼看着就要重新落入淮水的那位水君,都停了下来。   他们的身躯,被凝固在各处,念头虽然还能运转,但身躯却是半点不能动弹,便是催动神光、法力,都无从挣脱!   “这是……封镇?不对,是凝固了时光!”   两个老者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震惊,在这瞬间,就是他们二人都无法挣脱出禁锢,除非耗费莫大代价,否则断然是无法摆脱!   迷雾在富盈老者的眼中一闪即逝。   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   旋即,这富盈老人的身上,竟有不少字符飞出,慢慢组合成一列列的字句,有黑气在其中聚散。   边上,那涂山老人也是如此,身上同样是光影变化,一枚枚字符携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先画出来,形成了一列列字句。   在二人的心中,更有许多过往的片段闪过。   “这是业力轮回?竟引出了过往罪孽?”   对视一眼,二人守住一念,虚实一转,宛如虚空,那一列列字句就归于虚幻、虚无!   但比起二老,其他人可就没有这等本事了——   三太子、至元子、段长久、法灯僧,他们的身上字符浮现,构成字句,借着凝聚起来,各自化作一个稻草娃娃,每一个都冒着黑气,凌空而去,落在陈错的手中。   不过,四人之中,那段长久与法灯僧的黑气极为浓烈!   “修行修行,说是无关于外,只修自我,但本身也要摄取外力,补充自身,这罪孽终究是少不了的。”   陈错看着四个稻草娃娃,心中已然是明了。   “这稻草娃娃中凝结的,正是他们在淮南所犯下的罪孽,段长久与法灯僧坐镇淮南,时间最长,前后近百年,因而罪孽最多,相比之下,至元子和三太子来的时间不长,相对较轻,但短短时间,就接近了僧道两人罪孽的一半,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般想着,陈错朝前看去——   便见两头武士浑身颤抖,黑气涌动,却未凝结,那黑气反倒是朝着陈方泰和景华年的肉身汇聚过去!   “果然是这样,这披甲武士说到底,已然根植于淮南之地,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将罪孽抽出来的,相比之下,融入这具武士身躯的两人,本该容易凝聚罪孽,却因牵扯其中,成了一团乱麻!”   一念至此,陈错猛的一挥手!   轰隆!   那惊堂木猛然落地,静止的天地恢复如常,但陈错周遭显露虚空裂痕,一道道香火愿力,直接就朝着双头武士汇聚过去!   这时,恢复如初的富盈老者与涂山老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动手!”   但声音过后,却是谁都没有出手,反而是那将那双头武士被捆缚起来。   二老对视一眼,见对方没有出手,知道未能祸水东引,都有几分遗憾,却都没有说破,而是朝着下面看去,面含忧虑。   下方,那武士挣扎着,两个带着战盔的头,挣扎着都朝陈错看了过去!   陈错伸手虚抓!   咔嚓!   破碎声中,头盔破碎,露出了下面的两张面孔,赫然是陈方泰与景华年!   却是景华年在看着陈错掌握了偃月刀和惊堂木之后,已然意识到不对,在最后时刻更是拼着性命,直接融入了披甲武士之身。   只不过,这时候的披甲武士,已经不再巨大,变成了常人大小!   咔嚓!   这武士挣扎着,竟将周身的香火愿力挣脱得有了裂痕!   景华年那个脑袋喊着:“陈方庆,你不要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须知,你手中的两件圣物,到底是源于这具圣体,只待吾等掌握了这具身体,立刻就会物归原主!”   但他的话音落下,这披甲武士的身躯却暗淡了许多,更隐隐有了透明的趋势!   那种将要随之消散的迹象,激发出陈方泰本能的恐惧,于是他那个脑袋便道:“二弟!你真要害死我!我可是你的兄长!速速放行,让我归为!”话中已有恐惧!   他倒也知道,自己如今似无根浮萍、如孤魂野鬼,唯有归于肉身,方能安稳,还能得神通术法!   陈错笑道:“我可不是要绝了你的性命,而是要将这里面的是非曲直辩个清楚!”说着,他伸出手指一点!   顿时,陈方泰那具失了魂魄的肉身震颤起来,跟着一滴血直接飞出。   霎时间,无数香火烟气汇聚过来,庞大的愿力凝聚在血液中,几乎要化作实质!   这血脉中,一股源于血缘的联系逐渐清晰,化作丝线,朝着远处延伸,跨越时空阻碍,降临在一人心中。   慢慢的,那血液缓缓勾勒出一道身影。   轰轰轰!   因为太过庞大,连周遭的空间都像是承受不住,开始有了崩塌、破碎的趋势!   看的天上的富盈老者、涂山老人眼皮子直跳!   “这次若不动手,恐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一念至此,二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但尚未有任何动作,就见陈错一抬头,看了过来!   恍惚间,一颗巨大的眼睛睁开!   二老周围景象一阵扭曲,竟是坠入梦境!   “不好!”   “怎会如此?只是一眼,就强行让人入梦,这是何等神通?”   .   .   “差不多能拖延一会,到底是两个归真,就是借助尸骸天上目,但本体不再,无灰雾加持,还是难以持久,还是得速战速决!”   这般想着,陈错目光向前。   那滴血液已然勾勒出陈方华的投影。   这位千里通报消息的陈家子弟,此时正一脸茫然的看着双手,明显还不明白眼前的局面,等他一抬头,看见了陈错,又见得周围情景,不由一惊。   “二兄,这是……”随即,他看到了陈方泰,神色顿变!   陈错屈指一弹,一缕意念传入陈方华心中,后者顿时明了全部,于是就指着陈方泰道:“二兄,陈方泰名为血脉之长,继承了父王爵位,但他不思振兴咱们这一脉,反而是崇信奸佞与妖人,打压血脉亲人!过去更是为非作歹、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倒行逆施,处处留下恶名,辜负圣上之望,损伤府中清誉,破坏亡父之名,更令二兄你的威望受损!更有甚者,他还勾结邪魔外道,要染指大权,有僭越之念!实乃咱们家的祸害!”   他每一出一句,就有一缕黑气从陈方泰的肉身中迸射出来,随着一段话说完,一道道黑气从全身各处喷涌而出!   陈方泰见得此景,也明白过来,扯着披甲武士的一个脑袋,就咆哮起来:“陈华,你这个贱种杂血,我没有追究他的出身罪孽,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你居然还要做白眼狼!要来指责我!反对我?你也配?你也敢?你哪里有这个本事!”   说着说着,他看向陈错,喊道:“二弟,休要听他胡言!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不用多说了!”陈错淡淡说着,抬手一招,“陈方泰,你为血肉之亲,自有因果在内,但既然犯下诸多罪孽,那就必须有所惩戒,这是为了你好,省得日后罪孽深重,难以折返,害人害己,遗祸后世!”   说着,那自肉身中迸射而出的黑气彻底凝聚,变成了一团变幻莫测的人形,落在了陈错的手中。   陈错并指成剑,顺势一挥!   寒光一闪,这莫测人形被一分为三!   其中两道,化作黑气缠绕的稻草娃娃。   “啊啊啊!”   “二弟,手下留情!为兄知错了!”   顿时,陈方泰与景华年齐齐惨叫,跟着那两个脑袋直接炸裂,两道魂魄飞出,各自归于肉身。   这一魂魄归窍,二人浑身上下的毛孔都不住地流出汗水,瞬间虚脱,瘫软在地上,竟是虚弱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陈错也不去看二人,只看着掌中余下的一团黑气,而后张开嘴,一口吞了下去!   霎时间,那失去了脑袋的披甲武士瞬间解体成一片片铠甲,朝着陈错激射而去,随后一片一片的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刺眼光芒,本就化作琉璃的身躯,越发晶莹剔透,一朵金莲在头上盛开。   .   .   “到底还是超出了预料,局面彻底改变,陈方庆这个变数,取了这淮南之地的香火愿力,但终究不是世外之人得手,可惜也不是造化道的人。”   昆仑秘境,蟠桃林深处,长发男子收回了目光,闭目沉思。   边上,侍候了他近百年的小童,见着自家老爷的模样,心中一动,遂大着胆子道:“老爷,您原本是希望造化道得手,从而兴起势头,未必仙门各宗,好让他们同意让昆仑统领,进而奠定一同仙门的基础,现在被那陈方庆扰乱了,此人着实有罪!”   长发男子听闻,随即看了过去:“你这小小童子!居然敢置喙此事?你这是过了界了。”   那童子顿时浑身一抖,跪地磕头,道:“老爷息怒,老爷喜怒!弟子知错了!”   长发男子摇了摇头,道:“你在这里时候了许多年,迎来送往,见识也不少了,更知道眼下大争已起,心中生出一点念想,那也是人之常情……”   童子听着,不由仰头起来,稍稍放松,未曾想……   “你先去告诉元留子,让八宗之人各自归去,然后去那狱山面壁,等候发落!”   随着长发男子这一声落下,童子脸色惨白,却还是磕了头,口称“遵老爷法旨”,然后一步一步的退了下去。   等人一走,长发男子抬头看天。   “陈方庆身具大河水君之职,他的一具化身得了淮南的至高权柄,日后当有大河夺淮之事发生,那时,其神权才会彻底完善。眼下,其人的神通也算是人世顶尖,至少在淮南一地,无人能出其右,也够资格知晓我的谋划了,若他愿意助我一统仙门,我自是该告知他世外之秘,甚至传他在人间开辟福地的法门……”   说着,他神色微变。   “嗯?不对,这陈方庆当下居然还有变化!” 第三百八十一章 溯故观往,其道在血   哗哗哗!   一道道剑光,在苍穹各处划过,每一道都闪烁着骇人的寒芒!   无数神通的光辉,在天地各处炸裂,每一道光辉中都蕴含着浓烈的杀机!   诸多法宝漫天飞舞,密集如雨,绽放出各种各样的妙用!   伴随着这些寒芒、神通与法宝的,是一个个模样各异的修士,几乎个个性命合一,还有不少展现出虚实变化的能耐!   不过,随着一道血光划过,整个天地都是一片血红!   那血光连绵不绝,更从中衍生出无穷变化,有的是污秽之血,有的是高尚之血,有的是古老之血,有的是新生之血……   霎时间,剑光四散,神通消弭,法宝跌落,一个个修士或受到重创,或直接陨落,还有的被血污侵染,走火入魔,显露诸多混乱!   当然,也有不少修士在血光展现的时候,就第一时间逃遁出去,只是其中的大部分,都未能逃脱成功,折损在血光之中!   但随后,种种景象尽数模糊,归于虚无。   “原来如此,这应该就是二十多年前,侯景之乱时的景象……”   感悟着意念中出现的景象片段,陈错缓缓呼出一口气,浑身上下的铠甲叮当作响,而被他吞入的那团黑气,正在这具化身中扭曲变化,不断释放出涟漪波动,在引领着金莲化身之内的某种力量。   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血脉之力。”   他感受着那一道道涟漪,从中感受到了一股腐朽的、稀薄的力量残留。   陈错吞下黑气,并非为了争夺那具残缺之躯,而是为了探究这具身体所蕴含着的价值!   毕竟,从那景华年等人的口中和意念里,已然知晓了披甲武士的来历。   “血脉之力着实精妙,但此处的乃是我的一具化身,并无血脉来被唤起……”   陈错正思考着,却骤然发现,那股子涟漪竟是顺着意念联系,开始朝着他的本体蔓延过去!   “嗯?”   心中一动,陈错的心头燃起三火神通,直接将诸多涟漪灼烧阻隔,而后便思量起来。   “这股力量历经二十多年的沉淀,并未完全消散,却也损耗不少,但内里的特性依旧残留,这股力量源于血脉,似乎可以从其他人的血脉中获取力量,乃至神通,同时亦可侵袭他人的肉身魂魄,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妙用,但因着时间流逝,已然无从探查……”   这般想着,他的思绪慢慢集中到了那团黑气之中。   顿时,断断续续的景象片段涌出——   那是一些宛如梦境一般扭曲模糊的景象,其中牵连着诸多人影,还有许多变幻之景,接着是王家、谢家、司马家等诸多名称,伴随着的还有许多恼怒、愤恨之意;   而后一座巍峨高山浮现出来,山上云雾缭绕;紧接着,景象一变,又显露一座恢弘殿堂,穹顶如星空,点缀着诸多星辰!   这些景象,有如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大部分都是模糊不清,只能看得一点轮廓,但其中有三个较为清晰!   “这三道身影……”   一股刺痛与重压随着场景的清晰,如海啸一般袭来!   顿时,他感到心神摇曳,心中灵光竟是迅速消耗,疲惫与困乏之感迅速袭来,不过这化身的意志精神,本就与本体相连,瞬间就得到意念补充,驱散了种种负面不适,凝神感悟那三道身影……   隐约之间,他将其中一人看得稍微清晰,赫然是身着玄衣,但这身影旋即消散;陈错便又聚神看向那第二道身影,慢慢的就看得一名身着金衣的男子,浑身闪烁点点星辰……   绷!   忽的,陈错感到心神紧绷,似乎瞬间就要崩裂!   他当即心中明悟,收拢意念,顿时那金衣男子的身影消散。   陈错也不可惜,转而去关注那第三道身影——   这是一个有着长发的男子,在被陈错凝神感悟的时候,那身影微微震颤了一下,抬起了头来,模糊的面孔中,有一双如同星海般深邃的眸子!   嗡!   陈错脑子猛然一震,随即果断斩断了这段意念!   .   .   “唔!”   路上,正在赶路的陈错本尊闷哼了一声,脸色苍白了几分。   “聂君,你怎么了?”边上,关愉始终关注着“聂峥嵘”,见得一点异样,赶紧过来询问。   “无妨。”陈错摆摆手,迅速恢复过来。   不远处,七名造化道人的首领苏定亦关注着“聂峥嵘”,见状便有所思量。   “该是之前与那散修对战,还是留下了一点暗伤,这般看来,还要进一步的探查才行……”   他正在想着,忽然一只纸鹤落下来,在其人面前舒展开来,化作一张符篆,旋即燃烧,却有一道意念传入苏定心中。   苏定一愣,注意到陈错的目光看了过来,赶紧过去,道:“是圣门中一位宿老传来的消息,让咱们不用在淮南停留了,那位宿老说聂君如今是门中俊杰,不可涉险,让吾等还是按着新计划,带着你直往建康。”   说完,他一脸忐忑的看着陈错。   “建康?”   陈错略感诧异,方才那符纸传来,意念传递,他也捕捉到了一点涟漪,但并不算清晰,听得此言,在稍微思索之后,就点点头,道:“也好,就去建康!”   “好!”   苏定不由松了一口气。   跟着就听陈错道:“我在马车中静坐一会,还请苏道长护法……”   苏定一愣,点头称是。   旋即,陈错坐于马车之中,身上浮现出诸多光影,化作一个个光团,旋即顺着意念联系,传递出去!   .   .   “去往建康,也算是应有之意,借着披甲武士的意识残留,我大概知道未来的方向了,要建立自己的道,进而得道,所需诸多,其中一个关键的点,就是要将诸多元素组合在一起,至少要形成一个完整的修炼体系!”   陈错的本尊与几道化身本来就是一道意念,思索着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那金莲化身在收敛意念,不再探查三道身影之后,意念就从黑气中抽离出来,重新感悟着里面蕴含着的血脉之力。   “这血脉之道,就该是那侯景追求的道路,是他想要立的真正道路,若是成功了,该是能与修真道、香火道等修行之道比肩!”   感受着那道黑气中的驳杂信息,陈错的思路越发通畅起来。   “所以,若要立道,就该是这般思路!” 第三百八十二章 此道初现,掌中长河!   “这侯景要立的道,是一条能够完整修行的体系,或许还有其他特性,但目前无从得知,仅从眼下掌握的情报来看,意味着这立下之道,不仅是自身能修行,还可以泽被旁人,让其他人参与进来,就像那修真道、香火道……”   一念至此,陈错隐约触摸到了其中的关键。   “既然是体系,即使不包罗万象,至少得是个全面的,便如血脉之道,既有从旁人血液中摄取力量的方法,也有侵染旁人血肉的手段,而且本身血脉就涉及到传承,联系很多,可供开发的范畴很深,甚至连寿元、精魄都与之相关,既是这样,我正好借此机会,将自身的积累,彻底梳理一遍!”   一念至此,陈错也不啰嗦,金莲化身两手一抬,偃月刀与惊堂木落在手上。   “不对劲!”   天上,刚从梦境中恢复过来的富盈老者与涂山老人心头一震,心里已然有了不祥之兆,随后见着陈错抬头看来,周身香火愿力缓缓汇聚……   “这人已经掌控了淮南之权柄,聚万民之念于一身!这片土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方方面面之事,皆操之其手,一念可影响万人,比之凡俗的政权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与之对敌,就像是与淮南之民、之土、之山川河流,未来甚至是与淮南之地的神灵为敌!这是彻彻底底的真实根基,先天立于不败!咱们就算是能虚实转变,在淮南地与之交战,那也是有败无胜!”   二老对视一眼,不等香火自偃月刀和惊堂木有什么动静,二人便各自化作虹光,直接离去,对那倒地不起的至元子、三太子等人,没了过问的意思。   远处,那位早早离去的淮水之君,要要观望此地情况,不由摇头叹息,道:“这两人装腔作势,到最后不也要离去,到底是经验不够,只是……”   祂感受着自身的香火愿力,正在不断的朝着远方发散、聚集,与立于将军府前的拿到身影遥相呼应,便感到一阵头疼。   “吾等这边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先前阴司镇着淮南,各方势力牵制,维持着平衡,就算偶尔有打那人遗产主意的,也往往还未开始,便被各方打压,但这次事先虽有征兆,但一直都是造化道的人在运作,谁曾想突然就蹦出一人来,竟将这事做成了!”   在这淮君身后,一道道神光聚集起来,组成了诸多虚幻身影,每一个身上都缠绕着香火烟气。   但这些香火气息,都正一缕一缕的散溢出来,朝着城池中的陈错汇聚过去!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既成了淮南之主,执掌万民香火,未来咱们都要依附于其人啊!”   “哪里是依附,是一言而定生死,唉,可惜了,咱们原本还以为淮君可成事,但终究未能等到那一日啊!”   “这人初得大位,未必就能稳固,现在出手,或许还有机会扭转局面!”   “正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退缩……”   众神以神念交汇!   这时,陈错的身边,一个个光团升腾起来……   那惊堂木与偃月刀飞起来,融入那一个个光团。   霎时间。   整个淮南风起云涌!   那淮水之君与诸多神灵瞬息之间,感到浑身灵光沸腾,随即那一道道灵光,不受控制的朝陈错飞了过去!   “不好!”   “怎么会如此?”   “料到香火为他所控,但他这么快就能找到窍门?”   “他为淮南之主,可也不该这么快就能执掌神道!”   “不对,似乎并非如此……”   最后,那淮水之君忽然出言,打断了众神之言,但马上祂就闷哼一声,感到浑身的神光倾泻而出,顿时神色大变。   其他神祇也是一般模样。   “这般情形,吾等是不能继续拖延了,必须去见过淮南新主才是。”淮君忍着强烈的虚弱感,叹息着就要再往淮阴城中。   但忽的浑身一震,竟是难以动弹!   .   .   将军府前,陈错凌空盘坐,闭着双目,身上的铠甲一片片剥离。   头上,金莲流转。   紫色星辰从莲花中飞出,其中紫气徘徊。   “紫色星辰,代表了王朝统治。”   铜人浮现于陈错神后,一只只手臂上拿着诸多兵器,其中一只手空着,一招手,将那偃月刀握住,顿时,诸多兵刃尽数汇聚其中,这铜人的众多手臂聚合为两个。   “持兵铜人,代表了兵争军事!”   那惊堂木一转,也在陈错的身边沉浮,但却隐隐震颤,似乎想要挣脱出去,但最终还是平静下来。   “……”   陈错微微睁开眼睛。   “镇地醒木,代表了万家民政!”   然后就是一本薄薄的书册飞了出来,内里身影沉浮,更将四方汇聚过来的神光吞了大半!   “九歌注解,代表了香火神道!”   紧接着,一枚五铢钱显化出来,凌空一转,十几种钱币虚影接连闪过,更有清脆的铜钱碰撞之声。   “五铢铜钱,代表了财货贸易!”   紧跟着,又有一顶闪烁着五光十色光影的头箍显化,凌空一转,内里斑斓变化,聚集喜怒哀乐、人间百态。   “聚厚头箍,代表了江湖市井!”   轰隆!   天上雷霆炸裂!   陈错深吸一口气,一抬手,又要招来两物,赫然是两根长幡,一黑、一白,跟着就有百家众名与生死重礼之相随之降临。   同来的还有惊人的威压,像是几座高山落下。   这晶莹剔透的金莲化身承受重压,处处皆有裂痕!   “到极限了!”   陈错心中一动,微微摇头,挥挥手,停止召唤,那两幡消散。   “但现在也差不多够用了,最重要的是,这道路的发展方向近乎明了!”   他的周身,紫星、铜人、惊堂木、九歌注解、五铢钱、头箍交相辉映,环绕流转。   “政治、军事、民生、宗教、经济、社会……虽不全面,但大体模样到底是显化了,内里更有联系,可以试着凝聚一次!”   一念至此,他摊开手。   灵光一闪,一本厚重书册显化,顺势翻开。   “人道金书,聚!”   顿时,陈错周身之物尽数落入其中!   轰隆!   一道雷霆直落下来,将这金莲化身整个吞没!   陈错眼前一白,那手上的书册中,浮现一条河流。   历史长河! 第三百八十三章 眼观浩劫,气动三国   广袤大地上,七棵参天大树微微震颤。   在大树的根部,一棵小树拔地而起,树干越发粗壮,六根树枝延伸出来,迎风招展!   .   .   “历史长河?”   既是自身神通衍生出来,陈错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条长河的本质。   不过……   “并非是真正的历史长河,只是一个侧影。政治、军事、经济这些,凡此种种,都是与人有关。人之行,沉淀起来成为了历史,但若是归纳总结,则可窥见几分将来……”   那条长河在显化出来之后,便呼啸着朝陈错落了下来!   陈错也不阻挡,任由长河淹没自己!   顿时,他感到自己仿成了一座堤坝!   拦在长河之上,身后是汹涌澎湃的江水,其中无数过往沉淀,厚重、沉重,前方居然是诸多支流,一股一股,有的大,有的小。   比起身后的滚滚流水,前方支流的水流,就要小的多,而且本身有粗有细,显得轻盈许多,更重要的是,其中的很多流淌到一半便断了。   这些断流之水,有的看起来像是干涸,有的则是深深陷入河床,还有的就像是被人生生斩断!   “过去在身后沉淀,承载着的是过去的历史,厚重而繁杂,其中所蕴含的内容,若是贸然探查,单纯靠着一人之力,根本就承受不住!”   想着想着,他的感知朝前探查过去。   “前方的诸多支流,该是代表着种种可能……”   心有所感,陈错的灵识集中在其中一条看上去最细的支流上!   这条支流不仅最细,还是诸多支流中最短的,像是被人截断了!   轰!   霎时间,无数景象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啸而至,瞬间就充满了陈错的心念!   景象如同暴风,涉及到方方面面,无论是凡俗,还是超凡,包罗万象,无所不存!   巨量的景象,在这一刻凝聚在一起,冲击着陈错的心神,哪怕他心神稳固,已是长生久视,也有几分吃不消,用来维持心神的灵光燃烧起来,迅速消耗!   便是本体的心中道人都受到了冲击,不得不运用森罗之念演化种种来缓冲!   “大意了!即使是最为细小的一条,所蕴含的依旧如此庞大厚重!以我的道行,要承载这样一条支流,也近乎是不可能的,必须有所取舍……”   念头一起,陈错忍受着近乎蛮横的冲击,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前行,努力探查。   诸多片段在他的眼前划过,大部分都是与淮南之地有关的种种信息!   对于这些信息,陈错只是简单感知浏览,便放于一旁,并不深入。   “莫非都只是局限于淮南之地?”   他正想着,但旋即看到了一个未来片段,那是自己领军交战,破灭一方王朝的景象!   “这等景象,代表着我将来会去带领陈国兵马?又或者,代表着原本那个陈方庆的人生轨迹?”   承受着莫大压力,陈错艰难的集中心神,探查其中景象。   “这片土地,从一些特点上来判断,并非淮南,而是在江北!”   随着他的心神凝聚,不仅景象越发清晰,更衍生出一条脉络,其中诸多气运纠缠。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陈错的心中道人所盘踞的一轮明月,竟浮现出一道裂痕!   “我这心神怕是承受不了多久了,必须得有所侧重……”   一念至此,陈错便顺着气运脉络,顺藤摸瓜的探查起来!   顿时,又有许多景象片段扑面而来!   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和各种王朝富贵相关,都被陈错一一屏蔽,因为对他而言,都不算是关键信息。   突然!   陈错的心神猛然一颤!   紧跟着,心中道人浑身一抖,整个人的意念都停滞下来!   在他的感知中,呈现出的是一片破败景象。   山河崩塌,悬峰坠落,农田干涸,尸横遍地!   虽然已经是面目全非,但陈错还是从一些山峰、江河的轮廓中,认出了此地!   “太华秘境?!”   这一发现,让他的心灵很是震荡,连带着感知中的景象都像是风中烛火般摇曳起来。   陈错知晓厉害,马上镇定下来,继续探查。   却见得许多身着战甲的兵卒在那崩毁的大地上奔走,一个个腾云驾雾,一挥手,就是一道刀光,横扫四周!   “哪里来的这么多神通广大的兵卒?又为何要去攻伐太华秘境?他们是怎么进去的?也和当初潜入的乌山宗几人一样?而且,师尊等人又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陈错的情绪又不免生出波动,以至于感知中的景象再次模糊起来,但陈错已然顾不上去压制,反而顺着气运联系,继续探查下去。   终于。   他看到了道隐子坐化、言隐子陨落、南冥子逃遁的一幕。   咔嚓!   心中明月上满是裂痕,陈错眼前的种种景象骤然破碎。   人道金书中涌出的长河缓缓消弭,周围的异象也逐渐消失。   陈错的金莲化身的琉璃之相慢慢恢复原样。   而他的诸多化身,连同本尊,都是眉头紧锁,思考着当前局面意味着什么。   “若是我所料不差,那条长河所展现出来的,应该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但以我的道行,要准确推演过去未来还是不够看的,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一种可能!”   他的心头闪过一个画面,那是自己化身堤坝,拦在长河上的时候,所见的诸多支流。   “我只看了其中一个,还是最细的、最短的支流,其中的景象就这般骇人,那其他的支流呢?还有,这条支流中途就被人截断,应该也有意义,可惜方才并未探查到最后……”   陈错的本体捂住了胸口。   “如此探查,其实近乎于推演未来,耗费的心神精力实在是太多了,需要休养一阵子,恢复心神精力。”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中精芒闪烁。   “等我的心神恢复之后,还得再探查一下其他支流,从中总结归纳,看能不能看出端倪!”   瞬息之间,陈错就有了决定。   “除此之外,被我略过的情景片段也得重新梳理,不过,想要做到这一步可不简单!”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方才看到的太华秘境之景。   “说到底,为何太华秘境会遭遇这等情况?就算只是一种推演,肯定也该有缘由……”   他回忆起道隐子的所言所行,心有明悟。   “师尊行事低调,但境界极高,过去我碍于自身的道行,看不真切,如今回想起来,才发觉师尊真可谓是高深莫测!若他都不能阻挡浩劫降临,我就是回去恐怕也无多大助力。”   陈错收敛心念。   “当务之急,还是提升自己,只有道行神通高一些,在最坏的局面出现时,我才能插手其中,继而改变结果!”   他眼下固然是长生之境,但辅之种种底牌,足以堪比归真境!   “世外乃是一分界点,如那昙延和尚,强行规避了飞升,滞留人间,可一旦展现世外之力,便要被强迫着飞升而去!”   “这也就意味着,世外境的修士与人斗法,最多也只能施展出归真手段,不过,世外之境毕竟境界高绝,神通诸多,往往让人防不胜防,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待我巩固了此番收获,至少在淮南,我是无惧任何人的,实在不行,可以将师门之人接引过来,在此庇佑。”   想到此处,他忽然心中一动。   “我看到的未来景象,是我为陈国征伐,大概是在世俗中所向披靡了,因着种种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连锁反应之下,太华山因此覆灭,如果前提变化,比如我不去征伐,而是镇守淮南的话,局面是否不同?”   想到这里,他福至心灵,冥冥之中的感觉,已经基本确定。   “无论如何,还要再观长河支流,总结特点之后,才能确定这个猜测的对错,如果是对的,只要应对得当,自是能够规避这个结果。”   思索的同时,陈错的脸色逐渐恢复,对接下来的行动,也是越发有了主张。   “接下来我的行动方针主要是两条。”   “这第一条,还是先用金莲化身,消化了淮南收获,并且借此机会,试着让这具化身凝聚出一种道念,如此一来,便能够拥有一具归真化身,提前感悟境界变化,更能增加常规战力。”   “第二条,就是此番领悟的立道之法!这可能是我未来的立身之本,能助我去认识和探查世界。这条道,与人世有关,想要更进一步,完善此道,就要更进一步的了解人世!因此,建康城要去,齐国要去,淮南要坐稳,至于周国……也该分出一具化身……”   待得思绪稳固,陈错也不耽搁,当即就有了行动。   本体还要修复心神,并未立刻分出青莲化身前往周国,但那具金莲化身却已是一挥手,将周遭几位修士,连同陈方泰一并禁锢,随后便深吸一口气,运转无名吐纳法。   先是一吐!   这一吐,将体内的黑气直接呼出!   跟着,那黑气便分解开来,顺着一根根香火丝线,朝着四面八方散溢出去!   “此物当初源于万民,如今归于万民,也算是做个了结,但接下来,还需要请此地万民助我修行寻道,我既承此因,当然也要回报以果,镇此淮南,无论战乱安宁,皆护一方平安!”   念头落下,他便又是一吸!   顿时,那一根根的香火丝线汇聚过去,被他彻底吞入腹中!   霎时间,整个淮南风云变幻!   淮水之君叹息一声,领着众神显化出来,纷纷朝拜。   这一片地域的气运,更是急速变化!   整个南瞻部洲因此都被波及!   .   .   阴司忽起云雨,灰暗世界一时之间暴雨倾盆!   诸多游魂、鬼类皆生本能惊恐,宛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   就连诸多鬼修,都是心神跳动,隐约感受到了什么!   轰隆!   天上,三龙长吟!   黑河之中,白发女子见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中土的三大王朝,气运皆变!变数的威胁,彻底落到了实处!接下来,周齐陈三国都要有变动了,这是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啊!”   一念至此,祂转身朝身后的殿堂拱手行礼,道:“陛下,局势变化至此,大势将起,便不能拖延了,该选择一国,令其成事,然后稳固阴司之位。”   此言落下,宫殿半晌无声。   过了好一会,才有威严之声传出——   “可!”   白发女子闻言,长舒一口气,又道:“此番大变局,各方皆有下注,因而异变连连,世外被阻于外,修真、造化等宗门且不多言,他们最多只是谋夺侯景之路,但天宫所图甚大,有心要取代阴司,为此必然不惜代价,还请陛下赐予一件圣物,既助人间王者成事,又可震慑天宫!”   此言说出之后,宫殿却是寂静无声。   白发女子也不着急,只是低头等待。   轰轰轰!   忽然,滔滔河水沸腾起来,一道道光辉从中迸射出来。   一股古老的气息,缓缓扩散开来,而后一团光芒破开河水飞出,朝着白发女子落下。   见得此物,女子不由大喜。   “陛下天恩,有了此物,无虞矣!”   .   .   与此同时。   齐国,邺城。   年轻的皇帝正与五位美人大被同眠。   正有一名道人立于窗前,苦口婆心的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淮地气变,这可是牵扯……”   皇帝高纬也不起身,直接道:“与朕无关,自有旁人操心,道君先退,莫要扰了朕的美梦!”   道人闻言一愣,叹息了一声。   .   .   陈国,建康。   陈国之主陈顼缓缓起身,走下台阶,对着身前的几人拱手道:“几位道长,此番淮南既变,还请诸位能竭力相助,探查清楚。”   他语气诚恳:“如今我国国力衰颓,想要图谋大事,唯有休养生息,待北地变化,才能北伐。此番趁机拿回了淮地,却已掏空了半个国库,若天下真要有变,我陈国怕是要赶不及了啊。”   “请陛下放心,吾等必尽全力!”   .   .   周国,长安。   周国皇帝宇文邕听着鬼神独孤信,眉头紧锁。   “爱卿,依你之见,此番变故,是否是我大周一统天下的机会?” 第三百八十四章 诸事皆有代价   独孤信则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淮地气运之变的缘由。”   祂身为神灵,对香火气运的变化最是敏感,自然清楚淮地这等关键之处,气运一旦变化,意味着什么。   “无论变化源于何处,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宇文邕却是语气坚定的道,“朕已经下令,让梁士彦领一支兵马,自河南而下,也去争夺淮地!此地,陈国能取之,我大周自然也可!”   独孤信一听,立刻就道:“如此出兵,太过冒进,淮地毕竟是南朝故地……”   “若算起来,关中也是他南人的故地!”宇文邕大手一挥,扬声道:“朕削权臣,整兵马,令大军出击,与齐国厮杀月余,百战浴血,将齐国大军牵制于河东一线,陈国却趁机偷取齐国之土,我派人过去问候一二,那是应有之意!”   独孤信却道:“如此,岂非是外力施压,就怕陈国心生忌惮,与齐国媾和……”   “这样正合朕意!弱者聚在一起,岂不是正好一并铲除?”   宇文邕哈哈大笑,跟着就指着墙上舆图:“再说,淮地为两国反复争夺,已为死结,就是他陈顼、高玮愿意讲和,两国朝廷中的腐官,也断然不会允许,否则他们如何立足?”   宇文邕见独孤信还待再言,轻轻一笑,话锋一转:“爱卿,朕非一时起意,此举也是为了声东击西。大周和齐国鏖战多时,国库空虚,兵力匮乏,朕思本来思量着,是不是该暂停攻势,但爱卿既说天下有变,那此番大战,尚有可为!”   说到这里,他招招手,走到舆图跟前,指着中原东部,道:“爱卿且看,咱们如今和齐国僵持于河东,局面近乎是一团死水,如果能能在齐国的南边点起火来,让他首尾不能相顾,进而调动齐国的兵马,就能打破僵局!朕,要的不光是城池人口,还要一场大胜!”   宇文邕越说,声音越是响亮,眼神霍霍。   “朕需要威望!之前宇文护欺朕年幼,专权内外,倒行逆施,以至于大周看着强盛,但人口、钱粮其实都进了国中贵胄、寺庙、道观的口袋中,以至于此番动兵,根本不能用尽全力,稍有起色,便后继乏力,他们的利益在国中盘根交错,朕要挟大胜之威,将这些腐朽根须尽数斩断!再造大周!如此,方能上下一心,去一统天下!”   独孤信听着这话,神魂颤抖,竟从这肉身凡胎的皇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滂沱气势!   祂亦是第一次真正从宇文邕口中,得知这位帝王的计划!   不过,旋即想到天下局势,又不由叹了口气。   正好这时宇文邕又问:“此番变故,可能令朕的兵马,一口气将那河东之地彻底吞下?”   独孤信沉默片刻,才道:“难!”   接着,他不等宇文邕开口,就压低声音,朝着上面指了指,道:“即使王朝之事能有转机,却也得看那些幕后人的意思。”   宇文邕一听,脸色就阴沉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朕听说,这仙门有规矩,不能干涉凡俗,莫非这两国军征之事,还能有人过问?”   独孤信叹了口气,道:“仙家宗门妙法众多,而且背景深厚,过去有着诸多牵绊,又顾忌脸面,还守着规矩,可陛下要一统天下,这时改天换地的大事!一旦成之,则陛下得天之眷顾,出口成宪,调理阴阳,就是阴司也要顾忌几分,这等大事,已经足够仙门不顾颜面,直接插手进来了!”   宇文邕的脸色更加难看,双拳紧攒,但马上松开,又道:“朕听说昆仑、终南为仙门之尊,朕愿意请两家道人来长安,以师礼敬之,能否令两家助我?”   独孤信迟疑片刻,才道:“除非以周国之国运为礼,册封两家为国教,封两家掌教真人为过国师,否则怕是不能说动两家!”   “以国运予方外,此乃短命之兆,朕不为也!”宇文邕摇摇头,“朕还听说,有造化一门,此处扶持凡俗当权之人,朕以福禄予之,能否引为助力?”   独孤信拜道:“造化道良莠不齐,心思难测,且多纵横之意,曾有人言,不怕天下乱,反而怕天下安宁,若要一统,则……则该是他们挑选至尊,而非受至尊约法。”   “笑话!”宇文邕终于难以抑制心中怒火,“这是什么道理?这些修仙之人,难道还盼望着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   “陛下慎言!”独孤信赶紧出言,“仙门各宗所求不同,但如那佛门之流,能在短短百多年间,就流传甚广,其实还是靠着众生皆苦……”   宇文邕面色铁青,问道:“朕贵为一国之君,莫非在修行之人看来,朕与国,就该被他们随意拿捏、肆意摆弄?”   独孤信一怔,左右看了看,才道:“陛下,凡俗之人在他们眼中,并无高下之分。”   点点头,宇文邕竟不多说,反平静了几分,道:“多谢爱卿告知,朕心里有数了,朕有些困乏了。”   独孤信马上就道:“微臣告退。”只是最后,还是低语道:“陛下,不可意气用事!否则,恐怕难承仙门怒气!不知要付出代价几何!”   宇文邕摆摆手,并不回答。   行礼之后,独孤信便化作一道神光,离去了。   哗啦啦!   待得独孤信一走,宇文邕忽的将手边桌案一把掀翻!   “僧道修士,皆为天下蛀虫,有此等阻路大盗在,朕之大志如何舒展?天下如何混元归一?百姓如何安宁?”   那桌上的笔墨纸砚砸在地上,引得殿外的宫女宦官齐齐跪倒称罪。   宇文邕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尔等无罪,都给朕起来!”   跟着,他却是一下子坐倒,半晌无语。   角落,一点黑白之气缓缓显化。   .   .   昆仑秘境。   八宗诸老或是真身,或是投影,忽然齐齐心有所感,皆察觉到天地间的一点变化。   这时。   “诸位,自神藏开启后,多亏几位在此镇着,否则这局面还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情况!现在,转世诸仙有五人来此,自然有我昆仑探查来龙去脉,诸君可以离去了。”   元留子老道忽的起身,与众人拱手。   周天星斗大阵已然散去,星辰光辉不存,众修之念,自然也不再与神藏相连。   实际上,自神藏关闭之后,仙门八宗的诸老,已经有几人前前后后离开了几次,便是还在此处的,往往也有神魂出窍、意念神游的情况。   只是……   “听说淮南那边有了变故,师兄,你该是知道内情的,不如说说,可是有人得手了?”金乌子忽的开口询问,一下子就将其余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了,“总不能让我们来了,就都来了,让走,就都撵走,那也太过随意了。”   淮地,对于他们这些道门中人而言,本就是一个有着不同寻常意义的地方。   元留子并不意外,更是早就得了吩咐,于是笑眯眯的道:“不错,淮南之地的万民之念,本就与众不同,便是吾等想要探查都十分不易,对其中局势的变化,往往不能拿捏掌控,而今,那里确实是被人得手了,只是因为那人的气息残留,诸位尚未察觉罢了。”   一时间,诸老的脸色,都有几分变化,就连道隐子也不例外。   望气真人马上就道:“淮南乃那乱世魔头起兵之处,也是道门菁英陨落众多之处,不是早就被阴司镇住了吗?”   金乌子却道:“淮地既已有主,那也没什么必要伪装了,毕竟这些年来,各门各派都有弟子前往探查,甚至派了弟子常镇,只是咱们这些上了点境界的不好出手,咱们一出手,局势就要升级,只能让门下弟子打着历练的旗号过去。”   福德宗掌教周定一,道:“这本就是下棋,该是棋子争锋,毕竟那片地真要是吾等掌控,气运牵扯之下,对宗门并非好事,但门下弟子则无需考虑许多。”   “不错。”   余下几人也都点头,然后就看向元留子。   “师兄,得手者何人?”   元留子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朝道隐子看了过去。   他这一看,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悟了。   “定然又是扶摇子!”   金乌子语气笃定,话语中起初还有几分惊讶,但马上就近乎肯定了。   莫说是他,就是其他人也是一般模样,在场几家,个个都是先意外,后恍然。   只有那福德宗掌教,神色颇为沉重,忽的心神一动,屈指一弹,便起身道:“此间事了,贫道便先行告辞了。”   金乌子见状,扬声道:“既是下棋,总要明白观棋不语的道理,也得愿赌服输,否则这规矩一乱,人人不走章法,反倒是那执掌牛耳的大门派最吃亏,因为下面的人都不守规矩了。”   周定一脚步不停,乘龙而去。   见得其人去了,金乌子才对身边的道隐子说道:“他这一去,估计有的忙了,听说齐国局面不利,先前河东失礼,现在淮地生变,他那宗门与齐国关系不浅,这次回去,有的忙碌,你不如也尽快前往淮地,省得横生枝节。”   道隐子则道:“贫道已托师弟前往,但确实该告辞了。”   .   .   另一边,福德掌教周定一,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先要往密林深处拜见长发男子,却被告知那位暂不见客。   于是,他也不停留,分开两界,一步踏入终南秘境。   结果刚刚坐定,就得了个消息——   “师尊,焦同子师兄,他……他已是长生久视!”   “嗯?”周定一闻言颇为诧异。   通报之人该是他的心腹弟子,就道:“您吩咐过,让焦同子师兄日后专心清修,不要插手门中事物了,但如今他却又长生,又该如何安置?”   “他心魔内生,难以自拔,心境早就破了,该是难以长生,如何会有这般变化?”周定一询问起来,“可知缘由?”   “弟子听说,是灰鸽子过去拜访师兄,说了些外面的消息……”那弟子回忆起来,“他们提起了太华山的扶摇子,说此人一步长生,堪比归真,焦同子师兄就大笑一声,说什么‘悟了悟了,我正该一人之下’,接着就突破瓶颈,长生久视了!比被您看好的那几位,还要顺畅!”   “又是太华山的扶摇子?”   周定一眯起眼睛,神色变幻之间,忽然问道:“段长久可有消息传来?”   “先前他曾经传信,说是造化道的人,要在淮南搞事,但已经被他探查到跟脚,正去探查。”那弟子说完这一句,注意到周定一表情微变,就问:“师尊,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定一就道:“派两个外门弟子,要在凡俗有些身份和财力的,让他们去淮南走一趟。”说吧,一挥手,两张符箓落下,“让他们到了淮地将此符贴在身上,切莫忘记!”   那弟子一愣,也不多问,点头称是,接过了那两张符箓,然后小心探查,感受到符中的隐匿之意,便大概猜到了这符篆主要是用来遮掩和隐藏自身的,心头不免疑惑。   周定一瞥了他一眼,也不说破,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块白玉令牌,道:“齐周之战,局面对齐国颇为不利,你将这个送往齐国,让那几位外门弟子依令行事。”   “弟子领命。”那人接过令牌,匆匆离去。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周定一微微眯眼。   “如此一来,我福德宗就要彻底摄入到这凡俗王朝的纷争之中了,不过有八十一年的时间作为缓冲,再加上有星罗榜镇压气运,关键时刻还是付出一定的代价,够做个切割的,不过,前提是不能输!”   他的身上气息澎湃!   “输了,我福德宗便要成为那代价!”   .   .   “想要涉入凡俗,又要不被牵扯,这几乎是自相矛盾的一件事,但从造化道和淮南残韵来看,还是有一定的办法做到的,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延迟!在于时光!”   淮阴将军府中,陈错坐于后院静室,闭目沉思,渐渐有所领悟,于是伸出手,将一粒种子洒出。   顿时,在他的身前,那静室的地上,居然有一株稻穗破土长出。   “涉入凡尘,自然要付出代价,直观的说,就是要受到反噬,毕竟既要长生,还想掌握凡俗权柄,可谓贪心不足,就算没有阴司的制约,也要受天谴;不过,从苏定的只言片语来看,造化道用的,是一种延迟偿还的方法,反噬虽然还在,却不是立刻爆发,而是积累起来,延后爆发!”   他摊开手掌,一团绚烂光影在掌中流转。   “这一延后,就有了准备时间,能慢慢应对,只要不超出积累的极限,都可以慢慢疏导,只是这个疏导之法,还需探查一二,或许从其他长河支流中,得到一些启示。” 第三百八十五章 取自万民,聚而成权!   五日时间,转眼便过。   这五日期间,陈错沉淀收获,对心得的权柄渐渐明了。   “淮地权柄自那偃月刀、惊堂木中而来,涉及兵事、民政,并非局限于陈国之土,也牵连着齐国!北起汴、泗、沂三水,南达大江北岸,牵扯众多大城,如彭城、下邳、寿春、凤阳、山阳、历阳等!可以说,整个淮河南北,皆在掌握之中!”   坐于静室,陈错感悟权柄,身上香火缠绵、神光不绝,这烟火、神光勾勒出淮地轮廓,其中星星点点,有万民之念掺杂其中!   “欲固东南者,必争江汉;欲窥中原者,必得淮泗!此地,确实是要冲之地,南北延后,天下枢纽,牵扯南北气运,难怪会为侯景看重!”   随着其人思绪变化,那淮泗之轮廓越发模糊,众星渐明。   “如此权柄,纵然威风一时,亦无多大意义,唯有能助于道,才有助益!我的道,是应在人的身上,而这淮地权柄,是弱万民而肥一人,从而凌驾众生,上下两分;若想参悟,还得反其道而行之,将这权柄之力散于万民,融入众生,人人皆壮,皆有内神,然后看人间演变!唔,眼下倒是有几个契机……”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挥手,烟气轮廓四散,融入众星,那一颗颗星辰,但是大放光芒。   见得这一幕,陈错却摇了摇头。   “推算之法,只有形,无真神,还是要践行!”   .   .   静室之外,肃穆安静。   将军府因异变连连,周边人迹渐少。   便是淮阴城,人都散了大半,没了前几日五湖四海英杰齐聚的势头。   就是偶尔有人来这府上,想要拜访一二,可走近之后,却都是心中惶惶,不敢真个拜府。   今日,府外也有几人过来,但还未走到门口,就停下脚步。   “赛爷,咱们还是离去吧,这将军府让人心下不安。”   “这几日是经历,着实变幻莫测,对那仙家之事,我倒是有些兴趣了,记得年前有个姓艾的叔父来过府上,说是要传法,我此番回去,不如去走动走动。”   “塞爷,你可莫要上当,那厮就是个屠夫,性子狠辣……”   “哦?听这意思,艾叔父与你们雷家双拳切磋过?”   “往事不堪回首,当时吾等还年少,塞爷,只要你老实回去,某家就说与你听!”   ……   随着几人声音渐渐远去,这将军府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过,这番话落到后院屋舍中的段长久、法灯僧等修士耳中,却令他们忍不住苦笑。   原因无他。   段长久感慨道:“在凡俗之人的眼中,这座府邸如过去一般,殊不知,如今神光蔓延内外,说是众神之殿堂都不为过啊!”   不错,在他这般修士眼中,这座府邸里里外外,处处皆是神光。   而这浓烈神光的源头,正是神灵——   几乎大半个淮地的神灵,此刻都聚集在此府。   这些神灵本就各司其职,有的与山川河流相关,有的与城池阡陌相连,还有不少,更是涉及到了寻常之人的衣食住行。   这些平日里被人好生供着的神祇们,此刻聚集于此,却几乎都显得忐忑不安,个个都留心注意着静室。   祂们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座静室中,正酝酿着一股威压,内敛而庞大,若是释放开来,足以将他们的香火根基吞没!   抽着一个间隙,淮阴城隍小心的询问淮水之君——   “这新任淮主,到底有何打算?”   淮水之君沉吟片刻,传念回道:“这位淮主,乃是陈国宗室出身,他既得了此地权柄,该是正思量着,要如何以淮南之地,去增陈国之势!”   “这样怕是不妥!”淮阴城隍不由色变。   淮水之君就道:“若觉得不妥,过些时候,待这位淮主接纳了吾等,完全可以进谏,陈明厉害关系。”   那城隍顿时呐呐不语,正要再说,忽的神色微变。   此神体内,诸多香火烟气飘飞出来,朝这静室聚集!   那烟气中,赫然呈现出农田阡陌、耕作灌溉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位淮地新主,要拿我开刀不成?”   这淮阴城隍见着这一幕,感受着体内神力衰退,身上气息转弱,不由大惊失色。   那淮水之君却道:“并非是针对于你!”   城隍一愣,收敛心头乱念,这才心有所感,一抬头,见着其他几位与人、与农事、与土地有关的神祇们,神躯中皆有香火烟气飘出,朝着静室之内汇聚!   不消片刻,就有一股浓烈的香味从静室中散发出来。   这味道转眼遍布了整个府邸。   “是稻米的香味?”   “不,有几分像是小麦。”   “我觉得像是绿叶的清香……”   府中行走的护院、女使、仆从,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竟有几分沉迷的闻着、嗅着,流连忘返。   众神对此却是噤若寒蝉。   如淮阴城隍等神,走上前去,想要上前敲响静室之门,偏偏又不敢贸然行动,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那静室之门却是自己打开,陈错的金莲化身从中走了出来。   他手中拿着一株奇草,里面变化不定,时而看着像稻穗,时而像是麦穗,时而又化作奇异藤蔓,那浓郁的香气,正是从中散发出来的。   “单纯的稻谷之物,还差了一点精髓,而且我之前归纳的六者,其实有失偏颇,没有结合实际情况,落入了形而上的思辨,该调整一二,不过,要完善道路,本就该时刻调整,没有万世不易的道理。”   陈错想着,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见着门口的众神,也是神色如常。   倒是众神纷纷上来见礼,口称“上神”或者“上君”。   这些神祇,在五日前,陈错刚得了这淮地权柄,就主动上门觐见,个个毕恭毕敬,生恐一个礼数不到,得罪了陈错,被陈错动念之间,屏蔽民众愿力,断了香火供应,那可是要跌落神位的!   对于这些神灵的所求,陈错心知肚明,也因此而心生感慨。   “得万民敕令而成神,或者受民众供养而强大的神祇,平日再怎么凌驾于百姓之上,到了关键时刻,依旧是惧怕民心的。”   “上神。”   见陈错并无回应,淮水之君主动出列,拱手道:“吾等此番过来,除了要恭贺上神得位,还想要弄清楚,上神对这淮地是如何看待的,又是怎么谋划的。”   其他神祇则道:“不错!清楚了这些,吾等才好配合上神,梳理这淮地局面!”   陈错停下脚步,看着众神,忽而笑道:“你等要助我?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不用这么多人,留下三位即可。”   众神一听,不惊反喜。   “正是,我等留在此处,可不是给君上添乱吗?”   “正要留下三位菁英,随侍左右!”   “可不是吗!我这心里已有人选……”   这些个神灵见了陈错,已然存了退意,哪里愿意久留,三下五除二就选出三神,余者立刻一哄而散,去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只余下三尊神祇,一人面色凝重,一人忐忑不安,一人满脸迷茫。   陈错也不多说,招呼着三神跟上,依旧前行,等到了前院,他招来一名小厮。   “主君有何事吩咐?”这小厮看着年岁不大,但很是机灵,也记得几日前的景象,知道眼前这位,如今才是将军府的主事之人。   “让陈方泰过来见我。”   “得令!”   小厮正要离去。   陈错又想起一事,便又道:“对了,给我找一柄镰刀过来。”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根奇草。 第三百八十六章 神光泽被沃土,星火将散万瓮   “镰刀?”   小厮心头疑惑,但哪里敢多问,拱拱手,便匆忙离去。   陈错这才看向三神,眼中精芒一闪,淮地权柄生出联系,便看出三神司职,而后心生一念——   “神道虽立,但或因香火道比起其他各道,发展的时间较短,所以这神道体系之内的上下关系,其实还未确立,但话说回来,那侯景冲击立道,妄图比肩修真等大道,最终未能如愿。以此类推,这香火道能立下来,可曾有人如那侯景一般,掀起偌大风云?”   这些事,他在书山书洞中并未翻到蛛丝马迹。   “或许,等我掌握了探查长河的法门后,能从过往的积累和沉淀中找到真相……”   他正想着,三位神灵见着机会,知道陈错在观察自己,便纷纷上前,拱手行礼,自我介绍起来。   “神主,卑下乃是淮河水君,总领淮水诸系。”淮水之君相貌儒雅。   陈错点点头,凝神看此神,那淮水之君身上当即神光阵阵、香火弥漫,生出肃穆之气,还有万民之言,更有一道星光,断断续续的延伸出去,直达天际!   恍惚间,陈错见得一条长河横在南北之间,诸多水系密密麻麻的从中延伸出来,遍布广阔平原大地!   众多神灵之影从心底浮出,其背后所代表的水流,也逐渐清晰——   泗水、淝水、汴水、沂水、涡水、睢水、汝水等……   一条一条,既有历史沉淀,更有民众寄托,充斥人文历史,厚重非常,哪怕战乱四起,依旧香火不绝,能支撑神灵之位!   而淮水之君被陈错这么一看,立刻就觉得自身从内到外,尽数都被看了个通透,不留半点隐蔽,不由心惊!   须知,祂的神位权柄虽靠着淮水与香火支撑,但最初却是从天庭敕封得来,与天庭有统属关系,如今淮地有主,他被夹在中间,像是走钢丝一样,最是要小心,难免敏感。   祂正想着,陈错却忽然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他道:“天下南北分疆,往往以长淮为大江之蔽,南得淮则足以拒北,北得淮则南不可复保!这条水系如此重要,所以能凝聚这么多的香火,更牵连着万家安危,你的职责很重。”   淮水之君松了口气,道:“既然承此权柄,自当有所担待。”   祂这边话音落下,边上一个留着虬须的男子走过来,拱手行礼,小心翼翼的抬头道:“下官寿春城隍,见过君上!”   陈错便凝神看去,当即分开神光,窥见本质!   入目的,却是一座雄伟之城,控扼淮颍,襟带江沱!   再次一看,更有滚滚河水从城北流过,有刀兵厮杀之声萦绕,细细探查,还能见得漫天血海之景!   顿时,他心领神会,点头道:“当年,前秦之主一统北方,挟滔天之势南下,要一统天下,与偏安南方的晋室在淝水血战,最终兵败山倒,气运尽消,北方重入轮回,而那战场正是你这寿春之地,所以能孕育出你这等神祇!”   他已是看出来,正因为有着这个对整个华夏而言,至关重要的转折战役,为南北所记载、牵挂,甚至流传几千年而名声不休,所以寿春城隍虽只辖一城之地,却是香火雄厚,丝毫不比淮水之君差!   寿春城隍便躬身道:“侥幸见证此事。”   紧接着,第三位神灵匆匆上前,道:“见过君上,俺是淮泗土地,管着淮水下游两岸的农田土地,俺和祂俩一样……俺也愿降!俺说不出那些文绉绉,但一颗红心向君上,从今往后,就给您做牛做马了!”   淮水之君和寿春城隍当即脸色一黑。   这土地是个富态的中年人模样,只是站在陈错面前,就微微颤抖,心底的恐惧根本难以抑制,像是见到了天敌一般,祂的那双眼睛,更是控制不住的,朝陈错手中的奇草撇过去。   陈错也不说破,凝神一看,就从这富态神祇的神躯中,看到了成片成片的肥沃土壤,又有诸多水利之设,还有许多兵卒、佃农的劳作身影。   心头一动,陈错察觉到自身一点神光跳动,眼前景象骤然一变,竟是看到了一点古之景象,见得一名名将领官僚,禀于上峰,或屯万人,或开河渠,或增灌溉,或通漕运……   “果然是八方瞩目之地!自有汉以来,有淮南国之伍被,曹魏之邓艾、司马懿,晋代之应詹、伏涛,刘宋之主、萧齐之主,乃至乱世之侯景,经营于此,屯田、劝耕!这些人或青史留名,或遗臭后世,皆名传后世而不朽!”   淮地虽是一隅,但因扼守南北要冲,古今诸多名将名臣,乃至国之君主,都曾在此劝课农耕,论述主张,自然积累了可观的香火气运,能承托一尊大土地神来!   至此,陈错也算是看出来,眼前这三位神祇,该是淮泗之地众神中的佼佼者。   一念至此,他便笑道:“三位之司职,为水系,为名城,为沃土,接下来我要做一些事,正好需要几位相助。”   三神闻言,相互对视,不知为何,都生几分不祥之感。   淮水之君见陈错和颜悦色,便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君上有何吩咐,不如先说出来……”   但祂话未说完,就被外面的脚步声打断。   跟着,披头散发的陈方泰迈着散乱的脚步,走了进来。   这南康郡王哪还有前几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失魂落魄,见了陈错,眼中才生出几分神采。   “二弟!二弟!你可不能再软禁为兄了!”   他叫喊着快步上前,想要抓住陈错的手,可到了半路,却又停下,有些畏惧的瞅着陈错身后的三神。   “这人肉身凡胎的,竟这般轻易就看到你我?”   三神眉头微皱,但陈错当面,不敢贸然探查。   陈错则对陈方泰道:“你这魂魄中还残留着一点灵光,待过些时日,你魂体稳固后,再为你清理干净。”   陈方泰当即脸色垮了下来,近乎哀求的道:“二弟,为兄知道错了,不该与你抢机缘,但道长……景华年那妖道说了,这不过是一点神通残留,最多开个阴阳眼,能见鬼魂之流,算不得大事,何不与为兄留下?”   陈错摇摇头,淡淡道:“如果你能扔掉朝廷职位,从此归于山林,我就给你留下这点种子,如何?”   “这如何使得?王府还要靠我撑着呢!”陈方泰喃喃低语,最后道:“就不能两者兼得?”   陈错懒得多言,转而道:“这次让你过来,是有事要你去办。”   陈方泰顿时来了精神,就道:“什么事?二弟,你且说来,为兄肯定给你办的妥当,事后好处更不会少!事后,你若觉得为兄差事办得好,不如……”   陈错哑然失笑,直接打断,说道:“你来到淮南,短短几日,已经闹出不少动静,以为我不知道?更不要说当初在岭南的所作所为,说一声胡作非为,都是抬举你了!在这淮南,你只管听令行事,其他的,莫管,莫问,莫做,否则休怪我不念血脉之情!”   陈方泰顿时色变,他道:“你软禁为兄还不算,还想要篡权?让我做那傀儡?”   “这是救你性命,若非那点血肉联系,你以为我会和你说这许多?”陈错摇摇头,也不管对方脸色,直接吩咐,“等会你先千一份首领,将淮南治所迁望寿春,然后动身前往寿春……”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三神身上,目有精光。   “等到了地方,着寿春管理,将编户齐民之册梳理清楚,弄清各家人口,再令城内外的寺院、道观、世家、豪族、乡绅将田契、地契都拿出来,然后统一分配!”   “什么!?”   此言一出,神灵也好、凡俗也罢,尽数大惊! 第三百八十七章 见人非人   “你这是要剥他人之地,你这是乱命!是要出大事的!”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陈方泰。   此刻,这陈方泰的脸上,已然没了畏惧,但一句话说完,注意到陈错的神色,又马上放低了身段,压低了声音,但语速却提升了很多:“二弟,你……你不知道,若是夺了这些人的田地,要有多大的反应!”   见陈错神色不变,陈方泰纠结了一下,又道:“为兄对此,经验丰富的很!在南边的时候,夺过几家的地,那还不是什么大家,最多算得上富裕,也没有几个人手,结果这田地一被剥夺,立刻便走了极端,甚至直接出手行刺!竟是转眼间,就成了亡命徒!最后统统被我以叛逆论处,砍杀之后,才消停下来。”   三神听着,眼皮子直跳,心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你这是夺了人家的命根,焉能不反!   难怪这位新任淮主,一个劲说你在岭南胡作非为。   但话说回来,三神却又不解,既知道此举乃是胡作非为,又为何要做?   尤其是那寿春城隍,几次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君上,此举颇为鲁莽,一个不好,可能激起民变,遭殃的还是百姓!”   陈错却笑问:“哪个民?”   三神都是一愣。   陈错接着就道:“淮地本南朝之地,陈国代梁的时候为齐国所趁,拿下不过月余,便安稳下来,为何?”说到这里,他看向那位土地。   那淮泗土地立刻就道:“俺知道,是淮泗的世家土豪出面安抚各地,然后接受了齐国的官职,主动派出族人弟子往邺城为官为质。”   陈错就道:“昨日降齐,今日降陈,明日降周,城头变幻,他们巍然不动,闷声吞噬土地、招揽佃户人口,更编练武勇家丁,如今陈国打回来了,是不是应该清算一下?否则,等过两年,天下大乱,这群人少了管束,更要肆无忌惮,到时,这淮地的百姓,才是真个要遭殃!”   寿春城隍听得焦急,以目光示意边上的水君,但淮水之君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   无奈之下,这城隍还是得自己出马,说道:“话虽如此,但该徐徐图之,卑下非是要教君上行事,只是凡事欲速而不达,真要是激起了乱事……”   “这不是还有你们吗?”陈错笑眯眯的道,“世俗兵马都能做成的事,你等为神,更是手到擒来,要有祸乱起伏,通通镇压下去,碰上无法摆平的,自有我来出手!”   此言一出,城隍哑然,祂也知道,在这尘世之中,只要是淮南境内,有这句话兜底,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淮水之君这时开口了:“怕是镇得一时,不得长久,能平人言,却不能平人心,况且世家大族、土豪乡绅,自来都是虔诚供奉的典范,逢年过节这祭祀贡品不曾断过,若是以神而压他们,怕是要反噬自身!”   陈错却道:“我本以为,你虽是得天庭敕令而登位,但对神力从何而来该是清楚的,因此当有高论,未料却也是一叶障目。”   淮水之君一愣,赶紧拱手,问道:“请神主赐教。”   陈错就道:“凡人见人不是人,是财,是权,是才,是其他种种,但你等神祇见人,见得是什么?”   “悟了!”淮泗土地满脸恍然,一马当先的道:“我等见的,是香火!”   淮水之君、寿春城隍不由一愣。   陈错却抚掌大笑,道:“不错,君乃大智也,这凡俗之人再是有钱有权有势,手下千军万马,于神而言,也不过就是一缕香火,那闹出最大阵势的,并不比沉默耕作有多大不同。”   “受教了!”土地神立刻拱手。   水君却还担忧着,道:“但凡人往往愚笨不明,易被人蛊惑……”   陈错笑了起来,直接打断了淮水之君,道:“就算是你我,就不会被人蛊惑?这个其实并不分人,真正能坚定不被外物所影响的,又有几人?况且,总不能要求人人皆是圣贤,还是要因循利导,将土地分给他们,他们自然会与原主敌对,未来守卫的,也是自己的土地,当然……”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所谓佃农,很多过去有着自己的土地,他们过去能失地,未来一样可能失去,但这个过程很重要,值得探究。”   这话隐约已经挑明了关系,淮水之君等神明,已然看出来,这位淮主可不是一时兴起,这背后是有着谋划的。   那土地神大大咧咧的道:“君上既有筹划,那就省事了,尽管吩咐,俺依令而行,省得伤脑筋,你们说对不对。”   “……”   水君与城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城隍心里更忍不住叹息,到底是何人将这浑人推举出来的。   你这说得痛快了,却不知牵扯有多大!   人家淮主如今与淮地相合,近乎淮地的人格化身,身在淮地,只要这淮地不被打碎成混沌,就立于不败之地,一样还是淮主,照样发号施令。   可咱们这些个承令之神就不好说了,一番折腾下来,可能神位还在,神没了!   两神正自纠结,冷不防的那淮泗土地又问了一句:“咋回事,二位怎么不回应,难道你等不愿?那可就……”   “非也!”淮水之君赶紧摇头,风轻云淡的道:“只是在参悟神主话中玄妙罢了。”   “不错,”寿春城隍硬着头皮道:“微言大义,自有其妙!”   “厉害!”淮泗土地称赞了一句,而后就道:“那咱们就先去准备吧?”   “正……正该如此,吾等告辞。”   尽管心头担忧,但其余两神也不好反驳,很识趣的主动告辞,化光而去!   三尊神灵一走,陈方泰这才长舒一口气,他看了陈错一眼,还待再说,却见后者一甩袖,自己当即就生出腾云驾雾之感,眼前一花,忽然就到了将军府的书房中。   面前,正放着一张空白纸张。   他愣了好一会,才被一声呼唤唤回神来,一转头,看到了那景华年。   这位造化道衍法宗的修士,此时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身上血肉更是松松垮垮,一身道法修为,似乎都散了去!   他似乎也不以为意,反而颇为恭敬的朝陈错的方向拱拱手,问道:“王上,你此番过去面见陈君,得了什么消息?”   陈方泰表情复杂,似想发火,又有几分畏惧,最后深吸一口气,将陈错的话简单说了一遍,末了还道:“他还有脸说我倒行逆施、胡作非为,我最多是找两家土豪宰了吃肉拿钱,他这是要掘了一城的根!”   “恐怕不只是一城!”景华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更像是找个有代表性的城,先弄出来,看看风声,再决定是否推行。”   “他还要推行?往哪里推?”陈方泰不由失色,“你的意思……整个淮南!?他怎么敢!”   “如今这淮南,已是他囊中之物,如何不能随心所欲?”景华年眯起眼睛,露出思索之色。   “嗯?”陈方泰从这话中察觉到一丝不对,“这么说,他现在是欲念熏心?”   太过顺利,膨胀了?   景华年看了他一眼,道:“也不能这般说,这年头很多大户与寺庙,因着几国之政,不仅不纳税,还不用服徭役,也因此使得不少寻常百姓带着自家土地,主动投靠,将田地挂在大户名下,自己则入个贱籍,借此躲避徭役、赋税,久而久之,这些大族和寺院中,可真就是人口众多,占地广阔,还不用纳税服役!”   “这个我过去也略有耳闻。”陈方泰点点头,旋即冷笑,“可这么多人都无法改变的事,他陈方庆难道还真觉得,能够扭转?”   景华年则道:“王上,莫要忘了,他可是让你下的命令!”   陈方泰一下子就愣了。   特么的,可不是么!   .   .   另一边,陈错已经得了镰刀,回到了静室。   他也不着急,将那根奇草放到镰刀上,霎时间,就有一缕缕的烟气从奇草中渗出,朝着镰刀缠绕。   “暂时不急着侵染,这本就是水磨工夫,再加上寿春那边的事,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还不甚清楚,还是等待一些时日,现在不妨再去看看长河分支。”   他缓缓闭眼,周身神光渐浓。   “此番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   动念之间,陈错身边诸影聚集,人道金书再出,一条长河从中喷涌而出,直接吞没了其身!   霎时间,他眼前的景象开阔起来,呈现出一派仙家景象。 第三百八十八章 坐河观远景,命舛道常存   云雾缥缈,仙鹤飞舞。   层层叠叠的悬峰之中,有飞舟穿梭。   陈错驾云而至,正好见得了刚刚自昆仑归来的道隐子,师徒二人都露出了笑容,彼此行礼。   陈错至此归于太华山中,修行打坐,不复外出,那凡俗的种种都被抛于脑后。   但不过几日之后,淮南之地便生出祸乱。   消息一传出去,齐国闻风而动,立刻就派了一支兵马南下,要收复淮南之地,陈国也是第一时间反应,将解甲归田的吴明彻重新请出来,让他领着一支兵马北上支援!   但两国都没有想到,那北周早就有一支兵马埋伏在淮水上游,居然中途袭击,先是大败了吴明彻,先一步占了淮南的几座大城,跟着又将齐国兵马逼退,将这淮南之地真正吞下!   与此同时,不甘心失败的造化道也暗自反攻,而这次出手之人中,赫然有诸多归真修士,而没有了陈错坐镇的淮南,根本就抵挡不住。   不过几日光景,淮南之地就被造化道用特殊手法祭炼,陈错因此失去了此地权柄。   再过不久,血脉断绝,该是陈国宗室被人绝了后。   陈错叹息一声,摒除杂念,一意精修。   结果没想到,三年之后,风云突变,突然就有一支兵马打碎了秘境禁制,直接杀将进来!   这兵马明明是凡俗打扮,偏偏上至将领,下至兵卒,举手投足之间,竟能破开超凡,斩灭玄法,布下大阵之后,气血如虹,不光能冲破太华阵图,更是连诸多法宝都能直接污损!   以至于在陈错还未反应过来的功夫下,同门的师兄、师姐已然陨落,就连师叔言隐子都被生生擒拿,最后是自己的师尊道隐子,拼着飞升,孤注一掷,方将那些兵卒逼退!   但饶是如此,在最后关头,道隐子也受了重创,飞升的时候气势衰退,满身不祥!   整个太华秘境也在这场大战中毁灭,陈错更是根基动摇,不得不逃遁离去,但却因为整个太华一脉,只剩下他一人,便也承载了门派衰败的气运,旧伤难养,新伤不断,长生梦碎,不到百年,便坐化于岭南。   .   .   “呼……”   长吐一口气,陈错的思绪缓缓恢复,眼前景象也慢慢消散。   他的心神集中在那条断流之上。   “先前那第一条支流,我为陈国将领,领军厮杀,结果国破家亡,而太华山师尊坐化,师叔战死,只有四师兄逃脱,却也受了重创,伤了长生根基,至于我自己,同样是身死道消,可谓一场空。”   陈错微微摇头。   “而这第二条支流,是我舍弃其他,回归宗门,一意精修,结果依旧是国破家亡,师门遭难,自身抱憾而去,同样不是一个好结果。”   连续两条支流结果都不甚理想,由不得陈错不重视。   “这里面最大的疑点,就是那些看似凡俗的兵卒,为何突然之间,能爆发出那般战力,简直所向披靡,太华之法在他们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扫过诸多支流,直接略过了几条虽然纤细,但却被中道截断的。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些短的、断的,应该就意味着我死了,长河虽是历史长河的投影,到底是以我为载体存在,我若不在,自然无以为继。除此之外,因精神心力有限,不能探查太长时间,最多顺流探查百年时间左右。还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探查……”   他的感知笼罩身下堤坝。   “是立足于一处,方能展望未来!当下的这个节点,正是围绕着淮地去留,以及我对陈国的态度,然后延伸出不同的结局来,可惜了,若能随意探查,日后做事之前,都能提前预测,等于多了个保险,不过现在也不错……”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扫。   “既如此,就该挑选那些比较长的……”   看着看着,他不由皱起眉来。   就见最为明显的十三条支流中,一半流向远方,余下皆有尽头。   “这般看来,我也算是命途多舛了,还是得多探查几条,不过方才那第二条,已然将我的心神耗费的七七八八,得静修两日,养足了精神,才能继续探查。”   他这一静修,竟是发现,心神恢复的速度有了明显提升。   “没想到这探查长河支流,耗费心神感悟,居然也有炼心之效!”   有了这等功效,他并未花费两日,过了一日半的光景,就将心神重新补充,却发现那心中的明月中,多了一块阴影。   冥冥感应落下,陈错隐约明悟。   “这立足一处节点,去探查未来支流也有次数限制?一旦明月彻底被遮盖,便不得在探?也罢,总要搞清楚,才好总结规律……”   这般想着,他很快就收敛心念,再次演化长河。   此番,陈错选择的,是一条细长蜿蜒的支流,虽然河水稀薄,断断续续的,倒也流向了远方。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但几息之后,就猛然睁开!   在那双眼睛中,紫气汹涌,气息威严,方才的支流景象,还有诸多残韵留存,不过随着陈错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眼中的紫气散去,再次恢复了平常之色。   旋即,陈错失笑。   “这第三条支流,前提是我直接掀翻了陈氏皇朝,自己登基为帝,以整个陈国为道基,衍生仙朝圣法,直接干涉凡俗,参与天下争锋,用统一天下来完善自身的道路,结果也因此,和师门决裂,形同陌路……”   他回想着方才见到的景象,虽是推演,却栩栩如真,震动人心。   想着最后得到消息,师门覆灭,师尊坐化、师叔失踪,诸多师兄师姐战死,唯有南冥子还残喘于世,虽为太华掌教,但修为尽毁,前路已定。   “不仅如此,因我过于深入凡俗之事,沾染无数因果罪孽,层层缠绕,天劫降临之后,我虽以帝王龙格抵挡住了,却也是元气大伤,被那阴司抓住了机会,最终被炼为傀儡,成了阴司掌握阳间、打击天庭的工具人!这陈家血脉虽因此大盛,却彻底沦为他人玩物……”   想到最后,他不免叹息摇头。   “这条路虽不断绝,但生不如死,乃是苟延残喘,不可取!”   忽的,他神色肃穆。   “除此之外,在征伐天下时,泰山忽有雾气弥漫,生生将十万兵马吞没,甚至连阴司都不得不退避,不知到底是何来历……”   想着想着,陈错又笑了起来。   “两次探查这结局都如此凄凉,不过这么多支流,总该有好的,若是没有,就该自己开创!”   念头落下,陈错却不犹豫,目光锁定第四条支流,再次积攒心神。   这一次,他从中品味到一点超脱和通透之意,顿时了然。   “果然,越是探查,对其中玄妙越是清楚……”   待得一日之后,陈错心神饱满,一眼入长河,破开层层迷雾,第一眼便见得自己坐于云霄上,一挥手,陈国稳于南方,再一挥手,云雾遮住太华。   天地寂静。   .   .   与此同时。   淮水上游,淮地边缘,有一支兵马驻扎。   为首的将领威武雄壮,正是周国将领梁士彦!   他正听着手下斥候禀报淮南局面,露出喜色,忍不住问:“你是说,陈方泰下令,要夺士族、豪族的土地?”   “不错,属下手上还有张家、陈家、陆家的求救信,他们说,只要将军领兵过去,立刻开门迎接!”   “哈哈哈!”梁士彦哈哈大笑,“这个陈方泰,果然是个酒囊饭袋!他这是自掘坟墓!此乃天赐功劳与某!”   边上几个将领上来请战,都要为先锋。   “不急,不急!”梁士彦摆摆手,“现在过去,只能看着一点火星,再等等,等这把火烧的旺一些,再去!那就是救民于水火,一战定归属!” 第三百八十九章 择其七!   静室中,陈错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第三条支流,情况有些不同了。”   他回忆着这条支流所演绎的种种画面——   这次,陈错并未舍弃凡尘,也没有为陈国厮杀,更没有亲自上场为大陈皇帝,而是以淮地为屏障,护住了陈国边疆。   所以,在北周灭齐之后,形成了南北对峙之局。   不久之后,传来消息,说是北周皇帝灭佛灭道,掀起内耗,终究是停下了吞并天下的步伐,凡俗势力都有了喘息之机。   取而代之的,却是各方门派受到了直接威胁。   没过多久,陈错便收到了师门求助,于是就分出一道化身北上。   这一路上见得北地越发兴旺,但与之相对的,却是道门、佛门的凋零,只不过因为心力所限,陈错并无太多时间耽搁在探查此事上,主要还是走进度。   等抵达太华秘境,他再次见得那些能打破超凡的诸多兵卒,不过此番陈错并未放弃淮地根基,靠着本尊支持,算是挡住了第一波冲击,不过最终还是道隐子拿出全力,才击退来犯之兵卒。   道隐子因此飞升,言隐子暂领掌门之位。   为了稳妥起见,加上秘境损伤不小,太华一门分出一脉,前往淮地避难,算是留个种子。   陈错身在淮地,堪称无敌,因此让太华躲过了灭门之祸。   最终,是南冥子接了掌教之位。   时间流逝。   因南陈的人口和发展程度先天不足,二十多年下来,都没有什么起色,等陈顼一死,陈叔宝登基一顿操作,更是衰落。   北边,则是隋朝代周,南征一起,大军压境,分几路征伐,加上兵多将广,又有诸多修士相助,即便陈错亦无法护持大陈万全,南边立刻大败亏输。   到了最后,那陈国宗室万般无奈,只得主动迁都淮地,很快国土沦丧,成了一隅小国,割据一处。   大隋攻淮不下,损兵折将,熬死了几元大将,最终只得鸣金收兵,改成长久围困之策。   那隋帝因得知陈错的跟脚,竟去拜访太华山,惹出几场风波。   陈错眼见这般局势,知道回天乏力,于是先助太华封山,又将残存的陈国隐没。   这一条支流,遂归于平静。   思绪恢复,陈错再次睁开了眼睛。   “陈国虽残存,但按着我的本心,并不愿神州大地存着一处割据,未来等陈家血脉的,该是慢慢归于平凡,让这陈国彻底归于历史了,逆流而动,就算是世外,都承受不起天谴反噬。”   这般想着,他的思绪,又转向北方。   “周国的宇文邕着实不简单,雄才大略,手段过人,短短几年,不光执掌实权,还灭北齐,逼南陈!但他再是强横,终难逃凡俗藩篱,没有真的一统宇内,有什么依仗和底气能挑战道门、佛门,偏偏还就令北方佛道衰败许多,那些诡异的兵卒似乎都和这周武帝有着关系……”   每条支流虽然内容众多,乃至包罗万象,可陈错心力有限,目标也十分明确,就是要搞清楚脉络,在细节上难免顾此失彼,留有疑团。   “不过,单独一条不能探查得清清楚楚,但几条获得情报结合在一起,却也能拼凑出事实的大概原貌。”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其余支流,隐约有感。   “果然越是探查,联系越是紧密,哪条好,那条坏,能有个大概感应,接下来再探查,就能有针对性了。”   忽的,疲惫来袭,陈错也不抵挡,心念一沉,开始恢复心力。   他的心中明月的一大半都已暗淡。   “以目前的进度来看,算上探查过的,大概能探查六条支流,六条、六条……原来如此,我的那条道途其实也只有六大助力为政治、贸易、兵事、民生、宗教、社会……”   一念至此,他看向了身前的那根镰刀。   .   .   “还未出来?”   将军府外,淮水之君显化身形,询问两名仆从。   这两人皆得了祂的点化,本是异类,而今已有人形,靠着障眼法,常人看不出异状,加上颇为机灵,被淮水之君遣着来此处观望,日日传讯。   但自那日祂面见了陈错之后,那位新晋淮主竟都闷在静室里面不出来,已有七日。   七日之中,淮地的凡俗之中,已经有了不少变化,但对于神祇们来说,最关键的,还是这位淮地之主的态度。   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陈错出关,众神难免有些焦急,推举水君过来一问。   听了回报之后,淮水之君踌躇片刻,索性对着静室拱拱手,道:“吾等已经按着神主之意,在寿春推动着变化,但不好直接插手,所以整个事情正在变化……”   “若不好插手,就先让陈方泰过去,他在明面上行事,好做个掩护,定下名头,然后快刀斩乱麻。”   静室之门一下打开,陈错的声音从中传出。   淮水之君松了一口气,上前见礼,却不敢入屋。   不过,靠近了两步之后,祂却是神念剧烈震荡,感到那屋里似缩着一团飓风,从门中吹出,狂猎汹涌,要将自己的香火神形吹散!   淮水之君赶紧后退两步,暗道这淮主闭关七日,莫非又修成什么玄法?   “忘了收敛,水君莫怪。”屋里,陈错轻笑一声。   旋即,淮水之君就感到汹涌狂风消弭,于是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朝屋中窥视,连神念灵识都不敢动用。   这一看,祂见得陈错背后的墙上,写着几行字。   因着角度的关系,水君只能看到陈错正后方的两行。   第一行写着——   “其道五,为云麾将军,循原路而兵败,肉身被镇而化身有三……借蜕再生,师门可兴,陈氏泯然于众,皆可善终。”   因为角度的关系,“化身有三”后的字句,被陈错的身子挡住,看不完全,不过句意已全。   “什么意思?”   祂并不深思,又好奇的看着下一行——   “其道六,依旧为云麾,兵败假死,虽无封镇,却受重创,修养百年……奠定道体,统领山门,自此不问凡俗,而陈氏渐成太华主脉。”   因为遮挡,还是未曾看全。   这又什么意思?   正想着,淮水之君心头一跳,余光看到一物——   那是一把镰刀,非是实物,乃灵光香火凝聚,刀面上雕着一株奇草,乍一看平平无奇,但只是余光扫过,这水君便感到心神震荡,整个神魂摇曳的,有要被吸摄进去的征兆,不由大骇!   这时,陈错大袖落下,遮住镰刀,笑道:“水君不如先把陈方泰送去寿春,再说其他。”   水君如蒙大赦,点头称是,匆匆离去。   待人一走,陈错一挥袖,那把镰刀就化作一缕清气,被他收入袖中。   “农桑既有,后面该选什么领域,倒也分明了,但不急于一时,毕竟……”   想着想着,他低头看向身前。   就见那地上赫然写着——   其道七,循原路而失性命,得仙蜕而全五步,乃可与雾争!   “此道坎坷,其实难以拿捏,稍有不慎,就要偏离路线,但相比之下,却是对我,对师门,甚至对这肉身因果来说,都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心念一动,陈错收回目光,屈指一弹,有一道意念化作灵光,破空而去!   “得推进一下速度了,淮地边缘的那支兵马,来得正是时候,得尽快将他们引诱进来才行。”   他正想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故人来访,求见君侯!” 第三百九十章 居上操之,则若民沸   “这是草菅人命!我张家,难从此命!”   “我孙家也不认!简直岂有此理!他陈方泰虽是南康王,但这是寿春,不是岭南!让他来,老夫与他当堂对言!”   “吴将军当初可是答应我等了,一切照旧!陛下都认了!难道南康王连陛下之言都不听?他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朝中有人!这就写信检举告发!”   “同写!同写!”   ……   在陈错闭关感悟之时,被挑选出来的,作为试点的寿春已是沸腾!   陈方泰见得神灵都对自家兄弟低头,自然也不敢违逆,即便有万般不愿,那条命令还是下了。   不过……   “我只是说让寿春的吏胥,将编户齐民梳理清楚,怎么连后面分地的事都传开了?”   衙门门口,被神灵搬运过来的陈方泰,真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可听着里面的一番争论,他这额头上满是冷汗。   “这就是民愿反噬,”追随而来的景华年却不意外,道:“这些世家大族、乡绅土豪都是地头蛇,门人弟子遍布各处,莫说田间地头,就是官府之中也早已千疮百孔,什么消息不知道?加上人手众多,聚集起来,自然好大声势,就是寻常修士见了,往往也不愿意掺和。”   陈方泰一听,便急道:“这还没下手,他们就闹腾开了,后面怕是麻烦不小,要个个都似那岭南亡命徒一般,为之奈何?”   景华年微微一笑,道:“王上莫慌,吾有话说。”   “卖什么关子,快说!”   景华年就问道:“敢问王上,你当年在岭南何等威风,无人能制,所凭者何?”   陈方泰迟疑了片刻,道:“这……自是因本王乃当朝郡王!是了,屋子里那群人,现在说着嚣张,等本王进去了,肯定也要如岭南大族一样低头!”   一说到这里,他又有了几分底气,被陈错下破的胆子,仿佛恢复了不少,迈步就要进去。   未料,景华年却拦住,道:“王上此言,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陈方泰顿时停下脚步。   景华年就道:“郡王虽尊,但赋予这个头衔威严和力量的,实乃大陈之国力,因为王上你为宗室,背后站着皇帝,因此权柄自来!”   陈方泰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   但景华年跟着又道:“但之前所得,不过凡俗权柄,约束不了超凡,而且皇帝与王上还隔着几条血脉,因而王上最后才被责罚,去职丢官,匆匆归京。”   被提起伤心事,陈方泰明显不悦。   可那景华年话锋一转:“但现在不同了……”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起来,“如今站在王上背后的,乃是手足之情,并且并非凡人,而是淮南至尊,其权柄在整个淮地可谓无所不达!不光约束凡俗,更约束超凡!”   听到此处,陈方泰脸上恼怒尽失,显露出激动之色,双手都颤抖起来。   “你的意思是……”   景华年笑道:“只要陈君不责怪你,哪个敢与你为难?王上不妨再大胆点!”   “原来如此!”   陈方泰松了一口气,再不迟疑,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一见他进来,先是停顿片刻,等认出了陈方泰的身份,便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一人低声吩咐道:“速去请高僧过来,正主来了!”   又有人小声道:“去把那些个泥腿子聚集起来,拉过来施压!”   还有人道:“给那边同个气,说人来了!”   马上就有人匆匆离去。   其他人则迎了上去。   “原来是郡王亲至!”   “诸位不用客气。”陈方泰拿起架子,心有底气,这神色中颇有几分处变不惊的风度,穿过人群,大马金刀的坐下,笑着众人,“本王方才在外面听得此处吵杂,怎么,你们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他这话一问,被他气度所摄之人回过神来,想到了原本谋划,纷纷出言。   “有!太有了!”   “王上明鉴,我等有话要说!”   “请听吾言!”   .   .   寿春府衙的墙头上,已然恢复青春的狼豪看着闹哄哄的内堂,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叫的最响的几个老头,道:“这几个老东西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气势,结果一开口,着实掉价,一副泼皮无赖当街耍赖的模样。”   “他们不是耍赖!是来搏命的!”同样恢复原貌的张竞北盘坐边上,“你当他们为何能做人上人?是比旁人多张几条胳膊、几只眼睛?还是比旁人更聪慧、更勤劳?都不是,无非靠着祖上所传,乱世所夺,平日投机取巧,加上诸多特权。”   他顿了顿,又道:“我听叔父说过,河东那边的大族、豪族几百年传下来的土地,都不如最近这三国鼎立的几年间聚集的多,而且是越聚越多!那位现在要做的,就是抽了他们的根!你说,能不急吗?”   “你们这些人啊,虽然平日里装的彬彬有礼,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原来那一套,并不比山中狼好多少……”   两人正说着呢,忽然一阵吵杂之声从院外传来——   “冤啊!冤啊!”   “冤啊!不是我冤,是我家老爷冤啊!”   “这叫什么事啊,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   随着一阵叫喊声,两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嚯,好家伙!”   狼豪一见,顿时就乐了。   “你们人可真好玩,这些分明是平日里欺压的,每天起早贪黑,却只勉强有个填肚子的口粮,竟还跑过来,给那些老爷们叫冤!”   府邸之外,布衣男女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群情激奋,为首几人振臂高呼,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却看得墙上两人津津有味。   这时,忽有一道灵光落下,落入两者心中。   张、狼二人都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活来了!”   .   .   府外的叫喊声,自然传入了堂中。   陈方泰的脸黑起来,他道:“你们这是召集人手,要来威压本王?”   众人皆默然不语,唯有一枯瘦老头上前苦笑,道:“王上明鉴,外面的事,我等不知啊,想来这都是民众自发聚集!可见,王上要行之事,是何等不得民心!”   “笑话!这里面的道道,你当本王不知?本王也玩过!还不是你们操控!”陈方泰冷笑一声,“别耍花样了,让人都散了,如今这事,你们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好大的口气!   众人各自对视,暗自冷笑。   突然。   “阿弥陀佛,王上,你业力缠身,若再逆民意而动,灾祸不远!莫要自误!”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而后一名僧人越众而出。   墙上,张竞北、狼豪见得这和尚,都是眼睛一亮。   “就他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以强施压,辅以调和   “你是何人?”   陈方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和尚,眉头一锁。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肉身凡胎,但到底经历了披甲武士的洗礼,其中残留其实并未彻底消除,所以在这和尚走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此人不是凡俗,有能耐在身。   但那又如何?   陈方泰心想,自己现在在淮地,可是能横着走!   于是他眉头舒展,就道:“你是方外之人,不在院子里念经,跑到这里妖言惑众,速速退去!”   那干瘪老头马上就过来,道:“王上,这位大师可是大有来历,就是皇上见了他,也要礼遇有加!”   那和尚摇了摇头,面色平静,道:“贫僧自然是想要佛前安坐,不问外事的,可若是安坐不问,就要大祸临头,又有谁能坐得住呢?”   接着,他不等陈方泰回答,就自顾自的道:“王上一个命令下来,贫僧如果不赶紧过来,怕是不知何时,就要被人冲到寺中将根基都拿了去,这经文如何能念的下去?”   “正是这个道理啊!”   “这就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没道理啊这个!”   和尚的一番话,似乎是引爆了人群,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在叫屈。   再加上府邸之外的吵闹,立刻就让场面混乱起来,竟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味道。   陈方泰也被这股气势给冲击的头脑发昏,心底又有了几分畏惧,担心真要爆发民变,自己身边也没几个兵卒,就是自家兄弟再厉害,恐怕也来不及护持自己吧?   他这一畏,立刻就生出退意,脸上的神态有了变化,落在屋中众人眼中,让他们暗喜,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那和尚也是一样,这时更上前两步,语气也严肃了几分:“王上今日所为,他日传出去,又有谁敢迎接大陈的王师?怕是连南地都要生乱!”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的道:“如此,就是陛下再怎么看重王上,也免不了要追究责任!甚至为了平息各方怒火,必须推一人出去定罪!这个罪人,肯定不是吾等!”   陈方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和尚瞥了他一眼,露出几分忌惮,但嘴上并不示弱,道:“如今这世道并不太平,处处皆有风险,寻常之人胆魄有限,见着时局变幻,不思反抗,一门心思避祸躲灾,所以破落困乏,实乃咎由自取。”   他又指了指众人,语气高昂:“在座的诸君能在这等局面下,有这般家业,那是要承担风险的,非有大志向、大智慧、大毅力、大气运方可度过一次次浩劫,这本身就是能耐!是适应世事的表现,实乃物竞天择之结果!平日不修善果,自然不得福报!”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陈方泰听着听着,都忍不住微微点头,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么?更何况,他自己这个王位,乃至王府的家底,也是继承自父亲,当然不会反驳这些话。   心里既然被说服,表情自然不同了。   陈方泰的这番变化,自然逃不过屋中人的眼睛,一时之间众人皆露出笑意。   “大师到底是大师,这道理说得就是通透!”   可惜,他们却不知道,陈方泰虽然被说服了,但命令本不是他下,他陈方泰就是个传声筒,就算他再是认同,现在也不敢违逆此令。   所以到了最后,陈方泰不由苦笑起来,觉得当下这事,真是难办了……   就在这时。   “有什么难办的?你本是个宗室纨绔,干的就是混世魔王的勾当,突出一个不要脸、不讲理,结果来了个和尚,你就和他在这里辩经起来,你辩个什么劲儿?人家和尚都是有一套经文的,你这三言两语的,一鳞半爪的,和人家讲道理,肯定是溃不成军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墙头上传来,紧跟着张竞北施施然落地,大步流星的走入厅堂,对着陈方泰就是一阵数落!   “哪里来的莽夫,敢对王上无礼!?”   那干瘦老头见着来人,听着其人之言,忽然心生不妙之感,然后主动为陈方泰斥责起来。   张竞北咧嘴一笑,道:“还在那边给我装,说什么大智慧、大毅力,说的好像你等真有什么大魄力一样!不错,乱世命不如狗,但你等何时真正体会过乱世?就是城外大军厮杀,流民如海,不一样还在府中风花雪月、吟诗作对!”   “晋室来了,你们就降晋,刘宋来了,又就拥护刘裕,南朝几变,你等都是跟着改换门庭,就连北边的齐国攻过来,你们摇身一变,就成了齐国士绅,这期间不见什么浩劫,反而每次你们都能鲸吞好一片土地!乱世死了人,却肥了尔等!”   狼豪也落下地,大步走来,边走边说:“手握高屋良田,田庄、坞堡住着,家丁护院练着,出入都是百多人护持,个个拿着刀剑,吃的是白面与大肉,住的是妙楼软塌,然后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着实羡煞旁人!我也想要如此!”   张竞北摇头道:“可惜,布衣日日起早贪黑的劳作,供你们吃喝,供你等玩乐,供你们圈养打手,种出来的粮食被你们拿了大头去,只留下一点活命的口粮,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是饿殍满地,到了你这和尚口中,莫非是他们平日不修善果,所以临到当头,才会饿死?这就是物竞天择、咎由自取!”   他冷笑一声,指着院外道:“更有甚者,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这还不够,还要给他们的儿子、女儿从小灌输歪理,最后让他们成了门外那些个提线木偶。”   一番话,说的那和尚脸色连变。   “你!”那老头此刻缓过劲来,吐出一口血来,指着张竞北,“胆大妄为!胆大妄为!”接着就看向陈方泰,“王上,此人必须严惩!”   陈方泰却是苦笑不语,他自是知道,这张竞北是跟在自家兄弟后面的,自己凭什么惩戒?   他这一苦笑,旁人也看出点道道来,一时之间惊疑不定。   “别想那么多了,我等此来,是来传令,不是与你们商议!”   张竞北放开威压,顿时将这屋子里的人尽数压迫得跪倒在地,然后目视陈方泰。   陈方泰顿时一个激灵,心中念头尽散,赶紧道:“此乃上令,我等有兵有权,你们要是闹,那就打!”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干瘪老头等面色铁青,感觉自己被逼到了墙角!   屋中一人当即咆哮起来:“我不服!那些个贱民!泥腿子!居然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你这是侮辱!欺人太甚!”   狼豪不由大笑:“你是人,他们也是人,相提并论,怎么就侮辱你了?你们人,真有趣。”   倒是那和尚,突然问了一句:“上令从何处来?”   “无可奉告!”   和尚正色道:“不说也罢,但贫僧有一言劝告,无论是谁,必然后悔!”   “对!必然后悔!”   “等着吧,这寿春之事、淮地之事,没有吾等点头,你们什么都办不成!”   陈方泰闻言苦笑。   但就在此时,张竞北和狼豪对视一眼,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按着那位的吩咐,现在就是极限施压已经奏效,该将方才所得的吩咐公布出来了。   于是……   “你们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张竞北再次开口,“那不如就调和一番……”   什么意思?   陈方泰一愣。   干瘦老者等人方才还群情激奋,此刻又赶紧问道:“怎么调和?”   “先不让你们散尽家财了,但接下来的事,需得你等配合,这第一步,就是将手下佃农、附民、家丁的名册整理出来,要将其年龄、籍贯、所长、所愿皆登记造册……”   一时之间,众人脸色各异。   陈方泰却是满脸懵逼,心里满是疑惑。   .   .   “一别经年,君侯如今神采更胜往昔!”   淮阴城,将军府,陈错坐于厅堂,见了两人。   正是那供奉楼的陆受一与玉芳。   听着问候,陈错笑了笑,道:“两位当初因我而受难,我是欠着人情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无需绕圈子。”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陆受一就道:“今上知晓君侯的消息,特地命吾等过来拜见,不过在来时,我等听到消息,说是……君侯打算对此地大族动手?” 第三百九十二章 散法于世,还力于人   陈错笑道:“不知真是途中听得,还是供奉楼已经知晓,特地通知尔等?”   这陆受一与玉芳乃是陈国供奉楼之人,在陈错表现出潜力之后,两人奉命前来保护陈错,只是最后发挥的效果着实有限,又阴差阳错之下误入桃源,损失了一部分记忆,算是与陈错有些交情。   陆受一闻言犹豫了一下。   倒是玉芳咯咯一笑,道:“妾身早就说了,君侯哪里是咱们能蒙蔽的?当初他还在大陈的时候,就处处出人意料,非你我能预判,而今更是名满天下,哪家道门不晓得其能?咱们就别想那么多了,该是什么,就说什么。”   说完,她直接就对陈错道:“吾等此番过来,确实是奉了今上之命,君侯而今好大名声,更是长生有道,今上知道后很是欣喜,于是就派我过来,请君侯归家。”   陈错笑了笑,道:“你们倒是消息灵通。”   玉芳就道:“这个自然,自从君侯你北上学艺,今上就很是关心,自登基以来,更是每每询问,日思夜想要请君侯归家,今上说了,无论到何时何地,大陈都是君侯的后盾,陈氏都是君侯的至亲!”   陈错却道:“这些就不必多言了,说说此来的目的吧。”   玉芳遂不纠缠,转而道:“这次确实是来请君侯的,不过也是来劝君侯的。”   陈错问道:“劝我放过此地大族?”   “是为了大陈的安危!”玉芳正色道:“君侯可知,这件事如果传入国内,会有什么结果?”说完,观察着陈错的神色变化。   陈错神色如常。   玉芳叹了口气,就道:“这南边不管是本土豪族,还是侨来的世家,不管对淮地大族态度如何,是否看得上,但若见得大族被生生拆散,还是陈家宗室所为,难免兔死狐悲,到时说不定就要暗藏心思,不是和北边暗通曲款,就是有可能掀起混乱!更可能……”   陈错却忽然开口打断道:“我其实不是要立刻拆了大族,也不是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尽数均分于人,而是要散法于世,人人皆有伟力!须将万民之心念,先从大族禁锢中解放出来,此乃目的。你等所听之消息,不过是过程、是手段。”   玉芳与陆受一皆露迷茫之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没想到,陈错接下来就道:“不过,若真能拆了,实是好事,所以若有机会,我自然不会客气。”   “嗯?”玉芳一愣,“君侯此话怎讲?”   “大族被拆,实是一举多得。”陈错指了指外面,“他们在地方上阳奉阴违,巧取豪夺,阻碍国家政令,窃取国家的人口和财富,还邀天之功,示恩于人,圈养奴念,实乃毒瘤!”   陆受一与玉芳对视一眼,竟无言以对。   陈错继续道:“若雷霆以制,这些人自会挣扎,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三四条路,要么直接投敌,去往北方;要么就地扯旗,直接作乱;要么一走了之,往周边躲避,这都是好事。”   “恕我不解,”玉芳是真的糊涂了,“这怎么看都不像好事,要么资敌,要么乱国,就是往周边躲避的,也是国朝流血”   陈错笑道:“毒瘤不除,就要伤身,所以毒瘤若是主动跑到北方,岂不是削弱了北国?大族、寺庙在陈国圈地夺人,不纳赋税、不服徭役,甚至还要养武丁、武僧,持众兵而威震一方,在北国亦然!”   玉芳张口无言,竟无从反驳,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受一却道:“若是就地反叛呢?”   陈错就道:“正好名正言顺的拔除!甚至还能连根拔起!他们若是忍辱负重,反而麻烦许多,就像这次,淮地被反复争夺,陈方泰拿他们开刀,其实是问罪,问的是通敌之罪!如果能引得南地大族跳出来的,那就是一箭双雕,毕竟……他们今天不跳,日后也要跳!留给陈国的时间,没有几年了。”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越发淡漠:“至于逃亡周边的,尤其是往岭南、东南、西南,甚至跨海的,也是好事,士族聚集在一起乃是毒瘤,单独个人反而各有千秋,他们去了边荒,不光能开垦荒地,开发地方,更能传播中原衣冠,移风易俗,未来无论中原何人当家,都能借此自古以来。”   玉芳听得是瞠目结舌。   陆受一也消化了好一会,细细品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最后却还是开口说道:“君侯思虑周详,但说到底,如此手段,难免被人诟病酷厉,而且那些世家豪族也就罢了,听说君侯对大庙也有这般心思……”   “不只是大庙,就是道观,只要是占地太多,吸纳了太多人口的,我都一视同仁,日后都该释放出来,还力于民,养人于地!”陈错并不避讳,“今日不主动,他日就要被动。”   陆受一眼皮子一跳,心道不妙,须知他出身的宗派,其实也占了不少田地,若这位推广南方,岂非也是打击对象?   一念至此,他赶紧道:“但僧道多有神通,往往同气连枝,还有后台,和各宗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错笑道:“当下,只是限在淮地,也不是真要彻底拆了。陈国如何,我是不管的。我若是真插手了,不说阴司纠葛、凡俗牵扯,就是那皇帝也受不了,何况朝中上下的大小官僚,多数都是大族出身,没有自己推翻自己的道理!说到底,大族也好、大宗也罢,摧毁事小,如何梳理、重建才是难点。”   他正色道:“如诸佃农,很多是主动依附,脱了大族,自己反倒要不习惯,说不定还要怨我,而且能救得一时,也不能救得万世,若因此滋生出坐等旁人来赐的习惯,反为不美!这其中之度尚需拿捏,所以淮地之变,不会一蹴而就,这循序善诱的过程,自有玄妙,探之明之,吾所求也!”   玉芳与陆受一再次对视一眼,意识到眼前这位恐怕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弄出阵势,更非修为高绝,骤归凡俗而心志膨胀,乃是切切实实的有一套谋划和法门的!   “我先在寿春推行,若可,则在整个淮地推广,至于陈国,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陈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两人,问道:“如何?两位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君侯心思甚远,筹谋悠长,吾等服气。”陆受一拱手一拜,不再相劝,“不过,还有一事相告,可能君侯还不知道,在淮地边缘,驻扎了一支人马。”   陈错笑道:“我知道,周国将领所率,正想要引他过来!拿他们立威!省得这淮地还有人怀着侥幸之心!”   陆受一和玉芳这下是彻底服了,只能相视苦笑。   .   .   “消息是真的?”   与此同时,在淮地边缘之处,梁士彦刚刚接到了寿春方向传来的情报,这脸上的喜色更甚。   “将军,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该攻伐了?”   “不急,不急,”梁士彦哈哈一笑,“让这事再发酵发酵,他们还没有真正乱起来!”   “这万一真被镇下去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哪那么容易?”梁士彦嗤之以鼻,“你们就等着吧!”   突然,却有传信兵匆匆赶来。   “将军,北边来信!”   梁士彦接过来一看,却沉默起来。   副将问起缘故。   “北边停战了。”梁士彦叹了口气,“陛下从河东退兵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周国,长安,皇宫深处。   “此乃奇耻大辱,朕的十万雄师,在战场上攻城略地,最后却被道门的一句话,给逼得不得不退!简直岂有此理!”   宇文邕看着面前的一块玉简,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但最后的话,却生生忍住了。   前面,几名大臣站着,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竟是一言不发。   宇文邕抬头看向几人,见着他们的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他心里也清楚,此事也不是眼前这几个人能决定的,所以最后压着怒火,摆了摆手。   “诸卿且退吧。”   众臣拱手便退。   但那为首的老者在将走之时,语重心长的道:“陛下,这事当从长计议,齐国立国虽短,但篡了大魏的东部,底蕴还是有的,若妄想一战功成,着实匪夷所思,先代诸君皆不能成,陛下你……”   “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宇文邕冷冷说着。   那老者却不畏惧,侃侃而谈:“臣无此意,但太祖当初几次东征都未能成功,想来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成的。”   宇文邕额上青筋跳动,猛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   那老者却是摇摇头,道:“老臣一心为国,望陛下明鉴,就此告退!”   等人一走,他却是一把掀翻了桌子!   “欺人太甚!”   暴怒声中,周围的侍卫、宦官又是接连跪下,低头埋首,颤颤发抖,皆称有罪?   “何罪?都起来吧。”   宇文邕坐下来,语气淡漠。   他就这么坐着,半晌不语,沉思着什么。   至尊不言,旁人亦不敢出声,整个御书房中的气氛越发凝重。   慢慢的,一股淡淡的黑白气息,在此间蔓延开来,因为太过稀薄,根本无人察觉。   宇文邕顿时感到一阵疲惫,恨不得倒头就睡,但在怒火的催动下,强撑精神,轻轻敲了一下桌子,道:“都退下吧。”   众人听得,对视一眼,都已明白,尽数退下。   待得这屋子里的侍卫们走得干干净净,宇文邕长叹一口气,抬头道:“独孤卿,果然如你所料,终南山出面了。”   前方,鬼神独孤信已经显形,正拱手施礼。   随后,祂道:“陛下,莫看不少修士、道人毕恭毕敬,但是寻常的帝王,在仙家各宗的眼中,也不过就是凡人首领,毕竟随便一个修士,只要能够踏足长生,几百年的寿元还是有的,这几百年他们坐而论道,眼观朝代更迭、潮起潮退,已然习以为常。”   “看不起凡间帝王?”宇文邕冷笑起来,“朕听说汉时,那汉高祖曾出口成宪,一言立神,更有诸多仙人下凡相见,皆执臣礼,那时可不见他们目中无人!”   独孤信就道:“自两汉以来,哪还有长寿的王朝?”   宇文邕捏了捏额头,强打精神道:“晋代乃是得国不正,以至于天下四分五裂,从此帝王权柄反被神灵、仙门压制,正因如此,朕才要重新一统天下,再造乾坤!”   独孤信拱手道:“若陛下能成此伟业,纵然道门傲慢,也必须正视,因为能开国建制,并传于后世的帝王,其权柄甚重,一样能效仿汉高祖,废立神灵!但此路曲折,仙门神道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宇文邕沉默片刻,道:“朕听说,始皇帝不光能废立神灵,更曾绝地天通,诸神辟易!”   “此事不可多言!”独孤信却急道:“臣虽是鬼神,但毕竟未曾体会过,因此不能多言。”   “也罢。”宇文邕便不追问,话锋一转,“先前朕想拉拢仙门,甚至不惜给予官职,你说除非给予国师之位,否则招揽不来,那怎么他齐国就能得仙门支持,甚至直接出面让朕退兵?其中有何缘故?”   “和天地异变有关。”独孤信说到这,苦笑起来,“臣得陛下之恩,能站稳神道,但到底根基浅薄,陛下若想清楚知晓,可招道司与供奉楼的人来询问,他们中不乏出身大门的,能从师门中得知消息。”   “那些人可供驱策,不足以信任,朕能信的,唯有卿!”宇文邕说着,摇摇头,“既然兵锋暂时难以舒展,那朕就先扫除国内阻碍,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他越发疲惫,身子在椅子上晃了晃。   独孤信见状,拱手告辞,犹豫了一下,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莫要过度操劳。”说完,才化光而去。   独孤信走了之后,宇文邕却是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叹息起来。   “朕,真的还有下一次机会吗?仙道势大,朕纵是周国之主,但连近臣都心有他念……”   想着想着,他睡眼朦胧,不知何时,已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叮铃!叮铃!叮铃!   冥冥之中,悠悠铃声在屋中各处响起。   一瞬间,那退到了外面的侍卫、宦官尽数停滞下来,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朦朦胧胧之间,这屋子里的黑白雾气越发弥漫,都朝着宇文邕的右手汇聚,他沉沉睡去。   待得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宇文邕浑身一抖,骤然醒来!   “仙子莫走!朕还有话要说!”   这位周国至尊醒来之后,并没有半点迷茫,而是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东西。   只是这一张望,却不见任何身影。   “原来只是一个梦,朕就说,哪有这样的好事,突然就有阴司仙人到来,说要来协助朕……”   但这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宇文邕看着手中的那块铜锁,先是一愣,继而露出喜色。   这是一把铜锁,锈迹斑斑。   “居然如梦中一般,真的得了此物!若那仙子所言为真,朕布政行策,以收万民之心,锁于此物,加持于身,则与天下人心相连,人心所向,可破万法!”   这时。   那一个个宛如凝固了的侍卫们,这会又恢复了行动,个个都毫无异状。   哒哒哒……   脚步声响起,有人过来禀报。   “陛下,有一道人求见。”   “道人?”宇文邕神色微变,露出厌恶之色,“哪里来的?”   “他说并非中土道门出身,而是自东海而来,叫……望气真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收兵先见雾,言语有峥嵘   淮地边缘。   “河东突然退兵,连最后占的三座城,都直接退兵让出,以我对陛下的了解,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梁士彦自那日接到了战报之后,接连几日,都十分关注着北方战局,依照自己的人脉关系,试图将河东退兵的真相搞清楚。   不过,越是探寻查找,他却越是心中生疑,居然看得云里雾里的,很是不分明,到了最后,索性就不去想了。   “艹!某也是糊涂了,这事有什么好深究的,必是朝中文官作祟!”   一念至此,梁士彦已经有了决定,必须要打了!   一旦开打,那军队如何调动,就不能光听朝廷上的官僚的,还要考虑前线将领的意思,等于是被锁死了。   更何况……   “将军,又有消息传回来了,说是寿春的几家大族如今都服了软,愿意接受指导,原本说要闹腾的几家,现在都有了要偃旗息鼓的意思,也就家中还有几人不甘心,但看着样子,再过几日也要消停了……”   梁士彦眉头一皱,问道:“上次你就说过这个指导,某因为记挂着北边局势,没有仔细问清楚,你现在给某说说,是个怎么指导法?”   那报信之人就将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   什么统筹仓、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之类的,听得梁士彦一阵头大。   “赵博,你来说!”   随着一声令下,麾下谋臣越众而出,笑道:“将军,不要被这些表面功夫糊弄了,其实就是个好听的说法。   “说是指导,其实也是强令,本是让各家散尽家财,但太过匪夷所思,连寿春的苦哈哈们都不信,因此弄出了几场风波。现在就差不多了,让各家都拿出一些钱财,聚集在一起,作为统筹仓,什么按劳分配,多劳多得、能者多得都是巧立名目,变着法子敛财罢了。”   “懂了!”梁士彦一拍大腿,“这是让自己的人经手分配,都是油水啊!”   赵博赞道:“将军英明!”   “这……”通报之人犹豫了一下,才道:“属下听说,这个统筹仓,无人值守。”   “无人值守?笑话!”梁士彦哈哈大笑,“东西放在那,没人看守,这不是摆明了让人去偷、去拿、去抢吗?”   “他说……”那人苦笑起来,“无人值守,有神梳理!”   “神?哈哈哈哈!”梁士彦笑个不停。   赵博这时却道:“将军,此事虽然可笑,但那陈方泰实乃收买人心,放任下去,真让他稳住了淮地人心……”   “先生莫担忧,某已有决断!”梁士彦收起笑容,正色道:“传令下去!开拔进军!”   “喏!”   几日驻扎,梁士彦所属兵马搜集干粮、探查地形,更是养精蓄锐,这命令一下,这上上下下便都行动起来,直接就踏足淮地!   结果,这刚走了没有多久,就注意到不对劲了。   “怎的这般安静,”梁士彦立刻招来副将,“按斥候回报,这条路直达寿春,地势开阔,农田密集,农人众多,结果这一路走来,别说人影了,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让队伍停一下,将周围的斥候都给我叫回来!”   “喏!”   梁士彦与众兵卒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两个人看在眼中——   那富盈老者坐于云端,身边侍候着楚争道。   “师尊,为何要关注这支凡俗兵马?”楚争道有些不解,“按师尊的说法,这些人根本不是陈方庆的对手……”   富盈老者就道:“你太浮躁了,收敛心念,否则就要被那临汝县侯发现。”   楚争道冷哼一声。   富盈老者跟一挥手,洒下一片雾气。   “至于这支兵马,他们只是棋子,要的是将一位大人物的因果,引到淮地!这棋局已经展开,好戏就要上演!”   他抚须而笑:“那陈方庆虽是手段不凡,也不会料到老夫有此奇招。”   边上,楚争道见着师尊模样,忍不住道:“听说那陈方庆是中原道门的后起之秀,真就这么厉害,与聂峥嵘比如何?”   .   .   “这支兵马既然进来了,那就不用出去了。”   静室之内,陈错凌空盘坐,在他的面前,正有香火弥漫,整个淮地的山川河流、城池阡陌被勾勒出来,飘飘荡荡的,如梦似幻。   一颗颗星辰在其中聚散,每一颗星辰中,都有香火飘荡出来,朝陈错身上聚集,慢慢衍生出人间百态与诸多行业景象。   不过,在这轮廓中,都有许多星辰聚集在几座大城,在其中交缠变化。   而在这片地域轮廓的边缘,正有一团格格不入的黑气慢慢前行,在其中能看到梁士彦等人的身影。   陈错的目光,正落在这支兵马的上。   陈错心念一动,伸手一捞,将这一缕黑气拿在手里,随即一捏,黑气炸裂,里面却有诸多兵器光影浮现,被他张口一吸,就尽数吞入化身,补充至持兵铜人。   “周国的兵马,奇兵埋伏之道,也有可取之处,兵道厚重,我虽以此为助力,将之显化为铜人,但不过九牛一毛,要不断汲取养料,嗯?”   他正想着,神色骤然一变,然后猛地摊开手掌。   就见那一团黑气重新扩散开来,再次勾勒出梁士彦所属兵马的轮廓,只是这次里面多了一层淡淡的……   “雾!”   陈错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他盯着那薄薄一层雾气,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终于,还是出现了!”   陈错对雾气并不陌生,凡俗之雾自然不罕见,超凡之雾亦多有其效用,更不要说那梦泽中的灰雾,对陈错助益良多。   但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的雾,却与众不同!   “我观长河支流,见未来之推演,前后七次,后面几次,多与一种奇异之雾有牵扯,细细思来,先前几条支流未必没有奇雾,倒像是当时没留心观察,现在想来,那些兵卒破开秘境的时候,似乎也缠绕着雾气!而且几次支流推演,雾气多出现于北方一统之时,自齐国、周国显现,这次竟直接出现在淮地!是何缘故?”   这般想着,他脚踏实地,直接走出了静室。   “不过,支流是推算、是推演,毕竟没有真正发生,现在既显,那必须要探查清楚!”   话落,其人已消失在室内。   .   .   “聂峥嵘与他比起来,该是差远了!”   富盈老者散了雾气之后,正与弟子说话,忽的心头一动,猛地一转头,就见得陈错的金莲化身,凌空踏步而来!   老者的笑容当即凝固。 第三百九十五章 礼义廉尚在,恩礼尽鞠躬   远处,落日余晖,阵阵霞光在陈错的身后绽放开来。   肃穆、身上的气息,瞬间就震撼了这一对东瀛师徒的心神!   “这人是谁啊?”   楚争道眼皮子直跳,心头立刻就充斥着一股重压,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   于是他忍不住就要询问。   但这一问,立刻就注意到了自家老师的表情很是不对劲,那感觉,就像是在东瀛国中,面见那几位尊神一般!   “陈方庆!”   富盈老者到底还是回过神来,面上一惊,这心里满是不解,不明白为何自己才刚刚落子布局,竟然就能将这陈方庆给引过来!   但他惊讶归惊讶,马上就反应过来,跟着二话不说,手上印诀一捏,这身子立刻就化作一道虹光,朝着淮地之外狂飙而去!   霎时间,周遭气流狂涌!   楚争道这时才算是明白过来。   “这人就是陈方庆,师尊,你怎么……”   随即,他就见到自家老师像是一阵风一样,就这么迅速远去!   “想跑?”   陈错哑然失笑,眼中也流露出一点意外,伸手一抓!   顿时,天地间风起云涌,整个淮地处处皆有莫名变化,看着寻常,其实依是铜墙铁壁,任凭那富盈老者如何奔逃,这虹光都是无从离去,疾奔了许久之后,一抬头,却见这陈错正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他。   “阁下多少也是一位真人,何以见了面,一句话都不说,就要离去?我可还记得,上一次你我见面,还是你与另一位真人还主动出手,要来攻伐于我,现在就要这么离去?”   富盈老者见状,叹了口气,也不管边上弟子那诡异的表情,就拱手作揖,道:“见过道友,道友神威镇江淮,小老儿此番不告而来,有些孟浪,还请恕罪。”   “我不搞什么闭关锁地,淮地如今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并非自绝于天地,这天下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遵纪守法,不作奸犯科,自然不会有人过问,阁下又何必见了人就走?你既然走,想来是自己也很清楚,做的事,见不得人。”   富盈老者“敢问尊下,这遵纪守法,是遵得凡俗王朝之法,还是阁下所颁之道法?须知……”   哗啦!   这老人的一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层层叠叠的霞光笼罩。   霞光宛如锁链,缓缓收紧!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说破天了,也不过就是一些逻辑悖论,用来扰乱道心的,白白浪费时间,我只问你……”陈错说话的时候,再次伸手一抓。   但这一次,他是朝着下面抓了过去。   田野中,正疑神疑鬼的梁士彦所属兵马人人身子微颤,就有一缕缕的雾气被抽取出去,朝陈错的右手汇聚!   那富盈老者被霞光禁制,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念头一转,神通术法闪烁不休,但这些术法之光一显露出来,就立刻朝着四周消散,像是被这片天地直接吞噬了一样!   “果然是淮地不可来,来了就难以应对啊!”   感慨声中,这老者见得陈错手中凝聚了一点雾气,这脸色当即就变了!   陈错一看对方的表情,就问道:“此雾到底有何玄机?为何要特意来此布下?”   “这东西,不是你能置喙的!”富盈老者说话的时候,满脸遗憾的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是无法善了了,这具化身虽是老夫的式神所化,很是珍贵,但也到了该舍弃的时候……”   楚争道算是听出来了,忍不住开口道:“我说师尊……”   但话未说完,就见自家师尊的身躯骤然膨胀,那富态的老人面容瞬间扭曲,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鱼脸,通体蜡黄,四肢更是迅速缩短,乍一看,就像是一头胖头鱼从衣衫中钻出来,然后迅速膨胀。   这鱼头上的眼珠子一上一下的,像是失了神智,眼看着就要彻底炸裂!   恐怖的毁灭之力,在这扭曲的身躯里面酝酿着,已然有几分要迸射出来,带来阵阵涟漪波动!   感受着那涟漪中的破坏意境,楚争道当时就怒了。   “师尊,你还不如让我继续待在那封镇之中,何必把我带在身边,现在居然要自爆化身!这不是坑弟子吗!简直岂有此理!”   抱怨声中,楚争道是半点不打算给自家师尊留颜面,也顾不上边上情况,身上电光闪烁,隐隐就要化作一道雷光,直接逃遁出去!   没想到陈错却是左手一抓。   “本来就是你来这里留下这无名雾气,明显是要算计我,怎的被我抓了个现行之后,居然又是这般说辞,仿佛是我不识好歹,着实是太过离谱了!”   霞光暴涨,四面八方香火汇聚,那眼看着就要炸裂的扭曲身躯,竟是一下子被生生给压了回去,那诡异的胖头鱼更是被一股压力,给重新塑形,朝着富盈老者的模样转变回去!   “唔……”   老者闷哼一声,已是惊讶至极,眼中满是无法置信之色。   “这淮地之力,竟能这般匪夷所思!”   一声过后,他还是不愿意就范,手上印诀一捏,就有一缕精光破开头颅,要归于虚无!   陈错见了,眼睛一眯,喷了一口气出去!   顿时,周遭气温陡降,这高空之中霎时间天寒地冻。   极端的对流天地,令云层中的水雾凝结坠落,竟使得方圆三十里雪花纷纷!   那一缕精光瞬间凝固,其中的意念更是被直接冰封,然后陈错伸手一按,又给按了回去。   楚争道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注意到陈错余光扫来,这心里猛地一跳,就散开了身上的电光,老老实实的悬于一侧。   陈错的目光并未停留,看向了被强行压回了原样的富盈老者,再次问道:“如今,可以告诉我这团雾气的玄妙了吗?”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   崩!   虚空中,传出声响,像是有一根弦被绷紧了。   “你这化身源于式神,就像是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宝,一损俱损,先前才那般不舍。我虽抓不住你那本体,可化身在手,等于人质,借此重创你的本体,让你损伤个几十年道行,问题不大……”   富盈老者脸色一边再变,苦笑着道:“老夫错了!”   ”你还是有恃无恐,”陈错笑道:“我握住你这化身,借此推算,自然能找到你与人对敌、对弈,乃至斗法的时刻,到时候再借此重创,那就不光是一时道行损伤了,何人势均力敌,乃至僵持不下的时候,骤失化身、心神缺损,那本体落败几乎必然,被人封镇、击杀,也未必不能!到时候,什么算计都要化作无用功!”   楚争道眼睛一瞪,暗道还能这么玩?   “你!”富盈老者眼睛一瞪,“何等歹毒!”旋即脸色又变,一副谦卑之色,“君侯,按说老夫与你也有渊源……”   陈错也不多言,右手屈指一弹,一缕奇异雾气便飘荡出去,朝老者落下。   这老者脸上脸色剧变,便要后退,但哪里能如愿,最后眼看不行,居然凌空站定,深深的鞠躬弯腰,语气诚恳道:“君侯!此次,实在是万分抱歉,在此诚心悔过,望你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日后……”   轰隆!   他话未说完,虚空雷霆一响,竟是直接在老者体内炸开,令他头晕眼花!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陈错语气森冷,不为所动,“两个选择,说,或者付出代价!”   富盈老者面色凄苦,眼中惊恐。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   “他非是不愿意说,而是根本不能说。”   旋即,一面铜镜落下,悬于陈错身前,镜子里,显露出一名长发男子的身影。   “不过,他不能说,吾却能告诉你此雾的缘由。”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叙之于玄,述之在心   “下……下雪了?”   “夭寿了,好冷啊!”   “这几月份啊,为何会下雪!?”   ……   原本就因为周围太过寂静,而陷入困惑的兵马,在一阵寒风降临之后,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当看到票落下来的雪花之后,更是处处骚动。   “将军,下雪了!”   传讯兵一路疾奔,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梁士彦的面前。   梁士彦却是满脸恼怒的道:“他娘的,当某是瞎子不成,这么大的雪蛋子,某会看不见?”   边上,赵博却走了过来,脸色凝重道:“将军,退兵吧!”   “怎么?”梁士彦转头看了他一眼,“怎的见?了一点雪,就要打退堂鼓了?”   “正因为乃是天象,属下才劝将军退兵!”赵博神情凝重,“先是周遭寂静,情形诡异,又是天将冰寒,有违天时,此乃地利、天时皆不在我,便有人和也是惘然,更何况,此番异状,很像是勿入异阵,很有可能是寿春的异人出手了。”   梁士彦犹豫了一下,却道:“咱们这支兵马,都是吃肉吃面锤炼出来的,最是正统,血气方刚,不惧邪魅!”   他见赵博还待再说,忽的压低声音,说道:“你当某不知其中凶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异状既然显露,这军中人人皆知,此时若某家下令后退,则兵卒皆生退念,没了进去之心,血气之念衰退,才真的没了依仗!”   赵博一愣。   梁士彦又道:“就是要退,也不能直接退,要以进为退,也就是要转进!”   赵博这才明白过来,不由佩服起来。   “将军妙哉!”   .   .   “凡俗的将领尚且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是东瀛国师徐彦名?”   镜中的长发男子微笑说着:“他此番来到中原,便没了退路,为了达成所愿,只能一往无前,而这雾气是他的底气与依仗,自然是打死都不会透露分毫!”   富盈老者听着此言,脸色大变,竟不顾方才的遭遇,还要强行出手!   结果那镜子上光辉一闪,一道道的光辉,直接将富盈老者与楚争道给包裹起来。   “不好!”   老者神色一变,就要朝着一侧躲避。   陈错这时也出手了,凌空一抓,霞光聚集,在那老者的惊呼声中,将他与楚争道彻底封禁!   “……”   楚争道的脸色非常差,他这一趟出来,什么事都没干,全是师尊在折腾,结果倒霉的事是一件都没错过,心情能好就怪了!   “绕了一圈,我这不还是要被封镇吗?”   抱怨声中,师徒二人身形皆封。   陈错收回手,,看着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问道:“阁下知道这雾气的来历?”   他嘴里是这么说,可心里却颇为戒备。   整个淮地如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连这富盈老者的式神化身,都近乎被玩弄于鼓掌,令其难以逃脱。   须知,这虽是一具化身,却是以式神为底子炼化出来的。   这式神正像是本命法宝,在归真之后更有妙用,以此为基础衍生出来的化身,未能并不比真身差多少,一样有着归真之能。   但在淮地,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偏偏,面前这个突然到来的铜镜,却像是不再三界中、跳出五行外,不光来的毫无征兆,陈错都是此物显化之后,才骤然察觉。   “莫担忧,吾与你是友非敌,其实渊源颇深!”镜中男子看出陈错的心思,“你家祖师,与吾同门学艺,聆听师尊教诲,关系亲近,他的后辈子弟,吾护持还来不及呢,只要不阻道路,吾不会加害。”   “哪位祖师?哪家师门?太华山?”陈错心有疑惑,但念头一起,不知怎的,本体连同几具化身都微微一颤,心神中竟生出一丝震颤。   他顿时知道,这问题牵扯不小!   镜中男子则忽然话题一转,就道:“说回眼前的事吧,此番吾来,就是为了解你疑惑,毕竟若非是你,连吾都差点被蒙蔽住了。”   见对方不愿意多言,陈错也没有追问,只是请教奇雾隐秘。   “此雾有诸多奇异,”镜中男子点头道:“关键一点,是能根植于人心,自人心欲念中汲取养料,不断成长,衍生神异!那徐彦名将之散入凡俗兵马,为的就是将这些肉身凡胎拉入超凡境界,如此一来,只要你对这支兵马出手了,就有可能引起这雾气背后之人的注意。”   “背后之人为何人?又如何能将肉身凡胎拉入超凡?”陈错听罢,疑问有增无减,还从这番描述中,生出熟悉之感,但他也不着急,徐徐询问,“下面的兵马得了雾气,气运虽生波折,但还是凡俗之基,并未有超凡之变。”   “这个自然,这雾气的效用,不是让他们真的超凡脱俗,而是要改变后世叙事,牵扯的是将来!”镜中男子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这一点,你在神藏中已经接触过了,只是不曾被人点醒罢了。”   陈错眯起眼睛。   这镜中之人知道的果然不少,连自己在神藏中的经历,都知晓不少,这般来看,即使不是师门前辈,也该是道门八宗出身!   “叙事之妙,在乎人心,人心一改,历史都要扭曲,吾举个例子,”镜中男子话锋一转,“就说那商末时的一场大战吧,历朝历代皆称之为牧野之战,记述的重点是周武王伐纣,文章之重点,都落在对周武王的描述上,自罢黜百家之后,这后世之人提起此事,往往都要加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来阐述思想。”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这似乎并无不妥。”   “自然是适合的,也并无错漏,只不过后世在叙述的时候,特意忽略了一些情节与重点,就比如……”镜中男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落在陈错身上,意味深长的道:“记述之人没有提及一张榜单,没有提起诸多修士,以至于世人皆知牧野之战,而不知封神之战!历史掩埋于长河,就算偶尔有一鳞半爪的流传,但人心既改,再过个几千年,偶尔有人听闻,也要以为是杜撰!”   他这时摇摇头。   “这便是叙事之妙,也不说你没有,只说你是虚幻,只要深入人心,纵有也是枉然。”   轰隆!   天空上雷霆再起,直接撕裂云层,将那冰冷雪花吞没! 第三百九十七章 藏雾世外落一指   阵阵威压自苍穹深处散发出来!   陈错心头浮现一股悸动,念头一转,已然明白过来。   “这是触及或者谈及那种不可言明、超乎常理的存在时产生的威压!”   他曾观想不少神话存在,因而能一下子辨认出来!   “我是观想那些个大神通者,所以生出警兆,但眼下这股威压因何产生?因为我被这人的话勾起念想,在思索封神之战?但过去我也曾想过……”   他过去曾查过文献书籍,本想和前世了解的神话、历史做个对比,最后却发现了诡异之处,其中就有关于这商末时封神之战的——此战似乎并不存在。   一念至此,他不由问道:“封神之战若被掩盖在历史深处,也该是经过岁月演变,与这奇异雾气,有何关联?”   镜中男子则道:“封神被掩盖,源自先秦时候的百家争鸣与第二次绝地天通!此乃大神通之举,于是后人便有试图参悟、掌控这等神通,甚至想要借此为道、立道、得道!这雾气就是其中之一。”   陈错心中又是一动。   “天道有九,为数之极,今已有七。”镜中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陈错,“不过,立道、得道不是那么简单的,机缘虽是前提,但道行、修为亦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有积累,有法度,知晓敲门,否则难免弄巧成拙,若是一个不小心,就算新道可立,却可能事与愿违,不光得不到好处,反倒要被献祭。”   陈错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就道:“阁下此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镜中人微微摇头,道:“吾早就想要与你一见,但本不是此时,实是因这世外之雾关系,不得不提前与你碰面,一来,是提醒你小心,二来,是要仔细探查这雾气,确定来历。”   “听你这意思,已然确定这雾来自世外?”陈错眯起眼睛,“但据我所知,如今这世外之人该是难以踏足人间的?”   “这雾后之人来历莫测,跟脚还在上古之时,手段自是非同小可,所以能从八十一年中找到漏洞,布局落子。”镜中人顿了顿,道:“不过,吾既已经知晓他的动静,之后他该是不会隐藏了。”   陈错暗暗皱眉。   听这话中之意,岂不是说,原本那幕后之人隐匿行踪,暗暗布局,就是为了不让这镜中人发现?   若是如此……   他不由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人,心道: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世外之人居然要避着他行事!   “以常理来看,就算是世外之境,如那昙延僧,若他是再来,我一具化身可以轻松送走,其人在淮地更是无所遁形,但这镜子到了跟前我才发现……”   正当他思虑之际,那镜中男子则是话锋一转:“你与吾虽都有依仗,不过天地间律法森严,有些话也不能轻言,何况雾气在侧,贸然说出,也有可能泄露出去,为那人所知。有鉴于此,你不妨过来昆仑,吾等方可畅所欲言,到时你有疑惑,吾自会与你解说。”   “原来是昆仑的师长!”   陈错拱拱手,就道:“我曾与秋雨子道长说过,会往昆仑一趟,自是要去的,到时再与阁下请教。”   “你若要来,该尽在动身,”镜中人却不含糊,“吾非是拿言语逼你,而是那世外之雾确实是个祸患,当今之事可应付此雾的人不多。可惜吾不能离开秘境,否则自当亲自去淮地见你,”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若不放心,可令一化身前来!”   陈错闻言,思虑起来。   “你自思量,吾不可久留此处,先行别过,记得,此物莫要带在身上。”最后,镜中男子指了指飘在一旁的雾气,便不再多言,挥了挥手。   铜镜顿时一闪,没了踪迹。   看着那空荡荡的天空,陈错心里却并不平静,种种思绪在他心头闪过,最后都落到了一个问题上。   “此人理应是昆仑出身……”   陈错缓缓消化着刚得到的信息,那镜中人透露出来的内容,确实很有冲击性,不过并不足以让他乱了阵脚。   “……结合其人的用词、口气,似是亲自经历过封神一战一般!那可就要追溯到传说中的人物了。”   一番思量之后,陈错已然有了决定。   “这昆仑,是要去一趟的,但在这之前……”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前方,在封镇了那对师徒的光辉边上,正有一团雾气缓缓聚散。   “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不可能一直窝在淮地不走!这大争之世,时局变幻莫测,处处皆有凶险,长生虽可求道,但没有归真境界,终是不妥。”   忽的,他心头一跳,心血涌动,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来,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怎么回事?”   .   .   世间之外,虚实夹缝。   一道被层层雾气笼罩的人影,凌空盘坐,缓缓睁开了眼睛。   “苟延残喘之辈,竟敢来坏本座的事!”   此人冷哼一声,全身上下顿时便有无数声响,有的如哀鸣,有的似嬉笑,有的像叹息,有的若欢呼……   声音层层叠叠,变化莫测。   “也罢,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那这陈氏变数便不做棋子了,直接碾死,省得再生意外,影响到我借体降临的大事!”   念落,这人一指点出。   轰隆!   巨响声中,这根指头直接落下来,破开了虚实,渐渐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   .   “不好!”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原本伸手一抓,从虚无中取出了一面铜镜,正在抚摸镜面,却忽然脸色一变!   “他竟有这般魄力,莫非一点都不担心受到反噬?”   摇头叹息中,他神色漠然,再次将那面镜子扔了出去。   “吾在世之内,他在世之外,吾受到的制约要比他大得多,不可能像他这般不顾一切!”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   “还是要看陈方庆自己了,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总归是要承担风险的,和将来可能遇到的风浪比起来,眼前这个,只能算是个挫折,若撑不过去,那不如便止步于此,至少还有个轮回的念想……” 第三百九十八章 危及三身!   “嗯?”   在送走了镜中人之后,陈错的金莲化身正打算收拾了那支周国兵马,便回去感悟香火,彻底将这金莲化身的道念凝聚出来,稳固境界。   可这边刚要有动作,却忽的感到全身念头沉重起来,心有所感之下,猛地一抬头,竟见得一根接天连地的巨大指头直按下来!   这一按,直接既按住了真实,也按住了虚幻!   陈错由内到外,无论是化身,亦或是神念,竟都难以动弹、调动!   “我这化身被人用大神通禁锢了!不对!”   念头一转,陈错神念震动,心灵深处的明月忽的暗淡,那坐于其中的心中道人,更是灵光摇曳,像是被狂风吹拂,光芒将熄!   阵阵异样,传导各处!   “不只是金莲化身!”   陈错那坐于马车中的本体,以及正在齐鲁大地上前行的人道化身,都齐齐停步,抬头一看,都见得一根巨大的手指点下来!   这次,他看得格外清楚!   这手指似虚似实,缠绕雾气,这一落下来,似缓实快,镇住了血肉化身,镇住了思绪念头。   只是看过去,陈错便感到有一座山峰压过来,心中的念头便越发迟滞!   轰隆隆!   天上的云层中,雷光闪现,仿佛酝酿着风雨!   陈错的念头却慢慢石化,连一个完整的思绪,都难以维持了。   “聂君,你怎么了?”   马车中的“聂峥嵘”本就是其他人关注的焦点,车厢、车帘如何能挡得住修士探查,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异样。   关愉立刻上前询问。   陈错残存的一点意念,勉强意识到了,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竟是看不到那根巨指!   但他意念迟滞,面对询问,一个念头转动起来,比之原本慢了千百倍,竟是连话都无从说起!   “情况有些不对!”   马车之外,苏定等人对视一眼,看出一点端倪。   “师叔,我看聂君,似是被人给遥遥咒住了!”胡秋近距离观察了几眼之后,小声的说着。   苏定打量了好一会,见车厢里都没有动静,忽然一挥手:“去,都过去护在周围,眼下这个局面,圣教年青一代,必须得有扛鼎之人!聂君,不容有失!”   胡秋嘿嘿一笑,就道:“懂,都懂!”   苏定却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贫道实话告诉你,这聂峥嵘被圣教的一位大人物关注了,此番要去建康,也是那位的命令,他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大人物?”胡秋心中一动,“不知……”   “不该问的,不要问!”   就在这时,天上忽有一面铜镜显化。   这铜镜一出,当空一照,便将一股莫名之力阻断了片刻!   咔嚓!   旋即,镜面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跟着彻底破碎!   不过这一瞬间的阻碍,却让马车中的陈错瞬间清醒过来,身躯一颤,意识到方才意念之变,跟着他毫不迟疑,心中道人顺势一躺,整个人竟然瞬间入眠,意念入了梦泽之中!   下一刻,他的身躯重新凝固,丝丝缕缕的雾气,从虚空中蔓延出来,朝他身上缠绕过去!   .   .   轰隆!   天空一声巨响!   被禁锢了的富盈老者徐彦名,连同的其弟子楚争道,竟是瞬间挣脱出来!   只是两人显化出来之后,都显得有几分迷茫,尤其是看着不远处,那静静悬于空中的陈错身影,就更是疑惑。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楚争道面露疑惑,但旋即,不远处的那一团雾气忽然扑过来,在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他整个包裹,而后渗透其中!   这一幕,直看得徐彦名眼皮子直跳,眼中露出了敬畏之色,同时,在他的脑海中,许多被封印的记忆,突然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霎时间,他浑身一抖,满脸惊恐!   那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毫无遮掩的呈现在脸上,几百年的涵养功夫、心性见识,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对面,“楚争道”的眼睛里已是雾气弥漫,他整个人的气势骤然变化,脸上多了一丝漠然。   “徐彦名,你让本座很失望。”   “楚争道”淡淡说话,声音还是原本的声音,却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   周遭的云雾水汽,与他的话语、声音共鸣、震颤,像是要投怀送抱般的聚集过去一样!   “请……请至尊恕罪!弟子,弟子也没有想到,小小一个淮地,居然卧虎藏龙!”徐彦名剧烈的喘息着,拼命解释起来,但话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楚争道”的语气不疾不徐,没有任何起伏:“你在这个陈方庆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眼下周国的皇帝已经有了一统之心,其国中局面也最是强盛,稍加点拨,就足以奠定气运根基,你却还在这小小一个淮地耽误时间!”   “这不是至尊下令……”徐彦名话到一半,见着对方眼中寒芒,赶紧住嘴,有苦难言,只好认罪道:“是弟子之过,不过弟子自从抵达中土,便处处打探青年才俊,本有几个人选,但其中的佼佼者,要么被昆仑召了过去,要么就是被造化道的人护着,唯有这陈方庆是个例外,他乃是宗室身份,与陈国龙气相连,同时又是转世真仙,现在更是拿到了淮地权柄,所以……”   “所以,你想将他的肉身作为本座庐舍?”“楚争道”冷笑一声,“若是如此,你为何要与他的一具化身在此纠缠?”   徐彦名一愣。   “化身?”一句话过后,他马上回过神来,立刻低头称罪,颤颤巍巍的道:“至尊明鉴,最初弟子也以为是化身,但见他威能不凡……”   “够了!”“楚争道”直接打断对方,“本座意念降临,耗费着实不小,可不是让你在这里耽搁时间的,陈方庆的事就不用你管了,他的魂魄意志很快就要彻底湮灭,至于你,去那南陈的都城建康吧。”   “遵命!”徐彦名哪里敢多言,先是领了命令,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但至尊之前不是不让弟子去往陈国吗……”   “本座不让你去?”“楚争道”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错乱,但跟着就道:“让你去便去吧!”   “是是是!”徐彦名哪敢多言,但想着原本的差事,怕被事后追究,就又道:“那齐国……”   “楚争道”冷冷道:“齐国纷乱扭曲,早已经落入本座掌控!”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言可为千家法!   冥冥虚空,一根手指宛如擎天柱一样,庞大的有如通天之柱,笔直的压下来,将天空遮蔽了一大半!   灰雾笼罩的天空,因此而摇晃起来,像是要被这一根指头直接捅穿了一般!   不过,有一层一层的灰雾化作护罩,将这根手指给挡在外面。   这般异象,梦泽各处皆能看到。   不过那片桃源本就有禁制隔绝,里面的凡俗之人依旧岁月静好,并未有半点察觉,反倒是黑幡、狴犴等看着这般变化,有几分惴惴不安。   “这等手段,怕是大神通啊!说不定是直达天道之法!陈小子这是又折腾出什么事来了?”   感受着巨大手指的威势,黑幡惊魂未定。   .   .   “梦泽中都能看到这巨指轮廓!这是差点就要将梦泽一并镇压啊!无怪乎我的本体和诸多化身,都难以动弹,根本就是被这一根手指给完全按住了!不光是肉身被按住了,就连念头、灵光、法力都被一并按住了!”   陈错立于梦泽的大地上,抬头仰望着天空,感受着那股恐怖的威压。   “我今长生久视,几个化身加在一起堪比归真,在人世中就算不敌世外,逃走总还是做得到的,但面对这根指头,竟连反应都来不及……”   看着那跟巨大手指上不断渗透出来的奇异雾气,陈错已然猜到了出手之人的身份。   “镜中人才与我谈及,那背后之人就已经察觉,更是悍然出手!果断!干脆!狠辣!若不是那面镜子相助,让我得以念入梦中,怕是情况危及!”   明白了前因后果,陈错眉头紧锁。   “不过,意志在梦泽中虽是不受压制了,但若不能将这根手指的威胁去除,本体和化身依旧不得自由!甚至真要被封镇起来!”   咔嚓!   转念间,那手指竟又落下几寸,令梦泽的天空生出几道裂痕!   “没有时间犹豫了!”   陈错当即脸色严肃。   “这还只是第一次,就是这般威势,若是一次之后,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就有的看了!”   心中虽有担忧,但陈错很清楚,当务之急是抵挡住第一次袭击!   于是他念头一动,梦泽中的身躯冲霄而起!冲破层层云雾直奔那巨大手指而去!   “外界,本体与化身难以动弹,但在梦泽中,我尚有一拼之力!”   嗡!   忽的,一声嗡鸣响起,陈错停下身子,冥冥感应,知道再往前一步,便不得梦泽保护,要直面那根手指。   “便在此处吧。”   念头一转,黑白两色、五色神光、三火神通、聚厚万毒、纯净玄珠、森罗之念……轮番闪烁,在灰雾的加持下,衍生出无穷变化。   盖因陈错并不清楚这根手指的底细,是以神通轮番显化,一一试探。   但任凭神通狂轰滥炸,那根手指却毫发无损!   不仅如此,仿佛是受到了刺激,巨指散发出阵阵涟漪,好似海浪冲击,拍打在梦泽之上,令这灰雾世界处处震颤!   陈错心中一凛,情知局面不妙!   一时间,梦泽天空光彩夺目,霞光阵阵,看的黑幡等心下感慨。   看着看着,那黑幡咂咂嘴,一棒子打在化身黑猫的狴犴头上,然后道:“老夫竟觉得有几分过年的气氛。”   话音刚落,就见一根心魂幡凌空凝聚,直接就被陈错挥手间舞动起来,要去收拢那根巨大的手指,但旋即这被复制出来的心魂幡就炸裂开来,化作飞灰!   “呃……”   黑幡一时语塞。   “到底是赝品,比不得老夫这真品!”   紧跟着,那黑猫一阵嚎叫,膨胀起来,浑身雷电汹涌,尽数都被陈错摄取过去,然后一下子抽在巨指之上!   啪嗒!   手指微微震颤!   接着,心魂幡所化飞灰,竟在电光的牵引下,一点点的渗入了那根指头!   轰隆!   这根指头终于有了变化,竟是生出了一点裂痕!   陈错当即停下动作,全身上下神光暴涨,紫星、铜人、九歌、醒木等依次显化。   “聚!”   陈错念头一催,两手用力一压,种种景象被他强行捏合在一起,成了一团扭曲光辉!   啪!   陈错的身躯竟是浮现裂痕,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点飘散下来!   “我这些个道途枝芽,虽是分属一路,但到底各有所长,现在强行凝聚,彼此冲突,宛如炸弹!以我目前的道行,竟是压制不住!”   但陈错没有丝毫动摇,已然有了决定。   “既然长生无法驱动、驾驭,那就要更上一层!不过,我的道路太过驳杂,日后要慢慢归纳,去繁就简,返璞归真,方能真正踏足归真之境!在这之前,可先让化身凝聚道念,行走天下!”   意念流转,那淮地宛如石塑一般的金莲化身,忽的震颤起来!   “嗯?”   边上,那“楚争道”正说着“齐国纷乱扭曲,早已经落入本座掌控”,忽然面露惊愕,骤然转头,就见漫天香火落下,径直融入了金莲化身!   “怎么可能!?”   这化身身子一抖,金光落下,一朵硕大金莲在他的脚下缓缓绽放开来!   “此身,坐莲台,受香火,渡世人,揽诸事,居于上而制于下,一言可为千家法!”   一团虚幻的金色身影,从化身上膨胀而起,只有一团模糊轮廓,尚未凝实,就迅速回缩,顺着一点联系,传入本尊,没入梦泽!   梦泽中,陈错顿时精神大振,全身神光流转、劲力不绝,双手猛然闭合!   那扭曲光辉被压在掌中,似一座高山般沉重,陈错竟有几分挪移不得!   于是他法诀一转,勉强将扭曲光辉凝结成慧剑的形状,又运转玄功,以正阳一气赤光诀的法门,将之激射出去!   嗖!   虹光破空,直接刺入那道裂痕之中!   咔嚓。   碎裂声中,那指头震颤起来,裂痕蔓延,原本蕴藏其中的雾气竟弥漫出来,要朝着梦泽渗透!   陈错见得这指头被彻底破防,于是将全部心神调动起来。   “以物易物!换!”   霎时间,那道刺入巨指的虹光一散,显露出一枚五铢钱来。   那钱币绽放光辉,照耀巨指内外!   整个梦泽都被剧烈的光芒笼罩。   “老夫的眼睛!”   黑幡摇晃起来,倒在地上。   “不对啊,老夫哪来的眼睛!这是直接作用于意念之上的!”   待得强光散去,梦泽之外的巨大手指不见了踪影,反而多了一名白衣陈错,赫然是他的白莲化身!   .   .   齐鲁之地,泰山之巅。   忽然风云变色,随后一根通天巨柱直落下来,直接插入山巅,贯穿山体! 第四百章 宫棋布局,诸星摇落   “祸水东引?嫁祸泰山?你……你好大的胆子!”   愕然之后,“楚争道”面露怒意,他看着陈错,眼中的怒火直接化作火星,被黑烟包裹着,就朝陈错冲击过去,竟是要渗入其心!   “那陈方庆竟是摆脱了禁锢!”徐彦名看着这一幕,不由眯起眼睛,暗道:“不过,至尊出手……”   这时,天上一道白光落下,正是那白莲人道化身,他口中说道:“人之目光,离体而存,此不合常理,当灭!”   说话间,这白莲化身的周围光影扩张,瞬见与整个淮地的香火取得了联系!   一道道香火烟气落入幻境,那似真似幻幻境渐渐泛光,最后化作一圈圈的洁白光辉!   陈错心神一荡,立刻就感觉到这白莲化身的权柄神通急速膨胀,竟滋生出,可以镇压一切超凡、神通的想法!   “这淮地以后便是我的基本盘,哪个化身来了,都能得到史诗加强……”   念头落下,对面的“楚争道”却是嚎叫一声,在被白莲化身的光环笼罩之后,浑身上下忽然雾气蒸腾,一道道雾气飘荡出来!   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张张面孔!   陈错心领神会,于是白莲化身周身光辉大盛,尽数朝“楚争道”聚集过去!   “人之心念,本在自我,外魔夺舍,有违常理!”   “楚争道”挣扎着,忽的浑身一抖,汹涌雾气呼啸而出,竟朝陈错扑了过去!   但白衣陈错的身后,金莲化身忽的捏动印诀,头后顿时佛光普照,万众香火凝聚手中,然后一把抓出!   “众生皆空!”   砰!   那团雾气猛地炸裂开来,余波化作涟漪,荡漾四方。   霎时间,陈错心神震荡,在冥冥联系之下,看到了一座高山景象!   那徐彦名也是眼前一阵恍惚,可他根本顾不上探查,二话不说,化光便跑!   .   .   轰隆隆!   大地震颤,地动山摇!   巨大的指头直落其中,刺穿山体!   那层层山体中,不断有诸多泛光的阵图、纹路浮现,充斥着古老、腐朽的气息,跟着就都被这根指头碾碎!   哗哗哗!   这根指头一路深入,刺穿了山体,直往这座古老高山的深处前行!   终于,一缕阴寒浮现,这根指头一下刺入漆黑,有小半截深入其中,终于是停了下来。   外面。   那高耸入云的泰山上落石滚滚,云海激荡,更有阵阵光芒绽放!   轰隆!   整个齐鲁大地都猛然下陷了几分!   轰!   随后,一道蒙蒙光辉从山中直冲而起,落入苍穹!   咔嚓!咔嚓!咔嚓!   天空上,忽有一道道裂痕浮现,随即就是无穷的细小符文,像是蚂蚁一样在裂痕周围攀爬,渗入其中!   顿时,那些裂痕便缓缓的弥合。   虚空中,一团浓郁的气运倏的激荡起来,一道一道,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   .   .   轰隆!   阴司幽冥,灰暗天空。   骤然!   天空震荡,那灰暗的天上忽的泛起阵阵青光!   然后,半截指头落下来,直接插入大地。   灰白色大地立刻摇晃起来,将这大地上的鬼类、恶灵惊动,个个本能的畏惧、发抖!   就连那条自幽冥尽头流出、贯穿了整个幽冥大地的漆黑河流,在这一刻都是浪头沸腾!   分布于这条河流上的十座宫殿都被震动,那殿堂中沉睡着的一个个古老意志,竟有几分要惊醒的意思!   霎时间,整个幽冥动荡起来,一道一道的裂痕充斥各处,无数细小的泡沫在各处浮现,就像是一场梦,即将被彻底撕裂!   但下一刻,一道道声音,从此河各处升起——   “请诸位至尊安眠!”   “请诸位陛下安眠!”   “请诸位君主安眠!”   ……   一声一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清亮,有的沙哑!   隐约间,竟有人间百态之景象伴随着声音传递,呈现在诸多鬼物、灵体的心中!   慢慢的,这幽冥各处的种种异象逐渐散去,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其中众人一个个却都惊魂未定。   黑河中央,宫殿之前,白发女子同样在扬声说着,与这幽冥各地的其他声音相合,待见得这幽冥天地重新恢复平静后,祂抬起头,看向那小半截手指。   此刻,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从手指上飘荡出来,但尚未扩散,就被一股寒风吹了回去。   刺骨的寒气缠绕小半截手指,将之彻底冰封、重塑,最后成了小半截棍子。   只是这棍子巨大无比,还捅破了天。   “连泰山都有人敢动!莫非大争之世已经到了最为浓烈的时刻?”   这般想着,白发女子一转头,又朝另一侧的天空看去。   那天上,三条神龙在云雾中穿梭!   每一条神龙实际上都巨大无比,若是细细去看,便能发现这些神龙的身躯上附着着山川河流,背上承载着十几座城池!   不过,当下这三条神龙却是各有变化——   一条,气势骤然衰落;   一条,钻入了层层云雾;   一条,骤然昂头,向着高空飞去!   见着这一幕变化,白发女子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各方皆有插手的迹象,那就必须早做准备,为了防止万一,须得提前落子……”   这般想着,祂忽然一挥手,袖中飞出了黑白两气!   这两气盘旋纠缠,一个显化出牛头模样,一个显露出马脸轮廓,赫然包裹着两道真灵!   两气变化之间,逐渐凝结成两道魂魄,在白发女子面前拱手施礼。   “你两人折损于陈方庆之手,那陈方庆虽是修士,却还沾染南国气运,这因果牵扯之下,未来当有一番演绎,自当小心,这既是危险,又是际遇,但这都是后话,你等此去,要抹除记忆,能有何等建树,还要看气运推动,去吧!”   说罢,祂一挥手,那牛头、马面的真灵拱拱手,化风而去,跨越阴阳阻隔,从泰山中飞出,一路北去,然后分道扬镳,落入了河北的两户人家。   霎时间,两户人家的景象,都浮现在白发女子的眼中——   一个是个高大汉子,本在田间务农,忽然被人叫了回去。   “老窦,快快回去,你家婆娘要生了!”   另一个,则是在一座简陋的院子中,一个刘姓汉子正焦急的等在门外。   见得两景,白发女子微微点头。   .   .   同一时间。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面露惊叹。   “本以为他便是能够抵挡、躲避,也该是受创不小,未曾想,竟还有一招祸水东引,那东岳泰山乃是阴司门户,本身就牵扯重大,更因历代帝王封禅,早就承载了王朝气运,这伪齐建立之后,更是借泰山之力而镇压国运,却是被那世外之人戳破了!”   他的双眼中星辰闪烁,脸上更是流露出一点感慨。   “这一破,因果牵扯本就不小,伪齐的气运更要反噬,却都指向那世外之人,何况他强行违逆八十一年的法则,也免不了要受惩戒!凡此种种,纵然那人神通广大,这次也免不了要脱一层皮!”   想到此处,他闭上眼睛,一道意念化作涟漪,传播出去。   很快,就有一名粉嫩童子走来,拱拱手,道:“不知老爷因何事传唤弟子?弟子已然知道错了,甘愿受罚。”   长发男子就笑道:“也好,那便去凡尘走一遭吧。”   那小童一愣,跟着面露不舍之色,但最后还是拱手拜别。   随后,长发男子一挥手,那童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送走了小童,长发男子却一回头,看向了那块碧玉榜单,重新睁开了眼睛。   “既然扶摇子开了个好头,吾亦无需客气了……”   说完,他一招手,就有一副画卷从石亭中飞出,当空打开,画卷上却是一片空白,但慢慢的,就有墨迹浮现,勾勒线条,涂下色彩,化作一座山峰。   一根巨指插在山峰上,表面已然凝结了一层薄冰,那冰层中更有阵阵雾气飘散,似乎要从其中渗透出来。   “既已入瓮,那就不要再挣扎了!”   长发男子说着,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支笔,笔尖直接点在山峰上,猛地一划!   滋啦!   破碎声中,山顶连同那根巨指皆炸开一道裂痕,汩汩雾气从中疯狂涌出,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混乱的意志!   透过这幅画卷,长发男子甚至能看到,那浓郁雾气中,隐藏着一张扭曲的面孔,正咆哮着、狂笑着要从里面冲出!   但长发男子却是不慌不忙,笔尖一转,在画卷上画了一个圈,直接将那滂沱雾气给圈在里面,瞬间将之封禁,然后用笔尾一敲,砸到了山体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山河社稷图,还是能镇住这道邪念一阵子的,但那人是第一个蹦出来的,这就将局势搅浑了,以后登台之人肯定是越来越多,所以只能拖延一时,无法一劳永逸,终究还是要速速行动,早日一统道门才行,不然这阻碍会越来越多。”   .   .   “唔!”   虚实间隙中,那道被层层雾气缠绕着的身影,忽然闷哼一声,跟着整个身躯骤然崩碎,雾气呼啸如浪头,一张张面孔在其中闪现。   “陈方庆,竟敢驱了本座的分识!”   虚实扭曲,雾气聚集,重新勾勒出一个轮廓,赫然是个壮硕的男子,脸色狰狞。   “还有藏在昆仑中苟延残喘的丧家犬,竟敢趁机偷袭!”   这人暴跳如雷,但身形刚刚凝聚,忽然就有一团偌大因果落下,强烈的冲击,直接就将这身躯再次撕裂!   “莫怒。”   忽的,一个清朗声音响起,伴随着这烟雾重新凝聚,却勾勒出一道纤细身影,透露出儒雅气息。   “越是这般时候,越是要沉住气,此番本就是投石问路……”   但话还未说完,那身影中居然再次冒出了一个头来,赫然是方才的狰狞面孔,这颗头颅怒吼起来:“你说的好听!本座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忽的,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这具身躯之内传出:“年轻人,见识的太少了,也对,这里面的水太深,你们啊,把持不住。”   话音落下,虚实交汇之处,忽有轻响传来。   那苍老之声就道:“来了!”   “什么来了?”狰狞面孔问着,旋即就见得一根根漆黑锁链,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这锁链穿越了虚实,既是真实存在,又是念中虚像,更有无数细小的、有如蚂蚁一般的符文缠绕其上,破开层层雾气,就往那人身上缠绕过去!   “好胆!”狰狞面孔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却忽的惨叫一声,跌落下来——这颗头颅,竟是被自己的双手生生撕扯下来,然后便丢了出去!   “尔等疯了不成!”他咆哮着,从虚实缝隙,朝着真实跌落过去。   跟着就听那苍老之声道:“那黑衣道人道行高深,言出法随,吾既破了这规矩,难免要受惩戒,延时积累之下,有段时间难以联络凡尘,总要留点后手,便让混世魔王去世上走一遭吧……”   说话间,这身躯已然被一根根漆黑锁链缠住了全身,直接封镇!   .   .   “嗯?”   楚争道重新睁开了眼睛,旋即就惨叫起来,竟是感到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头骏马在脑袋里踏过了一般!   更要命的是,这记忆中存着一片空白,以至于他连自己为何在此,方才发生了什么,都记得有些模糊。   于是,楚争道捂住脑袋,努力收拢心念,好不容易将散乱心绪重新稳固下来,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徐彦名。   “师尊,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微定下心来,楚争道更是感四肢沉重,像是挂着铅一样!   “你莫要多言,”徐彦名苦笑一声,指了指前方,“为师已经答应了君侯,要去他府上坐坐。”   “君侯?陈方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楚争道总算是回想起之前的景象,“师尊你……”   楚争道一句话还没说完,随着目光一转,接下来的就卡在了嗓子眼。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白一金两道身影凌空而立。   “怎的有两个陈方庆?”   惊讶过后,楚争道彻底无奈了,方才那一个就已是难以抵挡,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个,那自是什么念想都没了。   “师尊,你还不如就让我被那聂峥嵘封着,至少姓聂的,比这姓陈的,要好相与一点。” 第四百零一章 三道一体,时不我待!   两个“陈方庆”给楚争道的感觉截然不同,感受着周遭空气中不断袭来的凝重气压,他不由低语道:“师尊,你可知……”   “有什么话,事后再言!”   徐彦名这时能有什么好心情,摆摆手,止住了弟子的话,一脸复杂的看着那两道身影。   有了师父作为表率,楚争道终于停下了话,仔细打量起两个“陈方庆”——   就见那白衣陈方庆浑身光辉阵阵,一呼一吸之间,整个天地似乎都与之相应!   与之相对的,却是那金衣陈方庆周身光影缩涨,身后还隐隐约约有一团模糊的金色轮廓!   狂风呼啸而来,吹动了楚争道的长发。   “式神?”   他面露惊疑。   他的那位老师翻了翻白眼,道:“你可看清楚了,那是道念衍生出来的法相!”   “道念法相!?”楚争道一瞪眼睛,“那岂不是真人?这陈方庆归真了?他才修行了多久,连我都没有……”   结果徐彦名叹了口气,道:“这还只是他的一具化身!”   “化身?”楚争道当即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有两个,但这两个……”   这东瀛的师徒二人情绪自是复杂,那楚争道更是满心的憋屈和疑惑,不知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了,却也知道当下实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结果不等有什么动静,陈错一挥袖,香火烟气缠绕过来,直接就包裹着师徒两人,腾云驾雾,跨越了好大距离,到了一座城池外面。   “淮阴城!”   徐彦名一眼就认了出来,旋即便与弟子直往那将军府的后院落了下去!   咣当!   坠落声中,这师徒二人跌落凡尘,滚作一团,好不容易才止住冲势,狼狈的爬了起身来。   “我的修为……”楚争道脸色陡变,转念催动灵光,想要腾空而起,却是毫无回应。   徐彦名却是拍了拍衣衫,叹息道:“你我的修为已被封禁,封禁不去,与常人无异。”   楚争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语中带刺的道:“师尊真是见多识广,看你这样子,过去可没少被人封了修为!”   “为师知你心有不满……”徐彦名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着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里是一个独院,师徒二人位于院中,里面那个屋舍的门,被人推开,几个人鱼贯走出。   楚争道一见来人,不由一愣。   “原来是师兄,”他面露诧异,见着为首之人一身白衫的东海三太子面色憔悴,不知为何,这心里的怒火与憋屈,居然消散了许多,笑道:“原来师兄早就被陈方庆给逮着了。”   说着,他瞅着三太子后面几人,皱起眉来。   后面几人模样各异,有两个道人打扮的,还有一个光头和尚,三人跟在后面,走出屋来。   “见过师尊、师弟。”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的三太子见着来者,上前行礼。   后面的僧道也来见礼。   这三个,正是至元子、段长久与法灯僧,个个脚步虚浮,四肢沉重,俨然都被封了修为,软禁于此。   那法灯僧笑呵呵的道:“阁下既是三太子的师尊,想来也是海外修士,这下子你们东海派可是实力大增啊,下一局怕是要有变数了。”   “什么东海派?下一局什么?”楚争道眉头一皱,冷呵一声,“你这僧人什么来历,可知吾等何人?”   “呵呵……”法灯僧笑了一声,“贫僧出身佛门,听师门长辈说,前世乃是佛祖身前一根灯芯,想来与阁下的跟脚比起来,那是大有不如的。”   楚争道顿时一噎,后面的话是说不出来了,接着又看向那两名道人。   “贫道段长久,乃终南山福德宗出身……”   “中土道门!”楚争道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旋即看向一头白发的至元子,“你也是终南山的?”   “哼!”至元子冷哼一声,却不回答。   倒是三太子主动介绍起来——   “这位是造化道乾坤宗的长老!”   说完这一句,三太子对徐彦名道:“师尊,这院中几位分属佛门、道门与造化道,算上我这个海外修士,可谓局势复杂,弟子先前与他们交手,几次败下阵来,既然师尊来了,正好指点一二,好叫这中土三教知晓我东海之威……”   “你等都被封了修为道行,还怎么交手?莫非是学那凡俗之人,用拳脚厮杀?”楚争道面露厌恶,“何等狼狈!”   “自然不是!”法灯僧还是笑呵呵的,“贫僧等虽被陈君以大神通封了法力修为,但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些个过去也是读书人出身,哪里能做有辱斯文之事?所谓的交手,乃是智斗,是以外物演绎心中法,无需拳脚,便可见高下!”   段长久这时也突然开口道:“不错,以扶摇子如今的神通,他提供的法门,自是包罗万千,即便神通不存,亦能展现道行深浅,由此也能看出,我玉虚道门之底蕴!”   楚争道疑惑道:“怎么又扯上那陈方庆了?莫非他在此处还布下了禁制?”   “哼!”   “哼!”   三太子与至元子齐齐冷哼。   那三太子更是道:“那不过是尔等先一步熟悉了规则,再加上些许运气,才能侥幸多赢!”接着就对徐彦名道:“师尊,待你与师弟熟悉了法门,吾等联手参悟,自然可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法灯僧笑道:“道友此言差矣,这运数、气运,本就是实力的一种,岂能斥之于外?”   徐彦名与楚争道听到这里,却是面面相觑。   最后,徐彦名问道:“几位道友,不知那陈……君到底在此留下何等禁制?能让尔等坐而论法?”   三太子就道:“非是禁制,是留下了一个小玩意,名为麻将,这段时间以来,吾等便以此物交手斗法,开始只是排遣苦闷,但慢慢找到了里面的玄妙……”   “这可不是小玩意!”段长久正色道:“此物取天圆地方,又纳四方之意,恐怕是扶摇子在得了淮地后,感悟万民香火,心有感悟,推演出道韵痕迹,记述下来,方才成型!”   那至元子忽然道:“也无需多言了,平白耽误时间,时不我待,咱们各有所属,既无法武斗,自然要用这文斗一决高下!”说着,当先归屋,步履颇快,似有几分急不可耐。   “正是这个道理!吾等既分属三道,正该见个高下!”   三太子、段长久与法灯僧一见,也不啰嗦,也都纷纷迈步归去,留下了新来的一对师徒。   很快,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徐彦名与楚争道对视一眼,终于走了进去。   很快,楚争道的嗤笑就传了出来——   “雕虫小技罢了,那陈方庆自是不怀好意,用此物来迷惑尔等心智,你们这是要玩物丧志啊,而且这般简单之物,单调无趣,便是堆在面前,吾也不会瞧上一眼!一个字,不玩!”   .   .   另一边。   等送走了东瀛师徒二人后,陈错的两个化身缓缓收拢身上异象,渐渐归于寻常,表情都凝重起来。   跟着,白衣陈错一步迈出,就到了下方梁士彦等人跟前。   他们这支兵马先前也被天上异象所惊,已然风声鹤唳,这时见得骤然出现的陈错,立刻都警惕起来。   梁士彦眯起眼睛,上来就要询问,结果话还未说完,就见白衣陈错打了个响指。   顿时,这几千兵马人人瘫倒。   “这支兵马乃是周国所属,既来此处,说明周国已经注意到这里了,这争霸局果然是越演越烈了,后面必然还有更多的势力插手进来,眼前的危机虽然度过了,但更大的危机还隐藏在背后。”   这般想着,他摇了摇头。   “有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先前时间虽然短暂,但依稀能够感觉到,那根手指的主人绝对是个心思果决之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当前暂时的平静,无非各方牵制的结果,也是我能够利用的机会!”   回想之前的情景,就是以陈错的心性,也不免感慨连连。   突如其来的世外一击!   不光硬生生的破开了八十一年的封禁限制,还让陈错近乎无还手之力,最后借着那面镜子制造的一丝空隙,集合了全部力量,才堪堪找到一点破绽,更直接推动着金莲化身凝聚道念法相,以人道化身为目标,进行了一次远距离的“贸易”,才能摆脱危机!   “金莲化身的积累虽还不完全,但也差不了太多,我本就打算凝聚道念,现在法相虽不清晰,但大体并无出入,日后慢慢雕琢、调整,便可令其显露真正面貌,塑造完整神通……”   陈错这一路走来,和其他人比,修行的年岁虽不算,但经历却着实丰富至极,其他修士除必要下山历练、感悟红尘之外,又或者功法所需,多数还是闭门苦修,往往一个闭关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过去了,甚至坐化其中的也不在少数。   “我这也是赶上了大时代,大争之世、历史转折,自是各种机缘层出不穷,这其实也是一种气运的体现,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这气运难免由盛转衰,到时候,先前有多少机缘,后面就有多少麻烦……”   这般想着,他的注意力不由又放到了白莲化身之上。   “金莲化身走的是以上衍下的道路,最初是以佛家之念为底子,先后几次演变,如今得了淮地万民香火,能一言而影响万民之念,踏足归真境界,也算是水到渠成,相比之下,白莲化身的情况就不同了。”   转念之间,白衣陈错身上泛起阵阵涟漪,那身上的衣衫中隐约得见白光。   “青莲、白莲、金莲,三道归属,各有侧重!白莲化身取人间之道,因而可以称之为人道化身,这个人之道,追求的是常理,立足于尘世根本,取念于肉身凡胎,以众人共识凝结神通言灵,凡事寻常人觉得不合常理的,皆可辟邪破法!”   “这专破不合常理之相的神通,说强也强,毕竟只要是神通术法,就近乎被克制,但若说弱,其实也弱,因为神通单调、纯粹,除辟邪破法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手段。”   “白莲化身携着齐国的两个宗室舟马劳顿,因为不见修士,对民间景象反而看得更加清楚,算是闷声发大财,那齐国宗室乃是汉家出身,却是鲜卑习俗入股,朝中多异族,民间却为汉民,上下迥异,利益相左,因而多有魔幻诡异之事,许多深藏的矛盾都会浮于表面,见之可增见闻,但到底时间太短,所以积累不足,加上刚才情况紧急,不得不挪移转变……”   这般想着,这白莲化身忽的身形一边,化作一道白虹,破空而去!   “时不我待,一刻都不好耽搁,那边的局势,不知有多少变化,若走了两个姓高的,想要在齐国这等魔幻之地多看看,他们二人的牌子,最好还是拿在手上。”   .   .   轰隆隆!   被陈错惦记着东岳之地,此刻余震不休!   剧烈的震动波及了大半个齐鲁大地,当地之人,上到齐国的官吏贵胄,下到黔首黎民,都是惊慌失措,以为是地鸣崩塌,于是急急奔走。   结果等他们走出了屋舍之后,过了好一会,虽然地面震颤不休,却不见屋舍崩塌,不由面面相觑,都松了一口气。   “该只是小震,不伤屋舍。”   “好些年没有地震了,不知是因为何故?”   “东岳地摇,这可不是好兆头啊,该不会是……”   “小声点,不怕死吗!”   “别聚在一起了,瞧瞧,官府的人来了,见着咱们这些汉儿聚在一起,又要借题发挥了!”   ……   众人议论着,却不敢聚在一起,只能是一家一户,三三两两的站着。   巡查的差役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状,只是地面还微微颤抖,便快步离去,将消息禀报给各自的上峰长官。   消息层层上报,很快就到了东平郡的郡守手中。   他一见消息,便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有太大伤亡,本官马上就要离任,若在这个时候碰上了天灾,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旁边的幕僚却提醒道:“主君,赶紧修书一封送往邺城,就说东岳有异象,出了祥瑞,然后赶紧找些东西送过去!再召集官吏,安定了人心,才好传令各处,令民间不起波澜。”   “是极!是极!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朝廷、官道、民间,三者皆有照料,周全矣!时不我待,速速备好!” 第四百零二章 劫后有余,故地在目   “齐鲁大地虽有震荡,但并未伤及根本,任城王等人也未敢远离,又要躲避震动,局势倒还在掌控之中,不过还要有一番施为,至于那根巨指,不能贸然探查……”   马车之上,陈错的本体也恢复如常,顺着白莲化身的感知,得了齐鲁那边的情况。   待他驱使化身做好了安排之后,便走出车厢,对苏定等人致谢。   “方才练功出了岔子,多亏了几位护法。”   练功出岔子?   听着这个解释,关愉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胡秋等人却是眼珠子微动,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   倒是那苏定主动道:“这种事,最好不要往外说,此处虽都是圣教同门,但难免人多嘴杂……”   他自是清楚这些同门都是个什么德行,自己若不是被门中泰斗下令压着,那眼前断然不会是这般友善的情景。   不过,苏定自诩能屈能伸,这时还一脸担忧的道:“贫道当时瞧着情况有些不对劲,这事情过去了,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这练功出岔子不是小事,不从根子上去除了,就还有隐患,有一就有二,若吾等同门碰上了,还能照料一二,可万一是你与人交手的时爆发,为之奈何?”   陈错顺势就道:“道长说的是,聂某自是要记在心里,这几日就在马车上闭关了,等到了建康城,几位再叫我。”   “放心,抵达建康之前,贫道不会让人打扰聂君。”苏定眼皮子一跳,却只能含笑点头,口中还道:“一定要好生静养、恢复,这圣门年青一代,以后就将以你为首,至此大争之世,正是尔等大展拳脚、明传千秋的机会!不要因为一时疏忽,错过了机会!”   “我记住了。”陈错笑了笑,敷衍了一句,又与关愉交代了两句,让她不用担心,便转身回了马车。   “这聂峥嵘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定不是单凭天赋,该是还有秘法,甚至急功近利,所以伤了根本!这巫毒道如今只有他一人活跃,其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是这小子用了血炼之法,将血亲都给炼了!所以身上存着隐患!这就是他的弱点!”   看着陈错的背影消失在马车上,苏定眯起眼睛,暗自思量。   “虽说门中有令,暂时不能动他,但时局变幻,早晚要变!我之前被那姓陈的伤了根基,封了修为,先用三生诀修养恢复,暂分出一生,扮演个慈祥老者,演化虚幻一世,照映在聂峥嵘身上。等这小子失了上眷,我便可趁他不备,直接夺了他一半修为!”   一念至此,苏定的神情安定。   “老夫必然不会一直做个慈祥长者的!”   .   .   “苏定此人心思深沉,造化道的各家宗门也不看重同门情谊,他愿护我,肯定有图谋,甚至牵扯造化道高层的谋划……”   这般想着,陈错收拢杂念。   “既已关系到南陈,一时半会躲是躲不掉了,好在现在利用聂峥嵘的身份掺和,正好探查究竟,不过想要和这些势力扳手腕,必须要有底蕴,再加上世外威胁迫在眉睫,得先梳理一番,才好勇猛精进!”   动念间,他手捏印诀,身边荡漾一层迷雾,就投影出一颗万毒珠来,然后他微微凝神,那心底的明月中,立刻就显化出模糊的金色身影,有一缕缕的香火烟气从这身影中扩散开来,融入了心中道人。   那道人将烟气凝在指尖,屈指一弹,化作一缕烟箭激射而出!   跟着,陈错额头之上,竖目张开,露出漆黑瞳孔,内里虚影缩涨,赫然是梦泽中的骸骨天上目投影!   这投影中迸出一道黑光,融入了那烟箭之中,立刻泛起阵阵迷蒙,如梦似幻,连同那一缕烟箭,一同贯穿了万毒珠。   那珠子破碎开来。   顿时,斑斓毒念四散着,就要朝周遭生灵扑去!   呼!   伴随着一股冷风,一股扰人思绪的诡异之声,萦绕在众人身边,伴随而来的,还有他们心底泛起的浓浓压抑、心悸,种种思绪、欲望,像是突然都活过来一样,在心底跃跃欲试,要蜂拥而出,接管人心!   马车之外,各有心思的众人当即就露出种种异样。   那距离马车最近的关愉,忽的就媚眼如丝,霞飞双颊,看向车厢之中,举手欲推开车门,却又犹豫起来。   那胡秋等人则是忽的满脸急躁,大步流星的朝着马车走来,一副要将整个车厢都给拆了的样子。   便是苏定一行人,也是表情扭曲,时而慈祥,时而凶恶,变幻莫测,这脚步更是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蹦蹦跳跳的,更有一人凌空跃起之后,当空旋转三百六十度,跟着一头钻进了边上的草丛里!   不过,在经过最初的冲动之后,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接着便努力抑制起仿佛脱缰野马一样的意念。   旋即就是惊恐与不解。   “吾等这是怎么了?”   “似有心魔作祟,邪魔入脑!”   “那阴风好像是从马车中传出来的!”   “速速探查,该不会又是练功出岔子了吧!”   “这都波及吾等了,岂能放任不管!”   一时间,这马车外的众人纷纷色变,就都要去探查,结果走到车厢边上,那心头的种种乱念、杂念,顷刻间都消失不见了!   倒是车厢上泛起了一层斑斓光影!   见着这般情景,几个将要触碰到车厢的人心头狂跳,冥冥之中生出浓烈警兆,于是纷纷停下了动作!   “这……”   好一会,几人面面相觑,跟着竟是纷纷后退,散到各处。   先前叫的比较响的几人,更好像没事人一样,也不再提了。   车厢中,布下了万毒禁制的陈错,缓缓点了点头。   “灰雾可以投影,只要在灰雾笼罩的范围内,就都是真实之物,那天上目则能营造幻境、梦境,周遭生灵皆会受到影响,然后就是淮地香火……”   他缓缓收拢自身,身体表面泛起青光,一道模糊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金莲化身已是踏足归真,坐镇淮地,能调动淮地香火,传递过来,为本体和其他化身所用,只是比起在淮地那源源不绝、无处不在的香火,这种远距离的传输,无疑要折损许多,无法动念可成,往往需要酝酿片刻,威能也大打折扣,却还存着五成实力……”   念头落下,他头上青莲绽放,跟着一身青衣的化身从身上一跃而出,也不停留,直接化光而去!   “白莲化身体会民间百态,金莲化身要镇着淮地局面,而这青莲化身,就该去往昆仑,请教诸多疑惑。”   送走了第三道化身,陈错盘坐不动,一呼一吸的吐纳,体内五气流转,身边灰雾弥漫,额间竖目睁开,头上又有金色、白色、青色三朵花绽放。   “好在有梦泽在,这化身都还留着一个备份,关键时刻,可为底牌!”   缓缓的,他意识沉淀,开始蕴养心神,修补起应对巨指时留下的暗伤,同时参悟起这一次交手后,所得的一点感悟。   当时情形固然是危机,陈错差点万劫不复,但既然挺过来了,回忆过程,自然别有一番感悟,但对方手段玄妙莫测,感悟模模糊糊,尚需时间才能沉淀下来。   就这样,陈错静坐冥想,时间流逝。   七日之后,一行人的车马,终于到了建康城外。 第四百零三章 故地故人,周始之地!   南陈,建康,皇宫。   几年前的安成王、如今的陈朝皇帝陈顼,正在御书房中听着面前几人的禀报,却是满脸的愁容。   待人一走,他便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起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屏风后面,走出一名明艳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端着羹汤。   此女乃是申婕妤,已为陈顼生下三子一女,正得宠爱。   须知,这陈顼做皇帝不过几年,已是生下了十几个皇子、皇女,只待这些子女长大成人、开枝散叶,立刻就能改变陈朝宗室人丁稀少的局面!   陈顼见着来人,便道:“唉,你来的正好,给朕揉揉头。”   申婕妤轻轻一笑,也不再问,便走过来,抬起白嫩双手,给陈顼按压起来。   几下之后,陈顼便舒坦许多,于是主动开口道:“还不是时局复杂之故,难免反叛不断,北边齐周停战,没了隔岸观火的条件,淮南那一块又闹出了事端……”   “淮南?”申婕妤眼神微微一动,“臣妾听闻,如今是南康王镇着淮南,他乃是宗亲,理应为陛下分忧才是,怎的还能闹出事端?”   “朕知道你的心思,不是已经给你的几个兄弟安排了差事吗?就莫动其他脑筋了。”陈顼的声音有了几分严肃。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妇人,不敢置喙国事,只是闲聊,”申婕妤摇摇头,语气越发柔和,“先前汝侯夫人入宫,与臣妾闲话,说那南康王之前镇着岭南,就闹出了一些事来,当时影响很坏!如今这南边的零星乱局,就和他当初的所为有关,如此之人,陛下为何还要再让他出镇淮南。”   “其他人朕信不过啊!”陈顼苦笑起来,“叔父如何得国,众人都是知道的,这就是隐患。出镇淮南,要掌管兵马钱粮,还要镇守多年,那可是南国门户,自然要谨慎!”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外姓的能臣名将,朕不敢让他们久守;宗室的名士俊杰,朕不敢令他们掌权。陈方泰这等人,本就犯了错,名望低劣,不为朝廷所重,靠着朕的庇佑才能复起,因此可用!这是使功不如使过!”   “陛下英明!”申婕妤称赞了一句后,话锋一转,“他这次又闹出了什么风波?”   陈顼就道:“这次倒不是陈方泰闹腾,是他的兄弟。”   申婕妤就问道:“是陈方华,还是陈方旷?”   陈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申婕妤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就道:“臣妾听几位夫人说过,南康郡王有兄妹四人,其中有两人外出游学,不知所踪,余下的是陈方华、陈方旷,颇有才干,不过听说陈方华最近不知去向,陈方旷似是在城防为将领。”   陈顼摆摆手道:“朕这会舒坦多了,你先下去吧。”   “臣妾告退。”申婕妤也不坚持,将那碗羹汤端过来,“陛下记得趁热吃了。”   陈顼心中生出一股暖意,笑着点头,但等申婕妤人一走,又面露愁容,思虑片刻,就招了人来,吩咐道:“去将供奉楼的徐夫人、云渺子道长请来,朕有事要请教。”   “喏!”   不过,云渺子等人还未来,倒是先有一个消息传到了陈顼的手上。   “一支车队有七八个道士……”   看着手上的情报,陈顼已经有了猜测。   “云渺子说过,大争之世正烈,这各门各派的弟子都要趁机出来积攒功德,这支车马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   这般想着,他也不犹豫,直接下令道:“命陈……命江溢去接触一下,看能否拉拢,若是顺利,再让供奉楼的人接手。”   .   .   熟悉的感触从四面八方袭来,源自血脉与气运的联系,让陈错从深沉的冥想中渐渐回神。   “该是抵达建康城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口,将弥漫了整个车厢的灰雾鲸吞殆尽,随即就掀开了车帘,朝外面看了过去。   这里,对陈错而言,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绕了一圈,他又回来了。   “比之前热闹了许多。不过,这南北两边的城市的风俗,已然有了明显的分化,该是几百年南北对峙的结果,也是几千年山川地势的演化所致……”   蓦地,他心头一跳,竟有几分心血来潮,知是故地重游,触动了冥冥感应。   “当初我走的时候,修为尚浅,匆匆而去,很多怪异之处都无从探查,不知此番可有机会探究一二……”   陈错脑海中闪过种种场景——   半心道人、老乞丐、无名呼吸法、城外诸寺、黑白二老、玉简藏书、混乱之念、长河浅滩、侯安都背后之人、造化之血、王朝紫气等……   另一边,见陈错掀开窗帘,随行的苏定等人就察觉到,马车上的斑斓光影消散不见了,赶紧凑了过来。   “聂君,胡秋等人刚才先一步进城,该是把客栈都定好了,咱们直接过去吧。”苏定说到这里,试探性的问道:“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既然道长都安排好了,那自是免去繁琐,直接去客栈落脚,更何况……”陈错微微一笑,放下车帘,从马车中走了下来,“道长执意要我来建康,到底是为了什么,该说清楚了吧?”   苏定微微一笑,并不回避,直言道:“这其实是个好事,因有圣门贵人想要见你,你想知道什么,自然有人与你说。”   陈错眯起眼睛,道:“圣门的贵人,在建康?不知,是旅居此处,还是另有身份?”   苏定笑道:“贫道所知也有限,先前都是奉命而行,等到了住的地方,应该就知道了吧。”   “那就希望一切顺利。”陈错却意味深长的道:“此处,终究是南朝的都城,还是小心为妙。”   苏定却不以为意的道:“凡俗王朝,总有局限。”   结果,他们到了提前定好的客栈,陈错便不由笑了起来。   “聂君因何发笑?”苏定面露不解,“这座福临楼,乃是建康最为有名的酒肆客栈,此处的人还传闻,说几年前有仙人在此白日飞升,因而格局大改,后来便重新翻盖了一番,虽是市井无知之言,但想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陈错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故地重游,还未来得及仔细回味,就见到了坐在大堂中的江溢。   见着陈错一行人进来,江溢便起身拱手,道:“在下鸿胪少卿江溢,见过诸位道长。”   陈错在江溢的身后还见得了一位熟人。   张举。   .   .   建康城上,忽的紫气汹涌,一名威武男子显化身形,凝神朝着福临楼看了过去。 第四百零四章 佛覆城   “朕的紫气……”   陈霸先看了一会,忽的精神大振!   “好小子,朕就知道你不会弃大陈于不顾的!眼下这局面,姓陈的里面,也唯有你小子才有机会扭转了!”   说话间,祂忽的转头朝着城北看去,面露厌恶。   在这位大陈太祖的视线尽头,一道道佛光交错变幻,就像是谁正在泼墨作画一样,勾勒出一幅画的轮廓。   一幅即将遮蔽整个建康城的画卷!   .   .   “见过江少卿。”   突然碰上了陈朝官员,苏定等人并不意外,但来的是鸿胪少卿,还是有些反常的。   “据贫道所知,鸿胪寺该是掌诸侯事与四方归化之人的,少卿为何在此等候吾等?”   江溢早有准备,因此对答如流:“道长想来是久在山中修行,所以不知人间事了,如今这世道佛道昌盛,多有游方之人,朝廷已然设立了僧道录用以管理,正好就位于鸿胪寺下……”   苏定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   但冷不防的,陈错忽然开口道:“为何要叫僧道录?将僧排在前面?我反而觉得道僧录很是顺耳。”   “……”   场面一时间就冷了下来。   苏定等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位为何突然冒出这一句。   江溢也是一愣。   他自官至鸿胪寺少卿后,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游方的僧人、道人了,可谓经验丰富,但这样的问题也是第一次碰到,正想着要如何应对,但忽然注意到这个年轻道人一开口后,在场众人都是一副不敢随意插话的样子,这心里忽的一动。   于是,他就拱手道:“阁下说得好,但想来是建康城的佛寺太多,与朝中勋贵关系密切,受此影响,才有这般名字,不过当初起名的时候,在下人微言轻,实在是影响不得。”   张举张口欲言,本心要阻止一二,但已是来不及,不由暗道,你可少说两句吧。   陈错笑道:“你这官员倒是有趣,竟这般编排朝廷……”   江溢也笑了起来,刚想再说,但冷不防的却听陈错继续道——   “想来家中是很有权势的,才能恣意洒脱。”   江溢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都不知怎么接了。   陈错跟着又道:“这个衙门的设立,主要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游方的僧侣、道人,而是因为寺院、道观过多,占了田地人口,早就听说南国重佛,先前还不觉得如何,但我等这一路走来,却是不由惊叹。寺庙、道观或垦殖圃田,与农夫等流;或估货求财,与商民争利;或交托贵豪,以自矜豪;或占算吉凶,殉与名誉!若无专门的机构管辖梳理,就像是灯下黑,到最后,上计的时候,连各地的钱粮多少都算不清楚了。”   “……”   江溢这次彻底不说话了,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陈错,好一会才笑道:“阁下是有心人,不知可有兴趣来僧道录做个编外?想来过不了多久,朝廷就有正式任命。”   “化外之人,受不得管治。”陈错摇摇头,跟着话锋一转,“我等一路劳顿,还请江兄行个方便。”   “这个自然。”江溢闻言倒也干脆,“诸位原来辛苦,先在此处安歇,所需钱财都已垫付,明日我让人过来安排。”   陈错微微眯眼,拱手道:“有劳了。”   .   .   “少卿,何以这般轻易就离去了,陛下交代的事……”等离了福临楼,张举忍不住出言。   江溢却笑道:“欲速而不达。”   张举还道:“因为一个年轻道人的话就退走,总让人觉得有几分……”   “这你可就看走眼了,那个年轻道人才是这伙人的主心骨,是能真正做主的人!”江溢注意到张举脸上的疑惑,“那年长道人气度不凡,隐隐为众人之首,但在那年轻人开口后,其他人都不敢轻易插嘴,这才察觉真正的话事人另有其人。”   “那……”   “这几年投奔的僧道、异人众多,有神通高的,也有本事稀疏平常的,总要弄清楚他们的本事吧,所以我说不急。”江溢说着,意有所指,“最近的建康城可不太平,这伙人此时过来,绝非巧合。”   “但陛下那边……”   江溢就道:“陛下站的太高,就像方才那人所说,难免灯下黑,所以我等才该多多思量,为君分忧。”说着,他又问,“还有什么话要问?”   “有!”张举无奈道,“能否让我说完一句?”   “哈哈哈!”江溢笑了起来,旋即摆摆手:“我这还不是为了节约时间?你家二子才诞下来几日,赶紧回去陪着吧。”   “多谢少卿了。”   张举这才面露笑容,匆匆离去。   结果,刚到半路,就被人拦住。   拦着他的人,乃南康王府的大管事陈河,他说出了那句让张举心惊肉跳的话——   “典客令,总算找到你了,快快随我来,老夫人有要事找你!”   .   .   另一边,陈错一行人在福临楼安顿下来。   陈错独居一屋,这时站在屋中,朝着皇宫方向看过去,入目的却是重重佛光压着紫气,不断地往里面渗透。   “佛门……”   咚咚咚!   这时,敲门声响起。   却是苏定过来拜访,就找到陈错,道:“聂君啊,方才那些话有些孟浪了,须知佛门在陈国势大,你刚才那些话传出去……”   陈错瞥了他一眼,道:“怎的,圣门畏惧佛门?”   苏定却道:“自然是不惧的,只是眼前大事在即,总要避免节外生枝!”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你之前都在北方潜修,不知道这南国的局势,眼下佛门南宗已是近乎渗透了陈国朝廷上下,甚至好些个皇亲国戚、勋贵诸侯,都已拜了沙门法师为师……”   “连陈国的朝廷都能发现我等入城,你当佛门看不到?他们若真要找麻烦,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陈错摇摇头,“我这般说出来,如果佛门真的过来找麻烦,反而是好事,双方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到底,还是神通见高低!”   苏定张张嘴,最后深吸一口气,露出慈祥笑容,道:“聂君想的果然周到,不过贫道刚才还听了个消息,说是有几位高僧,最近从庐山过来讲法,那庐山乃是佛门南宗的重地,有归真坐镇!”   “归真僧人……”陈错神色微变,“那有机会要见识见识……”   苏定一怔,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变。   陈错心有所感,抬头朝着屋顶看去。   却见一张符纸凌空显化,燃烧之后,烟火勾勒出一名老者的面孔。   苏定一见这人,马上就躬身行礼,道:“见过涂山太上长老!”   陈错眯起眼睛。   他见过此人,只不过不是用本尊见的,而是金莲化身——   这涂山太上长老,正是在淮阴城,与富盈老者徐彦名一同落下的那位老人!   涂山老人显化之后,见着苏定行礼,点头微笑,然后瞥了陈错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于是收敛笑容,淡淡道:“聂峥嵘。”   陈错点点头,道:“我在。”   “……”   苏定在旁边看着,不由提醒道:“这位是我乌山宗的前代首席长老,自从踏足归真,便被尊者招揽,如今乃是尊者直属,列为圣门的太上长老!”   陈错拱拱手道:“见过太上长老!”   “罢了,”涂山老人摇摇头,“老夫此番传讯,是为了告知尔等,黑山尊者已在建康,过些日子要见尔等!”   “尊者已经来了建康!”   苏定一听,身子就是一抖。   陈错也颇为诧异。   这些天他与造化道众人同行,也大致了解到了整个造化道的组织构成,当然知道所谓尊者代表着什么。   可以说,如今这造化道的三宗六道,就是靠着所谓尊者,才能镇住局面!   考虑到涂山老人这般太上长老,已是归真修为,那位尊者至少也是滞留人世的世外,这等人物居然已经到了建康,还要见自己!   他正估摸着,若是碰上对方,被看破了伪装,双方动起手来,以自己的底牌能否也送这位上天?   他正想着,忽然被窗外一串吵杂声响打断了思绪。   那涂山老人的投影也注意到窗外异动,于是摇摇头,便消失不见。   窗外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陈错干脆找了个伙计过来,询问缘故。   “说是有人杀人了!”那伙计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听说,动手的是南康王府的王世子!” 第四百零五章 乱勇不堪于巧   南康王府,后宅。   发丝泛白的陈母坐于后宅,看着面前行礼的张举,笑着点头,道:“你来了,来人呐,看座。”   张举顺势坐下来,动作娴熟。   紧接着,陈母就让人送上点心和瓜果,随即叹了口气。   张举一看,也在心里暗叹一声,跟着就熟练的问道:“不知这次府上又出了什么事?是王上那边闹出了事端,还是王世子又有什么事了?”   “都不是,”陈母摇摇头,“老身的长子、孙子固然让人不省心,但今日的事,却非他们,而是老身的二子。”   “君侯?”张举一愣,竟是直接站起来,对着北边拱拱手,“君侯已是仙家中人,又怎么牵扯进来的?”   陈母摇了摇头,就道:“上午,老身得宣,入了宫中,这才知晓,方庆吾儿已经下山,眼下正在淮南!”   “淮南?那岂不是和王上碰了面?难道兄弟二人有了龃龉?”张举说着,压低了声音,“王上如今的名声,可是有一大半,都是朝中几位重臣,看在‘梦中仙’的份上,才能勉强维持。”   “不是兄弟龃龉,听说牵扯到了周国的兵马……”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忽然鸡飞狗跳,随后陈河匆忙而来。   “成何体统!”陈母训斥了一声,接着便叹了口气,道:“说吧,峦儿又闯什么祸了!”   “世子,世子他,他当街杀了人!”   .   .   “秦舞阳十三岁就能杀人,震慑群雄,为太子丹称赞!这小厮辱我父王,还敢辱我,我陈峦当街杀之,你可服气!”   闹哄哄的大道上,一名锦衣少年横刀立马,器宇轩昂!   他约莫十岁,一手持短刀,刀身闪烁寒光,有鲜血滴落。   在他的脚下,躺着一名青衣小厮。   对面,站着两个公子,看着也颇为富贵,现在却是又怒又惧,被对面的陈峦气势所迫,一时之间,居然不敢多言。   陈峦见状,哈哈一笑,很是得意,环视四周,扬声道:“再敢说我家不是的,都小心点,否则都有如此人……”   街头聚集着看热闹的人,此时一个个表情各异,有的兴奋,有的愤怒,有的漠然……   “君子!不可去!”   人群深处,正有个书童,拽住了一个青衫少年,奋力劝说:“这陈峦可是南康王世子,他家的权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恼了他,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青衫少年身子瘦削,却还在挣扎着,口中道:“他当街杀人,目无王法,旁人听闻,以讹传讹,说不定要玷污仙人的名号,我虞世南如何能见之不管?”   书童苦笑着,道:“满街之人,都不敢管,君子就是出去,又有何用?”   少年却道:“人皆不言,才需我言!”   不过,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个声音在陈峦身后响起——   “秦舞阳十三岁敢当街杀人,是因为他祖父乃是国相,家世显赫,冠绝燕国!他年少轻狂,仗着家势鲜衣怒马,脑子一热杀了人,杀得还是布衣黔首,自有人帮着善后,结果等他身负使命、面见秦王时,需要他血溅五步的时候,反倒怂了,露了本性!”   顶着聂峥嵘面庞的陈错,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嘴里还道:“莫说古代,就是再过个一千多年,那些个十三四岁的、心智不全的,凭着一腔热勇,靠着律法庇护,也有横行无状的,却不知,真正的勇,不在搏命,而是在知晓险阻,依旧敢于前行!”   “你是何人?也敢来教我?”陈峦听得此话,面露怒意,顺着声音看过去,将手中的长刀一甩,恶狠狠地道:“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看着那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稚嫩面孔,陈错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间已三年,沧海桑田啊。”   感慨过后,他看着陈峦,道:“你这动手也有一段时间了,隔着两条街的福临楼都知道了,还无人来过问,才几年,陈朝的律法竟已败坏至此!当初王府次子,便是嫡出,只因有爵无权,不被生母所喜,就得夹着尾巴做人,连仆从都敢阳奉阴违,被陈律一压,都只能忍耐……”   陈峦张口就斥:“还敢非议朝政!”可这话刚说出口来,他忽然眼前一花,原本还在十丈开外的陈错已经到了跟前!   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手中的短刀下意识的挥舞出去。   陈错伸手一抓,将那刀刃直接捏碎,另一只手提起了满脸惊骇的陈峦。   忽的,陈错心头微动,顺着一道虔诚香火烟气的联系,朝着人群中的青衫少年看去一眼,跟着便不停留,脚下一踏,人影如幻,便消失在原地,留下了一众看热闹之人。   待得一声尖叫从人群中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旋即人群炸开,议论纷纷中,有不少人知晓事情闹大,根本不敢停留,纷纷快步离去!   “壮哉!路见不平便出手!”那青衫少年却是目露异色,“这位壮士身手不凡,若能结交……”   那书童却急道:“别想着结交了,君子,咱们赶紧走吧,省得惹火烧身!”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兵卒赶来!   为首的正是南康王府的第四子,陈方旷!   他到了地方,一挥手,众兵卒立刻散开,将留在原地的众人控制住。   “一个个盘问!”   .   .   “我问你,你为何要动手?先前可曾有人怂恿?”   陈错已经回到了福临楼,而且半点也不避讳,将陈峦按在椅子上,笑着询问。   “哼!”陈峦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畏惧,偏偏被陈错一抓之后,浑身瘫软,现在坐在椅子上,却是半点力气皆无,于是满脸怒意的道:“我劝你速速放了我,不然这后果,你担待不起!”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陈错根本不答,伸手在陈峦头上一摸,就得了一点念头。   陈峦浑身一震,昏厥过去。   陈错将那念头一撮,便皱起眉头。   “巧合?那未免有些太巧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动手的人,还算是我的侄子……”   吱呀!   他这边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急急推开。   “你抓了南康王的世子?”苏定面色焦急,“你闯祸了!你可知道南康王府的根底!?福临楼已经被人围住了,马上就要有人上门了。”   “再熟悉不过了。”陈错回头一看,不急不缓的道:“我带他过来,就是等人上门!” 第四百零六章 何须吾辩经,摘目入腹明!   建康城南,长干寺。   层层佛光正笼罩着后院。   这佛光呼啸着,像是浪潮,浩浩荡荡,其源头,正是建康城各处的勋贵之家!   “嗯?有修士在建康城中动手!”   一名老态龙钟的僧人,盘坐在后院中央的高台上,身上佛影聚散,乍一看,像是有十几道佛陀正覆于其身,来回摇曳。   忽的,其中一道佛影跳了一下。   老僧微微睁眼。   就有几个赤裸着上身的武僧走过来,个个筋肉隆起,浑身气血充盈的近乎要满溢出来!   为首武僧拱手道:“佛主,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建康城中,又来了不讲规矩的修士……”老僧淡淡说着,语气平淡,“若是陈国的人过来求助,你亲自前往镇压。”   武僧首领一愣,就道:“弟子已然长生,居然需要弟子出马?不知这次是什么人?”   老僧却只吐出了三个字来——   “造化道。”   武僧首领已然明白,随即就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去吧。”老僧摆摆手,“地上佛国的建立,已到了要紧关头,这南宗的佛门太过松散,无心推进,此番老僧既来,自要将基础彻底奠定,不容有失!”   “弟子明白了。”武僧首领昂扬回应,“区区一二造化道之人,不足为道!”   .   .   福临楼中首先上门的,是离去没有多久的江溢和张举。   不过,和先前离去时的从容比起来,此时江溢的表情,颇有几分无奈和焦急。   他先是和苏定等人一番折腾,终于见到了正主。   “聂道长,”敲开了陈错的房门之后,江溢直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毫无声息的陈峦,一时间眼皮子直跳,“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即便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你这人抓了也就抓了,最起码得遮掩一下,在自己这朝廷之人过来时,直接就摆在明面上,这事情做得有太糙了!   陈错却笑了笑,道:“江少卿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道长这是明知故问了,”江溢叹了口气,指着陈峦,“这位可是南康王府的世子,你将他虏来此处,是找了个大麻烦。”   陈错就笑道:“我刚把人带过来,就有你们这一伙人火急火燎的跑过来,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敢当街杀人,自诩为秦舞阳之流。他一个郡王世子,不以家国之事为志,却用个刺客之流来自诩,还是个失败的刺客,你说这平日里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   说到这里,陈错微微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盛了几分:“不错,在这人世间,教育可不是小事,往小了说,是一个人涵养、学识的基础来源,往大了说,甚至能塑造一个王朝、一个族群的精神面貌……”   说着说着,他心有感悟,竟是沉思起来。   当真是个怪人!   江溢这心里忍不住嘀咕着,但自然不会说出来,他接待佛道异人这么久了,见过的怪人也不止这一个,倒也不以为意。   于是,他直接就道:“南康世子杀人的事,我等已经知晓,道长路见不平,出手惩戒,也是一番好意,但此处到底不是化外之地,乃是大陈的首都,他作奸犯科,自有陈律惩戒!”   陈错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道:“此子年岁不大,却已滋生肆意妄为的念头,这都是平日纵容所致,宛如脱缰野马,想要约束,非重药不可,不然难免如他父亲那般,这就是取祸之道,我既然碰到了,当然不能不管。”   江溢听得心中一动,从这话中品味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来。   “这个话,我怎么听着,这道人像是和陈峦有着什么渊源一样,难道是陈方泰在南方结识之人?又或者,和临汝县侯有关联?”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张举忍不住开口了:“这位道长,南康世子乃王府独苗,阖府上下,对他都爱护备至,就连皇室都宠爱有加,你将他带到这里,是取祸之道!”   江溢一听,暗道不妙,知道张举这是关心则乱。   陈错瞥了张举一眼,摇头道:“他是不是宝贝疙瘩,与我何干?”   张举不顾江溢的眼色,继续道:“他还是太华山扶摇道长的血亲侄子!你既是修道之人,理应知晓这个名号!”   陈错乐了,但也不打算多说了,就道:“行了,这些话就不用多言了。”   张举还待再言,却被江溢阻止。   “既然如此,吾等就此告辞。”江溢拱手行礼,叹息道:“道长是有本事的人物,吾等肉身凡胎不入法眼,可惜了,此番对话定下来,道长是与僧道录无缘了,所以接下来再来的,就不是吾等这般人物了,只望道长不要后悔。”   “多谢提醒。”   陈错拱手拜别,等人一走,就抬头对窗外道:“两位听了好一阵子了,该进来了吧。”   “果然有些门道,难怪敢在建康惹事!”   话音落下,窗外隐匿着的人却没有进来,而是转身就走!   陈错抬眼看去,入目的是两道身影——   一个背负长剑的瘦削男子,一个是手拿折扇的白衣公子。   二人身上灵光跳动,一看就是修士。   “两个道基修士。”陈错伸手一抓,斑斓光影闪过,两人就落到了房中。   “你想做什么!”   瘦削男子一挥手,长剑自行出鞘,被他抓在手中,剑光涨缩不定,寒气四溢!   “嗯?你这剑气有几分熟悉,”陈错看着剑光,还是一抓,那长剑倏的震颤,而后震开了瘦削男子的虎口,直接飞到了陈错手中,“和剑宗的剑气有几分相似,你和剑宗是什么关系?”   瘦削男子面露骇然,那可是他性命交修的飞剑,自剑丸时日日锤炼,说是身体的一部分也不为过,结果对方一抬手,便失了联系,自身还不见损伤,实在是匪夷所思,哪里还顾得上回答。   倒是那白衣公子收起折扇,拱手道:“启禀前辈,我这同僚乃是岭南剑派出身,不过天下剑修出于蜀中,算起来和剑宗都有关联。”   “原来如此,这就是宗门传承开枝散叶之相,宗门功法就像学派学说一样,一旦流传开来,就会渐有变化。”陈错又看向白衣公子,“你呢?和造化道什么关系?”   白衣男子顿时大惊,他可不曾出手,居然还被一眼看破来历?   “在下……”犹豫了一下,白衣公子最后如实禀报,“在下名为白修,修得是家传法门,祖上曾有幸听闻过一位造化道宗师教诲。”   “这就对了。”陈错点点头,“讲学点化,传承中的一鳞半爪流传下去,在演化中慢慢补全,于是似是而非……”   白修见此情景,试着道:“道长,吾等乃是大陈供奉楼出身,此番奉命过来,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将南康世子放过。”   陈错闻言,笑道:“你觉得是我在劫持他?”   白修二人一怔,面面相觑,心想若不是你劫持他,难不成是他自己跑到这里来的不成?   “你等只看到了他的人被我定在这里,却没有瞧见,他的心却早已被旁人劫持多年,若真个放他离去,让他继续被人骄纵,可就误人子弟了!”陈错也不管对面两人听懂没有,直接走到窗边,对外面道:“这位大师,我说的对也不对?”   “施主说的话,贫僧听不懂!”   福临楼周围的街道已被清空,但远处还有不少人站在屋顶、街边,朝着这边张望,其中不乏伸手不乏的武道好手。   楼前站着几人,为首的正是赤着上身的武僧首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陈错,用肯定的语气道:“贫僧此来,也不是听你的歪理邪说的,而是来降魔的!”   随着他一句话说出,就有佛光汇聚过来,霎时间整个人正气凛然!   “邪魔?”陈错摇头失笑,“这一来,就扣帽子。”   武僧冷笑一声,道:“你等造化妖道,都是作恶多端,今日你挟持了王世子,许多人都见了,但实际上,还有许多武功百姓,一样都被你劫持,要用来祭炼邪功!若是放任不管,整个建康都要沦为人间炼狱!众生既苦,贫僧法万当渡之!”   这话铿锵有力,宛如洪钟,传遍大半城池!   霎时间,许多百姓惊恐起来。   就连青溪两岸的勋贵也是面色陡变。   僧人又顺着佛光出言,斥道:“你可要辩解!”   顿时,佛光越发汹涌,继续落下,令这法万僧的气势急速攀升,浓烈的光辉从他合十的双掌中绽放出来,充斥四周,带来沉重压力!   嘎吱!   福临楼的屋舍震颤这,似乎就要崩塌!   “这是要让我剖腹证粉?”陈错哈哈一笑,指着僧人,“我是不是邪魔,吃了几碗粉,你若真想知道,倒也简单……”   他猛然收敛笑容,森然道:“只待挖了你眼睛,送入肚子里,让你自己去辨认吧!”说吧,他还是一把抓出!   轰隆!   整个楼阁震荡起来。   “唉,果然引来了佛门!”   另一边,苏定叹息着,关好门窗,拿出符纸,划破手指,做法通报,将这摊子事禀报上去,最后更写道——   “这聂峥嵘仗着神通,已经称得上是肆无忌惮了,刚入城中,就招惹了陈室宗亲,再发展下去,不知会有多大事端!”   他的话,化作一张符纸,直接飞了出去,半晌都无声息。   正当苏定打算离去之时,房间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跟着一名带着斗笠的纤细身影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长衫,衣成黑色。   “你是?”苏定眯起眼睛,正要询问。   但那人一扬手,指着苏定。   嗡!   苏定心神震颤,全身僵硬,任凭如何挣扎,都南异动弹分毫!   他不由大骇,不过这惊恐马上就变成了诧异——   这苏定被损伤的根基,连同被封镇的修为,竟然都在迅速恢复,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尽复旧观,甚至还有一点精进。   “我的修为……怎的?”   旋即,一个娇媚的声音从斗笠下面传出:“不破不立,你这次破立循环,等于是锤炼了一番,有一点精进,算是正常的。”   “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此来……”苏定抬头打量,可惜那人的面容被黑纱遮挡,看不清楚。   那人轻笑一声,道:“你方才不正给涂山氏传讯么?”   苏定一愣,忽然就明白过来,身子一抖,直接跪倒在地,将额头贴到了地上,颤声道:“见过尊者!”   “我不是你口中的尊者,不过这般叫我,也不算错。”那人一挥手,绿光笼罩整个房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且记好。”   苏定连连点头。   “等会那聂峥嵘落败之后,我会借力与你,你去将他救下来,他骤得奇力,难免年少轻狂,正好投石问路,看佛门的反应,只是如此棋子,用了一次便废去,难免可惜,因此要留下。”   “弟子斗胆……”苏定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道:“聂峥嵘已是长生有术,何以尊者料定他会落败?”说完,他赶紧又道:“弟子自是知道尊者算无遗策,只是不知,那佛门为何这般强势?能轻易击败长生?甚至……还要有人搭救!”   那人笑道:“这南朝,已近乎落入了佛门之手,你说他们强势不强势?”   “落入了佛门之手?这怎么可能?”苏定一惊,等话一出口,又赶紧称罪,“尊者恕罪!”   “无妨,你且问。”   苏定犹豫了一下,说道:“南朝一直安宁,几年前,修真道还曾在建康召了几名弟子,这佛门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掌控南朝?”   “掌控分为很多种,”那人再次发出轻笑,“凡俗帝王掌控官僚的升迁和惩戒,和官吏一同治理凡人;神祇掌控着香火,受制于凡人的愿望与欲望;大儒掌控品评与舆论,解释典籍以正名位……”   苏定越发好奇,就问:“那佛门……又是掌控了什么?”   那人就道:“佛门想掌控的是过去,要扭曲过往。”   说着说着,她嗤笑一声,道:“说到底,佛门能坐大,三分靠他们自己,还有七分,是靠着中土各家!”   苏定大着胆子请教。   那人也不拒绝,冷笑道:“玉虚门人压着造化道千多年,本来占着偌大优势,却被人蒙蔽,信什么各司其职之说,结果是白白浪费了千年时光,现在有人想起来补救,已是晚了!”   轰隆!   外面,忽然传来巨响,整个屋子即将崩解。   苏定面露担忧之色。   但带着斗笠的黑衣人一挥手,周遭立刻恢复如初,她跟着就道:“佛门张扬行事以为掩护,结交各国权贵,用佛经解释经典、阐述道理,对年青一代的士族更是渗透不休,润物无声,让他们崇佛、礼佛,慢慢化作风尚,很多人不再崇拜先秦诸贤,转而去拜起天竺的胡神……”   “此乃崇胡媚外之策!”苏定明白过来,“长此以往,未来的权贵都以礼佛为容,言谈举止不再引经据典,而要以引佛经为风尚,为人处世皆以沙门之法为准绳,虽与过往之人血脉虽同,但其心异也,可称异族!”   他虽是出身造化道,明白此中深意后,也不免有几分惊悚之感。   那人用娇媚之声叹道:“中土各家彼此敌对,相互制约,有时甚至引佛门为外援助力,加上这佛门本是汉时外来,初时谦卑,用诸子之言来注解佛经,让人都轻视了,连造化道都疏忽了,现在晚了,尾大不掉。”   轰轰轰!   忽然,外面爆声炸裂。   苏定当即一抖,就问:“聂峥嵘若真个抵挡不住,弟子何时出手为好?”   “不要急,”那人便道:“法万僧是将香火道、武道都祭炼到了长生之境的人物,又有佛光加持,便是我要动手,也得耗费一点功夫,你既是借力,总要选在最后关头,如此也能让聂峥嵘得个教训,压一压气焰,日后才好驯化。”   “原来如此,聂峥嵘终究只是个棋子,还是要敲打敲打的……”苏定正在感慨,却冷不防的听到外面一声怒吼!   “贫僧恨啊!一时不察,竟被尔瞒天过海!你这是骗了天下人啊!陈——”   轰!   这带着斗笠之人愣在原地。   那声音中充满着愤怒与不甘,更带着一点惊惧,可惜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跟着一声暴响,佛光如浪,席卷了整个建康城! 第四百零七章 掌中河山断长生!   “这是怎么了?”   模模糊糊中,陈峦缓缓睁开眼睛,旋即就感到地面震颤。   边上,白衣公子白修与其同僚,正一脸惊骇的看着窗外。   “白君,是你!”   陈峦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为南康世子,加上家中出了修士的关系,对供奉楼并不陌生,时常会被保护,这白修正是个老熟人。   因此,在认出来的瞬间,陈峦就明白缘故,不由咧嘴而笑:“是供奉楼派你们来救我的吧!”   但说完,见二人还是一脸骇然的看着窗外,宛如两个泥塑。   “看什么呢……”   疑惑中,陈峦顺着两人目光看过去,旋即就瞪大了眼睛!   轰!   一道道佛光在武僧法万的肉身中穿梭,宛如长绫缠绕!   话落,他浑身浑身筋肉膨胀,周身有阵阵梵音缠绕,金焰覆体,宛如怒目金刚、降世明王!   其勇猛之姿,循着佛光,落入这城中万人心中,点燃一点佛性,又反馈回来!   轰轰轰!   于是,这法万的身躯的竟膨胀几分,肃穆、宏达、神圣的气息散落出来,一掌落下,砸向陈错!   “诸法无我!”   霎时间,整座路,连同这条街道都渐渐透明,像是要被彻底精华,抹去存在痕迹!   陈峦下意识的双手合十,面露虔诚……   “好一个大涅槃·圣品行,你这是北宗佛法!”   陈错哈哈一笑,同样一掌拍出,五指如山岭,掌纹似合川,转眼就将那淮地江山在掌中凝聚,直接砸了下来!   斑斓如霞,在陈错身后凝聚,勾勒山川,随之落下!   轰隆!   见的这般情景,法万一愣,旋即明白几分!   “你是……”   可他的诸法无我再是强横,又如何承受山川之重?   轰轰轰!   那佛光登时节节炸裂!   “啊啊啊!”   法万惨叫一声,最后关头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满汉不甘的话来——   “贫僧恨啊!一时不察,竟被尔瞒天过海!你这是骗了天下人啊!陈——”   话音落下,肉身崩裂!   顿时,佛光染血,漫天飞舞,山川如霞,四散迸射!   “不好!噗!”   屋内的白修二人眼中倒映佛光、霞光,浑身处处炸裂,各自一口鲜血喷出,已然是气息萎靡,跌倒在地上,一身修为已是去了个七七八八,随即相顾骇然。   瘦削男子哀嚎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神通!只是看了一眼,咱们这一身的修为,就近乎毁了!”   白修脸色变幻,同样模样凄惨,但嘴里却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在家传的典藏上,似乎见过相应的描述……”   轰隆!   不等二人的思路重新通畅,强烈的佛光已是从窗外涌入进来,其中蕴含着的,是浓烈的禅机!   青黄赤白等诸色光影在他们心头一闪,二人便觉得自己的毛、发、爪、齿之中满是不净垢秽,继而心中满是厌恶与嫌弃,随着佛光渗入体内,竟渐渐失却了自我……   慢慢的,一股痛恨和不甘之念在心头滋生,勾勒出一道身影——   赫然就是“聂峥嵘”!   恨恨恨恨恨!   仇恨入脑入心,两个修为大损的修士,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眼中逐渐赤红,看着不远处那道缓缓走来的身影,便要出手攻伐!   结果,陈错一招手,渗入他们体内的佛光立刻倒卷而归,落入了陈错的大袖之内!   两个修士霎时间心神一清,然后大汗淋漓,赫然发现,方才被佛光侵染,杂念丛生,竟不知不觉中刺激元气,不过片刻时间,这体内的精元气血就被消耗了一半,此刻元气亏损,身体状态可谓雪上加霜!   但他们却不敢有什么动静,而是一脸敬畏的看着眼前的陈错。   便是这个人,举手投足间,将一位长生僧人生生压制,如今更是生死不知!   “哒哒哒哒哒……”   忽然,密集的轻响从房间一侧传来,赫然是那陈峦的牙齿在打颤,他天生机敏,看着方才窗外异象,已然明白过来缘由——   屋子里这两个供奉楼的修士和自己一样都已是阶下囚,而窗外的佛门高手,大概也是来营救自己的,更是惨败亏输,死无全尸!   这供奉楼的修士,就是一般的权贵家族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一旦出手,比江湖上的顶尖武者还要强上许多!   至于佛门高手,那就更是厉害了,在他们这些二代圈子里,但凡是见过佛门高手出手的,稍微透露一二,便人人追捧,引人惊叹。   这般人物,都不是这个凶徒的对手,自己落到了其人手上,焉能讨得好来?   “你你你……你抓我,到底有什么图谋?你知不知道,佛门的厉害?就算你再厉害,佛门追究起来,一样吃不消!”他见陈错走来,感觉已经截然不同,宛如看着一头洪荒猛兽,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错摇头失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莫将自己想的太重要了,眼下这般局面,可不是给你看的。”他低头朝脚下看去。   .   .   “他看过来了!”   楼下,苏定浑身寒毛炸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两步,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   他的心中,更满是惊恐!   对这聂峥嵘,他现在不光是看不透,甚至是发自内心的畏惧、恐惧!以至于连自身的心念都隐隐混乱,思绪混沌!   毕竟,这可是个连尊者都算错了的人!   一念至此,苏定猛然回过神来,朝那带着斗笠之人看了过去。   “这个聂峥嵘……”那人还在远处,但身上却有一层黑雾慢慢弥漫,将那自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的佛光挡在外面,“真是不简单啊,着实让人意外!”   这不是废话吗!   你刚才大放厥词,什么聂峥嵘必然不敌,让我出手相助云云,现在呢?那武僧的骨灰都给扬了!   苏定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他固然思绪混乱,可到底还存着理智,惊恐一生,赶紧将这念头斩灭!   但旋即,他就感到脸上刺痛,当即惊恐的跪倒在地!   好在戴着斗笠的人,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跟着就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顿时,汹涌澎湃的佛光呼啸而来,即使尽数都被黑雾挡在外面,但只是看着那股势头,便能感到无形压力。   “尊者,这佛光是……”   “要掌握南朝,总要有个媒介,这佛光中蕴含着的香火信念,牵连着江左万家,正是佛门与南朝的联系所在!就像现在占据了淮地的陈方庆一样,随便施展一个神通,都有万民加持!”   苏定顿时大惊失色,不由道:“那法万僧既有万民加持,竟还不是聂峥嵘的对手?呼吸间的功夫便败亡,那聂峥嵘到底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分人的。”那人意有所指,“法万僧虽长生有道,但不过一武夫,为人驱策,替人行凶之辈,佛法都未必精深,哪里能掌管这等佛光,如今自他爆发,不过是旁人加持其身罢了……”   顿了顿,她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本该是有人察觉到情况不妙,有心要借力于他……”   “也有人要借力给他!?”   苏定这一下更惊了!   毕竟眼前这位尊者,先前就说要借力给自己,而尊者是什么人物?在圣门中,可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如苏定这般长老,过去都未曾一睹真容!   这样的人物,借力施展,自是非同小可!   一样的,那武僧法万身兼两道,虽然一道残缺,但到底都是长生的底子,能给这等人物借力的,就算不如自家尊者,想来也得比长生,甚至归真要强。   “这样的人借力给他,都摆在聂峥嵘手里了?”   他正想着,结果就听那人继续道:“……那借给法万的力,该是还未来得及施展,就速败于聂峥嵘了,由此也能看出,这聂峥嵘是何等的果断、干脆!”   “原来如此。”苏定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么一听,聂峥嵘的手段依旧惊人,却多少是能够理解的了,旋即他想起一事,“不过,法万在最后关头,忽然喊了一声‘陈’,不知何意。”   旋即明白过来。   “他身在陈国,该是有什么狠话想要说吧。”苏定看着面前那人,“武僧虽是僧,但吃净肉、熬气血,好勇斗狠是免不了的。”见其人没有回应,终究是问出来:“眼下,可要去相助聂峥嵘?”   那人笑了笑,道:“聂峥嵘的底子,还得看一看,何况佛门失一长生,损了佛光,坠了名声,至此关头,肯定不能忍气吞声,你可有自信,能承受佛门怒火?”   “弟子……”苏定又松了口气,“不能。”   说完,他也忍不住朝着窗外看去,入目的是汹涌澎湃的佛光,宛如海啸一般,一浪一浪的朝着建康城各处喷涌而去!   这座福临楼,赫然成为了佛光的中心!   忽的,那窗边的人又朝他一指。   苏定眼中当即闪烁精芒,隐约间,他竟看到了,这建康城中,下达贩夫走卒,上到达官贵人,人人的额头上,皆有一点佛纹浮现,心头生出狂热念头,求来生,求涅槃!   “这法万虽败,但他之前的那些话,混合佛光,传递各处,更是激起了这城中人的佛性,他们都在求佛!难怪尊者会说,这佛门掌控了南朝!”   那戴着斗笠的人却道:“佛门,当前是退不得,也不能退,一退,有些人就要清醒了!”   .   .   城南的长干寺中,佛光越发浓烈,更有一道有如长河,直接朝着城中落下,但中道溃散,与城中汹涌的佛光融为一体。   高台上的老僧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其人身上,阵阵佛光汹涌,与那城中佛光呼应,无数人心佛性聚集过来,被老僧我再手中。   他沉思片刻。   “一个造化道的小辈,若无人在背后支持,断然做不到这等地步,看来造化道幕后的人,已经忍不住要走上前台了,但这也是一次机会,可以借机让那陈朝皇帝诡异!这皇帝因有龙气护持,有陈霸先庇护,因此佛性不深,若他也如梁武帝萧衍一般,以佛门如今的积累,要将南天大地化作地上佛国,不过手到擒来。”   说话间,这僧人扬袖招手。   “法万肉身崩毁,这是他的劫数,得先将真灵招引回来,正好送去轮回,佛门要奠定万世基业,终究是少不了这一步。”   念头落下,老僧静静等待。   但……   .   .   “还没回来?”   皇宫中,陈顼坐于御书房,眉头紧锁。   这时,又有官宦过来禀报,说是南康王老夫人在宫外求见。   陈迅顿时头疼。   “朕已经命供奉楼的人去处置,为了以防万一,更是让人去请了佛门高手坐镇,回去告诉老夫人,说朕绝对不会放任凶徒,在大陈的国都为所欲为!”   说着,他烦躁的摆摆手,让人出去应付。   毕竟他的本意,是将这新来的一行道人招揽过来,却没想到,这伙人如今成了混乱之源,鸿胪寺的接触还没有结果,南康王的世子就被这伙人给绑了去!   麻烦随之而来。   毕竟,那是南康王府的世子,除了宗室的影响之外,还牵扯着一个人!   一个整个大陈朝廷虽然避而不谈,但其实影响力早已渗透到方方面面的“人”!   “方庆走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少年,又没有官职,不知为何,就在官场上留下来一个梦中仙的称呼,如今这秉政的重臣中,就有几个,不崇佛,而崇梦中仙,这几人虽说看不惯方泰,但若是知道方庆的侄儿被神通修士掳走,必然不会干休……”   他正在想着,忽然心头惧震,跟着便生出胸闷之感,不适之下,他正要召唤侍卫,却见两个侍卫慌慌张张进来,拱手道:“陛下,天有异象!”   陈顼一怔,忍着身上不适,走出殿外,便见得漫天佛光弥漫!   见着这般情景,他的眼底深处,居然也有一点佛性升起,鬼使神差的就道:“今有化外方士作乱,供奉楼不能制,当去请佛门高僧相助,拿着朕的令牌,去请高僧!如此,自然万无一失!”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齐齐拱手。   “遵旨!”   很快,快马出宫,直往城南大寺而去!   .   .   “竟未归来?法万的魂魄与真灵,去了何处?他乃觉悟僧,纵然根基差一点,但在佛录上挂了号的,何以招魂不来?”   老僧正想着,前面忽有两僧缓步走来。   这两僧面色红润,脚步沉稳,看着如同常人,其实已是返璞归真,正是随老僧一同南下的两位归真僧人!   到了高台跟前,两僧停下脚步,一人就道:“法主,陈朝皇帝送了令牌过来,让我沙门出面降魔,那法万到底是长生觉悟,他既折损,说明出手之人不好对付,不若就按让那个吾等归真出面,将之擒拿过来,好生审问吧。”   老僧沉吟片刻,摇摇头,站起身来。   “那人背后有人,所以才能得胜,并非侥幸,这里面的水很深,你等过去了,恐怕也难有建树,一个不小心,反而要着道。何况,刚去了一个长生,再送去归真,这是添油加火,眼下咱们佛门没有这个时间浪费,还是贫僧亲自出马吧,此番动静不小,有心人该是注意到了,正好震慑一下窥伺之人,省得宵小以为我佛门无人!” 第四百零八章 树佛   听得老僧之言,对面两位僧人都是一愣,但旋即便点头称是。   “谨遵法主之意!”   老僧轻轻点头,紧接着就站起身来。   霎时间,一层一层的佛陀虚影从他的身上剥离开来,然后一个个凌空踏步,盘坐空中,一朵朵金莲在这诸多佛陀的虚影下绽放。   这些佛陀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尽管身体轮廓和面庞依旧模糊,但已能大体判断出不同的气质,有的慈悲,有的悲悯,有的漠然,有的凄苦……   回头看了看这些佛陀之影,老僧叹息道:“中土佛陀之基已然初具雏形,但好些还不够清晰,还是要继续编撰经典,传诵佛名,才好真正树佛于此,塑造地上佛国!只可惜,便是老衲在这里坐镇,也仅仅只能凝聚七佛之影……”   对面两僧对视一眼,而后还是之前那个开口的道:“这南朝虽说是与北方对峙,但如今蜀地为周国所占,再往南边则都是未开化之人,所以这南国的人口,比之北方是大有不如的,多集中在江左之地,能描绘出七佛身影,已然不易。”   “是这个道理。”老僧点点头,走下高台,“老衲去去便归,不会耽搁太久,在这期间,就由你们二人,先在此处镇着,维持大阵运转!”   两名归真僧人点头称是,目送着老僧一步步离去。   这老僧虽然模样老态龙钟,但脚步平稳,他不急不缓的来到了前院大殿,见到了奉命而来的朝廷使者。   那使者一见老僧,先是一愣,满脸的惊讶之色,随即快步走来,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昙询大师。”   随即,他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师此来,莫非是要安排人手?”   “不用安排人手,”昙询老僧微微睁眼,“城中既有邪魔作祟,陛下又命你过来,我佛门自当全力以赴。”   “大师居然要亲自出手!”那使者吓了一跳,赶紧道:‘这……这等事,怎能劳烦大师出手?您此番南来,可是来传佛法妙言的,这降魔辟魔的事,怎能……’   “陛下诚心,老衲自然也要报之以诚!”   “那请大师稍待,下官这就回去禀报皇上……”   “不用这么麻烦,”老僧直接打断对方,抬起了枯瘦的老手,“只需要将陛下的谕令交给老衲,那便行了。”   说完,他见那传讯之人还在犹豫,就道:“邪魔在侧,扰乱世间,是不能等的。”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有一股奇异韵味。   那官员听罢,眼神一阵迷离,然后迷迷糊糊之间,就将一块橙黄色的令牌递了过去。   这令牌上花纹复杂,似是黄铜所铸。   这老僧拿着,手指微微用力,佛光侵染令牌。   轰隆!   天上忽然一阵雷霆闪过,居然劈散了不少紫气!   老僧点头微笑,大袖一挥,身形竟已消弭!   待得这人一走,那传讯官员猛然回过神来,又快马加鞭的离去。   .   .   另一边。   那在整座城池上空沸腾的佛光,渐渐有了消弭的迹象,但城中并未安宁。   在安排了人去请佛门高手之后,陈顼并没有闲着,又是一番命令下达,调动着建康兵马,将福临楼前前后后的街道清空、围住。   这下子,莫说是寻常的百姓,就连那些个飞檐走壁的武林中人,都被拦住,难以接近。   不过,也无需刻意驱赶,在法万僧肉身崩裂之后,看着那扑面而来的汹涌佛光,在场之人个个惊恐,大部分已然转身奔逃,如今兵卒一来,手中的兵刃这么一亮,寒光闪烁之间,余下的也都明智离去了。   只是,不管是之前被吓走的,还是后面才走的,乃至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卒,脸上都带着一股怒火与痛恨。   痛恨那个伤佛之人!   “世人皆苦,佛家慈悲,如同指路明灯,那人竟损高僧性命,必是邪魔无疑!真是可恶!”   “不错!我等虽未见过那位法万大师,也不认识他,更不曾听闻这位大师,但大师既是佛门出身,肯定是洁身自好、慈悲为怀、宽厚仁义,不会像那些习武之人好勇斗狠,这样的好人,居然命丧宵小之手!实在是令人心痛!”   “我恨啊!我恨自己本领不济,不然我一定要为大师报仇!将那邪魔斩于马下!”   ……   议论声,在兵卒之间传播着,那股痛恨、愤怒的情绪,亦逐渐凝结起来。   “好浓烈的念头!”   屋顶上,陆受一盘坐着,将长剑横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福临楼,耳朵却搜捕着八方之声,自是将周围之人的话语,尽收耳底。   于是,他忍不住道:“沙门威望何时到了如此地步?听着这些兵卒的话,对佛门的憧憬和尊敬,犹胜于对陛下之念!”   “这有什么奇怪的!”边上,玉芳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佛法精妙,佛家之宏愿,更是经世济民的良方,能安人心,能定天下,谁人不敬?”   “嗯?”陆受一一听这话,心头就是一跳,他看着玉芳那张美艳的面孔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不由诧异道,“先前我与你从淮地归来,沿途见了那些个寺庙,你还曾抱怨,说沙门太多了点,怎的……”   玉芳面露惭色,道:“当时对佛门圣道不甚了解,而今突然就悟了。”   “突然……悟了?”   看着玉芳那忽然间显得有些高洁的面容,陆受一却是毛骨悚然。正好这时候,有两名第一境的修士过来请示二人,要如何布局,所以他顺势就结束了话题,转而吩咐起来:“让咱们的人分散开来,只管在边上警戒,长生之境层次的争斗,不是吾等能掺和进去的,咱们的任务,便是掌握战场情况,及时上报!”   玉芳却道:“这人杀害高僧,罪大恶极,必然引出佛门高手,如此是十死无生之局,咱们只要在旁边看着便是!”   陆受一听着这话,叹了口气,还是道:“佛家与人争斗,咱们作壁上观即可,莫要提前带入立场,虽说南康世子在那人手中,但从现在的消息来看,那人并无加害之意,若情况不妙,还可……”   他话未说完,忽然心头一震,接着心底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触!   寂静!   四方,猛然间就一片寂静!   玉芳等人面露崇敬,竟是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   陆受一见状,心中一凛,再朝着四周张望。   却见周遭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淡淡的金色雾气。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老态龙钟的僧人,竟是踏雾而来!   霎时间,这老僧的身影刻印在陆受一的心中,然后急速扩张,转眼之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陆受一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双手缓缓合十,和玉芳等人一样,眼中露出了憧憬之色。   轰!   忽然,天上云气炸裂,一道紫气宛如流星一般坠下,直指着老僧!   老僧微微摇头。   “陛下乃是过往之人,日后也要皈依的,何必执着呢?”   说完,他抬手朝上面一指!   轰隆!   刹那间,建康万民同心,佛性聚集,化作一尊佛陀,将那虚幻袈裟一展,化作屏障,将整个福临楼都给遮盖起来! 第四百零九章 见佛成一页   当!   碰撞声中,紫气被虚幻袈裟直接挡住。   紫气散去,露出了陈霸先的身影,这位开国之君脸色铁青,感受着满城的民意香火,在佛性的扭曲和诱拐下,都在朝着这尊虚幻佛陀汇聚。   “僭越之意,已是不加掩饰了!”   “阿弥陀佛,”老僧摇摇头,“人人皆有佛性,此乃天性,不受王权制约。”   “当真是巧舌如簧!佛门窃取民心,所图甚大!”   陈霸先浑身紫气涌动,冲击着衣衫,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心中的焦急和担忧,却是撕破了这股威严。   毕竟,他原本投身神道,甚至愿意被加诸诸多限制,为的就是护卫南朝陈,结果现在空有一身法力神通,却难以动用,处处皆受压制,现在更是被人利用陈朝的民意,给生生挡在外面!   不过,到底是开国建制的人物,能屈能伸,所以在一番呵斥之后,陈霸先忽的话锋一转,道:“这也就罢了,你这等人物、修为,对一个小辈何以出手?不怕落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头?”   老僧面露疑惑,但跟着又摇了摇头:“众生平等,未有不同。”   说完,这老僧不再理会陈霸先,一步迈出,到了那福临楼的跟前,目光一扫,摇了摇头。   “杀自心中起,万法皆惘然,施主,你已走上邪路!”   轰隆!   话音落下,就见这福临楼的诸多楼层竟然个个分开,宛如独立一样,其中一层更是层层解体,露出了其中的陈错、陈峦、白修和等人。   那白修和另外一人是一脸惊骇,而陈峦则是满脸兴奋,甚至面庞都因此而憋得通红。   “佛家高僧!这等神通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这必是来救我的!”陈峦说到这里,还不忘对陈错说一句,“你可知,自己摊上事了!”   陈错并不理他,而是眯着眼睛,看着那名老僧。   蓦地,他的额头上,竖目睁开,蒙蒙光影中,骸骨天上目的投影充斥其中,顿时视野大变,对面老和尚的身影竟是消弭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纠缠变化的佛光,隐隐勾勒出一片扭曲景象,似是城郭山脉……   “桃源……世外……”   陈错神色平静。   .   .   “世外!?尊者,您说这僧人,是世外之境?”   楼下的房间中,苏定双腿一软,差点跌倒,然后一脸惊骇的看向那戴斗笠之人。   “不错,这昙询师承僧稠,得小乘禅法,乃是北方佛宗的顶尖人物,原本与另外一名世外僧人同镇北方,没想到他居然南下了!”   说着说着,那人沉默起来,目光盯着窗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缥缈起来。   看着这一幕,苏定慌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忽然意识到,既然身边这位能一眼就看破来者身份,再加上这份镇定,其修为境界又该是什么层次?   随即,他又骤然想起,这位尊者可是将聂峥嵘当做棋子用的,已然拼掉了一个长生僧,还觉得不够,现在果然引出了更大的鱼!   如此看来,一切都在眼前这位的计划中!   苏定暗自思量着,越发镇定下来。   他却不知,那戴斗笠之人的心里,却是另有思量。   “先前只是一个长生境,结果直接引出了世外境,有些超出预料了,若是一个不好,连我都要被牵连其中,那就不得不解开封镇了……”   正在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她抬起头来,见着那已然被分解开来的楼层中,“聂峥嵘”面对世外之威,竟是不闪不避,一步步凌空踏出!   “你又要如何应对?能够支撑多久?我等,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   .   “便是你杀了法万?”   老僧看着陈错,身上佛光越发浓烈,不断地朝陈错侵袭过去,似乎要用佛光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   哗!   陈错一挥手,直接撕裂了层层佛光!   “大师,听你的意思,该是过来报仇的,结果所作所为,却好像是来招安的。”   说着,他一呼一吸,那身前的佛光便溃散开来,其中最为精纯的几道,甚至还被他在口鼻之间提炼、凝聚,慢慢化作自身的法力!   他的金莲化身本就是以佛家法为基础凝聚,如今虽有诸多演变、改善,但并未舍弃佛光,对这些佛家手法自然不会陌生。   “老衲不是过来报仇的,而是来救你的,我佛慈悲,可以以身饲鹰,老衲又哪里会因此责怪施主,毕竟施主身在苦海而不自知,可怜可悲可惜……”   老僧摇头叹息,看着陈错的目光中,有着怜悯,有着惋惜,有着可惜,有着可怜,更有着怒其不争之意!   反思种种,皆显化为念头,伴随着一句话语,朝着陈错侵袭——   “你有佛性、有佛缘、有佛根,本该是为佛门前驱,但眼下本心因贪欲而膨胀,念头因力量而迷惘,不仅被杀戮蒙蔽了眼睛,更是一念蒙尘,在这里阻挡大势。”   “你的大势,就是给这些人灌输念头?”陈错摇了摇头,那侵袭而来的念头半点难以入侵,“你这可是洗脑,将自己的意念覆盖在他人心头,把别人变成傀儡、工具,实乃邪恶!不对,说不定连你的念头,都不是自己的,是在境界不高的时候,被其他人给扭曲、灌输、覆盖的!”   “施主就不要试图扰乱老衲之心了,众生信佛,乃是觉悟,哪里有错?也罢,施主既被神通力量蒙蔽了心智,单薄的言语自是无法将你唤醒,那老衲便先降服了你,再与你说道理!”   说着说着,他的双手缓缓合十。   “贪狂心作,当知是业!老衲既来,当让尔见佛!明知觉悟!”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虚幻的佛陀同样双手合十!   霎时间,满城之人心灵震颤,感到智慧通达,诸经文自心底蔓延而出,竟是不由自主的出口吟唱——   “我今得见佛,所得三业善,愿以此功德,回向无上道!”   便是附近的诸多供奉楼之人,这时都不受控制,同样合十吟唱,那陆受一的脸上又露出了纠结之色,却也控制不住自身,一样开口出言!   随着这话音传出,整个建康城震颤着,沉淀在土地中的历史,都随着人心归属,而渐渐升腾起来。   老僧身上虚影阵阵,仿佛有时光冲刷,过去的历史片段,像是一片片书页,叠在他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抓住其中一页,一把撕下来,就朝陈错扔了过去。   “世人多烦忧,皆因三业扰,今日便让你体会三业之恶,也好弃恶向善!”   这一撕一扔之间,恣意、随意、潇洒,仿佛整个天下,都在这僧人的鼓掌之中!   眼看着那一页就要扩展开来,有诸多景象显化,演绎人间,内蕴身业、口业、意业之玄妙,伴随着满城的梵音,要贯脑而入陈错之心,令他沉溺其中!   “得三业之灾,方可洗涤心灵,须知……”老僧正说着,忽的戛然而止。   对面,陈错一抬手,直接将那一页给拿在了手里,轻飘飘的,举重若轻。   顿时,老僧的眼睛彻底睁开。   屋子里,那戴斗笠之人则是一抖。 第四百一十章 三生四魔十方佛!   “怎会如此?”   戴斗笠之人看着这窗外的一幕,身上当即黑雾沸腾,像是念头难以约束了一般!   近在咫尺的苏定被这黑雾余波影响,好不容易恢复的根基,竟又有损伤!   可他见着内外情景,也只能强忍着不出声,再看向窗外那隐隐与世外僧人分庭抗衡的聂峥嵘,思绪彻底的混乱了。   “佛门的手段,确实是厉害,以人心为引,撬动江山社稷的历史沉淀,进而凝结成一页页的人间之境,我怎的就没有想到这等法门,受教了,这就学!”   陈错扫了手中书页几眼,随即一笑,手中斑斓闪烁,万毒珠显化出来,将那人间毒念引出,直接灌注进去!   霎时间,这书页上的蒙蒙金光,就开始被斑斓色彩替代。   “妄念啊,这人间现象,岂是你能篡夺的?”   老僧原本一脸惊讶,但见得此等情景,又露出笑容,双手合十,低声吟唱起来。   顿时,被陈错握在手中的一页景象里,便有种种杀念、邪念、盗念、淫念、惰念迸射出来,要沾染陈错之身,令他沉溺身业!   但陈错神色不变,手上光影一变,就有两点星光闪现,然后化作紫色星辰与五铢钱,因循利导。   “以权制约,以利诱导!”   霎时间,汹涌的身业之景,竟被压制、驯化下来,沾染了斑斓毒念,有斑斓之色顺着身业之意,在陈错身前凝聚出一团模糊的轮廓,似乎酝酿着什么。   更有源源不断的佛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不断将之壮大!   连带着老僧身边的其他一页页景象,也像是受到了牵引,要汇聚过去!   那老僧见势不对,那吟唱之言骤然一变!   转眼之间,一页景象中又有变化,各种污言秽语从中冲击出来,扰人心,乱人念,要让陈错心绪错乱,因言而畏,因言而行,因言而迷!   口业之障!   陈错哈哈一笑,道:“到底是高僧啊,便是凝聚过往的脏话污言,要塑造人言可畏之局,也就是这么个程度,我来给你整点活,让你见识见识,键来!”   话落,一点额头,那竖目之中,森罗万念汹涌而出,勾勒出一道道身影,其中好些个,一只手拿着宛如算盘一样的矩形之物,另一只手在上面指指点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后无数的言语便蜂拥而出!   “好家伙,你佛门就这个能耐?这佛门之缺陷,更有这么一百零八条,且听我说”   “你这佛门,翻来覆去的就这么一点东西,没事就来几遍,有没有创意啊?”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不喜欢佛门吧?不会吧?不会吧?”   “大过年的,都不容易,给个面子吧,在这整什么”   “唉,听说这南北两家佛门,都是藏污纳垢,懂得都懂,多的我也不说了,想要知道”   霎时间,直接人身攻击的、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的更有甚者,有面方之人一手拿着五铢钱,一手执笔,转眼之间,一篇篇文章出炉,竟是无中生有的,将佛门诸事都给贬低了一遍!   言语如刀!   陈错一挥手,这诸多言语化作斑斓波纹,铺天盖地的散发开来,不光将那口业的诸多景象直接冲散,更是直接冲入那一页景象中,顺着联系,逆流而上,借着遍布各处的佛光,向着满城信徒的心中坠落过去!   瞬间,那一个个虔诚诵念之人都是胸中一闷,感到无比的愤怒和烦躁,偏偏又无从发泄,于是心头的佛性都动摇起来,心中的虔诚被一股焦躁的情绪冲击着,渐渐有了松动!   如那陆受一,原本便有挣扎之念,这会被众多言语冲击了心灵之后,终于抓住了机会,一下子挣脱出来,跟着便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老僧叹了口气。   “这些话,正好证明了口业之重,更是你意识被蒙蔽的证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说话间,这和尚一手礼佛,一手伸出。   顿时,漫天斑斓波纹消散,佛光中一道道意念落下,其中的贪嗔痴显化出来,变成三层屋舍,朝陈错落下,要将那福临楼覆盖。   满城佛光汇聚,扭曲了空间,将这一片街道完全定住!   “你便在其中反思,待得领悟佛法精妙,自然能够走出来!”   楼中,苏定见状大惊!   即使不是被直接针对的,但他依旧能感觉到,这三层楼若是落下来了,连同自己在内,整个福临楼都要被镇在其中!   “这和尚莫非是发现了尊者,想要偷袭?尊者,您看”   “这三层楼,不过是冰山一角!”戴斗笠之人虽然面容被遮住,但所言之话语,却明显的凝重了起来,“这人心是地基,他们要杜撰的人间佛国、地上佛国,已然有了地基!这是要用南国强行塑造佛国,哪怕根基虚浮、国度有缺,也在所不惜,为的,就该是引得世外佛陀降临,绕过那八十一年的制约!”   苏定听得云里雾里,但眼看着三层楼阁近在咫尺,却哪里还绷得住,正要再说,却见外面的陈错一招手,万毒珠飞了上去。   “贪嗔痴,三毒为念,正好用来给我这万毒珠添砖加瓦,当真是感激不尽!”   嗡!   顿时,那三层楼阁竟然与那颗斑斓珠子共鸣起来!   不仅如此,这城中人的心思、佛性,本就被陈错撼动,此刻更是被一股莫名之力推动着,一个个生出念想。   于是,大地震颤,佛光摇曳,那座楼赫然解体为三道毒念,朝万毒珠坠落下去!   霎时间,城中民心动荡,处处佛光杂乱!   “怎会如此?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也能撼动此城?”   老僧眼睛一瞪,注意到不同寻常的地方,但随即就看到,这好不容易搭建的满城佛基,竟是动摇了起来!   “好胆!动摇佛国根基!既然如此,老僧也只能降魔了!可惜了你这一身佛缘!”   说话间,他衣袖一甩,凭空盘坐!   霎时间,这城中的诸多佛光,就像是有了主心骨,有了意志,被这老僧坐镇,直接引动层层变化。   心浮气躁的诸多信徒,被佛光照耀、沐浴其中,重新安宁下来。   层层佛光交缠,与虚幻袈裟相合,原本只是罩着福临楼周边街道的袈裟,这时猛地膨胀起来,瞬息之间就蔓延全城!   瞬间,安平喜乐的感触,在众人心中生出,那堪堪就要离去的陆受一,亦是无处可去,再次被佛光照耀,于是跌落下来,双手合十。   “甘霖酿!”   悬于福临楼之上,被阻挡着难以寸进的陈霸先,瞬间就被生生推出城去,只能遥遥观望城中!   祂看着那一个个百姓,被佛光侵蚀,露出了自在逍遥的表情,怒火大盛!   顿时,雷霆阵阵,紫气翻涌!   “不肖侄子!陈顼,你个糊涂蛋啊!你这是引狼入室,萧衍的前车之鉴你都没有放在心上,这就要被秃驴们给鸠占鹊巢啊!”   开国之君这般怒火冲天,所以哪怕不是直系子嗣,当朝的那位皇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觉的。   毕竟,自从老僧出场之后,城中佛光不绝,异象连绵,想要不知道都难。   更何况,自从那块令牌被送出去,落入老僧手中,这王朝气运的一头,也算是被佛门掐住了,否则这城中的百姓,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就被佛光侵染。   好在皇宫到底是王朝重地,南陈也依旧是南方正统,镇压着国祚气运,又有真龙血脉和王朝紫气的护卫,因此陈顼等人倒是没有被侵染了心智,最多是受到了干扰和影响。   “这派出去探查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看着天上佛光,忽的从一片杂乱,变得井然有序,陈顼忍不住又询问起来,可惜左右之人,皆不能给予回答。   毕竟,这位南朝至尊,前前后后已经派出去几批人手了,却没有任何人回来禀报,就连供奉楼的,只要一出了皇宫,立刻音讯全无!   这般变化,自是让陈顼越发胆战心惊。   “不过是对付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修士,为何会闹出这等动静”   他正想着,却忽的听见,城外万民齐吼,他这皇帝的心底,居然有一团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   “我今所供养,佛法及众僧,愿以此功德,三宝常在世!”   随着这句话被喊出来,城中之人心底,皆有身影浮现,比之那皇帝的,要清晰许多、明确许多!   这赫然是一尊尊佛陀!   容貌虽异,气息相通!   正是众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心头,供养心中佛陀!   随即,一名名佛陀从众人的头顶一跃而出,双手合十,坐于莲台,每一个的身边佛光萦绕,慢慢构成一座座宫殿。   万间宫殿成林,化作虚幻城池!   “地上佛国的雏形!”   福临楼中,苏定见得这一幕,想起“尊者”方才的言语,亡魂皆冒!   “这地上佛国一成,处处皆是佛门桃源,佛门修士近乎随心所欲!若不尽快离去”   戴着斗笠之人摇头道:“晚了。”   她的话音落下,虚幻城市缓缓落下,恐怖的压迫感坠落下来,心中无佛之人皆如高山在肩,步步沉陷。   尤其是陈错,更是浑身嘎吱作响,整个人被一下子压了下去,他眉头一挑,手中凝聚寒芒,心火为刃,劈开威压。   这时。   满城之人又高声吟唱   “我今所当得,种种诸功德,愿以此破坏,众生四种魔。”   霎时间,虚幻城市震颤,四面皆有回响!   魔!魔!魔!魔!   烦恼魔、阴魔、死魔、天魔!   老僧微微一笑,指着陈错道:“尔之所行皆悖逆,尔之所为皆是魔!”   陈错五感轰鸣,心火崩溃,滋生魔念,过往种种有如走马灯一般划过,接着便随着念头,一起崩毁、破灭!   “好个四种魔!”   陈错手捏印诀。   “这是掌握了舆论权柄,给我扣上魔的帽子,然后拉拢信徒来围攻堵截,要孤立制裁,从而破灭!是魔是神一念间,造魔再灭魔!好手段!学到了!”   话落,头上飞出一本薄薄书册,赫然是九歌注解,其中涌出浓烈香火,附着于陈错心头心头的魔念之上,便被他所掌控,慢慢凝聚成一团黑光!   突然。   满城之人又吟   “我遇恶知识,造作三世罪,今于佛前悔,愿后更莫造!”   倏的,陈错竟生天旋地转之感,见得诸多景象,仿佛坠入轮回!   “好个三生之法,可惜找错了人!”   陈错将身一摇,刹那间灰雾飘散。   “三生化圣道!”   灰雾之中,显露三花。   他一挥手,头上三花落下一张口,一口黑光喷出!   三花三生,黑光四魔,尽数融入身前的模糊轮廓中。   隐约间,一朵黑莲若隐若现!   噼啪!   天上,黑光显现,花落雷霆,满是罪孽与堕落的气息!   雷霆一闪,撕裂一片云雾!   众佛殿堂所化的虚幻城池摇晃起来,也生出裂痕!   天上,被排斥出的陈霸先见着,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   “好小子!真争气!正要让那伙秃驴尝尝咱们老陈家的厉害!”   老僧见得这般景象,面露骇然!   “三业、四魔乱不了他,还要为他所用不成?”   此刻,他亦承受着莫大威压,整个人佛光缠绕,心头踌躇。   “这都镇他不住,若是再行驱使神通,就藏不住建康的局面,要被各方探查到了”   忽的,虚幻城池剧烈震颤,显现出一条紫龙身影,在其中挣扎!   “陈氏的王朝气运又有了涨潮的迹象?难道这聂峥嵘,和陈氏有关联?那若是不将他立刻镇压下去,根基动摇,功亏一篑!”   一念至此,老僧顾不得其他,嘴中吟唱,进一步激发佛光,整个人微微颤抖,肉身边缘有了溃散迹象,似乎整个人要融入佛光!   天地之间,回响再起   “愿诸众生等,悉发菩提心,系心常思念,十方一切佛!”   城南寺庙,高台之上,坐镇此间的两名归真僧忽的心头一动,接着猛地睁开眼睛,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七道佛陀之影冲霄而起!!   顿时,风云变幻,气运沸腾!   那虚幻城池倏的膨胀,超出建康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整个天下,皆有感应! 第四百一十一章 掌中佛国八方衍,表里河山黑莲生!   轰隆!   灰暗天空,有三龙飞舞!   一龙高飞,一龙下沉。   那第三条龙,却在空中盘旋,既不高升,也不坠落。   忽然,这头神龙震颤起来,身上紫气汹涌,一枚枚鳞片跌落。   一道道佛光,从鳞片的缝隙中透射出来,慢慢凝成一根根绳索,要缠住这条神龙。   神龙长吟挣扎!   一道道目光从冥土各处投射过来。   “好个佛门!胆子不小!”   “南朝气运看似沉稳,但值此大争之世,不进则退,其实已有衰败之相,佛门竟想要借此托生?”   “连王朝气运都敢吞噬,佛门是急切想要抓住机会!”   ……   一道道恐怖意念扫过灰暗天空,交谈、交流,有的震怒,有的好奇,有的冷嘲热讽……   黑河中央,宫殿之前,白发女子眯起眼睛,冷笑一声。   “佛门太心急了,陈国虽无一统天下的气运,但王朝命格已然催生出一个异数!已经有太多人在这个异数上吃了大亏,所以此番,还要看看那异数如何应对,再做决策!”   “吼!!!”   转念间,那条神龙忽的佛光大涨,身上有虚幻光影爆发开来。   轰隆!   灰暗的苍穹深处,一个捅破了天的庞大指尖被撼动了片刻,微微震颤。   .   .   “有趣!着实有趣!”   虚实交汇之处,雾气笼罩之人。   祂整个人被漆黑的锁链捆住,连转一下念头都十分艰难。   不过,祂的一根手指扎入泰山,贯穿阴阳,直指阴司,借着这些联系,还是察觉到了阳间变化。   “佛门侵染凡间已久,一直隐匿行事,被那黑衣人的八十一年一逼,终于兵行险着,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次大争中……”   忽的!   祂的面容模糊起来,一张张面孔不断在其上浮现、扭曲!   “佛门贼子趁虚而入,这是想要借鸡下蛋!”   “成不了!香火道本就无主……不是那般容易得逞的!”   “香火本无主,吾等亦有机会取之!”   但很快,这一张张面孔都被压了下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身体之中传出——   “尔等皆为蠢货!想谋夺香火道的可不光佛门,还有个天庭,天庭之主可不是易于之辈,何况陈氏如今有个大变数,连吾等都吃了亏,佛门此番举动,未必能成,说不定……”   祂忽的笑了起来。   “还要弄巧成拙,为他人嫁衣!”   .   .   “诸卿,佛门的手既然伸到了南朝万民身上,那朕,便不得不管了。”   星辰穹顶之下,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逐渐显形。   星空投影,虚幻不定。   祂一身黑衣,高坐龙椅,头戴帝王冠冕,面膜模糊,给人以威严之感。   阶梯之下,一道道身影逐渐显现,尽数朝着此人行礼,口称“陛下”。   “朕无法插手尘世,这件事,还要有劳诸位卿家。”   众身影道:“陛下旨意,吾等自当遵从。”   为首之人越众而出,道:“陛下,臣有话说。”   “相国请说。”   “臣以为,南朝气运未到断绝之时,还有变数!臣先前奉命往昆仑,协助布阵,便注意到,那陈氏有一子,名为陈方庆,道号扶摇子,天资不凡,疑为仙君转世!他今身在南方,神通初成,佛门贸然之举,或与其人冲突,或难以如愿。”   听得此言,人群中不少人发出骚动。   高坐之人伸手一抓,便从几道身影中得到了前因后果之线,道:“原来如此,尔等已然与他有了交集,此人既为淮主,又是宗室,不会坐视南朝不管,但兹事体大,朕还是要有布置,毕竟这陈方庆说到底,还是仙门之人。”   “陛下圣明!”   .   .   “佛门在南朝,谋划的如此之大?”   昆仑秘境,元留子与门中其他几人,感受着南天气运的剧烈变化,一个个掐指一算,或者表情凝重,或者脸色难看,或者满脸意外。   旋即,元留子匆忙起身,架起云雾,直往秘境深处,拜见长发男子。   那人正坐在一座小溪边上垂钓。   见着来人,他微微一笑,道:“佛门之谋,固可虑也,但八宗主脉不该分心,还是要准备应对佛道之劫,待得度过这劫,便能窥见天下真主,借他一统天下的机会,得这天地大运,到时无论南方是何局面,皆可平之。”   元留子还是担忧,道:“祖师固然算无遗策,但放任不管,佛门真立下地上佛国,那就是……那就是堪称在人间辟地,想要铲除,千难万难。”   “要辟地,先明心,心如明月,道作烈日。他佛门所循之道,尚无天道之主,加上世外佛陀难以降临,翻不了天。说到底根基不稳,一战便可破,何况,造化道那位尊者已在南方,有他在,佛门无法做大。”   “造化道?这……”元留子闻言,却更加担忧起来。   长发男子见状,就道:“莫担心,南方亦有门徒,还有一人,足抵千军。”   元留子一愣,就问道:“祖师有何布置?”   长发男子却不回答,盯着鱼竿,挥袖道:“客人将至,去将人带过来吧。”   元留子满心的疑惑,但不敢多问,只能退下。   等离开蟠桃林,他忽然心头一动,伸手在前面一抹,就有一面镜子浮现,上面出现了一道身影——   正是一身青衣的陈错。   陈错的青莲化身!   “是他!”   顿时,前因后果明了,元留子差人去迎,也不见陈错,直接便带进了蟠桃林中。   很快,陈错这青莲化身见得那男子。   整个过程无风无浪,很是随意,不见半点波澜。   他看着前方的垂钓的男子,不由思量着。   这人与铜镜中一般无二,但气息微弱,宛如常人,真能解了自己心头疑惑?   突然。   “若要立道,先要明道,而五步之上,还有境界。”长发男子看着水面,头也不回的说着,“你先将那世外僧击退,也好集中精神,吾才好与你细说。”   陈错听闻此言,眼中露出精芒。   .   .   建康城中,吟唱依旧。   四面八方,幽冥世外,皆有目光投注过来。   “复愿诸众生,永破诸烦恼,了了见佛性,犹如妙德等。”   万民齐吼,汹涌澎湃的佛光,随着虚幻城池的扩张,又一次猛涨起来!   光芒所到之处,一尊尊心中佛陀自众生头顶越出,凌空一坐,宫殿自生!   这连绵佛光,又顺着脉络,融入那件虚幻袈裟之中。   这件袈裟金光璀璨,其中更有七尊容貌、神态各异的佛陀虚影。   “来!”   老僧一招手,袈裟便飘落下来,被他裹在身上。   顿时,其人气势节节攀升!   与之相应的,是被虚幻城池覆盖的整座建康城都扭曲起来,像是化作了梦境,城中之人的身躯都泛起阵阵波纹,虚实不定!   福临楼中,苏定感受着周遭变化,惊骇欲绝!   “城池化梦?世外之法?他竟要将整个建康都炼化为桃源?”   轰隆!   雷霆闪过!   天地之间一阵扭曲,感受到了这股破格之力,有天地之力汇聚过来,要将这僧人排斥出去。   结果那虚幻城池泛起阵阵光辉,将老僧笼罩其中,又有万民合十,万众一心,竟生生挡住了这股排斥之力!   “这地上佛国虽未降临,但只是投影雏形,就已经有这般威力了,竟能让这僧人突破制约,施展出世外层次的力量!”   苏定声音颤抖!   “你说反了。”戴斗笠似在眺望天空,淡淡道:“此僧的境界本是世外层次,若他施展出世外之力,第一时间就要被排斥出去,但现在他不过是个引子,真正施展世外之力的……”   顿了顿,她指着外面。   “是这座城池!”   “建康城?世外?”苏定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这满城之人,不光沦为佛门棋子,要提供佛念香火,更成了人质,被挟持利用!盖因城池如梦,这是佛国雏形,包裹这僧人,像是一层护罩,能让他不受天地之力的排斥,从容施展力量!天地之力再是蛮横,也不能将一城凡人排斥出去!这南陈,危了!”   .   .   “甘霖酿!”   天上,陈霸先的怒火化作实质,直接在身边灼烧。   挡着祂的虚幻袈裟是落下去了,但这位开国君主想要入城,却被直接排斥出来,就像是整座城池活了过来,有了意识一样,在拒绝他、阻挡他、排斥他!   “老子的城,却不让老子进!哪里来的道理!”   轰!   一道目光激射而来,竟将陈霸先直接掀飞!   他凌空翻滚,暗道不妙。   “这等威势,便是那小子怕也不能抵,还有这城内外的陈氏血脉,都得回避,否则皆要被佛光侵染,沦为傀儡!”   一念至此,祂顾不得其他,心念一转,意念顺着血脉联系,传递出去。   .   .   收回目光,老僧不再理会那护国神灵,将身上袈裟一抖,便有无穷佛光涌出,汇于手中。   “事已至此,不可回头,便用这陈都之力,超度你这陈朝宗室吧!”   话落,他伸手一按,歌曰:“见得此城心,万民便一心!舍弃僧中我,满城聚佛果!”   老僧的眼中一片金黄,脸上无喜无悲,身上七佛流转,身后万民同呼!   “以无我佛性,净万家污秽!”   他的手上竟然也有一座城池成型!   一城便是一国!   “老衲便是建康,建康便是老衲!掌中佛国!”   轰轰轰!   大地震颤,地脉轰鸣,过往种种,未来层层,在这一刻,聚于现在。   陈霸先、陈顼、苏定,乃至那戴斗笠之人,又或者各方关注之人,见得这般情景,都不由惊讶。   “一人之力,竟至于斯!”   “恐怖如斯!”   “这是一人一城,万人一念!”   “陈方庆这个变数,怕也抵挡不住了!”   “这昙询……无声无息中,竟将佛根在城中种到这等程度!大意了!”   有些人看出了陈错的跟脚。   这时。   无边无际的佛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朝陈错倾泻而落!   他竟本能的生出一个念头——   这天上天下,没有一丝空隙,能让自己逃遁、躲藏,甚至连意念都难以传递出去!   “好一个佛根佛果,同化了万民之念,若是你们的目的得逞,南朝这半壁江山日后都要入建康城一般,成为尔等突破天地制约的武器,一城之威,尚且如此,何况一国?”   老僧淡淡说道:“现在后悔,已然晚了!”   “哈哈哈!”   陈错竟是大笑出声,道:“我何曾后悔?若是后悔,便要坠入三业四魔。”   “他似乎还有后手?”   老僧心头一动,竟生不祥之感,于是催动法诀,免得夜长梦多。   陈错这时却道:“佛家之法再是精妙,终是作用于人心,要人的意念去应和,要人在心中凝聚佛影!但这个世上,不光只有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心月明亮,竖目圆睁,有灰雾相随,有庆云缠绕!   浑身涟漪荡漾,黑幡真名的遮蔽都若隐若现,一点因果在身心之间流转。   最后,淮地之景在他心头浮现,进而扩散于外。   上面,掌中城池已至,内里佛子如云、比丘如雨,更有罗汉、金刚之影,更有一股要荡尽天下污浊,净化一方天地的好大意志!   下方,陈错一章拍出!   他这一掌中竟有万家灯火、厚重江山!   淮地之影浓缩于一掌!   “这是……”老僧瞳孔涨大,已然看出端倪,面露惊讶,“你为何会有这等手段,难道说……”   可惜,这话尚未说完,便被四方轰鸣淹没!   整个建康城震颤起来,那大地之中的地脉龙气,朝着陈错汇聚过去!   陈错的这一掌,登时膨胀,就像是一座堤坝、一座雄城、一道屏障,护卫着半壁江山!   “江流上下,江淮表里,守江治内,备淮治外!今日我以淮地,引得江山,这南朝的五千里河山,你能不能净得干净!”   陈错神思如光,融入掌中,勾勒淮地,牵引南朝,进而……描绘中原天下!   正在往虚化袈裟中汇聚的地脉之景象,竟是齐齐一震颤,而后撕裂开来,大部分落下来,融入了陈错的掌中!   “还不够!”   陈错额中竖目中,骸骨天上目显露,森罗万念蜂拥而出,化作梦境,演绎历史。   将这南北对峙的重重景象,将这江左之地历史变迁,将这中原大地的人心演化,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   随即,一只巨手从陈错手中显化出来,似要只手撑天!   掌中城池,与撑天巨手碰在一起。   无声无息!   呼!   突然,汹涌气浪从两手交接处爆发开来!   “唔!”   那老僧闷哼一声。   “噗噗噗噗噗!”   整个建康城,几乎人人口喷鲜血!   霎时间,血腥气满城萦绕。   那座虚幻的城池,被吹得四散,将坐镇其中的老僧暴露出来!   那老僧浑身金光闪烁,看着陈错,神色变化莫测。   “你是……”   “我是陈错。”陈错目光漠然,身后有一道模糊身影一闪即逝,“陈述尔等之错。”   说完,他抬起手,一指点出。   身前,黑莲绽放,内藏万毒珠,涌出斑斓色彩,落在虚幻的袈裟之上。   当即,袈裟由虚转实,泛起斑斓色彩,从老僧身上褪下。   轰隆!   天地之力蜂拥而至! 第四百一十二章 老僧难觅天路,真圣急下凡间   “不好!老衲暴露于天地之中了!”   老僧脸色大变,但第一个反应却不是护持自身,而是一伸手,要抓住那件滑落的袈裟!   袈裟之中,佛光缩涨不定,七尊佛陀之影摇曳,被森罗万念缠绕。   森罗之念中迸射三业三毒,演化四魔六贼!   只是扫了一眼,老僧便心神跳动,佛念纷乱!   “好毒!”   “恶念过度,自然是毒,但这慈悲之念过度了,就不是毒了?”陈错笑着摇头,凌空踏步,朝着老僧与袈裟走了过来。   他这一动,袈裟之上斑斓汹涌。   四周,天地之力猛然浓烈!   “噗!”   老僧再次口喷鲜血!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抬手手上一划,割开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肉。   血淋淋的大口子中,泛着点点金光的鲜血喷涌而出,带着老僧的修为和精气神,一同流淌出来。   这血,是他一身精华所在,凡人若是得之,喝下便能延年益寿,修士若是得之,只要方法得当,甚至能炼出丹药,增添修为!   随着鲜血流淌出去,老僧的气势一落千丈,瞬间就从世外境界跌落到了归真,并且还在下落。   原本精芒闪烁、迸射金光的双眼,更是迅速暗淡,身上的衰老气息毫无遮掩的表现出来。   “真是果决!”   见得此景,陈错亦不免敬佩,但也知道于事无补。   “我对送人飞升,也算有些经验,老和尚你这样做,是行不通的……”   果然,那天地之力依旧是汹涌而至,转眼之间,就将老僧整个人包裹起来。   咔嚓!   他的身上竟传出了“嘎吱”声响,显是在被滂沱大力挤压着。   四周,一道道空间涟漪荡漾开来!   陈错看着这一幕,知道老僧已无暇他顾,于是抬起手一抓,要将那件沾染了斑斓色彩的袈裟摄取过来!   “老衲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了。”那老僧周遭的空间已然破碎,一道道漆黑的裂痕开始浮现,他挣扎了几下,却是挣脱不开,见着陈错的动作,却还是挤出几个字来:“这件袈裟中,凝聚了七尊佛陀,这可不是众生心中佛,而是……即将诞生的真佛……”   他正在说着,忽的闷哼一声,身躯又干瘪了几分,半个身子被压进了一处空间裂缝!   疼痛宛如毒蛇一样,在老僧的体内游走、扩张!   霎时间,他痛楚难言,肉身魂魄、真灵佛心竟都受煎熬!   “怎么回事?便是被天地排斥出去,也该是羽化登仙,亦不该是这般模样,难道是因为那八十一年的封锁之故?”   老曾正惊疑,忽的见陈错周身大放光明,脑后日轮升起,跟着一抬手。   那件袈裟表面泛起斑斓色彩,竟一点一点的被拉扯过去,最后被陈错一把抓在手中!   “他为何有如此佛念?”   嗡嗡嗡!   这遮盖了整个建康城,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的虚幻城池猛然的震颤,许多地方忽明忽暗,有些地方开始崩塌,还有的地方开始扭曲变化!   “这件袈裟,才是地上佛国的关键,不……”陈错拿着袈裟的左手忽然鲜血喷涌,像是被千万根针刺穿了一般,却他依旧纹丝不动,任凭血液滴入其中,“这件袈裟,乃是你观想而出,本是虚幻,真正让它蜕变的,是这城中城外的万民之念!”   “你既知道,就该明白……明白……”老僧还待再说,但冷不防的,陈错头上一朵金莲炸裂,汹涌澎湃的佛光呼啸而出,朝老僧灌注过去!   “都是要走的人了,这话为何还这么多?且行且珍惜吧。”   霎时间,金色莲花中涌出浓郁的、纯粹的佛光,与老僧之躯相容。   这僧人正全力抵挡裂痕与天地排斥,哪里还能分心阻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佛光与自身相容,旋即,他的气势膨胀起来,正在跌落的精气神,瞬间攀升!   “……”   老僧满心无语,木然的感受着修为道行的恢复,一时间百感交集。   “果然,昙延就是你送走的。”   话音落下,因着自身道行的恢复,世外之力对他的排斥更加强横!   咔嚓!咔嚓!咔嚓!   他浑身上下的骨骼,竟被这股力量给压得接连断裂,血肉崩裂,鲜血狂飙!   惨叫声中,老僧的身躯一边塌陷,一边陷入最大的空间裂缝之中,虽然兀自挣扎,身上佛光起伏,周身咒纹显化,但随着裂痕一颤,尽数破碎!   最后,那漆黑裂缝将他整个人吞噬!   空!   以这老僧消失之处为中心,佛光崩塌,那天上像是塌陷了一般!   “这……这僧人不过就是飞升罢了,为何会这般凄惨?看他最后模样,近乎是粉身碎骨!”   福临楼中,苏定看的遍体生寒,再看聂峥嵘时,更是心惊肉跳!   他只觉得此人之凶残,着实匪夷所思,好端端的一个世外,就被他硬生生给逼着飞升了,这等行径,只有那太华山的陈方庆能够相比……   “嗯?”   忽然,苏定心头一动,心有几分感应,但却明智的不去深究。   边上,那戴着斗笠之人,却叹息道:“八十一年的封闭,不光只是世外之灵难以降临,就是这尘世之人想要飞升,没有上界接引,那也着实不易,这个昙询僧,便是未曾准备,匆忙上路,便是到了世外,也免不了要重伤……”   .   .   城南庙中,众僧见着天上变化,个个惊骇。   “法主竟是被人逼着飞升了?”   “我佛门居然又有人被逼着飞升了?”   “到底是何人出手?”   一时间,满寺哀意!   众僧旋即便见到,那虚幻城池扭曲着、变化着、震颤着,似乎要彻底崩溃。   “那出手之人,是要毁灭地上佛国!”   高台之上,两名归真僧见着这般情景,却是脸色凝重,对视一眼。   “事已至此,有进无退,便是耗尽这南朝佛门的百年积攒,也不能任凭此事功亏一篑!”   “法主虽走,吾等尚在,地上佛国可不是一家之事,是多少年来,佛门弟子一代一代添砖加瓦,方能有这般气象,那人纵能逼走法主,又如何能将佛门历代布局摧毁!吾等还有胜算!不能退!”   “不能退!”   “不能退!”   “不能退!”   他心通!   “那逼法主飞升之人,必是佛敌!此乃地上佛国将成,天外邪魔降临,乃是劫数,度过此劫,则内外光明!诸位,且行法!”   佛念扩散,满寺僧人心意相通,便都随着两名归真僧盘坐下来,双手合十,吟唱经文!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   大地再次震颤,扭曲的虚幻城池有重新恢复的迹象。   经文声传入陈错耳中,他见虚幻城池再次凝实,不惊反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佛门多年谋划,南北两边几十年的积累,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平息,但现在没了主心骨,就少了核心,我也不用将这什么地上佛国击破,完全可以借鸡生蛋,取而代之,则众僧之法,为我柴薪,可以传火……”   他一指点在面前的黑莲上。   那莲花一转,朝斑斓袈裟落下。   七佛之影像是被刺激了一样,从袈裟中显化出来,一个个绽放光明,恐怕的压迫感宛如泰山落下,不光针对黑莲,更朝着陈错蔓延过去!   陈错却不慌乱,双手合十,将一道念头直接传递出去:“弟子命途多舛,身陷三业四魔,请诸位佛尊救助,感化弟子这颗黑莲之心,黑心在此,还请赐教……”   此念一落,那七佛忽的一怔,跟着明灭不定,最后分出一缕缕佛光,将那黑莲包裹,居然不再排斥,而是主动将这黑莲拉入袈裟!   跟着,便有一朵黑莲图案浮于袈裟表面。   “果然如此!这七尊佛陀之影看着声势夺人,其实并无自主,乃是空壳!这老僧坐镇建康,很可能是要让这七佛诞生意志,又或要作法引得世外佛陀降临其中,但刚刚奠定了基础,还未真个施法,便被中途打断,最后更是匆忙离去,满盘计划尽乱!如今他人已经走了,我却要扛起这个责任……”   这般想着,陈错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便将那袈裟扔了出去。   倏的,袈裟铺展开来,再次由实化虚,在佛光的牵引下,滚滚扩张,眨眼间就重新融入虚幻城池。   嗡!   陈错五感轰鸣,恍惚间,竟是看到了一道盘坐于虚空中的身影,坐于黑莲之上,身形模糊,却有肃穆气度!   而后,一声声祈神拜佛之音从建康各处传了过来。   这声音护持着他的意志念头,令他得以深入虚幻城池,见得此城本质——   表面看起来是一座座佛陀寺庙构成,其实每一尊佛陀都诞生于凡人心中,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包含着人生经历。   “这一个个庙中佛陀,一旦彻底凝实,就能将万民身影在这虚幻城池中重现,然后让他们各司其职,然后以假化真,翻过去覆盖了建康城,将这真实人间,变成佛门乐土!这是偷天换日之举!若是成了,太过骇人!我自然不能这么做,不过这城池中的万民司职,对我的道很有借鉴意义……”   陈错闭目感悟,但一人之念终有极限,而这虚幻城池太过厚重,又有佛门之法掺和其中,几息之后,他便生出疲惫之感。   但就在此时。   源源不断的佛光从几座寺庙中升腾起来,伴随着一道道坚定之念与诸多梵音经文,加持于斑斓袈裟。   陈错顿时精神大振,可以继续探索下去!   于是,这虚幻城池便不断扭曲、凝实、溃散,周而复始,看得各方一头雾水。   .   .   “观主!观主!天生异象!佛光普照,佛门这是要大兴啊!”   建康城郊,随着虚幻城池的扩张,也被佛光覆盖。   江边的小庙,几个正在扫地的尼姑见状又惊又喜,扔下了扫帚,匆匆奔走,到了后院,就禀报给了此处观主。   这观主乃是名代发修行的素衣女子,面容清秀。   她摇摇头道:“我方才入梦,得了观音大士提醒,说此事是祸非福……”   说话间,她忽见面前众尼个个神色变化,那一双双眼睛里都有佛光绽放,表情逐渐虔诚、狂热,然后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愿诸众生等,悉发菩提心……”   这佛经传入素衣女子耳中,立刻让她心神动摇。   她修行时间本就不长,全靠一点机缘撑着,此时心念一动,心底泛起波澜,一尊观音神像逐渐清晰。   便在此时。   啪!   院门被人一下踢开,一名白衣男子快步冲了进来。   “何人擅闯佛门之地!”   院中尼姑,虽已陷入狂热,但心性尚在,见着这等情景,纷纷转身喝问,跟着就认出了来人。   “沈尊礼,沈公子?”   来者正是那沈家的沈尊礼。   他在陈错未曾入太华山前,曾与其人有过几次接触,还被当时还是安成王的陈顼看重。   几年下来,神尊已不复年少,蓄了须,加了冠,因身居高位,颐指气使而养出了一身沉稳气度!   不过,入得院中,沈尊礼哪里还有多少气度,满脸焦急,径直来到素衣女子跟前,从怀中取出怀一枚令牌,直接放在女子手中。   “阿姊,接着!”   那女子本来眼神混乱,但随着令牌入手,神色终于稳定下来,恍如隔世,她心中惊疑,慌忙问起缘故。   “方才太祖托梦,令我将这令牌送去宗亲各家,说能避开佛门惑心之法……”沈尊礼说到此处咬牙切齿,“这些佛门贼人,多年来受大陈礼遇,不曾想,竟包藏祸心!要鸠占鹊巢,借我大陈的躯壳,弄什么劳什子的地上佛国!”   “地上佛国?”   女子闻言,像是被箭矢刺中,浑身一颤。   这时,有一点灵光从虚空落下。   顿时,她心底的身影骤然清晰——   那身影披着白衣,气质缥缈,一手捧着玉净瓶,一手拿着青柳,脚踩九品莲台。   祂甫一显形,便叹了口气。   “太急了,这尘世佛门,行事太莽撞了点。此番借着一点因果,我才能显化虚影,却已是透支了因果,但也只能如此,好去找那人交涉,若能说得通,则还可弥补,否则……这南朝之事,便可休矣。”   跟着,祂便迈步而出,从那素衣女子的头顶走出,驾云而起。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五步之上!   “现如今,这世间、世外之中蒙着一层膜,阻隔内外。想从外面进来,那是千难万难,就是能够进来,往往也要耗费不少的代价,而且很难将神通法力传递进来,最多是借着一些媒介,将一点意念、一点化身传递下来,但一时之间,对局势没有太大影响,除非能安心潜伏,可眼下这种局势,能定下心潜伏的,那是越来越少了……”   溪水之侧,长发男子拿着鱼竿,对身边的陈错说着,他一挥手,就有一座石椅凭空成型。   “先坐。”   位于此处的,正是陈错的青莲化身。   “多谢长者。”   他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   长发男子点点头,继续道:“最近该是有人要和你谈一谈的,到时无需顾忌太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玉虚八宗可以为你的后盾。”   陈错闻言,直白问道:“前辈可以代表玉虚八宗?”心里对此人的身份来历,亦不免越发好奇,暗自猜测着。   长发男子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深究,吾说八宗与你做后盾,并非单纯因为你是八宗弟子,说到底,也是利益牵扯,你为天华山弟子,所作所为皆牵扯昆仑一脉的气运,吾所以助你。”   他见陈错还待再说,便又道:“你放心,在这天下一统之前,无论你如何作为,与吾之事,皆是一致,甚至你若在寻道上能有建树,更有助于吾等行事。”   陈错眯起眼睛,道:“不知前辈何所求?”   长发男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此事不在今日日程之中,还是说回先前事吧。”   陈错也不追问,转而道:“前辈说有人要来与我谈一谈,不知是何来历?”   “无非是佛门的些许人物,你只管凭着本心行事,”长发男子说到这里,意有所指,“你在建康城一番施为,佛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不过在这八十一年内,他们便是再有怒意,只要你不离开人间,都无需担忧。”   陈错却道:“世外一指,便有莫大威力,就是在人间,怕也难捱。”   长发男子笑了起来,他指着陈错,道:“却还来套吾的话,你自是明白,即便是那等人物出手,亦有不少限制,再者说来,经历了那世外一指,你这心里必然想着的,是更进一步,壮大自身,自然无惧于外。”   陈错心中一动,道:“前辈倒是了解我。”   “吾自是从许久之前,便关注到了你,说起来,因罕言子之故,未能将你招入昆仑,吾辈一直引以为憾,可惜啊,可惜……”   陈错却道:“若入了昆仑,说不定,前辈反而注意不到了我,这一啄一饮,自有其缘由。”   “不错!”长发男子点点头,“福祸相依,就好像如今这世外世内,外面人进来困难,这里面的人想要出去也不容易了,不过这天地之间有着法度、法则,是难以违抗的,人世有了八十一年的封禁,可比起天地之地,还是稍显不足,所以昙询和尚走的是狼狈了一点,先最终还是走了。”   说到这里,长发男子看向陈错,星辰一般的眸子中,闪烁着某种光泽,他问道:“你可知,五步世外因何被排斥出去?”   “嗯?”   陈错一怔。   自己此来,其实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些疑问,这五步世外、立地飞升的原因,虽不算要紧,但心里其实也有疑惑,本以为应邀而来,也难免要经历一番波折,未料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之人,一开口,居然就直奔主题!   既然有这等好事,陈错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就道:“前辈既然问起,晚辈自当请教,实际上,晚辈本以为这白日飞升,乃是一潇洒之事,可等亲眼见了两次后,却发觉这飞升之人,也并非从容,不像是洒脱而去,而是不得不走,不走不行!甚至有许多人,用各种法门,滞留人间!”   这般说着,他便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人。   “你倒是直接,不错,吾亦是压制自身,才能居于人间,否则是没办法和你这般面对面交谈的,”长发男子摇头失笑,“好了,言归正传,你来此处,是为了解除疑惑的,那就从这五步飞升开始吧。”   陈错点点头,忽然问道:“还不知如何称呼前辈。”   “难得你能忍到现在,”长发男子道:“不过,以你如今的境界,还不能得知我的名姓,否则于身无益,出了昆仑亦难记住,所以不说也罢。”   陈错听到此处,越发留神起来,这名姓不能得知,背后的意义可是不小,尤其自己如今也算是步入长生,化身触及归真,战力甚至直逼五步世外。   如此道行,却不能得知面前男子的名姓……   陈错暗自思量,且也不坚持,反而排除了杂念,洗耳恭听。   长发男子暗暗点头,就道:“还是先来说境界,哪日,你若能踏出第五步,超脱与世了,知晓我的名号,自是再无阻碍。”   陈错则道:“既是超脱,怎的前辈却不离去?”   “想要超脱的是心,可惜这身也要一同超脱,这就是矛盾之所在,你该是想问,为何心一超脱,这身就难以留下,不得不寻得各种方法规避离去?这里面的原因,说复杂,也复杂,但说简单,其实很简单,”长发男子叹息着,忽然问道:“你可知道磁石?”   陈错眼皮子一跳:“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长发男子点点头,道:“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却也贴切,有不少门派便有这元磁之法,也有不少总结,确实如你说的这般。”   陈错的思路通畅起来,他道:“一旦成就五步世外,修士便怀着某种特性,与天地相同?于是彼此不能相容,天地自是动不得的,就只能挪移修士,便有了飞升?”   “不错。”   陈错就问道:“所同者为何?”   长发男子倒也干脆,道:“那便是理,亦可称之为法则。”   “法则?”   “本正教,正法则!世外之秘,其实不在桃源,而在法则!”   长发男子的声音平静无波,说的话,却引得陈错心中波澜——   “长生若要触摸归真,需得道念之妙,归真想要圆满,得衍生法相!”他抬眼看向陈错,“所谓法相,乃法天地之相,不光只是用来与人斗法的神通之术。”   “不错!”陈错点称是,有金莲化身的经历,他对此自然清楚,“若只用来与人斗法,那是本末倒置。”   他的金莲化身,在对抗那世外一指时,更凝结了一道模糊法相,在境界上,已经踏足了归真!   只是作为一具化身,多少受到限制,不过这化身的感悟,却是真实不虚的。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长发男子说着,叹曰:“天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所自焉!天地本身,就是万象所成,所谓异相,亦不过是天地中的一相罢了,而如此之相,何止千万!”   相,通象,本就是一个意思。   陈错听闻此言,已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这法衍生于心,照应于气,取之于天地,本身就是对天地宇宙的一种领悟和模仿,是从天地之中,则一现象而参悟,进而模仿。”   长发男子笑道:“你能有如今的造诣,有这等悟性,也是应有的,何况……”   他打住了话题,话锋一转:“这法相,最初其实并非是模仿天地,但歪打正着,寻得了奥秘,那修士中有人意识到,天地异象中蕴含着的理,有着莫大神威,于是参悟完善,渐成体系。所谓物无妄然,必由其理,而这个理,便是法度、法则,是天下万物运行中的道理,若能参悟,便可以此为引,展开虚实梦境,是为桃源,可以道成五步!”   “法则……天地运行之理……”   陈错这般想着,便有几分感悟,尤其是联想到自己的道,更是心有感悟。   “天地气化,盈虚损益,道之理也;法制正事,事之理也;礼教宜适,义之理也;人情枢机,情之理也。这天地之间有其理,就像是尘世之中,有诸多秩序,要和谐自洽,方可持久,否则便是一时惊鸿,昙花一现。”   “正是这般道理!”长发男子越听越发惊奇,“天地蕴含万千相,修士得其一,那也是重复,和天地产生了冲突,所以会被排斥,领悟的越深、越广,受到的排斥就越大。”   他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踏足世外之境不过早晚之事,但吾今日要与你说的,除了境界,还有你的道路,你所走的,并非是一般道路,与前人似有不同。”   陈错心中一凛,警惕起来。   他这一路修行下来,虽说是在太华山中打下根基,但因为有着葫芦与梦泽,所以这修行之路,早就偏离了原本途径。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走的就是上古的炼气之路,与同门大有不同。   后来几经周折,更窥见了七颗道树,知晓了天下七道,自然是猜到了一些,也明白这背后的凶险和价值。   “莫担忧。”长发男子摆摆手,道:“路是你走的,旁人就是杀了你,也不能代替你,你怎么走、往哪走,无人可以多言,况且你若能有所成就,于吾等有大好处,这一点,日后你自然明白,无需剁手,今日让你过来,最主要的,是告诉你,如何才能走的稳,走的踏实,甚至能走的远!”   陈错表情不变,不置可否。   “人若要远行,自是要行李齐整,养精蓄锐,否则走到半途才会发现准备不齐,又或者肾虚体弱,自是难以长远,这求道也是一样,只不过,这条路更加艰辛!”   长发男子收敛笑容,表情郑重了许多,他道:“放到求道上,便是说,你的修为境界,需要有一定的基础,这样当大道触手可及的时候,才不会因为根基浅薄,做了那大道的资粮,被抽干了自身一切,最后大道立起,自己却失了根基,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说着说着,他感慨道:“非是吾危言耸听,此事本有先例,只不过碍于天地之理,就是在这秘境之内、玄阵之中,亦无法细说。”   “立道,为他人做嫁衣?”   陈错心头一跳,若有所思。   长发男子没有在这个上面深究,转而道:“要有根底,先要有境界,你的本体眼下乃是长生,对寻常修士来说是够了,不过若要开辟道路,那就有些单薄了……”   听到这里,陈错索性问道:“不知这五步之后,又要如何划分?”   长发男子被打断了话,并未恼怒,而是笑了起来,道:“五步世外,超脱于外,就像是无根浮萍,只靠着桃源之梦,是不成的,那是要醉生梦死,因而要有自己的根基,所以这第六步,要辟地!”   陈错眼皮子一跳,心底蹦出一个词来。   “福地?”   长发男子看着他,道:“明法则之理,便能辟地,知清浊之分,就能开天!这第六步,自然是辟地之境,而第七步,便是开天之境!辟地,辟的是化道福地,而开天,开的明月洞天!”   “化道福地?明月洞天?”   陈错的心底,瞬间闪过了太华秘境中,那空荡荡的夜空之景。   正好在这时,他听得长发男子道:“这两个境界,你或许是第一次听闻,却已是见过不少了……”   .   .   建康天上。   虚幻城池,聚散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里面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福临楼中,苏定依旧还是胆战心惊,但比之刚才,却要平静许多。   毕竟,刚才那“聂峥嵘”与世外僧一阵交手,又是佛光,又是黑莲,各种异象层出不穷,于他们二人而言,不过是见招拆招,但对其他人来说,每一下都牵扯着偌大动静,甚至直接影响到心灵与肉身!   这般局面下,自是人人都提心吊胆,鲜有人可坦然处之。   这会,那天上的虚幻城池异象依旧,甚至时而崩溃,时而重组,但没了大神通者交手时的浩大声威,便就少了一些压迫。   再加上……   “自那僧人被逼着飞升,城中倒是安静了许多,先前这城中之人念经的声音都停歇下去了,但那地上佛国的雏形却未消散,聂峥嵘也并未下来。”   说着说着,苏定小心的对戴斗笠之人道:“尊者,那聂峥嵘处处古怪,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冒名顶替……”   “哦?你有何发现?”那人正说着,忽然神色一变,朝外看去。   苏定下意识的跟着看去,正好见得一名白衣女子,凭空踏步,入了那天上城池!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饮一琢,莫非前定?   “所谓的地上佛国,是属于福地,还是洞天?毕竟这浩大声势,明显就和桃源不同,不过这佛门的桃源,本身就叫做佛国,就是不知地上佛国与佛国,是否是同一事物……”   陈错的本体,盘坐于云层之中,被虚幻城池围拢。   佛光有如彩虹,一圈一圈的,将他包裹起来。   佛光中蕴含着的种种景象、讯息,在他的心头凝结、变化。   在他的感知尽头,那件斑斓袈裟起伏不定,七尊佛影被一朵黑莲牵制着,一刻不停的释放着光辉,似乎是想要净化黑莲。   “就算是佛光空壳,但到底是聚集了万民之念,加上佛家追求觉悟,因而这七尊佛影成型之后,就有了一点本能。”   陈错并未感到意外,毕竟这虚幻城池,最后是肯定要散去的,就算自己不散,陈错也要将之驱散,所以感悟终究是一时的。   “但持续至此,已经足够,我从里面得到了不少收获,按着那昆仑宗前辈的说法,这些源于人间的心佛,蕴含着的正是人间之理,是最为直接的法则体现!完全可以借此完善‘宗教’分支,甚至再凝聚另外一条‘分支’,不过考虑到所谓的积累、底蕴,倒是不急着再开新坑………”   忽然。   他心头一跳,感受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自建康城的外围而出,凌空漫步,每走出一步,周遭的佛光便会朝其汇聚几分,令其越发的凝实,存在感也逐渐增强。   遥遥感应之下,陈错从这道身影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悠远、深沉的气息,更有一股肃穆与神圣的意境,就像是一尊神像,从神台上走了下来。   周遭的佛光,在失了昙询和尚之后,虽被虚幻城池箍住,并未散溢开来,但到底是失了灵动,有几分无主之物的意思。   正因如此,陈错借着黑莲拓印袈裟的机会,才能那般轻易瞒天过海,成了替代之物,勾引漫天佛光,感悟虚幻城池。   现在,随着那道身影一来,这佛光就有了重新活跃起来的迹象,城中甚至再次传来郎朗的念经声。   至于黑莲,也即将被七道佛影排斥出来!   “黑莲一旦被排斥出来,我和这袈裟、和这所谓地上佛国就没了关联。不过,黑莲受了七佛浇灌,大有裨益,或许还能凝结一道化身……”   陈错没有感到意外,他本就预料到会有人来,佛门毕竟是个大组织,遍布南北,不可能因为一个世外僧的离去,就彻底崩塌。   “既然如此,我先破了这所谓地上佛国的雏形再说……嗯?”   他正思量着,忽然心中一动,感到那到来之人的气息跳动了一下,那股悠远、肃穆的气息模糊了几分,透露出被着力隐藏着的虚弱与虚幻之感。   “不是真身,而是一道意念投影!”   陈错瞬间把握到了其中关键,旋即又想到,一道投影便能让自己有那等感触,其来历绝非寻常。   “莫非,这就是昆仑前辈口中,要与我交涉、交谈之人?”   他正想着,却见的整个虚幻城池忽然风起云涌,一道道佛光呼啸而起,整个城市骤然崩解,竟是被人调动着佛光,朝着中间聚集!   这等剧烈变化的情况,就算陈错以黑莲入侵内核,亦难以调度出来,须得是对整个虚幻城池了如指掌,方能这般如臂使指。   不过,这样的变化,却让诸寺庙中的僧人面色大变。   那城南的两个归真僧,看着那么漫天崩解的虚幻城池,竟是面如死灰。   其中一人道:“这次接引佛国,已然将此地积攒三十多年的底蕴,一旦掌中佛城凝结,便可令整个南朝各处佛光沸腾,眼下却是不上不下,但多多少少是个引子,只要还留存,就有牵引各地佛念的希望,但现在……”   “说不通!”另外一人脸色凝重,“就算击败了法主的人再是神通广大,但那也该是造化道的,就是再退一步,那造化道的佛敌,哪怕是掌握了一些佛法精义,兼修我沙门之法,但没有得到佛陀注视,最多从中窃取玄妙,总不能连带着将这诸佛涅槃大阵都能驱策吧!”   不过,二人固然焦急,倒是没有放弃,依旧催发佛光法力!   有二人领头,余下的其他僧人,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不过,任凭他们如何使劲,这局势就像是彻底失控了一样,仿佛众人所为,皆是徒劳!   天上的虚幻城池缓缓的崩解,一道道裂痕划过,虚幻的城市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都朝着一个方向聚集过去——   那赫然是福临楼所在之处。   “不可放弃!”   庙中,众僧双目通红,为首的归真僧更是不惜血本,将一身修为发挥到了极致!   “噗!”   这一身的法力激发到了极限,甚至损坏着两位归真僧的肉身。   长生的性命合一,归真的虚实转换,其基础核心都在肉身,神通法力能增强血肉之躯,反过来,过度催动,自然也会有所损伤。   此刻,包括两个归真僧在内,几座寺庙中的僧人七孔流血,身现裂痕,却兀自不停手,依旧激发着佛光,妄图将那行将消散的城池重新恢复过来。   “此乃徒劳之举啊。”   归善寺中,寺主归善僧看着前院那升腾而起的一道道佛光,又抬头看着天上不断消散的虚幻城池,对身边的上座老和尚道:“此大厦将倾,非人力能够阻挡。”   上座老和尚冷笑一声,道:“北宗霸道,仗着世外之威,将这建康城内外寺庙篡夺在手,当时说的好听,根本不听寺主的规劝,现在这般局面,分明就是对他刚愎自负的报应!”   “唉,”圆慧僧叹了口气,依旧看着一道道佛光,“虽说世外僧,在这人世间也只能发挥出归真层次的神通力量,不过其境界之高,能真正引领那地上佛国的成型,等于是规划前路,引领风潮!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归真僧最多只是添砖加瓦,但现在地基崩塌,再是舔砖又有何用?说不定要弄巧成拙!”   说着说着,他又是叹息一声。   “只是可惜了南国多年积累,今日过后,大陈对佛门必然戒备,就算不排斥,肯定也要逐渐打压……”   上座老和尚,则道:“此乃劫数,本就说明这地上佛国的建立之时,尚未到时候,强行推动,逆天而行,必受其咎!”   轰隆!   话音落下,天上寸寸碎裂的虚幻城池忽然一阵荡漾,接着就像是拼图一样彻底崩解,然后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都朝那福临楼处聚集!   “这……”   归善寺中的与圆慧师兄弟见得这一幕,都不免露出震惊之色。   上座老和尚更道:“寺主,你之前说,出手的可能是那位君侯,但若是他,岂能这般随心所欲的操控涅槃大阵?他便是神通再高,再是天赋异禀,但到底是真仙转世,不是佛陀降生啊!”   圆慧眉头紧锁,但很快舒展开来,就道:“之前该是君侯动手,但现在引导变化的,可能另有其人!”   .   .   漫天的城池碎片,汇聚过来,处处皆是破空的呼啸声,掀起了狂风,将陈错的头发吹起。   他微微眯眼,收拢了思绪——不得不收拢,原本他正感悟着虚幻城池中的种种玄妙,但现在城池彻底破碎,自是无从感应,若不及时收回来,散溢出去的灵识都要受到损伤。   不过,这会他固然收敛了思绪念头,却依旧能感觉到,那疾飞而至的一枚枚碎片中,蕴含着一个个人生。   但现在,这些碎片都如倦鸟投林一般,汇聚在一起,最终绽放光芒,成就了一件斑斓袈裟!   陈错能够感觉到了,自己即将被排斥出来的黑莲,竟是在那一枚枚碎片的加持下,被生生封锁在里面,出不来了!   顿时,原本要和自己断绝了联系的斑斓袈裟,这股联系竟是被生生留了下来!   旋即,他就看到了那件袈裟——   此刻这袈裟,已然模样大变,虽然还能见得斑斓之色,但随着无数城池碎片聚集过来,碎片落在上面,就像是一颗颗闪烁着光泽的琉璃宝珠,其中更传出信徒的求神拜佛之声。   霎时间,整个袈裟绽放光辉,凌空招展,再次化作实质!   香火聚神,佛影闪现!   恍惚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披着袈裟,坐于空中!   这正是:但坐处,有万神朝礼!凡举动,有七佛随身!   “锦斓袈裟?”   忽的,陈错心头灵光一闪,顿时心血来潮,他也不去推算,福至心灵之下,驱动念头,将自己和袈裟中黑莲的联系隐没下来。   当即,那袈裟上的黑莲图案慢慢消弭,近乎不见,只剩下浅浅一层纹路,旋即又被一枚枚碎片遮盖,再无痕迹。   待得收敛了心念,陈错目光一转,落到了一名白衣女子的身上。   正是此人凌空漫步,跨空而来。   准确的说,这是一道投影。   当目光触及到这个投影的瞬间,陈错就感到了一股压迫感,虽不强烈,却仿佛难以抵御,落在心头,令他本能的想要低头。   “这似乎是一种位格、命格上的压制,果然是那一位吗?”   实际上,在见到这白衣女子手持玉净瓶的造型、考虑到自己正在撬动佛家根基后,他就已经大概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白衣女子似有察觉,祂转过头,对着陈错微微一笑,一伸手,将那袈裟揽住,然后化实为虚,收入真灵。   陈错见状就道:“这东西,理应是我的战利品。”   他这时并不打算收回袈裟,但若是一句不说,反要惹人怀疑。   白衣女子闻言,笑了笑,道:“君侯,此番吾来,你该是知道缘由的,还请高抬贵手。”   很显然,陈错身上的这一层伪装,对这白衣女子而言,并无任何用处。   “阁下是来为此地佛门求情的?”陈错摇摇头,“你这话说错了,我多少也算是南朝半个地主,佛门众僧却是恶客,来到此处作威作福不说,还暗暗布局,想要鸠占鹊巢,若不是机缘巧合,我正好在这里,怕是就要让尔等如愿了!你现在却说,要让我高抬贵手?”   白衣女子不骄不躁,道:“君侯与佛门牵扯不小,能踏足超凡,入得门径,也有吾佛门的功劳,这也算是佛门与君侯的缘法,更何况昙延几十年苦修,被君侯逼着飞升,他一走,北地诸多布置作废,甚至要引来一场北地的佛道之劫,这才有了昙询南下之事。”   陈错冷笑一声:“如此说来,还是我自作孽了?”   “一啄一饮,皆有定数,”白衣女子笑了起来,“君侯出现在此处,阻拦此事,便是天意。如今,昙询已经被迫飞升,南国佛门事败,日后自要受惩……”   陈错打断道:“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又为何事?”   白衣女子就道:“是希望,君侯能将与佛门的因果彻底放下。”   “我和佛门的因果?!”陈错眯起眼睛,心头一跳,模模糊糊间,竟又有一点心血来潮。   正在这时,对面的白衣女子面色骤然一变,旋即一挥手,一团青光飞出,要笼罩陈错。   祂嘴中道:“还请君侯莫要抵挡,日后定有回报!佛门之事,牵扯众多,君侯掺和其中,是祸非福!”   青光中,有一种“断绝”之念,更有一股陈错熟悉的气息!   “我要做什么,该是我自己决定,你这一见面,二话不说,先当个谜语人,再就要替人定命数,还一副为我好的架势,是什么坏习惯?”说话间,他手捏印诀,灵光铺展,要抵挡青光。   但那青光轻飘飘的,浑不受力,便落到了陈错的身上。   白衣女子笑道:“君侯莫看吾只是一缕投影,并无法力,但正像君侯能借天地之力,令世外飞升一样,这天地之力,一样可为吾所用,因果玄妙,君侯莫要自扰!”   “因果?”   陈错闻言,心中一动。   “莫非以为,只有你等才能撬动因果?”   话落,他那心中道人摊开双手,各有光团显现。   “因果之间!” 第四百一十五章 蹭因果,窥一线天机!   “君侯,此番你以其他面目来此,该是有顾忌的,但方才那般施为,几乎已经展露了本来面目,有心人皆有察觉,但吾这因果之力却可以为你遮掩。”   伴随着白衣女子的话音传来,青光在陈错体表蔓延,然后便朝着内里渗透。   不光是渗透身躯,亦渗透时光,渗透因果,渗透气运,甚至渗透意念!   霎时间,陈错的意识猛然摇曳起来。   这轻飘飘的青光,竟是穿透了层层阻碍,让他恍惚了几分。   朦朦胧胧间,他的一部分记忆开始模糊起来。   一道道佛光开始消退,连远在淮地的金莲化身都震荡着,居然有要崩解的趋势!   “好厉害,好不讲道理的因果之力!这样也好,能更进一步的领悟因果玄妙!”   陈错心中一凛,过去都是他以因果之力对敌,今日却是被人用因果之力针对,这才意识到这股力量是何等霸道!   “这位降临投影,是要将我这一路走来,与佛家相关的一切尽数剥离干净!不光是佛家因果,还有佛家神通和佛家修为!这是要彻底干涉我的意志和道路,相当于硬按着脖子,强行扭转前行方向!”   动念之间,陈错的心中道人,便将两只手并拢在一起!   “前因,与佛之事!”   陈错的眼中闪过种种景象,皆是他过往与佛门的牵扯——   归善寺的心庙法、河东与世外僧交手、金莲化身驯服佛光……   凡此种种,皆有缘由,或是机缘,或是危难,但最终在应对之下,都化作自身之力,铺就前行道路。   “后果,不受扭曲!”   随着前因后果明晰,像是两个锚落下,跟着就要将这中间的过程引领清晰,但两团光辉汇聚在一起……   没有融合,没有消散。   那团光辉似是受到了外界青光的影响,竟是慢慢扩展开来,将陈错心中道人整个包裹起来。   “嗯?”   这般变化,陈错自是不会漏过。   “这因果之间,若是准备妥当,前因可以达成结果,则两团光辉融合为一;若是不能,则无法相容,随之溃散,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从未出现过!”   这等变化,虽然意外,但陈错眼下动用神通,本意就是要抵挡因果之力的侵袭,这两种因果之力碰到了一起,他过去着实没有见过,自是没有经验,也就无从推断。   不过,恍恍惚惚之间,陈错还是心有所感。   他从青色光辉中察觉到一点时光气息,于是心中一动,那梦泽中的一团光辉骤然一跳,分出一缕光辉出来。   这赫然是他在神藏中,从妖姬手中所得的时光之力,因太过玄妙,被陈错放置起来,只在不久前凝结道路、观想长河的时候曾经动用过一次。   但现在,随着这一点时光之力的加持,陈错的心中道人猛然一震,接着直接将手中两团光辉扔了出去!   这光辉瞬间扩散开来,竟也朝着全身各处蔓延,又朝着体外扩散出去!   外界,那白衣女子在施展了因果神通之后,身形便模糊了许多,明显是消耗了大半意念,但祂似乎毫不在意,神色从容的看着陈错,等待着结果。   不过,这股子从容气度,却忽然一变。   祂看到了从陈错身上透射出来的那一缕缕光辉。   “这是……”白衣女子的眼神一变,露出几分惊疑。   而那光辉显化之后,立刻与青光纠缠在一起,旋即大放光明!   嗡!   陈错五感骤然轰鸣,心中有诸多景象显化!   最开始是一朵黑莲;   黑莲盛开之后,花瓣四散,慢慢勾勒出一副袈裟的模样;   这袈裟逐渐清晰,赫然是那斑斓袈裟,上面满是闪烁着光辉的晶莹碎片;   袈裟铺展开来,被一道模糊的身影披在身上,散发出柔和、通透、智慧的光辉;   这道人影中,忽然显化出一条血脉,牵引过来,让陈错生出一股相连之感!   “嗯?”   陈错心头一动,正要仔细探究,结果那披着袈裟的人影骤然溃散,化作一缕缕气息,又缓缓凝结起来,勾勒出一头暴躁猿猴的模样,龇牙咧嘴之间,让陈错心头杂念都增加了不少。   “心猿?”   他正想着,那猿猴炸裂之后,化作袅袅烟气,透露出几分肃穆气息,竟有几分神道香火的意思。   这烟火之气慢慢勾勒出一头白嫩小猪与绿色乌龟,随即两者的身形膨胀起来,但最后似乎因为涨得太大、太猛,直接炸裂开来,化作两道清风。   这清风一吹,意念流转,一道慢慢勾勒出一匹白马身影,另外一道却是化作碧绿小龙,只是这龙随后褪去了绿色,与白马合二为一!   霎时间,就化作一头龙马!   “这是小猪、小龟,还有意马,最后那个,却像是在淮地遇到的那位龙族三太子!这些变化……”   陈错正在想着,龙马溃散,清风消弭,心中景象忽然又是一变——   一只瘦弱小猴自树上落下,抓耳挠腮的踌躇不前,最后就地跪倒,学着人的样子,对着一堆藤蔓枝叶三叩首。   那藤蔓枝叶聚在一起,看轮廓,像是一个人在盘坐。   待得起身之后,小猴忽然竖起耳朵,捕捉着上下四周的声响,接着灵活跃起,爬上树梢,不远处,一艘飞舟远远飞驰而来。   随后,景象一变,这小猴走下树来,循着某种气息,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蹒跚前行,在山脚一处深潭边上,这小猴忽然停步,转头看向潭水。   便见那潭水忽然咕噜噜的冒泡,随后一人破水而出,赫然是一名麻衣青年!   小猴一个激灵,快步离去……   随即,画面寸寸破碎,变成了一团两色光辉——金色与青色交缠、流转,宛如阴阳鱼。   瞬间,一股因果交缠、过去未来牵连变化的意境,在陈错的身上显化出来。   “好家伙,这是阴差阳错之下,让我蹭了一次因果,得窥了与佛相关的天机不成?”   他心念流转,生出种种感触,对因果之道的玄妙竟有几分把握,于是微微一笑,心中道人一伸左手,将那青色光辉生生撕下,接着右手握住一根黑幡,顺势一摇。   “聂峥嵘”之名便从幡中窜出,融入青色光辉,接着,这光芒消散开来。   “至此以后,天下之人皆知,与佛门结怨者,造化道之聂峥嵘是也!因果,成!”   跟着,他沉吟片刻,心中道人又抬起手,将那金光抓住,随后道人又将黑幡一摇,就有“陈方庆”三个字从心底浮现,融入金光,顿时,金光溃散!   “至此以后,建康之人皆知,承佛门神通者,南朝陈氏之陈方庆是也!因果,成!”   随着两团光辉分别溃散,便有金色与青色两条线显化天地之间,朝着过去、未来延伸过去!   “这!”   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直接让那白衣女子瞪大了眼睛,祂忍不住开口道:“君侯,你怎可如此瞒天,今日你与……”   轰隆!   话至一半,苍穹闷雷乍响!   白衣女子的身影当即有几分溃散趋势,祂立刻福至心灵,满心憋屈的道:“聂……聂峥嵘,你今日与佛门为敌,莫非不考虑将来后果!”   因果枷锁之下,这女子固然心中明了,偏偏不能宣之于口!不能付诸于行!   陈错将脸一抹,褪去了“聂峥嵘”的模样,道:“菩萨这话说的有趣,与佛为敌的,是造化道的聂峥嵘,与我陈方庆何干?为何要与我说?” 第四百一十六章 指鹿为马,无中可生有   “你!”   这是明目张胆的当面扭曲,指鹿为马!   嚣张!   太嚣张了!   白衣女子何曾受过这般对待,竟不由生出几分恼怒,以至于近乎崩溃的身形竟又模糊几分!   察觉到自身情况,祂赶紧收敛意念,双手合十,斩灭杂念。   “到底是借念生真灵,没有法体承载,果然六贼滋生,层出不穷!”女子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陈错,“君侯,此番是吾失算,未料连因果之道,你都涉猎其中,以至于弄巧成拙。”   因果扭曲,命数天定!   这一手做后,眼前这人在不显露“聂峥嵘”容貌的时候,哪怕自己知道先前种种都是其人所为,也不可贸然出手,否则就是平白挑衅,要结下因果,日后遭到报应!   毕竟,坏了地上佛国降临的,是“聂峥嵘”,而不是“陈方庆”,因为此事动手,就是平白结怨!   陈方庆,可不是毫无跟脚之人,牵扯着的乃是道门大宗!   “承让,论扭曲之法,我还是个学生,还要向你们多多学习。”陈错拱拱手,脸上并无笑意,“因果之法何等玄妙,我原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番菩萨要扭曲我的道路,这才让我能稍微深入,略有一点领悟。”   “这本也是为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都是为了我好,”陈错哈哈一笑,“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你们觉得好?因为你等喜好,大到国度制度,小到个人道路,可以不经人允许、不问百姓苍生,直接硬生生降临,要扭曲、覆盖原本的一切,论霸道,还是尔等霸道!”   他指着下方。   “偏偏口中还有一套经文,能说的天花乱坠,让这满城、满国之人复读循环,引为圭臬,交口称赞!这一点,我当择优而学,否则日后还真要吃点亏!”   白衣女子被这一番话说的一时无言,最后只能叹息,道:“君侯对佛门神通确实精通,但你方才为了抵消第一个因果,不得不立下宏愿,说承载佛门神通,这可不是那般简单,除非皈依我佛,否则……”   “我自有计较,不劳菩萨操心,我自烦恼,与尔无关,倒是你这一缕投影……”说话间,他忽的一伸手,对面的白衣女子便像是被狂风吹过,直接溃散,只余下一缕青烟,“还和我有点牵扯,若非在因果之道上略有心得,还发现不了。你这样很不好,无形中束缚了一人,该放手!”   啪!   他直接将那青烟捏碎。   那青烟在破灭的瞬间,传出的是无奈与焦急,但最后都华为虚无。   “利用无知少女,有些不讲武道了。”   .   .   建康城外,佛寺之中,半梦半醒的素衣女子骤然清醒,心底的观音之相溃散,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心有所感,朝着建康城的方向看了过去。   .   .   陈错心有所感,旋即摇了摇头,将一点思绪压下,转而梳理心念。   刚才,他以因果神通抵挡因果神通,在一团乱麻中,窥见了一点景象。   这不同于在历史长河中推演未来,更像是在时光与因果的加持之下,窥见一点天机!先机!   “又是袈裟裹人,又是心猿,又是猪龟,又是龙马的,若说这不是西游,连我自己都不信,可我之前在藏书之地,特地问过黑白二老,祂们却说,并没有一只猴子被压在山下,那两位可不是凡人,坐镇藏书之地,得香火之妙,通古博今,这过去的事若连他们都不知道,就该是未曾发生过……”   想到这里,他骤然一愣。   .   .   昆仑秘境之中,陈错的青莲化身似在品味辟地开天之说,闭目垂首,并不言语。   长发男子则是安静垂钓。   忽然,青莲化身张开眼睛。   “可是应付好了?”长发男子轻笑一声,“此法倒是精妙,便是吾知你的身份,亦不可宣之于口,本来这天下间不知多少人见了方才景象,看破了你的身份,正有谋划、算计,却都因为因果牵扯,不仅不能说,甚至都不能刻意针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果然瞒不过前辈,”陈错并不意外,见面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已然知晓,眼前这人的身份非同一般,所以并不在此事上纠缠,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之前在那淮地,前辈借镜传言,曾经提起叙述之法,说此法得当,可令世人知牧野之战,而不知封神之事。”   “不错。”   “这是借着叙述、神通、术法,将过去历史扭曲、删减,”陈错跟着就问:“那若是叙述得当,是否能无中生有,将本来没有的事情,生生捏造出来,让今人、后人深信不疑?”   “你对归真之道又有了领悟啊,”长发男子笑了起来,“岂止啊,若你有大神通,就是让这件从未发生之事,真正在过去发生,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如此!   陈错眼中精芒一闪,若有所思。   未料,那长发男子却道:“能问出这句话来,你该是瞧出了佛门真正的目的了。”   “嗯?”   陈错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明了。   .   .   “按照真人的说法,这佛门的野心,真的这般大?他们一个舶来教派,来到了中土,不入乡随俗,归化于百家,居然想反客为主!要用他佛家的那一套东西,将中原之理覆盖,进而编撰历史?”   长安城中,周国皇帝宇文邕坐着,正感慨出言:“朕的祖上,也是外来之人,却知道中原礼仪之妙,于是广纳天下贤才,才能安稳天下,这佛门何以觉得,自家这等倒行逆施,能行得通?”   “因为彼人不只是要编撰历史,”对面坐着的,赫然是东海的望气真人,他这时摇摇头,“是真正的扭曲历史,改变过往,等于是给过去打上烙印,删除百家踪迹,以佛家取代之!如此一来,后人自然而然的就会数典忘祖,将这一套外来的经,当做自家经典,只可惜,这经文上的字,都是梵文,日后咱们想要领悟,都要听那西天诸国的注解,人家说什么,后人自然就信什么!”   “岂有此理!这是要无中生有,篡改青史!”宇文邕眉头一皱,“听说这佛家入了中土之后,本来安分守己,以中土典籍来注解佛经,才能流通出来,并且借此敛财,兼并土地、抢纳人口,现在这是要图穷匕见了!”   望气真人这时就道:“陛下若有一统宇内之心,这佛门的坎,终究是要迈过去的,而眼下,正是个好时机,须知那佛门在南朝正谋划着一场大变,却是被那南陈的临……”   轰隆!   一声闷响,这望气真人浑身颤抖,眼冒金星,口中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   “真人这是怎么了?”宇文邕见状,自是意外着紧,这位归真道人自海外归来,与中土佛道两家都没有多少牵扯,正是他未来整顿佛道的重要帮手,可不能有什么意外,“快宣太医!”   “无妨……”望气真人深吸一口气,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恢复了几分,一时间表情阴晴不定,思量着缘由。   过了一会,他又道:“佛家或要和南朝两败俱伤,陛下可差人去打探消息……”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就有紧急军情传来。   “启禀陛下,是来自淮南的战报!” 第四百一十七章 劫初显,世外增!   见着传讯之人进来,望气真人便主动起身告辞,施施然离去,气度从容。   宇文邕看了,不免称赞一句,道:“若无利害关系,道门之人确实值得结交,只可惜啊,佛门占地、道门置产……”   感慨着,他转而问起淮南情况。   传讯之人便奉上一封战报。   “请陛下御览。”   宇文邕点点头,翻开来一看,几眼之后,便怒火中烧。   “派往淮南的兵马居然尽数失陷?朕的建威县公还被押往了淮阴!?”他看向传讯之人,问道:“消息可靠吗?”   那人低头道:“传来的消息有颇多值得商榷之处,更事关鬼神,魏侍已经安排了精锐人手过去调查情况。”   “调查情况……”宇文邕眯起眼睛,“那里还算不上大周的国土,告诉魏静,速速探查!”紧跟着,他摆摆手,“都先退下。”   “喏!”   众人早已习惯,闻言纷纷拱手,去了外面守卫。   待得众人离去,就有一阵凉风吹过,借着独孤信的身影出现在御前。   祂拱手行礼之后,便问起缘故。   “看看吧。”宇文邕将手中的战报扔了过去,“这上面说,淮地有神灵作梗,便是派再多的兵卒过去,都是徒劳。”   独孤信没有回话,翻开着战报,看几眼之后,便眉头紧锁。   宇文邕则道:“淮地被反复争夺,无论齐国还是陈国都没有站稳,加上那陈国的南康王倒行逆施,正可为之,为了以防万一,还让梁士彦领军。结果朕的建威县公攻打齐国时连战连捷,战功赫赫,去了这淮地,却无声无息的沦为俘虏,连传出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他看向独孤信,问道:“爱卿,这站报上所言,到底几分为真?南康王的胞弟,真有这么厉害?”   独孤信沉吟片刻,才道:“比起这个,臣更好奇的是,这封战报是何人所写。”   “此话怎讲?”   “上面虽有些地方语焉不详,但关键之处都说的很清楚,有如亲眼所见,尤其是这一句‘陈氏方庆动淮地香火以封镇’,若无一定的修为根基,莫说知晓香火、封镇,更不要说,能见得那位临汝县侯施法,这可不是寻常探子的见识!”   宇文邕眼皮子一跳。   “爱卿觉得此事为假,是有人设计陷害?”   跟着,他微微挑眉,道:“这陈方庆朕有些印象,曾听你提过几次,你说他是太华山出身,还和你有些交情。”   独孤信暗自叹息,跟着就道:“这战报虽然来历可疑,但所言之事该是真实不虚,否则以建威县公的本事,就算拿不下淮地,不至于连个消息都传不出来就全军陷落。”   “这便够了!”宇文邕点点头,“这就说明,太华山对大周不满,他们这个门派,可是在国都之侧,朕放任不管……”   “万万不可!”不等皇帝将话说完,独孤信便急急打断,随即便称罪。   宇文邕不以为意,问起缘故。   “有些宗门看着寻常,其实背景不浅,为道门八宗,玄门正统,底蕴甚深,难以测度……”   宇文邕轻笑一声,道:“在这大周境内,朕意即天意,爱卿无需担忧招惹宗门有什么后果,只需要思量,如何做,才能令大周强盛,如此,即可!”   独孤信一愣,怔怔的看着自家主君,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宇文邕笑道:“爱卿,你说这太华山为八宗之一,朕若拿他们开刀,能否将其他宗门的高人,都引来大周论道?”   独孤信闻言一个激灵,心底闪过陈错的身影,生出浓浓的不安之念,赶紧道:“不可!而且陛下说要为大周强盛,太华山早已破落,根本没有什么尘世产业,更无外门弟子……”   “哦?”   宇文邕忽的打断独孤信,深深地看了祂一眼。   独孤信便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神魂竟隐隐震颤!   这……这位君王,到底得了何方助力!?   祂正惊异,宇文邕忽然一笑。   压力骤消。   “既然爱卿这么说,那暂时作罢。”宇文邕点点头,“朕这次针对的,主要就是占地之寺、敛财之宗!朕已经与望气真人商定,以欲立国道为名,要举行一次佛道辩论,遍邀国中僧道高人来长安论道,借此机会,将这国中的道观、寺庙、宗派都点查、梳理清楚,分门别类的造册,也好方便行事。”   独孤信压下心底惊疑,提醒道:“这些人中必然不乏神通修士,都聚在长安,就算有供奉楼的人压着,怕是也有不小隐患,毕竟长安城大,人口众多,真要是闹出事端……”   “正因为子民众多,才要让他们来长安,”宇文邕自信一笑,“爱卿放心,莫说里面有神通修士,就算全部都是,又或者多几个长生真人,在大周这地界,朕亦不惧!他们若是闹腾,那就正好,可以借此全部擒拿,以罪论处!”   说着,他满含遗憾的道:“听说佛门在南边吃了亏,朕担心他们因此低调行事,不愿张扬了,如此一来,朕想动手,反而师出无名,要多出许多麻烦。”   独孤信张张嘴,最后只是道:“陛下,望气真人固是海外之人,但也是道门一脉……”   “朕心中明了,与他,无非相互利用。”宇文邕冷笑起来,“在他们这些修士眼中,朕这个皇帝,也不过就是个凡人头子,他们的种种客套,都是装出来的,不过,这都是暂时的……”   .   .   “宇文邕身上有阴司气息,必有依仗,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要对佛道两家同时动手!”   静室之中。   辞别了宇文邕的望气真人盘坐于蒲团,眼中雾气弥漫,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开口自言自语。   这边话音落下,他忽然神色一变,显得阴沉冷峻,就道:“佛门在南边吃了大亏,元气大伤,若宇文邕真个发难,又阴司插手,真可能让他直接得手,但如此一来,便显不得吾等之助,不可取信于他。”   话音落下,此人神色再变,露出几分温和、慈悲之色,笑道:“无妨,本座日前观气,见佛门气运虽衰,并无断绝之灾,反而会在几十年后兴盛……”   但马上,他的表情转为阴沉冷峻,沉声道:“说不通,佛门经此一事,不光是没有如愿,而是事情败露,被各方知晓,日后必被提防,必然要蛰伏、低调,重新积累,如何能再度兴盛?凭什么兴盛?”   其人表情再变,笑道:“佛门多少又几百年的积累,总归会是有几个能人的,兴许是几十年后,有人挺身而出,扛起了佛门重担,以振香火!”   “佛门若有这等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况且这等人物,以佛门的行事做派,如何培养的出来?”   这人自言自语着,异变陡生!   轰隆!   窗外,忽然一声雷霆响起!   望气真人神色一变,接着掐指一算,脸色猛然变化。   “如今世内世外隔绝,成就世外,反受拖累,何人会选择此时成就?”   惊讶与不解,在他的心头流转。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一佛成急,八方云动   天地异变,风卷云涌。   淡淡的威压从天上各处飘落下来,云层之中时而显现金光。   这等景象,在这一刻几乎遍布了整个北方的天空,甚至连南方的一部分也受到了波及。   “这等异象,是有人触及了天地之理,要踏足世外,即将飞升!”   太华秘境,道隐子立于山巅,抬首望天,目光穿过了秘境阻碍,见得了外界苍穹的变化,心中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刚有佛家世外飞升,立刻就又有人踏足世外,这一来一回,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不远处,一道剑光落下,许久未见的言隐子落了下来,张口就道:“师兄,这异象何等广阔,绝非是修炼自身的修真、炼气之法,恐怕是香火成仙啊!”   道隐子看向师弟,皱眉道:“让你去淮地相助扶摇子,怎的现在便回来了?”   “别说了,”言隐子收好长剑,走到了师兄跟前,“我这眼看着就到地方了,结果却见得淮地天上异象连连……”   他指了指天上。   “比这位的声势还要大上几分,那家伙,动起手来,丝毫也不比世外之境差,可谓淮地无敌,比我手中这把剑还要锋利,师兄你说,这样子了,我去凑个什么热闹?人扶摇子刚镇压诸修,威风凛凛,我过去了,再让他给我这个师叔行礼,这不合适啊!”   说着说着,他低语笑道:“何况,这小子如今更是立下因果,又驱走了一名佛家世外,这等战绩,放眼各家,谁人能比,便是我要和他交手,不放开禁制封印,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道隐子点点头,正要说话,但忽然之间,天上忽然有一阵阵的梵音传下来。   这太华二老同时色变,齐齐抬头。   便见着云雾舒卷,一尊金灿灿的佛陀身形,正缓慢的显现出来!   “是佛门之人踏足世外!”道隐子面露诧异,跟着便脸色凝重,“不知是昙相,还是僧渊……”   言隐子则道:“我还要往南边一趟,这次应该不会白走一趟了。”   “去吧。”   话音落下,言隐子已然御剑而去。   .   .   “佛门世外!”   昆仑秘境,长发男子心有所感,朝陈错的青莲化身看了过去。   “方去一,又来一,若说不是针对你,怎么都说不通。”   “修士踏足世外,既然要领悟天地之理,自然越是积累、越是领悟、越是通透,才越能厚积薄发,怕是每一位要冲击世外之境,都需要准备妥当,将精气神都调理到巅峰,然后择取黄道吉日,方能一战功成,”陈错摇头失笑,“我何德何能,能让佛门高僧,放弃多年追求,不顾稳妥,只是为了成就世外,来对付我。”   长发男子笑道:“怎么,听你这话,居然替佛门考虑起来了,莫非是因为那一道因果宏愿?”   “不是。”陈错摇摇头,叹息道:“修行不易,这每一个能踏足世外的僧人,必然都有过人之处,我亦涉猎了佛门之法,本该向这些高僧好生请教,现在却要在送他们上路的过程中去领悟一鳞半爪,这对他们不公平,对我,亦是损失。”   长发男子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心情更是颇为古怪。   蓦地,他想起了元留子等人听自己讲话时的表情、情景,竟生出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   .   .   “是我佛门之世外!”   苍穹之上的异象,固然是集中于北方,但也有一些波及南方,那建康城在大江边上,离着北方本就不远,因而也能见得天上的种种异象。   于是这城里城外的僧众,亦能见到天上异象,更因着佛法牵连,更能感受到那尊佛陀的威严。   尤其是长干寺的高台周边,两名归真僧和一众僧众,在见得天上的虚幻城池消散之后,便都面若死灰,不少年轻僧人更是如丧考妣。   现在,见得那天上的佛光景象之后,却是将心中雾霾一扫而空,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味道。   “天不绝佛!”   两个归真僧对视一眼,隐约猜到了一些。   “佛敌自有人来收!”   “我等佛门,果然是底蕴深厚!这南国局势,尚有变化!”   旋即,二僧便又想着,到底是哪位高僧。   “看异象这般势头,该是从北方传来的,那自然是吾北宗的归真圆满踏足了这最后一步!想来,该是那两位中的其中一个。”   .   .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人敢踏足世外,这是真的不怕大势浪潮,上杆子去硬碰硬,好,厉害!”   虚实交汇之处,被雾气笼罩之人忽然语出嘲讽,紧接着微微动念,顿时带来了“哗啦哗啦”的锁链碰撞之声,但下一刻,他的一缕意念延伸出来,尽管被层层叠叠的黑色锁链捆住,却还是朝着前面冲击,并且化作一缕雾气,顺势一缠!   啪!   清脆的声响中,淡淡的雾气,连带着那一串黑色锁链,竟是直接朝着一片虚无缠绕。   咔嚓!   这时,一点破碎声响起,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之处,忽的满是碎片,然后就有一个满身鲜血的狼狈身影从中跌出!   这人身着僧袍,但尽数破碎,浑身上下处处皆是鲜血,许多地方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哈哈哈!”   那被雾笼之人狂笑起来:“着实未料,那八十一年的封禁,还有这等好处,内外既绝,这尘世飞升之人跌落到这间隔之处,可是容易太多了。”   “邪魔!”   头昏脑涨的昙询僧,见得此等情景,不由大吃一惊,他虽未弄清楚当下情况,却也知道情况紧急,于是奋力振作,浑身佛光照耀,将周遭照亮。   但雾气蔓延,转眼之间就将佛光吞噬,令一切归于虚无。   .   .   阴暗的墓室之中,一名枯瘦的像是木乃伊一般的僧人,浑身绽放七彩光辉,四面八方的异象朝他聚集过来,慢慢归于其身。   这人那干如柴的身躯,竟慢慢充盈起来,最后竟是恢复成了一名中年僧人,体格健硕,面容朴实。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脑后有七彩日轮闪耀。   “见过僧渊大师!”   前方,一众白衣僧人郑重行礼,眼中满是敬佩与担忧之色。   “此番要劳烦大师了。”   那僧人缓缓起身,合十说道:“南方之事,我已知晓,那人既能撬动因果,还能收拢佛光,也无怪乎昙询会抱憾而去。”   他这一说,立刻就有个年轻僧人悲愤道:“僧渊大师,你一定要为我师父报……”   “不当言,”那僧人摇摇头,“你师父一步佛国,乃是好事,只是时机有些不当,想来他此时也该是欢喜的,你莫因此被三毒蚀心。”   年轻僧人一愣,低头道:“是,弟子……弟子知错。”   僧渊大师这才继续道:“我与昙询大师论过佛,互有胜败,他不是那人对手,我亦不见得能胜,况且昙询刚去,我又再往,不免落入周而复始之局,所以我不是去求胜的。”   “不是去求胜的?”   众僧听得面面相觑。   那是去做什么?   “我去求佛,”僧渊眼中闪烁七彩之光,“求佛而得佛,令他佛性滋长,或可化敌为友,归入我佛!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妙!” 第四百一十九章 见陈当避!   随着僧渊的离去,天下间的异象也渐渐有了消弭的趋势。   波及了建康城的异象,也慢慢弱化成一阵彩霞,在即将消失的一刻,却有一点光辉坠落下来,直奔陈错而来!   “嗯?”   陈错心中一动,心中道人一挥手,淡淡的灵光包裹全身。   那一点光辉却是无从沾身,就在他周围环绕徘徊,最后似是察觉到难以渗入,便当空显化成一名僧人的虚幻投影。   这投影身上泛着七彩光辉,显化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陈错拜了拜!   嗡!   顿时,陈错脑中一震,察觉到一股浓郁的香火缠绕过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经文之声,在耳边萦绕!   伴随而来的,还有些许明悟与信息!   “好家伙!”陈错心头一跳,已然明白过来,“这引起天地异变的,乃是一僧人,他这是踏足了世外之境,直接分出一缕意念过来,也不与我多言,纳头便拜,要将我当作真佛来供奉!”   瞬息之间,陈错便感到自己的心境平静了许多,甚至连思维都通透了不少,只是这头上的三千烦恼丝微微震颤,似乎要离他而去!   “这如何使得!”他摇摇头,在头上一抹,便将这发型稳固下来,“高僧何必行此大礼?我可是受不住你这礼。”   说话间,他念头一转,三火神通衍生出来,竟是直接将那僧人的虚幻投影灼烧。   霎时间,周边的经文之音消弭。   有七彩日轮从那燃烧的虚影中升起!   仿佛是受到这日轮的影响,陈错心底佛性一转,再次泛起诸多景象,赫然又是那个披着袈裟的模糊身影!   “又是这般情景,第二次了!”   只是这一次,血脉相连之感越发浓郁,甚至连陈错被激发起来的点滴佛性,都在顺着这股联系,朝着幽深的未知之处传递过去。   恍惚之间,陈错仿佛见着一条河流。   “历史长河?那这佛性是传往过去还是未来?”   瞬间,他清醒过来。   对面的虚幻人影与七彩日轮尽数溃散。   但陈错心头的疑惑却浓郁起来。   “这个披着袈裟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方才与那世外僧交战,无暇细细思量,现在回想起来,之前见到的那些,拼凑起来,无疑就该是那支取经队伍了,但西游的本意是去西牛贺洲取了真经,带回中土,可若是我来推动,必然不会如此……”   他回忆着先前的情景和感触,有了推测。   “以这点为前提,再来看这支队伍,心猿意马都是源于我本身,猪兄、龟兄,皆与我亲近,出身于龙王庙中,至于那个披着袈裟的人,嗯?”   陈错回忆前世对西游的种种见闻,忽然记起一件事来。   “那位历经艰险,最终取得真经归来的人物,好像俗家便是姓陈!这披袈裟之人若为取经人,我又在他身上察觉到血脉相连之感?莫非,他是南陈宗室之后?若是,又该是何人的后代……”   想着想着,陈错再次来到了福临楼跟前,然后就感觉到了楼阁中的一人,和自己也有血脉关联,也算是个后代。   “或许该找个机会,看此事能否在长河推演,不过从眼前情况来看,此事牵扯佛门,因果甚大,单纯推演未必能有回应,若能经常像现在这样,有个高僧,施展神通来给我烧,引动自身佛性,不断传递过去,或许便能看得更加清楚……”   他对所谓的佛门新世外,并没有多少兴趣,但这番隔空接触,却已是明白了那位新晋世外僧的用意。   “不过,除了这世外之僧,不知其他人是否也能利用一二。”   一念至此,陈错的目光投注过去。   .   .   “他看过来了!”   苏定心头一跳,满心的惊恐。   方才,他倒也明白过来,所谓的聂峥嵘,其实就是那陈方庆乔装的!   但这件事,不能说,甚至不能想,否则便要受因果反噬!   但正因这诡异手段,苏定才更为惊恐,这时一感到陈错的目光落下来,他赶紧后退,便朝那戴着斗笠之人求助。   “慌也没用。”那人却摇摇头,“这陈方庆的神通手段惊人,便是我出手,也不见得能将他拿下,更不要说,此人还有淮地为后盾,先就立于不败。”   苏定一听这个,更是惊慌,就道:“那……那就放任他来骗,万一借此偷袭……”   那人跟着就道:“因果既定,他该是有打算的,不过,强行将与佛门交恶之事,甩到造化道的头上,确实不地道,你放心,他日后必然会遭受报应,咱们造化道,不是那么好愚弄的!”   “日后?”苏定却听得心惊胆战,“那眼下……”   “眼下还不是时候。”那人回答的很是干脆,“你方才也见到了,与他为敌的,被逼着飞升,与他交涉的,被他驱散了投影。陈方庆势头正盛、气运浓郁,又在这南陈都城,该暂避锋芒。”   苏定听着这话,心头更是乱如麻,只能道:“那我等就先随尊者离去,也好从长计……”   “你跟过来做什么?门中又不缺你这一位长老,”她淡淡的说出了苏定最恐惧的话来——“我走之后,你等留在这里,方可发光发热,南陈朝廷若来招募,也都可以加入,也好更进一步为圣教搜集情报。”   苏定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他用颤声说道:“可……”   “莫担心,他既然还留着聂峥嵘这个身份,那就算是你等半个同门。”见苏定的模样,那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就传授你一点窍门吧!”   苏定精神一振。   但接下来就听那人道:“那人为陈方庆时,你等便敬之如师长,为聂峥嵘时,唔……”那人说到此处,竟是闷哼了一声,随后话锋一转,“聂峥嵘是吾等同门,你为门中长者,该好生照料,如对待父母兄长……”   不是,我是门中长者,我对他如父母兄长,这是把我当儿子用啊!   苏定还待再说,那戴斗笠之人已经摆摆手,说:“多余的,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还是那句话,先留下来,等后面的命令吧。”   话落,她挥挥手,身形化作黑雾,消弭不见。   留下苏定一个人,在屋子里神思不属。   .   .   “唔!”   苍穹深处,寒风凛冽。   头顶七彩日轮的僧渊一手礼佛,凌空踏步,却忽的闷哼一声,脸色倏的一片苍白,身子都晃了晃。   “好厉害!这是什么神通?竟能灼烧他人神通,我以本命精元推动四无色定,不说渗入他的心灵,竟然隔空就被灼烧,半点痕迹都不留存!”   一念至此,他脸色凝重。   “看来,只我一人过去,就是拜佛,也拜不出个通达,得寻得一二同道,与我同去拜他!”   话落,化作虹光,朝着更南边疾驰而去。   在他离去之后,却有黑白两气从云层中显露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声轻笑。 第四百二十章 阴司无信,帝王似国   建康城中,随着虚幻城池和世外异象接连消散,那些之前被佛光侵染之人,也依次清醒过来。   最先醒过来的,自然是这福临楼周围的一众修士!   “我刚刚为何会对佛道之法那般热衷?”   “我等被人迷惑了心智!”   “我可说了好些个欺师灭祖的话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   供奉楼的修士们议论纷纷,话中满是惊恐和后怕,毕竟是心智为他人所夺,失了自我,该是何等可怖之事!?   这般恐惧充斥心田,让他们暂时忽略了周遭情况。   便是陆受一、玉芳这般的二境修士,亦是满心的惊吓。   玉芳面色苍白的道:“奴家方才……竟是一点异样都没察觉,就仿佛种种念头真是出自本心一般,这才是最恐怖的!若方才那佛家之人下令,奴家怕是无有不从!”   陆受一叹息一声。   玉芳又恼火着道:“这佛门之人平日里看着随和,好多人都显得没什么脾气,装出一副慈悲模样,但他们的神通确实霸道至极!先前明显就是僧人神通,要降服吾等,若不是那僧人被人击败……”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后怕与畏惧之色。   陆受一点点头,道:“若非那位归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是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般想着,他与其余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陈错。   .   .   “造化道的高手走了。”   陈错则将目光从福临楼处收回来。   他察觉到了那头戴斗笠之人的离去,但并未有阻止的意思,对于造化道,他其实并无太多敌意,但也不打算太过深入亲近,当然,也不会无故开启战端。   “我既还留着聂峥嵘的身份,因果既定,就是天下人皆知聂峥嵘是我的马甲,那也都要装作不知,便也没有什么顾忌,大不了和他们同门相残。”   他将心思收拢,一挥手,淡淡的光辉扩散开来,充斥了这一片区域。   这福临楼方才楼层分离,第二层更是整个解体,但在神通之力的承载之下,并未当场崩塌。   不过,随着佛光收敛、虚幻城池收缩,这座阁楼终于恢复了常理,开始跌落、碰撞。   但随着陈错落下,这崩塌的趋势顿时消弭,再一挥手,黑白之光扫过,这一片区域就像是倒带一样,原本被分解的第二层重新组合起来,其他几层也纷纷落下,重新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座完整楼阁。   “好厉害的神通!”   第二批从佛光侵染下挣脱、恢复过来的,则是江湖中人。   这些人修习武道,打熬体魄,自是比寻常人体格强健、五感敏锐,对神通仙法有敬畏无了解,这时候清醒过来,虽也心有恐惧,但并未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这恐惧便轻微许多,见得陈错手搓楼阁的一幕,纷纷惊呼起来!   “没见过世面,这般情景便大呼小叫。”玉芳远远看着,面露不屑,“殊不知方才局势之凶险……”   陆受一却道:“玄之又玄,见了也不觉得厉害,反倒是稀疏平常的手段,能让人理解,从而惊叹,这都是正常现象。”   “有点道理,但……”玉芳还待说上一两句,却忽然见得福临楼门前,陈错迈步走了进去,赶紧停下话来,看向陆受一。   “现在该如何?”   “等!”陆受一显然经验丰富,“今日之事肯定和君侯脱不开关系,他归来的消息,必然已经摆在了各方桌上,吾等只要等待,自然会有命令传来。”   “也好!”玉芳点点头,转身就去安排。   其余修士,这时也纷纷回神,看着福临楼,表情各异。   他们并未注意,一缕黑白之气,正环绕着周围。   不过,一阵冷气吹来,直接卷起了这黑白两气,朝着天上飞去,最后被一只粗犷的大手抓住。   “阴司真他娘的阴险!没有按着约定出手也就罢了,也制约着朕,令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都这样了,还有阴司的畜生、特么的在旁边窥视!夺笋呐!”   陈霸先摆脱了佛光的排斥,身影重新显化,正是他抓住这道黑白之气。   “阴司的好处,从来都不好拿,祂们投出的每一分神通,都是为了剥皮抽筋的回报!与祂们交涉,都不算与虎谋皮,简直就像是借高利贷!当初说得好听,但话只说一半,看似是实现愿望,最后却是南辕北辙、似是而非……”   一把捏碎黑白之气,祂的目光扫过建康城,怒火化作实质,在周身跳动、燃烧!   “他娘的!朕当年误信了阴司之言,祂们的承诺,那是屁用没有!佛门蹬鼻子上脸了,老子却无能为力,这也就罢了,阴司也就是摆设,所谓的供奉楼,也就图一乐,真要守护大陈、传承陈氏,还要看老陈家的小子!”   这般想着,祂的目光又重新落在福临楼上。   “可惜,朕能帮他的地方不多,这王朝之事对他而言,乃是枷锁、负担,给他那是害他、耽误他,更是耽误陈氏,至于朕本身的神通,都牵连着阴司,算来算去,唯独王朝紫气,对他还略有助益……”   这般想着,陈霸先面色不善的扫过长干寺等寺庙。   “除此之外,就是要算算账了,陈顼那小子一味怀柔,结果就养出来这么一堆白眼狼!”   祂化作一条紫龙,朝着皇宫飞去。   “佛门行事肆无忌惮,阴司承诺宛如放屁,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将一方王朝、亿万黎民当一回事,但朕既得了这大陈江山,那纵然狗链加身、真血断绝,也绝不能放任不管!”   .   .   “阴司的话,朕是信的,但如何做,不需尔等来说,朕自有主张!”   与此同时,同样见着异象消退的周国皇帝宇文邕,却正对着一面铜镜说话,脸色颇有几分凝重。   那镜面正泛着微光。   “佛门既然又诞生了活佛,肯定不会甘于寂寞的,当然要一并请来,也好一网打尽!”   铜镜一震,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陛下,若如此行事,不知要折损多少阴德,怕是连阳寿都要损伤!”   “若不能建功立业,纵是长命百岁又有何用?”宇文邕冷笑一声,“用朕一命,换得大周兴盛,朕死而无憾。”   “吾已知悉陛下心意,便拭目以待,等着陛下与大周子民勠力同心,共创盛世!”   话落,铜镜上光亮暗淡。   宇文邕转身走出这座暗殿。   殿外,阳光遍地。   “阴司也好,佛道也罢,果然都没有人将人间王朝放在眼中,但阴司也需王朝供奉,佛道亦要在大周置地购产,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朕与大周?朕与大周,并不比他们低一头。”   他迈步前行。 第四百二十一章 鬼祟盗灵光,照物无遁形   “人间的帝王,总认不清自己的地位,觉得自己天命所钟,搞什么雄才大略、只手遮天,但说到底,不是因为投胎投得好,就是因为时势造就,看似权势滔天,其实都是一时幻觉。这些人,被虚幻的权柄扰乱了心智,以为自己富有四海,自身即国,其实人一死,万事空,最多逍遥几十年。”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一名青衣男子缓步前行,手拿一把折扇,戴着五色冠,嘴里念念有词。   祂所过之处,有淡淡的雾气散发出去,朝着周围蔓延。   “可惜啊,到最后,除了他们那条命,其他都是虚妄,都是能被夺走、盗走的,指望着用这些来护身,那就是无根浮萍。”   祂忽然站定脚步,猛然打开折扇。   顿时,周围一缕缕的黑白之气汇聚过来,在那空白的扇面上,凝结成五张鬼脸。   “那么你的依仗又是什么?你既姓陈,还想逃脱出去,这可不成。”   想着想着,男子朝着那扇红漆大门走了过去。   “不过,能逼得两个鬼差真灵转世,令佛门高僧接连飞升,这等命格,却生在一个帝王之家,这帝王还是被阴司录了名的,那就是盘中餐、砧上肉,若能将这命格盗取过来,我将孟婆取而代之,该是轻而易举吧。”   祂摇头晃脑,面露嘲讽之笑。   “孟婆处理不了的人,我来处理;孟婆安排不了的事,我来安排;孟婆疏通不了的王朝,我来疏通;那祂占着的位置,肯定得我来坐吧?”   前面,两个孔武有力的护院侍卫走了过来。   “什么人?知道这是哪吗?”   “知道,”青衣男子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在下五道,过些日子会来拜访。”   “过些日子?”   两个护院面面相觑,旋即便觉得被愚弄了,正要发话。   但那青衣男子却忽然将手上的折扇一扇,就有几道五色气流,钻进了这两个护院的鼻子里。   跟着,两人的头上就各自浮现出一个“义”字。   被那男子一抓,将字拿在手里,收入扇中。   两护院立刻就是一个激灵,眼神迷离,旋即两人像是齐齐清醒过来一样,然后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男子笑道:“我的行事风格,就像是蜘蛛捕食,先织网,一点一点将猎物缠紧,看着他们在网中挣扎、演绎,既可参悟玄妙的修行过程,亦使人愉悦之事。”说完,转身就走。   两个护院的诡异表情随之消失,然后又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迷茫。   “咱们在这做什么呢?”   “算了,不想了,反正都是当差人,弄这么清楚干什么……”   说着,两人转身离去。   “种子已经种下。”   远处,前行的青衣男子轻笑一声,道:“反抗的种子,最初只是微弱的一丝,但被时间浇灌之后,就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石破天惊。”   叮!   清脆的声响中,一点光辉从旁边石板缝隙中钻出来,化作一名白发女子的模样。   祂冷冷说道:“这个时候,你要在南陈扰事,不怕坏了大局?”   “是你的大局。”   青衣男子摇摇头,似笑非笑的道:“南瞻部洲乃大劫劫眼,你既落子北周,我就不去凑热闹,北齐从上到下都是一团乱麻,沾之不祥,选来选去,不就只剩下南陈了?南朝本就是我先落子,先前有涅槃大阵镇着,不好施为,这大阵既然被人误打误撞的解开了,我自然不会客气。”   “涅槃大阵是被人误打误撞的解开?”白发女子一挑眉头,“你以为太华扶摇子,是靠着一点运气?你可知道,咱们在他手上,已经吃了多少亏?”   “是你的人吃亏,”青衣男子扇了扇折扇,有五色烟雾飘散出来,“正因如此,才不能放任你们秦广殿的人胡来,不然,不光是幽冥要萎缩,就连至尊们都睡不安稳,若祂们醒来,如今这般快活日子,哪里还有?”   白发女子冷笑不语。   男子见状,就道:“我虽不是本体降临,却也不是一缕意念投影,这具化身在刘宋的永光年间炼成,却也不弱旁人,而且我与世外僧不同,是不会被天地排斥出去的。”   说着,祂收起扇子。   “扶摇子的依仗无非就那么几样,我皆知晓,而我之能耐,他却不知。”他摊开手,笑吟吟的道:“你看,我向来不做无准备之事,要层层布局、慢慢收紧,有心算无心,你教教我,这怎么败?”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不过,当年你盗取陈霸先的圣、勇、义、智、仁,诱他签下国神之策,用的就是这具化身,若是此身被人击破,那陈霸先就彻底褪了枷锁,以祂这些年积攒的香火,一旦脱离掌控,该是多大的变数!”   男子似笑非笑,他道:“祂自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不光是他,姓陈的,一个都跑不了,否则我又何必现在就动手?”   说着说着,祂忽然朝皇宫方向看去,道:“瞧瞧,这姓陈的,可是没几个让人省心的,但那陈霸先是糊涂了,竟要入梦南朝皇帝,佛门大阵已毁,满城气运纷乱,我可是有一阵子,没遇到这般好的机会了……”   接着,其人踏云而起,身上五烟缠绕,鬼气森森。   “正好借此机会收紧链子,省得真出个什么意外,这一百多年的布局,可就都废了,历经朝代更替、至亲相残才有的局面,可不能毁于疏忽。”   .   .   南陈,建康,御书房。   “方庆回来了?”   刚得到消息的南陈皇帝陈顼,满脸的惊喜与惊诧。   他方才见得天上异象平息,正自惊疑忐忑,有心要去找佛门之人过来问个究竟,但想起佛门在国中的影响力,又停下脚步,决定先做出些许应对和准备,才好对佛门发难。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过来禀报,说是临汝县侯归来!   陈顼一听,便就欣喜,先问真假,又询详细。   “回禀陛下,消息可靠,探子断然不会看错,当初君侯登天,他便在场!”那人说着,便吐出了一个名字。   “好好好!回来的好!太好了!”陈顼听到这话,自是喜不自胜,“我这个侄子为仙人转世,惊才绝艳,短短时间便抵旁人百年之功,现如今可谓神通广大,供奉楼中的修士一提起他,都赞誉有加,我当初是没有看错人的。”   说着说着,他又疑惑起来:“当初我令人去请他,连见个面都十分困难,听说他到了淮地,又让人去请他,也没能请动,为何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想着想着,陈顼心中一动,遂问道:“在何处见到他的?”   “福临楼。”   “这……”陈顼一怔。   他自然知道,那位佛门高僧便是前往福临楼,而那南康世子同样也是被人绑到了福临楼,那座楼中还住着一群修士,乃是今日城中混乱的根源所在。   但这一次,陈顼马上就清醒过来,并且恍然大悟。   “朕明白了!”   那传讯之人连同周围的侍卫、宦官、宫女都看过去,不知自家主君这是明白了什么。   他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难怪异象平息,自然是朕的临汝县侯知晓了家国危难,也知晓是神魔作祟,朝廷上下难以为制,所以这才出手平息!”   陈顼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这问罪佛门的时候,朕也算是有了底气,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见见临汝县侯,你去安排一下,朕要尽快见到……”   轰!   这话正说着,忽然皇宫顶上闪过一道紫色雷霆。   冥冥之中,传来一道冷哼,跟着陈顼脑子一阵轰鸣,听到了一句话来——   “陈方庆为你除了麻烦,但你这个皇帝又为他做了什么!你小子做安成王时,还像那么回事,怎的当了皇帝后,倒日渐平庸了!”   “叔……太……”   他瞪大了眼睛,面露惊骇。   但下一刻!   一股阴冷袭来,周遭侍卫都打了个寒颤。   又有五色烟气蔓延过来,迅速将陈顼缠绕!   “五道!你做什么!”   虚空中一阵怒吼!   周遭的几名侍卫顿感五感轰鸣,头晕脑胀,恍惚间竟见得一名青衣青年和一名威武大汉落在皇帝身后!   大汉雄壮,青年瘦削。   他们顿时大惊,以为是刺客来袭,顾不得其他,便要过去护驾。   结果,青衣男子一挥手,那威武汉子竟是化作一缕紫烟,消失不见了!   随即,那青年哈哈一笑,展开一把折扇,对着几个侍卫一扫。   这一个个侍卫的头上,便浮现出“忠”字,被他一下子收拢到扇子里。   旋即,几个满脸惊怒的侍卫,瞬间面色阴森,眼中浮现精芒,似乎都在谋划着什么。   青年做完这些,身子一转,化作五色烟气,缠在陈顼身上。   这位南陈至尊身子一晃,竟是仰头就倒。   “陛下!”   “快!快传御医!”   很快,陈顼便被扶到了床榻之上,然后消息传出,整个后宫顿时乱做一团,更有那几个宠妃,带着自己的子嗣,不顾一切的过来,说是要照看皇帝。   更有几位重臣匆匆赶来,一边下令封锁消息,一边勾心斗角,做那权势争夺。   须知,这南朝不光朝代更迭迅速,换皇帝更是勤快,这群臣子也算是经验丰富,这时候已经开始动心思了。   宫中一名老官宦见了这般情况之后,匆忙叫来心腹,急切的吩咐起来:“快去把太子殿下叫过来!”   “太子……太子……”那心腹却支支吾吾的,却是不敢明言,最后低语了一句。   “荒唐!”老宦官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时,那寝宫之中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醒了!”   老宦官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其他了,只是催促着:“先让人将消息通报太子,其他人随咱家进去。”   结果,他这一进去,就听着那卧床的皇帝高喊了一声“太祖恕罪!朕知错了”,接着坐起身来。   陈顼一醒,整个寝宫顿时就热闹起来,有喜极而泣的,有大喜过望的,还有匆忙离去给各方通报的。   但他们不约而同的,将陈顼口中的那句话忽略掉了,仿佛未曾听见过一样,只是对陈顼嘘寒问暖的表忠心。   陈顼眼中藏有迷茫,目光扫过眼前之人,才回过神来,见着眼前的妃子、子嗣,旋即想到一件事,就问老宦官:“叔宝呢?”   老官宦眼皮子一跳,道:“回禀陛下,太子去城外拜访鲁大师,尚未归来。”   “原来如此。”陈顼叹了口气,待御医把脉之后,就摆摆手,“都先退下。”   “陛下,您刚刚醒来……”   “朕要独处一会。”   陈顼面无表情的说着。   “喏!”   尽管万分不愿,但见着陈顼的模样,众人只能领命。   当然,若是皇帝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着实承担不起责任,因而只是出了寝宫,不敢远离,几个御医更是在旁候着,时刻准备着。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陈顼的声音,众人推门一看,见皇帝已经起身。   “给朕更衣。”他先是吩咐,继而问道:“临汝县侯何在?”   .   .   “听说了么?那位临汝县侯回来了。太华山的扶摇子!”   “此人被南朝人称为梦中仙人。方才佛门大阵被破,不知和他有无关联。”   “该是造化妖人和佛门两败俱伤,总之,大阵既去,建康城也算是无主之物了……”   随着陈错归来的消息传出,加上佛门的布局毁于一旦,整座建康城立刻暗潮汹涌,一道道神念、灵识像是脱缰野马一样奔涌而出,满城飞舞!   而作为名声在外的“梦中仙”,临汝县侯府与南康王府,无疑为众人关注。   一时之间,好奇、惊疑、敬畏、轻蔑……   诸多意念聚集起来。   .   .   “你真是我二叔?”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陈错、陈峦缓步前行。   陈峦小心翼翼的看着陈错,眼睛里带着审视和疑惑,当然还免不了好奇和敬畏。   “听祖母说,二叔是能飞天遁地的神仙,怎么……”   陈错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我不是神仙,你会怎么对我?”   “我?”听着陈错这话,陈峦心头一跳,居然生出了畏惧之念,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陈错额头上张开了漆黑竖目,顿时吓了一跳,这嗓子里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陈错笑了笑,这道:“这些先不说,没想到这才刚回来,就见得恶客痕迹。”   他摇摇头,看着前面走来的两个护院,伸手一抓,立刻就有丝丝缕缕的五色气流被抽取出来。   “既然送上门来了,我也不能客气,正好看看不是佛门的人,是否也能助我窥见天机!”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五烟蚀凡,三火慑仙!   “嗯?”   宫室之中,陈顼忽然眉头一皱。   接着,他揉了揉额头,就对身边的人道:“临汝县侯既已去往南康王府,那就宣他他入宫觐见吧。”   “啊这……”   老宦官在边上听着,却是忽然一愣。   他对自己主君的性子,还是颇为了解的,按着之前皇帝表现出的态度,该是要亲自过去见一见自家这位血脉至亲的,怎的昏迷了一次之后,不光态度冷淡了,还让人直接觐见?   “怎么了?”陈顼看了他一眼,“有什么疑惑?”   老宦官也不隐瞒,就道:“陛下,临汝县侯离家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自是要先在家中修养,再者说来,他如今是神仙中人,听说比之供奉楼中的不少仙长还要厉害,往日里陛下想见仙长,往往还亲自前往……”   陈顼淡淡道:“你这是在教朕做事,朕要做什么,还要跟你解释清楚?”   “老奴不敢!”老官宦赶紧跪下,“老奴这就让人去宣旨。”说完,匆忙起身,转身就要走。   “慢着。”   忽然,陈顼叫住了他,随手扔出一块紫色的玉佩。   老宦官手忙脚乱的接住,在玉佩入手的瞬间,便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整个人都忍不住一哆嗦!   随即,他小心打探,见这枚玉佩之中似有紫色的火焰跳动,那火焰看着旺盛,但整个玉佩散发出来的偏偏是冰澈透骨的寒气!   “拿着这块玉佩过去,若陈方庆仗着神通不愿意过来,你便丢出这玉佩,自有天兵天将收他!”   “天兵天将?”老宦官闻言一个哆嗦,再看自家主君,就觉得有几分高深莫测,不敢多问,领着人匆匆离去。   待人一走,陈顼脸色却猛的一变,满是愤怒与恐惧,压低声音,道:“你这邪魔挟持朕,到底有何目的?莫非不知,鬼魅之徒沾染龙庭,乃是取死之道吗?”   五色烟气聚集,随即显化出青衣男子的身形,祂道:“若真是邪魔,连这宫中都无从踏足,我能附身于你,收拢真龙血脉,又岂是那些邪魔外道可比的?”   轰隆!轰隆!轰隆!   这边话音落下,那宫中深处,忽然传来阵阵声响,落在陈顼耳中,立刻让他警觉起来,他遂问道:“你……你要对朕的子嗣如何?”   “放心,你那点子嗣,我还不放在眼里,”那青年似笑非笑,“发出声响的,算起来,该是你的长辈,只不过死了……”   “死了,难道是太……”陈顼脸色一变,跟着厉喝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什么图谋?我大陈乃是承天命而立,你一方外之人,若想谋篡……”   “笑话!我会稀罕一个南朝的皇位?”那人不禁失笑,“若是整个中原的皇帝,那还差不多,你一个南朝的皇帝,朝不保夕的,就是送给我,我也不稀罕,更何况……你以为能坐稳这个位置,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   陈顼一怔,正要再说。   结果后宫的声响再次响起。   “行了,”青衣男子摆摆手,“别白费力气了,都是徒劳,我既然亲自出手了,那任凭你等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能相救,放心,我也不会将你们如何,只是将脱轨的局面拉回来罢了,这都是你们的命,做人,得懂得认命,就是皇帝也一样,因为……”   “皇帝也是人!”   祂操纵着陈顼走出宫殿。   “是人,就有局限,便如你这皇帝,以为富有四海,但你现在能看到的,不过是坐在宫中,坐井观天,但我能看到的,是整个天下,”祂缓缓抬起手,指着天空,“你可曾看到,这布满了整座城池的丝线?”   .   .   “建康城中,到底藏着多少妖魔鬼怪,原本以为佛门是此城的幕后黑手,层层布局,影响力上下通达,现在来看,这佛门倒有几分镇住了各方的意思,现在那虚幻城池与大阵一破,各方都有几分跃跃欲试了。”   脚边倒着的两名护院侍卫,陈错的手中五色烟气流转变化,从里面品味出一股死寂、空虚的意境,仿佛什么东西都能吞没,但无论什么都填不满!   “这东西可不简单,我的森罗之目虽能察觉,却无法看透!”   说话间,那五色烟气似有察觉,竟是分出一缕,朝着边上大气都不敢喘的陈峦蔓延过去。   但第一时间就被陈错斩断。   “还能自行传播,宛如瘟疫!”   这般想着,他神色严肃起来,指尖微微一动,竖目盯着一看,探查五色烟气的变化,将那赤、青、灰、紫、黑五种烟气一一扫过,但最后也只能看出前三种的变化。   “赤色的烟气猛烈跳动,隐隐要侵蚀血肉;青色的烟气想要往我头上渗透,意指气运;灰色烟气则是欲入心灵,从这两个护院的情况来看,该是要侵蚀其心意!但是这紫色和黑色两种烟气,盘踞不动,效用不明!但即便如此,这五色烟气也可谓古怪玄妙,不知是什么功法,这要不是竖目森罗,难以察觉,说不定无声无息中,都要着了道!”   一念至此,他转头看了陈峦一眼。   “我都尚且如此,这寻常之人,如何能够抵挡?果然是大争之世、大劫将起,果然无人能独善其身,哪怕我现在看似底牌众多,但真到了时候,可能一个疏忽,就要翻船在微末小节之上,还是修为和境界不够,不够就有可能会挨打,甚至陨落于大劫之中,更就无从探寻大道了……”   一念至此,陈错不免生出几分急切之念,但他忽然惊醒,慧剑斩念。   “好厉害!”低头看了一眼五色烟气,他眯起了眼睛,“哪怕是被隔离于外面,但只是看到了、想到了,居然都会被渗入一丝,这等润物细无声的本领,佛门拍马都赶不上,也对,这种渗透的事,本来就不该如佛门那般弄得惊天动地、佛光璀璨,生怕人不知,这旁人一看,立刻警觉起来,加以防范,事倍功半,倒是这五色烟气,无声无息、无孔不入,不光靠着烟气渗透,还借此迷惑旁人……”   一念至此,他不由越发警惕,于是伸出手指,凌空虚划,将这五色烟气封镇起来!   刚刚做完这些,陈错心头一动,察觉到周遭气氛骤然压抑。   嗡嗡嗡!   空中,一道道无形神念、灵识蔓延过来,在这王府内外扫荡。   其中有几道,更是毫不避讳的打量着陈错!   其中有几道,更是充满着挑衅、挑战的意思。   这种源于灵识和神念的接触与试探,最是赤裸、直接,直接发于本心,体现出最为直接的意思。   陈错捕捉到几缕意念之后,便明白了过来。   “没想到我离开此处几年,名声反而越来越大,到了现在,颇有几分树大招风的意思,只不过也引得不少人不甘心、不服气,所以一听说我回来,就有心过来切磋。”   他击败了侯安都之后,踏空而去,到了太华山修行,距今也有好些个年头了,过去见过他离去的那些人,自是印象深刻,从此将他当做真神一般祭拜。   陈错虽将这些香火寄托切割出来,只是收敛,炼化神通,并没有让香火念头侵蚀自己的心灵,但还是能够感受到有不少人日日祭拜的。   不过,这中原人拜神,讲究一个有来有回,时间长了,不见陈错回应,拜的人自然也就少了;而建康城作为南陈首都,往来人口众多,聚集各方英杰,加上北方两强征战,不少人南下避祸。   几年下来,建康城的人口结构都发生了改变,陈错的名声也就从被人崇拜,变成了被许多人质疑。   “归根到底,眼见为实,很多人没有见过我,有心挑战也是正常的,但我这次回来,可不是为了应对挑战,而是要找到这天下大变的脉络,不光要找到令自己、令师门和身边人度过乱世大劫的陆镜,还要试着找到更进一步的方法,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浪费。”   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辉。   经历了种种,又与长发男子交谈之后,他对于世外、对于境界、对于前路,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新想法。   “不过,这般肆无忌惮的探查,可不是礼貌行径,这般来看,教育这件事,果然不光局限于少年,如陈峦这样的,自然要引导,但已经建立了三观的成人、修士,同样也得修剪!”   .   .   不远处的屋顶上,正有三三两两人远远眺望,正是那供奉楼的修士。   领头的正是玉芳。   在她身后,紧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这会也试图放出灵识,试图探查陈错,但第一时间就被玉芳打断。   “你不要命了,什么事都敢做?”玉芳蹙眉训斥,半点面子都不给。   那男子不由一愣,在他的印象中,再从加入了供奉楼,这位师叔对自己都是温言细语,多有照料,不曾有一次呵斥。   如今竟……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道:“我不过就是去探查一下,这也是为了临汝县侯安危,若有变化,第一时间就能去支援,再说了,这探查的也不知我一人,也不见如何。”   “让你来,是让你保护临汝县侯的?”玉芳冷笑一声,最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影子,又看了看其他修士,见他们都是一脸疑惑和好奇,“也罢,你们这些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青柳园的一夜,都是道听途说,正该亲自感受一下,才能受到教育。”   .   .   “老夫人,不好了!”年轻的管事陈山忍着眩晕,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快步奔向后院,等到了厅堂前,还未进门,就急急呼唤,“门前的……”   这话还未说完,见得在屋里与老夫人说话的张举,才想起礼数,赶紧收敛动作,行礼问好。   “什么事,这般急!莫非是我那孙儿的消息?”   陈母揉着额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半梦半醒,但询问的时候,还是逐渐显露出焦急之色。   包括张举在内,这整个王府之人,其实才刚刚清醒没有多久。   这张举得了消息,知道南康世子被绑,与江溢通去见那青年道人“聂峥嵘”,最后无功而返,便第一时间来到王府,告知消息。   恰好碰上地上佛国显化,那雏形蔓延之处,人人念佛感应,王府里的众人也不例外,尤其是陈老夫人,平日里就上香礼佛,佛光一来,马上就沦陷了,连带着整个王府都成了重灾区。   若非有几分王朝气运护持,这会都恢复不过来。   也就是那些护院侍卫,本身就身强体壮,还习练武道,能先一步回神。   也正因如此,等其他人发现两个护院倒下,进来传消息时,前后已经过去了好一会。   不过,这会陈母一问,陈山也算是回过神来,赶紧就道:“有个人,领着世子回来了,但将两个护院打倒在地,不知用意。”   “我孙儿回来了!”陈母却仿佛只是听了前半句,直接就要起身出去。   关键时刻,还是张举出面,提醒道:“世子不会平白归来,再说那人还出手伤了护院,总要搞清楚才行,陈山,让人出去搞清楚。”   “领命!”   陈山点点头,但刚走了还没几息,就又急匆匆的赶来,这次他彻底顾不上礼仪的,离着还有几步就高喊:“府中老人认出了来人,说是君侯归来了!”   “君侯?”张举和陈母都是一愣,前者更反问一句,“哪位君侯!”   “自然是咱家的神仙爷!”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丁远远走来,“二少爷回来了!”   “方庆我儿!”陈母当即惊喜起来,在这一刻,居然健步如飞,直接就往前院奔走,急得一干仆从、女使连忙赶上去搀扶。   “老夫人,您慢点!”   紧随其后的,就是张举,他一样满脸写着高兴。   “城中正值多事之秋,就连皇上都有许多头疼事,君侯本事大,是神仙中人,朝中大臣如虞老等,都称他是梦中仙,很是敬重,他这次回来,说不定能让很多难题迎刃而解!”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疾行,也引得府中不少仆从好奇,他们早就听闻自家二老爷的名声,但年纪小的却从未见过,只从年长之人口中,能听到些许奇闻轶事,此刻也都忍不住过去瞧一瞧。   结果刚到门口,见那大门打开,就见那门外,陈错一挥衣袖,顿时疾风飞舞,一枚明珠自其头上飞出,接着,那人额头上,更是张开一目,有神光迸射,落入珠中!   玄珠浑园,三火玄妙。   这玄珠中被陈错灌注了三火神通,随即炸裂!   内里的诸多空白念头、纯净香火,都被三火侵染,朝着四面八方的蔓延出去!   三火日月星!   民火伤腹!臣火伤肾!君火伤心!   以陈错的修为施展出来,又配合汹涌的玄珠之力,骤然爆发,那些打探之人猝不及防之下,立刻都着了道!   “啊!我的眼睛!”   “我的心乱了!”   “什么鬼神通这是?怎的连我这……我这……”   ……   佛门一去,各方本以为枷锁松动,要趁着这大劫争锋之时,出来活络活络筋骨,但现在被陈错一击,不光破了神通神念,还被伤了心神、神念!   一时之间,这建康城中的各方修士,多数闷哼出来,吃了个大亏!   就连那站在屋顶上、远远眺望的供奉修士,都有几人闷哼一声,跌落下来。   其中,就包括了玉芳的那个师侄,而玉芳这位师叔,却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幸灾乐祸。   “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嗯?那不是魏侍吗?”   忽然,她眼神一转,看到远处匆忙赶来的老宦官。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月钩云饵   魏文走的很急,心里的念头更是一团乱麻。   作为宫中常侍,更是执掌着一支隐秘的特务队伍,所以魏文很清楚,那位早就离去的临汝县侯,在大陈、在朝中有着怎样的影响力。   别看人间离家潜修,但当初离去的一幕,早就深深刻印在青柳园众人的心中,而当时在园子里的,又都是什么人?   不光有一时大儒、还有当世名士,就是朝廷大员,其实都微服前往了几位。   这些人在民间,在士林,在朝中,那可都是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的,连带着那位早已离家的君侯,也就有了象征意义。   这本来对宗室而言,是好事一件,毕竟当今圣上本就对南康王府、临汝县侯府亲善,魏文从未感到其中会有什么波澜。   但今日听着主君的话中深意,竟是对临汝县侯起了恶念,这如何不让魏文担心。   “莫非是圣上听了什么人的谗言……”   他正想着,忽然有两道身影从旁边的屋子上摔落下来!   这来势突然,老宦官本能的便出手防御,施展起阴柔武道,先是将那力道卸下,跟着便要反击,结果眼睛一瞪,认出是供奉楼中的年轻供奉,又赶紧收手。   就在这一卸一收之间,那两人已然翻身落地,脸上还残留着惊骇之色。   看着两人的表情,魏文心中“咯噔”一声,他对这两人还是有些印象的,曾经见过他们施展神通,知道在供奉楼中也佼佼者,远超武者,自己就是全力以赴,一样不是对手。   “见过两位供奉,不知两位何故跌落?此处……”魏文朝着不远处的巷子看去,“离着南康王府不远,两位该是在这里护卫监察的,莫非是府中出了什么变故?”   两人也认出了来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吾等……方才贸然探查临汝县侯,被其神念反震,所以受伤。”   他们也知道,这老宦官一入府中,肯定就要知道过程,瞒是瞒不住的,索性都摊开了说。   却不知,这一说,魏文更是忧虑。   “这般厉害的修士,竟也被君侯隔空所伤,这等本事,乃是我大陈的屏障,奈何……奈何……”   心中哀叹,这魏文的脚步,不由放慢了几分。   .   .   另一边。   “恭迎君侯!”   南康王府,大门洞开。   府中众人,恭敬出言。   就是陈母与张举,此刻看着陈错的目光中,也夹杂着敬畏。   “我儿……”陈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呼唤着,“你既归来,怎的不提前让人通报?”   “临时决定,本来是没打算过来的。”陈错直言不讳,也不管陈母的心思,指了指身后的陈峦,“遇到了此子,见他很不成器,特意领过来。”   陈峦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反驳犟嘴。   其他人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唯有他是跟在陈错身边,因而清晰的感受到了那股滂沱之力,即使不是针对自己,依旧让他心胆俱裂!   而陈母一听这话,本能的就像替自己长孙说两句,毕竟自从这个长孙被从岭南接回来,便逐渐得了她的最大宠爱,可谓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掌中怕摔了,要是有谁说自家孙子半个不,立刻就要不快。   但这话将要出口,才猛然想起来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所以接下来的话,竟被生生咽下去了,因为变化太急,以至于都咳嗽起来。   边上几个年轻女使上前给老夫人捶背抚胸,同时暗暗心惊,她们对自家老主母的性子最是熟悉,当然明白眼前这一幕代表什么。   陈错却不管这许多,直接道:“这小子若是放任下去,那是要废了,说不定最后比他那父亲还要荒唐,所以在这之后,必须是要管教起来了。”   周围众人一听,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好嘛,这是连郡王都一并给说上了,消息若是传到那位耳中……   就连陈峦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结果却听到——   “他父亲如今身在淮南,正在被劳教,因为年龄大,三观定型,想要扭转怕是难了,我也不愿意强行用佛门之法,所以日后得慢慢调教,相比之下,他这个儿子年纪还不大,还有救。”   说着,他心念一动,抬起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   那后院角落里的一件事物便震颤起来,将表面的层层尘土尽数抖落,然后破空飞出。   嗖!   此物这一飞,穿过了几座墙壁,直接落到陈错手上。   这等动静,众人就是想要忽略都难,自是纷纷投以目光,这才发现,居然是一根古旧的戒尺,也不知是什么人放下的,早已被人遗忘。   这东西的用处,他们当然知晓,再联想到这位君侯方才的言语,这心思不由微妙起来,想着莫非还要这位还要当众责罚郡王世子不成?   没想到陈错接下来竟是一下将戒尺掰断,跟着袖子一扫,就不知给收到了什么地方。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方庆我儿,听你这意思,你对你兄长如今的情况很是了解?”还是陈母忍不住,主动问了起来,“为娘听说,那淮南之地战乱频繁,情况多变,你若能帮衬……你若能护持一下你大兄,那是最好了,传出去,也是兄友弟恭的美谈。”   “没有这个必要。”陈错摆摆手,“他如今身在淮南,便是托庇于我,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若真个发生了,那边说明,连我都无从应付,那么他再是挣扎,亦无作用。”   “……”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乃是自家郡王得了皇帝敕令,往淮南之地署理军政,那淮南之地案例说,该是和眼前这位君侯毫无关联的,怎的到了对方口中,却好像他才是淮南之主一样?   陈错也懒得解释,见得气氛有些凝重,便挥挥手:“你们不用在这里候着……”说着说着,他心头微微一动,有所察觉,转头朝门外看去,嘴中就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马上就有人要来上门。”   “有人上门?什么人?”   众人的疑惑很快便被解开,然后就见得了魏文的身影。   张举恍然,主动上前迎接,道:“魏侍,你过来,该是陛下听说了君侯归来,让你来传话。”   魏文苦笑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道:“传皇上口谕:临汝县侯,几年不见,朕甚是想念,闻尔归家,便让人来请你,即刻入宫叙旧。”   陈错眯起眼睛,朝着皇宫看了看,点头道:“既是皇上相邀,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陈母也赶紧道:“不错,陛下对咱们家可是青睐有加,你一回来,就宣你觐见,这正是看中我儿啊,可不能耽搁了,速速入宫吧。”   .   .   夜色降临,弯月初上。   轰隆!   在那皇宫的最深处,一座半毁的宫殿中,陈霸先被一道道漆黑锁链捆住,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但伤口中流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浓郁的紫气。   祂挣扎着,用力拉扯,每一下都宛如闷雷一样,爆发出一阵轰隆声响,却还是无法挣脱,反倒因为太过用力,这身上的紫气流逝的更快。   紫气既不散溢,也不飘散,而是落下来,在地上慢慢勾勒出一个奇特的阵图纹路。   前方,脚步声响起。   青衣男子五道缓步走来,笑道:“莫挣扎了,这捆神索不是你能挣脱的,老老实实的做个鱼饵吧。”   “鱼饵?”陈霸先抬起头,咧嘴大笑,“等我家那小子来了,有你好看的!”   五道似笑非笑,道:“也就是嘴巴还硬了,此处天罗地网,别说他未必敢来,来了,就得入瓮,当然,若是退避,一样也要着道。”   祂成竹在胸,尽在掌握。 第四百二十四章 玉线金针!   当陈错来到宫门前时,他就隐隐察觉到,整座宫殿都被一股莫名的气息笼罩。   与离开建康时不同,如今的陈错已能清楚的捕捉到皇宫之中的愿力涟漪。   这股涟漪和他隐隐相连,竖目一看,能见得有一根根香火之线,从天下各处汇聚过来。   一根一根,晶莹如玉。   “这该是南朝百姓、士族的最朴素的寄托和认同之念,所谓正统,便是民愿聚集啊……”   探查片刻,陈错迈步前行。   他这一步,穿过宫门,进入了宫中。   霎时间,整个天地似乎都有了变化,一股莫名之力落在身上,开始镇压他体内的灵光、法力、神念。   凡超凡之力,在这一刻,竟都受到了压制!   “哦?”   陈错微微眯眼,感到自身的清楚变化,并且很快就把握住了这些变化的缘由——正有一股愿力从宫中各处源源不绝的汇聚过来,作用自身,其中蕴含着的正是最朴素的人道共识。   想着想着,他心中一动,运起了无名吐纳法,猛地吸了一口,竟是生生将那股愿力撕扯下来一点,吞入腹中。   这一入腹中,那股愿力便迅速崩解开来,退化成一道道散落的念头。   “这个吐纳法,可以说是我最早学会的功法,当时学的时候虽然那老乞丐形容的很厉害,但多少还是存着学习基本功法的念头来着,但直到现在依旧有不少用处。唔,此番既回到了建康城,不知还能不能寻得老乞丐……”   他正想着,那散落的念头中,呈现出许多寻常的市井之相,这印证了陈错的某些猜测。   “果然如此,这宫中的愿力,与我的白莲化身颇为相似,其源头正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黎民百姓,这些人一生被禁锢在地上,除了逃荒、饥饿几乎不会远游,见识很少,对于超出常理的事莫说去理解,连想象都受到制约,他们的念头聚集在一起,便形成维持‘常态’的巨大力量,任何好处认知范围的诡异之事,都会受到压制!”   这般想着,陈错已然明白,这些力量的意义。   “这般看来,我那人道化身想要更进一步,这路线差不多就彻底明确和清晰了,第一步自是在齐国各处游历,见识民间,寻找和搜集平凡人间的共识,紧接着就要去那齐国皇宫,看看那里是否也有这些愿力,若是有,可以试着收集一下。”   至于为什么不收大陈皇宫中的愿力……   陈错就算对南朝陈再没有归顺感,这肉身的血脉牵扯在这里呢,大陈的王朝紫气也不止一次的帮过忙,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下得了手。   “君侯,这边请。”   前面,魏文在前面提醒了一句,随后领着陈错走到了一条小径上。   这皇宫占地广阔,光是宫殿便连绵众多,各有分工,加上零零散散的各色司局,俨然是一座城中城,这小路一走,这沿途景观逐渐变化,少了几分肃穆和庄严,多了些许江南园林的味道。   魏文就道:“此处乃是陛下平日里休憩之处,非亲近之人不可前往。”   陈错点点头,随即眯起眼睛。   他注意到,这青石板小路的两边,竟有一丝一丝的五色烟气飘荡,只不过这宫中镇压超凡,所以这些烟气比之外面微弱,若非森罗竖目,根本无从察觉。   “有意思,那个在南康王府布局之人,其触手居然能伸到皇宫之中,这里本应镇压超凡,但对这五色烟气,却似乎并无作用……”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一动,有了几种猜测。   于是他停下脚步,仔细思量。   前面魏文等人走了几步,注意到身后陈错的动静,便停下来要催促,不过注意到陈错脸上的思索之色,又都停下脚步。   毕竟,他们可知道眼前这位的威名,可不是靠着权力打出来的,真要是惹恼了对方,这下场如何着实难料。   好在陈错的沉思并未持续多久。   “王府门前时,五色烟气就给我莫测之感,这个背后之人既然藏在皇宫中,说不定会有什么阴谋,毕竟皇宫无法限制其人的力量,好在这皇宫的愿力,对我而言乃是助力,倒是可以借此埋一个后手,顺便也能深入探查这股愿力……”   这般想着,他不动声色的一挥手,灵光纠缠着灰雾化作遮掩的屏障,令两件事物跌落下来,但还未落地便消弭无形。   因为动作太快,再加上刻意遮掩,边上的魏文等人根本未曾发觉。   “走吧。”   这次,是陈错主动催促着上路。   很快,他就见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   “安成王陈顼,现在南朝陈皇帝,也是亡国之君陈叔宝的父亲……”   看着那道坐在书桌后、略显疲惫和佝偻的身影,陈错不动声色的眯起眼睛,遮掩着眼底的一丝惊讶。   在他的视野中,能隐约看到,眼前这位皇帝表面似乎一切正常,正坐在椅子上微笑,只是略显疲惫。   但这点疲劳,对一个常年日理万机、埋首政务的皇帝而言,似乎也是正常的。   不过在陈错的眼睛里,这位皇帝的身上却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紫色烟气,就像是无数根锁链,将整个皇帝捆住,并且在他的背上打了个结。   不仅如此,其中的几缕烟气,竟被一根根金针牵引着,直接刺进那皇帝的耳中,明显是深入脑域!   那一根根金针上,竟残留着肃穆、威严的气息。   “这金针之中,竟与那龙族的三太子气息相似……”   陈错思索着,目光微微一动,看向陈顼后背——   这位南陈君主的背上,赫然正坐着一名青衫男子。   此人翘着二郎腿,神色恣意!   “好家伙,这是鬼压身?皇帝这分明是被人给控制了,所以此番召我入宫,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是一个陷阱?”   这般想着,陈错表面不动声色。   “陛下,临汝县侯已经来了。”   魏文上前行礼,在他的眼睛里,皇帝一切如常。   “陈顼”点点头,然后看着陈错笑了起来:“扶摇子,本以为能慢慢织网,将你捕获,但着实没有料到,你竟如此敏锐,直接就发现了本将军,但这样也好,省得再麻烦了,直接就在这里将你擒拿了,然后重新给你安排命格……”   说着,他不理满脸错愕与惊恐的魏文,直接朝着陈错一指点出! 第四百二十五章 妄纵鬼念,盗得一场空   “陈顼”的手指中,红色烟气喷涌而出,直指陈错!   不过,在即将接触到陈错的瞬间,又瞬间溃散,化作丝丝缕缕的薄雾,最终消弭无形。   似乎是后劲不足,未能成型。   但即便如此,也让老宦官脸色剧变!   “陛下,你……”   魏文本正想着,要将怀中的玉佩交还给皇帝,临汝县侯既然未曾抗旨,他拿着这来历不明的诡异之物,不免觉得烫手。   结果,还未找着机会,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满脸自信笑容,面对临汝县侯这位宗室修士,竟是一抬指,便激射出一道赤红色的烟气,宛如利箭一样激射而出,直指对面的临汝县侯!   虽然这一缕烟气转眼消散,但这老宦官很清楚,自己并非是眼花了!   于是,他当即尖叫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何假冒圣上!你将圣上怎么了?”   自家这位主子,虽然曾经练过拳法,但并未深入武道,又怎么能这等奇异之事?   “聒噪!”   “陈顼”面露厌恶之色,一挥手,便将这老宦官凌空拍晕!   魏文纵有武道在身,却是半点都发挥不出来,仰头便倒在陈错身边。   “陈顼”收回目光,朝陈错看去,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跟着,祂的视线停留在陈错的额头上,看着那道细纹,“是了,记得你的神通衍生出了第三只眼,一般眼睛这类东西,天上便具有洞察之能,而我为了不太显痕迹,又未耗费太多心力,被你凑巧窥破,也是正常,但如此说来……”   顿了顿,祂继续道:“王府的布置,应该也被你窥破了!”   “阁下是何方神圣,”陈错目光炯炯的盯着陈顼背上,“皇宫禁内都无法将你约束,必然不是无名之辈。”   青衣男子就道:“我乃阴司五道将军是也,执掌阴兵鬼卒。”   祂也不从陈顼背上下来,五指张开,几缕烟气垂落,渗入了陈顼的七窍之中,手指挑动,陈顼这皇帝彻底沦为牵线木偶,随之而动。   一国君主,竟沦为他人玩物!   边上的几个侍卫见着这一幕,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各自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陈错目光一扫,见着这几人并未受到控制,这般模样似是发自本心一般,就知古怪。   须知这御前侍卫,非心腹不可为之,往往是勋贵子弟,自幼受到教化,还与皇家利益一致,就算存着念头,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心头一动,他额上竖目凝神一看,立刻便见得这几人身体深处,赫然有灰色烟气缠绕!   “这灰色烟气扭曲了几人的念头?”   陈错正想着,青衣五道忽然道:“这些人的念头并非被扭曲了,而是他们的忠诚心,已然被我盗取过来,所以展露出本性罢了!就好像现在……”他微微勾手,“你这气血充沛的假象,被拿过来一样!”   话音落下,陈错的周围,忽然弥漫着一道道赤红色的烟气,层层缠绕,将他围拢起来。   紧跟着,陈错便感到血肉骨骼的深处,像是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断裂了,跟着就有浓烈的疲惫与衰弱感袭来!   跟着,竟是畅通无阻的朝着陈错血肉之内渗透!   在陈错的身边,一缕缕紫气浮现,从皇宫各处蔓延过来,与陈错体内相连!   “若在外面,我还要花费一些功夫,但你既然踏足这皇宫之内,便已是网中鱼了!”   随着五道话音落下,陈错全身各处血肉膨胀起来,一缕缕气血烟气竟从全身各处的毛孔喷涌而出!   “你接连大战,面对的是世外僧与世外客,这等对手,就算借着天地之力,但耗费心神灵光,燃烧精气神,终究是消耗不小,只是因为气血依旧充盈,暂时将这疲惫压下去了,眼下我将这股子气血窃取过来,你自然要被血肉反噬!”   说话的同时,那汩汩气血精华,尽数汇聚到到了这五道的身上,令祂的身躯由虚转实,整个人的气势更是急速攀升!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红色烟气,果然是用来窃取气血精元的,总算是弄清楚了,”陈错见着这一幕,并不慌乱,指尖一动,五铢钱一转,“既然验证了我的猜测,自是可以放手施为了。”   不过,他身上的气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消散!   “你们陈氏的嘴硬这一点,倒是一脉相承,但……”五道还待再说,却见陈错手中忽然出现了一颗斑斓圆珠。   “万毒珠?”五道微微一笑,显露出对陈错的了如指掌,“我若是你,现在该用的,该是那能够灼烧他人肺腑血肉的火焰,又或者……”   “以物易物,”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将五铢钱一抛,“以此毒珠,交换吾之气血精华!”   话音落下,五铢钱倏的破碎,化作一道涟漪,朝着五道汇聚过去!   “不对!”   五道心有所感,一挥手,便是五色烟气,瞬间从陈顼的背上挪移开来,跟着身形变幻,竟是直接将周遭的空间偷取过来,近乎瞬移!   但任凭他如何躲闪,涟漪依旧落下。   叮叮叮!   清脆的声响,涟漪在五道身边荡漾开来,但最终还是透体而入!   陈错见着这一幕,眼神微微一动,瞬间衍生出诸多思索念头,但旋即收敛,留待之后细细思量。   咔嚓!   已然凝实的五道之神,竟然瞬间破裂,其中的气血精华顷刻间当然一空!   跟着,斑斓光影在祂的体内炸裂开来,赫然是万毒珠侵占了血肉,那万毒之念有如气血一样,在五道的身体各处流淌!   祂闷哼一声,手上红色烟气汹涌而出,直接刺入体内,一抓,便将层层叠叠的万毒光影抓取出来,一把捏碎!   但其人的气势陡然跌落,整个人虚弱了很多。   “好手段!虽有意外,但我还有布局……”话落,祂轻轻跺脚,整个建康城的青溪两岸,一座座贵人府邸中,皆有青色烟气升腾起来,“这满朝文武的气运……”   “你在这城中,看来是布局许久啊!”   陈错一捏印诀,脑后便有日轮绽放,先是释放出方才收拢的一些佛性,又贯通   那梦泽的一处角落,就有汹涌澎湃的香火烟气升腾而起!   这些香火,便是这些年来,南朝的士农工商对“梦中仙”的崇拜之念,虽说近几年已然稀薄,但当初青柳升天之后,还是十分浓烈的。   陈错为了不干扰自身道路,将这些香火切割出来,用以锤炼神通道心,现在却是瞬间释放出来,自那小葫芦中涌出,霎时间有如神灵归为,香火如丝线,串联着一个个城中之人!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哪怕这些年已经淡忘了对梦中仙的祭拜,在这一刻却是心中神影显现。   更不要说,方才地上佛国雏形降临,引得城中之人佛性升腾,心中之佛处处端坐,依旧留有残韵,这时都被引动,于是人人动念!   霎时间,青溪两岸之人皆入梦中,得见仙人,那升起来的青气,烟消云散!   “噗!”   五道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面露震惊,但旋即擦了擦嘴角,笑道:“有意思,有点意思了!但这样呢……”说着,祂忽然朝着倒地的魏文一勾手。   安静。   魏文纹丝不动。   “嗯?”五道神色微变。   “你可是在寻此物?”陈错却是拿出一枚紫玉。   “怎么会在你手中?”五道眯起眼睛,但依旧笑着,“也好……”   祂话未说完,陈错竟直接捏碎了紫玉!   五道一愣,跟着狂笑起来:“哈哈哈!你可知道,你犯下大错!”   笑声中,整个皇宫沸腾起来,王朝紫气都像是活过来一样,一股天倾一般的压迫感朝着陈错落下。   啪啪啪!   陈错脚边的地面接连破碎,他的衣衫震颤着,似乎要燃烧!   天空中,紫霞交缠,勾勒出十几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每一个都散发出威压、尊贵的气息,浓烈的杀机将陈错锁定!   五道笑得前仰后合,祂指着陈错道:“这块玉佩,乃是南朝历代君王精血所凝,你这蠢……”   “收!”   陈错长袖一扫,漫天紫霞直落下来,入了袖中,不见踪影。   “哈哈哈……”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剩下五道的笑声。   突然!   笑声,戛然而止。 第四百二十六章 宫廷鬼蜮似遗蜕,地上佛国如大荒!   梦泽。   一片云雾骤然震颤,而后就有一道道霞光落下,甫一显形,就朝着四面八方扩张,染红了一片天空!   旋即,灰雾聚集,要将这团霞光镇住!   就见云雾滚滚,霞光阵阵,一名名面容威严的身影,像是一张张画皮一样,接连剥落,露出了里面的一点紫色烟气,居然要挣脱灰雾封镇!   “嗯?”   陈错心头一动,梦泽的苍穹深处,云雾散开,显露出骸骨之目!   这天上目投注目光,凭空营造幻境,将那霞光吞没,其中的诸多身影顿时落入梦境,终于平息下去!   .   .   “这场景和画皮恶鬼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过去被收入梦泽中的事务,单纯用梦泽之力便足以迅速镇压,今日这霞光有些不同……”   陈错很快收回念头,交战之时,哪能分心他顾,这边一袖子收了云霞,随即动念镇压,那边就祭起黑白人间的神通,朝那青衣五道扫了过去!   “凑巧看破了我的布局,也不要太得意了!”   五道收敛笑容,低吼着抬手一抓,黑白光辉的源头被祂窃取过来,整个神通当即崩溃!   “这等不入流的神通,也敢拿来对付我?”五道冷哼一声,“不过是领悟了一点天道皮毛,便仗之招摇,你这是班门弄斧!”   说话间,祂身化烟气,尽数朝着陈顼缠绕过去,似乎要从各处毛孔,彻底钻进皇帝体内!   陈错见状,那无名吐纳法运转起来,腹内五气流转,有神火、建木、重水、息壤、庚金显化,,混为一口真气,被他一口喷出!   这一喷,有如飓风过境,狂暴肆虐!   直接将这宫殿吹得摇晃崩塌!   几个侍卫这才如梦初醒,惊呼着四散奔走!   五道所化烟气,更是被吹得四散,祂怒喝道:“你还敢出手?不怕误伤了这陈国的皇帝?当真是心狠手辣!”   陈错根本就不回话,待见得那烟气四散、分裂,便猛的一甩袖。   “收!”   但这一次,那烟气并未随声而至,只是惨叫一声,微微一颤,就当空凝成五道的身影,祂低头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陈顼,又瞥了一眼陈错。   “好好好!没想到你竟有这等神通本领,那今日是无论如何,都放你不得!必须得在这里炼化,将那命格抽出,否则必生大乱!”   说着,祂一咬牙,转身就朝着皇宫深处飞去!   霎时间,五色烟气汹涌沸腾,其人所过之处,沿途皆有烟气垂落下来,每落一处,皆引得一片混乱!   那烟气越发浓郁,像是海浪、海啸,朝着四方奔涌,淹没宫殿屋舍。   宫中人口众多,不消片刻,就一片混乱,人人都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五道的话,遥遥传来:“你若不想整个南陈尽数疯狂错乱,便来寻我!哈哈哈!你我须得一决高下!”   陈错遥望烟气,回忆着之前交战时的情景,心有感悟。   “这五道位格应该极高,但性子极端,心境该是有大破绽的,像是五岁小儿拿着大锤胡乱挥舞!一时半会,却也无从利用。而且,我的许多神通,在此人身上收效甚微,该是这人虽然看着很偻,但境界不低,竖目不能看透,该是和阴司相连……”   回忆方才交战时的情景,万毒珠也只是令对方稍微受创,黑白人间更是毫无建树,至于森罗之念等,便是施展,亦无从下手,就连小葫芦,也无法对其直接作用!   “其人所施展的五色烟气诡异莫名,红烟盗气血,青烟盗气运,灰烟盗念头,紫烟盗的该是命格,至于那黑烟还不能确定,但当方才他动手的时候,几次闪躲,并非挪移,近似于瞬移,许是盗取了空间!若是如此,那就必须要小心了!”   这般想着,那汹涌的烟气已近在咫尺!   “如果用五色神光与之对抗,能否奏效?不过,我的五色神光虽有效用,但亦有极限,对付境界低的还好,面对境界高的,则会被抵挡……”   沉吟片刻,陈错迈步前行。   “先是世外僧,然后是这阴司将军,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日后要面对的,怕是都非寻常之辈,此战过后,得将所学梳理、归纳,建立体系,才能更好寻道前行!”   念头落下,他的脚步也落下,眼前景象骤然一变,整个皇宫顿时阴气森森,阴风冷气从四面八方吹来,更有诸多鬼哭之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远处的宫殿中,隐约能见得许多鬼影触摸。   这一步之间,仿佛到了幽冥鬼域,换了人间!   “好手段!”   陈错停下脚步,游目四望,头上竖目放光,视线所及,感到了无穷的污秽与肮脏!   更有一团一团的污泥从地板、砖墙、石头缝隙中涌出,散发出恶臭。   味道飘过来,陈错便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其中伴随着辱骂、愤恨、血腥、死亡……   “到底是那人布局所致,还是这宫中本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处,先前是被光鲜亮丽所遮掩?”   念头一转,却见那黑泥涌动,一个个鬼魅身影从中钻出,散发着恶臭与死亡的气息,朝陈错扑了过来!   还未到跟前,腐朽之意已然降临,让陈错散发出去的灵识,乃至目光凋零!   远远地,深宫中传出五道的笑声——   “那佛门野心太大,妄图将整个南国化作地上佛国,我则步步为营,先将这掌中宫城,化作一方鬼蜮,再缓缓图之……”   刹那间,陈错已被众人包围!   “鬼蜮如梦,吞念侵愿,随我心意而动,能无中生有,你既入得此间,结局早已注定!”   说话间,那一道道漆黑身影,忽然变化模样,居然显化出道隐子、南冥子等人的身影,口中说着熟悉的话语,要勾起他的回忆和恻隐之心。   “梦魇?”   陈错心头一动,却是感到了强烈的既视感!   他自是一眼看出,这些冒牌货是从自己方才凋零的念头中诞生,却是瞬间生出强烈的既视感,仿佛曾经经历过这一切!   “神藏!”   忽的,他福至心灵,想到了这股感触的来历。   与之相对的,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心中,无数灵光涌现,之前的许多疑惑和不解,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彻底清晰!   “地上佛国……宫中鬼蜮……神藏大荒,百年历史、扭曲当世!原来如此!”   陈错心中通透,挥手间,神火呼啸,灼烧了周围那些熟悉的身影,他们口中咒骂,宛如真的存有记忆,诉说着对陈错的失望与痛恨!   “神藏,乃是颛顼帝抽取过去的百年历史而成,我入其中,便可心想事成,生生在大荒中增加了一个圣殿!”   他一指点出,正阳一气赤光呼啸而出,将前面有如海啸的黑泥刺穿,然后身化长虹,直接穿了过去!   “圣殿一成型,立足当世,扭曲过往,将自身的历史脉络加入过去,让一切自洽……自洽、自洽,原来如此,从这个角度来看,圣殿于神藏中诞生后,在不改变历史大势的前提下,将无中生有的发展历程加入历史,根植于大荒之民心中,就是一次叙述!”   穿过黑泥,得见连绵宫殿。   但这一座座宫殿摇曳震颤,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每一座皆有漆黑怨念缠绕。   那一个个或被赐而死,或自缢而亡,或被人击杀……凡此冤魂,尽数显化出来,哀嚎咆哮,化作涟漪,尽数朝着陈错轰击过来!   “难怪佛门执着于地上佛国。这地上佛国一立,整个佛教的历史都能改写,甚至取代中原,至少是南方过往的诸多学说、学派,将自身的存在合理化,取代并且覆盖诸子百家的学说,甚至道门八宗的影响!”   他抬起头,直面那涟漪之声中的不甘、痛苦、悲哀、恼怒、怨毒……眼中闪烁三团火焰。   顿时,那无形涟漪接连燃烧,化作有型的灰烬,飘落下来。   漫天灰烬中,陈错快步疾行,转眼就到了最深处的半座宫殿跟前。   “前世曾听说过故宫的宫殿数目,似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半之说,就是为了体现九五之相,但眼前这座,理应不是如此……”   他看着这半座宫殿中,那一道道漆黑色纹路构成的复杂图案,即便隔着很远,也能察觉到其中凶险,仿佛有一团宏大意志,正在其中流转。   陈错竖目一开,看出端倪!   这半座宫殿,结合繁复纹路,竟宛如人脑!   霎时间,灵光又一次宛如闪电,陈错福至心灵,这整个皇宫的布局自心底浮现。   煌煌宫室,宛如脏腑,幽静小道,近似血管!   “这宫中眼下满是阴森冷气,处处皆有杂乱思绪,就像是巨兽弥留……骸骨!?”   他心头一跳,莫名的想到了神藏中,那被抽出的百年历史,化作大荒天地,但并非是凭空而生,乃是有着依凭的。   “大荒的依凭,正是那具古神骸骨,依托于古神遗蜕的梦境!那这里……这片南国宫殿,这半座宫室,莫非就是模仿着神藏的格局?但要是这么说……”   他看着周围宫室建筑上的岁月痕迹。   “那五道确实和自己所说一般,是处处皆言有布局的,而且布局深远!但这却和此人显露出来的性子不符,方才祂所表现出来的,分明是极度的自负与狂妄!给我的感觉,和那侯安都如出一辙,这等性子,早该获罪于人,如何还能钳制南朝?而且这等性子,能忍受得了佛门的暗中布局?早就该闹了,为何要等到此时?”   他思索着,目光朝着那半座宫殿的深处,视野的尽头,是浓郁的、近乎化不开的王朝紫气,以及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更有一缕一缕的紫气,从城中各处,乃至更远的地方飘飞过来,混入其中!   见着这一幕,不知怎的,陈错体内亦有紫气浮现,而他的心中却不断回忆起有关侯安都的种种事情。   “侯安都最初也是陈霸先的一员猛将,但自文帝朝开始,他自认为有功于社稷,有恩于皇帝,心态膨胀,终被各方所厌,就是没被我打杀,也成不了事!难道说,这五道也是过去精明,如今心智混乱,又或因其他缘故?还是说,侯安都其实也如历代南朝君主一般,也受其影响?”   想着想着,他的心中道人洒落灵光,将身上残留的王朝紫气箍住,又将蠢蠢欲动、不断传递出杂乱念头的陈氏血脉镇住。   天空之中,狂风骤起!   黑云黑气描城郭!   隐约之间,陈错见得一座宏伟至极的宫殿从在皇宫上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要落下,化虚为实!   恐怖的威压,排山倒海的呼啸而至!   陈错连呼吸都感觉困难起来,双脚陷落,地面龟裂!   “这么大的动静,这么狂放的行为方式,说一声肆无忌惮也不为过!他在这个时间点跳出来,肯定是有图谋的,这宫中说不定乃是陷阱!不过此人所为的,其实是阳谋,他引动王朝紫气、陈氏血脉,只要我还存有肉身之根,就不能置之不理!所以,纵是龙潭虎穴,也要走上一遭!”   念落,陈错手捏印诀。   “既如此,就得做好准备!”   顿时,他的头上三花浮现。   三具化身虽然各有去处,但作为本源,那梦泽中依旧存有备份,此刻俱被激发出来。   金莲一转,洒落佛光,在脑后化作日轮。   白莲一颤,演化幻境,在脚下铺开色彩。   青莲一散,变作符文,依附于身上衣衫。   “金莲、白莲都有了际遇,那金莲化身更已踏足归真,唯独青莲,还欠缺抵定方向,正好青莲化身在那昆仑之中,或可寻得一二灵感。以这几战的情形来看,我若能使得三花皆得法相,共参真假,那便是不借助天地之力,一样堪比世外,且不被天地排斥!不过,眼下这三花到底还差点火候,得再加点作料……”   一念至此,陈错抬手一召,冥冥之中,淮地香火灌注过来!   于是,他的心中道人大方光明!   接着,这心中道人一挥袖,一缕缕的灰雾飘荡出来,内有两颗玄珠,直接化作汹涌灵光、法力,融入自身。   顿时,陈错整个人气势暴涨,三色光辉冲销而起,将阴森皇宫都给撕裂开来,冲出鬼蜮,直达天际!   做完这些,陈错方才悠悠然迈步。   “这五道变幻莫测,藏有隐秘,如今这状态都加好了,正是时候一探究竟,看能否从祂身上,窥得隐秘!”   .   .   南方天际,正有三人驾云而至。   为首的,正是身泛七彩之光的僧渊。   “阿弥陀佛,两位道友,待见得那位临汝县侯,两位就该知道,我所言非虚……”   在他身边,还站着两人,一个是道士打扮,一个则是披头散发。   忽然,三人皆有感应,齐齐朝那建康城看了过去,面色陡变。   “幽冥殿堂?这是哪位阎王要醒过来不成?”   .   .   北方天际,一剑破空,言隐子御剑而至,远远地就看到建康城中的异象,又见得那座阴森殿堂,不由心头一跳。   “好家伙,这么大的阵势!那不用问了,我那师侄肯定是参与其中了,这正是他的风格!既然让我碰上了,怎么着都得助他一臂之力!”   念落,这剑光便竟又加快了几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削得王朝气,破灭无遗余!   东观殿中,黑白二老心有所感,忽然抬起头,朝皇宫看了过去。   祂们为神,目光并不受到凡物拘束,这一看不仅见得了宫中异样,更是瞧见了天上的那座殿堂!   黑老盯着看了半晌,惊讶的道:“这是……楚江殿?”   “此殿怎会出现于此?”白老神色凝重,“十殿阎罗该都在沉睡!”   “定是阴司首领等阶的人物在施法!”黑老眯起眼睛,“又是那位?”   “若是祂,那可是违反约定了,但吾等也只能看着,不能参与……”   二人正在说着,脚下的地面忽然震颤!   一道道裂痕在这东观后殿第三层的地面上快速扩张。   黑白二老见状,都是面色陡变!   “破灭之念竟有异动!难道那人又要故技重施,用这破灭之念令人沉沦?”   “这次是针对何人?”   二老对视,想着今日城中事,皆有猜测。   “若关系到龙脉真血,吾等须得示警!”   .   .   呼呼呼……   当陈错一步落下,走进半座宫殿之时,迎面而来的,赫然是汹涌澎湃的狂风。   但这股风并非是气流推动,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王朝紫气!   那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山呼万岁之声,亦有种种厮杀与哀鸣,并且陈错还在里面捕捉到了许多变幻之色。   “至少分成了四种,其中散发出来的种种气息,更是各有不同,虽也有相似的部分,但只要细细分辨,还是能察觉出很大的差别的。”   这般想着,陈错目光一转,朝着宫殿深处看去。   “这位阴司将军,在这里聚集了宋齐梁陈四代南朝的王朝紫气,这般这里对我而言,也是一个很有吸引力和价值的地方……”   在陈错视线的尽头,难看到一名威武男子被五花大绑。   着一圈一圈的漆黑锁链缠着这人,将祂整个人都固定在墙上,令其一动不动,腐烂而恶臭的黑泥,将这个人整个包裹起来,让人看不清面目。   “这人……”   虽然隔着还有一段距离,还隔着一层黑泥,但陈错却依旧能分辨出来,这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   不仅仅是一尊神,而且本身该是和南陈的宗室关系不浅——正有一缕缕的王朝紫气从此人身上涌出,汹涌澎湃,连绵不绝!   甚至在见到此人的瞬间,陈错体内被镇住的王朝紫气都隐隐震颤,有一种要冲破阻碍,回归源流的迹象。   “王朝紫气的源流……”   陈错心有所感,已然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死后为神?”   不过,只是略微奇怪之后,陈错的目光就转移到了那些漆黑的锁链之上,他在这些锁链中,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动。   就在这时。   “你大概是猜出了祂的身份了,不错,这人正是你们南陈王朝的源流,开国之君陈霸先!”   身着青衣的五道,从一处阴影中走了出来,之前那一战在身上残留的狼狈已是点滴不存,再次神采飞扬。   祂指着被捆住的那个人,笑容满面:“莫说你本身的命格多么尊贵,但终究还是源于此人,你若不想让祂形神俱灭,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   “说这么多做什么?”   陈错不等对方说完,已经是一指点出!   九龙神火凝结成赤红长虹,以正阳一气诀的运转法门爆射出去!   霎时间,炽热升腾,整个宫殿之内都充斥着一股热息!   “你根本没搞清楚情况!”五道面露嘲讽之意,面对红光来袭,竟是一动不动,“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既入了这皇宫,便是入瓮。”   话音落下,四周黑泥滚滚,紫气森森,竟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方黑紫印玺,直接落下,将这那红光压得支离破碎!   旋即,那印玺震颤着,流露出得意之情,更朝五道靠了靠,但在后者严厉目光的催促下,立刻颤抖着,朝陈错印了过去!   顿时,纯粹的镇压之意降临,这印玺在陈错的眼中和感知中,竟是越来越大,要将自己整个人盖住!   但下一刻,白莲一转,朦朦胧胧的光辉从陈错的脚下蔓延出去,跟着光辉绽放,将那黑紫色的印玺笼罩。   这印玺竟然发出了一股惨叫,随即消弭无形。   “哦?”陈错看着那方印玺,挑了挑眉,“这无中生有的印玺,竟有几分灵性,法宝?”   这还不算结束,跟着这白莲光辉又朝着四方蔓延,竟要将周遭的黑泥和紫气都包裹进去,而且看那股子扩张的势头,怕是不将整个宫室都笼罩,是不会罢休的。   咔嚓!   但随即,无形裂缝蔓延,挡住了白莲光辉的扩张!   “这里容不得你放肆!”五道眯起眼睛,眼底闪烁着精芒,忽然朝着陈错一指,“收!”   紫气在祂的背后汇聚,凝结成了一个古老的篆字——   “陈!”   陈错的表情不由一折你错愕,因为这个字,往往是出自他的口中。   不过,随着五道一声令下,陈错清晰的感觉到,被镇在心底的紫气迅速的萎缩、湮灭,最终消耗殆尽!   霎时间,在他的血肉、血脉之中,属于陈氏宗族的王朝紫气,以及附带的种种力量、牵扯,在这一刻都像是烈日下的积雪,迅速消融!   转眼间,就只剩下最为稀薄的一丝紫气!   “你既姓陈,本身就被本将军制约!”   看到陈错脸上的错愕之色,五道再次露出了尽在掌握的笑容。   “更何况,你身上的王朝紫气,本来就十分稀薄,毕竟你那早亡的父亲陈昙朗本身就没多少紫气,能传给你的也就更少了,若不是陈霸先看好你,在归善寺中,默认你取得了陈顼的部分紫气,你根本无法将之利用起来。”   祂伸手一抓,被黑泥覆盖的那人颤抖着,身上喷涌而出的紫气更加浓郁了几分,都五道汇聚过去,在祂身上凝聚成一件紫色铠甲。   “如今,我便是挟本源以令血脉!你怎么跟我斗?”   “原来如此,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在错愕过后,陈错挥了挥手臂,全身上下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宛如铁锅炒豆一般。   他生出一股褪去枷锁的错觉,身子都轻盈了许多,并且马上就明白了缘由,于是笑道:“过去的武器,如今可能已经不适配了,却因为深入血肉,无法剔除,这般看来,我还要给你道一声谢,帮我褪去了这些王朝紫气。”   说罢,他的指尖上五铢钱一转。   陈错体内的那一丝紫气消散,他的身形也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五道的身侧——   他竟用这一缕紫气,交换了这一片位置,直接挪移过来了!   “你……”   面对突然近身的陈错,五道露出了惊骇之色,可不等祂回过神来……   “这是刚从你这里学到的,你是偷窃空间,我是交易空间,殊途同归……”陈错额间的竖目猛地张开,与梦泽中的天上目紧密相连,于是骸骨之目显露漆黑,内里光影扭曲,仿佛藏着一片梦境世界!   “看我施展了一次,便能举一反三……”   被这只眼睛一瞪,五道心头的震惊转眼便化作迷茫,刹那之间,竟是失了神,陷入梦境。   陈错立刻抓住机会,心念凝结成一把慧剑,顺着竖目之光刺出!   这把剑跨越概念,直达梦境,要潜入五道之心。   对陈错而言,最好是能从这位阴司将军的心中获得一些情报,亦是不错选择。   想着想着,他的心灵视野之中,已然看到了五道的身影。   此刻的五道披着漆黑战甲,身后跟着千万鬼卒,威风凛凛,神色虽有几分倨傲,但眉宇间并无狂妄之意。   “嗯?”   陈错心生疑惑,正要进一步探查,忽然心生警兆!   紧接着,这心中景象骤然一变!   却是一座殿堂的前面,盘坐着一人,身上五色如光,流转变化。   祂缓缓抬起头,赫然是那五道的模样,但神色冷峻,眼若寒冰,额头上,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纹路。   咔嚓!   破碎声中,整个心灵视野破碎。   这半座宫殿中的五道猛然惊醒,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那股子狂妄自负的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稳、阴冷的气度。   “要对付你这等人,是不能有所保留的,既然已经动手了,那就该做得彻底,可惜了,原本还可以参悟更多,可惜这具身体的本我意志太过强烈,乱了局面……”   说话间,祂抬手向上一指。   轰隆!   四周震颤!   那天上的虚幻宫殿瞬间落下,与整个皇宫重叠在一切。   周遭的浓烈紫气与浓郁黑泥骤然下沉,顺着一道道裂痕,钻入了地底!   紧跟着,狂乱、暴虐、混乱的念头从地下猛然爆发,化作狂风暴雨,瞬间就将陈错与五道同时吞没!   五道却露出了一点笑容:“你借着外力,逼着两位活佛飞升世外,今日便用同样手段,让你体会一番……”   话落,祂身形破碎。   “小心!”   另一边,那黑泥消退,陈霸先挣扎出来,冲着陈错喊道:“这五道不光是阴司将军,更是阴司阎王的殿前使者,祂此番是借了那阎王殿的威能,引动几百年战乱衍化而成的破灭之念,要将你吞没!”   “破灭之念?”   陈错面露错愕,果然从周围的混乱意念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跟着整个身子便暴露其中,立刻就有万虫噬身之感!   以他长生久视之身,竟丝毫不能抵挡!   “君侯!”   这时,黑白两道意念传递而至——   “还是晚了!”   眼看着陈错将要淹没于那狂乱意念,二老意念一转,又道:“君侯切莫大意,先前你曾见过这破灭之念,却是隔着长河,所以有惊无险,但如今却是被人设计,直面狂乱!不可同日而语!一定要守住本心,坚持自我!否则,万劫不复矣!”   陈霸先再次挣扎起来,忍不住道:“有这聒噪的功夫,都不如出手相救!”话语中满是焦急。   “太祖明鉴,吾等不可出手干涉啊……”   说话声中,陈错的身影,已然被那狂乱意念吞没!   最后只留下一句……   “历史长河?明白了。”   陈霸先见着这一幕,顿时面如死灰。   “完了!”   .   .   “道友,这扶摇子,似乎没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宫城之外,天空之上,与僧渊同来的道人目光如炬,看着宫中景象,见着狂念噬人,不由轻笑。   另外一个披头散发之人却道:“阴司殿堂显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每一座殿堂,都是上品法宝!扶摇子就算再厉害,又如何抵挡?这一趟啊,算是白来了,但僧渊老弟,你答应我的舍利金丹,可不能赖账。”   僧渊一愣,摇头叹息:“他先前借力逼走两位师兄,如今被人借力吞了肉身,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一派胡言!!”   剑光由远而至,言隐子满面怒气,眼中竟藏着后悔之意。   “怎能容尔等在这里咒我师侄。”   .   .   与此同时。   皇宫中,那宏伟殿堂缓缓消散。   一缕五色烟气从半座宫殿中飞出,直入地下,穿越阴阳,落到了幽冥大地中,融入了一名盘坐在殿堂前的男子身上。   这人神色冷峻,眼若寒冰,身上有无光流转。   祂张口一吸,将这烟气吞入,额头上的一道纹路扭曲着,似乎要睁开一只眼睛,但最后还是平息下来。   “可惜,此番修行,未竞全功,但能除一变数,倒也不算无功而返,这人虽手段众多,值得借鉴,但后面天下一统的大幕拉开,还是得先让他退场,才算万全。”   祂睁开眼睛,眼中有星辰流转。   “既入了破灭之中,按理说是出不来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加一手的。”   说着,这人缓缓起身,转身朝着那座殿堂拜了拜,口中道:“还请至尊相助!”   这座殿堂与先前建康皇宫上的一模一样,但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坐落于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肃穆、宏大。   但在被那人这一拜之后,却微微震颤,最后一团精光飞出。   “多谢至尊!”   那精光直接穿越生死虚实,落入那狂风乱念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乱念迷人心,一眼观九世!   乱念汹涌!   自四面八方袭来!   每一道念头落下,都如冰冷利刃!   世事风霜与岁月如刀!   置身其中,陈错就像是站在时光之中!   他以灵光覆盖身躯,抵挡着狂念冲刷,但这灵光消耗的极快,几乎那狂风吹来一道,便有许多灵光腐朽、消散,就像是承受不住岁月的冲刷,在漫长岁月中逐渐消散一般。   “以梦泽复制玄珠,补充灵光消耗,近乎无穷无尽,但意念狂风来的太快、太急、太猛烈,尤其是一瞬之间,有无数道狂风降临,消磨灵光屏障,以至于补充的速度赶不上消耗之快,便有无穷灵光,最终也难以护持此身!”   感受周遭变化,陈错心念一动,便感到冥冥之中,有断断续续的香火从淮地传递过来。   “这淮地与我的联系并未断绝,但模模糊糊、悠长悠远,就像是隔着岁月与漫长距离!我这本体一离开淮地,和淮地之间本就是遥遥联系,不如身在其中时,能随心所欲的运用民愿香火,现在这联系更加微弱了,怕是也不能指望……”   咕噜噜!   忽然,周围的狂乱之念越发浓郁,竟是密集的好像水流,宛如深海之中,那乱念之水将陈错整个人包裹起来!   一股恐怖的、混乱的、狂乱的,但又透露出一点熟悉之感的威压袭来!   咔嚓!   感受着这股压迫,陈错体表的灵光阵阵破碎!   “好家伙,这般浓烈的意念……”   陈错不免惊讶,正打算一试灰雾笼身,结果一团精芒骤然落下!   那精芒中蕴含着的,竟是一股扭曲景象,一层一层的,有山川河流,有城郭农田,好像是九层天地堆叠在一起。   “这是何物?”   心头一跳,陈错就见得那精芒散开。   霎时间,天地堆叠之影与一道道历史剪影融合在一起!   轰隆!   雷霆声中,那狂乱之念与精芒勾勒出一只巨掌,直接朝着陈错抓了过来!   陈错身在乱流中,就像是在水底沉沦,本就难以掌控身躯,见着这般情景,竟是无从躲避。   那巨手一下抓实,像是整个天地朝着他的身躯汇聚过来,那股挤压之感落在身上,那灵光终于彻底破碎!   瞬间,陈错眼前景象已是光影无序,看不清半点轮廓,而他整个人更陷入杂乱之中,整个人都要扭曲,像是要被狂乱之念同化,要化作一缕混乱意念!   恍惚间,他竟听得几声低语,像有人在呼唤自己!   但陈错充耳不闻,守住意念。   “这是后续手段?那五道的后手,果然是层出不穷!不过,这般重压,正好一用!”   一念至此,他定住身子,手捏印诀,默念玄功,心中道人坐镇明月,灵光流转,那五铢钱、九歌注解、持兵铜人、惊堂木、镰刀接连显化成型,跟着皆落在身上,化作各种图案!   这诸多景象在庞大的压力下,竟是慢慢被挤压着,要融为一体!   便见铜人站定,伸出一只只手,分别握住了五铢钱、九歌注解、惊堂木、镰刀。   待得皆入铜人手中,忽的神光大涨,代替破碎的灵光,将陈错重新包裹,在这混乱中,逐步深入。   沿途有诸多片段,入其眼中,其中几个,竟引他侧目——   见一人辅佐汉末昭烈,江左起家,再建炎汉……   见魏晋错乱,一人以武敌国,拳镇河山,无敌当世……   见诸国混乱之后,武周代唐,传承数代,却有一李氏血脉引得阴司惊颤……   ……   “有意思!”   默默感应,陈错心有所感,竟是从那几人身上,察觉到了一股熟悉共性,顿时心有所悟。   “未曾想,在这混乱之念中,竟还有这般意外收获!这里面的水,说不定比我想的还要深,还有方才那团精光……”   这般想着,他的身影越发沉沦,渐渐沉入混乱水流的深处。   “得好生探查!”   .   .   淮地之中,金莲化身坐于淮阴府中。   一道道香火烟气正不断从淮河南北各处汇聚过来。   那化身逼着眼睛,身上光影变化,五光十色交替,感悟着人间百态,体会着一道道政令传达下去之后,万家生活为之而变。   突然!   嗡!嗡!嗡!   这金莲化身浑身一抖,身上的光辉忽明忽暗,那身躯都模糊了几分。   跟着,四周汇聚过来的香火烟气瞬间断绝!   外面。   “胡了!拿钱来!拿钱来!都拿钱来!”   院中偏房中,周国大将梁士彦将一枚麻将砸在桌上,一副大杀四方的模样。   周遭,佛门、道门,乃至海外修士等诸多大佬,都是一脸阴沉、凝重之色,甚至那三太子看着梁士彦的眼睛里,流露着怀疑人生的意思。   但忽然之间,诸多修士都停下动作,跟着面露疑惑之色。   只有梁士彦还在那搓着。   .   .   “再往前,就要过济水,离着平原郡也就不远了。”   北地山水之间,又一行人正缓缓前行。   在前面开路的,赫然是那北齐宗室高茂德!   而陈错的白莲化身化作一名白衣秀士,紧随其后,听着这位高茂德的介绍,看着沿途的人和景,眼中有光泽流转。   在往后面,则是面色平静的任城王高湝。   原本权柄在握的宗室郡王,如今居然褪去了高傲与愤怒,看着沿途景象,眼睛里有着思索之色。   再往后面,则是一名头戴轻纱之人,虽然作男子打扮,但只看纤细腰身,也知道是女扮男装,她不时用好奇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向白莲化身。   突然,白莲化身脚步停滞,整个身子一抖,竟有几分模糊。   周遭,这同行的众人都是脑袋一震,跟着便捂着脑袋闷哼起来,似是皆受重创。   尤其是那女扮男装的女子,更是惊呼一声,直接瘫倒在地上,身上有一缕一缕的王朝紫气涌出!   .   .   昆仑秘境。   云雾之中,溪流之畔。   青莲化身身形微微一震,便模糊了几分,紧接着无形涟漪就要扩散。   不过,这时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这青莲化身的身形顿时稳固下来。   陈错抬起头来,神色如常的问道:“前辈对阴司了解多少?”   长发男子盯着水面,并未回答,而是笑着反问一句:“怎的?才坏了佛门的局,又要动阴司的念头?”   “佛门落子南朝,阴司插手陈国,这是他们的局,本事就想要将我囊括进去,我先前所为,说是自保可能夸张了一些,但说是反击,那是半点都不过分,不过……”   陈错说着,微微眯起眼睛,笑道:“这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布局、在动,若是不碍着我也就罢了,但几乎总要牵连着我,一次两次失手,并未让他们投鼠忌器,迎来的反而是变本加厉,仿佛只要请来更厉害的好手,便能找回场子。”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道:“我也不是泥捏的,总还是有几分火性的。”   “说的在理。”长发男子点点头,“你今掌握淮地,有化身归真,境界还比不上世外,但真动起手来,当世能胜你的少之又少,就是能胜,也留不住你,本身立于不败,聪明点的人,早就该见好就收了,可惜啊,现在是大争之世!”   他感慨着,意有所指:“大争之世,若不能为棋手,就要沦为棋子,若不能布局,就要入他人之局,只要立于这南瞻部洲的中原之地,几乎无人能避开这个命数,否则两家也不至于一浪一浪的过来找茬,现在,他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着说着,长发男子说着,两袖一甩,手上的鱼竿便从有化无。   接着,他转过身来,道:“你既已入局,那若不为棋手,就要沦为棋子,所不同的,无非就是入得是阴司的局,或者佛门的局。”   “又或是你布下的局?”陈错借直白的问起来,“星罗榜应该就是前辈的手笔吧,所求者何?”   长发男子收拢双修,一挥手,周围景象顿时变化,成了一处竹林小舍。   二人对坐,中间的矮桌上,有清茶摆放。   长发男子举杯轻饮,笑道:“吾所求者,一为道,二为天下苍生!” 第四百二十九章 劫起于乱   “道与天下苍生?”   陈错眯起眼睛,这个答案可谓笼统至极,若是从旁人耳中听得,他该是以为是在敷衍自己。   偏偏从这长发男子口中说出来,却并无违和之感。   于是,他沉吟片刻,就道:“这般说来,前辈是要借着星罗榜之助,抓住大争之世的契机,将道宗八门重新一统,融为一体?”   “不错,星罗榜中藏真名,八宗与诸多分支门派,其门人弟子,皆名入其中,将来大战一起,若是应劫,也能有一线生机,”长发男子说着,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你莫担心,吾所求的,乃是道门合力,而非一片废墟,不过我虽不算计太华山,但大劫之下,能否留下性命,终究还是要看自己。”   陈错闻言,沉默片刻,才道:“听前辈话中之意,这大劫似乎波及甚广。”   “不错。”   陈错却道:“凡间一统之战,该是以南北王朝为主,修士牵扯其中,就算相互厮杀,也只是部分涉及其中,但星罗榜中的真名成百上千,难道都会被波及?”   长发男子闻言却笑了起来,随即才道:“扶摇子啊扶摇子,直到此刻,你才像个后辈修士,先前与你交谈时,都有几分错觉,觉得像是在与同门、同辈之人论道。”   陈错不以为意,道:“我今次过来,本就是要请教前辈,自然是晚辈。”   “闻道有先后,吾只是比你先走了几步,将来谁的成就更高,还不好说。”长发男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之所以有此疑问,是因将这南北一统之事,看做了大劫。”   “莫非不是?”陈错眉头一皱,“佛门、阴司,乃至世外势力皆牵扯其中……”   “不错,”长发男子点点头,“各方牵扯,纠缠难断,诸多矛盾也因此积攒,最终斩不断、理不清,也就成了劫!所以这天下一统,乃是大劫前兆,是一个开始!”   “开始?”   长发男子收起笑容,意有所指的道:“大劫不是一蹴而就,分有起转承合,如今大劫显化,不久前,吾便耗费一甲子的道行推算,知晓此次大劫的浓烈之时,该应在六六之数,也就是六十六年之后!”   “六十六年后……”   这几个字一入心中,陈错心中灵光摇曳,竟是刹那间心血来潮,心头森罗之念汹涌变化,细细分辨之后,竟让他捕捉到了关键。   “贞观十三年?”   轰隆!   此念一起,陈错的耳边有惊雷响起!   再看对面的长发男子,竟是如无所觉!   霎时间,仿佛贯穿了前后,陈错忽然记起来,自己当初还未入道之时,似乎也有类似的一幕!   一次是他要将《画皮》一篇带到这个世间,一次是在心中念及西游之事!   两次,都是除他之外,旁人都未曾听到,但当时周围皆肉身凡胎,而眼前这位,却是来历不凡,高深莫测!   但结果却是一般。   一念至此,陈错竟生出几分明悟。   “若不是这位前辈有心隐瞒,不,若他刻意隐瞒,那更加说明问题。这《画皮》一篇并没有我原本想的那般简单,而西游之事也着实是大劫一环,而前世的经验、记载……”   他响起梦泽一角,自己许久未曾触及的前世典籍们,一时念头急转,最后暗自摇头。   “兹事体大,若随便一篇,皆关系重大,那更不能轻易涉及,当初我并未入道,近乎肉身凡胎,贸然书写一篇,就险些送了性命,现在已是长生就是,无敌一方,若贸然行之,再闹出什么纰漏,怕是牵连更广!还是得等境界再高一些,能窥见一些端倪、脉络了,再去行动也不迟。”   这时,长发男子的声音传来——   “吾看你听了六十六年之数,似是有所感悟?”   陈错笑道:“我的本体正陷入混乱意念之中,便是有什么收获,也要从中脱身了才好参悟。”   “不错,是这个道理,”长发男子颔首而笑,“不如去昆仑的藏书峰、藏宝山,其中有功法典籍,也法宝神兵,或许能助你脱困。”   “无功不受禄,前辈解了我心中之惑,岂能再求其他?”陈错摇摇头。   长发男子却道:“吾并非平白与你好处,而是要与你留下牵扯,日后行事,即便不得你相助,亦可借着人情,让你网开一面。”   陈错心中一动,就道:“以前辈的修为境界,还要我网开一面?”   “世事无常,而且有些事,你能做,吾却不能做。”长发男子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况且,你此世的同胞血亲,还有之前在神藏中的几位故人,如今都在其中,挑选功法、法宝,这本就是道门八宗,为探查神藏之人准备的报酬,你也入了其中,自然不能例外。”   “哦?三妹果然身在昆仑。”陈错眯起眼睛,他现在也是知道,当初说是五仙转世,结果却有六人,那个假的,明显就是自己,但这长发男子说话间,没有提及转世之说,只言是入神藏的报酬……   一念至此,陈错思虑片刻,就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见识一番,若碰上合适的功法法宝,自然不会客气,便是留下因果,日后应了便是,但眼下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正该如此。”长发男子开怀而笑,“不知你还有什么疑问?”   陈错就指着男子身后的那条小溪,问道:“前辈方才在这里钓鱼,却是一无所获,不知这溪水之中,到底有无活物。”   长发男子一愣,跟着深深看了陈错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条河,照应内心,有鱼无鱼,不在水流,在心头。”   .   .   “不在水流,在心头。”   灰暗水流之中,陈错的本体立于其中,身后铜人手持诸般事物,绽放光辉,将那不断袭来的汹涌暗流尽数挡住!   但每一次碰撞,这光辉都要摇晃,更有隐秘裂痕在其中蔓延。   “虽然借着此处高压,将这寻道之法融为一体,但到底是借助了外力,所以颇为粗糙,依旧不可持久……”   想着想着,他游目四望,入目之处,多数都是汹涌暗流,其中包裹着混乱意念,杂乱无章,触之乱性散命!   四面八方,皆无边际,既无源头,也无尽头。   “继续在这里僵持,也找不到什么活物,更找不到出口,所以还是要动一动,不光人要动,心也要动……”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穿过层层暗流,落到几个光团之上。   这些,正是方才他坠落下来时,那团精光与杂念结合之后,产生的奇异景象。   光团之内,有诸多景象变化,似是幻境,又像是出口。   陈错既有了决定,便也不啰嗦,身后铜人一斩,劈开一条道路,直抵离着最近的一处光团!   陈错立刻沿着道路,化光而入!   待得他入了那光,便像是穿过了一扇门,眼前景象一变,一道狂乱念头凝聚而成的巨大身影出现在远处!   那身影低下头来,看向陈错,而后摊开手,手中乃是一块块土地,有如碎片一样,不断的聚集、兼并、融合……   “这是……”陈错心头一动,想到了当年在历史长河的河畔上,自己演化土地兼并的一幕。   他正想着,自己身上竟飞出一点无形之物,落入那庞大身影之中。   下一刻,那道身影骤然破碎,露出了一条幽深道路!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有黑白两色,森森阴冷!   正有一人独行其中,脸上有着疑惑与惊诧,身上隐显红日,似乎要照耀一方!   忽然,那人朝着陈错的方向看来,露出震惊之色。   跟着,丝丝缕缕的光芒从周围显化,聚成一团精光,直奔那人而去!   精光中,蕴含着的是破灭之意! 第四百三十章 隔世同道,共破心中贼!   “这光团,似是通往另一个天地的通道,但似乎又有不同……”   虽然隔着很远,中间更是存在着混乱意念所形成的屏障,但以陈错如今的感知,还是能够从那人的身上,捕捉到一丝共性!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切切实实的存在。   哪怕不用刻意去推算,陈错已然猜到,那人该是和自己来历相似,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既然如此,自是不能让这人陨落于面前!”   只是用眼去看,陈错已然察觉,这个自己的同道,虽然身上隐约透露出神异气息,但本质上还是肉身凡胎,一旦让那团精光打在身上,顷刻间就要毙命!   意识到这一点,陈错自是不再犹豫,念头一动,身后的铜人立刻有了反应,伸出了黄橙橙的大手,就要朝着那团精光抓去!   不过,在他的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一个念头,觉得想要救得那人,恐怕并不容易。   果然,铜人的手刚伸到一半,就有一道道意念缠绕过来!   咔嚓!   这手臂上立刻浮现出一道道裂痕,裂痕中透射出一道道灵光!   铜人却不停下,无视了手臂上越发密集的裂痕,还是朝前伸手,这手跨越阻隔,眼看着就要抓住精光……   咚!   沉闷的碰撞声中,这铜人的手,竟被无形之物挡住!   “有意思!”   陈错察觉到自己的心头,竟无缘无故的萌生出一点念头——   “此处诡异,乱念幽深,境界难以判断,怕是还在五步之上,哪是那么轻易就能破碎的?”   此念滋生后,便在他的心底快速扩张开来,像是一张蜘蛛网,要将心中一切网罗其中,就连坐于明月中的心中道人,在这一刻竟也被一层蛛网笼罩,开始暗淡起来。   这等念头,陈错自是第一时间发现,跟着便凝聚慧剑,要将之斩灭!   没想到,这慧剑一显,竟迅速腐朽,失了锋芒!   “好家伙!无声无息,侵入心灵,这和之前那五道的手段接近,那这团精光的来历,也就分明了!这表面上是针对我那同道,实是针对我的心灵!要借着这件事,给我的心中种下破绽和迷障!偏偏身在狂乱之念中,像是沉溺于历史风沙,连慧剑都被风化,因此难以斩灭琐碎之念!这是借助了天时地利,当真匪夷所思!攻彼人而乱我心!高手!”   一念至此,陈错却不迟疑,那铜人的诸多手臂疯狂的抡动起来,一下一下,快若闪电!   “不过,这等手段施展起来匪夷所思,要彻底破解倒也简单,不是说我不行么?那我偏要行!如此一来,不光能破,还能反噬其人!”   转念之间,那精光不过前行几丈,陈错这边已经有无数拳影落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如鼓点的击打声中,一个个黄铜拳头不断的砸在无形屏障上,每一个拳头和手臂上都开始浮现裂痕。   前方,也有一道道裂痕凭空浮现。   与之相对,陈错的心灵也仿佛受到了无数打击,经历了诸多痛楚——   失望、失恋、失亲、失联、失业、失身、失钱、失势……   层出不穷的打击,就像是反作用力,铜人每挥出去一拳,就有一道负面情感加持在心中道人身上。   这道人已是灵光暗淡、摇摇欲坠,似乎要从明月中跌落出来!   寻常人受到这些打击,早就失了本我,沉溺苦海,但陈错心中明了目的,守住一念!   “这些纷乱苦恼,虽然都是虚幻,是假的,但无穷无尽,所见所闻皆是这些,经历时间沉淀,我这心里也开始滋生相应念头,假的也要变成真的!而且我每打出一拳,就要承受一次打击,久而久之,不免生出这这些苦难,都是因我而生,是我自找的,这就是用虚假的意念,训练出了真实的应对……”   啪!   这时候,铜人的一条手臂,在挥拳砸下去的瞬间,被那反作用力震得四分五裂,彻底粉碎!   陈错的心,更是猛然一揪,刺痛无比!   “这可不行,时间长了,要成心理暗示、条件反射了!最终真成了我自己的念头!这应该也是那出手之人的目的之一,不过这里面的关键,我倒是把握住了,就是要让自己意识到,这些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就真不了!”   明了了此事,陈错立刻一挥手,让铜人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只手来,将那《九歌》注解显化出来。   书册翻开,众神之影此起彼伏,若有若无的香火青烟飘荡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低语——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这明显是源自虚幻作品的低语,却似有魔力,不仅令陈错清楚的记得自身是从何而来、真实目的为何,更化作阵阵涟漪,缠绕在铜人周遭,竟令那拳头越发沉重、凝实!   终于!   伴随着“哗啦啦”的碎裂声,前方的屏障被彻底破碎!   下方,精光眼看着就要落在那人身上,但顷刻消散。   霎时间,一股阴风吹来,带来了刺骨的寒气!   但对陈错而言,这寒气却像是春风一般。   他的念头,也一时活络起来,回忆着之前种种,自是生出感悟。   “以假训真,以假化真,以真对假……这真假之间,当真是有大学问,先前我那金莲化身,只是照着葫芦画瓢,是照本宣科一般的凝聚法相,对真假境界并无深究,现在想来,还有许多地方可以改进,归真、归真,自是要在真假上下功夫……”   他正想着,那挥舞着拳头的铜人,除了那承托着九歌的手臂之外,其他手臂尽数崩溃!   连带着陈错的心中,心中道人也被这反作用力影响,直接破碎,化作一道灵光!   不过,这灵光一转,直接冲出心底,落入《九歌》篇章,得了其中的神道香火气息。   “香火祭神,是人的念头勾勒想象中、认知中的神灵,是假念塑真神!”   此念一起,那灵光在香火中一转,重新凝聚出来,还是黑衣道人的模样,随后一步迈开,穿过那一道道裂痕,迎着寒风,到了外面,朝着那位同道看了过去。   这次没了种种阻隔,又是心中神亲自降临,这一看,当真是清清楚楚,将那人从里到外看了个分明!   一股奇异气运,在共性共鸣之中,传递过来!   于是那人心中一股子洒脱、随性的意境扑面而来。   不拘于外,不滞于心。   恍惚之间,陈错仿佛看到了一人执笔挥洒,挥毫泼墨,那笔下有神,竟是开辟出一个个宇宙洪荒!   自过往而来,往未来而去!   “好个人物,无前无后、无始无终,随心所欲,游戏人间,真个羡煞旁人!”   陈错忍不住称赞起来,随即心中道人一抓,顺着一点共性,抓住了某种无形之物,顿时就有一股灵巧轻盈的温流在心底滋生出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道友既然助我,我亦要助道友前行顺畅!”   他心有所感,于是心中道人张口一吐,将那小葫芦吐出。   这葫芦立刻便将铜人的手臂碎片、粉末聚集起来,形成一点锐利金光,然后迸射出来,落入陈错那同道之人的泥丸宫中。   “道友,请继续。”   .   .   与此同时。   淮地的金莲化身浑身金光大盛,一座长发佛影彻底凝实!   齐地的白莲化身身上星光闪烁,思绪通透之下,隐隐有一道模糊身影在背后浮现!   昆仑秘境,青莲化身忽的衣袍飞舞,一缕轻盈之气显化出来,缠绕各处!   边上,长发男子见着这一幕,猛地瞪大了眼睛!   “开天清气?” 第四百三十一章 王府劫   南陈,建康。   这一个月以来,整座城市都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南康郡王府中,陈母这几日都心神不宁。   一个月前,她的次子突然归来,然后被宣入宫中,自此便没有回来,于是她这几日便常常将几个在朝中当差的晚辈唤来,询问情况。   “方庆之前在外面学本事,早已是神仙中人,那山里的神仙听说睡个一觉,可能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过去,但方庆离去的时候说的话,分明还有后话,是等着回来再处置一些事的……”   厅堂中,陈母坐在主座,一边说话,一边捂着胸口,一脸担忧之色,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老身前两日被太后召见,刻意询问一番宫中情况,竟无我儿半点消息,你等都是在朝中当差的,消息灵通,可有发现?”   张举等人分列两边,闻言对视,满脸无奈。   须知,就在五日之前,陈母才将他们召集过来问了一圈,这前前后后才多久,能有什么新消息?   最后,还是张举站起身来,道:“半个月前皇上病体初愈,召集了朝会,侄儿曾请宫中内侍传话,但根本未得回应……”说着,他苦笑起来,“因着没有回话,上次就未曾向您说起。”   这话一说,陈母还未如何,她的一个娘家外甥先就神色一变,道:“连消息都未曾回?”   张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名内侍见了我之后,隐隐有躲避之意,须知他本是看重王府威严,刻意与我交好,前些日子才送了礼来,但骤然变化,这背后……”   “这……”陈母闻言,勃然色变,如何不知,这背后是多大的深意?   就连她的几个同族子弟,都忍不住纷乱起来。   “兄长,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之前为何不说?”   这满屋子像是沸腾起来,满屋子的愁念。   门外,陈峦小心的窥视。   他那日被陈错说了几句,让陈母很是着紧,因而被关了禁闭。   这次,是他威逼利诱,让看守的家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悄悄溜过来偷听。   现在一听内容,不免疑惑。   “二叔不是神仙么?理应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对他有成见,那又如何?”   屋子里,张举看着眼前纷乱局势,想要掌控局面之际,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出来——   “母亲!大事不妙!”   远远地,陈方旷的声音就传进了屋里。   跟着,就见他穿着甲胄,走了进来,一见满堂的人,微微一怔。   张举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厉害,赶紧道:“你衣甲都未曾换下,到底是什么急事?”   “见过兄长。”陈方旷冲着张举拱拱手,随即就看向屋中其他人,并未立刻开口。   张举一见会意,就道:“你在城中巡防,有些事确实不好太多人知道……”   陈母这才回过神来,急急道:“你们先退去,若有二郎的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报。”   其余人看向陈方旷的目光略显不善,却不敢违逆陈母之意,只好怏怏而退。   待人一走,陈母深吸一口气,道:“说吧,可与二郎有关?”   陈方旷深吸一口气,道:“孩儿从英国公世子的口中得知,一个月前,也就是城中异象重重的那日,宫中也有纷乱,似有神仙在其中斗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后来孩儿反复追问,才从他口中探得,那日动手的人里面就有二哥!”   “宫中真有变故?”陈母当即着紧起来,“二郎是护卫皇上,与人交手?这才耽搁下来,多日以来没有消息。”   张举沉声道:“若是如此,皇上不该秘不做声,就算不愿意声张,也总要和王府提上一两句,不至于让咱们提心吊胆!这里面,难道还有其他缘故?”   “不错!”陈方旷沉声道:“按我那同僚所说,那日皇上召见二兄,结果二兄不知何故,竟突然暴起,要谋害皇上!至于后面如何,他也说不清楚了,但兄长几日不归,恐怕还是有些原因……”   “什么!?”   陈母、张举同时一惊!   门外,更是传来了一声惊呼,却是偷听的陈峦暴露了身形。   但屋子里的人,已是顾不上他了。   陈母跌坐,瘫软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张举则道:“南康王一脉与国同休,君侯更是神仙中人,断没有刺君之理!”   “这个自然,”陈方旷叹了口气,“英国公世子的话,也未必可信。”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阴冷、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可不是信口胡说!”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竟有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个个打扮怪异,为首之人骨瘦如柴,赤着上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绘着紫色纹身,宛如流水一般流动!   陈方旷见状,心中一沉,呵斥道:“你等是何人,敢擅闯王府!?好大的胆子!不怕责罚?”   他心中知道,眼前几人是方外修士,此时二兄情况不明,这朝中供奉怕也不会援手,正是最为危险的时候,被这人抓住了机会!   可谓凶险至极!   对面的赤身之人歪嘴一笑,露出一抹傲然之色。   “本想着太华山扶摇子名头甚大,吾兄弟三人此番功成出山,正要找个人来扬名立万,便选了他来,没想到来了才知,他小子因为谋逆,被镇在皇宫之中,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所以过来王府拜访,日后旁人也知道,我等来此一游,全身而退!”   屋中几人都知道厉害,闻言色变。   门外的陈峦却忍不住跳出来,道:“你这分明是趁我二叔不在,过来邀名!当真无耻!”   “我孙!”陈母见状,惊恐万状!   那赤身之人不怒反笑,道:“不错,就是如此,但他扶摇子被镇皇宫乃货真价实之事,已然传遍江左,这陈氏宗室自然不会相助,你倒是让他出来啊?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狂妄而笑,跟着身后一人化身黑风,朝陈峦扑了过去!   “你这小子乃是扶摇子的后辈,正好拿来血祭……”   顿时,陈峦心头狂跳,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那毫不遮掩的恶意,令他心头发麻,瞬间浑身僵硬,手脚冰凉。   “吾命休矣!”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从门外传来——   “放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八方聚首,你方唱罢我登场!   “嗯?”   伴随着这一声,一道神光宛如离弦之箭般从门外激射而至!   那神光一转,直接打在黑风之上,瞬间便击溃黑风,显化出原本那人的模样不说,更是直接倒地,在地上吐血不止。   跟着,那神光一转,又击中了那个瘦削的赤身之人,将他直接定在原地!   这一下迅疾无比,门外的人还没走进来,屋子里的局面却已经清晰了。   不光是看得陈母、张举等人目瞪口呆,那陈峦更心有余悸。   跟着,众人都朝门外看去。   五人鱼贯而入!   “你们三个歪门邪道,也敢来此处嚣张?莫非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一点都不怕朝廷法度?”   为首之人面容英俊,长发垂腰,衣袖飘飘,他一走进来,抬手凌空书写,就有一枚枚符篆凌空成型。   顿时,以赤身男子为首的三人惨叫一声,身上就被刻印了三道符篆,一身的法力便被尽数封镇起来,沦为肉身凡胎!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一转脸,三人便毫无形象的求饶起来,和刚才的嚣张气焰的判若两人!   若非这屋子里的人才刚刚见得他们逞凶的模样,怕都要认不出来三人了。   但正因如此,陈母等人才觉得这后来的几人,那肯定是更为厉害的仙门中人了,而且听这一次,还是站在自己等人这边的。   尤其是陈峦,方才感到切身危险,一转眼危险化解,而那化解之人举手投足之间举重若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这眼中立刻满是崇拜之色。   “这人的手段玄之又玄,怕是比二叔还要厉害!”   他这边正想着,那出手之人已经来到陈母跟前行礼,拱手道:“在下许广,为黄庭观出身,今在供奉楼中当值,见着有人胆大妄为,赶来王府闹事,特地过来护卫!”   “有劳了,有心了!”陈母乍惊乍喜,此时浑身无力,有心站起来致谢,但两条腿已经软了。   倒是张举和陈方旷一听“供奉楼”三字,心中就是一惊,然后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那许广又道:“最近有不少人觊觎王府,此处怕是不会安宁,为了绝了后患,还请老夫人,连同世子,一同前往供奉楼,也好就近护持,省得出现差错,为人所趁!”   “去供奉楼?”陈峦闻言,眼中一亮。   陈母却是露出愕然之色。   张举与陈方旷则都是心中一沉,知道果然是来者不善。   这表面上,是被请到供奉楼保护,但实际上和那三个外道修士一样,也是要将陈母与南康王世子掌控在手中!   陈方旷更是干脆说道:“我母亲年龄大了,受不得奔波,若供奉楼真要护卫,不如安排几人过来……”   “为何不去!供奉楼中多是神仙,若二叔真出了事,还能从楼中找人相助!”   不等那许广回话,陈峦当先跳出来,反问一句。   “休得胡言!”陈母一见,呵斥一声,跟着就对许广道:“这事怕是不太合适吧,老身确实是年岁大了……”   “怎么不合适?”许广走进两步,语气开始强硬起来,“这件事可是为了老夫人好!还请老夫人,不要让吾等为难!又或者……”   说着,他的语气忽然低沉了几分:“老夫人还以为,临汝县侯还能出面救援?这怕是难了!”   陈方旷立刻就忍不住了,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兄长怎么了?”   陈母不由紧张,陈峦亦是着紧。   “有些话,我不能说,但这三人虽然上不得台面,可怜他们都敢出来,这背后的缘由,以几位的才智,该是不难猜出……”许广眯起眼睛,“君侯如今……”   忽然!   “我那师侄,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伴随着这一句话,无形涟漪扩散,那许广等五人纷纷闷哼,跟着脸色苍白,随即身上神光闭塞,一身的功力,竟是尽数都被封镇!   刹那间,几人面露骇然!   他们着实没有想到,对方还没露面,只是一句话罢了,居然就将众人的修为封镇,这等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身上的缥缈出尘气息荡然无存,也化作了凡夫俗子一般!   这一点,在陈母、张举、陈峦这样的凡人眼中,那是最为明显,他们虽说不清缘由,却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几个仙家人物……跌落凡尘了!   呼!   狂风起,门窗晃动。   破空声中,该是有人落在了院中,但他这一落,强风呼啸,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好一会才勉强能看向院中。   就见言隐子背负长剑,长身而立,正看着许广等人,淡淡说道:“你等小辈,眼界见识有限,看不清前路,着实可怜!”说着说着,他的目光集中在许广身上,“我若是你,这时该做的,是不出头、不插手,否则今日之言,就是他日之祸!”   话语如剑,刺入许广等人心中,让他们个个面色苍白,身子摇晃。   言隐子说完,也不看他们,转而朝着陈母看去,道:“我乃太华山言隐子,是你家二郎的师叔,他这几日被琐事所困,便由我来照料此处。”   陈母等人一听,俱是大喜,赶紧上前行礼。   他们如何看不出来,这人才是真正的神仙手段,高深莫测!   “我儿果然是拜了高门……”   边上,陈峦一见,更加吃惊。   “原来这几个供奉楼的,并不是那么厉害,还是二叔的师门长辈更厉害!也对,他可比二叔还高了一辈,自然比二叔和供奉楼加一起还要厉害……”   这小子正想着,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天上佛光展现,跟着一名僧人浑身闪烁着七彩光辉,踏空而来。   他落在院中,满脸悲悯之色,对言隐子道:“道友,你还是不愿意相信现实,扶摇子被阎王殿堂封镇,纵能脱困,也要耗费个几十上百年……”   “僧渊,你还来纠缠?”言隐子见着来人,脸色微微一变,背后长剑震颤,似乎随时都要出鞘,“莫非还要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道友的本事,我是佩服的。”僧渊见状叹息,“以归真之境,借秘法与神兵,便是滞留人间的世外,都要暂避锋芒,但有些事,不能因为你武力强横,便退让。”   说话间,淡淡的佛光蔓延出来,要将整座庭院笼罩!   屋中几人神色皆变,他们如何看不出来,这几个僧人的目标,也是陈家!   而且,就连陈峦都看得出来,这后僧人气度不凡,和持剑道人相比,怕也是不逞多让!   不过……   “这些人突然过来,似乎都是奔着母亲与世子的……”陈方旷与张举低语,但后者又如何给出答案?   说话间,佛光侵袭过来,他们的心神隐隐就要恍惚……   就在这时。   言隐子一挥袖,驱散佛光,挑眉道:“你这是真要撕破脸动手?”   这僧人话音落下,又有两道身影降临,一个道人打扮,一个披头散发,都立于僧人身边。   那披头散发之人笑道:“言隐子,我若是你,现在就会放手。”   “哦?”言隐子背后长剑出鞘,落在手中,“那正好体会一下,我这把剑,还真没有斩过世外!我那师侄,生生逼着两位世外飞升,我作为师叔,也不能落于人后。”   “阿弥陀佛,道友,你对世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僧渊摇摇头,双手合十,身上七彩之光大盛。   “嘿!”言隐子咧嘴一笑,“别说世外,就是世外之上,我都了解的很!”   僧渊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来领教道友高招。”   “莫说是你,”言隐子看着僧人身边两人,“就是一起动手,又有何妨?”   披发男子笑道:“嘿,若是你那师侄在,那该是如何,还不好说,若是你?”   “竟是被人小瞧了!”言隐子反而笑了起来,“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披发男子正要说话,却一道女子的声音打断——   “与你言隐子打了赌,那可就入了你的神通之中了!那你与这三个,就真要难以善了了!”   这声音来的突然,让在场之人在这之前,竟无人察觉,待得循着声音看去,却见那厅堂中间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名黑衣女子,以斗笠遮面。   披发男子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是奔着……陈氏而来?”他的脸上露出了忌惮之色。   能无声无息的出现,不被所有人察觉,只是这个本事,就非一般人能比!   那黑衣女子轻笑一声,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抢夺命数气运,更不是要拿捏龙血,反而是来交善临汝县侯的。”   披发男子就道:“这么说,你是要阻挡我等?你可知吾等身份?所凭者何?”   “她乃是造化道的妖人,境界不低,说不定也是个转世尊者。”伴随着这句话,青衣五道从院外推门而入,目光扫过众人,神色张狂,“你等也是知道,镇了那陈方庆的是阴司,居然还敢起心思?”   “五盗,果然是你!”   随着一阵缥缈之言传来,一道星光落下,显出一尊神灵,他满头白发,衣袍飘荡,踏着星光阶梯,步步走下。   “天宫之神?”五道抬头一看,便皱起眉来。   那白发神灵神色凝重的道:“阴司无道,佛门乱世,我天宫若再不出手,这世间就真的没有公道可言了。”   祂落在地上.   “阴司当真是越发肆无忌惮了,真想将人间龙庭摆弄在手上?那临汝县侯牵扯各方,你们说封镇就封镇……”   随着此话说出,周遭气氛肃穆!   这一幕,直看得在场众人目眩神晕!   尤其是陈母、陈峦更是心中一片空白,已是惊骇至极,思绪全无了!   “不错!我也承认,陈方庆厉害,逼着我拿出了压箱底的底牌!”五道哈哈一笑,打破这股肃穆,“但他再厉害,又能如何?如今不还是难逃镇压!”   轰!   祂话音刚落,那皇宫之处,忽然有雷声落下!   而后,早已消散的虚幻宫殿,竟重新在皇宫之上显化!   整座城池,地面震颤!   五道瞬间脸色苍白,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第四百三十三章 清气一缕破阴殿   轰隆!   雷光闪现,那皇宫之上的虚幻宫殿越发清晰,更有莹莹磷火从中显化,飘落四方!   这般变化,自是第一时间就吸引了满城之人的目光。   更有一人驾剑光而来,见着天上异变,便匆忙按下剑光,急急落地,脚踏实地,左右皆是惊慌的行人,竟无一人关注此人。   他这一落地,先是说了声“晦气”,就朝那皇宫上的虚幻宫殿看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好家伙,原以为错过了几日前的变化,没想到某家还能赶得上……   这人满脸虬须,身着道袍,身后背着一把桃木剑,不是那昆仑秋雨子,又是何人?   “你赶上的可不是好事!”那桃木剑忽的出声,“此乃幽冥阎王殿之一,那幽冥因阴司而成,里面有十殿阎王,每一个都超出常理,一旦有人引动这些阎王之力,每每显化在阳间,往往就是一场灾祸。”   秋雨子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他道:“你说这建康城,到底不是个好地方,这次若不是师门之令,某家是无论如何都不回来的,话说回来,为啥每次这种时候,这差事都要落到某家的头上,到底是时运不济,还是有人算计……”   嗡!   这边念头落下,那边一股压迫感袭来!   秋雨子闷哼一声,看着已然空空荡荡的街头,摇摇头。   “这地方是不能待了,赶紧把人带走,赶紧了结了此事!”   他认准了一个方向,一步迈出,已到了那南康王府之外。   这一来到,立刻就察觉到其中繁杂变化的气息,不由一愣,随即他停下脚步,嘴中念念有词,一手捏诀,背后桃木剑飞起,微微一震,便有道道涟漪散发,而后迅速反馈回来。   “好家伙!”秋雨子与桃木剑性命交修,感知相连,已然得了院中情况,   “这佛门、造化道、太华山、阴司、天宫,乃至还有两位旁门散修,居然都跑到了这么一座王府中,这是要开斗法大会不成?这种事,某家岂能凑热闹?”   桃木剑笑道:“这下,你可是知道,元留子老道士为何要命你来此了吧?以你和陈小子的交情,这事也落不到旁人的头上,其实,这般来看,这未必是个坏事。”   “这些人都是奔着陈氏血脉而来?这叫什么事啊!”秋雨子正说着,忽然心头一动,而后急急转头,朝那虚幻宫殿看去!   咔嚓!   一道道裂痕,在那虚幻宫殿中浮现。   看得秋雨子眼睛一瞪,正要仔细探查,结果那王府中忽然传出惨叫声来!   “啊啊啊!”   青衣五道浑身震颤着,捂着胸口,而祂全身上下,处处皆是裂痕,五色光辉不断从中迸射出来!   祂的声音,化作阵阵声浪,掀起狂风,看的陈母等人心惊胆战,更被吹得连连后退!   而被封镇了修为的许广等人,却是惊骇至极,以他们的认知,已然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了。   “有意思。”黑衣女子轻笑出声,“五道,你方才还大放厥词,说要将扶摇子如何,结果这唯一的一点依仗,就要被打破了!”   “一派胡言!”五道脸色狰狞,“阎罗殿堂是何等威势?便只是投影,也不是凡间修士能对付的,哪怕是世外修士……”   轰隆!   祂话未说完,那虚幻宫殿发出轰鸣,表面上的裂痕快速蔓延,转眼之间就遍布了大半宫城。   五道浑身破碎,像是褪色了一般,露出了其中的晶莹灵体,祂目露凶光,二话不说,便朝那虚幻宫殿扑了过去!   言隐子冷笑起来,道:“名声不小,却不知在我那师侄面前,最做不得,就是自以为是!”话未说完,他驾驭剑光,亦朝那虚幻宫殿而去!   白发神灵看着这一幕,道:“这五盗成道甚早,以化身之法修行,此人该只是祂的一具化身,取自刘宋年间的一名盗匪,若是将化身的外在尽数剥离,可就要显露出其本源了……”   “阿弥陀佛……”   边上,僧渊口宣佛号,亦要说话,但这话还未说完,忽的一愣,直勾勾的朝虚幻宫殿看了过去!   不只是他,其他人——   无论是天宫神灵,还是黑衣女子,乃至城中隐藏着的不少修士,都是心中震颤,不由自主的朝那座宫殿看了过去!   裂痕,已经遍布了整座宫殿,就听“滋啦”一声,一道巨大裂缝在宫殿上展开!   一阵轻盈、轻快的清风,从中吹出。   .   .   幽冥之地,宫殿之前。   满脸冷漠之色的五道本尊忽的闷哼一声,猛的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惊骇之色。   “这怎么可能?”   随即,祂脸色剧变,猛地捂住胸口!   “不好!”   话音落下,他那胸口猛地裂开一道缝隙,像是被无形之气贯穿,后背亦裂开缝隙,汹涌寒气从中涌出,灌入了后方宫殿!   整座宫殿震颤起来。   在那宫殿深处,一道宏大的意志,在缓缓复苏。   “糟了!糟了!糟了!”   五道脸上冷漠尽去,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丝惊慌。   .   .   “这是……”王府院外,秋雨子看着拿自虚幻宫殿中涌出的一股清风,心头一颤,竟有一种源于本能的欲望在心底滋生,恨不得立刻将之收拢入袖!   “开天清气!”背后,桃木剑的语气忽的急促起来,“这东西,可是踏足第七步的关键!如何会出现在人间?”   “你说什么?”秋雨子闻言一愣,而后脑中震颤,刚才听闻的几句话,竟要消融!   但桃木剑上忽的绽放出一朵桃花,散发清香,入了这秋雨子而鼻中,他那脑海中要消散的记忆,便重新稳固下来。   紧接着就听桃木剑道:“你若有心更进一步,不妨去那清气边上待一待,说不定能有收获!”   这边话音一落,秋雨子还未开口,身后王府中忽然风云变化,佛光、黑风、长虹、神光、灵光等等接连爆发,裹着一道道身影拔地而起,全部朝着虚幻宫殿冲了过去!   毫无疑问,那佛门的僧渊、天宫的白发神灵、造化道的黑衣女子等人,在这一刻都不能冷静,全冲着那道清气而去!   更有一道道恐怖的意志从天下各处,乃至遥远的西牛贺洲、北俱芦洲投射过来,笼罩建康城池!   那意志扫过,秋雨子等修士心底不由震颤!   秋雨子摇头苦笑,对桃木剑道:“要想活得久,这种事就别插手,别说,看着。”   在他的视线尽头,能见得一道道光辉,从各个方向聚集过来——不光是王府中的那几位,还有许多隐藏之人,在这一刻也都顾不得隐匿,显露身形。   而最早动手的五道之灵,更已看看要触及那一缕清气,祂的脸上充斥着恐惧与决绝之色。   “无论这是何等机缘,都必须毁灭,否则阴司的根基……”   “阴司的根基怎么了?”   淡淡的话语从清气中传出,跟着那清气一转,由虚化实,变作一人,正是陈错!   他身着黑衣,长发飞舞,赤着双脚,在所有人惊愕、骇然与疑惑的目光中,伸手一点。   哪根手指直接落在五道之灵的额头上,就像是后者主动把脑袋凑上去一样。   五道之灵惊呼一声,整个身躯,像是肥皂泡一般幻灭!   做完这些,陈错一挥衣袖,并不停顿,扫了一眼四面聚集过来的身影,认准了一道佛光,迈步而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化气立于天,八方敌皆来!   “好小子!”   言隐子散去剑光,凌空而立,大大大笑!   他对这五道之灵的遭遇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我就知道,这什么阎王殿堂的投影,也镇你不住!而且看着模样,你小子还有不少的精进!”   与言隐子不同,其他人可就没有他这么镇定了。   “这五道,竟是这般轻易的就被诛灭?”   在那清气变化的瞬间,关注着这里的众多修士,与那一道道恐怖意志,都齐齐一愣。   对于那五道之威,他们多多少少有所感应,自问就是自己出手,亦无法如陈错这般举重若轻,击破五道化身!   这些人有的是看出了五道的身份,有的是感受到了五道那股恐怖的威压,但正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在陈错的手中,连一招都没有走出去!   “这五道的根基,本来就在阴司的殿堂本体之上,我既破开了殿堂,祂的这具化身已是千疮百孔,更有因果上的反噬,在因果之间的神通之下,自然是半点抵抗之力都没有!不仅如此,这一指,借着因果纠缠,还有祂那特有的偷盗之法的反噬,还让我获得了祂的一些修行精华……”   陈错凌空迈步,心中品味着刚才的一指,身上则清气流转!   在这股清气中,有一缕精华,蕴含着某种媒介结晶,在陈错跳出那座虚幻宫殿后,这一点结晶便不断散发涟漪,要与外界万物融合、相通!   不过,这股涟漪却被陈错以灵光约束,朝自身收敛,不让其立刻就与外界结合。   “我这次一眼观九界,尤其还深入其中的两个,在那第一个世界中,获得了这股特殊的清气,蕴含无穷奥秘,但在那混乱意志的包裹中,却无法吸纳,现在既然脱身出来,正好吸纳……”   转念之间,这清气顺着全身上下的毛孔,不断向他的体内渗透!   在这渗透的同时,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这一片天地联系在了一起,仿佛一个念头传递出去,整个天地都会给予回应。   “这不是错觉,而是切切实实的感知反馈,这一缕清气,本身就和天地世界、宇宙洪荒有着密切的联系,其中最为精华的结晶,甚至能和外界的世界完美的一体化,化作自身的一部分,最低限度,也应该能凭空制造一处桃源!”   这种桃源,可不是陈错借着小葫芦,将一片桃源碎片扯进梦泽,借助梦泽间接掌控,而是真正的将一片天地,化作自身的一部分,性命相连,能虚实转化!   “但这还不是极限,甚至如此使用,可以说是暴殄天物,这一缕清气,应该还有其他用处,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毕竟还有些事情要做,不过即便不刻意结合,在吸纳清气的时间中,我依旧和这片天地联系在一起……”   转念见,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那道佛光之上,并且扫过了周围的几道光华,已然从中感受到了因果牵扯。   “师叔竟也来了,该是为了助我。”看着前面的言隐子,陈错心中一暖,但随即看向其他几道,“这些人身上有因果牵扯,又是从王府而来,现在更是散发出浓郁的贪婪欲望,直指我身,这是要抢夺那一缕清气!”   因是直接牵扯,所以不用推算,陈错就看出了其中缘由,当然没有善了的可能!   “正好,此刻我吸纳清气,短暂与这一片天地相连,这些人,之所以贪欲浓烈,无疑是看出了清气珍贵,所以难以自持,既然如此,我也就无需客气了!”   想着想着,他意念一动,整个建康城的天地,都凝固起来,跟着屈指一弹,便将一道赤光射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僧渊首当其冲,心底爆发出强烈的警兆!   方才那五道之灵的遭遇,他可是清楚的看在眼中,这时见得陈错直扑而来,哪里还敢掉以轻心,直接双手合十,身上的七彩佛光茫然膨胀,变作七色祥云,其中闪烁七颗舍利。   “圣舍利大轮转法!”   祥云流转,将僧人整个的身形都包裹起来,那云层之中光影变幻,竟是显露出许多城池与山川的景象!   那赤光径直刺入其中,不见了踪影。   嗡!   祥云震颤,一圈一圈的气浪的扩散开来。   霎时间,那城中许多靠近过来的寻常修士被这气浪一扫,就仿佛失了神通法力,纷纷跌落下去。   “佛国!”   言隐子手捏剑诀,让飞剑挡在身前,神色凝重,出言道:“世外僧人的佛国,与地上佛国并非一物,其实就是桃源,但在凡尘之中,桃源佛国难以展开,但这僧渊却将之约束在自身周围,不朝周围扩散,以此避过了天地排斥!”   “多谢师叔提醒。”陈错知道言隐子是在出言提醒自己,一边说着,一边长袖一扫。   霎时间,黑白两色的光辉,像是狂风一样扫过了方圆五百里的范围!   “果然,我的意志一旦可以与周遭天地相合,那任何一种神通,都会得到史诗级的增幅!”   随着陈错的念头落下,这五百里天地骤然倒悬,整个建康城都翻转过来。   “嗯?怎会如此?”   这满城之人再次震惊。   甚至那虚幻宫殿中,正好有一道身影在由无到有、由虚转实,慢慢凝聚身形,祂看着这天地倒转的一幕,露出了震惊之色。   “侵蚀天地?陈方庆,你到底……”   另一边,那僧渊的边上,披发男子与身着道服之人也散去了遁光。   那披发之人凌空倒转,道:“好本事!这是修改了吾等认知?”   包裹着僧渊的祥云,忽的膨胀起来,像是开水沸腾,跟着朝着四面八方辐射出去,立刻便引来了天地之力!   僧渊闷哼一声,跟着便匆匆散去了笼罩着身体的层层祥云!   但已经有些晚了。   在天地之力的排斥下,这僧渊和尚闷哼一声,周围的空间依然开始破碎!   瞬间,披发男子与道士打扮的男子都躲避开来。   那道人打扮的男子露出惊讶之色,他道:“不是颠倒天地,也不是错乱认知,而是彻彻底底的颠倒!这片天地的部分法则,甚至都被颠倒了!”   “什么?”披发男子闻言一愣,跟着却狂笑起来:“好好好!这样才有意思,这便是那道开天清气的作用,那就更不能错过了!不枉我等走一遭!”   “开天清气,可不是你等能染指的!”   忽的,一道冷漠之声,从远远地天际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恐怖威压,直接笼罩陈错。   “陈方庆,这一缕开天清气,不是你能驾驭的,交出来,我等替你保管!”   “好霸道的行事!”   陈错回望过去,灵识瞬间扩张开来,笼罩了大片土地,感受到了一道道承载着恐怖威压的身影,正在朝着建康城聚集过来!   “来得好!看来这所谓的开天清气,果然是个了不得东西,竟让这么多隐藏多年之人,都不惜重履世间!”   他开口出声,声音传遍了千里天地。   “我人就在这里,你们想要抢夺清气,尽管过来出手,正好趁着这次机会,都一并处置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俱无敌 上   “口气当真不小,不愧是太华山扶摇子,但你该知道,你便是能借着淮地之利,称雄一方,但那终究是一隅之地……”   听到了陈错的话,那个声音的主人自然不会退缩,反而发出了一声叹息。   而陈错也在这一刻,借住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把握住了这道声音的来源——   来自北方,在天地之气的推算下,一座山脉浮现在陈错的心中。   “终南山……”   陈错微微眯眼。   “福德宗的人?”   他如今掌握淮地,坐镇中央,对这南北东西的诸多消息,自然知之甚详。   尤其这淮地本就是八方通衢,加上最近风云际会,各方的修行之人,也来了不少,而只要步入淮地,除了修行到无漏层次的人物,其念头只要散落出来,就会被陈错感知,所以他如今对这南北的局势,可谓越发了解。   他自是知道,这终南山风头正盛,与西边的昆仑隐隐有并驾齐驱之势,而且……与北齐的王室关系极深,那位转世仙人之一的高白,正是北齐的宗室出身!   “福德宗的人,也要出手?如此看来,那一缕清气,确实非同小可!”   陈错正在想着,对那一缕清气的融合,便增加了几分,那清气慢慢渗透心底,竟然是主动朝着心中道人飘了过去,并且隐隐要和那轮心中明月融合在一起!   刹那间,陈错感到自己与这一片天地的联系更加紧密,但与此同时,体内气血、;灵光、法力,乃至念头等等,都急速膨胀起来,因此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强压,要冲破身躯!   在这一刻,陈错仿佛要爆体而亡!   即便他用意念去引导,都有几分拿捏不住!   “这等引得各方觊觎之物,果然不是简单就能降服的,不过其他时候,或许还要花费一些功法,但眼下周围有众多觊觎者,倒是能够利用一下!”   他这边念头刚落……   面前忽然爆发出两股强横威压!   就见那披发男子的浑身骤然漆黑,宛如有黑水在身上流淌,散发出一股股的血腥与刺鼻之味,身后更隐隐有一个模糊轮廓显现!   法相!   陈错一眼看出这东西的根本。   那披发之人更狂笑道:“你等自诩名门正派,着实虚伪的很,见到了至宝现世,不还是要出手,只不过说的冠冕堂皇!”   话落,他身后的法相彻底显化,竟是个五毒俱全的扭曲怪物!   此物已成型,周遭便生出诸多毒念!   “今日既然碰见了,这开天清气,理应是有缘者得之!”   说话之间,毒念已然扭曲了四周,甚至在倒转的天地间,生生开辟出一片扭曲空间,不受这逆转、颠倒的影响!   这些毒念,对陈错而言再是熟悉不过,因为他的万毒珠,同样可以驾驭!   与之相比,那道人模样之人,就要干脆许多——   这人一甩拂尘,手捏印诀,浑身立刻寒气汹涌,随着雪花飘落,整个建康城,竟是瞬间步入冬季,在这刺骨的寒气中,莫说是寻常的凡人,就是修为稍低的修士,都承受不住,被寒气顺着灵识、念头侵入体内,瑟瑟发抖!   模模糊糊间,一座由冰雪构成的城池,在这道人的身后若隐若现!   这虚影同样在颠倒的天地间,开辟出一片晶莹洁白的区域,将这道人包裹起来,散发莹莹光辉,宛如神圣!   甚至比之那扭曲毒物,这模糊冰城的气势还要强横许多!   受到两人气势的牵引,陈错体内的庞大压力,仿佛找到了泄洪阀,开始不再混乱四散,反而在陈错念头的引导下,开始拧成一股。   “好家伙!一个是法相归真、投影内心,一个雪花封成、桃源雏形!”   下方,用桃木剑低语着寒气、毒念的秋雨子,正探查着这边的情况,见状大吃一惊,看出了这两个人的跟脚,不由大吃一惊。   “这归真真人、与世外修士,莫非都不要钱了?短短时间,竟是一个一个的蹦出来!”他虽是刚刚抵达,但也知道这一个月的事,因而由此感慨。   桃木剑却道:“大争之世、大劫降临,是最为关键的时候,就是平日里潜修之人,都不免要被牵扯,这些归真修士、世外修士,自是难以独善其身,被牵扯进来都是早晚之事,要知道,之前那场大劫,这整个中原的修士,可是损了近七成,若是那些在太清之难中陨落之人还在,这陈小子再是惊才绝艳,也不至于能有这般威名!”   这边,桃木剑的话音落下,先前的终南山之人再次传念而至——   “五毒散人、玄冰道长,你们这是要与道门争夺宝物?”   伴随着这道声音传来,在远处的天空中,正有一道星光疾飞而来,恐怖的威压宛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哈哈哈!”那披发老人大笑着,与法相融为一体,直接就朝陈错扑了过去,“若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这开天清气就在眼前,分明是有缘者得之,想要看着区区名号,就让我等放手?妄想!”   狂笑声中,那扭曲毒物猛然一吸!   霎时间,整个建康城中,无数人心底的歹毒之念、狠毒之念、怨毒之念、恶毒之念、阴毒之念都沸腾起来,化作一缕缕黑风,朝那扭曲毒物聚集!   “好胆子!”   天边之人冷声一声,狂飙而来!   至于道人打扮的玄冰道人没有多说什么,但一挥手,那充盈在天地之间的冰雪瞬间狂暴,一道道极光垂落,像是一把把利剑,朝着陈错落下!   极光所过之处,就连那空荡荡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层冰晶,冰寒彻骨,万物凝结!   寒气四散之中,整个建康城,似乎都停滞了下来!   天地间一片寂静!   “不好!是‘五毒俱全法’与‘冰晶指玄六十四诀’!”早已凝神戒备的言隐子,见状神色一变,“这两个老物,居然直接就拿出了压箱底的功法!便是扶摇子,被这般突袭,大意之下,恐怕也要吃亏!”   一念至此,他都顾不上提醒陈错,直接捏起剑诀,那背后的长剑立刻升腾起来,但并未立刻发出,而是开始急速震颤,表面古朴、陈旧的花纹渐渐退去,一股子杀戮、灭亡的气息和意境逐渐从中散发出来……   “嗯?”   下方,秋雨子靠着桃木剑遮挡,才能勉强遮挡住严寒,同时还要分出心神,努力镇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毒念,但忽然间,那桃木剑震颤了一下,发出了一声轻咦,跟着便猛然一摇。   随着一片片桃花落下,苦苦支撑的秋雨子终于缓了口气,嘀咕着:“五毒老人、玄冰道人,原来是这两个老古董!这两人可都是汉时得名,太清之难都躲过去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手!还有这建康城,可真是多灾多难,人人都要来这里折腾,住在此城的人,若能坚持十年不死,怕是人人都要修为有成!”   跟着,他朝陈错看了过去,面露几分忧色。   “面对这样的老怪物,便是陈小子,恐怕也……”   没想到这话音还未落下,那天上的扭曲毒物猛地鼓胀,然后朝着陈错一口喷出,汹涌毒念宛如大江大河,混杂漆黑,朝陈错呼啸而去!   四方,极寒极光聚集过来,要将陈错淹没!   边上,言隐子一咬牙,张口就要往长剑上喷出一口血来。   远处,那一道星光划破长空,眼看就要抵达此处。   就在此时。   陈错骤然一挥左手,手中斑斓汇聚,直接凝聚出一枚万毒珠!   他体内暴涨的力量强压,被源源不断的灌注进去,那珠子倏的膨胀,转眼竟有如星斗,大过建康!   “这……”扭曲毒物一愣,旋即露出惊恐之色,见着自己喷出的漆黑毒河,竟被那庞大万毒珠直接吞没!   另一边,陈错又一挥右手,五色神光瞬间扫过天地,那聚集过来的极光骤然消失,连同这漫天的寒风暴雪都被一扫而空。   天地间一片平静。   但无论是出手的五毒老人和玄冰真人,还是打算出手相助的言隐子,又或是在旁要伺机而动的白发神灵、黑衣女子,甚至是化作星光刚刚抵达的锦衣道人,都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啊啊啊!”   正在此时,那被天地之力排斥的僧渊陡然惨叫,他半个身子陷入空间裂缝,立刻如那昙询一般鲜血淋漓!   他的惨叫,打破了宁静。   陈错感受着体内不断膨胀着的力量,察觉到血肉身躯几乎达到极限,于是轻笑一声,对众人道:“诸位此来,要来争夺抢劫,却问过了我没有?”   说完,他两手一挥,巨大万毒珠骤然破碎,五色神光逆着显现。   于是,无数毒念炸裂,无穷极光暴雪呼啸而出,朝着那扭曲毒物、玄冰真人、白发神灵、黑衣女子、锦衣道人,以及周围其他藏匿、觊觎之人激射而去!   顿时,人人色变,随即各自祭出神通、法宝,对抗、抵御!   这还不算完,陈错又一抬手,朝着皇宫上的虚幻宫殿一指,一道赤光迸射出来!   这赤光粗如瀑布,狂暴猛烈,与周遭天地呼应,刺目之光照亮方圆三百里,呼啸间空间细碎,鸣叫处热浪层层!   整座建康城蒸腾起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俱无敌 中   轰隆隆!   那虚幻宫殿原本就布满了裂痕,又被撕裂一道,现在被这狂暴的赤光一击,整个宫殿就像是悬浮于水面一般,泛起阵阵涟漪!   轰!   爆鸣声中,赤光贯穿虚影!   宫殿彻底破碎!   无数宫殿虚影的碎片,就像是实物一般,漫天飘落!   但这些碎片并未飘远,而是朝着皇宫落下。   阵阵涟漪散发出去。   诸多神通修士从中捕捉到了一股贯穿阴阳的恐怖威势!   但他们来不及惊叹,便被汹涌如浪的毒念和极光淹没!   .   .   “噗!”   幽冥之地,宫殿之前。   那五道的本尊忽然口中喷血。   而在祂的前方,那地面上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唔!”   这还不算,这五道本尊的忽然捂住了嘴,而后整个身子膨胀起来、扭曲,像是体内有什么异物要破体而出!   “不妙!镇压南朝的阎王殿堂投影一破,那被我用来修行的南朝龙气……要彻底失控了!”   正在祂动念之际,天上忽然传来一声长吟!   祂抬头一看,见那天空之上,盘旋着的三条神龙中,原本显得有心无力的一条,忽的神光增长,一道道香火烟气从四方聚集,缠绕其上,似是催动着这条龙,要让祂向上沸腾!   “休想!”   低吼一声,五道本尊猛地坐正身子,两手掐动印诀,周遭顿时有一道道五色烟气聚集过来,每一道光辉中,都蕴含着无数人的某种品格!   五色如晕,笼罩在身。   这五道扭曲变化的身躯,慢慢的有了平息的迹象!   但就在这时。   “哼……”   一声宛如眠醒之人的呻吟声,忽的从祂身后的宫殿中传出。   开始还很沉闷,但随后逐渐清晰,变得有几分清脆。   但五道听得这一声,却像是被雷霆击中,整个人骤然僵硬,跟着又是一口黑血喷出,跟着浑身一颤,一道道血液从全身各处喷涌而出!   不光是血液,还有一道道五色烟气,更是喷涌而出!   其中最为浓烈的,正是那紫色烟气!   .   .   嗡!   皇宫轰鸣,一道道紫气化作龙形升腾起来!   在那最深处,随着一声怒吼,身材高大、神色威武的陈霸先挣脱出来,在祂的身上,一道道漆黑锁链断裂脱落,心中更是有一种褪去枷锁、自在逍遥的感触!   “某与那阴司之间的牵扯,竟是断了!?”   这位大陈的开国之君满脸惊骇,一时之间难以相信,困扰了自己几十年的难题,竟在这最为危险的时刻,被解开了!   天上,那赤光残韵仍在,像是一道断断续续的云雾,朝着远方的天际蔓延,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那余韵之中,还残留着暴虐、恐怖、强横的涟漪,令陈霸先不由咋舌,祂逆着这赤光云雾朝着源头看了过去。   入目的,是陈错居于天上的身影。   “这才几年啊,这小子便已是这般气象,我陈家,终于是出了个人物,怕是整个族群,都要因此而受益,不过,他今日该是为了血脉王朝之故,竟贸然与这么多修士动手,某家当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陈霸先正想,正好看见那五毒老人已然破开了层层毒念与极光,他的法相化身已然破损,但气势却是由跌转升,猛地一吸,竟将周遭的毒念朝着口中鲸吞!   “区区小辈,在我面前玩弄毒念,你这是班门弄斧!”   说着说着,狂笑起来,那残缺的法相重新凝聚,又朝着陈错扑去!   “我就料到,你会饥不择食。”陈错却只是撇了他一眼,手中印诀一捏,“凝!”   顿时,那正在前扑的五毒老人浑身一颤,竟是停滞半空,身躯迅速膨胀!   这位南疆修士慌忙内视,竟是发现,一颗流转不定的玄珠,不知何时到了体内,正不断释放澎湃佛光!   “你……你在我体内做了手脚?”他猛然惊醒,“不对,是那些毒念之中还有其他东西……”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想起来仔细分辨,骤然发现,那汹涌毒念之中,竟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灰雾!   灰雾与毒念香火交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竟是难分彼此,因都是烟气,加上心神惊颤,他一时不察,尽数吞入腹中!   这灰雾自是梦泽之雾,离着陈错不远,依旧还在掌控,被五毒老人吸入体内,一样嫩投影实物,将那玄珠化虚为实,又化作佛光!   这五毒老人以人心五毒为基,唤起的是人心恶念,而佛光则与之相对,这时在体内爆发出来,就像是剧毒入体,他哪里能够承受!   当即便顾不得其他,猛地鼓动胸腹,要将玄珠吐出!   但陈错根本不给他机会,抬手一指!   “爆!”   玄珠立刻轻车熟路的炸裂开来,但爆发出来的,那是澎湃佛光!   那五毒老人惨叫一声,浑身上下的毛孔,都有金色佛光透射出来!   这佛光有如烈火,竟灼烧得此人浑身上下冒气黑烟,身躯膨胀,竟要炸裂!   “不好!”   危急时刻,五毒老人知晓厉害,拼着折损根基道行,也要将肉身化实为虚,保住形神,但这时天地之力汇聚,像是铁钳子一般,将他全身笼罩,生生压制!化作一道封印护罩,像是磐石一般坚固。   轰轰轰!   体内,佛光炸裂,体外,磐石封镇!   五毒老人叫的更加凄惨,七窍虹光喷射!   这时,那玄冰散人、白发神灵、黑衣女子也正好挣脱出来,见得这一幕,都是面露惊容!   但边上一道星光闪过,那自终南山而来的锦衣道人撕开毒念、极光,看着五毒老人的情景,不仅不见惊讶,反而眯起眼睛,对陈错道:“这五毒老人也算罪有应得,你既镇了他,那便与那清气一并交予我,否则这人的徒子徒孙、好友同道,还有觊觎清气之人,必然还要源源不断的找来,你终难抵挡!”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并未停下,撕开阻碍,直接祭出一根翡翠镯,朝陈错圈了过去,其中爆发出恐怖的吸扯力,赫然是要将陈错连同那五毒老人,一起给收入其中!   “好你个景间子!原来你并未在太清之难时陨落!亏我过去还要叫你一声师叔,没想到你藏匿至今,忽然来抢夺小辈的机缘!”言隐子方才就要祭出剑诀,但见陈错手段惊人,不由迟疑,但现在一见锦衣道人出手,知道不能不管,就又要引出心血,激发剑诀!   未料,陈错直接一甩长袖,那被封镇的五毒老人,竟被朝锦衣道人甩了过去!   天地之力一层一层的汇聚过来,笼罩在这老人身上,而其人体内,又有一颗玄珠被投影出来,化虚为实,然后炸裂开来,但这次喷涌出来的不是佛光,而是香火人念!   这人念,源于淮地,货真价实!   不管是毒念也好,佛光也罢,一旦沾染,就像是沾了滚油的烈火,倏的升腾,进而膨胀。   外压内膨,嘎吱作响。   五毒老人血肉炸裂,意念蒸发,法相崩溃,肉身扭曲,已无常形。   “你还真如这五毒老人所说,说的冠冕堂皇,所图也不过是抢夺罢了!散!”陈错一甩手,笼罩在五毒老人身上的天地之力骤然消失,他整个人轰然爆炸!   毒念佛光交缠,香火人念崩塌。   狂乱而暴虐的毁灭之力,宛如长河一样倾泻而出,瞬间就撕裂了五毒老人的血肉身躯,将他一身精血法力吸收殆尽,随即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的那翡翠镯直接被击飞,发出破碎声。   而锦衣道人心头警兆暴起,感受到了致命威胁,竟不敢沾染毁灭长河,而是匆忙躲避。   但陈错手一挥,意念引动,那场合骤然分叉,将那锦衣道人笼罩,随即内缩收拢,将他淹没!   这道人惨叫一声,在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化实为虚,变作一道星光,就要逃窜,但旋即就被毁灭长河侵染,星光骤然暗淡!   那余波扩开来,竟令玄冰散人等人齐齐闷哼,那白发神灵更是口喷长虹,神光暗淡!   随即,那些正要靠近之人,皆是满脸骇然的急急后退,不敢前行!更不敢沾染毁灭长河!   有的人更是滋生惊恐之念!   就连言隐子都瞪大了眼睛,剑诀到底是没有激发出去。   下面,秋雨子见得这一幕,更是惊叹道:“谁能想到,几年前,这小子只是肉身凡胎,今日竟能做到这一步!某家竟未能做他的引路人,这是要抱憾终身啊!”   他这边话音落下,忽听一声惨叫,随即那半个身子鲜血淋漓的僧渊忽的雾气缠身,浑身七彩消散,眼中迷雾朦胧,一抬手,朝陈错点出一指! 第四百三十七章 俱无敌 下   “早就等着你了!”   陈错原本在应对那锦衣道人,但面对僧渊的袭击,却仿佛早有准备,铜人直接显露在身后,那铜人的身上拿着众多物件,却都放着不用,反而衍生出了几个崭新的手臂拳头,然后狂风暴雨一般的轰击过去!   那自僧人指尖迸射出来的尖锐烟气直接破碎!   “嗯?”   那“僧渊”和尚一愣,但马上就回过神来,猛地一喷,就有汹涌雾气呼啸而出,将周遭笼罩,直接化作屏障,内里散发出一股如渊如洞的意境,仿佛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要拦住铜人的拳头。   结果陈错却猛地将长袖撕下来,往天边扔了出去,转眼就到了百里之外!   然后铜人抬起一只手,五铢钱一转。   “交易!”   哗啦啦,僧渊身前的雾气瞬间消散,变成了一截短袖。   “虚实转换!”   话音落下,那截长袖由实化虚,化作飘动三火,朝僧人心头烧去!   “不好!”   “僧渊”脸色一变,露出了惊容,随即他身上的层层雾气就朝着旁边的空间裂缝涌去!   陈错却是伸手虚抓!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铜人也是将手一伸,而那支手上,显化出一个惊堂木。   “有罪者,当惩戒!”   轰隆!   一句话落下,层层叠叠的漆黑锁链,从天地中衍生出来,直接缠在僧人身上,连那雾气也一并锁住!   嗡嗡嗡!   雾气震颤,竟是挣脱不得!   “嗯?”   四周,几道隐藏着的意志,见到了这一幕后,也发出了轻咦之声。   跟着,却有三道模糊身影直接从意志中衍生出来,各自伸手要抓向僧渊!   “先是窥探,现在又要出手了?”   陈错眼眸微微一动,借助天地联系,就认出了这三道意志,正是那最为恐怖的、强大的九道意志中的三道!   这九道意志,高深莫测,陈错便是借助天地之力的加持,依旧难以测度这九道意志之主的修为境界,只能模糊感应到意志源头所在方向。   其中一道,正是来自昆仑秘境,还有一道,来自泰山之巅,那根贯穿阴阳的手指!   正是这两道,已然让陈错猜到了,这九道意志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层次——不是来头甚大,就干脆是世外之人!   不过,便是这般人物,陈错亦无畏惧,而且眼下亦并非毫无应对之法。   背后铜人猛然有两只手合十,那捧着《几歌》的手高高举起,层层涟漪扩张开来,一尊尊神灵之影分化衍生出来,身上神光爆发,笼罩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各自虚幻权柄显现出来,充斥三百里天地!   顿时,那正在出手的几道化身,连同潜藏各处的一道道意志全部清晰显现——不光是九道顶级意志,亦有零零散散、大大小小、强强弱弱的探查意志全部都被找了出来!   “收!”   紧接着,那《九歌》薄薄的册子翻开,天地之力爆发开来,与一道道衍生神影相合,随即祂们像是各自伸手抓住了那些个窥探意志,随后……   滋啦!   这些意志竟被三百里天地之力直接撕扯、切断!   “啊!”   “噗!”   “唔!”   霎时间,四面八方,无数人闷哼、喷血、惨叫,失去了延伸出去的探查之念!   而这些人的心头,充斥着难以置信和惊惧至极!   “陈方庆”这个名字,彻底刻在了他们心头,宛如梦魇!   “太厉害了!”   “简直匪夷所思!”   “无限恐怖之人!”   一道道负面念头在他们心底滋生,开始阻碍境界、扰乱道心!   而那些失去了根源和主人的探查念头,立刻失去控制与秩序,泛起各自光辉,而后就像是一道道流光,朝着陈错身后坠落,一个接着一个的坠入了《九歌》薄侧中。   那书册中多出了一页页的纸张,每有一道流光落入其中,就会显化出一个模糊的字符和一道模糊身影。   天上虚星落,人间名讳显!   “好家伙!这……这……”   天上的言隐子、陈霸先、玄冰散人等人,地上的秋雨子、陈母、陈峦等人,都看到了流光汇聚之景。   就像满天星辰朝陈错落下,被他拿捏在手中!   皇城内外,勋贵布衣,皆见天上异象,心神震撼。   更有许多人认出了陈错的身份,尘封的记忆中,梦中仙之名重新浮现!   惊骇、震撼之念,在他们的心底不断的滋生,化作香火烟气,也朝着陈错汇聚过去!   轰隆!   伴随着天空雷影,九道最为浓烈的光华也清晰起来!   其中三道,正是那要抢夺雾气的三道模糊身影,扭曲转化而成!   每三道光华,每一道在没入书册之前,都逐渐清晰。   其中一道身影,宽衣博带,长发飞舞,感慨了一句:“或许你才是这次大劫的劫眼,不是出自那杨家或李家,先前本座算错了……”   第二道身影,宛如一团赤红大日,祂道:“人间被断绝了和世外联系,莫非就是为了让你镇压天下?只是,若你真借助天地限制和时代际遇,镇压四方,将大劫机缘垄断,便要成为八方之敌。”   第三道似是一团阴影,祂亦传出一句:“好个太华山陈方庆!是个好儿郎,你若能活过大劫,妾身……”   还有一道乃是那僧渊身上的雾气剥离出来、凝聚而成,更有一道苍老之声从中传出——   “你竟早有打算?就等着我等出手?”   “之前昙询飞升时,就有几分怪异,不过当时我无天地相助,因而难以探查清楚,只是有着猜测,但现在你主动跳出来,才算是彻底清楚!”   陈错淡淡回应,长袖一甩,这雾气也坠入书中,显出一个诡异字符,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边上则是一道扭曲不定的身影,像是有无数人影重叠。   随后,漫天光华皆消,《九歌》重新闭合,被铜人拿住。   陈错的目光则朝齐鲁方向看去。   “之前长河推演诸多未来侧影,其中有一个,就是十万兵马在泰山被雾气吞没,应该就是那世外一指的缘故!那根手指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所图为何?”   他静默沉思。   周围安静的可怕!   五毒老人破碎后的血腥气还未散去。   聚集于此的大神通者,都是胆战心惊的看着陈错,不敢有丝毫动作!   突然!   那僧渊和尚惨叫一声,浑身爆发出撕裂声,整个人的气势骤然消散,那世外之境的修为顷刻跌落到了归真,这还不算完,又退化到长生之境。   却是雾气被剥离出去,同样也将他的精元根本带走了许多,加上之前心神被迷,天地之力排斥不休,最终这根基亏损,已然保不住道行,修为倒退!   但这僧人的脸上满是惊魂未定之色,眼中恐惧犹存,反而朝陈错合十躬身,用颤抖的声音道:“多谢君侯,否则我怕是要坠入魔障。”   这声音将陈错的心神呼唤回来,他也不看和尚,更不回应,察觉到体内那一缕清气也近乎完全与明月相合,与之对应的,是和陈错身心相合的几百里天地,慢慢又开始分离、隔阂。   “清气吸纳完毕,天地相合将终,机会难得,却要好生利用才对。”   一念至此,他游目四望,最后目光落到了皇城上的陈霸先身上,跟着抬手一抓。   那皇城中飞起两物。   一个乃是紫色星辰,一个确实破损镜子。   “这两个东西,本是我入宫时留下的后手,原本打算应对五道埋伏,现在天地相连,倒是有了另外的用处……”   紫星升腾,悬于高空,南朝龙脉震颤!   镜子泛光,照映地脉,幽冥寒气沸腾! 第四百三十八章 阴司惑国祚,明月纳清风   紫星高悬,王朝紫气汇聚。   地脉震动,虚幻碎片又显。   这一上一下,将人间王朝夹在中间,竟使得方才那化作碎片的虚幻宫殿,重新投影出来,一块块碎片,像是在倒流的时光中,重新拼了回去,宛如拼图,处处裂痕。   只是这一次,这宫殿像是失了灵魂和根基一般,显得有些死寂和木然,就像是谁人循着轮廓画出来的一样!   这宫殿一显,将那紫色星辰包裹,莹莹紫光从一道道裂痕中透射出来。   陈错迈步凌空,步入其中,坐于星辰之下,大地之上,一挥手,那一道道莹莹光辉像是丝线一样,垂落下去,融入大地,与震颤的地脉结合在一起。   霎时间,这南朝之人都是心头微微一动,如有所觉。   感受最为明显的,正是这大陈的宗室,莫说是那近在咫尺的陈霸先,就连之前被五道侵了心智、挟持于玄的皇帝陈顼,都感到了异样——   他这会摆脱了控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异象余波,于是蹒跚着从宫室中走出,抬头一看,入目的正是你紫色星辰。   顿时,这位南朝至尊心神摇曳,体内的汩汩热血震颤着,最深处便有一点紫色微光飞出来,像是萤火虫一般的微弱,忽明忽暗,离体而去,偏偏风吹不灭不动不摇,径直朝那颗星辰汇聚过去!   不只是这位皇帝,他这些年辛勤播种,收获的诸多子嗣,在这一刻不管身在何处、做着何事,都一样察觉到了体内血脉的悸动,而后都有一缕紫色荧光离体而去。   就连那位在城中异象连连之时,躲在青衣家中的太子陈叔宝,这会也挣扎着从床上的纤手细腿中起来,浑身一抖,一缕紫气从额头上飞了出去。   而如南康王府等宗室之家,陈方旷、陈峦等宗室族人,也是一般模样,心血跳动之间,分化一缕紫色荧光。   看着这满城荧光起,甚至还有不少紫光从远方的天际汇聚过来,陈霸先不由嘀咕着:“陈顼这小子,倒是真的能生。”   随即,祂看向那颗紫色星辰,叹息道:“我家这麒麟儿,是要将南朝禁锢,从那阴司中解脱出来?只是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这南朝的国祚,怕也要随之而消亡了。”   苍老之声传来,黑白二老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陈霸先的身后。   这二老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是微微摇头,表情复杂。   黑老更道:“晋朝得曹魏禅让,又吞没了蜀地残汉与东吴割据,算是承三代之正统,奈何因世外之变,加上宗室之乱,丢了北方中原,靠着投靠阴司,得了阴德庇护,这才能偏居江左,但也让南朝代代与阴司纠缠不休,乃至被捆住王朝根本,血脉本源,几次北伐而不成,皆有此故。”   白老叹道:“今日临汝县侯若让这联系断绝,南朝所在之根基,恐怕也要动摇,到时候莫说是大陈,怕是再无南朝了。”   二老说着,目光都落到了陈霸先的身上。   这位开国之君沉默片刻,忽然摇头失笑,他道:“天下纷乱,正是一争之时!当初晋朝南渡,失了北地,那北方诸国林立,也有国度并无方外撑腰,一样能够崛起,可见命数无定,就算失了阴司之助,也未必不能传承,更何况……”   祂转过身来,看着黑白二老,双目泛着紫色光芒。   “朕起于寒门,厮杀一生,定下这王朝,并未借助阴司之力,反倒是死了之后,被那阴司算计进来,后人若是失了这点依仗,就要败亡,那对他们而言,也不是坏事!更何况,如今这大变之世,继续与阴司相合,就能苟延残喘吗?”   话音落下,祂的身上升起一股浓烈的紫气,浩浩荡荡,化作神龙之形,也朝那可紫色星辰飞去,融入其中。   顿时,这星辰一震,表面浮现出浮雕一般的花纹,晶莹剔透,记述着南陈往事。   这些浮雕,倒映在陈错的眼中,让他在瞬息之间,体会到了金戈铁马、王侯兴衰,对南陈的过去脉络,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随即,一条长河虚影显化,仿佛要助他推演未来变迁。   不过,陈错却还是挥挥手,打散长河。   那长河一散,化作星星点点,也落向大地,随即地脉震颤,过去的历史片段蜂拥而出,属于南朝的往事飘荡而出,也变成了一片片浮雕,在紫色星辰表面悬浮转动。   陈错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   “至此,这颗代表这政治、皇权、统治的星辰,才算是彻底成型,可以真正被称为紫微帝星,不过这颗星辰并不是代表着皇帝,而是对过往王朝的总结,毕竟……”   他的背后,铜人再次显化,而那紫色星辰,则是直接悬于铜人脑后,绽放光辉。   咔嚓!   下面,破碎声响起,那面早已破旧不堪的镜子表面,浮现出一道裂痕。   陈错一招手,镜子飞刀手中,他轻轻抚摸,那裂痕渐渐弥合,先是感受到了一股阴冷气息,有察觉到这镜子隐隐与北方有着一点联系。   “师尊所予的这件法宝,当初在神藏中就曾助我,可以沟通阴司,可谓至宝,不容有失。”   说着,他将镜子收起,身上的气势逐渐衰落,与那几百里天地的联系,也慢慢断绝,但心中的那一轮明月,却是越发明亮,内里有着几道虚影变化,似乎藏着什么。   “这清气既已融合,待得参悟通透,便该能成就桃源,但在这之前,我得先凝练法相,成就归真……”   这般想着,他转头看向身后。   那铜人身影也逐渐模糊、消散。   “法相轮廓已算是定下,但里面却隐藏着新的道路,因而没有和我的心中神融合,只有彻底融合,才算是成就归真,掌控虚实,所以我现在的境界,还是长生……”   这么一想,他自己都有几分荒谬之感。   “我现在这战力,也算人间顶尖,就算没有天敌之力加持,只要不入世外,一样不惧旁人,但若不能先成就归真,就凝聚桃源,等于境界缺失,乃是大忌,根基不牢,前路难行,必须要争分夺秒,赶上进度……”   .   .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陈方庆?”   建康街道上,有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着紫袍,迈步前行。   她看着天上的景象,露出了一抹好奇之色。   在他身后,却是身着五色衣袍的五道,但此刻这位阴司将军的脸上,已无冷峻与狂妄,取而代之的,是担忧、畏惧之色,整个人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祂听得询问,赶紧道:“回禀至……主上,正是那陈方庆。”   那少女就道:“这人有趣的紧,似虚似实,命数虚无,等他忙碌完了,你去递拜帖,我要见见他。”   五道一愣,却不敢多言,只是点头称是。   .   .   “这陈方庆太厉害!太离谱了!经此一役,他当真是八方无敌,镇压当世,这人本就是变数,如果任由他存在下去,什么算计、推演都要作废,我不惜撕裂本源想要抢夺先机,岂能因为此人最后一场空,须得布下天罗地网,将这变数除去才是。”   泰山之巅,雾气缥缈中,忽有意念传出,分化八方,远远传递出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劫火成灰染太华   北周,长安之郊,有一座新起的道观。   那观中,望气真人一身常服,他闭着眼睛,坐于中庭长廊之上,身前摆放着茶具。   窗明几净,微风徐来。   前方,是假山庭院,园林绿荫,淡淡雾气飘荡,竟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思。   不过,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静谧。   “师尊……”   一男一女,两名青年快步走来,到了望气真人身前,二人同时拱手。   看着二人,望气真人睁开眼睛,微笑着道:“来了,此番又有什么消息?”   那女子模样俊俏,先道:“这周国上下稍微有些名气的道观和佛寺,都派人来了长安,要行论道之会,朝廷有司已是将场馆会所布置好了,不过这两天城中有许多争斗和争吵,听说闹腾不小,甚至有牵扯到勋贵、国公府的,都闹到皇帝那了,但都被压下来了。”   望气真人点点头,道:“聚集这么多人论道,涉及各门各宗,不光是门中宿老、高人回来,那些个血气方刚的门人弟子一样要到,难免要为自家道统、学说,乃至功法流派,一轮高低,爆发争斗、矛盾,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女子却道:“话虽如此,但这周国皇帝最重秩序,过去连大柱国府中的子弟闹事,都要责罚惩戒,却对道门、佛门的弟子网开一面,看来是真要寻个国教。”   望气真人轻笑一声,道:“你也不用瞎想了,为师被周廷招揽,是去做脏活累活的,咱们这一点传承,哪里能奢望什么国教,更何况,你以为那位皇帝真是要寻个国教?”他摇摇头,意味深长的道,“这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怀着天真而来的宗门,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这些,他又看向那男子,道:“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兵卒气血浓烈,为师难以探查,只能知晓个大概的路径。”   这男子相貌平平,但眼睛却很是明亮,得了询问,便轻声道:“回禀师尊,眼下这朝廷的几路兵马,多在关中集结,军中斥候已将关中的宗门各派地址都摸了个清楚。”   “这就对了,”望气真人还是点头,跟着叹息道:“只等周帝一声令下,这几万兵马就是各门各派的催命符!能将他们的根基和土地,完全掌控!”   “周帝真敢下手?”女子面露疑惑,“这些门派纵然传承浅薄,但二境修士还是有的,平时不敢介入王朝之事,但如果自家宗门被朝廷兵马功法,就等于是朝廷主动出手,他们再动手杀人,可就没什么顾虑,也不会被引得纠缠、被阴司纪录……”   望气真人抚须而笑,打断道:“那周帝眼下得了阴司之助,根本不会担心这些,而且他手下的兵马,如今可不简单,待得他行过祭天之典,这些兵马……”   正说着,忽有一阵疾风吹来,淡淡雾气落下。   这望气真人的眼中,竟有一点迷雾浮现,跟着他身子一颤,悚然一惊,脸上笑容尽失,就朝两个弟子挥挥手道:“为师还有事情要做,你等回去,继续探查,若有什么变故,及时过来通报。”   那男女弟子面露诧异,但师尊有令,不敢违逆,只得抱拳离去。   等人一走,望气真人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当空一扔,手捏印诀,立刻就有淡淡的蓝色水汽弥漫看来,无形无质,将这一片院落完全封锁,隔绝内外。   随后,这位真人便正了正衣冠,恭恭敬敬朝东边行了大礼,口称:“请至尊教诲。”   随即,淡淡雾气当空凝聚,化作模糊人影,又苍老之声传出:“几人之中,你做的最好,算是站稳了脚跟,那昆仑秘境中,该是没有人对你起了疑心吧?你先将在昆仑的见闻,让吾知晓。”   “遵命。”望气真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之色,但马上重归恭敬,将一缕念头祭出,传入那雾气人形中。   那雾气中传出小声,道:“好好好,昆仑八道被那神藏牵扯了不少精力,大善!不过,当下却有个异数,扰乱了局面,你最是智计百出,不妨说说,要如何应对,才能将这个隐患,尽早掐灭!”   说着,一缕烟气落入望气真人的心中,他眼前一变,就见了建康城的种种变化。   待得几息之后,这真人不由感慨道:“果然是此人!当初在那昆仑秘境,我与众修同观神藏变迁,他就能旁人所不能,种种际遇、所谓,令人赞叹不已,甚至提前令神藏之事了解,令八宗为此解脱!”   “哦?这般说来,这人坏事之处,还不在一二,已然波及全盘,那就更是不能轻忽,也不能再拖延了,必须尽快将他拔除!”   望气真人却道:“至尊若是出手,他如何能够躲过?”   那雾气人形这时没了苍老之声,变得有几分尖锐,就道:“吾等眼下困于世外,先前出手……总之,当下不好直接对他出手,若能出手,不管他是否有淮地为凭,都能轻易碾死,若是过个几年,倒也能再出手,却怕晚了,所以需要你等尽快行事!”   望气真人就道:“这南陈的临汝县侯大势已成,想要对付本就不容易,再加上他立足淮地,已然不败,又是南朝龙脉血亲,若不离开南方,怕是难以对付……”   那雾气就道:“此事若成,自有你的好处,但若是办不成,嘿!”   望气真人微微叹息,就道:“贫道确有一计,可诛此人!”   .   .   待得两日之后,北周朝会之后,望气真人亲自入宫,面见皇帝。   他在宫中待了足足半日,出来之后,手中持着一块虎符,跟着就在那男性弟子的护持下,上了一辆马车,直奔城外的兵营而去。   当天夜里,他又乘快马,与几名周国大将一同北上。   又过了三日,便有一支兵马,在太华山脚下驻扎,引得这周围村寨、山民骚动不已。   这般动静,自是瞒不过其他人,很快就有诸多传闻传入那长安城中,被各家知晓,连带着聚集于此的佛道两家之人,都不由暗暗疑惑。   实际上,他们早就注意到,最近周国境内的兵马调动颇为诡异,但想到朝中流传的再次东征齐国,以及南惩淮地的传闻,这才稍微放心。   可现在一直兵马突然跑到国内的太华山驻扎,难免引人遐想。   但很快,宫中就传出消息,说是要剿匪。   .   .   “陛下!太华山近在咫尺,贼寇流匪早就被杀了个干净,哪里还能有残存?这般说辞,能平息一时,但久必成患!”   静室之内,鬼神独孤信再见自家主君,询问缘故,同时暗暗心惊。   祂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宇文邕了,此番再见,却见其人气势汹涌,面色威严,双眼之中蕴含神光!   以独孤信所知,自家主君本是肉身凡胎,便是执掌一国阴阳,身具王朝之威,也不该有今日之相。   “这分明是修为有成、神通外显之相!但国君坐镇一国,莫说修行,就是沾染超凡,往往都有灾厄降于国、有病患加于身,又如何能修为有成?”   独孤信心中想着,去不敢贸然询问,因为祂之前就注意到,有莫大势力插手此事。   “如今,陛下身边可信的修士、神灵,恐怕就只有我一个了,若贸然询问,沾了祸患,一旦有个意外,陛下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了。”   一念至此,独孤信便决定,要暂时蛰伏,慢慢探究,找到背后黑手,再一举定乾坤。   而面对质问,宇文邕只是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命令既发,该怎么做,朕不会过问,朕眼下所为者,只有两件!一者是平息国内山头,无论佛道,还是贵胄,又或者地方豪强,但凡牵扯人口、税赋的,皆摧之,二者则要打开天下局面,望气真人前几日来过,他告诉朕,齐国气运衰败,陈国国运断根,皆不足为凭,正是一鼓作气,平定天下的时候!待朕荡平国内,就要出兵,一统天下!”   独孤信心中一跳,就道:“陛下,如此急功近利,怕是不妥,不如稳站稳打……”   宇文邕闻言沉默起来。   他的沉默,让整个静室的空气都越发凝重,就连独孤信这般鬼神,竟都有几分心神跳动,承压难耐的感觉。   忽然,宇文邕开口了。   “朕知爱卿忠心,也知你的意思,但……朕的时间不多了。”他看着独孤信,露出了笑容,但表情却格外沉重,“反行皆有代价,朕要做的,便是将这天下平定,然后以自身为代价,来让后人安宁。”   “陛下……”独孤信闻言,心头猛然一跳。   但不等祂再开口,独宇文邕面色微变,挥挥手,道:“爱卿且退。”   独孤信还待再言,忽的感到一股恐怖威压降临,心头警兆狂跳,不由警惕、戒备起来,口中道:“陛下,怕是有人要来此处……”   宇文邕见状,便说:“爱卿莫慌,朕知缘故,并无危险,你若不放心,就在外面护卫吧。”见独孤信还有迟疑,他笑道:“朕在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就是仙人鬼神也有顾忌,去吧。”   独孤信无奈,加上那股恐怖威压骤然衰减,这才缓步退出,走出屋外,小心护卫。   屋中,却有一道白发女子的身影,慢慢出现。   伴随着的,还有一句话语——   “陛下,幽冥出了大变故,你若还想有所作为,便不能再耽搁了,而且眼下有个变数,那南陈的局面不同以往……”   .   .   当日夜里,太华山中,忽有大火冲天!   那大火连绵,将夜空照亮,山上林中,飞鸟乱,走兽惊!   居住在山上山下的村寨之民,纷纷奔走逃命。   就在这时。   一道雾气仿佛自九天而来,直落下来,笼罩大山。   火光跳动,灰影摇曳。   雾气中,隐隐有一座座悬峰浮现。   .   .   “这小子,居然是你的侄子?”   南陈,南康王府中,言隐子端坐主位,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指着面前的陈峦,笑呵呵的道:“这天资,可谓差之又差,不过多少算是我的后辈,日后有修士欺负你,你只管报我的名号!”   对面,陈峦正面露喜色。   但冷不防的,陈错就道:“师叔,这般教育,是姑息纵容,我也不求让此子循规蹈矩,但作奸犯科之事,那是不可为的,人活在世,总不能损他人而求己之潇洒。”   说话间,他的手中,隐隐有一根戒尺的虚影轮廓浮现。   “你小子,还真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了……”言隐子还待再说,忽然神色一变,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玉佩!   不光是他,陈错亦是心头一动,取出玉佩。 第四百四十章 十殿立根,兴之如古!   这洁白的玉佩,乃是太华山门人的标志,都是在入门的时候得到,上面还蕴含着各自道号的语句。不光是身份门人的象征,同时也具有许多效用,其中的大部分,对于如今的陈错而言,已然是鸡肋,可有可无,但有一点却颇为实用,就是能用以和门中沟通。   门中若有大事发生,除非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如在世外河境、神藏大荒之类的与世隔绝之地,都能得到通报。   此番,陈错正是与自家师叔,一同得到了消息。   他握住玉佩微微感应,知晓了其中内容,不由诧异。   原因无他,这玉佩中的消息,乃是穷发子所发。   他眼下正在山门之中,因而第一时间注意到异样,想到太华山上,眼下人丁稀薄,除了师父之外,就自己一人,深感势单力孤,于是动用山中阵法,传递消息。   “这周国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派兵马围困太华山?还放火烧山?”   陈错抬起头,看向自家师叔,问道:“这俗世王朝,对着寻常的修士,都会毕恭毕敬,咱们太华山就是再落寞,按说底子也是有的,至少门中师兄、师姐的修为,都远超旁人,这周国的人,何以刀兵相向?”   他待在门中的时间,其实不过三四年,其中还有三年多是在修行闭关中度过的,真正算起来,在门中的时间并不长,面对这般情况,着实不好预料,想着莫非是门中和周国之间,还有什么恩怨矛盾不成?   言隐子心里也有疑惑,但他先前一路跑来,说是要给师侄撑腰,结果根本来不及亮出本事,反倒被这师侄的一番操作亮瞎了眼睛,这会却也不愿意露了怯,于是一握玉佩,笑道:“无妨,小事,想来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贵,得了些许消息,或者受到邪门修士的蛊惑,被拿出来当枪使……”   说话间,他站起身来。   “真的这般简单?”陈错眉头皱起,“寻常的权贵,就算能调动兵马,但要针对山门,也需有些门道……”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至于那清气的玄虚,等我回去问清楚,会与你传书说明。”言隐子摆摆手,朝着门外走去,“本来我这次过来,就是要助你的,最后才知道,是白来了一趟,眼下你这一身神通,在咱们门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不过道行境界与神通手段不同,还是要一步一步的探究,我知道你最近有所领悟,还是不要因此分心,师门的事,就交给我等吧。”   说着说着,他已经走出了厅堂,转身对屋中的陈错笑道:“真有个什么事端,总要我们这些老家伙顶上去才是,如此你等小子才好修行,真要是我等不行了,那也就该你们救场了!”   话落,他背后长剑出鞘,承载着这道人,直接化光而去,只剩下寥寥一句——   “唉,在这王府的几日中,被人当做祖宗一般孝敬,还真是快活的紧,这会突然要走,还真有几分舍不得,待此番事了,我可还要来此享福……”   “师叔。”   陈错闻言失笑,目送剑光消失在远方夜空,收回了目光。   不过,他并未因为师叔的一番说辞,就将师门遇袭之事彻底放下。   再怎么说,凡俗军队攻伐仙门都透露着诡异,更何况,此刻他的本体虽还是长生,但即便不算化身配置,光是淮地和铜人之相,都已抵达归真层面,就算不刻意推算,但这牵扯到自身师门的变化,难免引起心中波澜,隐隐有着预感。   只是,正当他想着是否该摆下阵势好生推算之际,忽有一道神念传来。   “嗯?”   陈错心头一动,旋即便收敛念头,将手中那模糊的戒尺收拢起来,转头对正一脸好奇瞧着夜空的陈峦道:“今日有事,你便先回去吧,白日所学,该好生温习才是。”   “是!”陈峦立刻收回心思,恭恭敬敬的行礼点头。   这一幕,自是看得周遭仆从女使啧啧称奇,他们何曾见过自家世子这般老实听话?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正想着,忽见陈错吩咐着:“去让陈海准备一下,得回侯府了。”   一听这为神仙的吩咐命令,哪里敢耽搁,立刻就有两个家丁一路小跑的到了厢房,通告着正在休养的陈海。   这位侯府大管事已经上了年纪,两鬓斑白,体力也大不如前,因为白日要坚持侍候陈错,顶着大太阳站在外面,最终中暑晕倒,被陈错驱散了热毒后,安置于此休养。   按着规矩,他早就该去了侯府管事的职位,荣退享福,让他的儿子或者侄子接掌。   但陈海却死活不同意,依旧坚守岗位,守在空荡荡的侯府,一直到今日。   “主君,请回府。”   得了命令之后,陈海立刻安排妥当,迎接陈错回归侯府。   陈错点点头,看了陈海一眼,道:“今日虽去了火毒,但到底伤身,我又不是经常回府,有些事,安排旁人去做便是。”   陈海立刻摇头,语气诚恳的回道:“能为主君奔走,那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陈错深深看了他一眼,犹记得此人当初还是陈母派来的眼线,如今却是心思迥异,最后点点头,道:“当初与你的东西,可还留着?”   陈海当即就道:“那是传家之宝!”   陈错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上了牛车,缓缓离开了王府。   “快!速速回去传报,临汝县侯离了南康王府!”   “扶摇子离开了王府,看这样子,该是回侯府!”   “扶摇子上仙离了府邸,速去回报!”   ……   他这一走,立刻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不说这凡俗之中各家势力的眼线了,就连诸超凡势力,也在这一刻齐齐关注,然后将消息传递回去。   首先自是近水楼台的供奉楼,他们本就有守护王府、侯府的职责,自是正大光明的传递消息。   那供奉楼中,一名女子得了消息之后,立刻召了楼中的几大派系首领。   “君侯这几日都住在王府,刚才先是一道剑光离去,跟着君侯深夜离府,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   她美目流转,扫过面前几人。   “诸位,君侯关系国朝安危,之前若非是他,陛下都要陷于邪魔之手,如果不是他淡泊名利,至少一个国师的名头是少不了的,因此有任何行动,都要禀报于上,但等会陛下若是问起内里缘由,妾身总要有话说才行。”   对面,以云渺子为首的诸修士眉头紧锁,思考缘由。   .   .   另一边,不少三教九流之人亦辗转传递着消息,他们有的是乔装成行人小贩,乞丐盲流,有的干脆蹲伏街角,时刻紧盯,这时一见牛车开拔,马上就把消息往回传。   立于这些人背后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派,门中最多有个二境修士,本来还想着趁乱占点便宜,等真正见识了陈错的手段后,一个个都意识到不可力敌,更是心思转变,如今多数聚在一起。   “咱们身份所限,不好上门,现在这个机会,是不是该过去,表明投奔之意?”   “如此冒失,就怕弄巧成拙啊。”   “不错,而且仙长忽然离去,说不定又是城中有变,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要是碰上了,性命不保是小,耽误了仙长的事,那可就大了。”   几个小门的掌门围坐一桌,看着消息,各有心思。   .   .   与之相对的,是王府之外一名低矮老人,在见得牛车走远之后,顺势一转,就钻入了地中,顺势穿梭,转眼到了当地的城隍庙中。   不过,此刻那位神力强横的建康城隍并未坐在主位上,反是侍立在旁。   主位上,端坐着一名白发神祇。   这尊神灵长发飞舞,面容肃穆,但听了回报之后,眼中却有着凝重之色。   那城隍犹豫了一下,问道:“上神,既然临汝县侯已经离了王府,是否该去拜访了?”   “不错。”白发神灵点点头,“是时候却拜访了,只不过前往之前,还要准备一份见面礼才是。”   说话间,祂的眼中闪过一抹回忆之色,眼底透露出几分忌惮之色,明显是心有余悸。   祂可还清楚的记得,那位临汝县侯一日之内,连败世外、归真,甚至连幽冥殿堂的投影都被生生撕裂,整个南朝的龙脉气运被其人扭转!   甚至其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令白发神灵心神震颤,威压所至,竟不能动弹!   祂丝毫也不怀疑,若当时心有觊觎之念,甚至稍有敌意的话,自己便要如那五毒老人,乃至那僧渊和尚、昙询、昙延一般的下场!   直到其人收回目光,离去之后,祂与其他几人,才松了一口气,既不敢停留,也不敢在那时就上前交涉。   “说到底,这人逼走世外、虐杀归真,着实是凶残至极,已然凝聚了切实的威势,吾等面对他时,已然有几分面对天敌时的感觉了。”   这般手段,自要郑重对待,即便不能拉拢,总不能给天宫树个强敌!   .   .   “值此天地大变、神州气运沉浮之际,施展这等翻天覆地、逆转乾坤的手段,不仅要神通盖天下,更是胆大包天!”   福临楼中,还是那间房,黑衣女子凌空盘坐,对着身前的苏定说着:“这个陈氏君侯,暂时不可为敌,你既和他有些交情,索性就当个慈祥长老,小心的跟着侍候着,他若愿以聂峥嵘之名行事,你就给他行方便,若以临汝县侯行事,你就给他打下手。”   “这……”苏定听得目瞪口呆,想着自己这还真是要当孙子啊,不过想到前几日的那般景象,他到底也知道厉害,于是小心翼翼的道:“既是尊者之令,那自当遵从,只是,那陈……临汝县侯,真个这般厉害?圣教拉拢他,莫非是想一次介入南朝……”   “你想多了。”黑衣女子摇摇头。   正当苏定微微呼出一口气时,那女子跟着就道:“如果真能拉拢过来,于圣教而言,无意于得了半边天下!南朝与他相比,亦略有不足。”   她看着满脸震惊的苏定,叹息着道:“那日若不是他收手,便是我,恐怕也要被逼着回返世外,而现在这回归之路并不安宁,后果莫测。”   .   .   “你那日所为,不光是让咱们陈氏扬眉吐气,更是震慑了城中宵小,眼下这建康可是格外平静。”   当陈错回到临汝县侯府,一走进去,就见到大院中站着一名威武男子。   跟在陈错身后的陈海,一见这人,忽的一愣,面露惊疑。   但不等他仔细打量,陈错已挥手让他们退下。   陈海当即不问其他,领着其他人散到两边。   陈错这时才道:“太祖这般人前显圣,一旦被人认出了,传出去,怕是一场风波。”   这威武男子自然就是南陈开国之君,陈霸先。   方才就是祂传念陈错,让陈错回归侯府。   祂听着陈错之言,哈哈大笑,满是畅快之意,跟着就道:“骤失枷锁,难免有几分得意忘形,便是朕也不能免俗。”   待其笑声平息,陈错才道:“太祖此番过来,应该不只是未来看望后辈的吧?”   自那日击破了阴司殿堂的投影,扯出南朝气运之后,陈错就彻底明晰了这位护国之神的根底,知道这位此来,怕是与阴司脱不了关系。   果然,就听陈霸先道:“自是因为那阴司。”   说到阴司,祂的脸色阴沉了几分,道:“这幽冥阴司算计南朝,禁锢龙血,拿捏宗室,整个南朝近乎阴司玩物,当真是嚣张至极!你既破了祂们的阵,乱了祂们的局,后面少不了麻烦。”   “这个我早有预料!”陈错眯起眼睛,“其实阴司亦对我算计不小,已出手几次,我不欲节外生枝,结果他们却得寸进尺,阴魂不散,就算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的!”   陈霸先一愣,随即笑道:“好!不愧是我陈家麒麟儿,你这等气魄,才该坐在那个位置,可惜那俗位,如今与你而言,乃是累赘枷锁了。”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既然你有此心,那朕该助你一臂之力,旁的不敢说,就将朕这些年探得的一点阴司根底,告知于你。”   祂冷笑一声:“朕虽受制于人多年,但也有着谋划,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阴司根底?”陈错却是眼中一亮,道:“愿闻其详。”   陈霸先也不啰嗦,挥袖给周围笼了一层禁制,就道:“这阴司起于远古,兴盛于两汉,其中缘由,其实在于十殿阎王!”   陈错来了兴趣,算了算时间,就问:“此话怎讲?”   “本来这阴司幽冥衰微,受制于人间王朝与宗门,但那幽冥之中,也有大志向者,说是仿上古五帝之手段,以十殿阎王之梦覆盖幽冥,塑造广阔天地,至此,阴司便如上古王朝强盛起来,可谓兴之如古!”   陈错闻言,不由一怔。   正在这时,忽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府外传来,穿过护罩禁制,落入两人耳中——   “阴司五道,代吾主叩门,求见临汝县侯!” 第四百四十一章 论兴衰,曰下凡   “阴司五道?”   陈错和陈霸先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尤其是陈错。   毕竟他可是手撕过那五道的化身,更坏了其人几十年的布局。   至于陈霸先,一听这个名字,这表情就更加难以淡定了,甚至身上神光骤然摇曳,居然有了片刻的失控!   毕竟,陈霸先在肉身死亡之后,就一直被这个名字的主人操弄于鼓掌,禁锢了多年,即便获得了力量,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诸多危难!   这等事与愿违的程度,自然是大仇!   不过,祂很快就平静下来,除了眼中还蕴含着怒火之外,看起来并无异状。   “你之前击破了阎王殿投影,更是不止一次的重创过五道,更是诛杀了其化身,而那化身是其人神通的一部分,甚至本就是祂用来修行的法门,这个仇是很大的,如今祂再次上门,无非是动用了其他化身。”   说到这里,陈霸先顿了顿,沉声道:“来者不善啊!”   陈错点点头,随即笑道:“我与太祖方才还探讨着阴司之事,结果这人就上门了,未必就是巧合,不过他先前行事狂妄,真要是来了,不会这么规矩,现在这么正儿八经的过来拜访,若不是化身差别,就是另有缘故。毕竟……”   顿了顿,他道:“这次他可是打着旗号,是代主人来拜访!总归是要见一见的,实在不行,再送祂一个化身离去便是。”   “也对,你能撕了祂一次,就能一直撕祂!这玩意儿的境界虽高,本体堪比世外之上,但在阳间、人间,一样也受到压制,不是你的对手!”陈霸先已明其意,于是道:“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的,毕竟这五道阴险狡诈,无常人之道德之观,无廉耻之念,卑鄙无耻至极……”   “……”   陈错轻咳一声,打断了陈霸先的话,否则这样的话,这位太祖怕是能说到明天早上。   果然,陈霸先马上话锋一转:“……祂这人虽然满口谎言,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的,不过偶尔还是有一句话是真的,至少祂说自己乃是阴司将领,便是实话!”   说到这里,祂的脸上露出冷笑:“这小子在阴司地位甚高,据朕所知,乃是阴司有数的权柄人物,方才说到十殿阎罗了,这些个阎王既然沉睡,总要有人打理日常,因此每一个殿堂,几乎都有一个到两个的人作为总领管事,就像是咱们凡俗王朝的宦官一样,所以这个五道,就是一个宦官头子!”   “……”   听着这位大臣太祖很着痕迹的挖苦和讽刺,陈错不知该如何接话,但忽然心中一动,道:“五道有着这等身份地位,那能被祂叫做主人的……”   陈霸先忽然沉默下来,随即就道:“若不是这小子又满口谎言的话,那十有八九,是某个阎王的梦中化身。”   说着,祂似是觉得和先前所言有着矛盾,于是又解释道:“这十殿阎王虽然都是沉睡,梦境覆盖幽冥,塑造种种奇异,但正像咱们寻常人做梦会有自我,这阎王做梦固然不同于常人,但偶尔也会梦到自己,这便是梦中化身了。”   阎王的化身么……   陈错眯起眼睛,心中估算着这等留名青史的神话大佬,该是个什么修为境界,其梦中化身若在人间,自己将之驱逐,又会是个什么后果。   毕竟,有着阎王的位格和权柄,又能梦成一界,比之那神尸骸骨也不逞多让,由不得他不小心一些。   注意到其人表情,陈霸先咧嘴一笑:“你也无需担心,梦中化身既然带了个梦字,便也如梦一般容易幻灭,因此这梦中化身,可并不稳定,很容易就会消散,而且亦承载不了太多力量,如果来了阳间人世,被太阳这么一晒,可就更容易消散了。”   说到这里,祂看了一眼夜色,跟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对陈错道:“对了,朕记得你在咱们大陈,也有个梦中仙的称号,和那阎王的梦中化身也算有些相似,指不定对方知道,还以为是个亲戚。”   “……”   陈错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你前半句还说带着“梦”字容易画面,后半句就说自家侄孙也是个带“梦”属性的,还硬要给两边拉亲戚关系,这脑回路也是绝了。   当初五道能把你给骗了,恐怕也耗费了不少脑细胞吧?   最后,他只能道:“太祖是如何知晓这么多的,许多听着,该是秘辛一类。”   陈霸先闻言,得意一笑,就道:“朕虽受困于阴司,但也没有闲着,过去并不长存于阳间,而是在那幽冥游荡,借着阴司的名头和一身好酒量,着实结识了一些不好友,几瓶子酒下去,自是能问出来不少,这些年积攒下来,东鳞西爪的拼起来,自然能窥见真实!”   “原来如此……”   陈错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   门外,再次传来了那五道的声音——   “贵客临门,君侯莫非要避而不见?”   “真个不要面皮,哪有自称贵客的?”陈霸先满脸鄙夷,而后身形逐渐消散,“不过,你既已有决断,不妨去会会祂,看看祂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着什么药,朕,倒是不方便见祂,怕一个不小心出了手。”   待得这位大陈太祖离去,陈错转身前行,亲自前往。   陈海已经领着几人等在边上,他们自然也听到了这拜访之言,但牢记着陈错的规矩,不敢贸然过来,这时见他行进,才急急赶来,跟在后面。   待得到了门外,陈错终于见得了正主,果然与之前所见五道的模样一般无二,但除了这模样,却又处处不同——   这位五道的脸上,并无狂妄嚣张之色,更不带着标志性的笑容,反而多了几分沉稳和冷峻。   除此之外,这人身上穿着的并非青衫,而是五色衣衫,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亦不是那般强横、浓烈,多了些许的内敛和沉稳。   乍一看,陈错竟从其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几分超脱于世的肃穆与神圣!   以至于,他不由在心中暗道:若是这般样子,说是阴兵首领,还有几分说服力。   正因如此,陈错也就警惕起来,他虽有淮地为根,三身为刃,又有铜人法相雏形,但世间神通百变,一个不小心着了道,亦有可能如那几个僧人一般,阴沟里翻船。   “阁下做出那般事来,居然还敢上门拜访,着实是出人意料。”   说话间,他的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五道的身后——   那里站着一名少女。   这少女穿着紫袍子,低着头。   五道笑道:“我知君侯话中之意暗藏讽刺,不过严格算起来,我多年布局毁于一旦,用以修行的化身,亦损毁了一具,可谓损失惨重,真要是算账,也是我来你等吧?不过,此番我来,却不是要来计较这些恩怨,而是我家主君想来拜访。”   “主君?”   陈错心中一动。   这个时候,被他看着的少女却忽然抬起头,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是有着暗色眼影,嘴唇也是黑紫色,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的眼睛散发出幽幽光泽!   霎时间,陈错竟是感到心神跳动,那心中的一轮明月微微震颤,隐隐有所察觉。   “你就是陈方庆?”女孩面露诧异之色,“原来如此,你也是下凡之人。”   “嗯?”陈错眉头一挑,“阁下是?”   他自是不会以年龄来判断来者的身份,尤其是注意到五道那一身恭敬、小心的模样,对这少女的身份,不免就有几分猜测。   真像太祖所说,是一位阎王的梦中化身?   不过……   这个下凡之人,又怎么说?   陈错颇为摸不着头脑,只是他当初可是被好些个人说成是真仙转世,所以经验丰富,因而深知,这种时候,保持沉默和高深莫测,是获得情报的不二法门,因为往往对方会自己补充设定。   就比如现在,在那少女出言之后,五道先是一愣,接着就露出了震惊与怀疑之色,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陈错。   少女又用清脆的嗓音道:“既为同道,难道还要让我在这外面,站着与你说话?还不请我进去?”   这少女必然身份不凡,明明使用着清脆嗓音、稚嫩面孔,但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老气横秋的,还颇有架势。   这般想着,陈错笑了笑,道:“还未请教阁下的名讳。”他说是问少女,但目光却看向了五道。   五道张口欲言,却被少女摆摆手止住,顿时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道友称我为庭衣即可。”   “庭衣?”陈错立刻搜肠刮肚,探查与这个名字有关的线索。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少女虽看着年幼,但十分有可能是一位幽冥王者的梦中化身!   “不错,既然都是下凡之人,那吾等都是占据了先机,至于其他的身份地位,乃至境界道行,都不算什么,直接以名姓相称即可。”少女说到这,已然不等回复,自顾自的就往里走,“行了,在这里说话,着实有失体统,还是进去说吧。”   说完,也不理陈错,就这么步入庭院。   五道自是紧随其后。   陈错则抬起头,扫了一眼周遭,感受到了不少暗中窥探的气息,也不多言,转身走了进去,只是这心里暗自警惕。   他自然想要从这位庭衣少女身上,探查一二情报,尤其是……   “听她这意思,下凡之人和转世之人,似乎还有不同,何为强占先机?”   怀揣着种种念想,陈错也走了进去,并很快就秉持着地主之谊,将这身份特殊的主仆两人,引入了堂屋落座。   那庭衣原本想直接坐在上首主座,但等要落座的时候,才想起了什么,一转身,做到了旁边,微微一笑,露出浅浅酒窝,道:“之前到了那里,都被人奉为上座,倒是习惯了,忘了道友的身份,这里既是你的安身之处,就是我,也得讲究点规矩。”   话说完,她一撩下摆,翘起了二郎腿。   “……”   陈错错愕。   五道无奈。   那少女这时又打量起周围,眼中幽光又显,随后啧啧称奇:“你选的这个落脚之处,确实也有可取之处,南朝本来就偏居一方,不像北方乃是定鼎之运,不受多少人重视,而这个南康王一脉,听说也不算显赫,初代死的很早,若要隐藏迹象,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看向陈错:“听说你一开始,将自己伪装成转世仙人?真乃妙计,你的下凡时间既短,又恰逢中原大乱、一统在即,以转世仙人的身份加入仙门,顺势还能去那神藏中行走,而且我想,和你有着相似选择的人,恐怕不止一个……”她的目光露出一点精芒,“那神藏大荒乃是颛顼帝的手笔,他们这些叛臣暗算我等之后,正是模仿大荒,将冥土塑造为幽冥。”   少女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颛顼帝的时代,确实是人仙兴盛时,但也是诸神衰败始。”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叹息起来。   信息量有些大啊!   陈错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笑容,但心中却满是震惊。   “这沉默以对,果然是有效果,但能到这般程度,着实是我没有预料到的,这庭衣果真是身份不凡,而且格外健谈,说不定我能从她这得到更多信息,这对接下来应对天下局面变化,无疑有着莫大好处!”   倒是那五道,听着这些话,暗自着急,这时出声提醒:“主上,有些话,不好说太多,毕竟涉及到许多……”   “怎的,我要如何做,要你来教我了?”少女瞥了祂一眼,“老老实实待着,还没跟你算账呢!”   五道当即噤若寒蝉。   陈错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正想着再试探两句。   未料,那少女这时忽然朝他看了过来,问道:“我这叛臣,心眼太多,但偶尔也有些用处,所以我便问你一句,你在下凡之前,属于哪一天?”   听着这一问,陈错当即心头一跳。   刚才还想着要再套一点话,结果当场就要穿帮了吗? 第四百四十二章 劫起于太华   大堂中的气氛竟有几分凝重。   陈错维持着笑容,心道这气氛、这情景,果然是要暴露了,可惜未能套到更多的话。   不过,对这个结果,陈错并不感到可惜,更不担心暴露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说到底,他与阴司的敌对立场已然定下,如今不过是直接摆在台面上罢了。   “不说旁的,至少在这建康城中,我还是有几分胜算的,就是不知这阎王的梦中化身,神通几何,但这亦是个机会,能借与化身交战探探底,话又说回来了,虽说十殿阎王有可能模样各异,不过以一女孩为化身,着实是出人意料……”   但想到连亚瑟王都有可能是女的,陈错终究没有太过诧异。   只不过,他这打算动手的前兆,却逃不出五道的眼睛,他这个阴司将军在阳间搅风搅雨近百年,什么样的风浪、什么样的没见过,当下就知道了陈错即将动手的背后缘由,不由冷笑一声,起身来到庭衣身前,做出了戒备之状。   “主上,此人冒充上神,居心叵测,怕是刻意要接近主上,绝对不可姑息,还是让属下……”   “退下!”   五道话还没说完,就被庭衣打断,接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滂沱巨力加持在身上,然后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   轰!   大地轰鸣!   这五道双膝落地之处,显露裂痕,朝着四周蔓延,转眼就使得这一片土地处处龟裂!   “哦?我怎好受此大礼?”陈错见状,并不慌乱,依旧暗自戒备,调动意念、香火。   倒是边上,听到响声聚集过来的仆从、护院急急赶来,满脸警惕与焦急,可等到了到了此处,却见得上门的客人,正跪在自家君侯的面前,因为太过用力、神功惊人,跪的满地都是裂痕,可谓触目惊心!   一众护院哪里见过这般情景,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降了陈海。   陈海在陈错还未入太华山前,是跟了陈错一阵子的,算是见识过不少,自觉地见过比这更离谱的,于是将这些年学会的词语在心中先打个腹稿,跟着摆摆手,道:“小场面,不用惊讶,咱家君侯何等人物?就算是在仙家中,那也是个中翘楚、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这仙家人物特意跑过来磕头认错,也不算什么怪事。”   他语气平淡的这么一说,一股子风轻云淡、经验丰富的架势便拿捏起来,看的其余护院仆从肃然起敬。   “好了,咱们莫要打扰到君侯,先退下。”   那五道跪倒在地,这会满脸难堪的挣扎起来,压着怒意,却不敢声张,更不敢质问自家主子,只好对陈错怒目而视。   “你这么看着我,可不是我让你跪下来的。”陈错说着,朝那少女看去。   庭衣轻笑一声,道:“你既不愿意透露,也就罢了,毕竟下凡不足百年,对人间如今的变化还不甚清楚,存着戒心,也是正常的,等这天下重归一统,局面清晰了,你也就知道,你我,乃是天生盟友,利益一致,无需这般戒备。”   陈错不动声色,但心里却不由疑惑,毕竟这少女脑补的太过及时,过于巧合,就像是刻意配合自己,来忽悠自己一般!   这般想的,明显不止他一人,至少那五道就沉声道:“主君,此人虽然有些能耐,但却局限于阳间人世,他虽能力敌世外,但都是借天地之威的取巧之法,实际一旦离开人间,莫说是君主,便是属下,乃至那些落败的僧人,也能轻易拿捏此人,又何必虚与委蛇,让他一时得意?无此必要!”   “你以为我是在使计?这般小事,也值得用计?”庭衣看着五道,摇了摇头,蔓眼的失望之色,“本以为你能有胆子,联合其他叛臣暗算我等,还算有些胆魄,但现在看来,也就是这点格局了。”   她指了指陈错,道:“你道我要诈他?还是觉得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就算再怎么伪装,那心中明月是无法假冒的,此人心有明月,内蕴清气,分明就是个曾经开天的尊者,以你这点道行,当然是无法理解。”   五道脸色一变,正要解释。   “罢了,你这人一直如此无趣,若不是眼下阳间没有可用之人,这就该让你回阴曹地府,”庭衣已是意兴阑珊,摆了摆手,“以后你就不用说话了,听着心烦。”   这话一落,五道浑身一震,身上五色烟气缩涨不定,那脸上的一张嘴,上下嘴皮子居然粘合在一起,难以张开了!   这是什么手段?言出法随?亦或是本就掌控了对五道的生杀大权?又或者是本就计划好的苦肉计,是这五道主动配合?   陈错暗暗意外,也越发警惕。   实话说,这一手并无多少气势,更不见异象,无声无息。   但陈错却没从中捕捉到一丁点的法力波动、念力涟漪、香火踪迹等,须知,自来施展神通术法,或者祭用法宝,总归要有凭借,不是法力,就是念头,又或者是用阵法驱动,如此就会有迹象,可眼下那少女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好像话语自行带着权柄,能扭转现实!   以陈错眼下的神通手段,纵然已不再与几百里天地相连,但论起灵识感应,依旧逼近世外,连他都未曾察觉,见微知著,可见一斑。   另外……   “明月清气,曾经开天的尊者,这一句话中,又有不少信息,也不知是刻意说的,还是真的随心之言……”   对陈错而言,无论是“明月”还是“清气”,甚至是那“开天”与“尊者”,这几个词,他都听过、见过,甚至不止一次,如那明月与清气,如今更是在他的体内蕴养着!   不过,这些词语也都伴随着种种疑问,现在来看,似能从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上得到答案?   庭衣又朝着陈错看来,她笑眯眯的说道:“我在人间已无熟稔之人,既然碰到了道友,正好就在你府上叨扰,想来你对这三界局势也颇为关心,想要从我身上打探,应该是不会拒绝于我的吧?”   陈错止住思路,眯眼看着眼前两人,尤其是打量着面前少女。   这一次看,他将方才调动起来的诸多底牌力量,都运用起来,去探查眼前这庭衣的虚实和根底。   一瞬间,他的眼中绽放绚烂微光,竟让那五道都心神一晃,忍不住滋生敬畏。   不过,即便这般探查,在陈错的感知中,这少女宛如一团迷雾,似虚似实,又与周遭泾渭分明,仿佛自称天地,隔绝内外,不由心中一凛。   庭衣微微一笑,道:“你已恢复了不少威能。”也不避讳,任凭陈错探查。   陈错反而收拢目光,权衡了一番,笑道:“阁下身份尊贵,既然不嫌弃我这府邸鄙陋,那就留下来吧,只不过五道和我有仇怨,卧榻之侧无此人立锥之地。”   “呜!”   五道神色一愣,却是吐不出半个字,但怒意化作实质,眼神冷冽如刀,所过之处,在地上留下深深痕迹。   “好!”庭衣根本不给自家手下反应的机会,一挥袖,那五道在惊恐中,就化作五色烟气,被她收入袖中,“我也嫌他碍眼的紧,之前是实在没有可用之人,才不得已带着祂。”   陈错见又是一个举重若轻的奇异手段,举手投足间,堪比世外的五道之身,居然就这么被收拢起来,亦越发惊醒,只是脸上还是带着客套笑容,招来了陈海,让他去安置一番。   陈海见客人从两个变成了一个,是半点都不意外,微微打量着庭衣一眼,就稳稳当当的前往安排。   庭衣伸了个懒腰,眼中仿佛蒙了一层水雾,有气无力的道:“乏了,该是睡了些年月,有些习惯了,我先去睡一觉,待醒来,再与你论道,顺便说说这些年月中,人间的变化有哪些。”说着,她揉了揉眼睛,跟着陈海安排的人,就轻车熟路的去了后院。   “这位倒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看着少女的背影,陈错思量着,若这个真是一道梦中化身,会不会这一觉睡下,便要消散了?   想着想着,他摇头失笑。   “想这么多做甚?这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无法影响我的行动,她若真是个幽冥王者,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来套我的话,但我很清楚,什么转世下凡之说,皆是没影子的事,我自己都说不明白,又能被旁人看去什么?再说,她来探我,我亦可窥她,怎么都不亏。等这梦中化身一消,自是桥归桥、路归路……”   打定了主意,陈错顺势就想着要如何利用这件事,连带着对方才听到的些许情报,也开始进行初步分析。   “这次听得了不少信息,虽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但里面隐隐有一条线,如果此人不是编造谎言诓骗于我,那她说的这些话里面,无疑藏着莫大隐秘,若能参透、梳理清楚,不光能解心中疑惑,亦能助我看清前路!”   理清了思路之后,陈错便尝试理解,但几息之后,忽的心神震颤,便顺势收拢了思绪。   “只是回忆话语,试图理解其意,就能感受到一股威压,更有一股伟力,要来干涉和扭曲我的记忆!”   他手捏印诀,将触动隐秘的几段记忆临时封印,终于摆脱了那股伟力的干涉。   “如此说来,她该不是信口胡说,但按着以往的经验来看,涉及隐秘,往往说的时候就会触动,除非身在秘境,又或者有大神通者在旁……”   心中猜测,陈错渐渐平息念头,不再思索此事,紧跟着这关注点,就落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师门受袭,师叔归去,算算时间,也快要抵达了,但是他未必会给我传递第一手的消息,而我身边跟着这位幽冥化身,也不好立刻前往,或许该令金莲化身处置一番,除此之外,师兄师姐们,应该也得了消息,尤其是穷发子师兄,人就在门中,若是与他们联系,或许可以及时知晓。”   太华秘境比之其他秘境,或许衰败许多,又失之维持,因此有诸多漏洞,但远隔千里,陈错纵是有心,也无法探查清楚。   想着想着,他缓缓皱起眉来。   “我此番前来建康,本就择一路径,以避免师门祸事,但解放南朝,却是计划之外,以至于未能来得及做好准备,不过按照几次长河推演的进度来看,距离那些诡异兵卒攻伐秘境,最快也得再过半年,所以还有时间,但须得加快速度了……”   这边,陈错已然定计,另一边,五道拜访的消息,也传入各方势力耳中,又引得一阵暗流涌动,暂且不提。   .   .   太华山脚,一座庭院之内。   灰暗的房间中,望气真人浑身雾气了然,一双眼睛通透苍白,已无眼白,正以通灵之法沟通于上。   “按着贫道原本的谋划,本不欲这么快就与中原道门刀兵相见,毕竟道门经营千年,势力盘根交错,上策是借周帝这块旗帜,先将旁门小派冲散、收拢,慢慢积蓄实力,等周帝受到反噬,自然可以摘取胜利果实……”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在等回应,最后叹了口气,继续道:“即便不如此,亦有中策,只需等上半年,待这周国境内的僧道两家尽数离乱,不光能收拢他们的门中典藏,更可借大阵引得众门之力,炼化道兵!那周武帝该是得了阴司之宝,能将国力加持于兵马,虽不能用以对付凡人兵卒,却可用来征伐修行门派,有此基础,再炼为道兵,必然所向披靡……”   他说的正起劲,却忽然戛然而止,跟着长叹一声,点头道:“如此,贫道明白,自然会遵至尊之令……”   正说着,外面忽有脚步之声响起。   望气真人立刻挥手驱散雾气。   很快,他的那名弟子走了进来。   “启禀师尊,巡山的兵卒方才发现了一男一女,打探之后可以确定,该是太华山门下弟子,要如何应对,还请示下。”   “太华弟子?”望气真人微微抬眼,“可曾长生。”   不等回答,他就摇摇头,笑道:“既能被尔等发现,想来最多二境,自是无从长生,如此,正好先擒拿过来,为师正有用处。”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天人衰兆!   “这些兵卒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看着与寻常兵勇无异,却是这般难缠!”   山脚密林,垂云子与奚然施展法术印诀,抵挡着众人围攻。   他们二人这些年游历各处,寻找奚然的身世源头,兜兜转转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关中。   因离太华山很近,所以在得了师门消息后,二人也不耽搁,直奔太华山而来,原本已经上山,结果中了陷阱,被两名道士领着一群兵卒给重新逼到了山脚。   比起垂云子,奚然可就狼狈多了,披头散发,衣衫还多有破损,正险之又险的躲过了一道寒芒,接着满脸惊疑不定的道:“这些人太过邪门了,看着该是寻常兵卒,竟有这等能耐!”   话音落下,就有一道道劲风从周遭兵卒的刀剑中爆发出来,混合着浓烈血气,朝着两人呼啸而来。   垂云子手捏印诀,将手中长旗往地上一插,那旗帜展开,散发厚重光辉,周围地脉变化,就要形成土壁、土墙遮挡。   但在那浓烈气血一冲,那厚重光辉摇曳着溃散和暗淡了很多,连带着即将成型的土壁瞬间布满了裂痕,旋即土崩瓦解!   不过这般情景,垂云子二人已是熟悉,他们之所以落入这般田地,正是因为诸多法术,在这热浪气血的冲击下难以成型。   这会借着这一点阻挡,争取了时间和空间,那垂云子左支右绌,艰难躲避和抵挡,在身上留下了几道血口子,但总算护住了自己与奚然。   但那热腾腾的血气却越发浓郁,飘荡在四周。   那奚然趁着这个机会,也施展出一点法术,治疗自己二人身上的伤势,但因周遭血气弥漫,效果也因此大打折扣,但以奚然如今的修为施展出来,一般的刀伤,还是能够弥合的,只是那伤口中残留的滚滚热息,却还是侵入两人体内,压制着他们的超凡本质。   “我能感觉,自己的法力越来越弱了。”垂云子的脸色越发浓郁,他看着挡在上山路上的两个道人,又看着越聚越多的兵卒,心慢慢的往下沉。   奚然却道:“莫担心,我已经传讯山中,老头子肯定已经知道消息了,只要他老人家出手,在咱们山门跟前,难道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   垂云子点点头。   不过,几年历练下来,尤其是领着一个师妹走南闯北,这垂云子已然与不同,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二人本就是得了师门消息赶回来的,结果一回来就入了陷阱,里面难保不是存着什么问题。   更何况,这群人出手不凡,甚至连看似寻常的兵卒,挥舞刀剑,不仅剑气纵横,甚至能压制超凡!   他们既然敢在太华山出手,就肯定有所依仗,也理应预料到了自家山门的反应!   “但无论如何,我太华山就是再衰败,甚至秘境都有可能让凡人误入其中,但总不至于让门人在山门口,被人擒拿吧?”   念头落下,他眼前一花。   望气真人已在跟前,面露慈祥笑容。   “两位小友莫怕,贫道并无恶意,算起来和你们还是同门,还请两位能收了神通,去贫道那里坐坐,有事要与两位相商……”   “你是何人?”奚然满脸警惕。   垂云子却是神色微变,道:“你是望气真人!你……”   他话未说完,对面的道人忽的神色一变,转头朝太华山顶看了过去,眼中露出了几分惊疑之色。   “原来不声不响的,已到了这般境界?”   .   .   雾气飘荡。   太华秘境的出入阵法与几处裂口处,不知何时,已被浓浓雾气笼罩,将内外近乎隔绝!   内外不相知。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谓之……   绝!   一盏茶的时间前,言隐子御剑归来,就直往竹居,见了自家师兄,立刻就眉飞色舞的给自家师兄诉说门下弟子的强势。   “……我那师侄真是个狠角色!见着这般情景,别说避让了,根本就是硬碰硬,不管是佛门也好、天宫也罢,甚至是那造化道的世外,都被震撼的不敢寸进!连带着阴司的阎王殿投影,那更是被一股荡碎,南朝龙脉都给掘了!”   他喋喋不休,显是谈性甚浓,最后更道:“照着这个趋势,再过个几十年,咱们太华山的气运,那就要扭亏为盈,无敌中原!到时候,我再出去与人相赌,谁人还敢追债?额,我的意思是,咱们太华山复兴在即,到时师兄你也能轻松许多……”   他的话,被道隐子打断,他道:“既在南边这般潇洒,以你的性子,又怎舍得这么轻易归来?”   言隐子一愣,眉头一皱,就道:“不是穷发子以白玉传讯,说有人攻伐太华,进逼秘境,我这才匆忙赶来,”说着,他的语气放缓,“我刚才来时,正好见得山外有兵马驻扎,还有一块山林已然化为焦炭……”   道隐子的脸色凝重起来,他道:“穷发子并未归山,至于山外兵马,乃是过来搜寻一名海外散修,那修士乃是长生境界,在泰山生变之日,踏入太华山中避难,这才引来了兵卒追杀……”   “嗯?”言隐子面露惊疑,旋即道:“这说不通,当时若有人来,我亦该有所察觉,更何况,我太华山虽不似其他几家那般霸道,但这长生修士入山躲避,怎么可能不去过问,不登记造册,不遍查过往,师兄你……”   “不对!”   道隐子脸色陡变,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抬起手一抓,将一缕雾气从耳中抓出,紧跟着整个太华秘境微微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过去抽离了。   这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面露骇然。   “有大神通者,以神通扭曲了过去,凭空造就了一个缘由!你因是自外界而来,还未被扭曲侵染,才能发现违和之处,出言点醒……不好!”   道隐子这一算清楚,心下骇然的同时,也察觉到了种种不祥之兆,于是掐指一算,脸色再变。   他虽不精于推演之法,但山门之前、自家弟子的遭遇,又如何能察觉不到,立刻就发现了山脚之事,于是匆忙抬手,一掌抓出!   他的这只手,瞬间穿过时空,就要落到垂云子与奚然的身上。   但就在这时。   嗡!   他那位师兄闭关的山中静室内,忽然闪过一道闷雷,而后一股自难以言喻的怨念爆发出来,化作丝丝缕缕的雾气,弥漫四方,转眼就将小半个秘境吞没!   顿时,一道道虚影残念浮现——   “我恨啊!为何不能超脱?为何要压抑自身,不得飞升!”   “千年修行,却无从解脱!”   “不得飞升,万古成灰……”   ……   “唔!”   道隐子忽的闷哼,手耷拉下来,头上现出一团阴云,有三道黑气流转。   言隐子面露焦急,喊道:“师兄!收敛神通!这是天人五衰之兆啊!”话落,手捏剑诀,他身后那把长剑化作寒芒一闪,斩断了三道黑气!   黑气一去,道隐子长舒一口气,头上显出两轮烈日,与这秘境之上的两日呼应,整个秘境天地便震颤起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算得来去,罗网将成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山脚下,望气真人仰头看着,双眼之中迷雾飘散,隐隐倒映出两颗太阳的影像。   在他身边,是已被禁锢了法力神通的垂云子与奚然,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有一圈一圈的光晕,宛如绳索一样,将他们牢牢捆住。   垂云子看着望气真人,满脸的担忧之色,而奚然却还在挣扎着,但任凭她如何使劲,都无法挣脱光晕禁锢。   望气真人这时看向两人,笑道:“女娃,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待着,贫道就告诉你一些你们太华山的隐秘,如何?”   奚然冷笑道:“你这老头,当真会说笑,我们门中的隐秘,还要你这外人来说?”   她说是这么说,但到底是停下了挣扎。   望气真人也不说破,反而道:“你们虽是太华门人,但到底只是弟子,太华山的很多事,该是不知道的,就比如说,你们太华山为何衰败……”   奚然一愣,旋即嗤之以鼻的道:“难道你知道?别以为胡编乱造,就能蒙骗我等!”   垂云子这时道:“真人乃是前辈高人,想来是知道许多,还望能指点一二,一扫吾等心头迷津。”他语气诚恳、恭敬,似乎半点都不因被人禁锢而着恼,不过其本意是为了拖延时间。   望气真人一眼看破,却不说破,反而道:“你既然问了,那贫道便说吧,太华之衰,源于气运,而气运之败,始于秘境。”   “秘境?”   垂云子和奚然皆面露不解。   “你们这太华秘境,可谓历史悠久,据说比之昆仑的秘境还要古老的多,经年累月下来,早就不堪重负,听说道日都坠落了几个,最后只剩下两颗。就连这两颗,按理说也早就该坠落了,但现在来看,竟是道隐子放弃自身福地,以自身之境界,勉强维持着秘境不崩!”   他看着满脸惊愕的垂云子和奚然,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贫道亦是今日才知,或许这人世阳间道行至高之人,正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华道隐子!也不知他是如何修行的,该是有什么际遇才对。如此一来,也能说明太华秘境这些年不断衰败的原因了,毕竟这镇压门派气运的秘境都已将崩溃,这宗门理应要烟消云散……”   说到这里,望气真人摇摇头,一脸惋惜之色。   奚然见状,忍不住就道:“你摇头作甚?既然知道我家老头子厉害,还敢欺负我等!你大概是不知道,老头子最是护短,心眼还小,他既然这么厉害……”   “小丫头,你误会了,正因为你那师父为此付出了太多,所以他才格外不敢动用力量,甚至面对远远不如自己的人时,也要强行忍耐,贫道正是为此叹惋惜,”望气真人还是摇头,“可惜了这般盖世修为,在人间就踏足了第六境!怕是三千年少有!却被道隐子用来逆势而为,这世间,还有比这更令人惋惜的事吗?不过,以他的境界,也该是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甚至是饮鸩止渴,却还是这般做了,就这一点来说,还是值得敬佩的。”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等奚然再开口,垂云子就当先问起来,“什么叫饮鸩止渴?”   望气真人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宗门消长,就像人之生死、王朝轮回一样,乃是天道自然。宗门得一时之运,传承道统学说,开枝散叶,这一旦道统传开,也就完成了使命,最终消亡,也是理所应当、符合天地之理,给后世宗门以上升之空间,结果现在被人以强力扭曲,既要占着道统名头,还不愿意消亡,好处全占,违逆大道!如此,日后反噬之时,这道隐子,怕是要形神俱灭!”   “你胡说什么呢!”奚然立刻恼怒起来,“你这是在诅咒老头子?”   望气真人也不多言,抬头朝山上看了一眼,感受到那股充斥着整座太华山的浩大之势,隐隐开始衰落,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行险一招,到底还是成了。   “那位位于人间与世外交接处的至尊,手段强横,哪怕道隐子已经窥见天机,能一力辟地,但带着整个太华山门这个累赘,骤然之间,一样也会被暗算,如此一来,接下来就能进行下一步了,毕竟机会稍纵即逝,此番攻伐太华并非主要目的,引来那人,将他镇压或者诛杀,才是首要目的!”   想到这里,他一挥手,就有人过来将垂云子、奚然带走。   而这一次,任凭两人说什么,望气真人都没有半点回应,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块八卦玉盘,当空一扔,旋即手掐印诀,浑身灵光爆发,化作一道道符篆,凌空飞出,一道一道落在太华山上。   这符篆就像是落到了水中的石块,荡漾起阵阵涟漪。   待得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望气真人这才停下,整个人竟是瘦削了许多,连挪步都有几分困难,须得两个弟子上前搀扶。   “无妨。”   摆摆手,止住了两个弟子的行动,拿出一颗丹丸吞下,苍白的脸色恢复了血色,而后再次健步如飞,回到山下院子,就入了静室。   待他盘坐下来,身上立刻雾气涌动。   虚空,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但这一次,这个声音中多了许多疲惫之意:“那太华山可谓藏龙卧虎,为了将那个太华掌教捆住,老夫甚至动用了好不容易布下的几颗暗子,你最好莫要失手……”   “贫道定当全力以赴!”望气真人正色说着,旋即就道:“接下来,正有两步关键,这第一步乃是让至尊能恢复一些威能。”   “哦?”那虚空中的声音变得年轻了许多,透露出清朗之意,“你有何意?”   望气真人就道:“贫道已观那临汝县侯生平,深感此人气运如虹,更是天资纵横,非常人可比,不仅遇事往往可逢凶化吉,更喜欢留下后手,所以此番借周国兵卒之手,亦要防止最后功亏一篑,这关键时刻,还要至尊出手定鼎!”   “……”   那虚空中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才道:“既然如此,此事吾等自来安排,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步是将太华山危急的消息传往南方,”望气真人说着,压低了声音,“但须做到不着痕迹,不能让人看出其中刻意,如此,定可引得此人入瓮!”   “好!你有这般算计,事事皆有预案,可谓万全,那陈氏子插翅难飞了!”   .   .   两日之后,北齐朝中忽有调令,着兰陵王高长恭,领十万兵马调往齐鲁之地、泰山脚下驻扎。   随着粮草辎重先行,周边局势一时风起云涌,尤其是紧挨着齐鲁的淮地,更是暗潮涌动。   好多人都觉得,这是齐国终于腾出手来,要往将齐周大战时,被南陈占领的淮南诸城抢夺回来的征兆!   于是,诸多消息从此地朝四面八方传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传到了南朝都城,建康。   “十万兵马往泰山?”   陈错无需消息传递,自是第一时间就得知此事。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北齐欲重新夺淮。   “长河推演之时,曾见十万兵马在泰山,为雾气吞没,莫非就应在此时?”   莫名的,他心中闪过预兆,感到此事,与自己切身相关,隐约间,仿佛有无形之网,正在铺展开来。   “当初在长河中所见之事,本是诸多支流,如今却一件一件应验,这般想来,我所准备的应对手段,也该意义派上用场了……”   正好在这时,他的玉佩再次震颤,但这次传来的消息的,却是他那位四师兄,南冥子。 第四百四十五章 西归承果,东去转因   “之后,就要摆脱道友了,本是受师弟所托,镇住河中妖邪,结果现在秋雨子与贫道,皆要离去,若无人在此坐镇,真要是出个什么事,莫说与我那师弟交代,于这大河一线,亦要陷入灾祸……”   大河之边,河君庙前,南冥子收回白玉,对着一名墨衣道人拱手行礼。   那道人表情淡淡,只道:“我既欠你人情,自然是要还给你,况且这大河的灵气越发充沛,在旁边打坐闭关,或许还能有一点收获,不过你此番归善,是凶非福,真做了决定?须知,长生不易。”   “长生自太华而来,若无师门,何来今日?便知是刀山火海,贫道亦往之!”南冥子哈哈一笑,“何况,我那小师弟惊才绝艳,只要他人还在,那无论太华如何,总有复起之日。”   说吧,他转身就走,脚下大地顿时扭曲起来,缩地成寸,一步百里,转眼消失在远方。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那墨衣道人掐指一算,摇了摇头。   “将师门置于大道之上,愚也!何况,山门传承千年,一败自是离散,哪里会因为一人而复兴?太华之运,早已衰败,人力难以扭转,何必这般执着……”   .   .   “四师兄劝我先不要前往山门,他与其他师兄另有打算……”   放下白玉,陈错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   “南冥子师兄也有所察觉了。在诸多推演中,一旦四师兄动身归山,就意味着太华之乱到了最为浓烈之时!这般来看,这次太华山的变故,该和长河推演中差不多,但提前这么早,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既如此,该动用第二套预案了。”   他缓缓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权衡思量。   “所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对付提前动手,我若贸然前往,就是落入其人算计,所以要跳出来,开辟第二战场!总不能都是我太华山倒霉吧?”   想着想着,他停下脚步。   “几次推演,各有利弊,但不难看出,我太华山劫难的关键,实不在门中弟子的修为高低,而是师尊是否会被人暗算!师尊的修为高深莫测,以我如今的神通手段,都看不透、看不穿、算不明,只要师尊还在,太华山就有擎天之柱,反之,则为覆灭之局!这第二战场的目标,自是那暗算之人!”   一念至此,他转头朝着后院看去。   “目前有两个猜测,其一,自然就是阴司,从推演中的,那些周国兵卒的表现来看,周国皇帝该是得了阴司之助;至于这第二个,就是那世外一指的主人!而祂恰在此时有了行动,调动北齐之人,前往泰山,暗合推演之前奏,那就该从这方面入手了……”   .   .   北齐国都,邺城之外。   正有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马抵达,而在这一支马车的四周的道路、林中,或明或暗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支队伍。   原因无他,这支队伍中有着有着三位宗室,其中地位最高的,正是那任城王高湝。   不过,此刻掌控着这支车队主导权的,却是那冯翊王的世子高茂德。   高茂德骑马在前,遥遥看着远处的城郭,已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他这一路来来回回,着实是折腾的不清,不光是身心疲惫,那心弦更是时刻紧张,不光是因为这车队中坐镇着一位煞星,更因这一路上,实在是碰到了太多的异象和意外了,着实是让他疲惫了。   就在这时,忽有一名兵甲,快步走了过来,在高茂德边上说了一句。   高茂德一愣,而后面露苦笑,一挥手,这支马队停了下来。   他则是翻身下马,径直来到车队中间,隔着车帘,问道:“邺城近在眼前,陈君何以要重往齐鲁?”   结果他话音刚落,一道身着白色布衣的身影,就先开车帘,直接走了下来。   “莫担心,此番不是让你等陪同,而是一人前往,至于先前的诸多约定,自然也是作数的,但要等我归来。”   这人的面貌,与陈错一般无二,但肤色黝黑,身子瘦削,粗布衣服上,还有几块破损,裤腿还卷着,脚上登着一双草鞋。   乍一看,就仿佛就是刚下地回来的老农。   贵人车队之中,居然出来这么一个人物,看得周遭窥视之人一阵错愕。   但等他们细细探查,这才注意到,此人虽是衣衫寻常,近乎布衣,但一身气度却有缥缈之感,仿佛是刻意将自身染污的凤凰,掩盖不住那一身气度!   顿时,他们不约而同的猜到了此人身份,立刻就分出不少人,往各处禀报。   这个白衣之人,自然就是陈错的白莲化身,借着高家宗室的旗号,遍游了北齐境内,一路见识民间景象,凝聚人道感悟。   而他们这一路人的诡异行进路径,早就引起了北齐朝廷的注意,很快就发现问题,先后派出不少武林高手,乃至道门修士过去探查、营救,但不是被擒拿,就是被打发,再加上朝中势力变化,久而久之,这北齐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双方之间,就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平衡。   不过,当承载着白莲化身的车马,越发靠近北齐国都之际,这朝中内外之人,都越发着紧,让这么一个高深莫测、身份复杂的人物步入邺城,无论打着何等主意之人,都难免感到棘手。   因此,早在两日之前,那邺城守备便调了一万兵马在城外驻扎,赫然是面对一人,也要严阵以待!   当马车重新前行,高茂德领着一群人,来到邺城郊外,还未见得这道兵马,以他的武道修为,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子兵勇聚集而生的浓郁气血!   等领军将领过来,见得高茂德之后,拱手行礼,正要以言语试探,却被那任城王打断。   “这套东西是白摆了!”高湝的神色,恢复了几分雍容,那往日的倨傲,却已经全无踪迹,“那陈方庆已经离去了。”   “什么?”那将领脸色一变,旋即想到一事,正要开口。   高茂德已经道:“放心吧,那位人还在。”   “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很快就有内侍过来,将这两位宗室请入了宫中,竟是那位疏于朝政的齐国皇帝高玮,要见他们。   等到了御书房,二人拜见了皇帝之后,注意到这屋中还有一名两名仙风道骨的道人分列左右。   其中一人,高湝倒是认得,知道是福德宗的一位长老,另外一人却是个生面孔。   高玮也不给二人介绍,开门见山的就道:“朕早就听说,那陈方庆在南朝被人称为梦中仙,是个神仙中人,但刚才有人来报,说他形如老农,你们与他同行许久,不妨告诉朕,真人到底是个真仙,还是个假仙?”   高湝与高茂德面面相觑。   高玮一见,面露不耐,道:“快快说来!”   高茂德就道:“此人是否真仙,臣等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来,但要说本事,确实可谓通天之能,这一路上无论是山神土地,还是妖魔修士,皆非其人敌手……”   “哦?这么厉害!”高玮眼中一亮,“既然如此,我若能将他招揽……”   “陛下!”   那福德宗的长老,忽然出言打断:“这陈方庆出身的太华山,乃是我道门八宗之一,他此番劫持宗室,干涉王朝之事,实有罪责,这一路嚣张行事,无非是仗着师门威名和神通法宝,加上这寻常门派的修士,哪里能有长生之人,这才显得他厉害,而今,他一至邺城,便匆忙离去,应是察觉我等在此,因而露怯。”   高玮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还是仙长们厉害,那朕自然不会舍近取远,不过这个陈方庆这般嚣张,劫持皇族,这是打朕的脸,仙长何不将他擒拿过来,加以严惩?”   这话一说,众人都是一怔,没想到这位皇帝,前面还要招揽,转脸就要捉拿,翻脸比翻书还快,面对仙家之事,竟如儿戏一般。   这还不算,高玮又问高茂德:“他走的这般急,你可看出他逃往何处?”   高茂德迟疑了一下,才道:“启禀陛下,那陈方庆说是有事,要先往齐鲁,待事情办完,还会回来?”   “他去齐鲁?”   那个面生的道人忽然开口,随即面色陡变。   “不好!那陈方庆难道察觉了什么,竟将这道化身,给派往泰山,要坏……陛下之事!”   “什么?”高玮一听,眼中迷雾笼罩,当即一跃而起,满脸杀意的道:“这泰山祭祀,乃是朕扭转国运的关键,是好不容易才从几位仙家口中得知的法门,绝对不容有失!”   话落,他的目光扫过两个道人,沉声道:“两位仙长,你们赶紧召集弟子门人,将那陈方庆给朕抓回来!”   两个道人闻言,表情各异。   那福德宗的长老眉头一皱,正要开口。   另外一个道人已经抢着道:“那陈方庆还是有些本事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请陛下再赐予贫道几滴龙血,也好炼化符篆,如此一来,要将那陈方庆擒拿,便好似探囊取物!” 第四百四十六章 仙凡从来远,何妨戏人间   帝令一起,邺城各家纷乱,很快就有几路人马离开,更有几道遁光升天,一路往南,余下皆往齐鲁。   而在那齐鲁大地,东岳周边,还是一片宁静景象。   兵马未至,神通未来。   阡陌农田,鸡犬奔走,夕阳西下,户户炊烟。   沐浴着最后一抹霞光,白衣陈错踩着草鞋,来到一座小村之中。   他抬头看着远处,目光所及,已然能见得泰山轮廓,收回目光,到了路口的茶棚处,心中一动,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茶棚不大,连着一家住户,许是这户人家借着地利,自己摆上三五桌,用来招待来往行人的。   很快,就有一名粗黑汉子提着茶壶过来,给他倒上,嘴上问着:“看兄台的模样,可是要赶路?不如尝尝咱们家的大饼,也好补充力气。”   陈错从怀中摸出两块铜板放下,笑道:“店家,最近这周围的村寨,可有事情发生?”   那汉子接过铜板,吩咐了个半大小子去准备,自己则道:“不曾听过有什么大事,就是不久前闹过一次地震,伤着了不少,但之后有神仙显灵,又都给治好了,这十里八乡的都感念那位神仙的恩情,给祂老人家立了庙宇。”   陈错微微眯眼,问道:“哪位神灵?有何名讳?”当初世外一指落下,齐鲁震动,他这具白莲化身正在此间,亦曾出手,待得失态平息,又随高家车马离去,可未曾听闻有什么神仙显灵。   那汉子笑道:“这神灵的名讳,哪是吾等小民能叫的?只知尊号为‘朝阳’。”   “朝阳?”咀嚼着这个名字,陈错又问:“既然显灵,该是不少人都见过,还要有人立庙,神像泥塑必有,不知是何模样?”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神仙的模样,咱们凡人是看不清的,所以啊,这立下来的神像,都是空着面,听村中长者说,真神有灵,虔诚供奉,那面目自会显化。”   陈错点点头,道:“这附近哪里有朝阳庙?”   那汉子朝南边一指:“往前十三里,有个定寿村,里面就有一座,不过因立庙日短,还显简陋……”说着,他迟疑了一下,低语道:“客官是江湖人士吧?”   陈错微微眯眼,道:“此话怎讲?”   汉子就道:“自淮地为南朝夺了之后,如客官这等人物就来了不少,而地震之后,就更多了,多数都是上山去的,甚至还有几位仙家道人,他们也如客官一般,会询问许多。”说着,欲言又止。   陈错笑了笑,道:“店家莫担忧,我不是江湖之人,不过我倒是有心要见识见识这江湖人间,须知这里面也有玄妙道理,与我有用。”说着,他朝远处看去。   说话间,就有一男一女从远处走来,裹着披风,手持刀剑,风尘仆仆。   到了茶棚下面,两人将兵器往桌子上一搁,就招呼汉子。   那汉子赶忙过去,先是倒水,又提大饼。   那男子道:“我等一路疾行,需得酒肉,这里可有?”   “有酒有鸡,但比不得大城。”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排钱币,拍在桌上,道:“都成,拿上来吧,要快,我等还要赶路。”   待得大汉过去准备,那男子就对身边的女子道:“师妹,那恶贼此番就是奔着泰山仙迹而去,我等只要提前抵达,自然可以守株待兔。”   女子却道:“师兄,这等事,不要在这里谈论……”说着,她瞥了陈错一眼。   得此提醒,男子便以真气凝聚声音,二人遂用传音入秘之法交谈。   陈错端起水,喝了一口,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一男一女,都是有修为在身,都是第一步圆满,内蕴神光,走的近似于昆仑的气海之法,想来和昆仑有些渊源。   “这二人是循着仇家而来,而那位仇家的目标,乃是‘泰山仙迹’,所谓仙迹,当是那根世外一指,这些变化,与那十万兵马,连同那朝阳神庙,可能都与幕后之人有关,另外……”   想着想着,他朝着来时的那条路看去。   “这江湖人间别有一番风味,我之前接触的修行之人,不是长生归真,就是世外至尊;接触的凡俗之人,则是王侯将相、勋贵高官;这人道化身,这一阵子,行走北齐各地,见识了风土人情、农人商贩,已有心得,但这江湖中人、寻常修士,接触的很少,正好借此一观。”   很快,道路的远处,就有两名僧人快步而来。   他们速度极快,那师兄妹二人注意到来人,一抬起头来,两名僧人已经到了茶肆跟前。   “嗯?”男子当即面露警惕,但女子摇了摇头,于是二人默不作声。   两僧旋即坐下。   这二人一老一少,老的白须垂胸,头上刻着戒疤,宝相庄严;少的那个约莫十二三岁,是个小沙弥。   这时,大汉正好端来了酒水、鸡肉。   小沙弥见了,赶紧低头念经。   老僧却是微微一笑,道:“南宗那一套,你不用挂在心上,越是在意,越说明心中不静。”   小沙弥点头道:“谨记师父指点。”随即好奇的打量起其他人。   他的视线在陈错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就落到了那对师兄妹的身上,看了好一会,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陈错还是自顾自的吃着、喝着,他已然看出,这僧人并不简单,乃是踏足寻道第二步层次的修士,至于那小沙弥,单论修为境界,也不弱于那男女两人。   那老僧倒是看了陈错两眼,旋即面露疑惑,似在沉思,但马上也被一声吆喝打断——   这次过来的,是一个虬须大汉,他身高体壮、膀大腰圆,腰间还别着一根流行锤,一走过来,就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茶棚中的几人,这才走进去,一坐下来,立刻就拍起桌子,喊道:“好就好肉的,都给老子上上来!”随即,拿出几块铜板。   那跑堂的汉子一见,赶紧就去安排了。   “嘿!”   随后,虬须汉子随即扫着其他人,冷笑一声。   “你等都是来争机缘的?一个江湖汉子,武道一层都不圆满,也就比寻常人强一点。”他瞅着陈错,目光一转,看向那师兄妹和两个僧人,“两个小辈,也来凑热闹,至于你这和尚,修为尚可,但向往那泰山之巅,还是差了点,我若是你等,现在就转头离去……”   那师兄妹中的男子闻言就要暴起,却被女子拦住。   “阿弥陀佛。”老僧微微一笑,“北山施主说的是,那泰山之巅,如今汇聚了明楼道掌教、东极宗宗主、梅花岛岛主、松竹毒王等人物,都是正邪两道顶尖的人物,贫僧这等人上去,根本就不够看的。”   “你认得我?”虬须汉子一挑眉。   老僧笑道:“北山之虎的名号,又有谁不知道?”   “北山之虎!?”   那师兄妹中的男子闻言一惊,旋即闭上了嘴,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倒是那女子出言道:“原来是北山前辈,家中长辈时常提及阁下名号,家祖当年还曾与前辈有一面之缘。”   “哦?”北山之虎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   女子就道:“小女子龚橙,出自关中龚家。”   “龚家?”北山之虎眉头一皱。   倒是那僧人道:“龚家出自昆仑仙境,乃是关中四大修行世家之首。”   “想起来了,你们龚家的祖上,曾经在昆仑山做过守炉童子,跟脚甚深啊,难怪你们两个小辈也敢过来!”北山之虎说着,面露忌惮之色,随后又看向那僧人,道:“你这僧人见识不错,该是也有来历吧?”   老僧微微一笑,道:“贫僧信仁。”   “你就是信仁和尚!”那北山之虎神色微动。   师兄妹二人则是面露惊色。   北山之虎道:“传闻你传承僧渊圣僧之法,为其在传弟子!如今在河南开宗立派,建信行寺,曾降服妖龙……”   信仁和尚叹息道:“惭愧,贫僧不过败过一条蛟龙,实是一时虚名,算不得数。”   这话又引得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厉害!”   忽然,一声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周围飘忽不定。   “这泰山仙踪,果然是盛会之机,一个无名小村的茶棚中,居然就卧虎藏龙,个个都有跟脚……”   “什么人?藏头露尾!”北山之虎冷哼一声,一掌挥出,浓烈的气血化作劲风呼啸而出,直指路边一棵参天大树。   轰隆!   那树晃动,枝叶跌落,就有一个瘦削身影随之落下,却是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身子灵巧,他落地之后,就朝着几人嘿嘿一笑,道:“这劈空掌力当真厉害,惹不起,惹不起!几位,咱们还是泰山之巅再见吧,嘿嘿嘿,此番泰山之会,当真是群英荟萃,有趣,有趣!”   说完,便往前一冲,钻进草丛,像是一条陆上游鱼,转眼远去。   “鼠辈!”那北山之虎本来还想再补上一掌,奈何那人速度快过了他的挥掌,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是鬼鹤戴解。”信仁和尚微微摇头,说话了那人的来历。   “他就是那鬼鹤?”北山之虎眉头皱起,面露厌恶之色,“那个传说中,杀戮孩童,吸食鲜血之人?”   “不错,正是此人。”信仁和尚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北山施主,你若是之后再遇此人,要和他动手,万万要小心,此人来历莫测,甚至有传闻,说他乃是精怪得人点化,化成了人心,所以手段莫测。”   北山之虎却嗤之以鼻,道:“便是精怪化形,也一样能打杀了!这等邪门歪道,杀之即为善!”   倒是那女子龚橙,好奇询问:“那人真是精怪化形?但看着与常人无异,大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信仁和尚就道:“贫僧这点佛性,哪里能看透虚幻,不过是听过传闻,比对得来的。”   那男子这时忍不住道:“还真有精怪化形?”   北山之虎冷笑一声,道:“看你们这样子,该是出来历练的,都是江湖雏儿,还是不要蹚浑水了,速速离去。”   那男子被他一说,敢怒不敢言。   龚橙却道:“前辈言语虽恶,但也是一番爱护之情,我等自然明白,不过此番过来,也是有缘故的,也知道厉害,真要是碰到了危险,当然会知难而退。”   “你这女娃子倒是通透。”北山之虎咧嘴一笑。   正好这酒肉这时送了上来,他猛地灌了一口,接着就笑道:“这酒可真难喝。”   那店家汉子顿时一个哆嗦,正要赔罪。   未料这北山之虎又喝了一口,跟着大口吃肉。   店家这才放心,小心退下,不敢在这里久留。   北山之虎吃了几口,忽然看向陈错:“小子,你该也听到了,这在场的都是有些来历背景的,才敢上山,你若是没什么来历,最好还是离去,省得枉送性命。”   陈错笑了起来,点头道:“阁下好意,我记得了。”倒也不多言。   “好言难劝该死鬼,富贵财帛乱人心。”北山之虎见状,倒也不再多说,转而对那僧人道:“和尚,你既这么有见识,那可曾见过真正的仙家中人?若是见过,不妨说来听听,都说那些仙家弟子,有秘境仙地修行,天材如云,地宝如雨,神功秘法取之不尽,神兵利器随意挑选,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话一出口,龚橙二人也来了兴致。   老僧却摇头道:“仙家修士,离尘脱俗,哪里是能轻易议论的?”   北山之虎摇头失笑:“不知就是不知,何必用这个做借口?”说话间,他居然已经将面前的一盘子肉吃了个干净,更是猛地灌了一口酒,就要起身,“也罢,时辰差不多了,也该上山了。”   老僧笑而不语,并不解释。   小沙弥却忍不住道:“谁说的我家师父不知?先不说我家祖师神通广大,有七彩舍利之法,就说那昆仑的青锋仙,就曾与老师论道,还称赞过他呢。”   “剑斩龙凤的青锋仙?”   北山之虎当即面色凝重。   龚橙二人更是面露惊奇,她更忍不住道:“真有青锋仙此人?是否如传闻中一般玉树临风?”   信仁和尚看了弟子一眼。   小沙弥缩了缩脖子。   叹了口气,老僧收回目光,正要开口。   正在这时。   “你见过典云子?” 第四百四十七章 煞气罩山成血阵,莲花散瓣窥虚实   “典云子?何许人也?”   北山之虎、龚橙二人听了这个名字,都是面面相觑,觉得十分突兀。   毕竟,这话终究要看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若是江湖大佬出言,那随便一句话,也要仔细揣摩,但眼下……   他们齐齐朝着陈错看了过去。   方才这句,当然是出自他口。   但以陈错这白莲化身的一身装扮,在北山之虎等人眼中,就是个有些能耐的江湖客,甚至以他们的修为境界,都看不到陈错内敛的气度,最多的,还是瞅见的几分庄稼汉的气息,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这样一个人突然插话不说,还说话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难免惹人疑惑。   “你小子……”北山之虎刚要开口,却见那老僧居然起身行礼。   “阁下是如何知道这个名讳的?可是听师门长辈所说?”信仁和尚施礼之后,便郑重询问。   陈错笑道:“你这僧人,消息灵通,在场的几人几乎个个都认出了跟脚,但自从来到,就打量我几次,猜测我的来历,该是看不出来,因此在意,这会听得此名,所以出言试探。”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道:“我其实没什么他意,只是好奇,你是何时见得典云子,又与他说过什么。”   陈错自然无需向这些人表明身份。   一来是并无必要。   二来是方便接下来行事,这泰山周围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地开花的朝阳神庙,都可能是某人耳目。   他此番过来,是要从幕后根源上着手,自然不会在这无关紧要的时候,肆意暴露身份。   三来,则是借机用另外一种身份和视角,去观察这些江湖之人,从而完善这道人道化身,也将这道化身的战力,推动到“归真”层次。   在这之前,他的本尊已经观察了上层统治之人,而白莲化身的人间之行,也了解了社会底层之人。   但中间阶层,尚有欠缺,正好应在这些人身上——三教九流自五湖四海而来,齐聚一堂,围绕“至宝”上演各自戏码,还有比这个更合适的舞台吗?   不过,他这般一说,却令老僧心思电转,连同北山之虎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着?看这架势,这个看着如同老农一般的江湖人,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信仁和尚的名声在江湖上甚响,几人皆有耳闻,今日一见,又知这老僧乃是个百晓生,说起事来头头是道,就更感见面更胜闻名。连惊鸿一瞥的鬼鹤戴解,都被这老僧一口叫破了身份,更凸显了其人见识广泛,具有了权威性。   一见他对陈错这般态度,这北山之虎与师兄妹二人便不得不思虑着,莫非这人,真有什么背景不成?   但听着老僧的问话,似乎他也无法确定……   几人就这么想着,这目光都盯着陈错,看着他从位子上走了出来。   那老僧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贫僧与青锋仙不过萍水相逢,当初那大河水君之位错乱,以至于沿岸妖魔作祟,扰乱一方,有许多百姓遭难,于是便出手降妖,因此有幸与青锋仙相见。”   听到这里,其他几人也明白过来。   龚橙忍不住低语:“原来是青锋仙的道号!但这人是从何得知的?”   “这人知道这点,看来确实不一般。”北山之虎眯起眼睛,“这次是我看走了眼,果然能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处的,都没有一个简单人物,就是不知此人到底是哪家弟子,居然连这和尚都认不出来。”   他入道甚早,碍于出身与修为,不入仙门,却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也知道每逢这般江湖大事,这参与之人多少都会隐藏底牌,甚至如那鬼鹤一般藏头露尾,若能不暴露身份,自然也是上选。   因此,此刻陈错在他的眼中,就有几分高深莫测了。   信仁和尚这时已经问道:“不知,青锋仙与阁下又有什么交情?”   陈错正要开口。   突然!   轰隆!   远方的山腰上,忽然有一阵火光闪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狂风吹动着烟尘,从那山腰之处爆发出来,朝着山上、山下呼啸而去!   “有人动手了,好大的动静,不知是哪家人物……”小沙弥看着高山,露出了紧张之色,“不对……”   紧跟着,他眼神一变,见到那火光中,有淡淡的云雾烟气飘荡出来,转眼就缠绕半山,其中有九色霞光闪现,宛如仙境降临!   “动静这般巨大,难道是异宝出世?”   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再问了,各自都不犹豫,居然齐齐动身,朝那山上疾奔而去!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茶棚,瞬间就冷清下来,只剩下陈错一人还在其中。   他抬头一看,见偌大高山,竟是黑气萦绕,处处煞气,几处该是地脉节点之处,更是浮现血光,明显是有人在厮杀。   淡淡的阵图脉络,在他眼中浮现。   “这泰山为古之帝皇封禅之地,又镇压幽冥入口,竟成此凶煞之阵!先前我与高家人离开的时候,可还没有这般景象,想来和那世外一指,怕是脱不开关系,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之不理!”   这时,那位店家汉子忙碌完毕,回来一看,见得人都走了,露出了诧异之色,便看着陈错,呆呆的问了一句:“人呢?”   “自是上山去了。”陈错迈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着,“店家,相见也算有缘,等会你收拾一下东西,去村内避一避,远离这道路,可躲过一灾。”   说完,他已是不见了踪影。   只是在他离去的地上,却有几朵白莲花瓣落下,无声无息的与泥土相合,散发出异样的气息。   陈错这一下走的突兀,几乎转眼就没了身形,倒是将那店家汉子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才猛然回过神来。   “莫非碰到了陆地神仙?”   他在这山脚路边搭起茶棚,见过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人,也算有些眼力,明显看出陈错离去时的法门,不似江湖手段。   “他让我去村中避祸?难道在这大道边上,会遇灾祸?这等异人之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念至此,这汉子倒也干脆,招呼着妻儿与侄子,将这桌椅收拾之后,关上门窗,拿长板封住之后,就匆匆离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大地微微震颤,一队骑兵呼啸而来,到了这茶棚的跟前缓缓停下,为首的骑士身着锦甲,戴着银色面具,目光扫过周围,眼中闪过一点星辰之光。   后面,一名骑马道士翻身落地,快步来到茶棚边上,拿出了一面镜子当空一照,里面就倒映出了六团光辉,其中五团停留不动,一团一闪即逝。   那道人回转过来,对带着面具的男子道:“王上,有五个修士在此处停留,还有一个曾经在旁边窥伺。”   这时候,一朵白莲花瓣飘起,迎风散落,化作清风,渗入周围人的口鼻,隐隐侵染心灵。   那坐于马上的面具男子眼神微微一动,随即道:“门定子,到了泰山脚下,也该说实话了吧,让本王领着兵马来此,真实用意到底是什么?”   道人的眼睛里,也闪过一点异色,旋即微微一笑,道:“王上何出此问?这都是陛下的吩咐,我等不过是执行罢了。”   面具男就道:“陛下被你等海外散修蛊惑,做出了那么多的荒唐事,你说不知道这次泰山之行的真意,让本王很难相信。”   定门子咧嘴一笑,道:“名满天下的兰陵王,还怕一座小小的泰山?况且,上命难为,王上莫要让贫道等人难做,须知……嗯?”   话说到一半,这道人忽的心头一跳,隐隐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旋即手捏印诀,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朱红符篆贴在头上。   啪!   心中的无形之气骤然破碎,定门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脸色铁青。   “被人算计了!”   旋即,他看向了假面男子兰陵王,甩出了一张符篆。   虽然这张符篆中途就被一剑斩断,但兰陵王的体内,还是传出了清脆的破碎声。   .   .   “这个假面骑士,居然就是闻名后世的兰陵王,听说是个绝世美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他戴在脸上的面具有些门道,我这具白莲人道化身新领悟出来的隔墙有耳之法,竟不能看穿,除此之外……”   山脚密林之中,陈错闭目前行,闲庭信步,对周围的环境,似乎半点都被关注,感知着几里外的情景。   “兰陵王体内的意念波动,和高茂德、高湝,以及那个始终藏头露面的高家女子截然不同,那高茂德等人看似正常,但心灵与血脉之中却天生藏着一股邪念、乱念、疯念,但被理智和道德修养压制下去,才显得与寻常人一般,但这个兰陵王的心中,却是亮亮堂堂,宛如星空一般深沉,该不会……”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起手,凌空一抓。   “他其实并非是高家之后?”   崩!   一把漆黑的短剑突兀出现,却被陈错抓在手中,他微微一捏。   咔嚓!   短剑碎裂,碎片飞舞,将那扑过来的身影,刺出了几个窟窿。   那人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赫然就是之前潜伏在茶棚外的鬼鹤戴解!   戴解捂身上伤口,在地上翻滚,还不忘仓惶抬头,一脸惊恐的看向陈错。   “原来……原来你才是隐藏的最深的那个人,这般手段,怕不是第二境巅峰的修为……”说话间,他的皮肤慢慢变得漆黑,表皮露出了诸多容貌,面容更是逐渐丑陋,青面獠牙。   陈错并未意外,早在茶棚里面,他就看出此人确实是异类成精,但修的是邪门之法,此番袭击自己,也是为了吸血疗伤。   “前辈!前辈饶命!”   戴解感到了致命危机降临,不顾伤势的挣扎起身,连连后退,口中连连求饶。   “你若不出手,我也就当做没看见,既出了手,那就该有觉悟。”陈错摇摇头,屈指一弹,一片片洁白的花瓣飞舞,宛如龙卷一般,将这戴解整个包裹其中。   戴解慌乱之下,奋力挥动双手,更是鼓荡体内邪血妖气,想要驱散花瓣,却发现越是剧烈行动,这妖气散溢的就越快,甚至连几十年打熬出来的妖躯,都慢慢退化,最终身子萎缩,重新化作一只漆黑蝙蝠,与花瓣一同跌落在地,没了声息。   他的衣衫飘落,化作偏偏碎布,被风一吹,就卷到了林子深处。   “人道有常,返本归元。嗯?”   陈错心头一动,却见那身死落地的蝙蝠原型,忽的迅速腐蚀,化作一缕雾气升腾,朝着山顶飞去。   “果然有问题。”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陈错并未阻碍这道雾气,但对此番泰山之事的幕后真相,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无非又是祭祀阵法之术,或是要用修士之灵、兵卒气血,来凝聚神通法力,摆脱这泰山禁锢,纵然只是一根指头,一样神通盖世,就算我借助天地之力,都未必能敌得住!”   一念至此,陈错已经定下了此行的最低目标。   “以白莲化身之力,若遇血祭,未必能真个阻挡,还是得尽快凝聚此身法相,淮地的金莲化身,也得做好援助准备,关键时刻要暂离淮地……”   想着想着,陈错重新迈步,将灵识缓缓散开。   之前半山腰的异象,将周遭之人都给吸引过来,于是这山道两旁的林中,眼下处处杀机,不断有厮杀爆发。   不过,陈错却是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其中有两个锃亮光头,正在与人交战。   .   .   与此同时。   泰山之巅,狂风呼啸。   却已有二三十人立于此处,将一名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围在中间。   这少年的身边,还躺着一名绿衣女子,嘴角带血,面色苍白,明显是带着伤势的。   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正沉声对那少年说道:“宋少侠,你年纪轻轻,就神功惊人,老朽都自愧不如!但我六大派共聚太平顶,虽都是为了仙缘,却也不会因此就放过邪魔外道,你要为这妖女出头,可就是和我六大派为敌了!日后传出去,你也要为天下人所唾弃,大好前程,莫要自误!”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人亦可为之!   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龚橙师兄妹两人灰雾长剑朴刀,辗转腾挪,与几个穿着青竹色衣衫的男子交战。   沙沙沙……   地上,一条条细蛇穿行。   啪!   忽然,一片细蛇炸裂,竟然被一只脚直接跺碎!   北山之虎一步踩下去之后,又挥动流星锤,浑身真气鼓荡,将那带着腥臭的威风逼退,又凭着胸中一口气,呵道:“龚丫头,你等且屏住呼吸,切莫吸气,这周遭皆是毒息……”   嗡!   一道细针破空而来,直指这北山之虎的后颈,来势甚急,眼看着便要刺入血肉。   这时。   淡淡的佛息袭来,吹走了这一根细针。   “谢了和尚!”北山之虎哈哈一笑,冲身后的信仁和尚露出笑容,跟着一挥手,流星锤横扫,将周围十几个埋伏之人尽数扫开。   不过,旋即两名红衣女子娇笑着落下,同时挥动衣袖,无数细如牛毛的飞针便铺天盖地的飞来,将北山之虎等人笼罩!   “阴阳毒姬!好个毒针!和尚,你我联手护住丫头他们……”北山之虎说着,一转身,挡在了龚橙师兄妹和小沙弥的前面,而那信仁和尚也是一般。   再往外,是如雨细针!   噗噗噗噗噗!   周遭,十几道身影同时被细针刺穿,瞬间个个面色青紫,跌倒在地。   却也有更多隐藏之人见状,纷纷退却,急急远去。   “阴阳毒姬师从青竹毒王,这春风细雨针太厉害了,沾着就要死啊,赶紧撤!”   呼!   忽有一人迈步而来,长袖一挥,疾风呼啸,这漫天细针尽数散去。   “啊这……”   逃遁之人纷纷一愣。   两名美艳女子的娇笑声亦戛然而止,跟着便对视一眼,朝疾风来袭之处看了过去,入目的,正是那白衣陈错。   “这位小哥……”两名女子一见来人,眼中一亮,正要说话。   陈错又一挥袖,那散去的细针骤然飞回,却是尽数刺入了两女身上,留下无数细微血点。   “你二人杀孽太重,浑身上下缠绕冤魂残念,便是许多邪道修士,都没有你等这么重的杀孽,你等以武道手段却能做到这等地步,还是离去吧……”   扑通。   话落,两女跌倒在地,生机断绝。   呼……   陈错两袖一甩,淡淡的白光扫过周遭,于是奔逃之人尽数昏迷,然后他收拢衣袖,双手背后,走到满脸惊骇的北山之虎、信仁和尚面前,笑道:“又与几位见面了,我对这天下局势不甚了解,不如与几位同行,你们也好跟我说说,这泰山上的局势……”   说完,他朝着山顶一指。   就听“叮当、叮当”的声响,陈错脚下的泥土向两边滚动,一块块青石台阶从土中冒出。   前方,树木草叶纷纷避开,一块块台阶形成,蜿蜒曲折,直往山巅。   “这这这……”北山之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惊骇莫名。   连他都是这般模样,就更不要说那小沙弥和龚橙师兄妹二人。   信仁和尚一样目露惊骇,但马上平静下来,双手合十上前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上仙!”   “哪里有什么上仙,不过一介修行之人,更何况我此身所要成就的,并非仙佛。”陈错摇摇头,迈步前行,“上面正在热闹,我等边走边说吧。”   “正该如此。”信仁和尚点点头,边上,小沙弥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那北山之虎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   倒是龚橙与她那位师兄,满脸的兴奋与忐忑之色,快步靠近。   .   .   “明楼道、东极宗、梅花岛、松竹帮、南欢宗、凤舞门,是此番来泰山的众宗门中最为顶尖的六大门派,尤其是前面四个的掌教、掌门个个都是人间顶尖修为,若非受困于道路,怕是都能踏足长生。”   行走在青石台阶上,信仁和尚不疾不徐的说着,介绍着泰山宗门的情况:“尤其是明楼道主,更是其中执牛耳者,执掌几件法器,更能施展神通,乃是诸派之长。而且这明楼道其实与终南山关系很近,算是一道分支,当年……”   这老僧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期间,陈错几次询问,他都是对答如流,甚至连许多门派秘辛都如数家珍,而且丝毫也不避讳,和盘托出。   莫说陈错啧啧称奇,就连那北山之虎、龚橙师兄妹都觉得大开眼界,知道了许多门派的隐秘之事。   “来到此处的,皆有所求,与上仙这等修为有成之人不同,这凡俗江湖的修行门派,就算能称雄武林,但想要更进一步却千难万难,但凡有个仙迹,自然都会将他们吸引过来。”   北山之虎却是自嘲一笑,道:“和尚这话不假,旁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求个长生门径,否则再过个十几年,就要开始气血衰败了,只不过此番是看走了眼……”他看了陈错一眼,“有阁下在,怕是今日来此的,都只能是一场空。”   眼下,陈错在他们眼中的模样,虽然与之前并无不同,但跟着其人行走在这凭空而生的道路上,却越发觉得其人高深莫测,有一股难言的威严,甚至那小沙弥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倒是龚橙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上仙,你白龙鱼服来此,莫非也是为了山上仙缘?那可是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缘?”说完,她担心陈错误会,又补充道,“小女子自然没有奢望,此来也不是奔着这个来的,只是好奇。”   陈错就道:“你若是问仙缘,这里还是有一些仙灵机缘的,不过他们这些宗门所争求的那个,却绝不是什么仙缘。”   此言一出,信仁和尚微微思索,脸色凝重起来。   陈错则不复多言,缓缓走过峭壁之上的阶梯,又迈过一道山涧。   这山涧幽深,不见其底,按理说乃是绝地,寻常人来到这里,稍有不慎就要坠落而亡,但现在却有一条细桥,承载着陈错等人,走了过去。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深渊,“原本是天险之地,就算是武功再高,来到这里都要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就要坠亡,但这仙家手段施展之后,居然如履平地,真个厉害!”   后面的龚橙也在小心翼翼的探查下方,既担忧,又兴奋,嘴里不住道:“这仙家神通,果然非同凡响,上仙这一手可有什么来头?”   她那师兄一听,赶紧就提醒道:“岂能随意打探上仙神通?”   “无妨。”陈错摇摇头,笑道:“你等眼前所见之事,人力亦可为之。”   “人力也可为之?”那小沙弥原本双手合十,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根本不敢去看两边的深渊,但听到这里,却很是好奇,“施主的意思,是说这凡人也能塑造这般巧夺天工之路?”   “天下之人不断奋进,不光是遇山开道、遇水搭桥,能降千重山,能过万波水,能行千里冰封,能穿瀚海大漠!便是在那与天比高的万仞高地上,也能开天辟地!”陈错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想要见到这些,还要等待许久时光。”   小沙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倒是那老和尚趁势问道:“上仙莫非是能得见未来之事?”   陈错瞥了老僧一眼,道:“有这般旺盛的求知之念,难怪这山上山下的事,都能为你所知,但这般执着的心念,怕是在佛家之道上并不好修行,若是改换门庭,或能事半功倍。”   信仁和尚一愣,随即合十低头,低语“罪过”,终于不再打探。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过了那处深涧,跟着一绕,这才赫然发现,居然已经靠近了山顶!   淡淡雾气飘散,笼罩了大半山顶。   陈错的目光扫过一缕缕白雾,若有所思。   “到底是凭空生出的道路,不似原本那条上山路那般陡峭,”那北山之虎则抬头看了一眼日头,“似是绕到了太平顶的背面。”   正像其人所言,待得几步之后,几人终于走出青石阶梯,脚踏实地,纷纷松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望去,能看到不远处的山顶平地,正有一群人在动手交战。   其中有一少年,上下翻飞,拳打脚踢,浑身上下气血沸腾,劲力如风,将一名白须老人逼得连连后退!   “是那姓宋的小贼!”忽然,龚橙的师兄惊叫一声,指着一个少年,“他居然提前到了,还在山顶,看着模样,和其他人已经动了手!”   龚橙定睛一看,点点头,却犹豫了一下,对陈错道:“上仙,我等就是因为此人而来,他偷了我家的神功灵丹,以至于功力大进,必须要擒拿回去。”说着,就要下去。   “莫急,这好戏刚刚才开演,你等现在出去,可是要遭难的。”陈错一挥手,无形之力笼罩四周,将周围遮盖起来,隐去了身形气息。   龚橙一愣,欲言又止。   信仁和尚则道:“不错,这少年功力深厚,和那明楼道掌教交手,不仅不落下风,还显得游刃有余,以你们的修为上去,并不是他的对手。”   那北山之虎则是干脆的盘坐下来,嘿嘿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仙缘既不存,我等何须劳碌?”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交手的两人已经分出胜负!   少年一掌击退了白须老人,飘然落下,傲视群雄,淡淡道:“今日,我与诸位既分出了高下,那还请各位能放开一条路,让我二人离去,至于所谓仙缘,我分毫不取!”   那白须老人站定,挡住了几个不服气的底子,沉声道:“少侠神功盖世,我等不敌,自然会守诺,但你能护得妖女一时,却不能护她一世,何况经了今日之事,你与六门结怨,天下虽大,亦不安宁!”   少年轻笑一声:“我今日能压住诸位,日后未尝不能压住六门!”   “好的口气!”   人群顿时骚乱,人人皆是不甘。   就连远远观望的龚橙那师兄,都很是不忿的道:“这小贼,仗着我等灵丹神功逞威风,当真不要面皮!”   “莫着急,”陈错却是朝天上一处看去,道:“你且看着吧。”   “今日,山顶上的人,一个都不许走!”   随着这句话传来,却是几名锦衣道人乘着仙鹤飘然而落!   见得几人的道袍,那信仁和尚神色微动。   “是福德宗的门人!” 第四百四十九章 台前幕后,画皮木偶!   陈错看着这几名锦衣道人,目光最后集中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   “大师认得此人?”   “不错,”信仁和尚半点都不含糊,还是如之前一般通透,表现出自己消息灵通的本事,“这人名为敬同子,乃是那位福德掌教的亲传弟子,传闻中,此人的上位过程,颇有传奇底色,最初乃是一外门弟子,用着五十年时间,方能步步高升,最后被福德宗掌教收为弟子,几年前,那福德宗原本的领军人物焦同子,忽的被边缘化了,这人于是趁势而起。”   “福德宗掌教的亲传弟子,还是从外门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确实不得了!”陈错点点头。   他自是知道,与太华山云霄宗的大猫小猫两三只不同,福德宗家大业大,内门人数众多,外门产业如云,依附于此门的人口,怕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且多是层层遴选出来的,能从中脱颖而出,不知要经历多少历练磨难、勾心斗角。   想着想着,他忽然道:“大师连福德宗内部的事都这般知晓,又为何会来此?”   信仁和尚不慌不忙的道:“贫僧的消息灵通,不是手段,而是结果,正是因为孜孜以求长生,各方求索,结交了不少人物,归纳和收集了许多情报,方能消息灵通。”   陈错轻轻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道:“既能认得此人,或许也能认得出我。”   “认不出。”信仁和尚摇摇头,双手合十,“这世间之人皆有其特点,又有诸多风闻,贫僧未曾见过的,都要靠着辨认特点,结合种种传闻,以及其人所在之范围,才能辨认出来,但于上仙你,却有诸多矛盾,因此辨认不出。”   陈错笑了笑,不置可否。   倒是老僧忽然指着场上几位掌门,道:“这福德宗在北方势力很大,影响力润物无声,能认出其人门人的,可不止贫僧一人。”   正像和尚所言,之前与人交手的白须老者,明显也认出了来人,正领着一众门人,给那来者行礼,口称“福德宗仙长”。   “诸位客气了,不过有件事必须事先声明,”那为首的锦衣道人敬同子脚踏实地,目光扫过众人,淡淡说着,“吾等如今已不是福德宗门人,而是在齐国的供奉楼中当差,这一点,还请各位记牢,不要胡乱传闻。”   “嗯?”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都是一惊,跟着面面相觑。   就连信仁和尚、北山之虎都满脸意外。   那北山之虎更道:“和尚,听你的意思,这人是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该是不会轻易放手,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宣扬,就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着实是让人看不明白。”   “贫僧自也不明。”信仁和尚摇摇头,看向陈错。   陈错却是露出恍然之色,注意到身边几人的目光,他笑道:“这几个道人该是真的脱离了门派,但这本是以退为进的手段,是为了规避一些制约,也算是他们的豪赌,一旦成事,自然能重归门庭,甚至收获巨大!能有如此决断,算是有胆有识,确实如你所说,是个人物!”   说着,他忽然压低了声音。   “不过,说到底,这人福德宗的底色是褪不去的,如今不过是用齐国供奉的画皮贴在身上……”   忽然,他眼中精芒一闪,似有发现,于是凝神细查起来。   .   .   “几位上仙……”明楼道主惊讶之后,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先是瞥了与自己对敌的少年宋子凡一眼,然后上前拱手道:“既是朝廷的供奉,此来莫非是因朝廷之故?又为何不让这宋子凡离去?”   明楼道发源于福德宗,其根子就在北齐境内,对这齐国朝廷当然格外着紧。   “不用搞这些借刀杀人的手段。”敬同子微微一笑,一眼就看穿了这位掌教的心思,“这宋子凡修的是昆仑之法,但无论他来历如何,今天都别想离开。”   他冷这一张脸,对众人道:“我不是针对他,而是你们所有人,都得遵从此令!这国土之内,万物皆归于上,泰山纵有神异,那也不是你等可以染指的,既然敢动这个念头,就该猜到,今日要付出代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结果,不等这些人回过神来,那敬同子就掐动印诀,那袖中飞出一把伞!   这伞似是精铁所铸,通体闪烁寒光,猛地一开,那伞面上就浮现出一枚枚字符,跳跃出来,朝四面八方扩散,转眼就将整个山头都给扣住了!   瞬间,在场众人都能感到,一顶巨大的无形之伞,将这整个太平顶笼罩,隔绝了内外。   “这是做什么?”   “上仙,我等并无他意,若是冒犯了朝廷,或者冲撞了仙家,离去便是,为何要禁锢我等?”   “是啊,算起来,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   ……   “聒噪!”   在这乱糟糟的话语声,敬同子冷哼一声,其声有如惊雷,在众人耳边炸裂,无论修为高低,尽数都被炸了个头晕眼花!   那功力地位的武人,甚至直接两眼一翻,就晕倒在地。   就算是明楼道主这般的江湖高手,同样感到气血沸腾,慌忙安坐下来,屏息调息,心中已是骇然!   “这定然是一个长生修士!长生久视,气压当世,非吾等所能测度啊!”   倒是那少年宋子凡,虽然面色也微微潮红,但意念一转,就将体内蠢蠢欲动的真气压了下去,不过他同样意识到,自己和这个道人之间的鸿沟。   “一言镇群雄!这就是修仙之人的实力吗?当真是令人惊叹,我这一点修为,原本还沾沾自喜,但现在才知道,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般想着,他与身边的女子对视一眼,眼神坚毅。   我必也有这么一天!   那女子感应到其人心意,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不过,众人的心思、动作,却都被敬同子看在眼中,他表面看着倨傲,却没有放过任何细节,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点点头。   身后,一名年轻道人上前,看着众人,轻笑一声,道:“他们这些人,以为自己称霸江湖,号称什么六派九宗十二家,仿佛天大的人物一样,殊不知,不过是几枚棋子,被人推到前台,带着脸谱,登台唱戏……”   旁边,一名中年道人也走了过来,低语道:“师叔,既已镇住这些人,咱们也该走了……”   “不急。”敬同子摇摇头,“这泰山雾气来的诡异突兀,门中多有疑虑,今日既然奉命来此,正好一探,若能有所收获,于门中也有好处!毕竟,这齐国的供奉,本来都被收服,却忽然冒出一伙海外散修,在朝中异军突起,已然威胁到咱们,总要多做一些准备。”   这般说着,他心中一动,转头朝顶峰一角看去,眉头一皱,旋即摇摇头。   .   .   “这人如此厉害,居然都没有发现吾等!他方才看过来,我一还以为是发现了咱们!”   在那一角处,龚橙面露惊色。   他们几人也见着这道人一哼之威,隐隐感到了那股威势,见明楼道主这等人物都受影响,自己却毫发无损!细思极恐!   而且,他们明明就安坐于此,目光一转就能看到几个道人,但后者几人偏偏无从发现,顿时知道了陈错的厉害,越发敬畏!   “这几个道士,尤其是那个带头的,是个长生之人吧,”北山之虎的语气都谨慎了许多,“阁下的隐匿之法,连他都能瞒住……”他看向陈错的目光中,越发惊骇。   “这几人看着厉害,其实也是棋子,却不自知。”陈错却摇摇头,朝着山下看了过去,脸色也严肃了许多,“这个局,真是越来越大了。”   “什么?”   信仁和尚与北山之虎对视一眼,满心疑惑。   另一边,敬同子等人在山顶中探查了一会,除了发现此处雾气甚弄,其他并无收获,正自思量。   忽然!   山下传来阵阵声响,浓郁的血勇之气慢慢从远方聚集过来。   “兵马至!”敬同子一看,就知是那兰陵王所率之兵马抵达,于是叹了口气,“那咱们也该走了,省得被牵扯其中,那几个海外散修很是邪门诡异,他们布下的阵,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走!”   说着,敬同子与几人就要驾鹤而去,结果那一头头仙鹤忽的哀鸣,紧跟着直接倒地!   “不对!”   敬同子脸色一变,捏动印诀,催起遁光,结果周围迷雾忽弄,将种种神通光辉盖住,竟瞬间泄去了他们的法力!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雾气突然浓烈了!”   “师叔,吾等被暗算了!啊!”   这雾气一浓,将江湖众人,连同几个道人一同遮盖淹没,人人目光难及周边,抬起手甚至看不清五指!   敬同子勃然大怒,已然明白了几分,于是扬声呵斥道:“尔等海外邪修,莫非真要暗算我等?”   他这声音犹如洪钟大吕,远远传出,像是阵阵奔雷,回荡山间。   很快,一阵得意笑声传回,有个声音道:“敬同子,怎么能说是暗算呢?陛下派你来,便说清楚了,是为了祭镇,你,自然也要是被祭的!”   “吕伯命!是你!你并未南去!”敬同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说吧,你到底有何企图!莫非是之前那几个提议比我打压,要借机报复?你可知,那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被我师门所否!”   说话的同时,他快速施展神通,尝试破开迷雾笼罩,奈何这雾气很是诡异,不断吞噬灵力、法力、灵光,连念头一离体,落入其中,都如泥石入海。   “别白费心思拖延时间了,”那个声音这时又道,“还记得你来时所言那句话吗?今天这山顶上的,一个都跑不了!哈哈哈哈哈!如何?你这一举一动,有如提线木偶,皆操之于吾等之手!”   那声音狂笑起来,得意至极!   敬同子脸色铁青,已然理清了前后关联。   “我看那山顶江湖人,以为他们是棋子,为人拿捏掌控,殊不知自己也早已落入瓮中,为人算计!这吕伯命既然出手,就必然是蓄谋已久!为今之计,只有求救了!”   .   .   旁边,信仁和尚、北山之虎等人看的目瞪口呆,着实没有想到突然之间,居然能有这般变化!   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神仙中人,居然就落入了陷阱!   看着这蔓延雾气,龚橙结结巴巴的问道:“上仙,我等……是否也落入其中?” 第四百五十章 十万狼烟铸神基!   陈错却没有回答此言,反而游目四望。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整座泰山竟都被浓郁的白雾笼罩。   “连白莲化身都开始被遮蔽视线和灵识了!”   他这白莲化身的神通根基乃是人道,本身就有罢黜超凡、返本常理的能力,但眼前这些雾气明显带有超凡特征,却将陈错双眼中遮蔽,足见问题。   “不过,虽看不真切,但这些雾气还是有一个源头……”   顺着一股冥冥感应,陈错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向了太平顶的边缘。   就在这时!   强烈的警兆在心底爆发。   陈错竟是一一阵心血来潮,竟感到一股压迫感正缓缓降临,令他这具化身全身紧绷。   “这是足以将我这具化身这地湮灭的危机!若不退去,这具化身一旦毁灭,梦泽中的复制白莲虽也有同样功效,却没有这一路打熬的基础,等于要从头开始蕴养,甚至连我的境界都有可能受到冲击,也许会令踏足归真的时间延后,但同样的……”   陈错凝聚心神,缓缓感应着,隐约抓住了冥冥中,那仿佛一闪即逝的灵光。   “危机并存,这也是白莲化身更进一步,比肩金莲的机遇!”   莫看陈错的金莲化身已然凝聚和稳固了法相,有了堪比归真的战力,但却只是战力和神通达到了归真层次,境界上依旧受困于陈错本尊,最多是拥有了一些归真特性。   “长生本就难得,归真更是缥缈,无人孜孜以求,我因机缘巧合得窥一点大道门径,几具化身也就有了取巧的机会,但终究还是困难。便是金莲化身也是耗费了好多积累,又趁着世外一指落下时的压力,彻底融会贯通,奠定基础,而即便如此,这些日子以来,金莲化身沉淀蕴养,发现了几处缺陷……”   留还是退?   他已经有了决定。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三具化身,若都能凝聚法相,具备归真特性,必然各有特色,对我的道路有着很高的参考价值。更何况,按着长河推演之局,泰山还关系到十万人的性命!既然碰上了,若是力所能及,还是应该伸出援手的,只不过,这十万兵马毕竟是齐国皇帝调派过来的,那些人真的有这般狠辣的念头?还是说,那世外一指背后,还藏着其他隐秘?”   想着想着,陈错忽的心中一动。   “说起来,金莲化身因那世外一指而稳固法相,而若是今日能成,白莲化身也等于是因为这一根手指而成就法相,我与这根指头的因缘还真是深厚。就是不知,青莲化身的契机在何处。”   想是这样想,但他的青莲化身如今远在昆仑秘境,一时还看不到成就法相的契机。   他在这思索决断,却不知这般沉默的模样落在身边几人的身上,却让他们担忧起来,以为这般突变之下,连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仙门修士都一筹莫展了!   就在几人心思忧愁之际,那被雾气包裹的山顶众人已是彻底慌乱起来,大部分开始嚎叫起来,似是遇到了什么惊恐之事。   伴随着恐慌情绪的传播,淡淡的黑色雾气开始出现在浓雾的中心。   与此同时,在这泰山的周边四角,皆有嘹亮口号响起,乃是千万人同声吼叫,震耳欲聋!   与口号同时升腾起来的,还有那一道道有如狼烟般的气血烟气,呼啸飞舞,宛如四条血气神龙!   那浓烈的血色,连遮天蔽地的白雾都无法遮盖,反倒是白雾渐渐被红色侵染!   “将兵马散在四角,激发了血勇之气!不过口号这般整齐,一般是要最为精锐的兵马方可为之,这北齐的十万兵马必然不会有这般本事,该是已经受了神通影响。”   目光一扫,陈错心头已有判断。   这不是他看低了北齐兵马,而是客观条件所限。   这古代好人家的儿郎,能有几个去当兵卒的?多数都会穷苦之人,大字不识,左右不分,便是再操练,亦难有起色,因此连队列整齐都是奢望,何况是同喊口号?   须知,此时可不见得有什么扩音之器,传令全军靠得都是嗓门、旗鼓,因此陈错一听四方口号同喊,十万兵卒如一人,就知道古怪。   更不要说,这所谓十万兵马,并非全是上阵杀敌的兵卒,还包括了琐碎后勤之人!   “这是要借十万兵马布阵,以他们的气血狼烟来施为,毕竟这浓烈的气血最是辟邪,就是修士的神通碰上了都要被冲散,修为更是受到压制,这能直接影响十万兵马的手段肯定非同小可,其中的图谋怕是惊天动地!”   想着想着,陈错忽然眯起眼睛。   淡淡的波纹在周遭荡漾,在这波纹之上,一道道人影起伏不定,化作虚幻人形。   这本是陈错用来遮掩他们这些人踪迹、气息的手段,但正被一股力量侵蚀着、破坏着。   “我这遮蔽手段,乃是以人道为根,辅之因果皮毛,借画皮之法,遮蔽本质,将我等伪装成普通人类,与那六大门派的弟子无异,是鱼目混珠之法。但在四方血气升起来之后,整个东岳都被一股力量笼罩,不断的侵蚀山中各处……”   一挥手,淡淡光辉再次笼罩周边,那荡漾着的涟漪慢慢平息下来,但周围的威压却越发浓烈,淡淡的红色竟开始侵染白雾。   山下,那阵阵口号不仅没有平息,反而越发激烈,甚至多了几分声嘶力竭的意思,甚至开始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听着声响,陈错皱起眉头,表情肃穆起来。   “气血既已唤起,按理说这些兵勇该是精疲力尽,时候后退去修养了,否则就要伤了根基,留下病根,这齐国再是财大气粗,一下子少十万兵马,也要元气大伤,如果被人所趁,怕是要有灭国之祸。”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愣。   “算算日子,这些兵马从离开邺城抵达泰山,过去了七八日了,我因化身便利之故,所以能提前抵达,在巩固人道感悟的同时,又布置了一番以作后手。这段时间,太华山那边倒是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倒是那周国召开了佛道大会……”   .   .   “十万兵马的气血,果然非同小可!”   浓雾之中,身着道袍的吕伯命立于一块方石上,手上捏着印诀,一枚枚血色符篆从头上飞出,一枚一枚的悬于身后,组成了一个圈,不住旋转,释放出血色的光辉。   “但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两名道人,听见此言,也都咧嘴笑立起来,其中一个道:“这怕是不容易,毕竟领兵的兰陵王,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   另外一名道人却道:“不错,福德宗有心要染指世俗龙气,又怕牵扯因果,于是让这敬同子主动脱离宗门,却还是那般颐指气使,不知进退,虽然知道逢迎皇帝,却得罪了内侍和后宫,方有今日之灾。至于那兰陵王时常劝谏,说话还不中听,皇帝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让他过来,这意思当然明显。”   “不错!”吕伯命冷笑一声,“时候差不多了,门定子该动手了!”   .   .   “万胜!万胜!万胜!酷卡!噶卡!万胜!”   军阵之中,寒声嘹亮!   一个个兵卒扯着嗓子嚎叫着,因为太过用力,他们的脸上青筋浮现,面色通红,很多人甚至嚎叫到嘶哑,却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从主战的兵卒,到两翼的骑兵,乃至那负责后勤辎重、搬运粮草的辅兵、军吏、杂役,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忘我的叫喊着!   他们的眼睛里满是狂热之意,没有半点其他情绪,像是被高超的将领动员起来一样,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近乎嚎叫的口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依从着心底的念头,仿佛发泄一般的嘶叫着,似乎要将全身的力气都通过声音吼出去!   只不过,在那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却时不时的会夹杂着某种古怪的音节,开始便如杂音,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同样的古怪音节,这杂音慢慢盖过了口号,便成了主流!   “停下!停下!停下!”   在人人咆哮的队列中,却有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正是戴着面具、策马疾奔的兰陵王!   此刻,这位高齐宗室,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队列中左冲右突,他焦急的高声叫喊,想要将陷入狂热的兵卒们唤醒,因为以他的武道修为,已然能够感觉到气血狼烟,而他的眼睛更是清楚的看到,这跟随自己一路而来的骑士和兵卒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很多人已是脸颊凹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这还只是泰山西边的队伍,至于其他三个方向的情况兰陵王已无从了解,负责传令和传讯、反馈的兵卒们,早就失去了联系,想来眼前这一幕该是没有差别!   “这到底是……”   在发现无论是叫喊,还是直接动手,都不能将那些兵卒唤醒之后,兰陵王忽然目光一转,将视线投向了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几人,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门定子!你用了什么邪法?”   在大帐跟前,兰陵王拉住缰绳,冷冷的看着几名道人。   “王上,你可还记得陛下是如何吩咐的?”定门子也不避讳,缓缓的举起右手,“对外,这支兵马是来齐鲁驻扎的,但这可是十万兵马,人吃马嚼,日日消耗,哪里是齐鲁一地能够供养的起的?所以,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幌子。”   “你……”兰陵王握着缰绳的手浮现青筋,微微颤抖,“你是说,这些陛下皆知情?”   “想要调动十万兵马,可不是一纸调令,就能一蹴而就,更非陛下一人可轻易决断,王上,你不觉得这些事,都发生的太快了吗?”   说话间,定门子的右手在身前捏成一个印诀,浑身灵光一闪,便有血色在远处绽放。   砰!砰!砰!   一声声炸裂从身后传来。   兰陵王整个人怔住,随后微微颤抖着转身,看向身后的队列。   倒映在他那有如星辰一般眸子中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炸裂开来的身影。   血色如花,朵朵绽放。   兰陵王瞬间愣住,旋即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不复激烈、焦急,竟是瞬间平静下来,只是那双眼睛,闪烁起有如星辰一般的景象。   背后,定门子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看向兰陵王的严重,露出一点惊疑。   “受到了刺激,心智打乱?有点不对……”   .   .   血光如柱。   几息之后,大半个泰山居然都被血雾笼罩,并且这血色还越来越浓!   “这气血的浓郁程度、增长速度已经有些不正常了,这寻常的兵卒就是聚集得再多,再是勇武之风盛行,总也有个限度,莫非……”   陈错从周遭的血雾中捕捉到了切切实实的血腥味!   “血气狼烟是如气运一般虚物,代表着的阳刚气血,哪会掺杂如此血腥之味!”捕捉到味道变化,陈错已然明白缘由,“这北齐皇帝还有幕后黑手,好大的气魄!好狠的心!这可是十万条人命!这该是多大的因果!那些修士居然真的敢下手!世道果然是不同了。”   他按捺住想要立刻出手的欲望,毕竟这具化身力量有限,等待现在,就是为了能抓住关键时刻,若是贸然出手,不光无济于事,还要提前暴露。   “已经到了这一步,真正的黄雀,也差不多该冒头了吧?”   这边念头落下,整座泰山微微一震,紧接着在那山脚周边,一道道香火烟气升腾起来!   这些香火烟气彼此相连,将十万兵马,连同整座泰山尽数笼罩其中!   随即,一股股恐怖威压在整个泰山上下爆发开来,在此范围内的所有生灵,在这一刻尽数察觉到灭顶之灾的到来!   “果然如此!”   陈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而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不远处的吕伯命等人,与那山下军阵中的定门子一行,都是脸色突变,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不对!我等怎也被这颠天倒地阵笼在里面了!?”   太平顶猛烈震颤,一道若有若无的庞大身影,仿佛与山等高,缓缓张开了双臂,要将整座山峰环于其中。   东岳为骨!   狼烟为血!   香火为念!   丝丝缕缕的亘古蛮荒之气蔓延开来!   有一股厚重而博大的意念落下!   “在此的一个都走不了,其中一个,将为本尊的人间化身,其他的,便是这具化身的登天资粮!能为亘古正道重现人间而献出性命,此乃尔等造化!”   .   .   幽冥之地。   那苍穹之上,捅破了天的小半截指头微微一震,散发出阵阵雾气,朝着阴暗天空蔓延!   九座宫殿震颤起来! 第四百五十一章 道显   伴随着雾气幽冥天空上,一股古老的、蛮荒的气息,慢慢的飘落下来。   “这股气息,难道是古之天道要重显世间?”   黑水宫殿之前,白发女子站起身来,眉头皱起。   嗡嗡嗡!   女子的背后,殿堂震荡。   祂叹了口气,手上出现了一把兵刃。   寒光划过,血液跌落。   那殿堂重新稳固下来。   “十殿之中,已经有一殿觉醒过来,局面越来越不利了,想要维持至尊之梦,越发的困难了。”   .   .   南陈,建康城,临汝县侯府的后院。   “咦?”   暂住于此的少女庭衣,忽然神色微动,随后从床榻上起身,走出了屋子,抬头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   “阁下感觉到了什么?”   旁边,陈错的本尊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已把近乎全部的心神、注意力都集中灌注在白莲化身的身上,甚至连淮地香火都在金莲化身的主导下蓄势待发,只要需要,随时都会支援过去——之所以没立刻动手,是担心外部香火的入侵,会被那幕后之人察觉。   眼下,泰山之上的异变正到了沸腾之时,结果那位暂时住在侯府的不速之客,居然走出房间,似是有所察觉。   陈错心生猜测,这本体方有此问。   庭衣回头看了他,笑道:“察觉到了一位熟人。”   “熟人?”陈错念头一跳,“能被阁下称之为熟人的,不知是何方神圣?也是下凡之人?”   这少女来的时候,口称什么“下凡”,但那日之后,她却只是观察陈错与这府邸,并未再提此事,陈错也没有主动提及,防止穿帮,被看破虚实。   “祂?”庭衣闻言失笑,“祂怕是难以下凡,否则也不会这般处心积虑的谋划。”   这少女果然知道不少东西!   陈错心中一凛,却越发谨慎起来,意识到眼下是个套取情报的好机会!   但需要技巧。   既不暴露自己的底细,还能尽可能的获得情报!   若是能从这少女口中,得知那泰山之变背后黑手的真实身份,那自己的白莲化身动手时,又能多几分胜算!   一念至此,他沉吟片刻,最后斟酌着说道:“此人次闹出如此动静,若不能成事,后患不小。”言语之中,一副我一样也看透了此事的模样。   “哦?”庭衣略感诧异,“你的灵识记忆恢复了?”跟着她又点头道,“也对,这般浓烈的元气波动,自然会刺激到你的真灵本源,浮现部分过往。”   陈错一听这话,立刻就意识到,别看这少女这几日仿佛很老实,但其实早就看出了自己的一点底细!继续这么无声无息下去,那离自己彻底露馅也就不远了。   但现在不同,他那白莲化身就在现场,可谓身临其境,自然能发挥优势。   于是,他马上就道:“此人妄图以泰山为基,这是阴司门户,又牵扯无数性命,强纳香火民愿,犯的忌讳太多了,一个不好,要成举世之敌!”   庭衣深以为然,道:“颛顼将人神两分,天地间的先天灵气已然稀少,就算还有少量力量深藏于万灵血脉中,但没有依凭,想要重现威能,何等困难?若非如此,吾等又何必舍弃躯壳?”   信息量很大啊!   陈错压下心头躁动,甚至努力约束念头,语气平静的道:“祂这次准备的很充分,甚至勾结了凡俗朝廷,生生得了十万祭品!”   庭衣闻言一愣,随即伸出一只手,屈指一算,面露惊然,才道:“原来如此,在我沉睡期间,在那南北交汇之处,曾经有人妄图打破禁锢,再立一条天道!而这一法,恰恰又关系到血脉!这一道虽未成,但涟漪波及各方,无形中让那股压制松动了!”   但最后,她又摇了摇头,道:“但到底时过境迁,缺了主料,没有承载的躯壳,再是玄妙的感悟也找不回过往之力,无法重现那上古之道,难道祂找到了上古遗蜕?”   再立天道?   藏于万灵血脉中的力量?   上古之道?   同样是信息量巨大啊!这少女简直是个行走的爆料机啊!   至此,陈错已然抓住了关键!   毕竟,他曾经接触过所谓的血脉之力——   掀起了太清之难的南北叛贼侯景,妄图再立一道,结果被各方镇压,最终惨淡收场,却也给整个天下留下了诸多余波。   那侯景想要立的道,就和血脉力量相关!   但……   “侯景的这个道,不仅未能真正立下,更谈不上古老!已知七道中,功德道神秘莫测,不见踪影,但从名字上看,与血脉该是没有联系。至于其他的……”   陈错心思电转。   “修真道起于功法,香火道偏重于念,生死道归于幽冥,元始道炼之在气,造化道倒是沾点边,但从万毒珠、三生化圣来看,是以自身效仿乾坤,而非聚焦血脉之力……”   与之前相比,现在的陈错对这几道,都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   他这一路走来,接触的修行之道可不少,自然有所了解,而他的青莲化身正造访昆仑,也多少了解了些许皮毛,加上长发男子的放行,倒是让他理清了前后关联。   想到了这,答案已呼之欲出。   陈错瞥了少女一眼,故作叹息的道:“如今之人,都称之为盘古之道了。”言语中,有着一股唏嘘之意。   庭衣的反应,果然没有让陈错失望。   这少女也叹息起来,透露出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沧桑之感,最后道:“古神衰而万物兴,便如鲸落而养鱼虾,一衰一兴,应该也是一种天道,只是其中玄妙一直无人能够参悟通透,更无从寻找叙述途径。”   一衰一兴,应该也是一种天道!?   这句话落入陈错耳中之后,却让他一阵失神,仿佛是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恍惚间,居然让他再次看到了一点长河浪花。   但同时,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隐隐降临。   “怎么了?”庭衣注意到了陈错的变化。   陈错这才回过神来,种种异样尽数消散。   他看了少女一眼,摇头道:“无事。”   “那就好,”庭衣微微一笑,“你该是灵识本源又有记忆流出了,不错,恢复了很快,今日能与你交谈,也着实是让人愉悦,还是得能平等对话之人,才好放开约束。”   陈错点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可这心里不由暗暗摇头,跟和姑娘聊天,确实有着得闻秘辛的愉悦,但同时也伴随着煎熬,不光考验反应能力、情报搜集能力和表达能力,还考验演技。   “只能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不过这短短一次对话,收获却非常大,甚至需要整理沉淀,说不定……”   他正想着。   冷不防的,庭衣又道:“说起来,有几个老不死的,藏念于人间,过阵子他们要碰个头,以商这中原之劫,我也受了邀请,你正好与我同去,毕竟都是一般局面,正好相商。”   “……”   陈错心中叹了口气,有一股沉重感。   “那自是最好。”陈错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这这个节奏发展下去,必然是能获得不少一手资料和消息,但暴露那是迟早的事,甚至有可能因为这般伪装的情况,结下因果。   毕竟,之前还能说是庭衣自己误会,但现在,已是陈错主动进行扮演。   “不知这庭衣口中的老不死的,都是何人……”   正思量着,陈错的心头猛然一震。   一股古老的、苍茫的气息,充斥其心头。   这股气息的源头,源于东岳巅峰,是通过白莲化身为媒介,传入了其心!   化身布下的屏障,已无法隔绝外界侵入了!   一念至此,陈错就道:“开始了。”旋即转头朝北边看去,“这人本尊难以踏足世间,靠着一缕神念降临,最多是炼化个化身……”说到这,他顿了顿。   果然,庭衣跟着就笑道:“上古之道,在于其身,没有古神遗蜕,终究不可重现古神之道,祂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该是有准备的。”   .   .   泰山之地,大地震颤,山川摇晃。   那与山同高的庞大身影,原版还显得有几分虚幻,似乎只是照映在雾气上的海市蜃楼,但随着雾气渐红,这道身影慢慢化作实质,将整个泰山都包裹其中!   这身影似巨人,躯干入云,双手环山,血云升腾!   这庞大的身躯之中,不断散发出莽荒气息,虽然祂不动不摇,宛如死物,但那庞然之姿,连这泰山之外的寻常之人,都能看得清楚了,并且生出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   那听了陈错劝告,携着家人远去的茶棚店家,原本已经在亲戚家安顿下来,结果先是看到一队队兵卒快步穿过村镇,便心惊胆战,现在骤然发现那高耸入云的泰山,突然之间,竟化作巨人。   “这……这还真如那客官所说,当真是风波不断,但谁能想到,会到这种程度?唉。”   “别说了,赶紧逃命吧!”   叹息中,他与一家人收拾着东西,匆匆忙忙的逃离亲戚家,结果一推门,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以及慌乱的人群。   众人不由苦笑起来。   他那亲戚叹息一声,道:“若不是那位王爷制止,光是那些兵匪,都要将咱们扒一层皮。”   那店家汉子更道:“咱们这些老百姓,在这世道想要活下来,可真不容易,就是不被这些神仙妖魔给害了,也要被官府给逼死!要是能多一些如那位王爷一样的好官,可就好了。”   .   .   泰山脚下,红雾之中。   带着面具的兰陵王看着高山,不言不语,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边上,一名名兵卒身躯炸裂,化作血雾升腾,不断的朝山峰汇聚而去。   “为何会这样?至尊!为何会如此啊!”   人群之中,却有几人正在疯狂的嚎叫,正是那门定子等人。   这道人手捏印诀,试图化作虹光,逃离雾气,但当他身上涌出血光的瞬间,这股法力灵光便都会被抽取出去,融入周遭红雾。   几息之后,定门子的皮肤上,居然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就像是瓷器覆身,将要破碎。   他感觉到身躯异样,越发惊恐起来。   旁边,几个道人身上也有裂痕浮现,一个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不要啊!我为至尊出过力啊!”   “不该如此啊!”   “师兄,现在怎么办?我等也要化作这大阵的资粮不成?”   “上山!”定门子一咬牙,忽的抬头上看,“既然出不去,那就去阵眼,或许还有转机!”   却有一人道:“这兰陵王怎么办?”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道身影。   “顾不了他了,说不定此人将成至尊容器,也不可贸然伤害,事不宜迟,赶紧走!”感到自身越发衰弱,定门子根本不愿意多留,也不动用法力,只是鼓荡气血,疾冲上山!   .   .   “没用的。”   山顶,吕伯命盘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面若死灰,身上也是处处龟裂,身上气血衰退,近乎法力全失,一缕缕的血气、灵光,源源不断的渗出,融入血雾。   敬同子满身鲜血,一步一步走来,口中道:“说!逃离之法是什么!你若还不愿说,那就都得四在这里!”   吕伯命惨笑一声,摇摇头道:“这山上山下,甚至放眼整个天下,没有人能救得了咱们!”   在他的身后,其他两名道人已然化作枯槁。   前方,云雾之中,还有阵阵惨叫,却已是微弱。   “谁能救得了我等啊……”   明楼道主等人早已没了之前神采,趴在地上,气若游丝,满眼绝望之色。   方才那声音降临,他们知道是神魔作法,于是纷纷求饶,甚至有人要投靠,但终究不得回应,只能眼睁睁的感受着自身不断衰弱,眼睁睁的感觉生机流逝,陷入了人生的大恐怖、大绝望,尽数心境破灭!   “如果再给我时间,如果我还有时间,我一定能踏足长生,化作传奇!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倒在此处……”   宋子凡也瘫软在地,满心的不甘与愤怒。   恍惚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历史,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鲜衣怒马,睥睨天下!   “我不甘心啊!”   一声怒吼,自宋子凡口中发出。   声音落下,万籁俱寂。   随后,雾气沸腾,朝着这个少年汇聚过去!   “你这因果吾等接下了!今日献身于此,乃你命定之事!”   .   .   “真像庭衣所言,那背后之人掌握着,如神藏大荒般的上古遗蜕?”   山顶屏障中,陈错的白莲化身静静等待。   边上,北山之虎等人也明显有了几分虚弱,但尚有余力,正仓皇张望。   那龚橙看着陈错,欲言又止,似要求助询问。   就在这时。   陈错眼神一变,旋即站起身来。   “祂终于出手了!此刻,便是机会!”   话落,他一步迈出! 第四百五十二章 若循常理,万事皆允   啪!   长香断裂,火苗熄灭。   元留子猛然惊醒,掐指一算,不由露出惊容,旋即顾不上其他,起身就化作一道遁光,直往秘境深处,等到了地方,却见早已有一个青衣男子,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看书。   此人虽然背对自己,但还是被元留子认了出来,知道是那太华山扶摇子的身外化身。   收敛心思,元留子也不理其他,径直来到长发男子跟前,躬身道:“祖师,那东岳……”   不等他把话说完,长发男子就打断他道:“东岳之事,你无需过问,自有定数,你且去。”   “……”   元留子沉默片刻,只能点头退去。   等人一走,长发男子就转头笑道:“小友,这东岳虽是因你之故,才落下世外一指,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挂怀,须知那人筹谋许久,为此付出莫大代价,终究是要踏足世间的,与其放任他去布局,不知在何时何地出手,倒不如眼下这般,给他约束了一个范围,逼他在东岳显形!”   陈错的青莲化身已经放下手中书简,忽然道:“此人动手,莫非还在前辈的算计之中?”   长发男子笑而不语。   陈错诸念流转,想到几次长河推演,忽然有一道灵光在心头闪过!   隐约之间,他似乎抓住了一条线,将太华山、泰山、南朝、争霸等等串在一起!   莫名的,再看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长发男子时,陈错却从对方淡然的笑容中,品味到几分寒意。   .   .   漫漫血雾,尽数沸腾!   泰山之巅,忽起一道龙卷,宛如漏斗,上宽下窄,直坠下来,将那宋子凡笼罩!   宋子凡惊怒交加,心头被绝望与恐怖笼罩,他本能的怒吼一声,奋起所余不多的真气,在体内震荡,支撑着他起身。   但汹涌雾气半点道理都不讲,一将此人笼罩,便从他的七窍和全身上下的毛孔一涌而入!   宋子凡那点真气,顷刻间就土崩瓦解,随即他的整个身躯,都被雾气充斥,全身的结构瞬间破碎,连意志都被彻底冲垮,心灵支离破碎之中,一道宛如幽灵般的身影逐渐显现。   这似是一道雾气,又好像是某种扭曲之灵,好像有八个脑袋。   但很快,随着雾气彻底潜入心灵深处,这道身影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宋子凡整个人都被雾气充斥的膨胀起来!   .   .   “选定了!”   察觉到雾气变化的,不光只有陈错一人。   那近在咫尺的吕伯命、敬同子亦是发现了变化,便对视一眼,表情各异——   那吕伯命是神色惨淡,面色惨白,敬同子则一咬牙,面色狰狞。   “这位布局的大能,既然挑中了化身,那只待这化身被彻底炼化,咱们一个都走不脱,都要为这化身资粮!既如此,何不趁着这化身尚未炼化,那位大人物并未完全降临之时,去拼上一把!”   说完,他停下朝吕伯命靠拢的脚步,直接转身,朝着那道血雾龙卷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走的格外艰难,似乎承受着莫大压力。   他的话并未触及吕伯命的心灵,后者还是盘坐原地,一副等死模样。   反倒是跟在吕伯命身后的两名道人,明显意动,在对视一眼之后,犹豫着、挣扎着站起身来,然后顶着莫大压力,迈出了脚步。   不过,这两名道人身上的裂痕、伤势十分严重,每走出一步,身上都有鲜血渗出。只是,这些鲜血还未滴落在地上,便在半途蒸发,融入血雾。   不光是这两名道人,与敬同子同来的几人,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也都咬了咬牙,就这么跟了上去。   一时之间,鲜血如雨,从诸多道人的身上飘飞出来。   “没用的,没用的……”   吕伯命抬头看了一眼,惨笑着摇头。   “无论我等做什么都是无用的,你根本就知道,面对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呼呼呼……   狂风呼啸,气流涌动。   血雾像是被一只大手搅动,漫山遍野的呼啸来,原本被雾气所遮盖着的事物,都重新显露出来。   那些在地上哀嚎着的六大门派之人,这才注意到其他人的惨状,看到了那狂暴的血雾龙卷,仿佛自九天落下,灌入了宋子凡的身体!   到了这一刻,他们也意识到了什么,越发忧心。   但同样的,他们也都看到了那几个逆风前行的身影,看到了他们鲜血洒落的场面,感受到了那些人那近乎疯狂的意念!   “是那几位福德宗的上仙!”   方才这几个道人一来,可谓威压全场,威风无边,举手投足间尽显强势,众人对敬同子等人自然是印象深刻。   但现在这几位却也一样狼狈,甚至鲜血淋漓,跌落凡尘。   不过在众人皆无计可施,甚至无从动弹的时刻,有这么几个人负重前行,依旧还是让一缕希望,再次在众人心头升起。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几人身上,就这么看着他们走上前去,慢慢的靠近宋子凡。   那宋子凡此刻血肉鼓动、扭曲,全身上下青筋凸起,雾气内外穿行,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却已彻底被雾气充斥,看不到瞳孔。   一股若有若无的恐怖意志正断断续续的从他的体内散溢出来!   只是稍微感应一点,便令人毛骨悚然!   “区区肉身凡胎,竟会成为这等人物的化身载体,但你若让你成就此业,我等都只有死路一条!所以……”   敬同子满面疯狂,踌躇性命交修的飞剑,也无力以法诀驾驭,只能拿在手中,像寻常刀剑一般的刺出!   “死!”   他这一剑刺得决绝!刺得迅疾!   因为敬同子很清楚,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趁着那幕后之人的化身将成未成之时,孤注一掷,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么……   不光是他,相随而来的其他人,亦是拿出了各自的兵刃,乃至直接赤膊上阵,以血肉拳脚,朝宋子凡身上招呼!   霎时间,寒芒、劲风呼啸,将这少年的肉身笼罩,但……   淡淡的雾气萦绕,一股威压爆发,寒芒与劲风,尽数停滞在距离宋子凡肉身三寸之处,不得存进!   一时间,敬同子等人脸色狂变,进而露出了慌乱和绝望之色!   “不可能!不该如此!”   咆哮之中,敬同子口鼻流血,将劲力、功力催到了极致!   他全身颤抖。   啪!   清脆的断裂声中,性命交修的长剑断裂成碎片!   噗噗噗噗噗!   敬同子等人齐齐喷血,尤其是为首的敬同子,浑身飙血,整个人的气息委顿下去,而他的眼中,也彻底被绝望吞噬,念头开始衰败。   “完了。”   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手上仅余的剑柄,也惨笑起来。   “全完了!”   其他人也是愁云惨淡,念生绝望,道心破碎。   他们这些特意锤炼过性命,凝练过念头的修士,一旦丧失心念,那一股衰败之念,便如同实质一般缠绕周遭,涟漪扩散。   连带着明楼道主等人亦受感染,彻底绝望,心生死念。   瞬间,整个太平顶上一片死寂!   众心已死!   而这一幕,也被拼尽全力上山的定门子等人看在眼中。   “吾等绝命矣!”   他惨呼一声,停下脚步,立在原地,处处龟裂的血肉开始跌落。   “早就说过,无人能逃,无人可躲,这颠天倒地大阵一旦布下,莫说是阵中之人,就算是阵外的大神通者,都无法干涉里面。”   吕伯命盘坐依旧,脸上反而有一股出尘、释然的味道。   “此乃命数,强求不得!硬要抗衡,便是自取灭亡……”   他的话,虽不响亮,却传入众人耳中,熄灭了他们最后一丝念想。   “不错,正该如此。”   倏的,那“宋子凡”身子一动,盘坐起来,充斥着迷雾的双目,似乎扫过众人,看穿众人之心,露出了一个诡异笑容。   “你等若心甘情愿,化作本尊资粮,其实还有一线生机,须知……嗯?”   这话未说完,却骤然停下,跟着宋子凡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一道寒光疾飞而至。   “原来还有老鼠藏着,”宋子凡淡淡一笑,抬起一只手,雾气涌动,化作屏障,“方才这些人都已……”   噗嗤   雾气屏障被轻易贯穿,一把飞镖直接刺入宋子凡的右掌之内。   鲜血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雾气,一同从这右掌中迸射出来!   那雾气中蕴含着惊讶与疑惑的意志。   “感到奇怪吗?”一道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他开口出言,“其实你不该奇怪,毕竟人被刺,就会流血,此乃常理。”   说话间,那人显出了身形,正是陈错的白莲化身,白衣罩体,草履及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宛如凡人行走。   面对又有人过来挑战,这山顶众人却无人有反应,依旧还是心如死寂,就算有人微微抬眼看过去,也很快收回来。   在他们看来,结局一定,无人能够回天了。   无非是再多一次闹剧,多死一个罢了。   “是你!”   但令众人意外的是,只是一眼,那“宋子凡”就认出了陈错,居然流露出愤怒之意,七窍中有烟气飘出!   紧跟着,他便猛的一挥手!   随着这一个动作,整个泰山像是在瞬间停顿了一下,紧接着,那遍布各处的血雾像是疯了一样涌动起来,尽数朝着陈错冲了过去!   霎时间,雾气下坠,就像是天破了一个窟窿,雾气缭绕,绽放寒芒,带来一股迷惘、迷惑、迷离之意,哪怕只是一点余波,落到周围人群中,都让他们本就死寂的心灵,进一步失去了方向,近乎失智!   陈错却不闪不避,抬起手来,就这么生生的抬起手,用手掌挡住了坠落的云雾。   说来也怪,这看似汹涌的下落之雾,一碰到他的手,就真的像是寻常云雾一样,在他的手边翻滚、散溢,慢慢飘落。   “这么沉不住气,”陈错眯起眼睛,他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出了不少东西,“你若真是世外一指的主人,那该是超然于世的大人物,格局远超当世,何以甫一见我,就气急败坏,宛如喽啰,更是仓促动手,毫无气量!”   宋子凡瞪大了眼睛,对眼前的这一幕,似乎难以理解,旋即他就感觉到,那用来推动化身更进一步的血雾,正从陈错的手边慢慢流逝,虽然微弱,却十分明显!   于是他脸色一沉,一甩袖,散去了那汹涌雾气。   陈错收回手来,不动声色的背到身后,在他的手掌上,一点黑气、血纹,正沿着掌纹游走,慢慢渗入其中。   边上,心灰意冷的敬同子见到这一幕,木然的目光微微一动,重新有了神采。   对面,宋子凡眯起眼睛,脸色凝重的道:“你也是一具化身?你用的什么神通手段,如何化掉浊世之雾的?”   “不符常理,自当辟易!”   陈错猛然一蹬,人如离弦之箭,直奔宋子凡而去!   宋子凡两手一张,层层雾气落下,化为屏障,化虚为实,每一个屏障之间,都有雾气流转,宛如旋涡,沟通虚空,似乎一旦撞入里面,就要迷失自我与身躯,陷入不知名的时空里面!   但陈错却根本都不理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拳接着一拳的砸在屏障之上,简单而直接!   看似玄妙的屏障,居然就被这平平无奇的拳头给直接砸开,就像是被驱散的雾气一样!   霸道!不讲道理!   看到这一幕,敬同子的瞳孔骤然扩张。   “此人似不受这血雾制约!不对,是能免疫血雾中的神通!”   在他动念之间,远处的吕伯命也注意到这边的情景,便摇头道:“无用的,都是白费……”但这话却被卡在喉咙处,眼睁睁的看着陈错直接撞开了最后一道屏障,然后一拳头砸在了,宋子凡的脸上!   这一拳,倾注了陈错大半个身子的力气,那宋子凡原本仗着神通雾气,颇有几分猝不及防,那张脸一下子就被打得扭曲,汹涌雾气从口鼻中涌出,伴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念头,散落在周遭!   轰!   他五感轰鸣,心头念乱。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神通?如此不讲道理,说不通!”   莫说是他,就连那心如死灰的众人,这时听得拳头与血肉碰撞的声音,都把目光投了过去!   “原来如此,你就是靠着雾气,要依凭此身,既然如此,只要将这雾气都给打出去了,这图谋也就不攻自破!”   陈错却不客气,看出端倪,立刻一把压住宋子凡,挥舞双手,那拳头如雨点一般朝他全身各处招呼!   拳压如山,透骨穿肤!   宋子凡登时惨叫起来,那一缕缕雾气,又开始从七窍和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渗出! 第四百五十三章 道心存影,神窍返祖   “唔唔唔……”   如同闷雷一般的闷哼声,回荡在太平顶上,将心若死灰的众人惊醒,让他们纷纷投以目光。   发出声音的是宋子凡,他的全身上下都被拳风笼罩,嘴里发出不断的闷哼!   陈错的拳头宛如闪电一般迅疾,坚硬如铁,尽管宋子凡挥动着双手双脚阻拦,身上也不断有雾气化作屏障,但都挡不住拳头的落下。   那拳头一下一下,劲力透皮入骨,不仅令他无从起身,甚至将缠绕在此人体内的雾气,一点一点的破坏,给逼了出来!   轰!轰!轰!   拳落地裂,寸寸崩塌!   大地震颤,余波荡漾,山上山下之人皆感脚下震动。   转眼之间,那宋子凡所躺之处已成深坑!   拳劲所及,他全身各处冒出来的雾气中,蕴含着浓烈的惊讶与愤怒情绪,就朝陈错缠绕过去!   “果然,这雾气是承载你意志的载体!”   陈错两臂一震,就将缠绕过来的雾气给驱散开来,连带着里面的意志都消弭了大半!   宋子凡惊怒交加。   “说不通!没理由!这到底是什么神通?任何神通都该有其原理,不可能像你这般不讲道理!”   他的话语中,已经带有了一丝颤抖,似是愤怒和不甘到了极点,更因蕴含着浓浓的不解与疑惑。   不只是挨着揍的宋子凡,就是那眼中重显光采的敬同子、定门子等人,一样也是看的惊骇疑惑。   “这人到底是谁?居然有这等手段!能压制那降临之人的意志和神通!”   莫说敬同子,连早已放弃的吕伯命的眼中,都流露出几分诧异与惊骇,他盯着那道挥身影,心头闪过几分明悟。   “这人的拳脚能驱散至尊迷雾,但他本身除了最初的那道飞镖之外,也并未使用任何的超凡神通,如此看来,恐怕与那鲸鱼岛岛主相似,就是不知,他到底是何人?以这等手段,在中土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这……这位上仙,莫非能击破这邪魔!?”   比之几名修士,六大门派的武者,这心思就要单纯许多,心头除了惊骇,更多的是期待与惊喜!   尤其是明楼道主等人,心情更因几次大起大落,加上武道之念刚才就被击破,心境支离破碎,此刻更多数将心中惊骇,都给表达在了脸上。   好家伙,这看着如此厉害的人物,现在被人按在地上一顿锤,看着都要惨叫起来了,如何让他们不惊?   甚至有的人,承受不住这剧烈变化,当场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毕竟,站在这些人的立场,这一日真可谓是百转千回,处处惊吓。   而与陈错同行、全程围观的信仁和尚、北山之虎等人,此刻面面相觑,听着那拳拳到肉的声响,一下一下,却仿佛敲打在心头,让他们越发心惊胆战。   “阿弥陀佛,小僧这才明白,为何师尊一路上那般谦卑,原来与吾等同行的,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这这这……”   小沙弥说着说着,低下了头,眼底露出了敬畏之色。   龚橙一脸后怕之意,她说着:“幸亏咱们是跟着上仙,否则的话……”她看向了不远处的六门之人,随着雾气被搅动,云雾稀薄了许多,让他们几人能在朦胧间看清众人的模样。   他那师兄在惊恐之余,却也有几分荣幸之色,也压低声音说道:“这说明咱们是有福之人!”   “嘿!这句话有点道理,不说旁的……”北山之虎看着一个个挣扎着起身的六门武人,“这群人也和咱们一样,都是来寻仙缘的,结果先是被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无名少年力压群雄,不得不低头认栽……”   龚橙插话道:“这小贼偷了我家的功法和灵丹,才能有这么一身的惊天功力!”   “再是惊天,惊得也是凡天!”北山之虎摇摇头,“那少年也没威风多久,等齐国朝廷的仙家供奉来了,就和其他人一样被镇在当场!只是这齐国朝廷的供奉,一个个眼高于顶,就差把高人一等写在脸上,着实令人不快!”   信仁和尚则道:“朝廷毕竟是人间根基,齐国也算一时正朔,各门各派有顾虑也是在所难免的,倒是后面出手暗算的人,所行之事太过邪恶狠辣,不知是何来历。”   “管他什么来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北山之虎露出了几分嘲讽之意:“你说齐国朝廷是正朔,结果朝廷供奉拉着这么大的阵仗过来,还以为多厉害呢,结果也是被人暗算!传出去,必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吾等可还未曾脱离危险。”信仁和尚脸色凝重,“敬同子行事如何且不说,那后面出手的几个,该是海外修士,听其话中之意,分明是要将此山上下生灵尽数血祭,以召大能!”   “这个都看出来的,”北山之虎瞥了龚橙二人一眼,“他们口中的小贼,明显是被邪魔附身了!”   “我等还未脱险?”龚橙闻言一愣,赶紧就问:“那小贼不是已被上仙制服了吗?”   “宋少侠不过载体,真正的威胁……”老僧指了指脚下,“乃是大阵!”   “大阵……”   龚橙露出沉思之色。   北山之虎点点头,笑道:“便是最后不得脱险,其实也是够了本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得此等好戏的!”   他伸出手,指着前面。   前方,原本死寂的众人,这时竟恢复了几分心气,无论是心境破碎的,还是道心破损的,这会都多了几分生气。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渔翁,结果都被后面冒出来的人拿捏,从六门,到那个宋子凡,然后是敬同子,还有这些个海外修士,甚至是……”   北山之虎的目光扫过周围雾气,最后停留在惨呼的宋子凡身上。   “那个恐怖的邪魔!就是不知,这位上仙,到底是何方神圣,连这等绝境,都能逆转!”   他话未说完,宋子凡发出了一声怒吼,全身上下忽然涌出浓烈雾气,远远超出之前!   “陈方庆!你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坏吾等的好事!罪无可赦!可恶至极!你可知,这是多大的因果!?”   “吾等?”   陈错闻言,心中一凛,旋即就是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   “这般说来,你果然不是一个人?也对,否则只是今日表现出来的格局,实在配不上这十万兵马的算计与布局!”   这一拳下去,宋子凡皮开肉绽,脸上已是鲜血淋漓。   而其他人则纷纷一惊!   “陈方庆?”   这个名字,没有人感到陌生,对许多人来说,甚至如雷贯耳!   “南陈的临汝县侯?”   “天华山的扶摇子?”   “新晋的大河水君?”   “淮地之主?”   ……   尤其是敬同子,更是心头一跳,脑子蹦出一个近乎疯癫的身影,正是如今被他看不上的师兄焦同子。   他那位师兄原本被他视作榜样与目标,结果一朝沉沦,随后更是仿佛踏足魔道,整日里念叨着的,正是“陈方庆”之名。   “此人就是陈方庆!?”   看着那个正在暴捶降临意志的身影,敬同子竟生出几分荒诞之感——他居然有些理解自家师兄了。   “难怪师兄一闻此人长生,境界便也突破……不好!”   想到这里,敬同子悚然一惊。   “不好,我因道心失守,已然有了破绽,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要步了焦同子的后尘!”   一念至此,他赶紧整理心念,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道心已然从沉沦中复起,自己得救了!   所以在心底,到底是存了对陈错的好感与感激,这破碎的道心重新凝聚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留下了陈错的一丝影子。   “不对!”   思绪既复,念头通畅,敬同子忽然就想到一件事。   “那陈方庆此时,不是应该在南边吗?对了,化身,刚才那宋子凡提到了这点。”   一念至此,这敬同子的心里,竟又生出几分明悟,居然对自家师兄的选择越发理解了,这心底的种子就这么中了下来。   就在此时。   轰隆!   那汹涌雾气中,居然爆发出一道雷光!   跟着,狂暴的意志呼啸而出,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荡漾声浪涟漪,朝四面八方冲击出去!   “不好!”   山顶众人见状,自是意识到情况不妙,加上有了前面的经验,便更增慌乱,可惜都已无力躲闪。   但等声浪略过,众人居然惊讶法相,并没有预料中那般威压加持,仿佛只是一阵疾风吹过。   “这……”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般阵势,不该是这般结果。   唯有陈错,忽然停下手上动作,一转头,朝一人看去。   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原来如此,你的这套神通,加持于人,亦加持于自身!效用就是排斥神通,重塑人间之理!”   说话的,居然是吕伯命。   只不过,此时吕伯命表情扭曲,一半惊恐,一半邪魅,他的一缕缕烟气从他的七窍中不断进出。   他的左边眼睛满是雾气,眼珠子缓缓转动,透露出诡异的光泽。   随后,这“吕伯命”张开嘴,狂笑着对陈错道:“你这诡异神通的底细,已为吾等看透!只要不以神通对付你,你也就无法趋势这等神通!而且,这种神通施展起来,肯定是有条件的……”   “你这是借着旁人的脑子来思索?”陈错回了一句之后,也不见起身,而是继续一拳落下,砸在宋子凡的脸上,便又砸出了几缕雾气,“但这道人的脑子固然有用,但并非是化身之选,这满山上下,根基最为浅薄者,以这宋子凡为最!其他人皆有各门痕迹,你贸然加持意志,就有可能落入他人算计!”   此言一出,敬同子与那定门子都露出恍然之色——后者这时也恢复了道心,同样在道心之中留下了陈错的身影,赫然也站在了陈错的立场上去观察与思考,明了了关键!   “原来如此,六大门派虽然境界低微,但算起来,其实都能和仙家八宗扯上关系,唯独这宋子凡是个异类,以灵丹铸真气,所得之功法也不过皮毛,更不曾真个修炼通透,算是一张白纸,偏偏有道体之韵,最适合为化身!”   想到这里,定门子忽然生出一点不安之念。   “你连这个都能看得出来!确实有些本事,难怪能将局势改变至此,乱了吾等原本的算计,但……”那“吕伯命”忽然斜嘴一笑,“你以为这座山,只有这一个化身备选?你可知,这十万兵马为何而来?此虽非吾的布局,但吾等之中,也有精于算计的!防的,就是眼前这般局面!”   “不好!”定门子脸色一变,明白了心中担忧的源头,“兰陵王!”   呼呼呼!   狂雾呼啸,再次从天上坠落,但这一次指向的却是山脚!   那位带着面具的男子,还立于原地,眼中平静无波,闪烁着一点星辰光辉,倒映云雾。   自天而落的雾气,瞬间落下,将他掩埋!   这时,兰陵王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手,拿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美艳面孔,嘴角带笑。   “天吴,几千年下来,你是越发愚钝了,居然敢单独将一首之念投影下来,还是这般狂躁、鲁莽之首,毫无算计与格局……”   .   .   “这大阵之事,齐帝本就知晓,所以他才会下令调动兵马,而兰陵王领军也是应有之意,现在想来,这兰陵王分明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化身鼎炉!”   定门子语气焦急,对陈错和盘托出,没有半点保留:“陈君,现在该怎么办?”   陈错放下手中的宋子凡,将目光投向山下。   “必须要抢时间了,虽是备选,但那位兰陵王的名声不小……”   呼呼呼……   他话未说完,天地间忽然又起风云!   “啊啊啊!”   满含着怒意与痛苦的咆哮从云雾深处中传来,紧跟着一团云雾再次落下,渗入宋子凡七窍,这少年猛的睁开眼睛,充斥着迷雾的眼中,满是怨毒之色,他看着眼前几人,恶狠狠的道:“你等算计至此,那索性,吾就把这棋盘就掀了吧!”   不对劲!   陈错刚要再次出手。   却见宋子凡的左边胸口忽然炸裂!   “神窍开!返祖寻脉!”   轰隆!   泰山震动。   那插入其中的巨大手指震颤着,一道道裂痕浮现表面。   刺眼的金光从裂痕中透射出来,照耀了大半个天空!   .   .   临汝县侯府。   庭衣停下动作,抬眼北望。   “祂要用自己的手指作窍中神,令化身返祖,以塑神躯?这不是拿着本源之力,去填补外物么?神躯有缺,神道不全,那一战后,这天吴果然是彻底疯了。”   她摇了摇头。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人法逆常理,劫难自难消   幽冥之地,苍穹深处。   刺破了灰暗苍穹的一小截手指已然遍布裂痕,一道道金光从裂缝中迸射出来,释放光芒,要照亮整个小片幽冥之地。   但这光辉还未落下,大地上就有三座殿堂震动,各自分化出一道光辉,冲天而起,聚在一起,将那小半截手指包裹,挡住了这些光辉。   黑水之上的宫殿,正是这三座中的一座。   白发女子立于殿前,满脸苦笑。   “多事之秋果然名不虚传,短短时间竟有这么多变化,长此以往,至尊如何还能安眠?”   转念中,祂屈指一算,已探查到了泰山之巅的局面。   “这陈方庆还真是哪都有他,但这次,他是要吃个大亏了!”   一念至此,白发女子竟生出几分愉悦来,把方才的烦恼都驱散了不少。   .   .   阳间的东岳之地,并无大神通者阻拦光辉,那一道道光辉自山体内部迸射出来,毫无阻碍,远远地传播出去。   原本被雾气笼罩的泰山,整个的绽放光辉。   与之相对的,是那模糊不定的巨大身影也重新显现出来,祂张开了巨大的手掌,朝前一抓!   泰山之中,一道道金光破空而起,汇聚到这巨大的手掌上,勾勒出一道八首之影!   有震天虎啸之声,从这道身影中传出!   声如海浪,四方奔涌!   那些本就被泰山与兵卒惊吓的周遭之人,眼见这般情形,一个个更加惊恐,奔走的越发急切,这一家家、一户户的人冲出来,人数越来越多,秩序却越来越乱!   这一点,那茶棚店家是深有体会,原本他带着家小与自家亲戚一同跑出来,这街道上虽处处都是逃难之人,但多少还都存着礼让的念头,而且都是穷苦人家,就算是拖家带口,连着血亲宗族,那族中长者、宿老一开口,多少还是有着制约的。   但随着异变持续,原本坐得住的大户人家,乃至官宦人家也都无法淡定了,也都纷纷出逃,这局面就彻底混乱起来。   毕竟这些大户们涉及到的人可就太多了,呼呼啦啦一大家子人,三五十口都算少,大包小包的装车,一动就是十几二十辆马车,挤占了九成的道路,再加上护院挥舞兵刃,家丁前驱开道!   随着震天虎啸之声传来,人们心中的惊惧之念彻底爆发,都像是着了魔一样,撕扯、拉拽、咒骂,而那些拿着兵刃的人,更是在微微犹豫之后,就被疯狂的情绪感染,开始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挥舞起来!   血花绽放,进一步刺激了人群,恐慌与暴虐像是瘟疫一般传染,转眼充斥人心!   那茶棚店家还勉强保持着心中清明,却也只能艰难躲避,隐隐绝望。   就在这时。   他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朝不远处的村口看去,那里是村中小路和官府直道的交汇之处,也是人群最为密集的场所。   在这汉子的眼中,被众人之脚踩得一片狼藉的地面,竟有一朵白莲花瓣升起,倏的散开。   旋即,纷乱的人群安静下来,一个个大汗淋漓,居然瞬间就都精疲力尽了!   一缕缕香火青烟,泛着点点白色光辉,在这群人的头上徘徊!   相同的一幕,正在这泰山周遭的十里八乡接连上演,一缕缕香火烟气升腾,各自凝聚,徘徊半空,既不离去,也不消散。   .   .   泰山顶上,与山同高的庞大身影轰然崩解,变成一道道黑气,尽数汇入了八首之影!   随即,这道影子化作一股黑风,朝山顶落下,跨越时空,无视阻碍,直接融入了宋子凡炸开的胸膛之中!   瞬间,他胸口那触目惊心的大裂口迅速愈合,狂暴的气浪从躯体中爆发出来,排山倒海,呼啸凶猛!   就连近在咫尺的陈错,都无法抵御这股狂狼,被冲击着连连后退!   不远处,“吕伯命”狞笑着对陈错道:“你限制旁人神通,自身的手段也被限制了,压制神通,自身亦不能施展神通……”   话说到一半,吕伯命全身哆嗦着,一缕缕雾气从他的七窍中飘出,也朝宋子凡飘了过去!   陈错从中捕捉到一股急切、狼狈的意念。   “这人该是被逼到了一定地步,不计后果的拿出底牌了!接下来就要面对他的绝地反扑!若能顶住,便度过了此劫,若不能……”   一念至此,陈错也不含糊,抬手一挥,便将这几缕烟气驱散!   “无用无用无用!”宋子凡缓缓漂浮起来,心口金光闪烁,八首之影在其中摇曳,宛如烛火,“吾既开窍返祖,自然横扫当世!”   起初,他的声音还残留着属于少年的一些稚嫩,嗓音清亮,但说到后半句,却已是厚重杂乱,就像是几十人同时开口。   淡淡的青黄鳞片,在宋子凡的皮肤表面浮现,他那略显单薄的身躯逐渐膨胀,筋肉鼓胀,血肉泛起阵阵光泽,似是金属一般,散发出一股古老的、粗犷的、凶猛的气息!   轰隆!   苍穹深处,骤然乌云密布,电光穿梭,酝酿雷劫!   陈错见得此景,就道:“你虽有底牌,但匆忙施展,根基不稳,破绽甚大,此乃败亡之举!”言语如刀,要刺入宋子凡心灵,化作三火之力。   奈何宋子凡冷冷一笑,目光化作冰冷兽瞳,竟似无心,因此不受影响。   “区区雷劫,何足道哉?”   他冷笑一声,全身鳞片抖动,片片闭合,隔绝身躯内外!   顿时,雷云居然有要消散的迹象!   “口气不小,却还是不敢面对,只能逃避!”陈错果断收拢劲力,一边说着,一边将全身劲力凝聚,旋即一拳打出!   宋子凡一甩手!   噼里啪啦!   他手臂的筋肉中爆发澎湃劲力,将空气压缩得宛如利刃,呼啸而出,打在陈错身上!   砰!   暴响声中,陈错的化身泛起阵阵白光,被打得后飞出去,势头甚急,眼看着就要飞出太平顶的范畴,跌落山崖!   众人见到这一幕,都是大吃一惊,面露忧恐!   敬同子等人作势要去相助,结果伤势未愈,念动而身沉,哪里能赶得上?   好在陈错凌空一转,卸下那恐怖力道,身子一沉,就要落地,结果宋子凡猛地抬手一伸,朝飞陈错抓去!   啪啪啪!   他的手臂节节暴响,竟是延伸几丈!   那只手更布满鳞片,指甲又尖又长,宛如兽爪,闪烁冰冷寒芒!   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抓住陈错,但后者凌空一转,挥手间,将一缕雾气从逼出,接着凌空踏步,乘风而起,躲了过去!   “嘿嘿嘿!”宋子凡一爪抓空,却不恼怒,身上鳞片泛起血色,口鼻之中喷出白雾烟尘,两手一挥,周遭雾气凝结,化作冰冷刺骨的雨雾,“你这神通一用,也就无法压制吾的神通了,更是死路一条!”   话落,他猛地张口一吸,像是化身黑洞,将周围雾气尽数吞纳,连带着陈错刚刚逼出去的一缕也吞入腹中。   顿时,明悟浮心,宋子凡狂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你要压制他人神通,前提是吸纳吾等的神通余波?才能对症下药,压制超凡!吾就知道,没有不讲道理的神童,内里必有缘由!不过,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   宋子凡说着说着,口中发出呜呜兽吼,那张脸更是扭曲变化,宛如虎面,张着血盆大口,嘴里满是獠牙!   随即,他的身躯迅速膨胀,衣衫尽数都被撑破,露出了身子——他浑身已被细密的鳞片覆盖,心口隐隐绽放光辉,勾勒出一个八首天吴的刺青,双手双脚都是兽爪的模样,身后,还长出了一根尾巴!   这尾巴一甩,雨雾翻涌,荡漾出阵阵水波,覆盖周遭,山顶上的人,人人喷血,身心冰凉,入赘冰窟,更生迷茫,心中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之火,又将熄灭!   而这一次,他们的迷茫之念,隐隐与宋子凡的心念共鸣,似要被他同化!   就连陈错的白莲化身都浑身白光起伏,气势衰退,凝实的身躯有了几分透明的趋势!   “这人太恐怖了!便是真仙降临,恐怕也不过如此吧!”敬同子擦了擦嘴角,勉强凝聚道心,高声道:“陈君,这般局面怕是不能力敌,不如寻机退去……”   “莫担心,”陈错并不慌乱,神色沉稳,“就是真仙降世、古神重生,也要讲究基本……之法,既在人间,便得止于五步!”   他话是这么说,但心中念头急转。   “这便是盘古道?比我原本预料的还要强横太多!眼下的情况,别说凝练人道法相了,这具化身都未必还能保得住!不过,这泰山之局演化至此,与我干系甚深,因果不小,即便是拼着化身不存,也不能放任此人真个降世!”   正想着,忽然狂风来袭,吹得陈错向后飘飞,紧跟着眼前一花,就出现了宋子凡的面孔!   陈错并指成剑,一指刺出,宋子凡的身影骤然消散,竟是意念化影,被一下刺破,化作雨雾,缠绕白莲化身,竟要侵染此身,炼化、抢夺!   “你走不了!”宋子凡狞笑起来,“吾既返祖归元,炼神存窍,自身就是秘境!和那几个和尚可不一样!这天地本就是吾等的庭院,你等凡人当初连为奴仆都不够格,窃据广袤天地,还妄图违逆主人!罪大恶极!尤其是你!”   他死死盯着陈错,粗狂凶猛的意志爆发,在身后凝成八首荒兽之影,笼罩了整座高山,体内发出哗啦啦的水声,似在蒸腾鲜血!   “那般辱吾,罪无可赦!百死不足恕其罪!”   丝丝缕缕的血气从他的鳞片缝隙中冒出,每一缕都散发出炽热波纹,震得山体开裂!   “此人莫非在换血!”北山之虎勉强维持清明,见状面露惊容,“按禅宗达摩武祖的推论,武道之境,一步炼劲,二步炼精,三步融体,而那第四步,就是换血洗髓!但此路茫茫,连第三步的绝顶高手都世间罕有,第四步更是闻所未闻!”   “武道本就是残缺之法,元始小儿模仿吾等创建一道,而所谓武道更是效仿元始之法,可谓劣等至极,也配与吾等天道相提并论?”宋子凡双目一扫,目光所至,北山之虎当即惨叫一声,七窍流血,仰头就倒!   收回目光,宋子凡冷笑:“不在你们这群小角色身上耽搁了,收拾了你们,还有大鱼等着……”   还有大鱼?   是在山下吗?方才这人本打算将兰陵王炼为化身,但中途急归,随即底牌尽出……   一念至此,陈错长舒一口气。   “到了这等地步,就只能双管齐下,搏一把了!毕竟,此人也已图穷匕见!我本就只有化身,不能竟全力,更不该有所保留!”   心念一动,他身上升起朦朦胧胧的白光,脱身而出,悬于身后,慢慢凝结为一道虚影。   泰山周遭,徘徊于人群上的香火青烟终于有了动作,跨空而飞,居然融入了周遭的朝阳庙中!   这些香火青烟之所以能显化,正是他提前几日布置的结果,这时既融入庙中,立刻又混杂着庙中香火升腾起来,夹杂于血雾之中,朝山顶汇聚,而后被那宋子凡吞入腹中。   “不对劲!”   宋子凡当即一愣。   但不等他有所反应,淮地的金莲化身撬动一地香火民愿,顺着意念联系,直接传递过来!   转眼间,白莲化身背后的虚影越发清晰!   霎时间,这泰山上,又有一股恐怖威压缓缓成型,竟要和宋子凡的蛮荒气势分庭抗衡!   “挡着吾的面,想凝聚法相?”   宋子凡看出端倪,一声咆哮,雨雾凝固泰山天地!   陈错的白莲化身被禁锢当场!   宋子凡跟着一步迈出,巨大的爪子抓向那道虚影!   “吾这就将你这妄念破灭!”   陈错却露出一抹笑容。   “我这法相雏形,积累尚有不足,仓促之间,其实难成,之所以亮出来,其实另有目的……”   “什么?”   宋子凡忽的心念一抽,生出几缕不安。   轰!   不等他细察,其体内就有香火青烟爆裂,涌出种种人间之念!   这些念头化作五种人道共识,与陈错身后虚影共鸣。   陈错当空盘坐,抬手指天。   “人道之法,在人在实!法相之妙,在神在虚!二者本悖逆,自当有劫难!”   白莲化身的气息倏的暴涨,突破了某种临界。   轰隆!   天上,即将散去的雷云重新凝聚,一道有如大河般粗壮的雷霆劈落下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神血染白莲   这雷霆照亮方圆百里,雷霆轰鸣!   就像是九天银河从天上呼啸而落!速度更是快到了极点!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视野已经被强光充斥,尤其是太平顶上的众人,一抬起头,就见着那强光呼啸而落!   他们的心底瞬间涌上惊慌,与源于本能的恐惧!   “这是雷劫!”   敬同子、定门子等人满脸惊骇,下意识的就要阻挡、躲避,但随即他们便注意到,这雷霆之光虽是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整座山都给笼罩,但真落下来之后,反而朝着山中一处凝聚——   正是陈错与宋子凡所在之处!   雷霆洪流如瀑布冲刷一处,劈开山顶泥土,轰出大坑,将陈错与宋子凡两个人给深深的劈到了里面!   “吾……”   宋子凡满脸惊怒,一张口,话还未说完,便被雷光彻底淹没!   噼啪!噼啪!噼啪!   那汹涌雷霆落地之后,散落开来,一道一道,接天连地,像是一根根通天之木,蜿蜒曲折,遍布各处!   其中的大部分,都朝宋子凡聚集过去,在他的身子各处奔走!   他的身体表面,早已布满了细密的鳞片,原本隔绝了身躯内外,但现在被雷光一走,一道道鳞片纷纷炸裂,露出了下面的血肉!   旋即,这雷光便又朝着血肉中渗透,要侵入体内!   啪!   宋子凡浑身一震,勉强的在雷光中舒展四肢,满脸狰狞的看着不远处,那同样在沐浴雷光的身影。   “你的雷劫,为何要吾来承受!”   陈错的白莲化身已被一道道雷光贯穿!   那雷光如蛇,在白衣化身内外穿行,没穿过一道,陈错的身影就模糊几分,不过穿过了化身的雷光,大部分会往陈错的身后汇聚,融入那道虚影!   呼吸间的功夫,那原本模糊不定的虚影,竟已经缠绕着一圈一圈的雷霆光晕!   这时,听得宋子凡之言,陈错却摇摇头,道:“雷劫虽因我而落,但我这化身凝聚法相,并非真个踏足归真,本不会招来雷劫,这些雷劫,实是因你而来,只是被我引落!”   他曾以金莲化身凝聚金身法相,并未引来天地之劫,当然,淮地天地本就特殊,加上当时局面不同,还有外力干涉,似乎也有特性,但其中玄妙,陈错作为当事人最是了解。   现在,他既动念引来劫雷,当然能分得清楚这雷劫的缘由!   因此在说话的同时,这白莲化身两手捏印,将在体内外穿梭的雷霆,尽数引往身后,不断聚于虚影之中。   恍惚之间,那道道雷霆之中,竟又有许多低语传出,似虚似实,变幻不定!   这低语之念,顺着跳动的雷霆,开始渗入到化身与虚影之中。   顿时,陈错心有明悟。   “心魔劫!”   这天上落下的雷霆,本就是雷劫的一种,是天地之力对修行之人的一种压制和反馈,更是修士境界蜕变的途径之一,不光只是雷霆的毁灭之力,更有针对修行之人心境灵识的魔劫!   “先前倒是听闻过,也在典籍文献上看到过,据说有些修士在长生时就会遇到,大部分踏足归真时,循着功法与底蕴的不同,会有不同的心魔之劫……”   转念之间,陈错耳边的低语越发密集,他的眼前更出现了许多幻想——   那是一名名修士,在突破凡俗、踏足世外的瞬间,在天劫、心劫、瘟劫、灾劫、人劫……等劫难之下,最终功败垂成,身死道消!   不甘、愤怒、悔恨、执着、失落、漠然、茫然……   众心念交缠变化,如海浪一般呼啸而至,霎时间让陈错有一种感同身受,突破将败的感触!   不过,他到底不是本尊冲刺归真,而只是一具化身凝聚法相,本质上存在着差别,因而在微微失神之后,马上就回过神来。   “这个古神到底有何底细,竟能引来这等心魔!”   他虽清明,但心魔滋生,原本一身白衣的化身,居然有一部分黑光在体表蔓延。   “不过,这等心魔对人道来说,也算是对口,可以借之成事!”   一念至此,陈错手上印诀一变,那耳边低语、心头杂念瞬间扩张,刺激着心底的底蕴沉淀,竟引导出许多景象片段——   那虚影之内,有走马灯一般的景象流转,赫然就是陈错一尊三化身所经历的种种人间之景,上至南陈北齐的宗室勋贵,下至中原南北的贩夫走卒,士农工商、男女老幼,皆有景象浮现。   尤其是陈错这具白莲化身,在他的本尊和其他两具化身经历种种玄奇的时候,白莲化身都在民间行走,遍览市井民宿,此刻这过去所见所闻,都在虚影中闪过。   几息之后,这虚影就凝实了很多,慢慢显化出一名白衣书生的模样,一手拿着书卷,这书卷有几分像是人道金书,另外一只手则握着一道雷电,与虚影、陈错身上的雷霆光影交相辉映。   不仅如此,陈错在凝聚的法相的同时,将侵入自身的心魔迅速转化为人道之念,那遍布周遭的雷霆,渐渐与他产生了几分隔阂,穿梭其身的雷光电蛇亦逐渐退去,他的人更是自然而然的离开了雷劫中央!   “你!”宋子凡看出陈错竟要脱身出去,不由目眦欲裂。   好嘛,你将这天劫雷霆引来,自己却要走?   此时他这一身雷霆缠绕,半个身子已然扭曲,雷光震颤之间,血肉竟有崩溃趋势,全靠着雾气与一股莽荒意志强行捏合!   但随着肉身肉身重伤,身上鳞片再也难以闭合,无法隔绝身躯内外,体内那超出了四步归真的气息散溢出来,那天地之力瞬间排斥过来。   澎湃伟力落在宋子凡的身上,令他已然异变的四肢百骸发出了一连串的“嘎吱”声响,一道道雾气被挤压着从七窍与毛孔中涌出,那雾气转眼间更是扭曲起来,像是水中折射一样,要从人世间消失!   不仅如此,宋子凡的胸口更是急速膨胀,心口之处青筋虬结,那个八首天吴之影,像是活过来一样,挣扎着紧贴在胸口。   不过,随着天地之力的压迫与排斥,这八首天吴之影慢慢的就像是一张贴纸,要从宋子凡的胸口上剥离。   “可恶的陈方庆!竟这般阴险,不与吾明刀明枪的对决,却用这等卑劣手段!”他的表情狰狞,却已经顾不上其他,正用全副心神来抵抗天地之力,可惜收效甚微,渐渐地,那八首天吴之影,一丝一丝的从宋子凡胸口剥离。   连带着一股股的金色血液,也像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样,与这八首之影一同,从宋子凡的胸口血肉中,被拉扯出来,一滴一滴,宛如铅汞,凌空凝聚,汇入那八首之影!   这个少年膨胀而异化的身躯,随着八首之影与金色血液的离去,开始迅速干瘪、萎缩,身上的种种异样,如鳞片、如长尾、如獠牙,也开始退化,转眼间就显露出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身影。   他赤身裸体的沐浴在雷霆之中,身上的伤势迅速愈合,体内的真气却消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筋骨皮膜在雷霆的淬炼下,越发的坚韧、紧凑!   “可恶啊啊啊!”   与之相对的,却是那八首之影,一下子包裹住一团金色血液,咆哮出声,但在雷霆的轰击下,却不断消解,眼看着就要湮灭。   这咆哮似有魔性,穿透了雷霆,辐射周边。   所有听闻之人,只感到头晕目眩,心头败念丛生,眼看着就要心神崩溃,沦为废人!   但就在这时。   “我不甘心,我……”   忽然,咆哮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虚空中,一点雾气落下,融入八首之影,顿时一个阴柔的声音从中传出:“真是愚蠢之举,当初我就说了,让你在凡间镇守,乃是取乱之道,你看,果然如此,好好一个布局,让你搞得乱七八糟,这辱吾等之人就在面前,居然都无计可施,只能生生在此等待真血湮灭,着实是个废物……”   说话间,这八首之影微微震颤,其中的金黄血液竟是沸腾起来。   “当前这种情况,理应如此应对!”   不远处,眼看着就要脱离雷霆的陈错,忽然心头一震,暗生强烈警兆,心念所及,他甚至顾不上即将凝结成型的法相,将心神自身后即将成型的法相虚影中抽取出来,掌控白莲化身,身形爆退!   但……   “真是敏锐,难怪能将吾等一首逼迫至此。”   随着阴柔之声传来,八首之影挟着一团金色血液,顶着雷霆,扑面而来。   “这等人物,才配与吾等为伍,既然碰上了,如何能够错过?”   话音落下,那八首之影一晃,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与金色血液交缠着,直扑而来!   陈错之前就已意识到不妙,这时便用神通阻隔,未料这八首之影并非攻击,加上与方才的行事风格迥异,更是提前预料到了陈错的阻拦,以至于那些个黑气环绕一圈,竟到了背后,先是融入了那即将成型的法相,随即又顺着联系,灌入了白莲化身!   “唔!”   陈错感到心头一颤,随即整个化身骤然一顿,凌空停滞,一道道金色光芒从全身各处爆发开来,他本尊的心灵殿堂中,骤然多了一团阴影!   “居然舍弃其他,依附于我这化身?”   瞬息之间,他已经明了了对方的手段!   跟着,便毫不犹豫的运转意念,要引爆白莲化身!   结果这念头一起,整个化身却是浑身泛起涟漪,眼看就要崩溃!   突然,一个阴柔之声道:“若如此,则吾等便打破藩篱,自此逍遥时间了!”   陈错立刻明白过来。   “我若炸裂此身,就等于抽身而去,那八首之影的主人,必然可以重组化身,降临世间!哪怕因为我这化身与他相性不和,十成威能未必能留下五成,但到底是留下了隐患!”   一念至此,他的动作不由迟滞。   “吾等与你几次交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局面至此,针扎无用,不如结个善缘。你放心,吾等不会抢夺这具化身的意志主导,能将一具化身凝练到如此地步,可是十分不易,但说到底,化身有如法宝,并不牵扯本心,你就不想感悟一下,这古神之道、盘古之法的玄妙吗?”   一道阴柔之声,自八首之影中传出。   “须知,盘古之法,在上古时乃是唯一天道,可以称之为先天道,而后天三道,说得再好听,也都是效仿了这上古天道的一部分,才能真正成型,你如果能从中得到一二感悟,未必不能重现当年那三人的风采!”   说话间,陈错惊讶的发现,随着金色血液注入化身之中,这原本基于一朵白莲的意念化身,竟开始生出血肉骨骼,胸膛中更是传出了“砰砰砰”的跳动之声,宛如擂鼓!   但与之对应的,却是周遭雷霆亦沸腾起来,朝白莲化身侵袭过来!   陈错叹了口气。   眼前的局面,竟然和刚才颠倒过来。   “莫担忧,吾等可是真心要与你合作……”那阴柔之音说着,轻笑一声,随即果断的散去八首之影中的自我之念。   这意念一消,那八首之影的威势急转直下,那周遭雷霆立刻就有了衰弱的趋势!   反观白莲化身,当即恢复了行动能力,但全身不断变化,诸多鳞片要从全身各处冒出。   陈错意念如风,笼罩全身,压住了鳞片,却无法逆转血肉衍生,白骨、筋肉、皮膜,四肢百骸越发充盈!   不仅如此,随着一团金色血液流淌,陈错全身上下,竟隐隐显出九大窍穴!   那心口窍穴震颤起来,宛如洪荒猛兽,爆发出澎湃吸力,竟将体内游走的金色血液直接吞没!   霎时间,陈错的意识骤然恍惚,他的眼前景象变化,竟浮现出历史长河!   在一股莽荒、强横的力量推动下,陈错的意志竟是逆流而上,朝着那长河的上游狂飙突进!   “这是……”   眼前景象一变,化作苍茫大地,高山齐腰,河流如绸。   “祂”游目四望。   入眼的,是一道道庞大身影,模样各异,摘星拿月,翻江倒海!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三身两相,天劫兆显因果明   随着那一道道身影的前行、辗转,甚至只是躺在一处,顺势翻身,都令这广袤大地就几次变化!   一时天崩地裂,一时江河易道,一时冰火交替,一时昼夜轮转。   连那天上的太阳,都时而三颗,时而十颗,变化不定!   天时变迁,地脉动荡,生灵涂炭,百族凋零!   “望上神锤炼,赐吾等安宁,令吾等能长活……”   各种各样的语言、音节,对陈错而言虽然陌生,但其中含义却是一听便知。   各部族的巫们,跳着祭祀神灵的舞蹈,吟唱着称赞天神的曲悦,想要获得一息安宁。   但这些声音,对那些庞大身影而言就是杂音,根本无人细细聆听。   也有一些生灵聚集起来反抗,但对于那些庞大身影而言,不过都是蝼蚁,甚至未曾正眼看过一眼,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一个念头,就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些反抗集团破灭!   “这是上古之景?古神?那一滴血液中传承记忆的回溯?”   陈错心念如电,却压住了念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尽量维持着心念平稳。   随即,他就注意到,自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第一人称的旁观者,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视角变化,陈错注意到,就在边上,隐隐能看到其他几副面孔,这些面孔像是长蛇,根部连接在一起。   不过,即使是在回溯记忆,但这几张面孔依旧有雾气笼罩,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陈错心中一动,将心神凝聚起来,朝着其中一张面孔窥视过去,但瞬息之间,他就被一股浩大、凶猛的意志笼罩,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意志,开始挤压陈错的心念思绪,要将他的心中之念、心中之道、心中之神尽数淹没!   与此同时,周遭景象都摇晃着,出现了道道重影,就像是一幅画,即将撕裂!   陈错立刻收敛思绪,不再探查。   “好厉害的压迫感!明明是记忆幻境,却还有如此威力!不仅看不清面目,甚至生出探查之间,都要冲击道心!”   在这一刻,他下意识的回想起,在庙龙王记忆传承中见过的玄衣道人。   这般局面,他不是第一次遇见,早在接受庙龙王传承的时候,陈错就经历过相似的情景。   当时,他所见的玄衣道人,便是只见其形,不见其容,更不得其神!   “那玄衣道人高深莫测,被人说是无漏真仙,就是在他人的记忆中,都无从探查,和当下的情景有不少相似之处。”   动念间,他所看到的景象再次一变。   原本的广袤天地,已是一片毁灭景象。   大地破碎,岩浆沸腾;   苍穹倾斜,暴雨狂风!   一道道庞大的身影相互交战,每一次碰撞、每一次后退,都会带来无尽的灾难与死亡!   赤红的天空、灰白的大地,无数骸骨堆积成山。   死寂与破灭之意扑面而来,一下子就让陈错的心神震颤起来。   他就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眼前景象骤然消失!   “呼……”   长舒一口气,陈错收拢念头,重新感觉到白莲化身的存在。   这具化身此时正隐隐震颤,内外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道一道诡异的力量,正在破坏和重塑化身——   将原本由意念、法力和灵光凝结而成的躯体破坏,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坚韧白骨与厚重血肉,一股股的淡金色血液从心口涌出,在躯壳中奔涌流淌,发出铅汞之声,其中的冲势,让陈错这位大河水君有种熟悉的感觉,那股子威势仿佛是江河流淌!   这并非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感触,若无化身约束,只是让这些血液冲出去,就会凭空塑造一条大河!   这般剧烈的变化,带来成千上万的琐碎变化,在化身各处爆发、演变、辐射!   白莲化身就是像是在官道上疾驰的马车,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   陈错的意志,便如同车夫一样,勉强拉着缰绳,引领着化身变化,更要分出心神,去镇压和消弭一些杂乱无序的变化!   轰轰轰!   伴随着体内变化,白莲化身不断释放出狂暴而凶猛的威压气浪!   周遭残留的一些雷光,竟被这股子气浪冲得支离破碎,将太平顶的样子重新展现出来——   这山顶已是坑坑洼洼,好些个地方甚至崩塌、开裂。   陈错所在之处,更是形成了一个陨石坑,内里一片焦黑!   山顶边缘,敬同子、定门子和六大门派等人聚在一起,小心的窥视坑中情况,在见得陈错之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们又注意到了躺在陈错身前的宋子凡。   连那明楼道主都忍不住道:“这般来看,是胜负已分,这位仙长得胜了!”   此言一出,人人皆如释重负。   就连敬同子都长舒一口气,旋即看了周围凡人一眼,迈步上前,就朝陈错走了过去。   边上,定门子也回过神来,也不含糊,迈步前行,速度还加快几分,要越过敬同子,先一步抵达。   “定门子,”敬同子也认得此人,冷哼一声,“今日之事,就是因尔等而起,你还敢过去?陈君乃是八宗门人,是要维持天地正道的!”   “贫道与你,皆被利用,也别五十步笑百步,若不是陈君神威,你我都要饮恨,何必争执?”   二人针锋相对,言语中,都对陈错很是尊重,却又暗指对方之过!   不过,二人还在说着,忽然心中一震,纷纷停下话来,急急转头,朝陈错看了过去。   就见那白莲化身身上爆发出一股子蛮荒气息,一股如山如海的压迫感袭来,让两个修士连同其他人,都本能的生出惊惧,仿佛是遇到了天敌!   “这股气势,与刚才被附身的宋子凡相似,莫非……”   想到惊恐之处,人人色变!   顿时,一股迷茫绝望之念再次滋生,引得白莲化身上涟漪阵阵,体内异变竟是加速了许多!   “莫担心……”   察觉到内外联系,陈错意念传声,在众人心头响起。   “虽有意外,但局面大体还在掌握,那幕后之人已经退去……”   这番话,总算是平息了众人的慌乱,但还是残留着惊疑。   有鉴于此,陈错不得不维持着这具化身大体的轮廓与结构,再要分出心神,去镇压化身体内不断冒出的异变!   不光是外在身躯,就连内里的念头,都纷杂混乱,与他刚才所见的奇异景象隐隐共鸣,似要重新塑造一道意念!   “既是我的化身,当然不能放任自流!”   驱散心头的众多欲念,陈错令心灵重新清明,开始重新掌控化身,镇压种种异变节点!   与此同时,为了寻找隐患,他还在心中将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   “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断,那世外一指的主人,乃是行盘古之道的古神,而且有着多个脑袋,每个脑袋可能都具有独立意志,因此行事风格各不相同!但也有可能是刻意表现出,迷惑他人的。”   他回忆着与“宋子凡”交手的情景。   “最初在齐地布局的,该是个老奸巨猾的棋手,在齐国落子甚深,所以在我将局面搅浑之后,对方能迅速调动资源,甚至直接让那齐国皇帝下令,布下这泰山之局面,但今日最先降临的,却是个武斗派,行事鲁莽,容易预判不说,还将自身隐患暴露出来,最后被我抓住机会,引来了天雷……”   想着想着,陈错微微摇头,心念缓缓集中于白莲化身胸口,顿时,一股淡淡的波纹从胸口处泛起,连带着一道八首之影,从中浮现。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化身之中爆发出来!   整座泰山为之震颤!   “但在雷劫末期,那人的应对手法骤然改变,明显是换了一个人,甚至十分果决的反其道而行,逆转化身炼化,反而将那处心积虑的准备,都尽数付于我这白莲化身!看似是上门送礼,其实是将我放到了火上去烤!”   想着想着,他意念笼罩整个白莲化身,种种异变终于开始衰弱,对身体的掌控权越发清晰。   此时,这化身周遭雾气缭绕,整个的沉重了几分,没有了化身特有的轻盈。   啪!   清脆的声响中,化身的右手上有血花炸裂,但转瞬之间,那伤口便就愈合。   “这具化身,得不仅得了肉身,还见了传承记忆,但所见所闻未必就是真实,毕竟今日的那幕后黑手还藏在幕后,所以刚才见得的景象,还不能确定真假虚实……”   只要踏足归真,就可以化假成真,不光能作用在天地之间,也能作用于自身,更能作用于心念记忆,乃至历史过往,陈错自然不会将眼前看到的一切当真。   不过,哪怕只是对方刻意营造的景象,依旧具有参考价值。   “人不能凭空创造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就算是大神通者也受限于过往经历、认知范畴,就像后世某个国家,在污蔑其他国家的时候,都要用自己曾做过的罪孽做蓝本,这个幕后古神也一样,祂再是扭曲景象,但构成这些场景的种种元素,依旧透露出很多内容,但需要慢慢的分析和识别。”   念至此处,陈错的意念彻底镇压了体内异变,主导权彻底归位。   于是,白莲化身站起身来,衣袖一甩,那笼罩泰山的血雾便开始消散。   嗡!   光辉闪过,白莲化身的身后,一道法相显化出来,乃是一名白衣书生,面容与陈错有几分相似,却透露出诡异的俊美,两只眼睛更是颜色不同,左眼黑瞳,右眼金瞳。   噼啪!噼啪!噼啪!   法相既成,这太平顶的土地就有变化,一道道裂痕渐渐相连,形成了一个图案,那残留的雷光电蛇更被吸引过来,融入了白衣法相。   “成就法相!化假成真!”   敬同子等人一见,都是神色变化。   “唉……”   陈错感受着法相变化,隐约差距到,这化身竟和泰山之间产生了明明联系,竟是叹了口气。   “白莲化身的法相,原本该是辟邪之相,能罢黜超凡,独尊人常,但现在虽有此能,却又司掌雷霆,其中还蕴养着九道窍穴,分明是被那盘古道的道路污染了!好在只是化身的法相,若是本尊,那未来道路就曲折了!”   .   .   “话虽如此,但这白莲化身经此一役,与泰山、与齐国、与那幕后之人的因果牵扯太深,已然受到了限制,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下山!如此一来,这泰山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可太华山那边,也少了一个抓手。”   南陈的临汝县侯府中,陈错的本尊坐在书房中,遥遥感受着白莲化身的变化,体悟着人道雷霆法相的玄妙,权衡利弊。   “为今之计,还是局面混乱,最好能再从庭衣和昆仑前辈口中得到一些信息,除此之外,若能将再凝聚一条道路分支,便还有长河推演的机会,或许能窥见更多信息。”   他的手上,正有一道虚幻不定的戒尺,似乎将要凝聚,在那戒尺之内,能见得不少片段,有私塾之形,有文庙之景,有举廉之士,有征辟之贤,更有诸多规矩道理之音……   “我这条道路分支众多,但现在已然初具规模,随时可以与身心相合,踏足归真,提升实力,但本尊凝聚法相,与化身不同……”   这般想着,陈错的身后隐隐显露多手铜人之影,这铜人头顶紫微星,众手各自捧着事物。   由于陈错刻意收敛,这次铜人显化之后,并没有张央,局限于身后。   轰隆!   隐约之间,他能听到,在虚空中有阵阵雷煞轰鸣!   “化身凝法相,就像是炼化神通,是身外之技,与兵刃法宝相似,可以参悟,但不入本命,可本尊若是凝练,就牵扯身心道路,是自身性命的蜕变,就要面对天劫!而且……”   深吸一口气,陈错闭上眼睛,沉念入心。   冥冥中,看到了一个画面。   那是“陈方庆”身披战甲,身首异处的景象。   “一旦凝聚法相,我这肉身的最大因果便要上演!”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四人五名,风云际会本命定   泰山之上,已是风平浪静。   甚至连原本贯穿山体的那根手指,当下都彻底崩溃,融入岩石与泥土之中。   不过,之前的异变和激斗,还是彻底的改变了这座闻名天下的高山,无论是山中多出的几处陡峭崖壁,还是山边的一片狼藉,都让今日之事,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今日之事,恐怕也会被人记述下来,或者口耳相传,流传于后世,能逢如此之事,贫道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信仁和尚看着那道盘坐着的身影,出言感慨。   他们几人从开始就被陈错护持,没受到雾气侵染,虽然北山之虎被一眼重伤,但相比起其他人,他们反而损失最小——心念未损、道心未崩,因此成了第一批走出了方才那场大战影响的人。   北山之虎这时被龚橙扶起,嘴角满是鲜血,却兀自咧嘴笑着,他道:“你这和尚,六根不净,处处皆是执着之念,却像是个假和尚。”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低语道:“咱们碰到的这位,那可真是身份非同一般,连我这江湖莽汉都听说过!你自诩消息灵通、百事通晓,结果这么著名的人物,你却认不出来!如果早点认出来,那咱们也能更亲近几分!看现在这情形,你我怕是凑不上去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陈错所在的坑洞周围,已经多了几个身影,除了敬同子、定门子等道门修士之外,六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也在门人弟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小心的待在众修士的后面。   “不是贫僧认不出,实是那位的神通匪夷所思,按说他此刻该身在南方,或者坐镇淮地,或者居于建康,谁曾想,能在几千里之外的东岳见着,换成是你,又如何能想得到?”信仁和尚摇摇头,“其实一开始,贫僧也看出一二,但正是限于所知,又给排除了,否则定要请教一二,询问我那师祖的下落。”   北山之虎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老和尚是那名僧僧渊的再传弟子。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问:“何处此言?你那师祖不是早已去世了吗,难道还有内情?”   老僧笑道:“世间的烦恼,往往都是自找的,贫僧那师祖也不例外,至于详细,不足为外人道哉。”   北山之虎咂咂嘴,道:“我算是听出点意思了,你那师祖八成是假死隐居,结果找麻烦找到了这位陈君的头上,吃了亏,可我听你这话,不仅没有与师承同休的意思,反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是不是有些太过市侩了。”   信仁和尚笑道:“和尚也是凡人做,哪能除却世俗根?师祖主动上门,结果倒了霉,怨不得旁人,况且有他为例,难道贫僧这个徒孙,还要重蹈覆辙?在贫僧看来,这其实不是坏事,是好事,连师祖都折戟沉沙,其他人自然要打消念头,省得枉送性命,这实乃功德一件。”   北山之虎听得目瞪口呆,道:“还是你们僧人会玩,一张口,黑的白的随意变化,也难得你能说出这些个感悟。”   “感悟本就难得,”信仁和尚却不接话,反而话锋一转,“况且,就是得道高僧来了,见得今日情景,也要有所感悟的,如施主你、如我这小徒,甚至如这位小施主,皆是如此。”说到最后,他指了指龚橙的师兄。   “哦?”北山之虎微微诧异,也不说自己如何感悟,反而看向余下两人,“他们两人有什么感悟。”   信仁和尚就对小沙弥道:“法名,你有什么想法,不如说说。”   那小沙弥合十行礼,低语道:“小僧刚才心境起伏,于佛法上有了一点感悟,这……”   “打住!”北山之虎摆摆手,止住了小和尚的话,“你说这个,谁懂啊?我可不想听和尚念经,容易头疼,你这小和尚真有什么佛法心得,还是等你们师徒回去,关上门自己研究吧……”说着说着,他又朝那龚橙的师兄看了过去,“小子,你又有什么感悟?”   龚橙也转头朝师兄看去。   她的这个师兄,和自己勉强算是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才能拜入自家学艺,不过其人本身也算有些背景,家里颇有资财,乃是当地巨富。   所谓穷文富武,也只有这等人家的子弟,才能心无旁骛的习练武艺。   “晚辈……”被几人这般看着,这男子颇有几分不自知,但最后还是说道:“晚辈方才见得仙家斗法,又感受到兵家的血勇之意,颇有几分心得,心里有一套拳法雏形,想着回去的时候,梳理一番,看能否有所建树。”   “小小年纪,就要自创功法了?”北山之虎倒是没有嘲讽,反而点点头,“不错,今日这等际遇,是其他人是求都求不来的,能或者回去,就足够给子孙后代作为谈资的了,如果能从里面得些收获,更有机会塑造传奇,就是成就一代宗师,也未必不能。”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问道:“是了,一直都没问你的名姓,不妨说一说,日后真有了名气,我也能与人吹嘘一二。”   那男子立刻受宠若惊,拱手道:“当不得前辈如此称赞,晚辈姓薛,单名一举字。”   “薛举?”北山之虎点点头,“好,我记下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忽有骚乱。   几人顺势看过去,薛举与龚橙这对师兄妹立刻就难以淡定了。   因为……   宋子凡,醒了。   “唔……”   此时的宋子凡赤身裸体,先前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爱你,身上却没有一处伤口,不仅如此,一般肌肤洁白如雪,一般身子硬如金刚!   他轻声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里没有焦点,神色迷茫,失魂落魄。   但方才这宋子凡为世外之人降临意志,差点被炼为化身,将这山上山下的人给折腾的够呛,连敬同子这等修士都道心破碎,修为退转,甚至差点性陨命落,身死道消,这可是大仇!   而这宋子凡本就躺在陈错边上,为众人所瞩目,这会稍有动静,第一时间就被众人注意到了。   一时之间,这天平顶上陷入一片寂静,竟无一人出声,但众人看向宋子凡的目光,都充斥着杀意与惊恐!   “此子,断不可留!”   最终,是定门子打破了平静,他前行两步,杀意充斥面孔,双目更满是寒意与恨意!   此番他自以为掌握局面,将众人都玩弄于股掌,未料最后他却也被人算计,被他人彻底玩弄,差点性命不存!   只是定门子很清楚,那背后真正的黑手根本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不过这宋子凡乃是个工具人,就像是那行凶的武器,乃是个迁怒的绝佳人选,如何不恨之入骨?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且不说,就连与他针锋相对的敬同子,都点点头,道:“这人确实不可留,留着就是个祸患!”   突然,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踉跄跄的从旁边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宋子凡的前面。   这女子衣衫破损,但面容妖艳绝美,祂看着几个修士,急切的说道:“几位仙长,宋公子如今已经清明,身上也没有异状了,肯定不再被妖魔附体了,还望诸位能饶他一命……”   “你这妖女,还敢出来!”   眼见这女子,六大门派的众人就纷纷聒噪起来,其中有几个长老、首席,更是喝斥起来,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今日若非这小子护你,你理应为过往所犯罪孽付出代价,结果他现在也是恶贯满盈,为一大魔头,那就该你二人一同受死了!”   众人闹哄哄的,但因身子骨都受重创,哪怕这时心念归位,头脑清明,但一个个却是重伤未愈,一阵风吹来,都能倒好几个,都是有心无力,只能摇旗呐喊,最后这一个个的目光,都落到了几位修士的头上。   唯有一人,身材瘦削,却挺刀而行,虽步履艰难,却是勇猛精进,毫无退意!   “旁人有顾忌,我李轨却不怕,今日正要为师门除恶!”   但他行至坑旁,就被一人挡住。   “你等肉眼凡胎,只知道是妖魔附身,不知刚才是何等凶险!先退下,省得再起波澜。”   敬同子先是挡住这李轨,又看着那美艳女子,冷冷说着:“神通之事变幻莫测,意念种子难以察觉,谁人能知道,这小子的体内还存着什么隐患?稍微有个意外,就能滋生危险,到时局面危急,又无陈君这等大神通者在场,真要是出了问题,以今日之局面推算,那就是生灵涂炭、赤地千里!你能负起这个责任?”   定门子也恨恨说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何况这小子刚才何等凶残,若不是陈君神威,替吾等遮挡,别说我等,就是你这女娃,也要被他斩杀,这会看着平息了,你还过来阻挡,真是不知死活!”   “正是这个道理!”   那六大门派之人更是群起而哄,他们本就在宋子凡手上吃了亏,刚才又亲眼看到此人被人附身,以至于凶威滔天,哪里还能容他活命,自是人人皆想要置他于死地!   顿时,群情激奋,整个太平顶上之人,皆生恶念,那念头如有实质,笼罩过来,令这美艳女子感到莫大压力,冷汗琳琳。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后退,看着正在走过来的几名修士,一咬牙道:“就算你们说的再有理,可宋公子乃是被这位上仙击败的,理应由他处置,他都还没有发话,你等却越俎代庖,不怕被事后怪罪?”   这话一说,六大门派正在起哄喊叫之人,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纷纷偃旗息鼓。   就连敬同子等人,也都停下了脚步,用敬畏的目光看向陈错。   这个时候,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这个女娃子说的不错,既是临汝县侯将那位逼走,那这个降临鼎炉如何处置,唯有君侯才能定夺,说不定里面还牵扯着新一轮的博弈。我等如果贸然出手,不说坏了君侯之事,被事后怪罪,就是一个不小心,被那位暗算,沾染了隐患,这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这声音断断续续的,显得中气不足,却引得众人瞩目。   众人循声看去,都露出了复杂之色,有的痛恨,有的疑惑,有的畏惧。   说话出声的,正是那吕伯命,他半个身子扭曲漆黑,血肉模糊,整个人气息微弱,仿佛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敬同子冷笑一声,道:“你这话说出来,只怕是物伤其类,有兔死狐悲之感吧?这小子之所以该死,乃是身上可能存有隐患,但你吕伯命却更该死,因为今日之局,少不得你的推动!”   吕伯命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的起身。   “我自会向陈君请罪,唯有他能治我的罪,至于你……”他摇摇头,“你本就入了我的算计,手下败将,不用狐假虎威。”   “你!”敬同子怒火凝目,宛如实质,但也知道此时不是算账的时候,只能压着脾气,嘲讽道:“你可当真嘴硬,自己不也被人算计……”   吕伯命自嘲一笑,道:“就算我事先知道,亦无法拒绝,那等存在,既有此心,我等与猪狗并无区别,都是待宰羔羊!所谓阳谋,莫过于此。”   “这话有些不对。”   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而众人一听此声,都是心头一颤,朝着陈错看去,恍惚之间,却见其人似乎身与山合,有万丈之高!   陈错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轻笑着说道:“那人的本体居于世外,所谓布局,亦要寄于世内人之手,如果世间之人能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不给祂可乘之机,那祂纵有通天之能,也无从施展。”   说话间,他目光一转,视线落在宋子凡的身上,差距到了其人身上的一些因果纠葛,仿佛有几分命定之意,便是心中一动。   .   .   “噗!”   太华山脚,独院之中。   望气真人忽的口喷鲜血,随即睁开眼睛,满脸惊骇。   “至尊出手,居然事败!那陈方……那临汝县侯竟有此能!如此一来,我算计了他,这下场……”   一道雾气,于前方凝聚一道人形,传出阴柔之声——   “你已不能回头,既无十万祭祀,那吾等化身无从降临,你也就熄了此心,直接动手吧!别耽搁了,省得夜长梦多!”   望气真人一怔,叹了口气,低头称是。 第四百五十八章 皓月孤峰逆阴阳   “惨啊啊啊!”   “吾等为国征战,何以至此啊!”   “小七,我带你出乡,结果却害了你啊!”   泰山脚下,在大阵中幸存下来的齐国兵勇凄凄惨惨,看着遍地的血水,惨呼哀嚎!   .   .   “见过君侯,吾等久仰大名!”   “多谢君侯救了吾等性命,否则今日必沦为邪魔口粮啊!”   “这等神通手段,着实匪夷所思!”   ……   泰山顶上,随着陈错睁开眼睛,周遭凝重的气氛便被一扫而空。   众人也都顾不上宋子凡了,纷纷撑着身子,上前见礼,一边致谢陈错的救命之恩,一边奉承夸赞。   虽然与人动手是做不到,但过来拜见,他们还是有余力的。   不过这些话,别说是说的人,就连听的人,都不觉得突兀和谄媚,因为皆为事实,他们确实为陈错所救,更是亲眼见了一场在他们看来可谓震古烁今的斗法!   只是这里面倒是还有几个人不屑于这时过去奉承,这里面就有之前提剑上前的李轨,以及这李轨的师父松竹毒王。   “都是些趋炎附势之人!”这位毒王满脸胡须,身材高大,只是因为伤了根本,脸色苍白,   而众人这一围上去,连带着宋子凡都无人关注了。   陈错却摇摇头,站起身来,示意众人让开。   此时此刻此地,陈错的话,谁人敢不遵从,所以根本无需言语,只是眼神示意,众人便纷纷退让,让出了一条路。   陈错笑了笑,迈步前行。   他这一动,立刻就感到,这具化身与整座东岳泰山之间紧密相连,甚至意念一动,就能轻易的深入到泰山之中!   随即,诸多信息便反馈回来,其中有两道宏大神光,有一处幽深门户,还有无穷生灵,有万千喜怒之念!   周遭,还有一股雄浑威压,宛如蓄雨黑云,笼罩在泰山四方,内蕴威压,隐隐有钟鼎之鸣、百家之言。   恍惚间,古老的洪荒气息在陈错的心头滋生而起。   “东岳泰山,五岳之首,阴司门户,封禅圣地!”   心头转过这般念头,陈错对这座山的感触越发幽深,同样也意识到,之前那世外一指插入泰山之后,并不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山里,明显已经开始侵蚀此山,甚至都有一部分侵蚀到了幽冥大地!   “这世外之物果然都不简单,如果放任这根手指,没人理会的话,这泰山怕是会被一根手指完全渗透,这山上本来的神祇,乃至那隐隐蕴含着的王朝神圣,恐怕都会受到影响,被彻底异化!”   他一步一步的迈出去,几乎每一步落下,整个泰山都会微微震颤,似与之相合,而陈错也感到,自己与泰山的联系也就越发密切。   一时间,整个泰山的山林草木、飞鸟走兽,乃至方圆七十七里内的那将近十万的衰微生灵,还有更远处的种种混乱、吵杂。   待他走到了悬崖边上,放眼望去,入目的乃是滚滚云海,与远方的阡陌农田、起伏丘陵,朦朦胧胧间,有无数片段涌来,化作心底感悟,沉淀下来。   刹那间,他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含义,注意到这泰山上下一道道惨死的迷茫魂魄,正在朝着太平顶汇聚,要落入山中,前往幽冥。   他更感到,在泰山周遭,更有一个足以颠倒阴阳的大阵,顺着香火青烟,与自身紧密相连,转眼间,就有一道神通将要成型……   血雾精华在其中徘徊,将要散去……   叹息一声,陈错抬手一挥!   “塞翁何恬恨失马,城火可怜殃及鱼。”   随着他这一挥,那在泰山上下残余的云雾瞬间就翻滚起来,而后便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天上,被雾气遮挡的月光洒落下来。   安静的月光照耀大地,落在那些迷茫和虚弱、却挣扎于血水中的兵卒身上,让他们一张张或木然、或惊慌、或痛苦、或恐惧的面孔照亮。   泰山震颤,残魂归来。   而后,血光四散,血雾倒转!   “既是颠天倒地之地,又立地府门户前,那我今日便要逆转一场!”   轰轰轰!   雷霆再显,阴阳逆转!   那一个个被炸得粉身碎骨的身影竟是重新聚集,待得魂魄归来,一个个躺在地上,胸膛起伏,表情恬静,宛如酣睡。   “这这这……”   那些从血雾迷惘中清醒过来的兵卒,看着这一幕,全部瞪大了眼睛,然后顺着香火青烟的联系,在心底看到了一道身影。   皓月作陪,孤峰独立。   挥手间,颠倒生死阴阳!   “仙人!仙人听得了吾等之声!”   霎时间,清醒着的兵卒都跪倒在地上,朝泰山顶上叩拜。   一道道香火青烟升腾起来。   “香火,便是人心。”   陈错的白莲化身脸色苍白,元气损伤,刚才那一下看似借助天时地利人和,但其实正好逆转了人道常理,对他损伤不小。   不过,随着香火汇聚,他伸手一抓,竟化作一杯酒水。   “因我而死,得我而生,香火入酒,一杯两清。”   话落,他一饮而尽!   轰隆!   .   .   轰隆!   幽冥天空,雷霆电闪!   一道道身影拔地而起,朝黑水殿堂聚集,正是这阴司神祇,祂们齐聚一处,都朝白发女子行礼。   其中一人,高有两丈,身披金甲,对白发女子道:“孟婆,凡间修士强拘冥魂,违逆生死轮转,乃是大罪!”   又有一人,书生打扮,黑白罩身,宽袍大袖,冷冷道:“此等修士,修为通天,但仗着神通胡作非为,乱生死簿、逆功德录,该出兵讨伐!”   “不错,”又有一人,赤裸上身,发如烈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次乱我阴司纲常、违我阴司律令,当受五百年之镇!你莫要在借口推脱,必须速速处置!”   其余神祇亦纷纷点头。   白发女子孟婆叹了口气,道:“眼下大争之世即将浓烈,我等的布局到了关键,实不宜节外生枝,那周国的情况,你等也是知道的,而且那违逆之人并不简单,不是轻易能对付的,我已曾出手……”   “此乃妥协姑息!”那赤身火发之人怒哼,“你们秦广殿束手束脚,难平罪孽,我等却不怕!你不是布局周国吗?那陈逆的师门也在其中,当年就曾强拘一魂,养于山门!当时,就因牵扯因果,被你等放过,而今三尊商定,定下此门当有劫难,几个判官也推算出来,说该牵扯陈逆!那我正好过去,将这前后一并了结!”   话落,祂化作一道火光,破空而去!   孟婆神色一变,就要出手阻拦。   但眼前光影一闪,被那黑白书生挡住。   “孟婆啊孟婆,祂既要去,你就让祂去,盖因此行,也是三尊商定,合该有这一遭,随后周国大兴,周帝燃烬国祚,一统北地,为天下一统拉开帷幕!” 第四百五十九章 陈侯定东岳,周武罢佛道   “无中生有,化虚为实!”   泰山顶上,见得陈错化念为杯酒,敬同子、定门子等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实际上,按着他们所得消息,这位南陈的君侯该是长生修为,占着淮南地利,所以手段莫测,但今日一见,才知那种种情报,早已过时落后。   方才这位君侯展露出来的神通,莫说长生了,怕是归真都打不住!   远处。   一杯心酒饮罢,陈错顺势将水杯向外一甩。   那原本被他一口吞没的酒水,居然再次浮现,化作霞光朝着各处落下!   轰隆!   皓月雷霆,万物回春。   泰山上下,从冥土走回来的,不光只有几万兵卒,更有这山上、山下因为斗法余波而破灭的草木,乃至飞禽走兽,亦是一般无二,甚至因着被世外一指吸纳去的生机、气息也被一并释放出来,令许多过往枯萎的草木都恢复生机!   于是,无论是山顶上的、半山腰的、还是山脚下的众人,都能用肉眼看到,一丛丛的绿色铺展开来,由点及面,很快便遍布整座高山!   “啊这……”   这下子,就连那位自持身份的松竹毒王都不免惊骇起来。   李轨更是直言不讳的道:“此景本应天上有!这般一看,之前那几家门人的谄媚之言,都不让人觉得媚俗了。”   “不错!”松竹毒王点点头,目光一转,看向六大派的其他人,以及那几位修士,“而且到底是南陈宗室出身,知道如何以势压人,你瞧瞧,现在这群人是不是更老实了,乖徒儿,你可要记得这一下,这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策。”   李轨点点头,低语道:“徒儿记得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就朝着那宋子凡看了过去。   那自酒杯中霞光四散之后,也有几缕落到了宋子凡的身上,让这少年武者浑身一抖,一个激灵,然后猛地坐起身来,终于是清醒过来。   旋即,他闷哼一声,捂住了脑袋,面露痛苦之色。   只是这么一点动静,立刻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纷纷退避,好多人更是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当然,也有如明楼道主这样的武道高手,已经恢复了几分,这时就亮出了兵器,做出戒备架势。   至于那心思活络的,甚至还刻意跑到陈错的跟前,做出一副要为他遮挡的模样。   但他们当然知道,有这位在,性命无虞,岂不正好表露善意?   只是太着痕迹,让人看着不由摇头,很快就被各自的师长训斥着拉到了一旁。   “我……我方才到底怎么了?”   周围闹哄哄的,让宋子凡的脑子越发混乱,而先前的种种情形,又如浮光掠影般在心底闪过,如梦似幻,并不真实。   只是那雾气、血色、狂笑,以及那些鳞片、尾巴、獠牙等自身异状,接连翻涌而出,却像是噩梦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让他腹内一阵翻腾,差点就要吐出来一样。   正好他这会身子也十分虚弱,只是稍微一动,全身上下就是一阵刺痛,忍不住蜷曲起来哀嚎,待得疼痛稍微平息了一些,他才回过神来,随即他脸色大变,竟是顾不得其他,深吸一口气,凝神在体,细细探查。   “真气……我这一身的功力,怎么都没了!?”   面色惶恐的宋子凡,再次不信邪的凝神感悟,但体内的经脉空空荡荡的,竟无一丝真气留存!   这样的结果,他没有办法接受!   “我……我这一身功力,尽数都被化去了?!是谁干的!”   定门子见着这一幕,冷笑一声,道:“你刚才助纣为虐,更被邪魔附体,能留下性命、四肢健全已是造化,现在不过是没了一身功力,竟就这般模样!你这等心性,之前那般修为,恐怕都是靠着投机取巧吧?”   这句话直接说到了宋子凡的痛楚,他的表情一阵抽搐。   旋即,一股寒意在心底泛起,令他浑身寒毛炸起,然后猛地一抬头,看向定门子,感受到了其人眼中的杀意——虽然功力不再,但经历了天吴降临之后,宋子凡的整个身子都从内到外的被重新锤炼、精炼,眼下这具身体道韵内生,阴阳交缠,十分敏感,因而轻易的捕捉到了针对自身的情绪念头。   “你想杀我?”   惊讶过后,一股股杀意接连袭来,让宋子凡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整个心都沉了下去。   “你们,都有杀我之意?”他看向明楼道主,“程掌教,之前你败于我手,我等可是有约在先,难道现在你要毁约?”   明楼道主闻言一怔,之后摇头失笑,说道:“宋少……宋子凡,你怕是头脑不清楚了,之前的约定与现在的事,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而且先前约定的,也是放那妖女命,现在时过境迁,真正对天下正道有威胁的,乃是你本人!   “我?”宋子凡满脸的疑惑。   “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做的好事?”敬同子冷冷说着,“你之前只是被意志灌输,并未真个被炼化化身,理应存有记忆,只要回忆,就该明白前因后果。”   宋子凡双手颤抖,终于明白过来,他道:“记忆?难道刚才那些不是噩梦,而是真的?”   “你以为自己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被灌注意志、占据身体之前的情况,你总该还记得一点……”   宋子凡的表情阴晴不定,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噩梦并非幻觉,而是真的,转眼之间,自己居然就成了该是邪魔?   “好了。”   定门子还待说着,但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旋即,宋子凡就看到方才还咄咄逼人,一副欲杀自己而后快的定门子,居然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就连其他起哄之人,这时也都纷纷闭嘴,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自然的,宋子凡顺着声音看过去,入目的正是缓缓走来的陈错。   就见陈错抬手虚抓,就有一块布帛由虚化实,无中生有出来,随即就被扔过来,盖在宋子凡赤裸的身上。   “大庭广众的,还是得注意一点的。”   宋子凡下意识的接过来,裹在身上,看向陈错的目光中,蕴含着敬畏之色。   尽管回忆起来,刚才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但对于陈错的敬畏,却仿佛已经深入骨髓,让他在混乱之中,依旧下意识的遵从了陈错的命令。   见着这一幕,陈错点点头,目光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扫过。   顿时,宋子凡背脊一凉,有一种被人彻底看了通透的感觉,似乎什么秘密都隐藏不住。   事实也是如此。   陈错这一眼,并非是看这个人,而是看到了一种趋势,看出了此人身上的气运与因果之结。   这个宋子凡的命运,与陈错联系密切。   “这人原来的命数就颇为坎坷,虽短时强盛,但到了这泰山之上就急转直下,要沦为世外之人的傀儡化身,然后行走天下,作威作福、布局各处,但毕竟只是一具化身,一旦越线,就会被人间的大能、大神通者出手灭杀!现在,因被我横插一脚,这宋子凡的命数有了转折,不用沦为傀儡,但也留下了隐患,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劫!结果,也会被灭杀!”   看出了这一点,陈错心头一动,心底浮现出浓浓的既视感。   “这人的情况,与我倒是相似!我承袭了陈方庆的因果,待踏足归真的时候,等于是从内到外化假成真,必有劫数,不光会有天劫、心劫,更有人劫!所谓人劫,就是那原版陈方庆原本的命数,似乎无从避免,要如何度过,值得推敲……”   这般想着,他上下打量宋子凡。   这个少年目前所面临的局面,与陈错颇为相似。   “或许,我能从他的身上得到些许启示。”   一念至此,陈错也就有了决定,对那宋子凡道:“之前局面危急,有天外之人将你视作鼎炉,要占据你的肉身躯壳,其他人担心你身上会留有隐患,也是在所难免的,不光是他们,你自己心中,也该是有疑虑和担心的。”   说着,他抬手轻轻一点。   一点荧光飞出,落在宋子凡的额间。   顿时,之前所发生的种种,无比清晰的在他心头走过一遍。   转眼之间,这少年武者就汗透衣衫,他剧烈的喘息着,抬起头,看向陈错,眼中满是惊恐,然后张开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他看着双手,注意到了一只手皮肤细腻,一只手坚硬如铁。   陈错也不客气,直接就道:“你现在这种情况,踏足江湖,确实存有隐患,就先留在泰山结庐吧。”说完,他伸手一抓,将一缕从宋子凡额间飞出的雾气拿捏在手。   而他此言一出,就算是定下了宋子凡的处置,其他人纵然还有他念,也不敢置喙。   连敬同子等人都不敢多言,更不要说是六大门派之人了。   倒是那宋子凡嘴唇扇动,似乎还有话说,却被边上的美艳女子阻止,这女子更是拜谢道:“多谢上仙不杀之恩!吾等必会安心于此,以赎自身之罪!”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冷冷说道:“君侯说的是这宋小子,可没提你这妖……”   但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明楼道主拦住,这位大派掌门急急道:“我等谨遵君侯之令,只要宋子凡不踏出泰山一步,江湖上就不会有人为难于他。”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有资格代表六大门派做出这个保证的。   所以这话一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同意。   那李轨更是忍不住对松竹毒王说道:“这人可谓因祸得福,那位上仙说不定也会坐镇泰山一阵子,能留在此处,那真是好处无穷。”   松竹毒王点点头,低笑一声:“这泰山可没有什么限制,你如果有心,不妨也留在这里,说不定也能有些际遇,那可是为师给不了你的。”   李轨却半点都不犹豫,笑道:“仙缘固然难得,但大势更加诱人,何况求仙最重资质,可能修行百年,还是黄土一抔,值此时不我待之时,不如一搏天下大势,纵是不成,至少名存后世!”   “好!不愧是我南宫谷的弟子!”松竹毒王大笑起来。   但这笑声刚起,那定门子就冷笑一声。   这道人看着六大门派之人,道:“君侯做出的决定,还需要你等的认同不成?也太往自己身上贴金了,还一本正经的在那同意,既然君侯说要留下这小子的命了,那不管他是在泰山中,还是出去了,你们都不该存有他念!”   说完,他立刻转过头,对陈错陪着笑脸,道:“君侯,我说的可对。”   “……”   这般明目张胆的谄媚,让陈错一时有些不适,毕竟这定门子也是一副有道修士的模样。   莫说是他了,就连六大门派的武者们,都被这强烈的反差给惊注了!   倒是敬同子嘲讽着道:“你等海外修士,当真没有节操。”   说完,他走到陈错跟前,低着头,恭声道:“君侯,这宋子凡毕竟是得罪了六大门派,虽都是世俗门派,但勉强算起来,和道门几宗,其实还有关联,就怕有人存着不该有的念头暗中使坏,所以在下愿意来此驻守,以防万一,您若有什么吩咐,也好就近吩咐,由吾等代劳。”   一席话,说得定门子和六大门派是目瞪口呆。   那定门子回过神来,心里立刻生出危机。   这是舔敌啊!   于是他立马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也愿在此驻守,不光如此,关于这次的事,我等也愿意透露些许,只是有些东西牵扯大能,无法透露,还望君侯见谅……”   “高!”   那北山之虎却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能在短短时间就在门中崛起,是有两半刷子的!唉,我如果有他这般面皮,也不至于来这泰山碰仙缘!”   另一边,陈错这会倒是恢复过来,他到底在侯府与王府也被人奉承过,还是有丰富经验的,只是这会献媚的人变成了境界不低的修士罢了。   “你等既有此愿,我又如何能拒绝?”陈错说着,手上微微用力,将那一缕雾气捏碎!   刹那间,泰山竟又清晰几分,原本笼罩整座山的一点薄薄雾气彻底散去。   微微震颤的泰山彻底稳固下来,陈错这白莲化身隐隐要融入山中。   .   .   齐国,邺城,御书房。   齐帝高纬正听着文武机要大臣诉说国情危局。   “你说周国又有出兵之意?”   他在听完之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我听说宇文邕最近都忙着召集佛道高人,搞什么论道,哪里有心思出兵?”   “此乃障眼法,更是那宇文邕的权术手段!”刚刚归朝的任城王高湝拱手,将一封奏折递了过去,道:“按着刚刚得到的消息,参加两教论道的佛道之人,已尽数被软禁于长安!而那周国的兵卒已然攻伐国中道观、寺院,毁像灭经,三宝福财散黔首,寺观塔庙赐文武,田地与人口则尽数收缴!不仅充盈了国库,更增许多兵丁!如今,更是秣马厉兵,有东来迹象!”   “哈哈哈!”高纬却是大笑起来,“此宇文邕取死之道也!那佛道之中可是有高人的,不去招惹也就罢了,既是招惹,仙门就要出手,周国危矣,既如此,朕正好可以报仇!传朕之令,整顿三军,做好准备,若周国有变,则征伐之!”   “不可!”高湝等人一听,就要劝阻。   只是这话还未说出口,高纬忽然惨叫一声。   “痛煞朕也!”   然后,他仰头就倒,七窍飘雾! 第四百六十章 孤君吞山河,焕若星斗垂   北周,长安,正武殿。   内侍王添柄捧着一份战报,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旋即就感到一股压迫感落在身上、渗入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恢弘殿堂,阴气森森。   他微微闷哼,运转起体内的纯阳真气,这才堪堪抵挡。   “如今这皇宫大内中,能踏足这正武殿的恐怕也就只有咱家了……”   这般想着,微微抬起头,朝前方看了过去。   金柱擎穹顶,玉阶分文武。   但王添柄很清楚,此刻本分列两边的,并无文臣武将,而是盘坐着三四十名道人、僧人。   王添柄还记得,就在几日之前,这些方外之人还在这座殿堂中兴高采烈的论道,为了一两句经文的诞生时间、具体意义,争得面红耳赤。   甚至最靠前面的几位,还展露出了神通手段,引得不少人震惊——因为自小就生长于宫中,王添柄是知道神通之事的。   但他更知道皇宫大内,因有王朝气运镇压,一般的修士来到这里,都会被压制的如同凡人一般,最多表现的身体强健、腿脚灵活。   而但凡在这里还能施展神通的,往往都是惹不起的主,可能看起来年不过三四十,但真问起来,那都是曾经和自家祖爷爷谈笑风生过的。   更不要说,如今能被镇在此处的,在整个周国,乃至中原,都算是有些名望的,个个都不简单,别看现在失了势,但凭借着他们的名号,想要东山再起,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可惜,咱家已经去了势,今日虽然见了这等大场面,但这些道爷、僧爷那是没机会跟咱家的后人们见面了。”   带着这般念头,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沿途还不忘跟那一名名方外高人作揖行礼,尽管这些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当然不能回应,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化作泥塑,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在那里看着、盯着,眼睛里透露出的情绪,却让王添柄心惊胆战。   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两天前的那一幕!   两日之前,这座宫殿中还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这些从天南地北聚集过来,想要借着机会,成为周国国教,从此一劳永逸,压下其他流派。   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陷阱,是一个弥天大谎!   但更让王添柄等人震惊的,还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至尊,展现出的惊人神通!   一出手就镇压全场!   “可怜啊,兴冲冲的过来,满心的期待未能如愿不说,连自己都交代下来了……”   他正在想着,冷不防的,一个声音从前上方传了过来——   “这些个什么道士、僧人,说是世外之人,但却还存着世俗之欲望,过不了名利关,他们非是陷于朕手,而是陷于贪念!朕,是代天行罚!”   王添柄一听,当即就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口呼:“陛下,咱家有罪,不该妄议上念!”   惊惧与恐怖充斥着他的心灵,让他意识到先前宫中的那股传闻,果然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如今这位至尊,似乎能够看穿人心,知晓他人心中所想!   这般一想,他不由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无需畏惧。”   宇文邕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对朕的忠心,朕已经明了,人非圣贤,岂能心无杂念,这本就是人性使然,朕能镇得方外修士,却镇不得人心,更不会镇,因为人心就是朕意!”   淡淡话语,却好似能穿透人心,让王添柄浑身冷汗直流,直接将额头紧贴在地上,恭声道:“奴婢对陛下自是从无二心……”   “好了,表忠心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过来是送军情的吧,念吧。”   王添柄浑身一哆,却不敢起身,只是挺直了背,摊开手中薄薄的册子。   “如今国中道观、寺院所占之山土已尽数厘清……”   但这话说到一半,就听得一声轻笑。   跟着,宇文邕道:“这块自有僧道司去操心,这些人既都在殿中,那各处的道观寺庙就都不是问题了。”   王添柄赶紧翻过一张,便道:“攻伐河南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几位柱国都已请战,而并州边上的兵马亦集结大半,但粮草充盈。”   宇文邕就问::“朕让普六茹坚集结的水军,可曾齐整?”   王添柄赶紧又翻开一页,点头道:“随国公已经点齐船舰,所需辎重粮草,亦将在今日齐整。”   “好。”宇文邕很是满意,“既如此,你持朕的令牌,令诸卿去取兵符,即刻便发兵东齐!”   王添柄一愣,然后小心翼翼的道:“这就突然起兵是否有些急切,毕竟前后调动不过半月,兵卒说不定有些困乏,加上北路兵马还未齐整,”说完,他赶紧又趴下去,“这些本非奴婢可以置喙,只是有些担心,忍不住询问。”   “无妨,朕知你是担忧,”宇文邕的话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但现在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齐帝正陷混乱,加上他们刚失了十万兵马,正是主昏国乱的时机,可一举而下!至于兵卒困乏,有举国加持,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谓万无一失!”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微微降低:“至于北路的兵马,可先遣一支兵马疾行,此番攻伐这河东、并州之地,那是扼住喉咙,一旦得手,则齐国可一鼓作气而下!则北地一统!”   这些显是引动了他的心中情绪,以至于整座殿堂都震荡起来。   王添柄更生惊恐,赶紧伏地叩首,只是道:“奴婢知晓了……”随后却是欲言又止。   “继续说吧。”   听了这声吩咐,王添柄方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将那薄薄的册子翻了一页,上禀道:“接下来是几位仙长所言,他们许是听说了陛下要东征,所以提及了那齐国境内的终南山。”   “他们想要动终南山?”宇文邕明显是沉吟了片刻,又是轻笑一声,“也罢,望气都对太华山动手了,其余人想要对终南山动手,也不算意外,只是这件事朕不会过问,亦不会阻止,且看他们的本事的吧。”   王添柄一愣,心中越发担忧起来,因为那望气真人的关系,如今他亦知晓了所谓道门八宗之说,想着太华山与终南山在道门中的地位,他又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所炼化的道兵,如今可还有几支在那几位上仙手中。”   “无需多问,便令他们自行其事!”   宇文邕淡淡说着:“先前那次攻伐,就是因为仙门出面,厉令退兵,以至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如今,朕虽能以举国加持之力兵马,甚至炼化道兵,可如果道门仙家再次出面,依局面依旧不利,既然如此,不如让这些海外修士去牵扯他们的精力!”   顿了顿,宇文邕冷冷说道:“兵马攻齐,都要三路并行,从而相互牵制,令齐国首尾不得相顾,能有人主动去牵制仙门,再最好不过了!就算最后这些海外修士败亡四散,但齐国却已在朕的掌握之中!”   平铺直叙的话,却让王添柄心中战战,点头称英明,随即便退了出去。   此人一走,整个正武殿中重新恢复宁静。   只剩下一座座的泥塑雕像安静的盘坐,惊恐、诧异、疑惑等种种表情,凝固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的眼睛,都紧盯着一个方向——   高台之上,宇文邕身着冕冠龙袍,形若高山,独坐龙椅,身后有阴阳之气流转交替,身边则是庆云聚散。   一颗星辰悬于头顶。   其身与周遭格格不入,孤家寡人。   .   .   太华山下,独院之中。   一张符篆落下,被望气真人拿在手里。   他叹息一声,道:“陛下既有此意,那我等也无需等待了。”   随即,边上传来挣扎之声,穷发子、垂云子与奚然被几名道人押送着,被强迫走入了院中一座血色阵图之内。   奚然兀自喊着:“老头!你真敢动手!若被我师父、师叔,还有师兄师姐们知晓,定是扒了你皮、抽了你筋!”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如果东岳之事顺利,其实无需以三位祭阵,但现在,却是只能如此了。”望气真人说话间,就捏起印诀,正要口念咒语。   忽然。   大地微微一震,院子周围的泥土翻滚起来,冒出一道遁光。   这光凌空一转,落了下来,显出了南冥子的模样。   “四师兄!”   一见来人,垂云子和奚然都是精神大振!   南冥子却顾不上与他们说话,两袖一甩,就是一根根竹签激射出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北客有来初未识   夜空中乌云渐浓,将月光遮盖。   幽暗笼罩了整座太华山。   这座山,早已经被一层雾气所覆盖,此刻没了月光,便彻底暗下来,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   但就在这时,山脚山忽有光辉闪烁。   “是神通灵光。”   山顶,正有两道身影伫立,一高一矮、一个身材雄壮,一个身子纤细,可谓风格迥异,但却有一点相同,那便是二人的双目,都是竖瞳兽眼!   人人的身上缠绕着黑影,遮蔽了身形轮廓。   那雄壮之人粗声粗气的道:“是那个匆匆赶来的太华门人,看情况已经和望气交手了,但他的修为与望气子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居然敢动手?”   纤细轻笑一声,用娇滴滴的声音道:“当年望气子当年游历北俱芦洲的时候,妾身曾经见过他,当时他就已是长生久视,更有观气神通,能趋利避害,见危而退,见机则行,既然他选择在这里出手,就肯定是推算过的,这太华山的人,怕是都已入了瓮中。”   她却是个女子。   雄壮之人就道:“这般看来,这太华山看着稀疏平常,乃是衰败之局,为何还要来此?”   纤细之人轻笑着,道:“你莫非看不出来,这太华山一座山都被雾气笼罩?这可不是一般的雾气,几乎将整座山从人间给割裂出去了,这可不是人间修士能做到的,我既察觉到,自然要来探一探,看是不是妖尊要找的那人。”   “这么厉害!?”雄壮之人很是惊讶,旋即就露出喜色,“这般说来,妖尊要找的人,还真就在南瞻部洲?”   “你这笨熊,”纤细之人笑道:“妖尊要找的人,哪这么容易暴露?而且我本以为是太华山厉害,现在看来,是太华山被厉害的人盯上了,这满山之雾分明是来自世外,非此世手笔,肯定不是妖尊要寻之人出手。”   “唉,扫兴!”雄壮之人说着,鼻子微微一动,“我是半点都不想来这南瞻部洲,此处的灵气虽比咱们那边浓郁一点,但也十分有限,关键是香火杂乱,遮蔽了夜空,月华不纯,不利于修行。”   纤细女子捂住了脑袋,无奈摇头,她叹息道:“笨熊啊笨熊,你怎的这般愚笨!此来本就不是为了修行,恰恰相反,你修行千年,正是为了为妖尊奔走!你如果能将这件事办好,说不定就有机会如大哥一般,也被补入上品榜!”   “此话当真!?”那雄壮之人顿时来了精神,“如何做?”   “自然是把人给找到!”纤细女子说着,不等同伴回答,就自顾自的道:“不过,能令妖尊祂老人家提前苏醒的人,肯定不简单,所以要谨慎行事,步步为营!你可知道,祂老人家醒来的时候,还曾遥遥观望,该是见得了那人模样,只是跟着被人动手了手脚,抹除了因果,以至于难以定位,这才派出几支人手,分别过来探查……”   “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雄壮之人的话中存着不甘。   “南瞻部洲地盘虽大,但经过那个什么太清之难,早就一蹶不振了,能有多少厉害人物?”他指了指脚下的高山,“如这太华山一样,被一个望气子,带着凡间兵卒,就逼到如此地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就这还是什么道门八宗之一,可想而知,其他门派又是什么样!这等地界,却让咱们兄妹四个过来,那西牛贺洲如今因佛门大兴,能领妖尊瞩目的人,该是在那里!真是便宜那几头猫了!”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纤细女子忽然笑了起来,“那佛门如今与天宫争夺香火正位,派遣了好些个高人东来,那能引起妖尊祂老人家注意的,未必就待在西边,反而……”   这话还未说完,就见远方的天空,忽然传来一声爆响,跟着一道燃烧着火焰的身影就疾飞而至!   霎时间,被黑暗笼罩的太华山,就像是突然多了一个小太阳!   只是这太阳虽是缠绕火焰,但伴随着的却是一阵森森阴气,直坠往那山脚处的独院!   雄壮之人一见,离开来了精神。   “这又是哪家来人了?看着架势,也是来找麻烦的,”说着,他就要起身前往探查,“真新鲜,不是说太华山早已败落了吗?倒是挺能招惹敌人的!”   “不用去了,是阴司的人。”纤细女子压低了声音,“该是三天夜叉中的天夜叉!”   话音落下,那独院所在之处骤然崩塌,紧接着就是一阵绚烂的光彩,伴随着宛如雷鸣的爆裂声,整个大地震颤起来。   但这些变化持续很久,几息之后,就尽数平息。   “你瞧,太华山的几个到底是太嫩了,哪怕有个长生,也不够看的。”雄壮之人说着说着,反而兴奋起来,“倒是那望气子和天夜叉对峙起来了,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纤细女子却摇摇头,说道:“打不起来。”说话间,祂一反掌,手中就多了一根白色羽毛。   雄壮之人疑惑道:“你要出手?”   “当然不是!”纤细女子摇摇头,“是把这里的消息告知大哥与二哥,他们俩一个要往南陈,一个要去终南山,这两处都不是简单的地方,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终南山?怕不是和太华山一样,也衰败的厉害!”雄壮之人嘀咕着,“还有那个南陈,不就是个凡俗王朝吗?能有什么好担心的?两位哥哥过去,那还不是一路横扫?”   .   .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嗯?四妹的羽毛?”   终南秘境中,穿着福德宗衣衫的男子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一根白羽。   那羽毛转眼燃烧。   “原来是这样吗?太华山已经破败了?”男子的脸色透露出几分唏嘘,眼中闪过追忆之色,“当年那位在北俱芦洲何等潇洒,但他的宗门终究还是败给了时光。但话说回来,中原道门若是衰落,要找到妖尊欲得之人,可就困难了,好在这两日,那泰山有些异动,似有大能出手,或者异宝出世,待将这终南山摸清之后,便可前往一探。”   这时,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   “师弟,想什么呢?赶紧跟上。”   这男子点点头,就跟了上去。   他方才擒了一个终南弟子后,去了精血心念,幻化了模样,有惊无险的潜入了秘境,这会正跟着一个福德宗的外门弟子朝一处湖泊走去。   “套一点情报之后,就得找个机会离开了。”   这么想着,男子上前两步,问道:“师兄……”   但不等他问出来,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轰鸣,随即就见那湖泊中的水流逆转而起,化作水雾,四散飞舞!   “这……”男子一愣。   随即就听身边的外门弟子道:“唉,可怜啊,该是焦同子师叔又犯病了。”   “又犯病了?”潜入之人低语一声,旋即暗中施展神通,干扰身边人的心智,“这位师叔是心神错乱了?”   果然,那外门弟子不知不觉的就暴露道:“是啊,我虽是外门弟子,但也听过这位的传闻,好像是因为急于求成,以至于走火入魔了,这位也该是上一代的首席,被掌教寄予厚望,但自从疯了之后,就被发配至此,说好听点是隐居着,说难听点,那可不就是软禁么?”   “长生修士,居然会心神错乱,疯了?南瞻部洲的修士,果然是大不如从前,虽然这终南山不像太华山那般衰败的厉害,但在修行上,明显是出了问题,不过……”   潜入进来的男子眼中一亮,心中一动。   可以利用!   “所以说,这位师叔……”走在前面的外门弟子还在说着,却忽然感到有几分不对,正要回头看过来,却被这潜入之人抬手一点,直接就给点倒在地。   “这些终南山的外门弟子,说不定也有命灯魂铃之类的,为了防止被注意,还是得留他性命,却是要布置一番。”说着说着,他手捏印诀,对着那昏倒的外门弟子再一点,一点霞光落下。   这弟子身子一晃,竟化作一只狸猫,酣睡不醒。   潜入之人将他拿起,直接扔到草丛,然后拍了拍手,就地一转,就化作一阵黑影,朝前面飞去。   他的目标,乃是湖边的一片竹林。   林中有座小屋,屋前有一座泥塑雕像。   “神像?”   潜入男子顺势落下,走入了竹林,手捏印诀,仿佛瞬间就与竹子融为了一体,不疾不徐的走着,似乎丝毫也不担心暴露。   此时的他,已经退去了原本的伪装,显露出本来模样——   他身披黑色大氅,身材高大,身材匀称,有着一头长发,直垂地面,面容棱角分明,左眼有一道疤痕。   这人一边走,一边打量着那座泥塑,越看表情越是古怪。   这泥塑雕刻着的,似是一个人间贵胄,虽是泥塑,但依旧看得出衣着考究,尤其是那张脸,初看柔和,但眉宇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只是一眼看过去,他就从这雕像上,感觉到了一股舍我其谁的澎湃意境,仿佛这雕像立在这里,便能主宰一方天地,独占鳌头!   “这雕像上有香火缠绕,该是经常有人祭拜,但这南瞻部洲、尤其是中原的修士,不都是排斥香火之法吗?怎么在这秘境之处,居然立有神像?咦?”   这人还在疑惑,忽然见那湖水一阵翻腾,跟着一名男子从湖中冲出,凌空一个翻腾,就落到了神像前面,口中念念有词——   “陈君第一,吾乃第二,一人之下,众生之上!陈君第一……”   “……”   听着那人将这一段话翻来覆去的念叨着,披着大氅的男子就猜到了其人的身份。   “这应该就是那个疯掉了的长生,终南焦同子了,果然是疯疯癫癫的,居然在道门拜神!拜神也就罢了,这拜的还是野神淫祀,祈神之词更是乌七八糟,连小部族的巫都不如!但正要他心神混乱,我才好侵染他的心神,从而获得情报。”   一念至此,他的脚步加快了几分,直接朝着焦同子走了过去。   “那个降世魔王入侵人间,果然把中土祸害的不轻,如今凋零至此,怕是都没有几个人,是我与兄长的对手……”   他正想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眉头一皱,看着不远处一只鸽子缓缓落下。   “这只鸽子……竟是九转续命之法,将人的魂魄嫁接于异类!这等精妙之法,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唔,看中原现在的情况,该是这终南掌教的手笔吧。”   .   .   “师兄。”   灰鸽子扇动着翅膀落在了焦同子的肩膀上,先是无奈的瞅了那泥塑一眼,随即心中稍有感应,朝泥塑后面看去,面露狐疑,却是什么都未曾看到。   “你回来了。”   焦同子停下念叨,急切问道:“如何?可有消息?陈君是否踏足归真了?”   “???”   站在不远处的入侵之人满心的疑惑,他可还记得,这焦同子从水里蹦出来之后,就一直念叨着什么“陈君”。   “本以为能让长生修士念叨的,最少也得是个归真之境的神祇,怎的听这意思,被拜的居然也是个长生?同境界的人,你拜个什么劲?而且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口气,涉及到一人之下,众生之上?”   一念至此,他不由摇头,觉得这中原不光宗门衰败,怕是连修士的见识,都贫瘠起来。   另一边。   灰鸽子叹了口气,道:“师兄啊,你也知道,人家陈君走的是炼气之法,是元始道,没有先天灵气,可谓步步艰难,哪能那么快提升?”   那入侵的男子一惊。   炼气之法?元始道?这还是个修士,不是神灵?不是神灵你拜什么拜?   想到这里,他看向焦同子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一点怜悯之色。   这修士,疯得很彻底。   焦同子却毫无所觉,反而面露疑惑。   “没有踏足归真?不对呀!”   他抓了抓头发,苦恼道:“我最近梦里,梦到陈君的时候,他分明威势无双,甚至一手开山,神通压制了连同师尊在内的八宗掌教!按着之前他突破长生的经验来说,理应是又有进境才对!”   “……”   你整天梦里都梦到些什么?这也太危险了吧!   灰鸽子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这个话,毕竟在秘境中提及掌教师尊,那是很有可能被他注意到的,自家师兄是半疯半癫,有恃无恐,但自己可还清醒着呢。   想了想,他还是当做没听到,便将此来的原因说出:“他虽未归真,但确实是弄出了一件大事,师兄可知道泰山之劫?”   焦同子闻言,便问道:“你是说,最近几日东岳的种种异变?”他面露兴奋之意,“怎的?与陈君有关?”   东岳泰山的变化?   那入侵之人一听,也不由凝神。 第四百六十二章 闻扶摇而上九天   “这泰山上,可是一出好戏啊……”灰鸽子竟也是个消息灵通的,说起泰山之事,有如亲眼所见。   他自最早江湖人士齐聚泰山说起,又谈及敬同子、吕伯命、定门子几个修士先后登场,上演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套娃连环锁,乃至最后的奇诡变化——   “最后的局面,分明是有世外高人插手,师兄,你也听师尊提起过了,咱们这阳间,被封闭了八十一年,莫说是世外来客,就是就地飞升,都会受到影响,所以这能够插手人间的世外,必然是厉害人物,是费劲了心思、拐弯抹角的想办法干涉世间的,这等人物既然出手,断然没有失手的道理!”   而且,他显然是经常给焦同子讲故事,这泰山上的情景经他的口这么一讲,抑扬顿挫的,不光焦同子听得入神,就连那入侵之人都不由着紧,不知不觉的又靠近了几步,几乎就要走到了那座泥塑的边上了!   不过,这人毕竟身怀使命,即使入神,也有目的,这会听到有关世外的消息,立刻就打起精神,心底更是惊疑不定。   “那东岳泰山之名,就算是吾等都如雷贯耳,本身就是天地之间,阴司的门户之一,之前的异动居然还涉及到世外,莫非真是那个妖尊要寻之人?”   这般想着,他越发确定,得往那东岳走上一遭,不由听得更加入神、仔细起来。   这时,就听那灰鸽子将翅膀一挥,扬声道:“眼看着这局面就陷入了绝境,莫说是凡人,就连几家修士都一筹莫展,更被镇了神通肉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世外之人,要借一少年武者之身降临,若说这少年,根骨上佳,便是修行,该也有成就,若真个被炼为化身,必是苍生之劫!但说时迟、那时快,就听一声厉喝,跟着天空一声巨响,陈君他……”   他顿了顿,又加重了音量,字字铿锵:“就此登场!”   “好!”   焦同子听得是眉飞色舞,那模样是恨不得也能亲眼旁观。   灰鸽子也不啰嗦,紧跟着就讲道陈错现身之后的情景。   不过这部分说的,就没有之前详细了,颇为笼统,只是多了许多形容词,讲出了一股浩大气势,待得几句过后,便道:“最后,那世外之人终是被陈君,借着天劫雷霆逼退!”   待得一番话说完,灰鸽子长舒一口气,再看自家师兄,却惊觉焦同子正满脸凝重,站在远处,面露思考之色。   “师兄,怎么了?”他略显担忧的问道,毕竟自己这师兄自从在星罗榜中意斗失败后,就处处都透露着古怪,由不得他不担心。   结果,他这么一问,焦同子却像是猛然惊醒。   “师弟,你眼下虽有宝贝,可以远远窥视,但到底还是有着距离和隔阂,不能真切感受,但从你之前的描述来看,陈君纵然没有归真,也该是离着归真不远了,甚至只差一步!”   “……”   灰鸽子很想问一句师兄,是如何从自己的话语中,得出这般结论的,要知道,他和几个远远围观之人,近乎全程观看了泰山之变,都还摸不清那位临汝县侯的底细!   只是,不等他真的问出口,就见焦同子浑身震颤着,整个人的气势陡然齐声,身后更有阴阳两气化作灵光,交替流转,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交融!   霎时间,四周震颤!   原本已经平静下去的湖水,一大半都开始沸腾,水汽飘散,化作氤氲烟气,汇聚过来,缠绕在焦同子的周身,被他一口气吸入!   瞬间,淡淡的虚影在他的背后一闪即逝!   旋即,一股澎湃气势呼啸而起,将这秘境的天上云层搅动!   .   .   秘境深处,福德宗掌教周定一本与七人一同盘坐,这时心有所感,不由睁开眼睛,旋即露出无奈笑容。   边上,一个女子低语道:“师兄,你莫担心,他总要将这条邪路走了碰壁的时候,才会重新醒悟过来,到时候大破大立,依旧还有希望。”   又有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可惜了,本是一个好苗子,却生出如此心魔,路走窄了,不过眼下确实不是理会此事的时候,毕竟,将有恶客要至!”   .   .   “师兄,你又来这套。”   看着瞬息间修为大进的师兄,灰鸽子却没有那么淡定,只是他的表情却是复杂至极,那是震惊混杂着羡慕的表情。   在他的眼底深处,还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意。   他甚至又想起一事,正是扶摇子陈方庆走出神藏的消息传来时,这位师兄得知其人已经踏足长生后,便直接突破了瓶颈,一步长生!   在这之后,每每有陈方庆的消息传来,这位师兄都能从中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来,然后就部分三七二十一,修为蹭蹭蹭的增长!   须知,这修士即便长生了,也并非一劳永逸,想要继续寻道,每一步都至关重要,同样也意味着每一步都十分困难,有些修士可能一百年,都未必能有多大进境,甚至一直到陨落,都看不到归真的希望。   长生久视,若不得寸进,便是心神俱疲,往往就会招来心劫,所以这条路本是一条厚重难行的道路。   但……   这本该是苦涩的道路,在自家师兄的面前,却仿佛没那么痛苦,甚至有几分荒诞,因为自家师兄现在修的既不是气海,亦不是香火,也不是五气,修的是……   消息。   “这……这个人真的是个疯子?这……他听了个消息,便修为大进啊!”   泥塑的后面,那潜入之人则是满脸的不解与震惊。   他亦是一路修行过来的,甚至因为功法残缺,难得日月造化之全貌,所以耗费的时间还是人族的几倍!   因此,当他瞧见这个旁人口中的疯修士,只是听了几句话本评书,就忽然功力大进,那是真的被惊到了!   “到底是终南山功法玄妙,还是这人虽然疯狂,但根骨资质远超旁人?是妖尊口中,那种能够顿悟之人?所以一星半点的消息传来,就能立刻生出感悟?可他这模样,看着也不像啊,又或者……”   想着想着,这人心头一跳,竟是不自觉的抬头,看向那座雕像。   “是因为这座神像?这只鸽子飞过来之前,这疯癫道人正对着这座神像念叨着……”   忽然,一个疑问跃上心头。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何人的神像?为何会被立在此处?如果那疯癫道人真是得益于此,那这人可不简单,会不会就是妖尊所寻之人?”   顿时,这潜入之人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他偷听的更加用心了。   但这次说话的,却不是那只鸽子了,而是那个疯子。   “师弟,莫在摆出这么一副模样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为兄这般进境了,听为兄一句劝,早信陈君,早日成道!”   “……”   “又不说话,”焦同子摇摇头,“你可以自己算算,毕竟你如今得了师尊之助,可谓消息灵通,那不妨溯源回首,瞧瞧自大河开始,历经神藏、淮南,还有那南陈的建康,我听说那处前些时候有些变化,引得门中长老派人探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说明一件事……”   “何事?”灰鸽子心中微微动摇。   “陈君走在正确的大道上,”焦同子的表情格外郑重,连声音都低沉了许多,“既然如此,我等何不追随?”   这话,就连那入侵之人,都受到了不小的触动。   “看他这模样,可不像是疯癫之人!”   灰鸽子显然也被师兄这股正经劲儿给镇住了,迟疑了一下,说道:“就这一点上,可能敬同子与师兄不谋而合,他……”   “敬同子?他除了被困在泰山,落入他人之局,还有什么动静?再说,这小子不是被逐出师门了吗?”焦同子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灰鸽子定了定心神,这才意识到,自从师兄“疯”了之后,师门的种种动向,都不会有人来与他深谈。   “他是主动退出,为了方便干涉齐国朝廷,不然这牵扯之下,师门就要承受反噬,”灰鸽子简单介绍,随后就回到主题,“他这次陷入困境,被陈君解救之后,便自告奋勇的留下驻守,在我归来的时候,他正在向陈君讨教……”   “失误了。”焦同子脸色凝重,“我这是碰到对手了。”   说话间,他也不再和灰鸽子说话了,转身就走,一步十丈,转眼就走出了竹林。   立于其人肩膀上的灰鸽子一懵,遂问:“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焦同子理所应当的道:“自然是去登泰山!陈君有如此战绩,理应震惊天下,我去为他庆贺!”   “……”   灰鸽子顿时沉默了。   那潜入之人的思绪也是一阵错乱。   “这好端端的,他怎么说走就走?之前毫无先兆?”想着想着,他忽然回过神来,心道:“这人若真个疯癫,那我何必去揣测他的心思?我能有他的思绪广泛?”   一念至此,这潜入之人反而镇定下来。   “不过,这人要去泰山,我却可以尾随其后,找个机会,甚至能取而代之……模仿疯子怕是不易,但找个机会结交,或许可行,嗯?不对啊,不是说此人被软禁了吗?既是软禁,为何还能行动自如?”   带着疑惑,这潜入之人还是跟了上去。   不过,等他走出了太华秘境,才注意到,这山外的云层中,竟有许多道人与……   兵卒!   那一个个修士,还只是寻常道人的打扮,只是衣着不似中土之风,但诸多兵卒,却个个身材高大,有的披黑甲,有的穿金箔,个个都是气血充盈,血勇之气化作狼烟,自天灵冲霄!   粗略一看,竟有成百上千人,持刀踩云,将整终南山座山给围了起来。   见着这一幕,潜入之人惊疑不定。   “道兵?”   .   .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看着手中玉简,微微一笑。   “终南山之劫也要开始了,”他抬起头,朝身边看去,“你觉得,这太华山与终南山,哪家秘境会先被攻入?”   在他身边,站着一名黑衣女子,头戴头戴斗笠,黑纱遮面。   女子摇摇头,道:“尊者之算,我却是窥不出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尔虞我诈,智叟欲移山   诸云笼山,风云变幻。   焦同子一走出来,都感到了浓烈威压,抬头看天,啧啧称奇。   灰鸽子的鸽子脸上更是流露出凝重之色,他道:“这是哪里来的人?竟敢直接打上咱们山门?莫非……是和周国那边的动静有关?本就听说太华山的山门也被人给……哎?师兄你怎么?”   他身为福德宗的一员,见得这外面的情景,自然是心头惧震,他思量着前后关联,语气低沉的分析起来,可这话才说到了一半,却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焦同子的肩膀上摔落!   竟是这位福德宗前任首席弟子,直接架起了云朵,径直朝着山外飞去,居然是对这漫天的修士、道兵不管不顾!   “师兄!师门遭此局面,莫非你还要离去?这岂非是大事之时做了逃兵?”灰鸽子的声音顿时严厉了几分。   “师弟,你这是本末倒置了,”焦同子却哈哈一笑,“我此时离去,实是向着险处行,须知咱们这终南山到底是占着地利,外面大阵连绵,里面更是幽深莫测,便是你我这等门中弟子都不知深浅,现在这些人敢打上门来必有依仗,我这时冲阵,正好一探究竟!”   说话间,他已到了山脉边缘!   这时,一片片云朵坠落下来,正是几名持着兵刃的兵卒,身上气血狼烟如火,挥舞兵刃之间,竟有雷霆显现!   刀锋缠雷,展开云雾!   这雷霆落下,居然有罢黜神通超凡,直指凡俗寻常的意境!   灰鸽子心神猛然恍惚,感到魂魄摇曳,似要从鸽子中滑落,不由一惊。   “我本就是魂魄寄居鸽子身,乃是神通衍生的结局,现在居然受到了排斥!这些道兵,莫非有着和陈君相似的能力?”   转念间,灰鸽子稳住心神,随即就注意到,那天上一撮撮的云雾落下,赫然是要朝着自己等人聚集过来!   莫名之间,更有一股约束之力从四面八方蔓延而至,要禁锢他们的身形!   “这似是某种阵势?这些人,无声无息的在终南山周围给布下了大阵?这是如何做到的?”   正在想着,却见焦同子却长袖一甩,手捏印诀,朝着那几名道兵一指。   “法也空,道也空,心也空,自此万事皆空,心中生二念!乱乱乱!”   待得此言落下,一点微光闪过,这焦同子心中升起两朵火焰,那火焰一跳,便失了踪迹。   倒是对面的几名道兵,忽然一阵错乱,将手中的兵器都给扔了,直接捂住了脑袋,在原地惨叫起来。   灰鸽子一愣,面色凝重起来。   这是……师兄之症,竟被他修成神通,开始人传人了不成?   恍惚间,他竟从每一个道兵的双耳中,听到了不同声音,似是在辩论、争吵,更有两道虚幻之影,在道兵身上左右摇晃,似乎要从体内挣脱出来!   惨嚎声中,焦同子微微一笑,带着满脸惊讶的灰鸽子从容而去。   待两人离去之后,几名道兵的头颅纷纷炸裂,红的白的四溅。   云层之上,有一名白眉老道心有所感,低头看了一眼。   边上,就有一名青年道人过来禀报:“师父,又有人突围而去,是否要去追捕?”   白眉老道摇摇头,道:“能够突围出去的不是简单人物,由他去吧,眼下还要集中精力于这笼山大阵上,若不能如谋划那般,将整个终南山都摄取起来,移山转脉,嫁接到长安之侧,那即便是吾等再如何施为,也无法攻破终南秘境!”   说话间,他的眼中闪过一点迷雾。   边上的青年道人则是一脸敬佩的道:“师父此计,可谓瞒天过海,就是那周国的皇帝也不曾预料到,他将道兵派遣过来,本是利用我灵龟岛之势,为他火中取栗,殊不知师父将计就计,待得终南移位,就该他为吾等前驱了!”   轰轰轰!   话音落下,下方的终南山骤然震动!   一道道复杂的道纹阵图在这终南山各处绽放开来,转眼就将整座山笼罩!   “真正的考验到来了!”白眉老道立刻收敛心神,神色凝重,“终南大阵已启,我等须得撑住,如此,等那周国攻伐过来,侵吞了齐国大半国土后,其熊熊之势,方能为吾等所用,融入大阵!”   轰隆!   说话间,整个终南山震荡了一下,那山体山脉的边缘之处大地开裂,烟尘滚滚,更有诸多村落崩塌,掀起凡人的哀嚎!   烟尘飘荡之间,缓缓升腾,在高空汇聚,渐渐勾勒出大阵轮廓……   “这些中土修士可真会搞事,这等手笔,就是在北俱芦洲,也不多见!”   半空之中,那潜入之人身化道兵,凌空行走,远远地看着这片天地的变化,感受着内里气运的消长,也不免露出惊容。   “当年的中土修士,个个自视甚高,行事或者高傲,或者潇洒,或者从容,虽惹人厌恶,但至少还有几个让人敬佩,那晋人道隐子,更是天子纵横,连兄长都曾夸赞,怎的等我等再来中土,见到的,都是一个个疯子?”   摇摇头,他深深感到此处乃是是非之地,不愿沾染。   “还是先尾随那两人,往东岳泰山吧!”   .   .   “东泰之地,翻身顾祖,东海外荡。河江前回,粹产孔圣,及贤贵凝聚!实乃三干之龙最尊之地!为中原龙气之精粹!是以那位至尊,才会顺势而为,要以此处为根基,炼化十万兵马之气血,凝聚履世之身,则上可以避九九之数,中可以搅动尘世风云,下更能真正扎根凡间,化假成真!”   泰山之巅,已经平静许多,江湖众人尽数离去,只剩下几名修士。   损毁了半身的吕伯命,正对坐于石上的陈错诉说此番泰山之变的缘由。   “据我所知,那位至尊之所以如此做,是应一道人之请……”他观察着陈错的表情,揣摩其意。   但这一看,却未得半点信息,陈错不言不语,表情如故。   倒是敬同子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些海外修士,真是胆大包天,处处算计,还相互勾连,待大劫过后,统统都要飞灰湮灭!”   吕伯命不理会这话,但见陈错神色如常,迟疑了一下,又道:“话是如此,仿佛泰山之事,是为了辅佐周国局面,但在我看来,却……又有几分顺水推舟之意。”   陈错终于问道:“此话怎讲?”   吕伯命微微松了一口气,跟着就道:“我所得之命,其实颇有古怪,按着此令而言,纵使齐国崩坏、大局不存,甚至在周国的布局和谋划尽数破灭,也要确保化身成型!” 第四百六十四章 明枪暗箭,古朽窥洞天   “如此说来,那世外之人搞出如此大的阵势,其目的都不是干涉天地局势,而是要凝聚一具化身!这化身之算,还在大劫布局之上?甚至有几分,要用大劫之变为掩饰,促成此身降临的意思,这里面虚虚实实,实难确定。”   陈错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这修行的第四步,要参悟虚实,方能归真,但修行本是修心,将虚实之法运用到策略和计谋上,亦是修行的一种,自是引人重视。   更何况,那世外之人用来凝聚化身、炼化世间之身的准备,如今都落到了自己的白莲化身身上,虽然当下他并未发现隐患,却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这般想着,就有淡淡的雷光,在这具白莲化身的四肢百骸中穿行,气息渐渐幽深,将心口处的一点金色血液镇压、封印!   而他的意志更是顺着泰山延伸出去,蔓延到了周边广阔的土地之上!   只要一个动念间,陈错的意志便能在这个范围内搬运天地之力,甚至行云布雨、开山裂渠!   不过,每当他要动念离开,将这具化身挪移出泰山,立刻便生出刺痛之感,心念隐隐就要分裂,仿佛只要踏出泰山,这具化身就会分崩离析!   “这并非是幻觉,而是近乎于预兆,这具化身明着看,似乎没有问题,但暗地里却已受限制,一旦离开泰山,那一点金色血液就要重新分裂出去,再生血雾,重演浩劫,令那世外之人再临!这就意味着,我这人道化身是不能轻易离开泰山了。”   一念至此,陈错看向不远处正在打坐调息的宋子凡,思量片刻,又问吕伯命道:“除了这泰山之处,你可还知道那人有其他的布局?想来他既有谋划,前后时间跨度,足有几十年,不该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吧。”   “这……因着至尊有诸多眷者,各司其职,各有分工,而今分别前往天下各处,所以其他地方的布局,贫道着实不甚清楚,”吕伯命说着说着,迟疑了片刻,却忽然道,“不过,在贫道等人所得之令中,还有另外一事牵扯,我等是明面上来此,而暗中还有一人,去了那……”   他指了指南方。   定门子见着,欲言又止,但终是没有出声。   敬同子则眉头一皱,道:“此事牵扯到南边?大陈?”   吕伯命却摇了摇头,说道:“比大陈还要往南。”   .   .   南疆,连绵大山,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   密林之中,鳞虫隐现,走兽飞禽如影穿梭,时而有迷雾笼罩,时而有诡声环绕。   一名道人正在林中前行。   这道人的模样居然与那吕伯命有七分相似,此时一步一停,感受着周遭迷雾中蕴含的淡淡毒素,默运玄功,以作抵挡。   忽然!   前方斑斓光影一闪,竟是多了两人,身上披着兽皮,腰间缠着羽毛。   二人脸上还涂着古怪的脸谱,持着长矛,拦住了去路。   这道人见着这两人也不意外,反而拱手为礼,道:“贫道吕伯性,见过两位,贫道此来,是为了拜见毒尊,还望两人引路。”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血色令牌。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出言,但却不是中原之语,音节古怪,几句之后,其中一人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中原官话:“你这个道士,要找吾等祖神?”他的腔调略显古怪,却已能听懂。   “正是。”道人微微点头,将那令牌递了过去。   对面两人接过令牌,打量了几眼之后,交头接耳了一番,那说着中原官话的男子就道:“你把眼睛蒙上,跟着我们过来。”说完,他扔了一根漆黑布条过去。   道人接住之后,二话不说,便蒙住了双眼。   那两人递给他一根细竹,让他抓住,跟着便转身领着道人前行。   三人穿林过溪,走过了茂密森林,来到了一座石山跟前。   一阵凉风吹来,领路的两个人竟是在这一阵风中化作无有!   而道人吕伯性眼上盖着的布条,一下子就化作一条毒虫,在他的脸上攀爬,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化作一缕黑气,钻进了鼻孔之中!   “啊啊啊!”   道人立刻捂着脸惨叫起来,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只是双目已然通红,眼中的世界竟与刚才截然不同——他见得这石山顶上有一缕烟气缓缓升起,直达苍穹深处,延伸到了幽深而不可言明之处。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落下来,竟令他有几分窒息。   “这是……”   吕伯性心头一震,心下惊骇,倏的脑中一阵刺痛,周遭景象天旋地转,化作斑斓光影,整个人更是跌落下去!   不过转眼间,又脚踏实地,只是吕伯性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密林石山,竟已到了一片漆黑殿堂中。   殿堂深处,盘着一道庞大身影,通体模糊,似人似蛇,变化莫测,更有种种迷雾笼罩。   只是因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这吕伯性便又惨叫一声,捂住了刺痛的双目,心神剧烈震颤!   两道鲜血从他的眼角流出,浑身上下骨骼震颤,被一股滂沱之力压倒在地上。   淡淡的、充满着威严的话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胆子不小,竟直视本座,你来之前,没有人提醒过你吗?”   不过是一句话传出,吕伯性已是心神震荡,双耳又流淌鲜血,整个人委顿在地,气息衰落,却不敢多言,只能勉强撑着,然后收敛心念,低下了头,拱手道:“见过毒尊。”   随后,他颤颤巍巍的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玉盒,又道:“在下吕伯性,乃游鱼岛昌北真人门下,特来拜见,此乃师尊所备薄礼,请您笑纳。”   “你是昌北的弟子?他离开十万大山,也有一千多年了吧,居然还记得本尊。”那声音说着,话音一转,玉盒中承放着的,是民愿结晶?”   “此乃真龙之血!”吕伯性心中一动,将那玉盒双手捧过头顶,“取自北边齐国的国主!”   “善!”   一声落下,吕伯性手上一空,已无玉盒。   “果然是真龙之血!虽是驳杂,却也有一点真性,正好!正好!前些年,有欲转世之仙死于三界缝隙,本座正想着将祂那破碎洞天牵引过来,侵染仙蜕,原本担心耗费太多,有了这条凡俗真龙,正好作为资粮补充!” 第四百六十五章 引火者不知其妄   吕伯性低着头,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待得对方说完,他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多问,只是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将此来真意说出。   那个声音又道:“说吧,有什么要求。”顿了顿,他的语气带上了明显的笑意,“不远万里的将真龙之血送过来,还以玄冰玉盒承载,所求自是不小。”   吕伯性听到这,自然松了口气,随即赶紧低着头道:“此番过来,是想请至尊出手,对付一人。”   “区区一滴真龙之血,就妄图让本座出手?”   一听这话,吕伯性立刻就有几分心急,赶紧道:“尊上,这真龙之血也只是一个开始,后续……”   “空口白话,不能为凭。何况这大变、大劫之时,稍微一个不小心,出手就要招来祸患,这点你自然清楚,莫说是一滴龙血,就算你被齐国皇帝带过来,也不值得本座为此出山……”   吕伯性彻底急了,他道:“尊上既已手下拜礼……”   “莫急,莫急,”那个声音不急不缓的说着,“本座既然收了东西,自然会给你个回复,这是因果交换,才能两不相欠,而且你想要对付的那个人,算起来,与本尊也算有些过节,所以……”   听到这里,吕伯性忽然感到,脖颈处一阵冰凉,跟着就是“嘶嘶”的声响,竟是一条通体赤红的细蛇,在脖子上攀爬,也不知是何时趴到了身上!   顿时,吕伯性心中警兆大盛,有心躲避,却不敢动弹。   这蛇的头上有着一个大肉瘤子,吐着信子,舔舐吕伯性的脖颈,所沾之处便都是火辣辣的。   “你既送来一滴血,本座便出手一次,你带着这条重尸蛇,见着要对付的那人,便直接将它放出,一招之后,那人便该毙命了,若还活着,则是天数如此,今后就不要想着对付此人了,行了,去吧。”   话说完,就有一阵疾风吹来。   吕伯性还待再说,可那疾风扑面而来,令他嗓子里的话难以出口,待得疾风散去,他回过神来,已是回到了密林之中,游目四望,分不清方向。   只剩下脖子上的那条细蛇还微微作响。   吕伯性战战兢兢的将那条蛇拿下来,手一翻,拿出来一块檀木盒子,小心翼翼的将这重尸蛇装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长舒一口气,回忆之前与那位毒尊的对话,心生明悟,不由苦笑起来。   “果然不愧是人间至尊,分明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才会说自己和那人也有因果,但按着这位的说法,他只出手一次,如果能成,固然是因果两清,如果不成,那也不能追究,否则怕是会有祸患,可我等海外修士此番来到东土,也都是身不由己,尤其是那望气盟主,更是领着人围攻太华山,这已经是接下仇怨,哪能是一击不得手,就能挥袖离去的?”   摇摇头,他架起遁光。   “只盼着这位至尊的一击,能将事态平息吧……”   .   .   “泰山之事不成,这各处的布局就都变得捉襟见肘了,多了很多破绽,以至于不得不去寻求外力援助,牵扯更多势力,但这般一来,终是不妥,环节越多,事情越是难成,前路亦更加扑朔迷离……”   太华山脚。   望气真人叹了口气,旋即将目光投向前方。   前面,乃是血色阵图,中央处盘着三道身影,两南一女,正被一块玉如意镇着。   那如意此刻震颤不休,有近似于粉末的光点不断飘落。   看着这一幕,望气真人又叹了口气。   “这太华山弟子虽少,却都是天资过人,那陈氏扶摇子且不说了,如今都成了那等人物的心腹大患,就说这三个,虽然都算不上长生久视,却个个意志坚定,得靠着修为强行镇压,更不要说……”   这般想着,他朝边上望去。   在靠近这座独院的南边,居然多了一座小山!   只是这座山通体都是岩石构成,不见半点草木,山体上更是刻画着一道道复杂的纹路,隐隐泛着光辉。   “真是令人羡慕的门人弟子,如果不是太华山气运衰败,注定要破败,等这些弟子成长起来,门中中兴是难免的,可惜,我等的算计,也是这太华山的命数之一,若非如此,就算是我,也不敢真个出手!”   想着想着,他收回目光,接着朝南边看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辉,随即神色微变。   “这南北的气运,又有了不小的波动,该是那位临汝县侯又做了什么,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必须得将他引过来了!”   这般一想,望气真人摇摇头,随即捏起印诀,浑身灵光法力一涨,顺着这手指往前面一指。   霎时间,面前的血色阵图泛起光来,照亮了太华山外的大片天空!   阵图中央,穷发子、垂云子、奚然三人原本盘坐不动,双目紧闭,宛如泥塑,这会却猛然惊醒,随即,其性命魂魄竟被强行摄取,要从体内抽取出来!   霎时间,就见三人身上隐隐显化魂魄虚影,要自肉身中剥离!   这般痛楚,就像是凌迟割肉一般,纵是铁打的汉子,也是难以忍受,师兄妹三人本不愿意在贼人面前显露弱势,但那般剧痛到底是刺激了本能,还是惨呼出声,然后生生忍耐。   可魂魄之影,还是被一点一点的抽离出去!   “你……你……”穷发子咬牙切齿,“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将我师弟师妹放了……”   “这可不成,因为你等本就是鱼饵,那可是一个都不能少的。”望气之人说着,手中忽然放出一团雾气,直接融入那阵图之中。   雾气飘荡,像是被无形旋涡卷动着,慢慢遍布各处。   “因缘牵连!感同身受!逆流溯源,疾!”   伴随着一道法诀传出,穷发子三人身上的白玉太华白玉竟被刺激着飘起,各自显化出一句话来——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   随后,这一道道话语尽数崩溃,朝着几个方向四散分去!   看着那飞出去的一道道光辉。   望气真人却是心念猛地一跳,居然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顿时,这位海外老修生出几缕疑惑。   “这般变化,竟和之前的推算不同,何以至此?按理说,这太华山已是落入衰败……”   这时,随着一道光辉落入院外的石山上,那石山剧烈的震颤,甚至有汩汩鲜血从中流淌出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心火雷霆各显灵   嗖!   光如玉落,坠入陇南仇池山。   霎时间,一股恐怖的威压爆发出来,聚集此山的诸多妖类纷纷惊颤起来。   其中几个妖王更是急急冲出了洞窟,架起妖风、黑云聚在一起,个个都是满面惊恐!   “那位大王何以又生怒意?俺们可都服软了!”   “谁知道!”   “你说,咱们现在要不要过去请个安?”   “该去,不然一个罪名下来,又是杀劫!”   “不可,此时那位心神不愉,万一你我被殃及池鱼,岂不冤枉?”   众长生妖王面面相觑,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   轰隆!轰隆!轰隆!   群山震动,淡淡的寒气急速蔓延,转眼遍布山脉。   草木凝结,飞禽走兽瑟瑟发抖。   一道身影自深山中走出,所过之处,万物冻结!   .   .   蜀地南端,鲁窟海子。   水面平静,月光洒落湖面上,涟漪荡漾,有粼粼波光。   忽然,一道光辉划过夜空,落入湖中。   叮!   轻响声中,湖面的平静已然被打破,一道道波涛浪头呼啸而起!   水面之下,忽有偌大阴影浮现,自深处浮起,转眼就充斥了小半个湖面!   随着一股好大威压降临,整个水面疯狂的沸腾起来,跟着一头大鲲破水而出,其头上有一名道人,迎风而立。   .   .   无边瀚海,生命死域。   此处经历了白日的炽热,在夜幕降临之后,又陷入了极寒,以至于万物死寂,不见半点动静。   但随着一道白光落下。   忽有这沙漠忽然如同水面一样翻滚起来,一座座沙丘隆起,转眼竟成一座座高山,那山中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蔓延。   这黑线中蕴含着的,竟是浓郁的生命气息,和无边瀚海的死亡意境骤然相反,格格不入。   一阵狂风吹过,黑线一根根的聚集起来,缠绕成一道人形轮廓。   浓烈杀机笼罩了这一片沙漠。   沙漠地下,传出一道道畏惧之念,瑟瑟发抖。   突然。   狂风吹来,扬起一层层的风沙。   人影消失风中。   .   .   南陈,建康城。   陈错坐于书房。   他看似闭目养神,其实是在感悟着白莲化身的变化,以及化身心口处的一点异样。   “这心口近乎成为了窍穴,其中镇压着的血液,蕴含着神灵气息,但并不需要香火浇灌,这莫非就是盘古道的玄妙所在?”   他正在想着。   忽然!   一点警兆在心头闪过,他收起思绪,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一道洁白的光辉从天上落下。   他伸出手,接住了这道光辉。   顿时,三道惨呼在耳边响起,其中蕴含着一股竭力忍耐的意思,但正因如此,那声音中的痛苦之意,才显得更加浓烈。   随着声音同来的,还有三道正在被剥魂取魄的身影。   三人被大阵镇压,神通灵光近乎消耗殆尽,宛如风中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三人的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嗡!   见得这一幕景象,陈错的表情骤然一顿,跟着便阴沉下来,眼中灵光涌动!   体内,坐于明月的心中神,忽然间灵光暴涨,那光辉跳跃之间,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   轰隆隆!   整个建康城的天空,原本还是晴空万里,能见得明月星辰,但突然之间就乌云密布,一道道雷霆在云雾中翻滚!   恐怖的、狂暴的、杂乱的压迫感降临下来!   瞬息间,就像是突然天降瓢泼大雨,覆盖了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各个角落,连城外的山河沃野亦在其中!   但不同于真正的大雨,这股压迫感无形有质,无孔不入,不光落在实处,更落在人心之中。   于是,在这一刻,无论是普通的黔首布衣,还是那些达官显贵,乃至是身具神通的超凡修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猛然落在心头!   寻常的凡俗之人,在这瞬间只感到了身心沉重,被一股愤怒情绪笼罩心灵,进而被感染,便就感到胸中憋闷,无名火起,忍不住发泄出来!   瞬间,这城中、城外便多了争吵、纷争!   便是许多江湖中人,都控制不住念头、拿捏不住气血,瞬间气血沸腾,生出争勇斗狠的局面!   “塞少!赛少别打了!这特某人是你的远房表弟啊!您如今尽得雷家双拳之真传,已是江湖好手,拳脚甚重,再打下去,要死人了!”   “一派胡言!我那表弟明明是姓狄的!哪是这般模样?你瞅瞅这个笑容,一见就来气!让你笑!让你笑!”   “泽公子,你也劝劝你师父吧!”   ……   如这般场景,正在全城各处上演着。   甚至连那一座座贵胄、官吏的府邸中,亦是人人压抑,仆从、家丁之间的矛盾爆发开来,原本放在台面下的勾心斗角,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拳打脚踢!   混乱不断蔓延,整座城池都被凝重笼罩!   皇宫之中,那位九五之尊与身边之人亦受到了影响,感到了一股无名火起,更在天上雷霆呼啸中,感到了一股莫名压力,进而生出了恐惧!   “又是什么神通之人侵袭建康?”   陈帝陈顼压制住心中怒火,走出宫室,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雷霆,熟练的猜测起来。   此念一起,紧接着他又熟练的招人过来:“速速去请供奉楼……不,摆驾临汝县侯府!”   结果他这边刚有动作,一道紫气落下,顿时这宫内宫外的侍卫、宦官、宫女尽数僵在远处。   陈顼见着这般情景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赶紧行礼。   果然,那道紫气凌空一转,化作陈霸先的模样。   “瞧你这怂样!”祂一显形,便眉头紧锁,训斥起来,“既为一国之主,危难临头,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闪避!”   陈顼就道:“太祖误会朕了,朕非要托庇于方庆,实乃他位格甚高,朕便是皇帝,亦不敢调度,是以要亲自过去拜访。”   这话一说,陈霸先脸色顿时好看起来,点点头道:“这还像个人话,不过你也不用去了,因为这并非是哪个不开眼的又来挑事,而是有人惹怒了方庆啊!”   “什么?”陈顼一怔,“太祖此意,是说这城中局面,是因方庆之故?因为他心有怒意?”   见得那位护国神灵点头,陈顼满心惊骇,再看那漫天雷霆,一时竟是呆了。   .   .   摄山之上,有一灰袍男子立于闪电,他眼神淡漠。   “中原南朝,还是有些人物了,这人该是那淮地之主,不知是否妖尊要寻之人。”   说话间,几道虚实不定的凄惨龙魂显化,在他的全身上下游走。 第四百六十七章 挥手间摧枯拉朽!   就在建康城被黑云威压之际,在健康的北边,与齐国接壤的淮地,亦是电闪雷鸣,黑云笼罩,重压浓郁!   淮地之内,万千百姓心惊胆战,亦感到心神不宁,只是这些人心底的无名火尚未升腾起来,就化作香火青烟,遥遥寄托。   最后,在他们的心底,就只剩下了一道泛光身影,这身影充斥思绪,驱使着众人纷纷低头祷告。   另一边,泰山周边,一样是风起云涌,狂风呼啸!   这黑云雷霆先是笼罩了泰山之巅。   远远看去,就像是泰山的上面,多了一张漆黑幕布,上面有电蛇穿梭,而后这漆黑幕布翻滚着,朝着四面八方的蔓延出去!   转眼,便将大山周围三百里之地,尽数遮盖。   顿时,阳光昏暗,雷光四散。   淡淡的烦躁之念,在众生心头滋生。   这山上山下,大山周围,本就因为之前的血雾笼罩、东岳异变而人心惶惶,刚刚有了一点平静的势头,忽然又见得天象异变,心头又生混乱。   哪怕是那些个刚从山上下来的江湖中人,他们原本不想这么快下山,因被陈错送客,才不得已下来,现在一见得这般情景,也不由嘀咕起来,想着山上莫非又有变故?   还有几个本就心存他念的,有心要攀附那位南陈君侯的,更是想要趁此机会,再返泰山之上。   除此之外,因着杂念丛生,这些个江湖众人更有着好勇斗狠的本性,矛盾、争吵已然零星爆发!   结果,不等众人的心思彻底爆发,那天上的漆黑幕布,却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迅速回卷,朝着泰山顶上聚集!   转眼之间,宛如雨过天晴!   倒是那泰山顶上,忽然雷光汹涌!   那原本散溢开来的漆黑幕布,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吸引,竟在陈错稍稍平息心头怒火之后,尽数朝他聚集!   “嗯?”   原本因见着同门受难之景,陈错心头怒火喷涌,以至于那一道道念头化作意马,在心灵奔驰,穿梭于本尊与三身,直接联动了三道化身,以至于处处皆生异象!   陈错的心念,也沉溺于怒意之中,但多年的修行,根基已深,察觉到意念纷乱之后,便收敛心念。   结果这念头刚刚恢复,便注意到泰山周遭的乌云雷霆,居然已与自身的心念情绪结合在一起。   自己怒火高涨的时候,这乌云便如同涨潮的海水,呼啸着朝四面八方的扩展,这会自己一收敛心念,那乌云雷霆,竟又像是退潮一般,迅速收缩,但目标直指自己的心口!   心窍!   这窍中正存着一点血液,更隐隐养着一尊神!   “盘古道……”   基于对那世外黑手的忌惮,陈错自然不会让这些乌云雷霆汇聚其中,反而意念一转,尽数驱散!   “这已经算是隐患了,但窍中养神的法门,倒是可以借鉴,只是现在我却无心情在此事上耽误。”   驱散异状,平息念头。   陈错的心念,自三道化身中缓缓抽离,将全部心神集中于本体。   他位于南陈境内的本体,此时已经离开了书房,步步凌空,就要架云而起!   但就在此时,一缕紫气从旁飞来。   陈错抬手一抓,将那紫气拿在手中,旋即皱起眉头。   建康城上空,也已经恢复平静。   “这陈方庆和南陈的牵扯,果然够深,心念能动天象。”   侯府中,庭衣走出房,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摇摇头。   “他此番下凡,就背负了太多的累赘,缠绕在此世肉身上,得不偿失。”   想着想着,这少女心头微微一动,转头朝城北看去,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居然来了个犼精?在中原地界,这玩意儿该是灭绝许久了……”她鼻子微微一动,“这味儿,太冲了,满是尘土、腐朽之气,该是从北边来的。”   想到了,她拍了一下手。   “是了,世间、世外被封闭,世外之人除非如那天吴一般,付出偌大代价,居于夹缝,否则都难以干涉世间,那几个下凡的家伙,也就不用东躲西藏了,一个个的都开始有动作了。”   想着想着,庭衣迈步前行。   “有意思,不知在这期间,是否有人能支起一道……”   .   .   “南朝的修士,不过如此。”   建康城外,摄山林中。   灰袍男子甩了甩双臂,全身上下传出了“噼里啪啦”有如铁锅炒豆一般的声响,而他嘴中的话,却蕴含着浓浓的失望之情。   “果然是与过去的中原不同了,如此中原,颇为无趣……”   在他的身后,倒着十几名修士,个个无声无息,但是身躯与衣衫上,皆有火光跳动。   烈火蔓延,发出滋滋声响。   前方,却还有五名,有男有女,那陆受一、玉芳赫然就在其中。   眼瞅着这灰袍男子迈步走来,陆受一深吸一口气,张口吐出剑丸,遥遥指着那人,口中道:“阁下,既是修士,却趁着城中纷乱之际,意念神游宫中,我等既为大陈供奉,过来问询一句,讨问阁下的身份来历,乃是例行公事……”   “想问我的来历?你等也配?”灰袍男子打断他的话,道:“带着兵刃,存着敌意,自然就是敌人!”   “他们身负守卫之责,见着不守规矩的修士,戒备询问,那是理所当然的!倒是你……”一条紫气神龙落下,化作陈霸先之身,“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招招狠辣!着实有些不讲道理了吧!毕竟,我等才是此地之主!”   灰袍男子面无表情,既不回应,也不反驳,反而是眯起眼睛,打量着陈霸先。   这几位供奉楼修士,现在都知道了这位护国神祇,见得陈霸先的现身,便都松了一口气。   陆受一上前两步,拱手行礼,紧接着就道:“太祖,此人很是厉害,虽是他突然出手,但我等并非没有防备,甚至都持着法器,布下了阵法,却连他的一招都支持不住!”   “这人的厉害,朕是知道的。”陈霸先点点头,“莫说是你等,便是朕,离了大陈,也根本不是此人对手!即便是现在,借着王朝气运,最多和他打成平手。”   这时,灰袍男子再次开口:“原来是依托于王朝气运的虚假之神!”他的声音中带有意思萧索,“本来见你现身,还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想着南朝还是有可取之人的,可惜,你的神通与道行,并不是修行而来,是靠着投机取巧,那就是战胜了你,我亦得不到收获!”   “嘿!”陈霸先眼睛一瞪,“朕求神通,为的就是护卫大陈,哪有你这么多念头?你既来了,又出了手,想必是不会轻易退去的,只是朕有一点不明,你这等人物,来我大陈,到底目的何在?”   “我只是寻人……”灰袍男子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也罢,你并非我要寻的人,但多少有些本事,那还是做过一场再说,记住了,我名银光仙!”   话音落下,他骤然一抬手,那手中发出叮铃声响,紧接着便有泛着火光的砂砾喷涌而出!   淡淡的烟气缠绕其上,竟是炽热砂砾,将沿途的空气都给灼烧起来!   “银光仙?还有以仙为名的,这面皮当真是厚得紧!”   陈霸先早就注意到了这人,柳新观察了好一会,知道了其人的手段,此时既然现身,早就有所防备,大手一挥,就有紫气旌旗落下,遮挡在前!   那旌旗之中,有日月山川、阡陌农田,显得厚重无比,甫一显现,其存在感就急速膨胀,不光要遮蔽一处天地,更要充斥见到这旌旗之人的心灵!   滋滋滋……   结果,这砂砾落在旌旗上,立刻将之灼烧,连构成旌旗的紫气,都被生生化去!   “这般不讲道理?!”陈霸先一愣,露出了惊色,“生生将旌旗中的社稷之力化作虚无,这至少也是归真境的修为!天下间,何时又出了你这等人物!”   “你们中原人的眼界,已经被自己局限住了,一个南瞻部洲又如何能算得了天下?”灰袍银光仙两手一分,铺天盖地的砂砾漫天飞舞,竟开始侵蚀这片天地,将原本的山林土地彻底破坏,化作炽热沙漠!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随着沙漠蔓延,小半个摄山的地貌已然改变!   这银光仙的气势却是急速攀升!   “南瞻部洲?你不是中土之人?”陈霸先脸色郑重,抬手一指,天上立刻就有锣鼓之声,更有万千身影落下,镇住了这一方天地,与那沙漠景象分庭抗衡,“居然要改天换地?为何不受天地之力的排斥?”   银光仙淡淡说着:“天地之力,排斥的是非世间之人,而我所修的沧海桑田录,是记述天下地貌、梳理天下山川的法门,取得是天地之造化,效法洪荒乾坤,最是顺天而为,如何会被天地排斥?被天地垂青还来不及呢!倒是你等人族,行事只顾自己,天地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地!杀人,就是顺天!就是功德!”   话落,脚下一动,挟着漫天风沙,朝陈霸先冲击而去!   被勉强挡住的沙土,立刻烈火冲天,继续蔓延,一下子就将陈霸先与其余修士包裹!   “你不是人!”陈霸先听出几分端倪,可不及明言,就被一股火热气息冲击着,连构成身躯的王朝紫气,都开始崩解起来,要被化入这不断扩大的沙漠之中!   就在此时。   “跑到江左推动沙漠化,简直罪大恶极!若是这大江下游的植被被破坏,造成水土流失,那可是要遗祸万年!居然还有脸说是顺天而为!你这颠倒黑白的功夫,是跟哔哔塞、塞嗯嗯学得不成!”   随着一声落下,天空中忽然传来暴响!   紧跟着,金光漫天,空间涟漪层层爆发,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瞬间展开!   轰!   那连绵蔓延的沙地,竟被这股无形压力给生生压得陷落几尺!   “什么人?好惊人的气势!”   银光仙停下动作,猛然抬头,但紧接着瞳孔便不由自主的放大!   在他的眼睛中,一个个硕大的金色拳头,正迅速变大!   夜空之中,一座高有十丈的金人落下!   这金人脑后悬着紫色星辰,带着头箍,身上似有百条手臂,其中的一部分拿着许多东西,有五铢钱、九歌录、惊堂木、长镰刀、戒尺等等。   手臂挥动之间,有无数拳影落下,伴有闪电雷霆!   周遭风起云涌,月光汇聚而至,竟是凝固了这片沙敌!   那银光仙心中警兆炸裂,本能的就要挪移躲避,但无论朝着哪个方向几次,却是变幻,与一颗颗砂砾不住交换位置,居然难以离开拳风笼罩!   “时空扭曲?”   心念一动,这银光仙架起双臂,引动沙尘。   这时,竟又有阵阵缥缈歌声传来,令他心神恍惚,而后那一颗颗砂砾竟脱出掌控,仿佛生出灵智,竟被周遭山脉的管辖之权,生生剥夺而去!   狂风呼啸而至,锋利如刀!   银光仙催动身上的灰色衣袍!   那衣袍变作灰云,笼罩其人!   五色神光自天而落,生生刷去了这衣上灵光,将那衣衫刷去!   刹那间,银光仙身上神通崩解、法术消弭,连那灰衣法宝都没了踪影,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急,他竟是瞬间面露迷茫。   这时,千百拳影直接落下!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这银光仙被生生殴打,拳拳到肉!   这人立刻全身扭曲,血肉凹陷,七窍喷虹,轰然落地,直接在地上炸出了一个陨石坑来!   那每一个拳头打在身上,都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锁链延伸出来!   待得拳影散去,那银光仙已没了原本的人形,变成了一个形似犬、浑身毛发的异兽!   “还真是个妖类,化作了人形……”陈霸先见着这一幕,亦不免咋舌,随即抬头看天。   就见那十丈金人渐渐散去,露出陈错的身影,他一伸手,一根戒尺从无到有、由虚化时。   “太祖,我还有要时在身,赶时间,这人既被击溃,就交给你看守,待我事了,再将他处置!”说着,他将戒尺朝大坑中扔下,一转身,便破空而去,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修士。   远处,以化血秘术匆匆赶来的吕伯性直勾勾的看着陈错离去的方向,微微发抖。   更远的地方,苏定、张竞北、狼豪等听得声响赶来之人,亦是呆若木鸡。   就连隐藏周边,远远探查的玄冰散人、白发神灵等,亦是小心的收敛心念,生恐被陈错注意! 第四百六十八章 修持凌霄在心影   呼——   狂风一吹,沙土四散。   被那银光仙异化的砂砾尽数散去。   轰隆!   被陈错随手扔下来的戒尺,在即将落地的瞬间猛然膨胀,宛如化作擎天之柱,一头扎进了深坑。   伴随着一声轰鸣,化作擎天柱的戒尺直捣深坑,将那现出原形的银光仙镇在其中!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   “这……这来犯之妖,就这么被镇住了?”   玉芳略微颤抖着的声音,打破了这般寂静,也让那一张张惊骇到近乎僵硬的面孔。   好些个人——包括那些后来赶过来的修士,都不约而同的长吐出一口气。   毕竟,他们要么是亲眼见到了那银光仙的滔天凶威,要么就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元气波动,结伴过来探查的。   但无论是哪一位,再见到之前金人落拳的一幕,都是心头震撼,心底更是留下了一道影子,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中,这影子就要侵入众人的道心!   玉芳的话,让不少人清醒过来,但心头的惊骇、震撼依旧未曾散去,只是心念既清,他们立刻就都发现道心受到了侵蚀!   “不好!那临汝县侯的神通手段太过诡异,只是震撼了我等之心,居然就强行将身影映入心头,要侵蚀道心!”   “这是什么手段?只是看了一眼,老夫这心里居然就有了他的身影?”   “好家伙,不愧是大哥,这就活在我心中了!”   ……   聚集于此、又看到了陈错大展神威身影的人,本就有着不同的立场,赶来此处的目的各不相同,这时发现了侵蚀道心之身影,反应各异。   如那张竞北、狼豪,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不仅不紧张、担忧,反而越发抵定,觉得跟随这等人物,果然是前途光明!   而似那苏定等人,却是惊疑不定,也不管其他,当场就盘坐下来,闭目运神,要理清心灵!   至于那躲在暗处窥视的,大部分都已经收敛了念头,不见了踪影。   倒是那远远观望的吕伯性两手微微颤抖,感到了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那侵入心底的身影,几乎要化作实质!   不过,关键时刻,他抬起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条细蛇,入手冰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心中立刻就有了底气,连带着心底那道即将成型的身影也暗淡了许多。   只是吕伯性心头疑惑。   “那陈方庆虽是神通惊人,但我连独尊那等人物都见过,为何唯独对这他印象这般深刻,道心都因震撼,而差点失守,莫非是他的神通手段中,还有什么特别法门?可看他猛烈出手,然后匆匆离去的样子,不该是刻意为之……”   想着想着,他依旧心有余悸,加上看到了那陈方庆已然远离,便不再耽搁,匆匆离开,如避蛇蝎。   “只有一次的出手机会,必须要谨慎才行……”   等其人一走,原本他站着的位置,却多了一名少女,正是那神秘莫测的庭衣。   “原来是他,蛰伏千年,终于也按耐不住了吗?居然先后落下两子试探,应该也发现了陈方庆的情况,想要做做文章,毕竟这两日,那陈方庆的古神本质,已经渐渐暴露……”   .   .   “道心被君侯影响到了!”   另一边,玉芳在出言之后,也发现了自身异样,又见着那围拢过来的许多修士,竟是当场就坐地调息,面露不解。   陆受一看出一点端倪,低声道:“这些人因心神震撼,受到了冲击,在心底留下了痕迹,这就像是有些人练剑的时候,一个动作有了疏忽,伤了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每每习练到这个动作,都会刻意躲避,从而令整套功法走形一样,必须要排除恐惧,方能平息内心。”   “不错!”陈霸先点点头,指着那根立柱,“这会,他们定在心里嘀咕着,这柱子并未彻底镇压了那厮,才能获得一点心中慰藉。”   “原来如此。”玉芳转头朝那根立柱看去,“此番劫难是否真的过去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突兀出手?”   陈霸先哈哈一笑,道:“这妖类堪称神通广大,朕虽有大陈加持,但面对他,都差点马失前蹄,不过咱们大陈的临汝县侯更是通天人物,多少劫难都被他化解,远的不说,就说这近的,前些时候建康城灾祸降临,眼看着都要倾覆,却生生被他力挽狂澜!现在,他既然出手了,自然是万无一失!”   本来就是这位护国神祇传信,请陈错出手相助,祂自是对陈错满怀信心,说起话来,更是与有荣焉。   只是其他人多多少少还有些嘀咕,回想那银光仙的手段,暗自猜测着局势发展。   就在这时。   嗡嗡嗡!   那根戒尺柱子居然微微震颤,然后缓缓上升,像是被重物顶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那些正在试图派出道心侵蚀的修士们,个个精神大振,如获至宝!   可不等他们振奋道心,压下心中之影,那柱子表面竟浮现出诸子劝学之图,更传出朗朗书声、谆谆教诲!   一声一声接连不断!   那柱子猛地一颤,便寂静下去!   这一起一落的变化,也让众修士的心灵如同过山车一般高低起伏,心头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瞬间熄灭。   那本来近乎除去的心中身影,转眼间更加清晰厚重!   甚至比一开始还要清晰几分。   苏定更是苦笑道:“这般变化,不如不变,不仅让我等功亏一篑,更让情况更糟!”   不仅如此,阵阵书声更是化作波纹,冲击过来,略过众人之后,竟让他们有时光倒流之感,恍惚间,仿佛见得自己入门时的修行时光。   .   .   “嗯?”   陈错凌空而行,瞬息百里,已然是过了大江。   但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察觉到丝丝缕缕的香火烟气后发先至,从已然被抛在身后的建康城疾驰而至,缠绕其身。   紧接着,这些香火中显化出敬畏之念,就朝他的胸口汇聚,像是一把钥匙,要叩开一扇门!   “这是要打开我这肉身本体的心窍?”   有了白莲化身的经验,陈错一下就辨出几分缘由,心头一惊,接着心中道人伸手一抓,将那香火烟气抓住,连同诸多敬畏之念,都镇在人道金书里。   “果是留下了隐患,甚至开始危急本体了,等太华之事了结,必须得着手应对!”   转念间,他身形如电,已是跨过大江,越过高山,到了淮地之界。   整个淮河下游,南北两岸齐齐震颤,万灵欢呼,众生朝宗!   一道泛着金光的身影自前方走来,长发金衣,脑后悬着日轮光晕,正是金莲化身。   “此去太华,必有凶险,底牌多多益善!”   陈错这念头落下,那金莲化身已化作一座九品金莲,融入其身!   刹那间,陈错浑身金光闪烁,整个人气势暴涨,多手金身自行显化,身上多了几丝佛家玄妙韵味,又有诸多王朝辉煌光影,那金人脑后的紫色星辰,更是泛起阵阵日轮光辉,照耀广阔山河!   这淮河下游更是河水沸腾,两岸草木急速声张,竟是刹那间就多了几片密林!   林中草长莺飞,万物生机勃勃! 第四百六十九章 余子分明入局中   淮地震颤,淮河两岸异变不断。   连同之前的风云变幻,固然是波及甚广,但有些人因有着底气,所以并不担忧,哪怕地面震颤,依旧阻碍不了他们一心一意的……   “周齐战端再起!东风!”   “周帝的胆子当真是惊天动地,罢黜佛道之事都干得出来!碰!”   “在某家面前,不许尔等说陛下的坏话!就算尔等神通惊人,也一样不许!胡了!”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洗牌声,寿春城将军府中,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凝重的气氛充斥整个房间。   那一张桌子边上,徐彦名坐着,两名弟子列于两旁,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两边,段长久与法灯僧这一道一僧亦相对而坐,一个全神贯注,一个面露愁苦;   对面,北周大将梁士彦正襟危坐,缓缓吐气,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嘴角噙笑。   这四个人原本是被软禁在淮阴城中,但随着整个淮地的秩序逐渐恢复,加上陈方泰在陈错的“指导”下,将这淮地的军政中心彻底树立于寿春,他们也就都被转移到了此处。   眼下,四人的双手都在桌上画圆,将一个个方块搅动的“噼里啪啦”作响。   那立在徐彦名这位海外宗师身旁的楚争道,注意到了梁士彦的笑容,心中很是不快,就讽刺道:“你也就在这麻将桌上威风罢了。”   梁士彦眼皮都懒得抬,笑眯眯的道:“某家大杀四方,你若不服气,可以代师征伐,看能不能将我挑翻,若你赢了,再来逞口舌之快吧!”   楚争道一咬牙,却道:“小小麻将,不足挂齿!你根本不明白,周帝肆意妄为,是闯了多大的祸来!这治国理政可不是这四人围坐的麻将桌,麻将一时输赢,不过是再开一局,但他以一国君主之尊,妄动佛道,这就是捅了马蜂窝,那佛道底蕴深厚,远远超过你的想象!甚至看似寻常的小道观,追根溯源,就能找到八宗大宗,这八宗之怒,可不是一个周国可以承受的!”   这话一说,其他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梁士彦还是手速如常,划动桌面,淡淡道:“你等可知,为何某家一熟悉了这麻将之法,你等便再也难赢?”   他停下动作,抬起头,锐利目光扫过众人:“这一个麻将桌上四个人,一旦落座,那就是入了局,皆为局内人,其实与天下大势一样,既然身在局中,就该着眼全局,方能取胜。”   说话间,他的双手再次摆动起来。   “就像这画圆洗牌,就暗合阴阳流转之意,而每一局重开,其实都是一次轮回,是真正的洗涤乾坤,再造局势,无论之前如何,一旦洗过了牌,上一局的优势、劣势便都不复存在了……”   说到这,梁士彦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几名修士。   “抱着过去的眼光看待问题,就会陷入自己的桎梏中,再无寸进!须知,洗牌之后就是新局,谁胜谁负,看的是手段,不是资历!”   此话,掷地有声!   楚争道竟从这番话中,得了一点感悟,但嘴上兀自不认输道:“打个麻将,还让你打出境界了不成?有本事,你借此入道!”   被软禁于此的众人中,唯有他一人是没有法力灵光的凡人,但在这一刻,几名修士居然从这位凡人将领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   尽管众人都被封镇了修为,但本质位格尚在,居然还会被一个凡人所慑,自是格外惊奇。   那法灯僧更是直言不讳的道:“将军这等悟性,不修行可惜了,不如……”   “呸呸呸!某家好好的享受人间富贵,哪能跟着你们一样餐风饮露,休要多言!再开一局!”   法灯僧闻言叹息。   但紧接着,在场的几名修士,忽然神色微变,然后彼此对视。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竟然感到,体内被封镇的修为,竟是有了松动,一丝丝法力或者灵光,开始泄露出来!   “这是何故?”   一瞬间,众人思绪万千,这才第一次重视起窗外的异象。   “难道说,这窗外异象,是有人动摇了眼下这淮地的统治?”   正想着,梁士彦已经摆好了面前的麻将,见着几人出神,忍不住提醒道:“怎么了?今日可是不打了?”   “打!如何不打!”   一听这话,众修士纷纷回神,毕竟只是封印动摇,有了一丝灵光法力,又不是脱困出去,他们现在被软禁于此,连个孔武有力的护院都打不过,就是真有人来攻伐淮地,动摇陈氏神权,他们也帮不上忙。   那徐彦名更是抓起骰子。   “爱谁谁,今夜老夫一定要雪前耻!不信到天明,就不能胜一局!”   .   .   “此番咱们海外诸岛入中原的修士,个个都是久经考验、眼界修为皆非凡,用他们周人的话,那就是个个都是精锐!”   太华山脚下,血光照耀夜空!   在层层血光中,竟有几名修士从中走出,有的胡子一大把,有的还是中年模样,约莫有七八人,但个个气度深沉,高深莫测,眼中充斥着时光痕迹。   那为首之人乃是一名国字脸的男子,踏出血光之后,便微微一笑,说出这番话来,然后就拱拱手,冲着望气真人道:“见过盟主。”   “有劳诸位道友了。”望气真人拱手回,又看向那国字脸男子,“北宫岛主,没想到你竟亲自来了。”   国字脸的北宫岛主笑道:“盟主客气,不说这本就是为了咱们海外群岛开辟空间,何况这背后还有一位至尊推动,我等又怎么能只是看着?”   “不错!”一名虎背熊腰的男子走上前来,“困于那一座座孤岛,能有什么前途?这三十年来,又有十七座岛被大洋吞没,继续留在海上,早晚传承断绝!”   紧接着,又有一名瘦削男子上前来,道:“现在中土正是混乱之事,又恰逢劫难,正是吾辈一展身手的机会!错过了,不知道又要等待多久!”   北宫岛主点头笑道:“柜柳岛主、青案岛主说的甚是!”   “诸位果然深明大义!”   紧接着,北宫岛主看了那层层血光深处盘坐着的三道人影,说道:“盟主既将我等召唤过来,为何不将那被至尊炼化了的世外道兵唤来?”   “自然要将那道兵唤来,只是在这之前,有一件事要与诸位说明,”望气真人点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如今那院中正坐镇着一尊阴司鬼神,我与祂也算不打不相识,已经引为外援,此鬼神神通甚高,可为助力。”   北宫笑道:“那是好事,何不引荐?”   望气真人答道:“这位鬼神性子甚急,且颇有傲骨,不愿与阳间修士同行,待得那临汝县侯攻来,他自会出面!到时还请诸位道友,不要意外,事后更不要声张!”   “这个自然。”北宫等人具齐齐点头,这位岛主更道:“有这般助力,又有完全布局,今日太华山必然被我等占据!这灵山洞府、灵脉荟萃之地,留给云霄宗这等衰败门庭太过浪费,等我等入主,才好重振这八宗之名!”   望气真人见状,本想提醒一二,令其人切莫大意,但想到这位北宫岛主的性子,最终并未说出,只是道:“好,我这就将那世外道兵放出,也好布局……嗯?”   话音未落,周围的地上,忽然多了丝丝缕缕的阴影黑线。   初时尚不起眼,但等这望气真人凝神其上,立刻就看到一股坚韧意志藏匿其中,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有人出手了!” 第四百七十章 图南虚身,河境无名   “不知,这太华山能否度过这场浩劫。”   夜色之中,一道剑光落下。   待得光华散去,就成了一个身着青衣的道人。   他立于山野之中,远远地看着被黑暗与血光笼罩着的太华山,发出了感慨。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原来是罕言子师叔,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师叔。”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身白衣英俊道人从后面的密林中走出,朝青衣道人走了过去。   这青衣道人,正是曾经与陈错擦肩而过的昆仑罕言子!   “怎的?”听着男子之言,罕言子并未回头,“龙准,你们崆峒的人都来了,难道我等昆仑的人会不来?”   “师叔切莫误会,”那白衣道人微微摇头,“我自是知道昆仑会来人,毕竟在这周围可是分布着不少八宗同门,就连同样被人围困的终南山,都派了两人过来,只不过……”   顿了顿,他的脸上露出了爽朗笑容。   “想到师叔与太华扶摇子之间的事,总觉得师叔会回避一些。”   罕言子身子微微一颤,他这才转过脸了,表情木然的道:“你既知道此乃吾之心魔,就该知道,此次太华之事,吾不可能不来。”   白衣道人龙准笑道:“来归来,但现在这个情形,并无任何同门打算出手,不光这群海外修士可不简单,还在于,这两宗被围的背后,明显是有人在推动。”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我家门中的那道副榜,最近可是异动不少。”   罕言子不再回话,收回目光,继续眺望着太华之景。   龙准却自顾自的道:“可惜了,太华山虽然门人稀少,但从最早的那位开始,一直到如今的扶摇子,可是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却落得这般田地,偏偏道宗各家皆有算计,今日过后,这所谓同门之谊,怕是不剩多少了。”   .   .   其实无需望气真人提醒,其他人其他人也早已察觉了异样。   但实际上,都不需要望气真人提醒,那周遭已经有一道道黑线从黑影中弹出,朝众人缠绕过去!   瞬间,看到这黑线的众人,都感到心底有某种念头、情绪蠢蠢欲动。   但他们都有修行在身,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纷纷镇住心神、守住心念,将这股念头捋顺、压下。   “雕虫小技!给我断!”   北宫冷哼一声,袖中涌出汩汩水流,被他一甩,就成了一条冰晶长刀,足有三丈长!   隐约之间,这北宫身后浮现出一团虚影,上面云雾缭绕却是断断续续,下方水流连绵却又一分为二!   裂变!   分开!   一刀两断!   道意呼啸而出,笼罩周遭天地!   旁人一见,都是不由面露微笑。   那北宫岛主面色如常,将手掌一翻,手中的冰晶长刀顺势一搅,就要将这漫天遍野的黑线斩断。   结果,长刀挥舞之间,竟是直接划过长线,没有损伤那些丝线一丝一毫!   就仿佛这些丝线并不存在,乃是虚幻之影一般!   “这些丝线乃是神通投影!针对的是吾等的魂魄性命!”   北宫眼睛一瞪,露出了意外之色,眉头皱起,终于露出了几分认真之意,将那冰晶长刀往前面一扔,手捏印诀!   “不过,就算真是神通投影,只要是有形之物,能为两眼所见,能为五感捕捉,那便可以分割!裁云剪水,万物两分!”   刹那间,那冰晶长刀破碎开来,变成一颗颗冰晶碎片,像是小到了极致的刀片,闪烁着冰冷的寒芒,聚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如云雾一般扩张,朝着一根根黑线落下!   刀刃云雾!   在这一刻,万千刀片落下!   黑线固然玄妙,但那漫天刀片中蕴含着的法相道意,却也是难以抵御,似乎是直接作用于玄之又玄的概念上!   爆发出的是“斩断”这等概念,万事万物皆能斩断!   这会被刀刃云雾一笼,终于还是根根断裂,没了原本的形态。   紧跟着,随着黑线断裂,那些个晶莹刀片却是乘胜追击,四散飞舞之间,将众黑线彻底撕裂!   与刀刃云雾意志相连的北宫岛主更是得了一点反馈,笑道:“这些黑线看着杂乱如麻,居然还是个身外化身,里面藏着一道意志,也有长生圆满的层次了,也不知是哪家门人。”   虎背熊腰的柜柳也大笑起来,说道:“这个时候匆匆赶来的,肯定就是太华山的门人了,毕竟盟主布下此阵,不就是为了将那人引过来吗?只是这般手段,不似那人手笔。”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望气真人。   “并非那位南朝君侯。”望气真人摇摇头,脸色郑重的道:“这个出手的人一样不简单……”   那身材瘦削的青案岛主则道:“据我所知,被至尊世外之雾封在太华秘境中的,除了那道隐子、言隐子等人之外,还有一个太华山的二代弟子,名为泠然,算上在我手中的四个,以及早年折的那个,还有四个在山外,区区四个人,就算有一个临汝县侯、淮地之主,但在吾等面前,又有什么区别?”   “正是这个道理!”柜柳也道:“一个将要衰败的宗门,其最后几代肯定是门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弱……”   “原来你等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是觉得我们太华山好欺负,即便如此,还要纠结一批人马,相互壮胆,就这么一群色厉胆薄之辈,也敢来我太华山撒野?让人笑掉大牙,趁着小爷这会心情好,放了人,自己滚吧!”   那柜柳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得心中响起这个声音,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这个声音来的突然,众人细细探查,竟都找不到声音是自何处而来!   北宫则厉喝道:“什么人!”随即一挥手,那遍布各处的刀刃云雾就再次沸腾起来,将已经细碎到肉眼难以察觉的黑线碎片放下,扫荡周围!   狂风裹着云雾,朝着四方激射,转眼就覆盖了周遭密林,连太华山的一条支脉亦被笼罩其中!   云雾锋利,所过之处,大地开裂、山石粉碎、草木消亡!   周围的草丛中,一些得本能提醒潜伏躲藏的兔子、虫蚊瞬间四分五裂,血色染土!   呼吸间的功夫,这独院周围,除了那泛着血光的大阵与那座光秃秃的石山之外,已是面目全非!   淡淡的肃杀气息飘荡在土地之上,不仅朝着四方扩展,甚至还向着上面、下面蔓延,上至云霄,下渗深土。   天上一队正在缓缓飞过的鸟儿鸣叫起来,紧接着便个个四分五裂,尸体混杂着血水跌落下来。   但看着眼前近乎废墟的场景,北宫的脸色却格外凝重。   “那埋伏之人躲过去……”   “就尔等这般小人,小爷还用躲?便是在此不动,任凭你们找,你们也找不到?更何况,你等敢找吗?”   那个声音再次突兀的出现在众人耳中。   “好大的口气!”   “找死!”   “寻得一人,这有何难?倒是你,一旦暴露,后果如何,莫非不知?”   这次有了准备,众修士一听声响,便第一时间探查源头,甚至那望气真人更是凝神一观,手指掐算,要从根源上探寻。   “你等上当了!”   但就在众人都试图搜寻的瞬间,那声音突然这么一说。   紧跟着众人的心中便泛起一阵涟漪,而后都有一股念头不可抑制的膨胀起来——   “生长!”   浓浓生机,万物生长!   这本是一种根植于众人心底的一点念头,但在滋生、膨胀之后,很快居然就化虚为实,变成一股股暖流,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从他们的脑海流淌出来,朝着全身各处,四肢百骸扩展过去!   顿时,众修士的身躯扭曲起来,先是毛发急速生长,紧跟着身上开始有一颗颗肉瘤冒出来,其中一部分生长出来,转眼就成了一根根血肉长鞭!   一时之间,几位海外修士仿佛都化身异类,一个个身形畸变!   在血光的照映下,更显得此处群魔乱舞,诡异而恐怖!   “不好!我等中了心瘟!那黑线的攻伐之法,根本不是缠绕肉身,而是只要被眼睛看到,就已出手,那背后之人已侵入了我等心中,因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望气真人第一个回过神来,脸色大变,紧接着顾不得其他,挥手之间,将身上长出来的古怪长鞭尽数斩落!   那些长鞭一落地,便跳动着、扭曲着,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随即崩解开来,竟分化成一根根黑线,又朝着四面八方扩展!   “这是什么神通,将神通化虚为实!?这人莫非还是个归真?”   “此人疑似太华山的二代门人,竟有归真修为?但这黑线中的气息,分明是长生圆满……”   “该是某种神通秘术!可恶!竟是着了道!他方才刻意提问了一句,我等敢不敢寻他之类的,怕是那时候就落入了他的神通之法!”   伴随着一声声充斥着不甘的怒言声中,众人各自施展神通,将身上血肉斩落。   就连刀刃云雾都汇聚过来,寒光闪烁之间,将众人身上异样剔除。   只是一番过后,他们的气势却是迅速衰落,血肉虚弱、心神衰落!   而被斩落的诸多血肉纷纷炸裂,化作一根根黑线,迅速缠绕起来,缓缓聚成一道漆黑化身。   “你到底是何人!”那北宫岛主冷冷问道。   “好叫你等记牢,”那人形慢慢浮现出五官,他抬起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小爷,太华图南子是也!”   “图南子?太华二代行五,听说乃是风尘浪子,未料竟有这等手段!”北宫脸色铁青,话至一半,忽然对望气真人道:“盟主还不动手!”   “嗯?”那漆黑化身一下子朝望气真人看了过去。   “太华门人竟是个个天资纵横!如今看来,之所以要尔门衰败,实乃天妒之劫!”   望气真人叹了口气,手捏印诀,在他的身后,丝丝缕缕的水流流淌开来,一道寒冰门户被一下撞开,一道碧蓝色的身影从中窜出!   通体鳞片,鱼尾人身,泪流化作珍珠。   “你既有此能,便是陨落,贫道也该礼送一番,”望气真人抬手一指,“此物名为鲛人,乃世外之种,牵连一处隐秘的世外秘境,这具鲛人因被至尊炼化成道兵,所以有借势之力,威能甚大,凡俗不能敌!河境,降临!” 第四百七十一章 定泽海,游大鲲,一曲太华仙   滴答!滴答!滴答!   在那寒冰门户洞开、诡异鲛人攀爬出来之后,这门户的边缘处就不断地有微弱流水滴落下来。   这些流水也像那头鲛人一样,在低落的半途就化作晶莹水晶,落地粉碎。   但一下下的滴落之声,却蕴含着某种魔力,让听闻之人皆是心念随之跳动。   “世外秘境?”   几乎就在一瞬间,那图南子的化身便模糊起来,同时他亦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气息,其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波动,有恐惧、有希冀、有迷茫、有孺慕……其中的复杂程度,便是图南子一时之间,都不免惊讶!   “这些情绪意念是怎么回事?比之香火青烟还要复杂许多!”   这般想着,他自是朝着那个所谓的鲛人道兵看了过去。   伴随着他的目光,更有丝丝黑线缠绕过去!   不过,那鲛人猛地一抬头,张嘴咆哮!   嗡!   他口中的声音并不响亮,对寻常人而言甚至近乎无声,但众修士却能察觉到,那寂静之下隐藏着的汹涌波纹!   声浪汹涌,四方共鸣!   黑线直接瓦解!   就连图南子的化身在这股凶猛声浪中,都隐隐有了要崩解的迹象,被他捏着印诀,生生镇了下来。   但这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在场的众人哪里还不明白?   一时间,众人因为图南子那诡异神通而略显焦躁的情绪,都平息下来。   望气真人更是手臂一动,朝着前面一指。   这次,他指的乃是图南子的漆黑化身。   顿时,那碧蓝的鲛人再次鸣叫一声,旋即上身膨胀,身上鳞片泛起渐变色泽,慢慢化作靛蓝之身,整个人更透露出一股淡淡的莽荒气息!   然后,他张开嘴,喷涌着无声波纹,朝漆黑化身扑了过去!   与之相应的,是寒冰大门中传来了轰隆水声,就像是奔涌江湖撞击河岸一般,似乎正有一场汹涌洪水正在门后酝酿!   图南子却也不惧,化身的身形虽然几次变化,但黑线缠绕变化,不断的从众人跌落的怪肉中得到补充,竟也颇有余裕,便与那诡异鲛人缠斗起来。   只是这鲛人既为道兵,其实上就是傀儡,就是心念被心瘟侵染,也不受那心瘟化虚为实的影响,而且这身上的鳞片更是坚韧无比,宛如铠甲一般,哪怕底下的血肉有了变化,竟也能生生锁住,不令身形改变,更不使得血肉掉落。   不过,他与这道兵一番争斗,其他人自然也就暂时脱身出来,都是运气调息,并未有人趁着局势再次贸然出手。   毕竟在他们眼中,这图南子手段堪称诡异,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又要阴沟里翻船,不如让这傀儡道兵出手,赢了自然皆大欢喜,就是不能赢,也能趁机探探底细。   似乎是知道众人的打算,望气真人一边捏着印诀,一边说着:“这河境在世外,或许算不上什么顶尖的地方,甚至在上界之人的眼中,只能算是世外边角、世外之地,但在对世间之人来说,依旧是玄妙高深之处,毕竟……”   轰隆隆!   话未说完,那门户中忽然涌出汹涌大水!   这水光影夺目、斑斓多彩,竟是不依照尘世之规律,自高往低落,反倒像是在空中架构了一处河床,像是一条晶莹水龙,在空中蜿蜒,这水中蕴含着的诸多情绪念头,更像是狂风暴雨一般,随之而显,转眼就将图南子的化身冲击的七零八落!   紧接着,与大水、河流、近海有关的幻境,化作一颗颗水泡,漂浮起来,每一个都将一部分黑线吸摄其中。   至此,望气真人后面的话才姗姗来迟。   “这大世之外本就神秘至极,一般而言,只有上界主动传谕方能沟通,便是这世外边角,除非机缘所致,又正好有一名鲛人逃难至海,又得了世外至尊的神力炼化,便是吾等亦无从得见!但今日,这世外大水的威力,正好让你品尝,将你埋葬!”   说话间,门户中涌出的汩汩大水,竟已遮蔽了大片夜空,竟生生在半空处衍生出一片泽国!   而后,这泽国缓缓落下,要从天上落到人间。   整个太华山微微震颤,大地深处的地脉、灵脉被无形压力笼罩,居然有几分将要扭曲的迹象!   四周的天地更隐隐震颤,仿佛将要又变化。   连那北宫岛主等人在内,诸多海外修士,也被这滂沱大水所震慑,更感受到了里面那要改天换地的迹象,竟也开始生出畏惧之意,守念防御,防止受到影响。   柜柳充满着敬畏的感慨着:“何等浩大之势!这是要扭转一方灵脉,改写一方天地,要将这太华之地,变作关中泽国!”   “这是从根子上断绝太华之名!”青案低语道,“无名则无实,甚至今日之后,此处化作泽国,后世还可扭曲叙述,将有关太华山的描述,彻底从过去抹去!替换!”   “不错,”北宫抚须而笑,“这也是此番入中土的意义所在,抹去太华,替换过往,我等不妨在这里设立一个太泽门……”   突然!   “那名为河境的世外之地就是再广大,却也不及尔等的野心大!不过,若是论大,天下之有大者,亦非尔等所能测度,世间之有大者,更非尔等野心能够驾驭!尔等”   伴随着一道清朗之声从天上传来,庞大的阴影遮天蔽地的展开!   夜空上的明月与星辰皆不见了踪影,大地则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连那汹涌蜿蜒的天上泽国,都被染上了一层墨色。   一股亘古洪荒的古老气息,从天上传来。   众修士顺势抬头,朝天上看去,入目的,是个张着翅膀的庞然大物!   那柜柳岛主更是猛地瞪大眼睛,难以自持的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跟着,他状若疯狂,“这绝对不可能!此乃伪物!圣种早已绝迹于世间!岂能在此处出现?”   他这般剧烈的反应,令众人心下惊疑,这看向天空的目光中,那震撼之意越发浓郁!   此乃活物,奇大无比,那带着腐朽气息的血肉身躯,像是一根丈量天地的撑杆,居然一眼望不到头!   而这庞大身躯的两侧,则分布着十几对翅膀,似鳍似翼,有些地方已无血肉,露出了会暗色的骨骼,上面有一圈圈的纹路,见之则心神摇曳,视之更是念头动摇!   这一对对翅膀正缓缓展开,每一对都仿佛有千里、万里,直接遮蔽了天空!   古老、古朽的气息缓缓飘落下来,笼罩了一方天地。   大!大!大!   庞大到了极点的身影,一出现在天空,就以绝对的存在感,充斥了众人的视野,这是最为简单、纯粹的视觉冲击!   无论是血阵边上的海外修士,又或远远观望着的其他宗门弟子,都感到了最为直接的震撼!   “这是何物?如此巨大,到底是虚还是实?”   “怕是已得虚实变化,否则如此庞大的身躯,不可能骤然出现,哪怕只是远远飞来,都没有人能够忽视,你我早就发现了!”   “这等巨大,让我想到了古籍上记载着的一种奇物!”   ……   在众人惊叹之中,那庞然大物忽然扇动了两对翅膀!   霎时间,狂风掀起滔天巨浪,直接将那天上泽国撕裂!   .   .   “嗯?”   独院地下,坐镇阴阳夹缝之中的红发鬼神,都被惊动出来,遂抬起头来,赤红双眼露出了惊讶与兴奋之色。   “遮天蔽地,竟是古鲲!这阳世竟然还有此物!这可是从上古时代便生存的族群,有部分古神特性,为一尊古神的血脉传承,传言中,能吞噬天下万物,以为进身之阶!我若能将之斩杀,则此物之死,必可功力大进,对生死的感悟更进一步,甚至如那五道一般,掌握生死转化!”   一念至此,这赤发鬼神狞笑一声,已是跃跃欲试,按耐不住心头的骚动,恨不得立刻杀将出去,将这上古奇物斩杀!   只是刚要动身,却忽然停下。   “此物之上,坐着一人,该是这人驯化了这头畜生,但此人却不是违逆阴司律法的陈方庆,我现在杀出去,岂不是便宜了那陈方庆?他一见我出手,必是吓得不敢来了,那老子不是白跑一趟了?”   想到此处,这赤发鬼神一时犹豫难定。   .   .   地上,经过最纯粹的震撼之后,望气真人见着泽国之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捏动印诀!   身后那扇门户震颤着,便有更为汹涌的水流迸射出来!   只是这位东海诸岛盟主的脸色,亦随之苍白了许多,眼中更是缓缓浮现出血色涟漪!   边上,北宫岛主等人同样回过神来,紧接着在他们的灵识感知中,便注意到这庞然大物的北上,正盘坐一人,长袖迎风,衣衫猎猎作响,一副出尘模样!   只不过,这古鲲身上赫然笼罩着一层淡淡光晕,将这人的身形遮蔽,看不清面目。   但正因如此,几人相顾骇然,转着同样的一个念头——   “又有人来支援?难道是八宗门人?”   以他们的眼界,一样能认出这上古奇物的来历,但正因为此,才更显得惊骇,因为这个凶物几乎难以驯服!   那青案岛主更是低语道:“传闻上古时期,有一千零二十四头大鲲,如玄鲲、噬鲲、虎鲲等等,更有鲲中之王,为上古之神!上古破灭,万物凋零,更有百鲲东游……”他看了一眼柜柳,“传闻中,柜柳岛的地下海中,便有三具大鲲骸骨,为神通根基!”   柜柳岛主已从方才的失态与癫狂中恢复过来,但依旧神色变化,表情复杂,在听得这番言语后,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即便是最为瘦弱、年幼的鲲类,亦是高高在上,不与凡同,莫说与人相伴,就是与神同行,都是少有之事……”   “不错!大鲲身有千里,以天地为海,以古今为河,最是不受约束,在上古时无人能将之降服,如今也是一般!”   随着一声轻笑,却见一人自那大鲲背上飘然而落。   离了大鲲,没有了光晕遮挡,众人终于看清了此人面貌。   “师兄!?”   周遭,一根根黑线中,传出惊诧之念,旋即一团黑线从与鲛人的战斗中脱离出来,重新聚集为一道人形化身,显露出图南子的模样。   不只是图南子认出了来人,远处观察着的罕言子、龙准等人八宗门人,乃至立于太华山前的望气真人等海外修士,一样认出了这人。   “芥舟子!”   他们既要攻伐此山,要破此宗,无论用了什么借口,总要对这山中弟子有所了解的,所以见得这出尘之人的面容,就认出了来历。   “不错,贫道芥舟子。”这自鲲背落下之人,正是曾往建康,参与接引了陈错的太华山芥舟子!   他神态潇洒,嘴上还带着笑容,但眼中却满是寒意,说着:“尔等这般恶客,自然是不会认错人的。”   他话音落下,天上巨鲲咆哮,随声而至的,还有一股沉重的压力!   轰隆!   望气真人等瞬间便重压在身,如负高山!   顿时,众人或者弯腰低头,或者单膝跪地,更有人身陷泥土!   其中修为较弱的几人,更是血肉崩塌,瞬间化作血水!   图南子抚掌笑道:“这等修为也学人来入侵?难道只是赶来送死?徒增笑尔!”   但旋即,望气真人背后门户大开,河水滚滚而出,那鲛人道兵更是急速后退,与水相合,刹那间那汹涌河水像是有了灵性,铺展开来,笼罩众人,终于抵消了那庞大压力!   顿时,望气真人、北宫岛主等人摆脱出来,大口喘息。   柜柳岛主更是忍不住道:“你为何能掌握大鲲之力?你如何能将之驯化?”   “这可不是掌握,”芥舟子摇摇头,“我与鲲兄乃是道友,我为渺小一人,祂为浩大之鲲,同在苦海世间,难见道途真路,所以才携手相伴,联袂渡世!”   “将大鲲作为渡世之舟,”望气真人表情复杂,“何等魄力!你们太华门下……”   就在这时候。   轰隆!   一声巨响,早已半毁的独院骤然崩塌,一团火光从中跃出。   这火焰浓烈而明亮,甫一出现,宛如一轮烈日,照亮夜空!   “忍不住了!老子要……”   轰!   几乎就在同时,一团寒气化作巨大手掌,直接从远处拍了过来,竟是硬生生的将这轮烈日之火给重新按入大地!   轰隆!   地面震颤,火光四散!   一名穿着深蓝道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听说冥土的夜叉有三种,一在地,二在天,三在虚空,如此三种,是为三天夜叉,你该是天夜叉吧?也不过如此!” 第四百七十二章 驱夜叉,引神灵,不知其名尊   这人一步一步的前行。   天地间渐渐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气!   那一缕缕的寒气,并未影响到太华山的一草一木,反而将那空中四散零落的泽国,那源于众人神通的种种异象,甚至是干扰太华地脉、灵脉的无形之势笼罩着,渐渐冰封!   不仅如此,寒气缓缓飘散,更朝着周边蔓延过去!   .   .   “晦朔子?”   四面八方,正在暗中探查之人,见着这来人不疾不徐的走着,都是露出了惊容!   “这人就是晦朔子?太华二代之首!”就是那龙准,都收敛笑容,表情郑重,“居然连他都出手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罕言子这时候倒是突然开口了,“这群海外修士之所以摆下这等阵仗,要的,就是将太华山在外的门人引来,现在是求仁得仁,太华门人一个个都归来了。”   “先前那南冥子的手段,就已是足够惊人,但眼下归来的这几个,可着实有些离谱了,几乎个个都有归真层次的道行、或者战力!”龙准倒是直抒胸臆,想什么就说什么,“这太华山的门人,既然都这般厉害,怎的此山此宗,还能沦落至此?”   “你是真的不知?”罕言子看了他一眼。   龙准笑道:“师叔如果知道我的经历,就该知道,似我这般年纪,消息多数得于书册,但稍微久远一些的,那可就所知有限了。”   “这宗门要维持,可不是光有修为、能打就行了,八宗之外,甚至诸门之外,也有修为高深的散修,但即便散修到了长生层次,想要开宗立派亦是困难,最多开辟世家,而且……”说着说着,罕言子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道:“若一门皆是天才之辈,未必就是好事,实乃透支气运、或者回光返照之状,如果引得什么人妒忌针对,就更是劫难了。”   “都说师叔罕言少语,其实并非如此,此番指点,弟子受教,”龙准哈哈一笑,“其实师叔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在昆仑之中,亦不乏天资绝佳的门人弟子。”   罕言子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两人的脚边,已有淡淡的寒气飘荡过来,甚至在顺着他们的脚,开始朝着腿上缠绕、蔓延!   二人心念一动,就驱散了寒气,但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却也被他们知晓了。   “这位太华山大师兄已经发现了我等,”龙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只可惜,这群海外修士之所以出手,恐怕本意是引来那位太华扶摇子,结果现在来的几位,一位比一位强横,他们的谋划,怕是无法如愿了!”   轰隆!   说话间,那被按到了地下的火光,再次挣扎着冲天而起!   旋即,赤发鬼神撕开火焰,从中踏出,身子一摇,竟是膨胀起来,转眼间就顶天立地!   “法相天地!”龙准目光一凝,“这出手之人又是一尊归真!”   “这是冥府的鬼神。”罕言子倒是一眼就看出虚实,“三天夜叉中的天夜叉。”   正说着,那膨胀了的鬼神身上,就覆盖上了一层漆黑影子,紧跟着一声暴喝,这庞大身躯竟被大鲲一翅膀扇落下去!   那鬼神身上缠绕着的熊熊火焰,先是被一股腐朽气息渗透,跟着又被一翅膀撕裂!   “可恶……”   鬼神一落,通体震荡,火焰纷飞之间,那炙热的火红色退去,露出了阴森诡异的灰白色!   下面,芥舟子轻轻一笑,道:“果然是阴司的鬼神,阴阳转化、冷热对立,这是鬼神已经踏足归真的标志,不过话说回来,你能来到阳间,本身就至少是个真人,不,真鬼!”   赤发鬼神下落之间,咆哮着:“若非阳间压制鬼气,尔等如何还能嚣张!”   周遭顿时鬼气森森,有寒气蔓延出来。   但这寒气才刚刚显形,就被一股更加寒冷的气息所冻结!   “这是……”   这寒气既被冻结,连带着那些变质的火焰   “你这阴司鬼气,只是阴冷罢了,根本没有领悟到寒冷的真意,而你们幽冥之生死,也只是局限于生灵之生死转化,根本没有触及生死的本质!”   说完,下面的晦朔子抬手一抓,那被擅落下来的鬼神,就被一个巨大的寒冰手掌抓住,任凭祂如何挣扎,但庞大的身躯还是缓缓结冰!   “可恶!”   愤怒的咆哮声中,这庞大身躯上浮现一道道裂痕,紧接着一个常人大小的赤发鬼神撕开裂缝,从中一跃而出!   但就在祂出来的瞬间,一根根黑线已经缠绕过去!   .   .   与此同时。   几次强烈的碰撞,产生了恐怖的声浪与爆鸣,直接化作实质,朝着四面八方冲击出去!   霎时间,林木像是被狂风吹过的麦田一样,摇摇晃晃,许多参天巨木被连根拔起,那隐匿于各处的各宗修士都不得不连连后退,心中惊骇不已。   不只是他们。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山顶之上,两道身影去而复返,一道威武雄壮,一道纤细小巧,正是自北俱芦洲而来的两人。   不过,除了两人之外,那雄壮之人还提着一名男子,在落地之后,他便将那男子仍在一旁。   这人落地之后,先是惨叫一声,随后小心的躲在一旁的阴影中,瑟瑟发抖。   去而复返的两人,倒是没有过多关注此人,转而遥望战场,顿时叹为观止。   “如此局面,就是在咱们北俱芦洲,也不多见!没想到中原,竟还有这等妖类,恐怕是上古之族、上品血脉!”   他们正是被妖尊派来南瞻部洲的两人。   原本这两人在太华山中小心观望,最后得了个此门将衰的结论后,便就离开,准备去和两位兄长碰面。   结果离去了几百里,却忽然察觉太华山方向传来剧烈的元气波动,接着又见得血阵之光透天而起,大鲲之翅遮天蔽日,连带着诸多异象,可谓心神震撼,就匆匆赶来。   等他们回到原处,正好就见得这惊天一碰,被那狂风一吹,心头的震惊可想而知!   尤其是,他们两人本以为中土虽大,但与过去相比,已是衰落,没想到现在直接就在太华山前,见到了眼前的一幕。   纤细女子更是屈指一算,自周遭灵气中探得一点信息,知道正在交手的两边,其中一方正是太华门人!   “这太华山不是说衰败了吗,怎的门人弟子却这么厉害!这么恐怖的手段,就算是放到咱们百族林立的北俱芦洲,也足以位列上品了!”   雄壮男子就道:“这么说这中土其实并未衰败?都是装的?比如这太华山,就是装作衰败的样子,其实就是要示敌以弱,掉以轻心?原来如此,难怪二叔弥留之际,就一直说,这中原的人很是奸诈,越是看着弱小的人,就越是心机深沉!”   “会是这样吗……”   纤细女子的话中有着几分迟疑,旋即看向旁边那人,问道:“阮公子,你可知道什么?”   那人身子一颤,缓缓走出阴影,露出了一张年轻面孔。   他拱拱手,道:“在下着实不知,此番游山,只是心有所感,来求取仙缘的。”   “笑话!”雄壮男子冷笑一声,“你说自己是个肉身凡胎,那为何周身缠绕浓郁气运?而且不仅和这太华山紧密相连?甚至还有几分劫气在身!分明是此番大劫中的应劫之人!以为散去一身功力,就能蒙骗吾等?”   “冤枉!”那年轻人满脸苦笑,“我阮基对天发誓!真的未曾有过修行!更哪里知道什么气运、劫气?说到底,这所谓劫数,到底是个什么?”   “装的倒是像!所谓劫数,自然是这南瞻部洲的中原一统,关系到了世外三十六天的排名与格局!须知那三十六天之位,与世间格局息息相关……”   “笨熊,此话怎能多言!况且,你所知道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说出来,更有牵扯!怎么老师不长记性!”   这话未说完,就被纤细女子打断,随后……   轰轰轰轰轰!   战场处传来一连串的炸裂之声,那鬼神在接连压制之下,已是气焰大衰,连缠绕周身的赤红火焰,都有了要熄灭的迹象,甚至一部分火焰已然化作森白色的鬼焰!   鬼焰阴冷而与阳世格格不入。   伴随着远方天际的一点光亮浮现,天地之间一股好大的热息正在缓缓汇聚。   这赤发鬼神心头警兆大升,知晓到了危急时刻,于是祂再也顾不上面子,直接扬声道:“望气子,不是说好了,要与一同镇压太华山吗?为何你只是在旁边看着?难道你真的要背叛盟约?”   望气真人在鬼神出手后,就在旁掠阵,一方面是积蓄力量,将之前交战时的损伤修补、调息,另一方面,则是观察这太华三子的战法与实力。   当然了,赤发鬼神主动跳出来做先锋,望气真人自然也存着让他与太华三子硬碰硬,最好两败俱伤的想法。   可现在既被叫破,总不好再做个旁观之人。   他与鬼神之前就打过一场,然后才做出约定,这可不仅仅只是口头之约,更是以神通为凭,签订了盟约,难以彻底糊弄。   “道友莫要误会,贫道并非是冷眼旁观,而是之前与这几个太华门人交战,已经损伤了元气,连法宝、道兵都有损伤,需要疗伤……”   他嘴中这么说,手上却不急不慢,明显还要拖延。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天外传来,落入望气真人耳中。   “是!谨遵上命!”   他顿时脸色一变,双目一闭,随即一个印诀捏出,那鲛人道兵立刻回到身前,盘腿坐下,两手也掐了一个印诀。   这望气真人背后的寒冰门户登时震颤,门扉上处处裂痕,门中水浪涛涛,隐隐浮现出一座模糊身影!   四方之间,一股威压气息弥漫。   无论是在场的太华门人,还是海外散修,哪怕是正在暗中探查的道宗门人、北俱芦洲的妖修,乃至那被劫掠而至的阮基,都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股深沉的威严!   神威如海!   “尔等可知,那世外河境之中,其实存有一尊无名神灵!”   望气真人脸色肃穆,双目中透射出一股子幽深之色,原本红润的面容开始肉眼可见的衰老,两支裸露在外的手臂,亦是逐渐枯萎!   他一身的精气神,竟是被身后门扉内的那尊模糊神像所吸收!   “能坐镇一处世外的神灵,若非世间投影,应人世之念而生,那就是开辟了一方洞天,足以改天换地的人物!这等人物,能以一名信徒为支点,撬动一方天地!在这一时三刻间,纵是这能排斥世外境修士的乾坤本源,亦无从阻挡,要暂时退避!”   说到这里,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但这双眼睛,已经没有了原本的色泽,瞳孔、眼白俱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雾气!   与此同时,一道由烟雾构成的、似有若无的身影,在他的周身缓缓浮现,缠绕四肢百骸,进出血肉骨骼!   见得这一幕,晦朔子与芥舟子神色皆变,后者更是直言不讳:“你望气真人好歹是海外散修之首,按着传承,也是八宗之一,出于正统,没想到早就被人种下了心魔,炼成了傀儡!”   望气真人嘴角微微一扯,似悲似怒,但旋即这七情六欲尽数退去,变得一脸漠然,冷冷说道:“世外之威,哪是尔等能够体会?真有世外之念入侵,除了自爆真灵元神,否则都无从抵御!更何况,大威之下,连自身意念都无法掌控,想要自爆,都是奢求!道门八宗中,未必有这样的人物!”   轰!   说话间,他身后的寒冰门扉已然布满裂痕,那一道门中身影慢慢靠近,似乎要从门中走出!   晦朔子一手压制赤发鬼神,一手抓向望气真人:“你引这世外神入人间?”   话落,那门扉已被寒冰手掌所握,跟着这手一捏。   轰隆!   门扉炸裂!   望气真人似哭似笑,低语道:“世外之神,哪里是贫道能驾驭的?无非是借此神之力,暂时打开一点缝隙,让夹缝之中的至尊,能暂时降临罢了!”   轰!   话音落下,那崩碎的门户中,一座泥塑雕像显化,直接崩裂了寒冰大手,显露世间!   见着这个泥塑,所见之人都是神色凝重。   只是……   “怎么这世外神的面容,看着有些面熟?”   芥舟子心头微动。   但不等他细思,一股股雾气已从望气真人身上涌出,汇聚到了那尊神像上! 第四百七十三章 时光如水,紫气东来!   “嗯?”   泰山之侧,陈错的本尊凌空而立,站于云端,忽然心头一震,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浩大之力,从遥远之地传递过来!   这股力量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隐约之间,更有万千心声,伴随着这股力量,一同降临下来!   霎时间,陈错便感到自身的法力、灵光,甚至心中之神,都急速膨胀!   与此同时,亦有许多景象片段随之传来,入得陈错心头——   赤红血阵照映夜空!   归来三子各显神通!   阴阳之敌接引大河!   ……   这种种景象,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但刹那间,就让陈错明了了其中缘由,更是顺势掌握到了那满溢至人间的河境之力!   “当初我误入的世外边间之处,居然被那入侵太华之敌拿来作为底牌!造化之妙,实在是令人难料!但一啄一饮自有定数,因果循环谁都难逃!这些人如此,我亦如此!”   说话间,他抬手一抓,立刻就有丝丝缕缕的水雾,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冥冥之中,一股相连之意从中迸射出来,只要动念之间,陈错便能瞬息千里,直抵太华战场!   “如此一来,确实省去了许多麻烦。”   嗡嗡嗡!   忽然,一股滂沱之力降临下来,充斥陈错心头!   幽深长河在眼前流淌,将一座鲛人之城的几十年历史展现于面前!   刹那间,沧海桑田!   逝者如斯夫,无数悲欢都被雨打风吹去,变作长河中的一点浪花。   陈错仿佛一眼见得了这崭新鲛人王朝的兴衰变迁!   “不知不觉之间,河境中已有许多变化!这阳间的几年时间,里面已是过去许久,积攒了庞大的香火青烟、民愿之力!果然是时空扭曲之迹象!”   想着想着,他心头浮现一点沧海桑田的感悟,于是心念一动,意念裹着这团感悟,遁入梦泽。   浩瀚灰雾之中,天上目玄于天上,桃花源居于大地中央,又有六十四枚金色符篆成环分布,笼罩周遭。   一座庙龙王的泥塑,镇于桃源之前,一只手托着一团精芒!   随着一团感悟落下,融入精芒,这精芒倏的飞起,却不远离,而是径直没入了不远处的一座日晷!   这日晷看着平平无奇,颇为古旧,已然有些念头。   .   .   外界。   陈错一挥袖,就有一团精芒蹦出!   那精芒深处,隐隐能看到一点日晷虚影,被他一把抓在左手之中。   “我初识梦泽之玄妙,便将一座日晷纳入其中,用以计时,得意记述梦泽的时光流逝,又在神藏中得了一点时光之力,两相结合,这时正好承载河境感悟。   当初他与几人在水君宫中,误入了世外河境,在里面一番周折后,好不容易脱身出来,临行之前,倒也在里面留下了一尊神像化身。   但世外隔阂既在,连五步修为的修士,都受到层层限制、躲藏在内外夹缝中的天吴古神,亦受到重重制约,更何况是陈错?   他当时连长生境界都没有,离开了河境之后,固然是借着河境之中鲛人祭拜,还能保留一丝模糊感应,但已然无法意志降临,或者细致操控。   但现在,随着河境门户,被外力召唤于世间,又被人以鲛人道兵为引,直接打开门户,释放了河境之力,陈错与那河境中的神像渐渐相合,意识飘忽之间,依稀看到了粼粼水光,窥见了一座城池!   这座城,与他记忆中的那一座似是而非。   少了一些威严,多了些许古旧,明显是承受过岁月的冲刷!   “时光与文明以兴衰,当初河境之中,鲛人与人族的恩怨,经历多年发展,已经有了变化,此处正是参悟大道的好契机!若非这望气真人,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   不过,虽是如此,但他并未急于将心神沉溺感悟,而是抽离心念,澄清心灵,目光落在面前的高山之巅上。   一缕缕的雾气,在他的右手中浮现,瞬间缠绕全身!   随即,一股股奇异的吸扯力朝着泰山之巅传递出去……   .   .   巅峰之上,白莲化身同样抬头遥望,身上气息跳动,白光如虹,似乎随时都要脱体而去,化作一朵白莲,与本尊融合为一!   偏偏,那被强行凝聚的血肉骨骼,将这白莲虹光锁在体内,无法离去!   “那世外天吴欲借河境神像暂时降临,因此将本源烟雾释放出来,我本来还想借此机会,将这白莲化身的血肉之躯化去,居然也未能如愿,这个问题必须要留待日后了,不过我原本打算收回白莲,也算是面对太华之敌的底牌,现在既有河境保底,倒是无需在这里耽搁了……”   一念至此,陈错的白莲化身重新盘坐下来,而他的本尊则收回目光,驱动念头,与那河境神像共鸣!   霎时间!   这泰山周遭,天地变色!   已然泛白的东方天际,一道紫气从天地相交的一线中显化而出,随即聚集起来,疾冲而来!   陈错的本尊瞬间融入这一缕紫气中,浩浩荡荡的呼啸而去!   迎面,正好就有匆忙赶来的焦同子、灰鸽子,这师兄弟二人驾云而至,被这紫气掠过身躯,个个色变。   灰鸽子固然是惊疑不定,而焦同子在惊讶过后,忽然仰天长笑,整个人的气势竟然有攀升了几分!   “原来如此,难怪我会在此时来此,正是为了见到眼前这一幕!这一啄一饮,自有因缘!”   “???”   灰鸽子彻底懵了。   且不说这师兄弟两人,却说紫气疾驰,瞬息千里,转眼之间,又掠过了一名尾随两人的男子。   “咦?”陈错轻咦一声,从这人的身上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你与那建康城外的银光仙气息相似,该是一丘之貉,我既然碰上了……”   话音未落,那人已感大祸临头,忙将口一张,喷出一颗混元妖丹,绽放莹莹月光,化作屏障,护住了全身!   但这屏障转眼就被紫气化去,跟着这人口喷鲜血,全身上下瞬间炸裂开一朵朵血花!   紧接着,其人顺势一转,化作一头墨色蛟龙,一个猛子遁入大地,瞬息远离!   “原来是蛟龙成精,但此妖功法中,竟有几分聚厚歌诀的韵味,不知与造化道有何渊源,不过师门之事要紧,倒是不好追击了……”   空中紫气一转,将那遗留下来的妖丹整个裹住,瞬息远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 意在前,相由心生梦成真   昼夜交替之间,一点光亮洒落在太华山上。   这山,竟已是千疮百孔,一夜争斗下来,神通术法之威,波及山上山下,令草木枯萎倒伏,令飞禽走兽惊恐奔走。   更有好大一块山体崩塌,引得其下灵脉破损。   太华山前。   望气真人身形干瘪,盘坐不动,像是一座木雕,浑身充斥着死寂与腐朽的气息,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一股股的烟气、雾气,像是从他的体内,被生生挤压出来一般。   这些烟气一从血肉中迸射出来,就丝毫也不停顿,直奔着寒冰门户跟前的那座神像而去!   这烟气缠绕在神像上,慢慢覆盖了神像原本的模样,更使得整个神像的气势扭曲变化,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淡淡烟气涟漪荡漾开来,朝周围扩散出去!   但下一刻,一股足以冻结万物的寒风直吹过来,要将这座神像,连同缠绕其上的雾气!   结果那寒冰门扉中忽然爆发出一股吸引力,直接将这股寒风给吸了进去!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道漆黑丝线,根根跳动,要将神像缠绕。   偏偏这神像被雾气一笼,似虚似幻,黑线径直穿过,无从束缚!   “这座神像有点门道。”   不远处,晦朔子已然走到了芥舟子的跟前,与这位师弟并肩而立,紧接着,一道道黑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两人的身侧凝结成图南子的模样。   “虚实穿梭,无从捕捉!”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神像表层的雾气,像是抬起了一只手,朝着师兄弟三人一指!   霎时间,一股涟漪在三人身边荡漾,天地间多了一道裂缝,要将三人吞没!   晦朔子叹息一声,道:“果然是世外大能,得了这无名神明之力后,随手一击,就是虚实圆满层次的力量,正好卡在人间顶峰,不多不少,多则飞升,少则无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欺身而上,两手一抓,寒气涌动,将那道裂痕冰封。   只是这裂痕细长,朝着天上、地下不断延伸扩张,晦朔子亦不得不随之扩展寒气,不断冰封。   双方一时僵持起来。   “太华门人!”   远处,北宫岛主等人已是趁着这个机会,从战场上脱身出来,立于望气真人边上,已得雾气护佑。   只是他们几个各个狼狈,原本的世外高人气息,已是荡然无存,心中更存了恼怒之念,这时见得太华三子好像是吃了瘪,立刻就来了精神。   一直颇为低调的青案岛主,此时忽然上前一步,浑身灵光震荡,开口出言——   “太华山气运衰败,已是近乎到了破灭之局,你看这座山……”   他指了指那一片狼藉的高山,扬声道:“此山已显崩兆,正如尔等山门之运,破败之路已无从扭转!”   这话看似泄愤,其实一声声加持道韵意念,连周遭的雾气都汇聚其中,凝成声浪,一浪一浪的传出去。   “这是攻心之法,音律神通!话语中蕴含着惑心之能,想要动摇太华门人的道心!”   围观众人听着这话,已然品味出来。   因为不是太华门人,所以这些话尽管有神通之音加持,却也被那惑心神通所影响,但好在不算好严重,稍微挣扎片刻,便就挣脱出来,旋即就转而观察着那三位太华门人的情况。   却见那芥舟子微微摇头,挥袖之间,不仅驱散了音浪,更将加持其中的一道道雾气撕裂。   紧跟着,千百黑线从四方聚集,将几缕雾气缠绕、封镇,化作一团漆黑,被图南子拿在手中。   “这些雾气的主人,应该就是这次的幕后黑手了,看着意思,是来自世外。”他看着手中的漆黑,冷笑一声,“真是没想到,咱们太华山都已是这幅模样了,还能引得这等人物出手。”   芥舟子却道:“正因这幅模样,才会被人针对。”   图南子立刻就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如此!被人针对,无疑又会衰败,宗门既是走入了衰败之局,那恶性循环只是应有之意,当初师尊好像说过类似的话,不过……”   他转过头,看着两位师兄,问道:“今日的局面,也和所谓同宗之人纵容有关。”   “来时,我遇到了一位昆仑的道友,”晦朔子的脸上并无情绪波动,“他与我说,今日之局实乃太华山纳了一位弟子,此人乃是一处劫眼,所以气运甚隆,继而坏了太华的宗门之运。”   “这是挑拨咱们师兄弟的关系!”图南子嗤之以鼻,“说到底,太华的兴衰,还看吾辈,什么气运之说,玄之又玄,我是不信的。”   芥舟子点点头,淡淡叹息:“兴也好,衰也罢,所谓太华山云霄宗,指的从来都不是这座山门!你可明白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忽然长袖一甩。   边上的那座岩石之山,骤然破碎!   纷飞的碎石中,南冥子缓步走出,冲着三人拱手行礼:“多谢师兄指点。”他身上的衣衫已是破损不堪,更有许多血迹已然干涸,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格外浓烈!   “四师兄,我可是你的师弟,不过想要指点你的心思,和两位师兄是一样滴!”图南子哈哈一笑,而后陡然化作漫天黑线,朝着那血色大阵冲击过去!   “不好!”   干枯的望气真人身旁,北宫岛主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们眼看攻不下望气子,要声东击西,解救人质!速速阻挡!”说话间,他两手一挥,云雾水汽蜂拥而出,凝结成一团水雾,笼罩了周遭,也吞没了血色大阵,随即这水雾中央浮现裂痕,要连带着这一片大山密林,一同一分为二!   但下一息,黑线缠绕,直接渗入那水雾,然后一道一道的勾勒起来,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画笔,在就着水雾的形状、轮廓作画。   一笔一笔勾边描神,转眼之间,黑线居然顺着水雾轮廓,描绘出了一只团成一团的猫儿!   那不住散开的雾气,就像是猫儿掉落的毛发,而中间浮现的裂痕,就成了那猫儿盘在身边的尾巴!   浓浓生机从黑线中迸发,转眼充斥水雾,旋即这水雾暗淡下去,猫儿的线条轮廓越发清晰,最后它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竟是从无到有的活了过来!   “噗!”   北宫岛主口喷鲜血,身上的道袍“滋啦”从中央断裂开来,赫然是被神通反噬了!   众海外修士亦齐齐退避。   随即,就见那水雾大猫“喵呜”一声,往那血阵一扑。   就见整个大阵,被水雾弥漫,像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般破碎。   随后,一根根黑线化作狂风,卷起了阵中三人,远远离开,转眼没入太华山中!   “化虚为实!”见着这一幕,南冥子亦不由吃惊,“五师弟居然已经踏足归真!”   “还差一点,他领悟了道意,还未成就法相,能做到这一步,是借助于外力法宝。唯有将道意具象化、具体化,才算是踏足归真。”芥舟子摇摇头,看了南冥子一眼,“不过,你可知道,同样是化虚为实,为何这海外修士却会落败?”   南冥子当即明白过来,就拱手道:“请师兄教我。”   “咱们太华的长生之法,脱胎自玉虚正统,若要超脱自身,就需得寻得真意,要找到自己心中本意,凝聚道意。”   “此法,道门各宗皆有,大同小异,有些人以情感为意,有些人是以外物为寄托,有些则是揣摩天地,在心中构建某种志向、宏愿,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经过反复权衡、取舍,乃至前后摇摆、难以抉择。”   “但到了最后,还是要删繁就简、去伪存真,将多余的念头、想法、追求抛弃,留下最本质一点,凝结成道意!如此一来,才算是长生圆满,有了意义。”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投向那座神像。   “法相既成,这就是化假成真了,但化的是自身,是将虚幻的心灵,变成了真实的法相,但法相显化只是第一层的化假成真,刚才那个想要用音浪动摇我等之心的修士,就是这般境界。”   轰!   话音至此,那神像上的诸多雾气骤然聚集,慢慢覆盖了原本模样,勾勒出一名黑衣老者的模糊身形。   神像周围更是凭空浮现出一道道水波。   “而第二层的化假成真,是将对真假的掌握,扩展至周边,近似于领地、领域,可谓身外梦境,在这个范畴内,天地景象亦会被人的意志扭曲,就像是梦境侵蚀了现实,你可以理解为……欺骗天地!”   听得此言,南冥子猛然惊醒,亦朝那座神像看去,入目之处,竟发现那神像周围的天空,似乎化作流水,竟有几只小鱼凭空生出,凌空游动!   风,变成了水!   “若是两个修士都是这般层次,一旦对战,等于同时展开了蕴含虚实变化的梦境,同时充斥一片天地,如此一来,就得看谁技高一筹,能强占先机,或者后发先至,就像刚才,图南子借着法宝优势,又顺势而为,将自身的真假虚实梦境,覆盖在了那海外修士的身上,才能旗开得胜!不过……”   说着说着,芥舟子忽然迈开步子,拾阶而上,步步虚空。   “如果这化假成真、虚实转化的本事到了第三层,那即便再有先机、再是顺势而为,也是无用,因为到了这第三步,就不再是欺骗天地,而是将自己对天地的理解,直接投影于现实之中,是用自己的心灵与天地对话,将自身的道意解释给天地,令天地理解!”   说话间,他已然落在大鲲背上。   “一旦说服了天地,则假的也是真的,真的也是假的,能永久性的改变一方天地!”   轰隆!   话音落下,神像模样已变,化作黑衣老者。   轰隆隆!   天上,乌云密布,电蛇吞吐,随即一道雷霆朝祂劈落!   但黑衣老人一甩袖,就驱散了雷霆!   “天劫既然来,心劫、人劫不远,老夫得速战速决才是。”   说话间,祂又抬手一抓,整个太华山震颤着,竟缓缓的拔地而起!   山脉地下,灵脉震颤,已经有了要断裂、重组、崩塌、新生的趋势,竟要永久改变!   所见之人,皆惊骇至极!   就在这时。   东方天际,朝阳初升。   一缕紫气疾驰而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居于上!   “翻山倒海,重塑灵脉?!”   罕言子、龙准等人见着黑衣老者降临下来,一出手就撼天动地,个个皆露惊色,随即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就各自施展术法,将眼前这一幕,通报给背后师门!   “此次对太华山袖手旁观,怕不是要弄巧成拙,真让一个盖世邪魔来临世间!”   一时之间,众人皆忧心忡忡!   与之相对的,则是北宫岛主等人,却是士气大振,欢欣鼓舞!   “至尊既临世间,今日之事定矣!”   这些个海外修士,见得黑衣老者举手之间,就有山河易位之势,立时都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等办事不利,待此事过后,得向至尊请罪!”   “是他望气子筹谋不善!总算他牺牲性命寿元,召唤至尊投影降临,否则危矣!”   “有至尊出手,事定矣!”   嗖!   这边话音刚落,一道赤紫交缠之光,转瞬而至,直接贯穿了那黑衣老者!   黑衣老人通体一震,神色一僵!   而见得这一幕的人,无论是何等表情都僵在脸上,心中一片空白!   祂骤然转身,朝着东方天际看去,眼中闪过一点惊讶与疑惑,旋即笑道:“也好,本来就是要顺手将这陈方庆一并铲除,本以为他能趋利避害,所以未曾现身,没想到,还是来了!”   轰隆隆!   紫气东来,有雷鸣相随。   众人寻声望去,目光所及,阳光逐渐在大地上铺展开来,驱散了最后的一点黑暗。   黑衣老者则双手做虚抱之形,仿佛要将眼前的天地都抱在怀中!   太华山方圆百里之内,清风如流水,带来丝丝凉意,山中的飞禽走兽皆在空中游动,宛如游鱼,鳞甲皮毛渐渐变化,似乎要化作一个个全新物种!   就连居于天上的大鲲,都不得不上浮苍穹,暂避锋芒!   晦朔子这会终于封印了那道裂痕,随即见得这一幕,神色有了一点变化。   “逆转常理,塑造天地,此乃虚实极致!”   说着说着,他一转头,眼眸中倒映着一抹紫色。   “这将至之人与我等气息相连,该是那位我未曾见过小师弟,他亦掌握了一点虚实转化,但还局限于自身,甚至道念与法相还显浑浊,贸然出手,恐为人所趁,南冥子,通告于他……”   呼呼呼!   狂风呼啸之中,一团汹涌的紫气掠过身边,居然半点都不停顿,径直朝那黑衣老者疾奔而去!   半途之中,紫气凝聚,显露出陈错的身影!   “来了!”   见得陈错的身影,无论是北宫、柜柳这等海外修士,亦或是罕言子、龙准这般的八宗门人,都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心思各异。   “师弟!莫冲动!此人为世外降临,更占据了一尊无名神像!”   南冥子则似脸色一变,已然将念头凝聚起来,传递过去,要警告自家小师弟。   但意念一去却如石沉大海,并无回应。   “糟了!”南冥子终于焦急起来,“小师弟定是被敌人奸计所惑,心火时空,难以自持,以至于过于冒进!”   晦朔子与芥舟子则是直接出手,要去相助、阻拦!   “晚了!入水寻无路者,溺!”   黑衣老者轻笑一声,挥手掀动层层波浪涟漪,朝陈错冲击过去——这周遭的天地已然异化,风如水,生灵若游鱼。   涟漪一起,转眼更是扫过百里!   “唔!”   连隔着老远的罕言子等人都生出一阵窒息感,旋即感到四面八方皆有水流涌来,自己像是陷入了深水之中,缓缓漂浮,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深水绝境!   几个太华门人亦被是胸中气短,全身增难以受力之感,甚至连自身的灵光、法力,都被无形之浪生生压在周身!   “东有大海,溺水浟浟只!”   北宫岛主远远看着,见这远近之人,凌空挣扎,抚掌大笑。   “这片天地已被至尊侵染,便如桃源梦境,至尊于此等价于天地之主,能逆转规律、生造常理!这些人固然厉害,但那是对于一人而言,面对天地之威,依旧渺小无助,被天地法则一笼罩,都要溺水窒息!”   溺者死!   青案岛主点点头:“这是最为简单、也是最为纯粹的自然法则,咱们现在是旁观者清。”   柜柳则笑道:“就这一点来看,咱们的眼界感悟,已经在这群人之上了!就是不知,这个千辛万苦赶来之人,落到如此局面,是何心情……咦?”   几人正自得意,可待他们朝首当其冲的陈错看去时,皆是一愣!   .   .   陈错两手一抬,身后金人就伸出双臂分开了“水流”!   砰!砰!砰!砰!砰!   “水流”被金人一分,像是连锁反应一般,竟层层断裂,百里有风声暴响,连绵回荡,被这股力量笼罩的众人接连落下!   “怎么回事?”   龙准等人一落下来,甚至顾不得探查自身,先就朝交战之处看去,惊疑不定。   倒是罕言子叹了口气,捂住了胸口,低语道:“我这心魔,怕是难消了。”   然后,他一转身,对龙准道:“你不是好奇,为何那人能为我之心魔吗?且看着吧!”   .   .   “嗯?”   黑发老者神色微变,但马上平静下来,意念一动,这一片天地忽起风浪,将祂承托起来,一步一高,俯瞰万物!   “水涨船高,高者在上,能观全局!”   刹那间,他伸出手指往下一按!   天地扭曲,那根手指瞬间变得比整座太华山还要庞大,像是棋盘外的人,要来拿捏盘中棋子!   瞬息之间,陈错心念恍惚,仿佛见到了那世外一指落下来的情景,心底泛起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要将他拉入一段过往轮回之中!   “逝者如斯夫,历史长河!这河境之妙,超乎你的想象!待你入了时光旋涡,自是难脱牢笼!”   黑衣老者微微一笑,但这一手耗费了祂莫大心力,以至于身形模糊起来,像是一团人形烟气,透过身躯,能看到被他笼罩的神像!   但下一刻,陈错直接抬头直视其人。   “你这世外之人,几次三番的干涉世间,更是处处算计于我,今日更是在我师门之前玩水,莫非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原本你居于世外,我确实拿你没有办法,但现在你主动依附,你这船,就该翻了!”   话落,他的眼中绽放光芒!   黑发老者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不好!”   紧跟着,就见陈错也是抬手一指。   “现在看来,这化虚为实的玄妙其实在于脑洞,既要脑补设定,还要找敌人漏洞……”   咔嚓!咔嚓!咔嚓!   那落下来的巨大手指,在众人惊骇目光的注视之下,转眼就处处龟裂,随后彻底崩解、破碎!   北宫岛主等人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眼中却已经失神。   碎片如狂风般肆虐,将黑衣老者笼罩!   “这陈方庆着实邪门!难怪那几个脑袋处处吃亏!”   黑衣老者见此情景,半点也不恋栈,身躯化作雾气,直接脱离了神像,就朝枯瘦如柴的望气真人落下!   这时。   一只手忽然伸出,抓住了这团雾气。   居然是那座神像!   神像抓住了雾气,面容渐渐清晰,竟与陈错一般无二。   “我的脑洞,在你之上。” 第四百七十六章 神血临念,性命皆在我手!   “你也是……陈方庆!?”   黑衣老者的雾气之身被神像一抓,如同被锁链捆住,近乎化作纯粹雾气的身影,居然又重新凝聚,再次显化出黑衣老者的身影。   祂顺势回头一看,那虚幻的眸子微微睁开,心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疑惑、犹疑……   众多念头在心底涌动,不过如祂这般古老存在,到底是见多识广,依旧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祂马上就回过神来,随后催动着滚滚雾气,释放出一阵阵涟漪,覆盖周遭。   刹那间,陈错的心底生出了一股无力感,那是一种面对瓶颈、面对自身极限的无力感,仿佛无论如何挣扎,在滚滚大势的面前,都是蚍蜉撼树,无法改变什么!   被这股心念一充斥,神像摇晃了一下,被抓住的黑衣老者便要挣脱出来。   结果刚刚飞出,便被一尊金人伸手抓住。   一根根漆黑锁链从金人身上飞出,缠绕着黑衣老者,让祂悚然一惊!   “捆神锁?不对,该是捆妖索,虽效用不全,但老夫毕竟不是本体降临,竟被克制了!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陈方庆!老夫到底还是中计了!”   感受着那道神像中不断迸射出来的汹涌水光,察觉到这座原本有如死物一般的金铁之像,黑衣老者的心头生出了浓浓忌惮!   “这陈方庆太过狡猾!难怪其他几头三番五次的吃亏!这换成谁,怕是都顶不住,毕竟连老老夫都未曾料到,世外边角的河境之中,一座神像竟也是他的布局!能提前算得今日情景!何等深沉的城府!何等精妙算计!此人,难道真是从三十六天中下凡,也是想要入侵人间,扭转大局的!?这般看来,时间越来越紧了……”   想到这里,祂叹了口气。   “可惜了,本来这降临的机会就不多,本想着他们几个接连失手,又正好碰到这次机会,老夫也来一试,结果却也是这般不顺,看来是真要如当初谋划那般蛰伏了……”   想着想着,黑衣老者将目光从神像上收了回来,然后挥袖之间,整个身躯彻底化作烟气,眼看着就要消散。   就在这时。   “说来就来,处处设伏,谋划算计,利用拉拢,无所不用其极!挥了挥衣袖,就想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错的本尊凌空踏步,随着他步步靠近,四周再次泛起粼粼波光。   “陈方庆,老夫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世间之事就是如此,”黑衣老者并不慌乱,反而露出笑容,“有些事你能改变,有些事却无力阻止,或许你前世有些非同寻常的身份,但现在的你还是太弱小了。”   祂淡淡一笑,即将散去的烟雾倒映着的苍老面孔上风轻云淡。   “我在天外等你……”   但这时,陈错的左手中,忽然有一团精芒绽放开来!   那精芒深处,有着一个模糊的日晷之形。   “不着急回天外。”   陈错的身后,粼粼水光越发汇聚,似乎也将他的身子承托起来,更有一条模糊的长河横跨空中!   “回来。”   话音落下,周遭的水光竟开始倒流!   转眼之间,那即将散去的雾气,居然重新凝聚起来,连带着那近乎离开人世的一道意志,也被生生的抽取回来!   “怎会如此?”   黑衣老者的面容再次清晰,但这次,这张脸上出现的,却是疑惑与惊讶。   “这河境的逝者时光之法,竟能做到这个地步?居然能限制住老夫?这说不通!”   克不等祂将话说完,那神像忽的张开了嘴,猛地一吸!   就有阵阵水光涟漪,从四面八方的回卷而至——黑衣老者附身神像时,已将周遭天地异化,虚实涟漪遍布各处,此时便如同抽丝剥茧一样,一浪一浪的回返过来!   不仅如此,那黑衣老者以神像为媒介,施展自身的虚实神通,已是留下了联系,若祂的意志能离开世间,回归夹缝之处,那也就罢了,现在既被强行滞留,此刻便受制于这股联系,竟也与周遭涟漪一样,也朝着神像口中坠落!   “好手段!你这心思太深、太毒了!难怪啊,你本可以迅速赶来,却刻意迟来,就是等着老夫出手,看清这背后推动之人!甚至,明明早就布局了河境神像,但在神像现世之际,却没有第一时间掌控,反而让老夫附体神像,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黑衣老者身形扭曲,飘忽不定的双手捏出一个印诀。   随即,祂的气势迅速衰落,身躯由虚化实,浮现出石化的迹象,居然要自我封禁!   但下一刻,遥远的泰山上,白莲化身盘膝而坐,意念灌注了胸口,刺激着那一滴被自己封镇的黄金血液沸腾起来!   嗡!   与之相应的,是这黑衣老者也猛然间气势膨胀,瞬间就打破了自我封禁的局面,紧接着面露惊容!跟着便彻底化作雾气,被神像纳入口中!   “若不是你这古神诡异莫名,我还不清楚根底,就凭你敢在我面前石化,还落在我手里一滴血,那对付你的法子至少有九种!”   他这边念头落下,随即游目四望,最后目光落在几位同门身上,见他们安然无恙,又差距到藏于山中的穷发子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紧接着,他目光一转,眼神之中闪过流光,朝着太华秘境看了过去。   “不知这样的结果,是否度过了师门劫难,待我将这肉身的因果闭环完成,长河推演的众多结局,是不是都能避免……”   转念间,他的眼中景象变化,入目的乃是层层迷雾!   那太华秘境,已是被来自世外的诡异水雾笼罩,隔绝了内外!   正当陈错打算借着河境之力,彻底破开这层阻碍之际。   嗡嗡嗡!   白莲化身中的那滴血肉猛地震颤,而那吞了黑衣老者的神像,亦震颤起来!   两者共鸣,令陈错的心头闪过一道灵光!   “那一滴血源于世外一指,而这黑衣老者却是降临的意志,如此一来,那天吴的性命,皆被我封镇掌握了一部分!”   念头落下,四方呼啸,陈错眼前景象疯狂变化,他像是乘坐着一辆疾驰的马车,无数景象从两边划过——   山川河流,沙漠雪原,阡陌农田,村郭坚城……都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突然!   一切停了下来!   而眼前,却成了一片虚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边无际!   不远处,一道被一根根漆黑锁链捆住的人影映入眼帘。 第四百七十七章 跳出命格,虚空夹缝且为半!   一道道漆黑锁链,将那人整个的捆住、覆盖,生生缠成了“木乃伊”,而锁链中透露出威严气息,亦带给陈错熟悉与陌生交织着的气息。   “那古神一滴血液与降临之念,皆入我手,暗合了性命之意,令我的意志能够顺着性命联系,追根溯源,来到了此处!”   看着那道人影,陈错已然猜到了其人身份。   “如此说来,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淡淡的威压蔓延过来,洒落在陈错“身上”,渗入其心,将成一影。   陈错驱散了心头阴影,这才发现,存于此处的并不是自己的肉身,而是他的法相雏形——   金身铜人!   在那铜人之中,一个小葫芦若隐若现。   “既是意志,那必然不会是血肉,而且如果这里真是世间、世外的夹缝,肉身不成五步,也难以触及,不对,该是要突破不成,才会来到此间,但我这本命法宝……”   他不及仔细探查,耳边已经响起无穷低语,更遥远的地方,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涛声传来。   刹那间,陈错便从涛声得到了反馈,隐约窥见一片水中天地,心中已然明了!   就在这时!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阵锁链碰撞,细微的水雾从锁链的缝隙中渗出,慢慢在在被捆之人的周遭聚集出一个庞大身影!   此身巨大,隐隐有三个头颅,不住的膨胀,转眼就充斥了四周虚无!   一股恐怖而浓烈的压迫感浩浩荡荡散发开来!   贯穿四面八方、连同宇宙洪荒、穿梭过去未来!   陈错的法相雏形被这股力量一冲击,便像是风中烛火一般摇曳不定。   “这才是这尊古神的真正力量?只是散溢出来的些许气势,居然就有这般威力,几乎不亚于我当初第一次眼观长河时,所遇的混乱之念了!”   那水雾巨影的三个头颅,张开大嘴,朝陈错咬了过来!   那三张大嘴中,居然蕴含着无穷的悔恨、不甘、愤怒等念头,皆为心瘟,尚未临身,就要侵入陈错心田!   轰隆!   重压临身,但陈错丝毫不惧,他心念一转,耳边涛声越发响亮,这金身铜人的法相雏形的周围,慢慢浮现水光!   遥远的世外星空中,河境水界沸腾起来,坐落于此境中央的鲛城内,那座伫立着的神像绽放光芒!   刹那间,陈错的法相雏形就和世外河境联系在了一起!   “水柔纯净,洗濯污秽!”   澎湃而激荡的、汹涌而厚重的大河之力,浩浩荡荡的传递过来,转眼间就在他的法相各处流转,将众多心瘟念头冲刷的支离破碎,洗涤干净!   跟着,这河境之力又化作激荡流水,在金身铜人挥舞拳头的时候,自一个个拳头喷涌而出!   “水韧不绝,波涛激荡!”   轰隆!   碰撞声中,整个虚空都隐隐摇晃!   那庞大的水雾虚影一下子崩溃开来,但并未消散,而是化作毛毛细雨,朝着法相雏形落下,要渗入其中!   陈错见着这一幕,心念一动,庞大的法相雏形瞬间缩小,退去了金身铜人的外表,化作与他的肉身一般模样。   紧接着,他一挥手,澎湃的河境之力从两袖中再次爆发,但这次滚滚水流之力,却是旋转起来,化作旋涡!   “水深无底,幽潭寂静!”   眼看着那漫天细雨,便要被摄入袖中,这法相雏形深处的小葫芦里,却是忽然震颤起来。   陈错心中一动,只是微微迟疑,便顺势而为,令那葫芦一下子飞出来。   吸!   顿时,那充斥了整个虚空的澎湃威压,连同稀稀疏疏的水雾细雨,都被这葫芦一口吞没,点滴不存!   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那庞大身影就像是肥皂泡一般幻灭。   只有遥远之处,仿佛虚空边界,能隐约听得阵阵闷雷,但逐渐消弭。   .   .   轰轰轰!   阵阵雷霆,在虚空中震荡。   “太华山此番若灭,吾那师兄就失了在阳间的最后一点注脚,算是去了一桩隐患。”   昆仑秘境中,长发男子坐于溪水之侧,身前放着一副棋盘,对面坐着一名女衣女子。   女子的身边放着一顶斗笠。   长发男子看着潺潺流水,感受着虚空中的阵阵雷霆,叹了口气:“他虽与我是一般心思,但没有看透所谓师门情谊,被七情六欲所困扰,如果下凡人间,还是要有许多麻烦的。”   说着,他收回目光,将一枚黑子落在盘上。   黑衣女子神色微变,落下一枚白子,口中道:“太华若灭,八宗的其余宗门,说不定会心生他念吧。”   长发男子摇头道:“八宗毁个一两家,未必是坏事。”他拿起一枚棋子,但并未放下。   黑衣女子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就道:“八宗去个一二,若能激起其他几家的恐惧,能让许多事进行的更快、更顺利,这和用造化道逼迫道门、放任佛门塑造地上佛国是一样的道理。”   长发男子一边落子,一边道:“自从炼气式微,修真兴起,时间过得太久了,自广成师兄得道,八宗之法渐有不同,发展至今,功法所求不同,自然离心离德!”   黑衣女子则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子,道:“但这般放任,就不怕侯景旧事重演?当初侯景净世,几乎将凡间宗门的根基动摇,而那位临汝县侯,论崛起的势头,可不比当初的侯景差!太华乃是他的师门,若弄巧成拙,这变数怕是要乱了全局!”   长发男子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侯景在上古时的前世,也曾是淮水之神。”   黑衣女子一惊,掐指盘算后,才道:“那岂不是说,陈方庆顶替了这尊古神的位格?那侯景所立的残道,难道也要落入新主之手?这不是更加难治了?”   长发男子意味深长的一笑,道:“陈方庆本是一大变数,命数似乎不在长河之中,便是吾,亦无从测度,等注意到时,他已入了太华门庭。”他拿起一枚棋子。   黑衣女子面露恍然,道:“所以,才令乌山宗的几人前往太华山探查?”   她叹息道:“太华秘境年久失修,有许多细密缝隙,连凡间的樵夫、渔夫,都偶尔有人误入其中,不过,到底是吾之师兄所留,想那么容易就找到缝隙潜入其中,无人指点,也是要花费许久时光。”   长发男子笑道:“陈方庆身为南陈宗室,因果牵扯之下,自有周齐的宗室要除他,终南山与北齐牵扯甚深,无需刻意推动,就会有人出手。”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但他如今已成气候。”   长发男子笑道:“变数之所以是变数,就因无从测算,就算是一意斩杀,到最后也往往弄巧成拙,唯有将这变数,变成定数,方是釜底抽薪。”   “将变数变成定数?这是要将其跳脱于三界之外的命格,重新拉入三界之中,落到棋盘之内,才能将这变数消灭。”黑衣女子明白过来:“所以,乌山宗难以成事,终南山也不能如愿。所以陈方庆能成就大河水君、淮地之主!”   长发男子眼皮子微抬,道:“陈方庆天赋异禀,前世当有来历,能有今日成就,靠的还是他自己,吾无非是在关键时刻行个方便,或者出言点醒罢了。”   他眼中星辰之光流转,露出几分幽深:“这等人物,只要没有中道陨落,必然强势崛起,本就可以为吾所用,又何必平白树敌?”说话间,手中棋子被按在棋盘边角。   黑衣女子叹道:“他现在有了淮地之主的位格,一旦太华覆灭,等于是脱离了山门,命数一下子就清晰了,又落入了你的谋算之中……”   长发男子却摇头道:“吾如今所为,无异于与天对弈,每一步都要战战兢兢,每落一子都要殚心竭虑,好在这变数终于是要……”   咔嚓!   话未说完,边角处刚刚落下的黑子,竟是碎裂开来!   长发男子一见此景,不由一怔,而后眼露惊叹之意,最后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总乱吾算,已是这般高看,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可惜,可惜,若在先秦,我定要收他为衣钵传人,可惜,可惜。”   对面的黑衣女子正待开口,结果长发男子长袖一扫,这女子的身影便如同风沙一般散去。   “来。”   跟着,他一招手,身前忽然就多了一个青衣道童。   这童子神色迷茫,待得见得长发男子的模样,眼睛一瞪。   “师师师……师祖!?”祂匆忙行礼,“青峰,见过师祖。”   长发男子却不言语,抬指轻点小童额头,道:“陈方庆的一尊化身正在藏书峰中静坐,你为藏书峰的器灵,可寻机将这套《九窍驻神法》传授于他。”   “九窍驻神法?这岂不是盘古神术?返祖妙方?”   小童心中惊骇至极,却不敢多言,只是躬身说是。   长发男子再一挥袖,就送走了这青衣小童。跟着,他目光一转,朝着东边看去。   “这天下之势也不能再拖延了,虽还有些不全,但大局抵定,是时候让三家归虚了。”念落,他屈指一弹,一点灵光飞出昆仑,直往周齐交界之地而去!   大河之上,战舰破浪急行!   旗舰船首,随国公普六茹坚傲然挺立,心中正思量局势。   “此番三路大军伐齐,都是势如破竹,或许真能行灭国之事!如此一来,天下三分有其二!大周,或许真能一统天下!不知,我能从中得到多少权柄富贵……”   忽然,一点灵光落下,没入其身。   .   .   “行百步者半九十,世间之事,最远的莫过于一步之遥!”   “我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步,只需一步,便可大成!”   “唉,一生辛苦,最后为他人嫁衣……”   虚空之中,随着水雾巨影散去,陈错以河境之力笼身,耳边再次响起了诸多低语。   低语繁杂,有叹息,有呐喊,有悲鸣,有哀叹,有豪言……   与低语之音同来的,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与凄凉,那种毕生所求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悲哀与凄凉。   一步之遥,咫尺天涯。   “此处……”   陈错游目四望,入目的还是无边无际的虚空,但在在他的眼中,却依稀能见得许多残缺之念形成的虚影。   “……有历代飞升不成之人的憾念?”   “不错!”   前方,一个清朗之声传来——   “此处,可称为世间与世外的夹缝,本该是一处不该存在的地方,但因颛顼与祖龙两人之故,令修士不得不奋力超脱,于是陨落于‘一步之遥’的修士越来越多,他们的缺憾之念逐渐积累,最终开辟了此处夹缝!”   陈错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入目的,居然是一名白衣长袖的男子。   这男子面如白玉,目若朗星,身子袖长,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   陈错见得此人,心中不由戒备起来。   方才他放眼周遭,还不见半个人影,突然之间就出来此人,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道友无需如此,”那男子也不过来,遥遥拱手,“在下名为唐公房,乃是汉时人士,亦是求道之人,但修的是外丹之道,根基不稳,虽得飞升,却未能至上界,反而滞留于此。”   说着,他一脸萧索之意。   陈错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人,对其人所言,自然是半点都不信。   唐公房似乎看出了陈错的心思,叹息着道:“道友该是想着,这夹缝之地处处皆是虚无,便是那突破不成、陨落至此的不甘之念,也多数只是残留,连真灵魂魄都半点不存,在下又如何能存身于此?其实这夹缝之地,原本并非如此。”   陈错沉默不语,一副任其施为的模样。   唐公房也不召集,笑容如故,伸手指了指那被锁链捆住之人。   “此乃古神天吴,祂本想潜入人间,结果被困于这夹缝之中,渐渐癫狂,几百年来将不甚误入夹缝,或者飞升失败、为劫所困之人,尽数吞噬,才令此处化作虚无,除了残念之外,空无一物!但前些时候,不知那位大神通者,用捆神锁封镇此神,无法干涉这世间夹缝,如今一点泄露出来的神力,又被道友击溃,吾方得以现身!” 第四百七十八章 收拾神名还旧地   轰隆!   随着唐公房的诉说,虚空中传来一阵雷鸣。   与之相应的,是被锁链所捆住的那个人亦隐隐震颤着,和雷霆相互呼应。   近在咫尺的陈错,更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虚空雷霆诞生的原因,正是因为对方口中的那个名字。   天吴!   “古神之名,不可轻言。”   注意到了陈错的目光,唐公房微微一笑,似在解释:“上古之时,包括人族在内的百族部落,都要时时祭祀神灵,以祭神之舞曲取悦于神,以牲畜祭品供奉于神,这歌颂神名就是重要的环节,因此神名出于口,便会被感应!有些强大的神灵,甚至在心中凝神想其名,都会感应到。”   话音落下,就有一道虚空雷光疾驰而至,直指唐公房!   即使不是被这雷光针对,但陈错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力量——   那并非是单纯的破灭或者毁灭,而是一种彻底的虚无,一旦被这道雷光击中,便要彻底化作虚无,归于寂静!   但这唐公房却不慌不忙,伸手一抓,就从旁边的虚空中,抽出了一道变幻不定的气流。   陈错微微眯起眼睛,从那道气中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跟着,唐公房将这气息往前面一撒,正好挡在雷光前行的轨道上。   啪!   一声轻响过后,雷光与气息同时消失,像是相互抵消了一般。   “古神所到之处,就会留下痕迹。”收回了手,唐公房看着陈错,解释道:“这古神天吴在这夹缝之中停驻许久,自是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气息,而如这般气息,一样有着威能,在上古之时,往往得是千辛万苦才能求得一缕,但在这夹缝之中,几乎处处皆有……”   仿佛是为了照映此言,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围就有一道道微风吹动。   虚空生风。   古神气息?   陈错咀嚼着这个词语,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些事情,就是在我师门典籍中,都未曾见过,想来也算是秘辛,我与你今日方才见面,何以要将这般隐秘解释清楚?”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查和感受着体内的河境之力,这股力量并非消减,反而在陈错的操控下越发充盈。   他如今身在世外夹缝,已不受到人世间天地之力的压制和隔绝,更不被那黑衣道人八十一年封锁的影响,再加上望气真人以鲛人道兵为引,主动将河境门户招引过来,这才能够遥遥联系。   但这种联系,并非毫无代价,每时每刻都要消耗心神灵光。   “以目前的消耗速度来看,维持基础的河境连接,大概能支持十二个时辰,但若是要加大联系,一瞬间摄取更多的河境之力,甚至将河境投影至此,这个时间就还要缩减,不过这人来历蹊跷,言语古怪,不可掉以轻心,就算是从他口中套话,也还得戒备一二……”   这边,陈错心中盘算着,对面,唐公房则微微一笑。   “道友无需怀疑,在下确实没有恶意,之所以和盘托出,一来是的道友之助,在下才有片刻空隙,能显化于此,否则只要一个露面,就会被那古神吞噬,而此处古神既牵扯这些秘辛,若不说清楚,道友一个不小心受了损伤,可就是我恩将仇报了;这二来,则是因为,道友身上缠绕了诸多古神气息,因此有此之言。”   “我身上缠绕着的古神气息?”陈错眉头微皱,但旋即话锋一转,“听阁下话中之意,似乎对古神很是熟悉?”   “不错,这古神气息,也可以称之为盘古之气,乃是上古诸神的神躯之息,传说中,所有的古神都庞大无比,身躯堪比山脉,以后世之眼光来看,可谓一身皆是天材地宝,是行走的灵脉宝地!甚至还有传言,说这天地灵气便是自古神的毛孔中流出。”   唐公房含笑点头,解释起来:“上古时期,盘古众神统领世间,高高在上,为天地主宰、万物源头,百族皆为从属,其中强横者能得诸神青睐,才能踏上超凡道路,这其中有些人获得了神血,一步登天,甚至传承后世血脉,有些则是得到了古神气息,用以锤炼自身,在下仙缘所得的,正是一步古神炼体的功法,因此对古神旧事和盘古之气都略知一二。”   陈错顺势问道:“这盘古之气有何玄妙?如何分辨?”   “盘古之气,其实就是古神的道意,蕴含着的是对大道的领悟,只不过上古诸神得天眷顾,天生就有大神通,其中上位之种甚至天生就能遨游三界!但正因如此,古神不求道、不修法,对自身的神通往往不甚了解,反倒是那些得了他们的气息之人,从中窥得玄妙,开辟法门,甚至有如八九玄功、中天八神存神、红莲种身等肉身成神的法门!”   说着说着,唐公房双手捏了个印诀。   顿时,周围虚空之中,风声渐急,转眼便遍布各处。   陈错被这风一吹,身上生出了些许异样,凝神一看,居然真的看到有各色气流在体表流转。   不仅如此,他更是从其中捕捉到其中隐约蕴含着的压迫感。   见得这些斑斓气流,连唐公房都不由一怔,随即才道:“此乃神息共鸣之法,是以在下所修之神息为引,令周遭盘古之气显化的法门。”   说着说着,他微微凝神,看着陈错身上的几道气流,表情越发惊讶。   “你这身上缠绕着许多气息,除了那古神天吴的气息之外,还更有?、无支祁、烛九阴、奢比尸、句芒,竟有这么许多,着实是出乎了我的预料,居然接触了这么多的古神……”   这一个个名字传出来,每显化一个,虚空就有一道雷霆生成。   待得唐公房一番话说完,周遭的虚空中已是雷霆沸腾!   不过,他的周身也有一道道气流显化,将他整个人缠绕起来,隐隐化作护盾。   “……”   陈错听着听着,满心的疑问。   而陈错听着这一个个名字,亦是心念震颤,却还是尽量记忆,将这几个名字一一记住!   按理说,这些名号,他在前世的时候虽不熟悉,但多多少少都有耳闻,知道是上古神话中的名讳,但此世再听,方才惊觉,这每一个名字竟都与蕴含着莫大威能!   “这有些近似于之前的元始之念了,但要宣之于口,真正说出来才起效用,不过……”   想着想着,陈错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按你的说法,也太过匪夷所思,我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么多个古之神祇?”   唐公房笑道:“时过境迁,过往之神多数都已改头换面,以其他身份示人,你若是回想一番,不妨顺着这些名字想一想,曾经接触过什么人。”   “哦?”陈错细细思索,众多身影在心头一闪而过,旋即忽然一笑,对唐公房道:“你知道的果然很多。”   话音落下,四周雷霆落下,将他与唐公房的身影同时淹没!   .   .   人间,太华山。   方圆五十里之内,一片寂静。   无论是远远观望着的八宗门徒,亦或是先前受到影响的飞禽走兽,都噤若寒蝉。   他们的目光,汇聚在同一个地方——   山前。   独院废墟之中,陈错的肉身本尊盘膝而坐。   在他的身后,寒冰门户中水气森森。   边上,太华晦朔子、芥舟子、南冥子立于两边,做出护卫姿态。   对面,望气真人形若枯槁,北宫岛主等人则是满脸惊骇,心念已然混乱。   咔嚓!   那被浓浓雾气所笼罩的高山,忽有一道裂痕凭空生成,跟着迅速扩张,转眼就遍布整个山体。 第四百七十九章 险哉中原,吾欲归去!   大日悬空,光明映世。   “笼罩太华山的雾气,正在逐渐崩溃。”   因为距离的关系,晦朔子、芥舟子立刻就察觉到了变化。   南冥子更是手捏印诀,探查了一番,然后道:“这些雾气笼罩山门,隔绝内外,使内不能知外,外不能明内,否则的话,以师父、师叔,还有师姐的手段,望气真人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山外布下如此局面!”   “这雾气不是望气真人的手笔,而是他背后的那尊世外大能。”芥舟子闭着眼睛,转头面向南冥子,“师弟,你回来的最早,当时是什么情形?”   在他的肩膀上,正趴着一头“小鲲”。   “惭愧。”南冥子摇摇头,“我回来的时候,根本未及探查山门情况,因为情况紧急,垂云子他们身陷险境,所以没有沉住气,直接就出手了。”   “师兄,你这话可是七分真、三分假啊……”   一道道黑线从周遭聚集过来,慢慢凝聚出图南子的化身轮廓。   见他归来,晦朔子先问道:“三位师弟、师妹如何了?”   “放心吧大当家的,都安置好了。”图南子的化身稳固下来,往身后的山上一指,“他们三个都被伤了元气,修为损伤不少,尤其是穷发子,他被抓捕的时候拼过命,修为退转,几乎要跌落第二境了,好在没有上级根本,修养一下就能恢复,这会被放在灵脉节点上调息呢。”   说完这些,他话锋一转:“话说回来,这山上的雾气是挺厉害的,我都站在山中了,愣是察觉不到秘境所在,就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快了。”晦朔子说着,目光一转,落到了盘膝不动的陈错身上,“十师弟自会打破阻碍。”   芥舟子闻言,忍不住苦笑道:“着实是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当初所见的那位少年,就有这等本事了。”   “可不是嘛,”图南子打点其头,“就刚才那世外降临的势头,换成是我,根本无从抵抗,转头就得走,结果,生生被这位十师弟打破了局面!看来咱们太华山,是要中兴了!”   说着说着,他将目光从陈错身上收回,朝北宫岛主等人看了过去。   “现在就等着这位师弟收功了,但在这之前,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有仇就报!小爷的宗门,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被他这么一盯,北宫岛主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那柜柳岛主则咬牙道:“你等小辈,以为吃定我等?就算……”   “还有脸算辈分?小爷可不吃这一套!勾连世外,算计同道!现在世外之力反噬,连站着都困难吧?真个不要面皮!”图南子冷冷一笑,“也罢,等会就让你们一个个的,多长几张脸!”   芥舟子笑眯眯的道:“别都弄死了,留两个,为兄还要审问一二。”   .   .   “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才还战的火热,大鲲、神像层出不穷,但在那位扶摇子抵达之后,就骤然停歇!”   “应该有结果,只是不知是哪方胜了。”   ……   四周,众多窥视之人,已然挣脱了虚实涟漪的影响——那黑衣老者降临后,操控虚实,扭曲周遭,更是直接影响到众人,令他们疲于应对。   等现在平静下来,众人摆脱了影响之后,看着四面八方风平浪静,反而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了。   “师叔,你慧眼如炬,可看出此战之结果了?”   在距离太华山较近的一出丘陵上,龙准看着那覆盖着整座太华山的雾气,已然遍布了诸多裂痕,便询问出声。   “自是扶摇子胜了。”罕言子没有半点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龙准一怔,跟着苦笑道:“这人能成师叔的心魔,自然是有着本事的,但方才那般局面,分明有世外大能降临……”   轰隆!   他话音未落,整个太华山骤然破碎!   “山……碎了?”   不对!   惊讶过后,众人才纷纷察觉,破碎的并非是山,而是山上的雾!   .   .   “山雾碎了!”   山上。   自北俱芦洲而来的两人,赫然已是惊弓之鸟,心中惊惧已到极致,正待小心离去,结果又有异象发生!   “笼罩着太华山的那一层禁制结界,已彻底破碎!”纤细女子语气凝重的说道:“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吧!”   “必须要暂避锋芒!”雄壮之人更是直言不讳:“中原实在是……实在是太危险了!太阴险了!”   他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太华山的几位门人,更是忍不住道:“这太华山明明这般强大,却非要装作衰败的模样,太阴险了!”   “是这个理!”纤细女子点点头,也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正好有人来攻打,恐怕咱们都要被骗了,一旦产生了误判,那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最后的那个人……”   他回想起陈错降临之后发生的种种,更是不寒而栗!   威武男子更是道:“走!必须立刻走!”说着,又朝旁边看去,“反正有了此人,回去推算,说不定也能找到妖尊要寻的那个,多少能交个差。”言语中的态度,已是大为变化!   说着,他一步上前,将瑟瑟发抖的青年阮基拎在手中,就要以遁法离去!   但二人还未有动作,忽感窒息,全身酸软疲惫,心念四散混乱,竟不能施展神通!   这下子,威武之人终于有了几分慌乱之意。   “这是何故?”   “是雾气消散之故!”纤细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只是觉得这山上的雾气有些古怪,似能隔绝神念,配合着迷踪藏影术,就连那几个太华修士都发现不了你我,但现在雾气破碎,原本被雾气约束的力量泄露出来,才显露出真威,这哪里是隔绝神念,根本就是压制神通超凡!”   正说着,天上忽有异响,紧接着一名道人凌空落下。   二人察觉之后,迅速散开,躲入边上的林中,再看那落地之人,都是眉头一皱。   这道人也被破碎的雾气缠绕,似是失了神通术法,但至少还身强体健,落地的时候顺势一滚,卸去了力道,虽然模样狼狈,但没有伤了身体。   待他挣扎着起身,忽然惨叫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条猩红毒蛇,这蛇头上长着肉瘤,口中还吐着信子。   此人自然就是一路尾随陈错,从南朝跨空而来的吕伯性了,只不过他这会浑身颤抖,握着蛇的右手,赫然出现了两个细小的口子,明显是被咬了一口。   漆黑的纹路,顺着伤口,在他的手臂上攀爬,转眼遍布全身。   吕伯性七窍流出汩汩黑血,但身上消散的灵光,又重新绽放出来。   “呼呼呼,这条蛇委实太厉害了,不愧是至尊术法演化而成,不仅带着我跨越大半个中原,更连世外至尊的神通都能驱散……”   他剧烈喘息,感到被雾气驱散的法力重新充盈,便惊疑不定的看了这条蛇一眼,随后不敢耽搁,远远眺望,注意到了陈错的身影。   “瞧他这模样,应该是大战一场过后,正在虚弱的状态,正好是我出手的时机……”   一念至此,他哪里还在这里停留,迈开步子就顺着山路疾冲而去!   等人走远了,威武男子和纤细女子才重新走出来,对视了一眼,都是满眼凝重之色。   “这个道人,居然也这么古怪,不惧雾气侵蚀,身上还存有异宝!”   “中原太危险了,我要回北俱芦洲……”   话音未落,远方忽有阵阵喊啥声响起!   “这次又是什么?”   二人脸色一变, 顺着声音看过去,入目的是成百上千的兵卒!   不过,这些兵卒虽然模样与凡人无异,却是腾云驾雾,身上气血狼烟冲霄而起,几乎要化作实质!   云雾狼烟浩浩荡荡,遮蔽了一篇天空!   “道兵?”   二人脸色更加难看!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念头刚刚落下,这刚刚被朝阳照亮了的天地,忽然又被阴影遮盖。   二人再凝神看去,随即脸色苍白!   就见那云雾狼烟逐渐消散,竟是露出了一座高山!   “终南山!?”   罕言子、龙准等人见得此山,都震惊起来!   “终南山,这是被强行搬运过来了不成?” 第四百八十章 求道之路,一人难行!   轰隆!   震天声响中,半个中原的大地都震颤起来!   尤其是关中之地,更是处处摇晃,上至贵胄官僚,下至黔首黎民,都以为是地崩、地震,一个个惊慌失措。   尤其是长安周围的郡县,更是被一层烟尘笼罩!   伴随着狂风吹动,将这一层浓郁的烟尘,给直接吹进了长安城里,遍布全城!   那皇宫之内的众人,亦因此惊慌失措。   “陛下,陛下……”   王添柄再次来到了正武殿,但这次,他的脸上却多出了焦急之意。   “无需惊慌。”   不过,一走进殿堂,看到了那一个个凝固的身影,听到了高居于龙椅上的周帝宇文邕的声音,这宦官又平静了几分。   “陛下,”王添柄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这……长安南边,有一座高山忽然落下,震动了地脉,司天监的人说,怕是要乱了龙脉,将引来大灾……”   “无需惊慌,无事,”宇文邕淡淡的说着,“此是终南山,被人从齐境,直接搬运到了我大周境内,算是彻底断了齐国的仙道根基!”   “终南山……”王添柄顿时噤若寒蝉,身为皇帝的亲近心腹,他如何不知,自家这主君,对那终南山有多么厌恶!   宇文邕却道:“先前大周东征,就因终南山的修士出面,被生生喝止,但说到底,终南山在齐国境内,与齐国宗室关系密切,更有诸多产业在齐国境内,自是要站在齐国的立场上说话,但现在既然被搬到了大周,朕自可料理了……”   王添柄一怔,心中满是震撼,毕竟在他的心头,这移山填海之事,着实是超乎想象,即便是知道世有仙人,但都不及今日之事,更令他震撼。   结果,这般事情在皇帝口中,却似稀疏平常,更仿佛为其所谋划!   王添柄不由小心询问:“此事,莫非是陛下的手笔?”   宇文邕淡淡道:“此是海外修士所行,非朕之谋,但对大周有益无害,于是就默许他们行事,只不过海外修士亦失算了少许,他们背后的那尊大能似是力有不逮,于是朕便托阴司出手相助,才能令此山归周!”   他说的轻描淡写,王添柄听得却心惊胆战,最后更有些担忧的道:“这一众海外修士如此自行其事,说不定是居心叵测,陛下还是得小心一二。”说完,他叩首敬言,“这本非奴婢可言,实是担心之故。”   “朕知你忠心,但无需担心海外修士,这群人所图谋的东西,在朕的手中,待榨干了他们的价值,正好拿他们来制约中原道门,相互制衡。”   “陛下英明!”王添柄称赞了一句,才想起此来目的,就道:“终南山落下,大地震动,宫中人心惶惶,还请陛下示下。”   “终南山亦是天下名山,险峻灵秀,入得大周,还是得镇压一下,此事,朕一人足以镇之,后世子孙自然安享……”宇文邕一边说着,一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身上散发出阵阵涟漪!   这涟漪宛如狂风,吹出了正武殿,在飞沙走石间掠过整个长安城,又瞬息千里,转眼遍布大周境内!   大周之中,无数百姓之念震颤着,分出一缕一缕的意念聚集起来!   这意念有如烈日,当空而悬,随后便朝刚刚落地的终南山落下!   那山上山下,无数修士、道兵正在交战,生灵湮灭、血雨腥风,忽然被这烈日一照,尽数都被光芒覆盖!   整座终南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连山中的终南秘境,亦渐渐与四方相合!   .   .   “万众民愿,操之于人王之手!确实是一大利器啊,可惜,天地间无永恒之王朝,无神通之君主,此举,逆天而行,待阴司遮蔽之法散去,这周帝之族将万劫不复!”   昆仑秘境中,长发男子缓缓起身,一抬手。   那记载着八宗与诸多支脉第二境弟子之名的玉碑拔地而起,变作一张碧玉榜单,被他拿在手中。   “太华山该灭而未灭,已无警戒之意可言,但终南山在这两百年间崛起,为中原道门之首,却被生生干涉,落入关中之地,却也足以警醒道门之人,能令他们知晓联合之事迫在眉睫!是时候行动了,不过阴司贸然插手,这强行拘得终南之事,还是要计较一番的,否则留下因果,争道之时就是破绽。”   念头落下,他一步迈出,人已到了太华山。   此处位于太华山之侧,为一小丘,能远远眺望山中景象。   正有一名少女立于丘顶,正是那庭衣。   她见得长发男子过来,半点也不意外,反而捂嘴一笑,道:“吕君,你来此处莫非是要兴师问罪?那你可是找错了人,终南被人强迁,可不是我的手笔。”   “王上说笑了,”长发男子摇摇头,“吾来此处,是想王上代为传信,齐国破灭之时,吾当一统八宗,重建阐教,需得在人间的诸位道友,过来观礼,到时有什么恩怨因果,都要在礼上商定解决。”   说完,他摊开手中榜单,就有两枚符篆飞出,落到了庭衣的身上。   “重建大教?原来你是盘算着此事,好大的魄力!这是要借势而为,将一人之事,化作八宗之劫!”庭衣的目光落在那碧玉榜单上,“只是,人间诸君历经艰险下凡而来,不惜抛弃巨大部分的神通法力,被天地限制,皆有所求,肯定不会让你如愿。”   长发男子笑道:“到时,也分高下,从来此事,不会平静。”   “好,你是要趁着世外无法干涉的时候,将生米煮成熟饭,以防侯景的前车之鉴!”庭衣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传话,不过你给的请帖少了,南陈的小子与我同行,按说,也该让我传讯。”说到这里,她狡黠一笑,“莫非,你以为算计了太华山后,还能让他老老实实的为你助力?”   长发男子摇头失笑,道:“王上这次是看走了眼,扶摇子虽来历莫测,但应该不是下凡之人,他未曾照见真我,无三清之根,无盘古元息,无香火原图,又未曾见过生死磨盘,你让他来观礼,那是害了他,会令他被天道侵蚀!”   庭衣微微眯眼,忽然道:“要不要打赌?”   长发男子亦眯起眼睛。   .   .   广袤大地之上,七棵树孤独伫立。   天上,滚滚青云翻腾,偶尔透露出几道缝隙,能见到亘古星辰。   星光透射下来,便照亮了一片地域。   在这惊鸿一瞥中,能见得七颗参天巨木的边上,长着一颗颗小树。   其中几棵,逐渐靠近七颗巨木,离得最近的几棵,更是直接就被大树的根须同化,慢慢被归入大树之中。   .   .   “道友,你还是在怀疑我,现在见得我这般手段之后,恐怕更生误会!但有一点,还请道友明了,这前路艰险,并非人人都能勇猛精进,甚至有的时候,即便自身不愿,但被事实所迫,做出身不由己的选择,但时间一长,立场也就改变了。”   轰鸣的雷霆之中,唐公房周身气息流转,一边将侵袭而来的一道道雷霆挡住、抵消,一边则是满怀感慨的诉说着心声。   在他的对面,陈错则是被一团水光笼罩。   这水光流转之间,像是一个球形的罩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这罩子的表面光影变幻、景象跳跃,像是蒙着另外一个世界。   一道道雷霆落下,只要触及这道屏障,就像是被传送出去了一般,顷刻消失!   与此同时,随着一道道雷霆落下,陈错都能从中捕捉到了浮光掠影,隐约能窥见到几个宏伟身影。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陈错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让他们知道,这些雷霆的源头,都还是尚存于世的古神!   至少,曾经是古神!   盖因此处雷霆之所以显化,就是因为那唐公房嘴中吐出的一个又一个古神之名!   这些名字,明显牵动了某种法则规律,才促使雷光聚集。   只不过,陈错却也令这法相雏形稍做牵引,令漫天雷霆提前落了下来!   此举,无疑打破了唐公房的节奏与预料,以至于他竟是一时之间,与陈错一同困于雷霆之内,不得不出手抵御。   但他这一出手,终于让陈错看出了端倪。   “这人无缘无故的跳出来,之前半点征兆都没有,自然是有缘故的,尤其是离着天吴这么近,怎么想,都知道两边必有联系,而且他不仅能看出我身上的古神气息,还那般没有顾忌的说出了诸多神名……”   一念至此,陈错微微摇头,笑道:“既然前路艰辛,事实所迫,那照此说来,你这位飞升之人,该是已经改换了门庭,投到了那天吴的门下吧?”   说完这话,陈错也不去管对方如何回应,反而凝神感受周围的气息变化。   果然,随着“天吴”两个字一说出口,这四方虚空里就像是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样,一震一震的,朝着那个被锁链捆住之人传导过去!   与此同时,几道雷霆循着某种法则,自然而然的从虚空中诞生。   无中生有,蕴含着的,却是与周遭虚无一般无二的空虚意境!   对面,唐公房闻言,却是叹了口气,道:“道友,你又何必这般执着,求道何等艰难,若有人在旁扶助,彼此搀扶,总好过踽踽独行。”   说话的同时,萦绕在他周身的气流陡然膨胀,一瞬间就将周遭的雷光彻底湮灭!   然后,他叹息着道:“道友可知,这求道的路上,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顺境的时候,几乎是心想事成,就如在下这般,原本只是一介凡人,骤然得了仙缘,不仅自己得以飞升,连血脉至亲、家中鸡犬,亦能岁之齐飞!但这只是顺时,不顺的时候,却是事事难成!”   他指了指周围,露出了一个无奈笑容。   “当在下踌躇满志,以为从此走上仙道正途,却没想到等待着再下单,却是这样一个看不到前路,找不到归途,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绝境!徘徊百年,亦无出路!换成是道友你,当天吴出现,给出出路的情况下,又会如何选择?”   陈错挥手撕裂水光屏障,将身边萦绕着的几道雷霆彻底驱散,却道:“你之所以找不到路,是因为你本身就没有走上这条路!”   唐公房笑容不变,反问道:“这样一扇门摆在面前,又有谁能把持得住呢?”   “这话不假,对一些人来说,最难得就是叩门的那一下,走不进来,一切都是白费,但既然走进来了,总要自己学会迈步。”   陈错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势逐渐攀升,水色波光在全身各处荡漾,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说到底,天吴也不愧是古之神祇,手段确实是千变万化,能以硬碰硬,能设局诱敌,也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道友怕是误会了。”唐公房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在下说的句句是实话,不是要用言语祸乱道友之心,我与天吴也不是从属关系,而是化入其身,结伴寻道!”   说话的时候,他的身躯逐渐透明,并且散发出一道道诡异光辉,明明耀眼,偏偏有透露出阴寒与虚无。   “我于神中永生!能窥天地之玄妙,能观日月之流转,能见山海之变迁,能……”   轰!   不等这唐公房把话说完,陈错已是一拳击出!   陈错在此处的身躯,本就不是本体,而是法相雏形所化,本质还是金身铜人,这时一拳打出,拳头还在半途,已是化作黄橙橙的,拳首更是光影变幻,能见诸多兵刃闪过!   唐公房见之,只是叹息一声,竟被一拳击破。   随即,他的身躯就像是镜花水月般散开,化作一道涟漪,朝被锁链捆住之人落下。   只是最后关头,他忽然道:“道友,你道心坚定,丝毫不为外力所干涉,但人之所以无畏,却是因为无知,若你知晓那世外之大恐怖,就该后悔今日之所为了!也罢,既如此,在下不如就点醒道友,也好让你知道,求道之路,一人难行!”   话落,这涟漪彻底融入了那被捆之人。   只是这人身子一晃,背后忽现一扇门户!   此门高有千丈,似是朽木雕刻,散发出沉沉死气,其上雕刻无数图案。   陈错正要凝神观望。   “吱呀。”   那门却缓缓打开。 第四百八十一章 笔墨恣意,日月星辰入卷来!   轰!   大门一开,就有一阵轰鸣传出!   紧接着,一片蓝天黑土,如狂风骤雨般疾驰而来,瞬间吞没周遭,将陈错笼罩其中!   嗡嗡嗡!   陈错这法相雏形猛然震颤起来。   “嗯?”   心头一动,他猛然捂住胸口,似要堵住什么东西。   胸口,一个贯通了他前胸后背的空洞骤然成型,正有五色光芒在里面酝酿,似乎随时都要迸射而出,却被陈错生生捂住。   “五气乃是我的修行根基,这法相雏形中便凝聚着一口真气,结果差点被无故牵引出来……”   念头刚落,陈错的头后   但紧跟着,一缕金色烟气从头上飘起,融入四周!   咚!   碰撞声响起,像是大门关闭。   哗!   光影闪过,陈错周围的景象已然变化——   无边虚空不见了踪影。   他眉头一皱,意念圆转,笼罩全身各处,半点都不泄露。   做完这些,陈错才朝前眺望,入目的一片湖水。   这湖巨大,平静无波,像是一面镜子,被一道道连绵山脉环绕,镶嵌于大地之中,将苍穹倒映其中,云雾朵朵,烈日晴空,仿佛整个天空都被装入湖中。   湖边有一片翠绿竹林,林中,隐隐约约能见得几座屋子。   袅袅青烟从竹林深处升起。   “香火烟气?”   陈错眯起眼睛,捕捉到了青烟中的玄妙,继而就思量着此番变化的缘由。   “我虽以五气为根本,走的是古之炼气士一脉,但亦习练了观想法,兼修了香火道,凝了心中之神,金莲化身正是这条道路的显化,所以这具法相雏形中,同样也凝聚了一点香火精华,方才竟有一丝散溢出去了,结果就到了此处,还见了香火青烟……”   想着想着,他以灵识探查四方,所得反馈格外真实。   “不是幻境,而是真实所在?但我这法相雏形刚才还在无边虚无中,一眨眼就到了这里?本体、化身与法相雏形之间的联系也没有恢复,说明也不是人间,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世外某地?”   想着那大门显化时,唐公房说过的话,陈错摇头失笑,随即迈步前行,往那竹林走了过去。   “不知,天吴又要玩什么花样?”   他这一步踏出,却猛然惊觉,四周的草木林叶、砂石土壤忽都跳动了起来!   陈错眼睛倏的眯起,在他的视野中,那草叶中、树干中、土壤中、岩石中、沟壑中、土丘中、阴影中、清风中、日光中……眼前所见一切,居然都有香火青烟冒出来。   青烟聚散,勾勒出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强健,有的孱弱,有的高大,有的矮小……   祂们的身影慢慢清晰,发饰、衣衫各异,有的如士族般宽袖大袍,有的如贵胄般衣着华丽,有的似僧人般身披袈裟,有的如老农般穿着朴素,有的如稚童般只着肚兜,有的如仕女般素衣淡裙……   无论哪个,身上都带着点点威严气息,只是表情木然,眼神迷茫。   “神祇!”   瞬间,陈错就认出了这一道道身影的身份!   “这里竟有这么多的神祇!看这样子,像是骤然诞生一样,莫非又是某种惑心之法?要扰乱我的思绪道心?”   他心中惊疑,正在想着,心底忽生警兆!   却见那一道道身影,忽然都是一震,脸上的木然和眼中的迷茫尽数退去,随即表情各异,然后齐刷刷的朝陈错看了过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陈错一瞬间便本能的背脊发凉,若是本体在此,即便是长生之境,怕也要寒毛炸起!   不仅如此,伴随着一道道目光落下,陈错感到这法相雏形像是被千百虫蚊攀爬、叮咬一般,处处皆生刺痛、奇痒,跟着竟生出了自身要四分五裂的预感!   随即,他也维持不住了人形,重新恢复成了金身铜人的模样!   .   .   “那陈方庆被‘三祭门’照映出来的,乃是香火之境。”   随着巨门关闭,夹缝虚空中再次回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唐公房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他的声音从那人体内传出。   紧跟着,一个清朗之声道:“这陈方庆并走多道,彼此参照,被照映出哪一道都不为怪,不过这香火之道其实乃是首选,最容易催生出一处世外碎片,之后他不仅要被这块世外碎片制约,而且,即便他能参悟通透这碎片的法度,就算不就此疯癫,亦会偏离原路……”   “唉……”唐公房的声音却发出了叹息。   “无需叹息,”一个洪亮之声响起,“这其实也是一场造化!”   “不错。”那清朗之声再次响起,“算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此言,那巨们忽然发出“嘎吱”声响,紧闭的门扇眼看着就要再次开启。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巨门忽然震颤起来!   “嗯?”   声声惊咦从被捆之人体内传出。   .   .   嗡嗡嗡!   被众注视的金身铜人忽的震颤起来,在那铜人之内,小葫芦微微一颤。   咔嚓!咔嚓!咔嚓!   一名名神祇陡然面色大变,而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形溃散,重新化作青烟!   不仅如此,这四方之景亦层层变化,大湖、竹林,若隐若现的屋舍,草木泥土,连绵山脉,广阔大地,无边苍穹,居然都一片一片的被折叠起来,慢慢聚集。   最后生生在陈错的眼前被折叠拼成了一座大厦的模样。   两个篆字在其表面闪烁。   “梦魇!”   待得陈错看清两字,猛地明白过来。   “这居然是我的一部分心境照进了现实,从虚幻变成了现实,就像是桃源梦境一样!所以才会反馈真实!”   念头一落下,小葫芦一跃而出,将这古怪大厦直接吸了进去!   周遭陷入一片空无。   陈错心中一动,朝着一处看去,正好见得一道金色烟气徘徊不去。   “这是我最初散溢出去的一点香火烟气。”   一念至此,他便一招手,要将这点香火烟气摄回。   结果这边一有动作,耳边忽然响起“哗啦啦”水声。   陈错微微一怔,待得凝神再听,水声却已响亮如闷雷!   寻声看去,见得前方多了一条汹涌河流,自古老遥远之处流淌过来,朝着无穷尽头奔涌而去!   一道混乱意志在河流上一闪而逝。   “历史长河?”   陈错对这条长河已不陌生,但这次他的目光却是落到了河边——   正有一名身着道袍的老者坐于河滩,背影萧瑟。   忽然,他叹息一声,正了正衣衫。   长河中浮现日月星辰、万里河山、四洲七海!   老者伸手一抓。   黄河长江万里长城从中飞出,化作一幅洁白画卷!   画卷长轴,随风展开。   一段落在老者身前,一端还在历史长河中。   “这人是谁?”   只是看着那道背影,陈错就心惊肉跳,整个法相雏形都猛烈震颤,维持法相的意念都逐渐溃散……   这时,那一道金色烟气落了下去,变成一滴墨,落在纸上,散为一道墨色人影。   轰隆!   日月齐现,星斗倒转,天地轰鸣,宇宙停滞!   老者一招手,日月落下,化作镇纸;一伸手,太行中断,化作一笔。   笔尖落纸。   群星坠落,变作点墨。   一笔走势化作苍龙,一笔落势定住幽冥!   随后就见得那长轴画卷上一个个轮廓逐渐成型,每一个轮廓皆有滂沱之势,冲击过来!   陈错心神剧震!   法相雏形彻底崩溃,最后一点意念逐渐消散。   最后一刻,他见得那长卷上墨迹流淌,落入历史长河!   长河泛起波澜。   墨迹晕开,逆流侵上游、顺流染下游……   .   .   轰!轰!轰!轰!轰!   虚无夹缝中,那扇巨门忽然震动起来!   一下一下,仿佛有人在门中撞击!   氤氲烟气从门缝中渗透出来,转眼就缠绕了整个门扉!   “有人在侵染三祭门!”   被捆之人中传出声响,此声威严,却夹杂着怒意!   “是谁人在谋算?”   清朗之声响起:“那陈方庆关入门中,此人之前为吕氏所谋,莫非是吕氏的手笔?”   那威严之声就道:“现在不是溯源追究的时候,当年若非三祭门,吾等早死于高阳氏之手,如今能镇在此处,亦托于此门,绝不可失!”   几句话的功夫,巨门之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氤氲,并且朝着里面渗透!   随着氤氲侵染,这门竟有化虚的趋势!   “果是有人出手!”那威严之声迅速说着:“陈方庆虽有根基,但上不够格侵染三祭门!不能等了!”   清朗之声就道:“吾等被那无名道人封镇,又先后斩断几首,已是强弩之末,如何出手?难道要动父神真息?”   “正该如此!”威严之声话音落下,那被捆之人猛烈震颤,竟是勉强挣扎起来,他缓缓的伸出头,拉得锁链嘎吱作响!   低沉的吼叫声从锁链缝隙中传出,最终化作一缕清气飞出,落在巨门之上。   咔嚓!   这时,门扇洞开,一个小葫芦从中飞出,顺势一转,直接将这道清气收在其中,随即消弭无形!   轰隆!   巨门关闭。   四周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死寂!   但下一刻,恐怖气息爆发开来!   “居然真敢计吾等!”   “定是吕氏无疑,他素来以韬略行事!”   “吾等已与他对弈多时,本想着拿着他的棋子暗算,没想到被他顺水推舟了!必须与他算个清楚!”   .   .   “唔!”   太华山下,陈错的本尊骤然睁开眼睛!   “小师弟行了!”   在边上护法的图南子化身欢呼一声,正要上前说话,但心中警兆忽起,停下了脚步!   随后,他就看到了陈错的双目。   那一双眼睛中,竟仿佛有星辰流转!   只是稍微看去一眼,图南子的心神就为之所夺,感到那双眼睛不断膨胀、扩大,转眼将天地吞没。   一颗颗星辰闪烁其中,每一颗的中央,似乎都有一尊身影盘坐。   恍惚之间,图南子朝着其中一道身影看去!   就在这时。   “醒来!”   一声轻语在他耳边响起。   图南子猛然回神,随后身形爆退,待得站定之后,却低下头,满脸的惊疑不定,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看扶摇子的双眼。”一声呼唤唤醒了图南子的芥舟子在旁说道:“他该是有了什么领悟。”   晦朔子从边上走来,道:“能击退了世外来敌,更阻挡了世外化境的威势,心灵肯定会受到锤炼,有所领悟是再正常不过的,却不知扶摇子所领悟的,是何种神通。”   说着说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张黑幕落下,挡在陈错身前。   陈错双目之中,依旧星辰变化,但额间的竖目则是微微震颤,其中不断透射出黑白之光。   心中,小葫芦在他醒来的瞬间,就重新出现在心中道人手上!   那葫芦震颤着,表面浮现出一枚枚字符,泛着光辉!   这心中道人卧着的明月亦生异样,一道沉寂许久的清气猛地一跳,重新显化出来!   他全身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散发出一股莫名气息……   呼呼呼!   太华山四周,忽然风起云涌!   那些雾气碎片被狂风一吹,立刻四散飞去,将这座大山重新显露出来。   咚咚咚!   大山地下,灵脉跳动,宛如心跳一般。   苍龙岭下,一举庞大的骸骨微微一震,最中间的地方泛起一点涟漪。   “不对劲!”   晦朔子心有所感,抬起头朝苍龙岭看了过去。   南冥子等人亦有所察觉,不由问道:“莫非是乙木之精有了变故。”   “不是乙木之精!”芥舟子脸色肃穆,“是应……古神骸骨!”   话落,他与晦朔子都朝陈错看了过去。   .   .   “应龙之尸何以生出异样?”   远方,长发男子眼神微动。   庭衣笑吟吟的一摊手,道:“这也不关我的事。”   长发男子没有理会她,屈指一弹,随即眼中星辰骤然一滞,然后也不犹豫,朝庭衣拱拱手,就道:“门中有些琐事,便先告辞了。”   清风一来,人影不在。   “呵呵,有意思,”庭衣转过身,朝苍龙岭看了过去,“没想到你居然是古神转生,那么,你改头换面之前是谁?”   不远处,吕伯性分开林木,正小心前行。   .   .   昆仑秘境,藏书峰。   一身青衣的陈错摇摇晃晃行走,最后坐于一棵松林下,闭目凝神。   这时,一个青衣道童自林中走出,手中捧着一部玉简。   “见过上仙,小子藏书,观上仙已有几日,今日心有所感,方知上仙与此法有缘。”   陈错微微睁眼,眼中精光一闪,他也不看道童,瞥了那玉简一眼,见得五字浮于简上——   《九窍驻神法》!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三者歧路,不如取九而化之   陈错的这具青莲化身,因法相雏形的破灭,本就处于混乱之中。   不光是脚步虚浮,走路踉踉跄跄,甚至几步过后,身形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要幻灭!   那青衣道童原本得了长发男子之令,要寻机将这《九窍驻神法》奉上,徘徊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好时机。   结果这机会还没找到,却忽然见得此景,祂担心陈错的这具化身忽而消散,那自己这任务,可就完不成了,这祖师怪罪下来,祂根本承担不起,于是一时顾不得其他,直接现身,生硬的心有所感,就要献书。   但陈错瞥了一眼之后,见这“九窍驻神法”五个字似乎平平无奇,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因为这一分神,心中出现了空当,在那记忆深处,忽然就浮现出一副长卷画轴来!   那画轴缓缓打开,一点光辉从中泄露出来!   “不好!怎的这画卷竟自行在我心中观想起来了!”   这念头落下,那泄露出来的光辉如同暴雨一般呼啸喷涌,照映陈错的心中念头!   下一刻,这一道道念头就疯狂膨胀起来!   瞬间,陈错的心中道人骤然崩解,化作一道道念头,像是狂风一般在心底肆虐!   嘎吱!嘎吱!嘎吱!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陈错的一道道念头就急速膨胀,近乎到了极限!   “在这么下去,我的念头都要爆掉!”   他心知不妙,集中全部心神去收拢意念,强迫驱散了心中回忆,将那长轴画卷驱散,然后封镇在心底!   这些说来复杂,其实不过一瞬。   转眼之间,陈错的这具青莲化身便因念头剧变,越发飘忽,浑身上下的轮廓都波动起来,就像是一幅画,勾勒轮廓的线条开始模糊了!   边上的青衣童子见状大惊,一捏印诀,便调动悬峰之力过来安抚。   但等青色的光辉洒落在陈错身上,这道童却悚然一惊,感到心惊神跳,勉强定下心神,凝神一看,竟隐约看到了一朵青莲。   这青莲摇摇晃晃,像是风中烛火,一片片花瓣落下,随时都要彻底散开!   “这是怎么搞得?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这化身的核心就要崩溃,似是心神念头被人击破了一般!”   道童满脸困惑,忽然眼神刺痛,感到自身的灵光心念蠢蠢欲动,恍若将要脱缰的野马,祂心头一惊,不敢再看,但心里却不免打鼓。   “这人果然古怪,难怪被祖师特别注意!不过,这是什么神通?怎的比心瘟还要猛烈!?这人又如何承受得住?心念这么乱,我这法诀,如何才能传授给他?”   陈错的心头,正有滔天巨浪!   之前,他在长河边上惊鸿一瞥,见得老者著图的一幕,神念便已受到了剧烈冲击!   法相雏形,当场破碎!   这会心底长卷画轴自行显化,光照心念,这一道道念头更像是被灌了铅汞一样,膨胀得近乎要破碎,更沉重无比,过往一个念头就能调动的身躯,此刻却受到拖累,以至于迟滞难控!   “虚实法相,近乎于道途标记,承载求道方向与诸多神通,法相本是锤炼性命而生,掺杂虚实之悟,更有对大道追求的领悟,一旦显化出来,仿佛是人身延续,一下破碎,等于是路崩了、桥塌了!”   心神既乱,陈错哪还顾得上身边的玉简法诀,稳固心念都还来不及呢!   “好在我的法相还只是雏形,并未真个归纳于身,本身还在调整,没有真个立下,所以不算致命,只是暂时衰弱,待得心神稳固、重新沉淀之后,还能归纳凝聚,尽复旧观。”   他心里思量着,却也知道,这般骤受冲击,就算法相与自身之道没有结合,但依旧连着性命心神,加上方才长卷画轴显化,将心底念头冲击的支离破碎,哪怕竭力稳固,却也有残响片段从心念中散溢出来。   不光是本体周遭受到余波影响,他的化身亦被牵连!   “白莲化身远在东岳泰山,经历异变之后,已然化虚为实,有了血肉骨骼,再怎么受到冲击,都有肉身作为依仗,而金莲化身在我来时就已收归体内,唯有这青莲化身,受到了最为直接的影响!”   稍稍定住了心神之后,陈错便注意到了青莲化身的变化,注意到维持着这具化身的念头,也被本体牵连,膨胀、迟滞,逐渐麻木,眼看着就要破灭!   “这青莲化身的源头,还要追溯到太华山的藏书洞,是借着机缘,将未来的长生神通提前显化,本只昙花一现,但因小葫芦的特性被固定下来,最终炼化成三花之一!如今,白莲行走人道,金莲专注香火,相比之下,青莲化身依旧还是道门仙法的底子,不过境界却局限于长生层次,此番就是真个崩溃,影响亦不算大,可以重新凝聚,或许还能借此三花聚顶,踏足归真……”   陈错这修行之路走到现在,距离归真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他既分化三身,自是要等三身都凝聚道意法相后,本体才好真正冲击第四步,从而一步圆满,不留遗憾。   有鉴于此,自然也分个轻重缓急、弃车保帅,三具化身当然得有个侧重,而白莲化身难以散去,金莲化身已在体内,自是要牺牲青莲。   这般想着,他便要收敛此身之念,散去青莲,归于本体。   但这一幕落在那青衣道童的眼中,顿时让祂吓了一跳,祂如何能有负祖师所托?   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更顾不上陈错身上的古怪,青衣道童印诀一捏,身上灵光大盛,源源不断的灌入手中玉简!   顿时,玉简震颤,越发晶莹,内里更绽放莹莹出光辉!   此光甚寒,勾勒五字。   “九窍驻神法”,越发清晰!   寒光一颤,五字笔画跳动,宛如游蛇,动静之间蕴含着的道韵之意!   呼……   四周越发寒冷,寒气化实,似平定飘雪,徘徊不去。   一枚枚晶莹雪花,显化出复杂纹路,顺着寒气飘荡,其中几片落在青莲化身的身上,瞬间融化。   寒水流淌,好似一股清泉入胸腹,竟令陈错心头混乱稍解,连膨胀得近乎破碎的念头,都微微凝实,向内收敛!   他大感意外,这才重新睁开了青莲之眼,再观那枚玉简。   这一看,顿时五字入目渗心!   玉简之中的功法玄妙,竟如泉水一般在陈错心头淌过,通透心念!   “居然是一部锤炼肉身、追求肉身成神的功法!似乎是盘古道的修行法门!”   瞬息之间,陈错已然明白了这部功法的大致内容,也来了精神。   “我与古神天吴交手多次,多少发现了一些盘古道的特点,但零零散散、东鳞西爪的,并不完整;除此之外,那唐公房说我身上缠绕诸多古神气息,也是虚虚实实,让人不免多思;更不要说;我那白莲化身血肉衍生,也涉及到古神之法,堪称隐患……”   一念至此,陈错停下了散念举动,忍着一道道念头的膨胀异变,将注意力集中在青莲化身这边,重新稳固了这具化身。   “凡此种种,若能得一部盘古道的修行法门,无疑能事半功倍,哪怕不去修行,用来知己知彼,亦有诸多妙处!”   想着想着,他看着眼前那一朵朵飘飞的雪花,用力一吸!   顿时,凭地起狂风,雪花飘荡,皆入其口中,仿佛勇闯深窟的萤火,每一片都逐渐消散,融入其中!   丝丝寒意,定住了纷乱念头,让陈错长舒一口气。   与此同时,这部功法的真容全貌,就像是被揭开了盖头的美人,彻底展现在陈错的面前。   一句一句,流过心田。   “大哉乾坤,九洲立于世!余今以人身效仿乾坤,将天地之九洲纳入人身,以全九窍之意!天地有九洲,人身有九窍,九洲藏万物,九窍驻真神!”   开宗明义,这是一种将身体当做天地锤炼的法门!   但这开篇的一句话,却也让陈错心生诸多疑惑——   “天地有九洲?但诸多文献卷宗都知提及四大部洲。而且这人身九窍效仿天地九洲之说,倒是有几分造化道的意思!”   他回忆着修行的几部造化道功法,越发疑惑。   “造化道的几家分支,虽然功法各异,但主旨相同,都是要用人身效仿乾坤,之所以功法不同,只是思路之别……难道,这部功法虽提及盘古,却是造化道的法门?”   这般想着,他凝神于功法后续,随即,心头大震!   “神本天生,彼三者妄图以人而法神,实乃歧路。效法神泽万物,称功德;效法神蜕玄元,称元始;效法神衍乾坤,称造化;但天神之躯才是万千本源!效法外物,舍本逐末!”   “功德道!元始道!造化道!”   修行至此,先后接触七道,陈错又怎么会辨认不出这话中所指之事?   “这话中之意分明是说,这三条道路皆是效仿盘古道而诞生,只是侧重不同,‘彼三者’,说的是谁?难道是传说中的三清?这三位都还在吗?”   嗡!   此念一起,陈错心头剧震,仿佛有天外意念要降临!   他这纷乱心绪,刚刚才有平息的迹象,被这么一刺激,居然又要混乱!   陈错赶紧驱散念头,他可是有前车之鉴的,知道有些名字不能随便想起。   “我之前利用过不少次大能之名,他们如果还在,早就把我拉进黑名单了吧?会不会被重点观察?”   分散心念,平息异样,陈错不再多想,继续体悟开篇之言——   “神躯为本,血脉为源,元息为根,返本归元才是正道!余所创之法,要取九尊天神之根本源头,归入九窍,以炼神法镇之,以精气神侵之,以岁月河腐之,以三界灵养之,便是天神,亦能驯化、炼化,然后化为己用!从此,化神入体,返祖归元,重塑盘古之躯!”   “……”   这一部分在心头清晰浮现,陈错的心情却是格外复杂起来。   “光看前面几句,还以为这著书之人对上古之神心存恭敬,是憧憬真神之人,结果这里却图穷匕见!驯化、炼化,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心里是半点敬畏之念都没有,难怪之前种种言语,对‘彼三者’有几分轻蔑之意,你这胃口,确实比他们要大得多,九尊天神的根本源头,这东西怎么得?嗯?”   陈错心头一动,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有些东西,与古神息息相关。   “不过,我这动念间粗略浏览,将这开篇通读下来,后面就是具体的修行法门了,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毕竟我这身子里本有问题,心里也不太平,就是那葫芦里都有待办事项,反正全篇皆在心中,日后自能遍览……”   一念至此,陈错再次收拢心念。   他这青莲化身虽被重新凝聚,却也是濒临崩溃,这会就朝那道统拱拱手,正要开口致谢,顺便询问究竟。   但就在这时。   “唉……”   幽幽叹息从旁传来。   不知何时,那长发男子已经走到了边上。   “祖……祖师!”青衣道童吓了一跳,直接便爬伏在地,行了个大礼,“见过祖师,幸不辱命。”   长发男子却不看他,反而朝着青莲化身一挥袖。   那袖子顿时涨大,遮天盖地,内蕴乾坤,就要将青莲化身一下笼在其中。   “前辈,你这是何意?”陈错眯起眼睛,眼中精芒闪烁,倒是没有感到意外,反而是心中大石落地,有着几分通透,跟着心头意念一散,便要将这化身彻底散开!   结果,方才纷乱的念头,被那袖子一罩,反而越发凝固,这化身竟是散不开了!   “世间之事,无巧不成书,本是一招闲棋,未曾想,阴差阳错之下,反而要多出几分波折,”长发男子面露遗憾之色,“这九窍之法,自然也是要给你的,但现在却不能让你记下,你且入了这袖中乾坤,吾自会截取一段时光,将你这段记忆暂时定住……”   边上的道童听着抖如糟糠。   而陈错的青莲化身,眼看着就要入那袖中!   同时,点点光辉从袖中飘出,朝陈错聚来,不仅缠绕身躯,更朝着他的心底渗透! 第四百八十三章 殃及峰灵,泽被于众   “唉……”   陈错也叹息了一声,而后一挥手,便有五色神光迸射而出,与那大袖相持,他口中则道:“本以为前辈是世外高人,有仙家气度,现在看来,与世外古神并无多少分别,着实令人失望……”   说罢,他摇了摇头。   长发男子则道:“唯争,方可前行,吾之所为,非独为吾,亦为苍生,此中缘由,无需与你尽言。不过,吾与天吴之间,还是有区别的,祂所欲之事,正是吾所不欲的,这其中的分别,日后自会知晓。”   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好了,无需抵抗,你这化身本已衰弱,即将破灭,所余灵光甚少,强行抵抗,反伤本源。”   谈笑间,大袖呼啸,将本就摇摇欲坠五色神光直接扫开,紧接着势如破竹,直接就将青莲化身罩在其中。   陈错也不再多言,更收起思绪,散开心念,心头酝酿念头。   这青莲化身之内灵光翻涌,竟是撕裂了内核青莲,那五色神光再次浓烈!   长发男子眼神一动,便将青莲凝固,口中道:“你的神通,已有五色神光三成韵味,可惜这具化身灵光不足,难以维系。也不用想着散去化身,吾既出手,种种变化自然皆在掌握……”   轰!   他话音未落,五色之光炸裂,他那延伸出去的衣袖骤然破碎。   纷飞的丝缕碎片中,一片片青色花瓣随风飘动,渐渐透明,最终消弭于无形!   不仅如此,在花瓣消散之后,一股狂暴、纷乱的涟漪扩散开来,扫过长发男子,竟令此人神色微变,收手回身,后退两步。   咔嚓!   这男子身后的地面块块龟裂,转眼之间,就蔓延到了半个悬峰!   这藏书峰的器灵,原本就心惊胆战,这会受到山体牵扯,立刻惨叫一声,就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口称有罪。   “你何罪之有?是吾算错一招。”   长发男子摇摇头,挥手间周遭光影逆流,那破碎的山体转眼恢复,跟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长袖既碎,自是露出了袖子里的手臂。   这手臂洁白如玉,没有半点苍老气息,只是有几道如同丝线一般的青痕在其中攀爬。   “竟敢观想吾之师尊,借此引爆化身!好气魄!但你就算保住了这段记忆,留下了九窍法门,但贸然观想,亦要付出代价,那些存在,可不是轻易就能触及的,更何况要在心中观想!人心是庙,存神养气,步步升腾,但那几位乃是鲲鹏,贸然入心,是要毁庙的,他就算有办法承受,也要得承受一番。”   甩甩手,将青痕甩落,长发男子目光一转,落在花瓣消失之处,又叹息起来。   “但话说回来,陈方庆果然是上古之人。他曾经观相过一次,但吾当时不是亲身以对,还以为他观想的,是香火立道之后,溯源逆流而改变历史描述的神灵画皮,但今日亲身经历,才知他心中所念的,居然真的是那几位!”   啪兹!啪兹!啪兹!   跌落在地上的青痕,似有性命一般,竟蠕动攀爬,朝那山体之内渗透,令沿途的岩石土壤直接蒸发为青烟!   那青衣道童立刻捂住脑袋惨叫起来,祂的心神意念,竟是不受控制的膨胀着,像是要把脑子撑爆!   但随后,一股清风扫过,将几道青痕拔起,凝成一颗丹丸,被长发男子拿住,收入袖中。   “哪怕是仙君之流,亦稍有知道三道本源之秘的,更不用说,这些名号,一入心中,就会破灭,不是毁人,就是毁念,唯有在颛顼之前便存有记忆的,才能能历经转世下凡而不忘。”   他缓缓迈步,凌空而行。   “不仅让吾看走了眼,更算漏了关键,观他一路所为,每每出手,亦是无用,仿佛如何布置,都无法将他压住,该是要等到一个特殊的时刻。如此看来,这个变数,很有可能便是吾的成道之劫……”   “人劫!”   身后,青衣道童竟已昏迷,渐渐沉入泥土之中,不见踪影。   这藏书峰,再次回复平静。   .   .   太华山,已然平静。   南冥子从山上快步下来,到了晦朔子和芥舟子跟前,就道:“几处入口,都还有雾气碎片遮盖,虽还有干扰,但想要通过,问题该是不大了,但为保险起见,还是稍等片刻吧。”   “谨慎是对的,”晦朔子点点头,“世外之力变幻莫测,诡异莫名,过去只要流落到现世,往往就会造成灾难,并非道行高深就能避开,过去就不乏高士宗师接触世外之物,仗着修为不以为意,最后反被侵染,所以再怎么小心对待,都不为过。”   南冥子听着,却面露忧色,道:“那些世外雾气如此诡异,笼罩山门之后,师尊他们了无音讯,也不知怎么样了。”   芥舟子却道:“若师尊都不能应对,我等就是在场,也无能为力。”   一身漆黑的图南子从旁跳出,问道:“说到底,咱们啥时候入山?”   晦朔子见状微微皱眉。   “我这不是担心嘛!”图南子赶紧收起脸上嬉笑,小声道:“世外之敌被小师弟给击退了,助纣为虐的海外散修,也都被小……小弟弟我收拾了,反观山门秘境,倒是情况不明,着实放心不下。”   “平日没你跑得欢,能在山中连续待一个月,都算好的。”芥舟子摇摇头,话锋一转,“但小师弟当下情况不明,周围觊觎者众,总不能将他一人放在这里,还得一同护法才是。”   “也是!也是!”图南子看晦朔子眉头微解,赶紧哈哈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转身朝后面瞥了一眼,却不敢凝神细看。   结果这目光刚刚扫过,恍惚间仿佛见得几片青莲花瓣飘过,但尚未辨别清楚,迎面就有猛烈气流吹来!   转眼间,四周就狂风大作!   “又有情况了!”   以陈错的肉身本体为中心,一道道气流疯狂卷动,朝着四面八方辐射出去。   气流中蕴含着一股难言的气息,只是稍微接触之后,在陈错身边护法的晦朔子等太华门人,竟都感到自身的念头和灵光大涨,心念精神越发澎湃!   “这是何故?”图南子微微一愣,随即身形扭曲、膨胀!   他本就是以化身存世,其化身又介于虚实之间,内蕴性命根本,被这气流一扫,身上的性修部分倏的膨胀,竟影响了化身平衡,失去了人形,变作一团漆黑乱麻!   “小师弟这一战的领悟恐怕非同小可,仅仅只是心念余波,便能壮大人念!”晦朔子说着,伸手一拍,灵光渗透图南子的化身。   那纷乱化身瞬间阴阳平衡,重新恢复人形,图南子感受着化身之中澎湃的灵光,竟是兴奋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是跟在小师弟的边上,居然就有如此好处!我这阴骸化身竟凝实许多,甚至生出了几颗阴骨!”他张开了嘴,露出了三颗白森森的牙齿。   晦朔子冷冷道:“又得意忘形,忘了之前你看了一眼,差点心神被夺?忘了方才念头暴涨,化身扭曲?你基础都没打好,就想着跑了?以为一点机缘,就能抵消苦功?”   边上,南冥子同样心念暴涨,但靠着性命稳固,还能勉强维持,只是见得图南子化身异变,还是忍不住问道:“此战既平,何必还以化身示人?”   图南子早已笑容尽失,小心说道:“我此番机缘巧合,得了一点上古传承,奈何一时没把持住,过于激进冒失,以至于腐……损伤了肉身,如今我那肉身已是……已经陷入沉睡,难以动弹,所以只能以化身在时间行走。”   说到最后,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   不过,他的三位师兄亦要平息暴涨的念头,更挂念着陈错身上异变的缘由,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图南子不由松了口气,嘀咕着:“这小师弟,可真不让人省心。”   “嗯?”   忽然,他心头一跳,隐隐周遭一个个灵识念头暴露出来,顿时来了精神。   “还有人要动手!?”   “这是有人要用杀气扰了师弟感悟玄妙的机会!”晦朔子冷哼一声,“布阵!”   此言一出,图南子顿时泄气,与几个师兄一同手捏印诀。   顿时,四块白玉凌空升起,泛起莹莹光辉,交相辉映,勾勒出一道道纹路图案,竟当空布下阵法,化作屏障。   这屏障能隔绝外人探查,亦能抵御神通气血,不过从阵法里面扩散出来的狂暴气流。   大风扬起尘土,仿佛给山脚蒙上了一层薄纱。   瞬间,就将一道道目光都吸了过来。   “这等阵势,又是扶摇子所为?”龙准凝神探查,感受到山脚处的纷乱,虽被阵势遮挡灵识目光,难以探查真相,却还是第一时间做出判断。   罕言子微微点头,经验丰富的道:“理应如此。”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吹来,扫过二人之身,他们顿时心中灵光大盛,思绪越发清明,原本的许多灵光平静,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是……”   龙准不由瞪大眼睛。   罕言子只是微微惊讶,就心平气和的道:“此心魔尔。”   你家心魔竟是这般?   难怪你会追到此处!   一念至此,龙准竟忍不住扭头,目光追着那一阵疾风而去。   随即,灵识中就察觉到一道道身影暴露出来。   之前陈错与那黑衣老者交战时,这群人其实已经暴露,但事后却匆忙隐藏以作补救,但现在随着一个个心神念头膨胀,纷纷拿捏不住,自是暴露了位置。   “我等此番过来,算是彻底暴露,那太华山自是一清二楚,这里面的情分,怕是闹了个干净,只是事先,谁能想到这太华山的门徒,一个个如此离谱!原本断了交情也就罢了,现在怕是要多想想了。”   一念至此,龙准不由叹息。   .   .   “太华山众徒如此可怖!北宫岛主他们在海外都是一方霸主,望气真人更是一方盟主!如今联手攻伐,连世外投影都请来了,却还是尽数落败,那秘境是万万不能潜入,我何德何能,与他们为敌?”   草丛之中,吕伯性小心靠近,却已借着灵识与推理,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心中悔意连连,已生退意。   但这时,那疾风吹来   忽然一道疾风扑面而来,他这心中念头直接膨胀,藏在心底的恶念、敌意呼啸而出,直接朝太华山几人缠绕过去!   “什么人!?”   图南子厉声呵斥,随即就要扑来!   吕伯性心头一震,知道退无可退,哀叹一声。   “事已至此,我只有一次机会!还望毒尊名不虚传,能镇住太华山几人,重创那连番激战的陈方庆!”   念落,他抬手一指,细蛇激射而出!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衰!   “什么人?”   维持着白玉之阵的晦朔子等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吕伯性。   此人虽有一套隐匿法门,但被一路前行过来,距离几人很近,心里偏偏矛盾至极,所以被那狂风一吹,立刻就拿捏不住念头,暴露出来!   不过,他到底是海外厮杀出来的,眼见暴露出来,知道自己不是这几个太华门人的对手,于是半点都不见犹豫,立刻默念法诀,直接将手中的重尸蛇激射出去!   这蛇细长,通体血红,这般一飞,化作一道红线,破开了层层狂风,竟是悄无声息。   不过,阵中的晦朔子、芥舟子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齐齐驱动法诀神通,在阵法之外,又立下了几道屏障。   就在这时。   呼!   几人周围的狂风,忽然就停歇下来。   倒是远处,依旧有汹涌气流肆虐!   周遭,有淡淡的光辉闪烁,像是点点萤火,朝陈错身上汇聚。   “小师弟要收功了!”   图南子一见,便露出喜色。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晦朔子淡淡说着,目光一凝,已经看到了破空而的那一缕红色!   “这东西的气息不简单!”芥舟子亦有所发现,表情凝重几分,“虽看着寻常,却是引我道心跳动,竟不亚于那世外之门与世外之雾!”   南冥子闻言一惊,就道:“那背后之人尚不甘心是啊比,还有后手?”   “若是刚才,要应对起来还有几分困难,但现在太华山不再被封禁,就可以借助地脉之力了……”   在他说话间,太华山微微一震,此山周遭的天地便沉重了几分,朝那道红线镇压!   啪!   突然,红线一声轻响,便没了踪影!   “嗯?”   太华众人皆是一愣。   “不会吧?不会吧?”图南子更是嗤笑出声:“直接被镇灭了?这么弱?师兄,你们是不是因为山门被围、终南搬迁,给吓……给……给弄得太警惕,以至于草木皆兵了?”   南冥子松了口气,却道:“谨慎些总不会错。”话落,再看两位师兄,却见他们亦是面色惊疑,尤其是芥舟子,还皱着眉,小心打量周遭。   图南子却笑了一声,道:“与其在这搜寻,还是将那偷袭之人拿住了审问更直接!”说着,作势就要出阵探查。   但就在这时。   “先不要离阵!”芥舟子出言提醒。   “师弟,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晦朔子转头问了一句,同时一挥手,调动地脉之力,朝那袭击的源头之处压去!   .   .   “就这?”   吕伯性远远看着,见着这一幕,也感大吃一惊,旋即暗道不妙,知道局面凶险,转身就要奔逃!   结果身子刚一动,一股滂沱大力就当空落下!   轰隆!   他的身子直接被压到地上,好几处骨头发出了断裂声响,张开嘴情不自禁的惨叫出声。   吕伯性的心里,却是忍不住抱怨着,那师尊畏之如虎的毒尊,口气是真的大,本事去却也是真的坑!   “说是一招之威,结果都到地方,便被太华地脉给镇得湮灭,就这点威力,莫说对付陈方庆,怕是连这几个太华门人都收拾不了!我来此处,着实运衰!啊啊啊!”   听着远处草丛中的惨叫,图南子撇了撇嘴。   “这人稀疏平常,居然也敢偷袭,难怪那么容易就被化解,”他小心翼翼的瞥了晦朔子一眼,“师兄,你有些小题大做了。”   晦朔子摇摇头,转头看了一眼陈错:“这只能说明,危险尚未过去,好在小师弟纷乱的念头已被梳理,醒过来也就这几息之间了。”   芥舟子点点头,随即道:“我还真有些担心师尊,雾气既去,山门之中却无声息,着实让人担忧。”   .   .   陈错的心里亦存着忧虑。   此刻,他心底正有一道狂暴意念横冲直撞,越发澎湃!   在这道意念的边上,有意马奔驰。   白马如光,与那狂暴意念匈交相呼应,一点一点的与之同调、共鸣、融合,让陈错对这股意念渐有掌控。   渐渐地,他体内的种种异样被慢慢平息,但一股仿佛自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与疲惫,瞬间席卷全身。   “意念膨胀,却内生衰败之感!“”   令陈错不由警惕。   “一兴一衰,不是好现象,有几分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迹象,放在前世,很多行将猝死之人,便是在亢奋中隐藏着疲惫和困倦,最终一睡不醒!那前世之人还只是肉身之故,我这种感觉,可就涉及到性命,一个不好,形神俱灭!”   莫看陈错此时气势如虹,但算上本尊化身,他在短短时间内,可以说是连番激战,更不要说,先是白莲化身被金色血液影响,生出血肉之躯,随后法相雏形与青莲化身更先后崩溃,彻底破灭。   “膨胀之念被释放出去许多,再加上意马引领,总算是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再调息片刻,便能行动自如,山中情况如何尚不可知,我也不能在外面耽搁太多时间。”   陈错并不觉得这太华之劫就解了。   他先前借着历史长河,以自身道路雏形为契机,观看了六种未来分支,太华山都走上衰败之途。   “我虽堵住了泰山十万血祭的窟窿,又在南朝留下血肉因果的楔子,但也有许多推演时未曾获得的情报,比如那终南飞山,比如昆仑跳反!不过,昆仑的行为着实古怪,既然最后要出手阻拦,那为何要领那道童告知我功法?”   咀嚼着青莲化身崩溃前,最后时刻的所见所闻,陈错陷入了沉思,感觉自己渐渐捕捉到了关键脉络。   “昆仑道人的修为十分高深,而且背景很深,在昆仑山中定然权柄甚重,那道童乃是山峰之灵,对昆仑道人毕恭毕敬,甚至可以称之为畏之如虎!没有道人授意,那道童必不敢拿出九窍驻神这等功法!那只能说,昆仑道人背后还有着更深的算计!说不定,他已经推算到了什么,才将此法交给我……”   一念至此,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背后肯定有算计!但他纵然有谋划,但该看的、该参考的,我也是一样要看,毕竟青莲化身也算是破了个局,开了个口子!更有意外收获!”   想到这里,他心神微微沉淀,一点变化不定的光辉,就在心中明月中升腾,慢慢的与心中道人交缠在一起。   这道人因那长卷画轴之故,已是支离破碎,但在这股光辉的催动下,竟是慢慢恢复。   不仅如此,明月之中本来只有一朵金莲流转,这时被光辉一照,就多了一丝白气与几朵虚幻的青莲花瓣。   须知,他的三具化身,就如同手脚,并非独立意志,因着构造的基础不同,施展的神通不同,就像是手脚的功用不同罢了,平日里只要一个动念,就能同步操控,如臂使指。   不过,但青莲化身的毁灭却有几分不同寻常。   “那道人大袖笼天地,和神话中的袖里乾坤很像,真有自成一派天地的意思,不光笼罩了一方空间,甚至连时间都产生了错乱,以至于本该是同步传递的记忆,竟生出偏差,在化身破碎之后才姗姗来迟。”   这种感触,其实非常诡异,按理说在化身自玉简中得了《九窍驻神法》时,陈错的本尊就同步知晓,甚至不能说是同步,那化身就像是陈错延伸出去的眼睛一样,是直接观看的。   相关的记忆与内容,本已照映心中,在青莲化身被长袖笼罩的瞬间,竟有消失不见,甚至不是忘记、被抹除,而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抽取一段时光,封禁一段记忆,果然不是那人一时口嗨,他举重若轻,其实蕴含莫大神通!是将与九窍驻神法相关的记忆,直接倒流回溯!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肯定不是无名之辈!等见了师父,一定得抽出时间请教一番,看师父是否知晓。”   回忆着长发道人甩袖时的时空变化,陈错心中的那团光辉,也不断变化,与心中明月、心中道人有了融合的趋势。   因对时光之力一知半解,陈错自从得到之后,运用手段颇为元始,莫说用来对敌,就是想要参悟都无从下手,但这次被人在眼前施展,又亲自体验,差点沦为时空囚徒,如此经历,令陈错受益匪浅。   “除了时空之力,九窍驻神之法亦可谓精妙,书写之人也该有些来头,总之这一趟,虽是损失了一具化身,但一点都不亏。”   此念落下,陈错以理顺了念头,终于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然后就冲身前几人拱手,道:“有劳几位师兄为我护法了。”   晦朔子等人见得这一幕,也是松了一口气。   晦朔子摇摇头,道:“莫说你是因山门之故,才损了气元,便只是同门之宜,便不能放任不管,咱们过去未曾见过,但既是同门,便是亲人手足,往后修行路上日子长着,不急于一时。”   “小师弟,你厉害啊,师兄我……”南冥子亦来了精神。   但话未说完,就被晦朔子打断。   “小师弟既醒,那事不宜迟,咱们也别耽搁了,尽快上山!”晦朔子表情严肃,“封山之雾散去了好一会,却不见山门之信,为兄担心内里还有变故。”   芥舟子则道:“小师弟,你元气心念未复,但周围危机四伏,不好让你单独留下,而且山中真有埋伏,说不定还需你来定局!”   陈错却道:“师兄客气了,吾能入仙途,乃是因山门,此时义不容辞。”   晦朔子闻言,面露欣慰之色,随即一挥袖,将白玉收拢,散去了白玉之阵。   这阵一去。   陈错却感到心中那道光辉微微一跳,随即像是旋涡一样倒流。   四方,一道道念头似要聚集而来。   这些念头中,有感激、有错愕、有惊讶、有妒忌、有迷茫……   不同于香火青烟,这些念头中蕴含着的,并非是对神灵的寄托,而是纯粹的自我之念,是对事对人的自然反馈!   而且……   “这好像是我刚才放出去的念头,又倒流回来……”   他这个想法一起来,隐约间有一道暗淡、稀薄的印记在心中浮现,但转眼消散。   另一边。   “咱们走……嗯?”   晦朔子撤了阵后,就要调动地脉,搬运众人,但话到一半,他忽然神色一变。   不光是他,芥舟子、图南子也是心头一跳。   在阵外空中,忽有扭曲之景,而后一道红线无声无息的显现,从远处激射人来。   在那片扭曲之景中,连已然散去的激荡气流,竟也重新出现,宛如将刚才的一幕重演了一遍!   还是那道红线,还是破开层层狂风,还是激射而来。   不同的是,这次没了白玉之阵等阻碍之物。   “此物果然没那么简单!”晦朔子冷哼一声,抬手间,张口吐出了一道冰魄。   顿时,周遭天寒地冻,万物凝结!   那道红线也凌空停滞。   近在咫尺,众人都能看清其模样,见是一条通红小蛇,看着与寻常毒蛇相似,只是这舌头上却有一个肉瘤。   见得异变,陈错也顾不上心中变化,凝神看去。   他这一看,目光落到细蛇身上。   啪!   那肉瘤骤然炸开!   随即,一道庞大身影充斥陈错的五感、灵识!   这身影有着兽身,长者一张威严的人面,大耳如蒲扇,其上缠着两条青蛇。   随即,那青蛇吐着猩红信子,“嘶嘶”叫着!   这声音有着魔性,将陈错心底、念中、魂内的虚弱,直接引导出来!   那种疲惫、衰弱的感触,一下子就反客为主,成为了陈错心念的主流!   不光是心念衰弱,连带着肉身、气运、意志……被“衰”境缠绕!   衰!   衰败、衰落、衰老、衰朽、衰亡、衰竭!   他的心境瞬间崩塌。   随即,在他的心底,汩汩毒水流淌,在心灵殿堂中肆虐!   毒水所过之处,灵光腐化、念头堕落,就连刚刚重新稳固的心中道人,亦忽然狂笑起来,面色逐渐狰狞,宛如恶鬼!   .   .   “天人之衰也,乃修行之大劫!遇者十不存一,便能度过,亦要牵连血脉、殃及宗门,由盛转衰!”   昆仑山中,长发男子坐于亭中,连连叹息。   “奈何,有吾赠书。”   .   .   他这边话音落下,太华山下,陈错那被毒水侵占的心头,一个小葫芦一跃而出,两道清气从中涌出!   顿时,肆无忌惮的毒水瞬间被镇,停滞下来!   与此同时,陈错的心底,一篇功法符文浮上心头。   “外神之息不请自来,当炼之入窍!” 第四百八十五章 引神息而入身窍   “小师弟!”   细蛇一炸,便化作无形!   旋即,晦朔子、芥舟子、南冥子等人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就察觉到了陈错身上爆发出来的衰败之意!   “那细蛇当真诡异,这般阻挡,竟也防不胜防,让它侵染了小师弟!”   南冥子惊怒交加,急忙上前。   在他看来,自家小师弟虽然展现出惊人神通,但面对的敌人亦非同小可,一番激战下来,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却被人趁虚而入!   陈错肉身的血肉都干瘪下去,七窍中更流出汩汩黑血。   血滴落在地上,立刻就烧灼一片,带来一股衰败、衰老的气息!   只是闻着味道,南冥子便身子一晃,感到自己已然拧成一体的性命,都有了要分开的迹象!   他不由大吃一惊!   须知,这性命合一,本就是长生根基,一旦成就,魂魄一体,轻易难以逆转,结果自己现在只是闻到一点气味,就有这般变化,而首当其冲的小师弟,又该是何等凶险!   一念至此,他甚至顾不上自身性命动摇,也要向前,准备以灵光护佑陈错心神。   这时,前面人影一闪。   晦朔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天人五衰之相!你若在靠近,一旦被沾染了,药石无救!”晦朔子表情凝重,脸色也有几分苍白,袖中飞出一团布帛,将陈错整个人包裹了起来,隔绝了那股衰败气息。   “为今之计,速速归山,寻得师尊,才有解法!”   .   .   有几位师兄在,陈错并不担心自身安危,于是心无旁骛,感受着内心变化,更意识到了此番遭遇的缘由。   “这是古神之击!要衰我精气神运!但似乎不是世外天吴,气息有些不同……”   陈错心头思量着,但已顾不上细细思量。   那毒水衰念比之最为猛烈的剧毒还要毒,甚至连聚厚歌诀都无从收敛、炼化,全靠着小葫芦与两道清气镇着!   但亦引出了他心底的一部功法——   《九窍驻神法》。   这部功法的精要,正在他的心头流过。   “这古神一击中,蕴含着古神气息,正好暗合自发之精要,正好一试……”   他倒也不啰嗦,更不顾虑许多,反而顺着功法要义,运气行念。顿时,这额头、胸口、脚心、背脊、小腹、掌心,这八个地方,泛起了异样感受,似痒、似疼、似麻……   像是有无数小虫在其中攀爬!   “这是在开辟窍穴!按照九窍法的描述,所谓的人身九窍,便是额间的目窍,胸口的心窍,腹部的气窍,左右两手的手窍,双脚的脚窍,以及最为神秘、位置并不固定,因人而异的虚空之窍!”   在纷乱的思绪中,陈错的本心却不动如钟,竟丝毫也不受,令功法精髓在心。   他看过的诸多典籍之中,其实也不乏提及人神窍穴的,但说法不一,有的是说人身有窍穴三十六个,也有说七十二个,或者一百零八个的,甚至还有说是三百六十个,以此对应周天之数。   不过,这些功法多数是以炼体为主,在修真道中并非主流,而且多数高深功法都在崆峒山,陈错看过的典籍中,多数只提及了功法的名号,或者有个简略的描述,并无太多深入。   这部《九窍驻神法》,可以说是陈错接触到的,第一篇涉及人身窍穴的功法。   “众功法对窍穴的数目认知有异,对窍穴的位置其实也各不相同,恐怕就是著书之人的设定不一样,不过著书者既然已经落笔,该是心有定策,和我也无干系,我无需和作者去战设定,只需要看能否为我所用便可。”   转念之间,他猛地攥紧了左手。   那手背上闪过一道光辉,而后浮现出一个粗糙模糊的印记,若有若无,似乎随时都会散去。   与此同时,先前还在肆虐,眼下却被镇住了的心底毒水,忽的沸腾起来,随即一点奇异的气息,被一股无形之力硬生生的从中扯了出来,然后便如同流水一般,自心底由虚化实,落入血肉骨骼之中。   嗡嗡嗡!   瞬息之间,陈错全身筋骨齐鸣!   随着这股奇异气息从全身各处流过,一股滂沱之力,正在他的血肉骨骼之中酝酿着。   原本血肉中的暗伤、杂质,也慢慢的被修补、排斥出去。   在陈错的血脉深处,更仿佛有什么力量被牵引出来,那源于古老时代的蛮荒之念蠢蠢欲动,微微萌动,似乎要破土而出……   但就在这时,那股气息骤然收缩,迅速朝着陈错的左手聚集。   很快,陈错感到自己的左手骤然轻盈,无需用眼去看,就知道手背上那个原本粗糙、模糊的印记,已然彻底改变,化作了两条交缠长蛇的图案。   按照九窍驻神法的记载,这道印记一成,也就意味着驻神成功。   “这么简单就完成了?”   凝神感受着左手的变化,陈错眉头略感诧异,但马上就明白过来。   “这部功法真正的难点,实不是修行,而是寻得古神之力!莫说如今,这上古之神近乎隐没,就说上古之时,那一个个也必然凶残无比,哪是轻易能够用来修行的?这九窍之法要凝聚,不光需要古神之息,还需要古神真血!如我现在这般,等于是有了古神之息,还是个半成品,至于古神之血……”   他心念一动,想到了白莲化身。   “这下也算是一举两得,不光能去了隐患,还能助力修行!”   他正想着,左手忽然跳动,血脉跳动之间,滂沱之势滋生,朝着全身各处蔓延!   霎时间,他全身燥热,但思路却越发清晰。   “这九窍驻神之法,其实可以一一对应求道境界。那开辟窍穴,就相当于修行第一步非凡,此时因窍中无神,最多强身健体,其实与凡人无异!”   “但等寻得机会驻神于窍,养神于窍,可以逐步改变身躯体质,到了一定程度,可以一定程度上借用古神之力,近乎神通!其实和修行第二步道基相似!”   “紧跟着,借助窍穴,蕴养神力,最终能真正引动古神之力,加持于神,令身躯蜕变,性命扭转,寿元大增,这无疑就是第三步的长生久视!”   “等这古神之力,与身躯真正结合、融合,双方交融之后,便可借此追溯血脉源头,返祖归元,重塑古神真躯!这无疑就是归真之境了!”   “可惜,在这之后,定然也有打破天地藩篱的下一步,对应五步世外!但我所得的功法之中,并无相关描述!功法不全,这怕也是那昆仑道人愿意拿出此法的原因所在……”   慢慢的,陈错的思绪已无法稳定,那股燥热之力已然充斥全身,渗透骨髓,令陈错的心脏一下一下的猛烈跳动,鲜血“哗啦啦”的流淌,像是汹涌河水,一股强横至极的力量正逐渐滋生。   .   .   晦朔子等人却不知这些变化,只是带着陈错穿过山林。   却感到被白帛包裹着的陈错,身躯越发燥热,更有一股宛如脉搏一般的热息,在那布帛之下鼓动,似要向外冲击!   “这是肉身将崩!”图南子见状,一副经验丰富的模样,“师兄,你不如先将小师弟冰封起来……”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一处洞窟,见着洞口还未散去的雾气,皆停下步伐。   “救人要紧!”最后,晦朔子一看陈错,沉声道:“你等在外守护,我带着小师弟进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定汞髓乃至祖观   踏入太华秘境之中,晦朔子的心,立刻就沉了下来。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死气,跟着便看到那一座座悬峰静静悬浮,无风无波。   悬峰之下,广袤大地更是死气沉沉,无半点声响、生气!   仙门的秘境,可不光隔绝内外,更不是单纯的宗门驻地,而是内蕴小乾坤,就某方便而言,甚至堪称是一界!   如太华秘境,其内就生活着诸多凡人。   这些凡人世代繁衍于此,祖祖辈辈男耕女织,过着寻常的生活,与没有外界的王朝争霸,更显安宁祥和,被外界误入此间之人看做世外桃源、梦中仙境。   往日太华宗门之人回此秘境,哪怕不刻意前往下界的人口聚居之地,只要放眼看去,依旧能感到浓浓的烟火气息。   更不要说,这秘境几千年的演变下来,更有许多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因而生机勃勃。   烟火、生机宛如空气与水一般寻常,反而不为人所在意,可一旦消失,那种违和感、空缺感便格外强烈!   “雾气消散,内外阻隔断绝,但师门却始终没有动静,这里面果然是出事了,这股气息……”   心中沉重,晦朔子凝神观望,五感与灵识齐出,很快就将大半个秘境的景象探查了大概。   “都已入眠。”   在他的感知中,这秘境大地中的凡人也好、生灵也罢,竟都在呼呼大睡,陷入深沉梦中,难以醒来。   不过,因为整个太华山遭遇袭击,被雾气笼罩,前后时间并不长,这些凡俗生灵亦没有沉睡多久,一时还没有性命危险,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这个发现,却没有让晦朔子放心,他的表情反而郑重了几分。   “该是阴司的手笔。”   嘎吱!   循声望去,见包裹着陈错的布帛越发紧绷,晦朔子一招手,便令陈错悬浮在身边,跟着架云而去,瞬间便由静而动,风驰电掣,朝群山而去!   .   .   道隐子的竹居,此时寂静无声。   一名道人盘坐其中,身上缠绕着淡淡的青烟。   这青烟一缕一缕的,在他的口鼻之间回转,被其吐纳。   四周,居然已经蒙上了一层尘土,仿佛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以至于这寂静的环境,竟令这个道人宛如一座泥塑的雕像。   咔嚓。   屋外,一只脚踩断了枯枝。   晦朔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泛起波澜。   前前后后才过去多久,此处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这个声音,传入屋中,令那道人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旋即就看到了屋外的晦朔子。   他的眼神起初还有几分迷茫,但很快就恢复过来。   “你回来了。”   道人长吐一口气。   顿时,四周忽起狂风,那风锐利如剑刃,扫荡周边,将诸多灰尘都斩得粉碎,把岁月的痕迹一下清除。   就连晦朔子的发丝衣袍,都被这风吹起,在其人身后的地上,留下了一道道剑痕!   旋即,道人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转眼之间就打破了一道境界桎梏。   晦朔子见状,眼神微动,随即上前行礼道:“见过师叔。”   这个坐在道隐子屋中的,却不是道隐子,而是言隐子。   他见着周遭风起如剑舞的一幕,立刻收拢双手,在身前将两掌并起。   顿时,四散的气流像是像是得了主心骨一般,便如投林倦鸟,都朝着他的手中聚集,慢慢凝结成一柄似虚似实的长剑。   这剑泛着波澜涟漪,一下一下,令周围的空间都隐隐扭曲。   晦朔子见着这一幕,终于确定了猜测,面无表情的拱手道:“恭喜师叔更进一步,窥道有望!”   言隐子苦笑一声,一抬手,便将虚幻长剑收入袖中,随即道:“让你见笑了,拔苗助长,根基不稳,一时控制不住,差点误伤了周遭。这也就是你,换成其他人,除了芥舟子之外,我这一下都是犯了错!”   晦朔子听得“拔苗助长”这四个字的时候,神色又是一变,迟疑了一下,才道:“如今太华门下,已然不知我与师弟两人可谓支柱。”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师叔这般心平气和,想来山门之中,并无大碍吧?那外面……”   “你肯定是看出来了,那群阴间玩意儿搞了偷袭,嗨!”言隐子说着说着,满脸晦气,“这次的局面是真的险,不怀好意的东西都蹦出来了,你们在外面肯定也有所遭遇吧?”他的目光,落到了被布帛缠绕的陈错身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晦朔子也不绕圈子,直道:“师叔,小师弟被人暗算,显出了天人五衰之兆,以弟子的道行不足以缓解,还请师叔出手!”   “你十师弟也被人暗算了?”言隐子闻言,凝神看了那被布帛包裹着的身影,“天人五衰?还真有几分腐朽之味,这可是真不妙了!这小子本事再大,也应付不了此物,莫说他,就是我也一筹莫展!师叔我这第五步乃是速成的,那日后出不了秘境都是后话,关键是好些个神通法门都没有领悟通透。”   晦朔子一听,表情微微一变。   “也罢,”言隐子这时站起身来,“随我去见你师父吧,若真是天人五衰,咱们山门之中,也就唯有他能根除了……”   说着,当先而行。   晦朔子本想询问秘境中的诡异之处,见状却未开口,而是带着陈错,迈步跟上。   .   .   “外界忽然安静,似乎有几分死气从外渗入。”   布帛之中,陈错的心神慢慢恢复,那左手上的印记散发着阵阵涟漪,引导着体内参与的毒水聚集过去。   陈错便慢慢有心思探查外界了,只是他的心神,还需要维持九窍之法,不敢释放灵识,所以被那布帛阻挡了五感,对外界只有略微感应,但心无警兆,知道并未处于危险之中。   同时,他的血肉骨骼亦在进一步的精炼!   在陈错踏足长生之时,这血肉骨骼其实已经进化,早有玉骨冰肌之相,而今竟还能更进一步,那鲜血如铅汞,流转之间宛如海浪拍岸,并且越发汹涌!   血液中的一股野蛮力量,更是逐渐浓烈,似乎随时都要喷薄而出!   感受着这股力量,陈错却响起方才运转法诀,开辟窍穴时,那血脉深处的一丝悸动。   “当下我这血液如铅汞,实是手窍有神,将神息纳入自身,对血脉肉身的改变,但方才产生悸动时,却尚未定窍中神,仿佛源于血脉深处,先天便有,一直蒙蔽而不知!”   溯念而感,陈错品味感应,渐有猜测。   “这股力量,其实类似于古神残韵,不知是这肉身原主陈方庆,本身就有来历;还是说当今之世,人人血脉之中,皆藏有上古血脉,被九窍开辟窍穴时的气血搬运所刺激,于是显化出来,又或者……”   他忽的想起在那世外夹缝中,唐公房提及自己身上的种种气息,以及先前在那淮地见得的一道残影。   “是那侯景立血脉之道后,残留下来的余韵……”   轰!   正想着,陈错体内如铅汞一般的血液骤然沸腾,那源于左手的涟漪,终于遍布全身,随即这胸口和眉心处便爆发气浪,竟是令他身躯膨胀,一股滂沱之力爆发开来!   那包裹其身的布帛瞬间炸裂,让他赤裸而白皙的血肉之身重新显化!   他这一崩,可我石破天惊,体内澎湃的涟漪气息爆发出来,竟将同行的两人都吹得衣衫猎猎。   “嗯?这股气息,并非五行灵光!”   言隐子面露惊色,随即一挥手,一道绕指剑气飘出,如蜿蜒流水,落到陈错身上,而后化虚为实,竟成一件万仞铠甲,将他的身躯包裹,又将那体内层出不穷的气劲锁在其中!   蹦蹦蹦!   铠甲崩鸣,令言隐子大为意外,不由道:“这模样,哪有半点五衰之态?你小子连这个都能降服?”   陈错此时已回过神来,正欲行礼,但目光扫过四周,动作一顿。   周围,乃是一处熟悉之地——   绕山小溪过绿林,青石曲径通道观。   正是供奉着太华山祖师赤精大仙的道观。   当年,他初入太华,被师父领着来了此处。   但眼下,正有一股蒙蒙死气,缠绕道观屋舍,弥漫四周。 第四百八十七章 言隐于荣华   凝神观望片刻,陈错眉头皱起,旋即游目四望,注意到了整个太华秘境的违和之处。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咱们这太华秘境,这会陷入了诡异之中。”言隐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错寻声看去,拱手行礼。   他与言隐子的关系还算融洽,不久之前,这位师叔还千里驰援,虽然没有帮上忙,但在王府、侯府都好生蹭了几次饭,很是拉近了感情。   他刚才被布帛包裹,虽然隔绝了感官,但依稀也有察觉,这会见到言隐子本不意外,不过这一行礼,在仔细打量这位师叔,终于还是露出了诧异之色。   言隐子见状,却是苦笑道:“你惊讶个什么劲儿?师叔我这点本事,在你做的那些事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事,更不要说,你这一路上给师叔的惊讶,都快变成惊吓了,连这天人五衰都损不了你,还让你自己撑过来了……”   他如今境界不同,感知灵敏至极,之前分明就在陈错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衰败之气,决计是不会有错,现在这股气息没了,又没有外力干涉,明显是陈错自己解决了,自是不免惊叹,但想到这弟子过往作为,又不觉得太过离奇。   便是晦朔子,他是见过陈错内衰外疲之态的,更亲眼见他被衰意缠住身心,结果现在布帛炸裂,陈错从中一跃而出,不仅那股衰颓之意消散,精气神更显浓烈,若不是被一身剑甲箍住,光是泄露出来的气息,便足以扰动一方!   这时,言隐子又点点头,道:“也好,本想让你师父帮你梳理身子,褪去五衰的,现在你既去了五衰,正好一身轻的去见他。”   陈错顺势就问道:“秘境中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寂静,处处死气?”   他可还记得几次场合推演中,除了那世外天吴的雾气侵扰,更有许多道兵杀入秘境,现在见到了异状,自然要问个清楚。   言隐子沉吟片刻,就道:“既然问了,那师叔我怎么也得说说,这次咱们太华山遭遇劫难,其实早有迹象,我与师兄也一直都在等待,不过咱们底子已经不厚了,门人也不多……”顿了顿,他看向陈错,“之前我火急火燎的赶过去,其实也是担心你被南朝之事牵扯,关键时刻被人暗算。”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次算计咱们的人太多,不光有世外邪徒,就连阴司都出手了。”   “阴司?”   陈错心头一动,心里闪过一道灵光。   他在长河推演中,见得破开秘境的道兵,背后就隐隐有阴司的影子,现在再感受着周围那浓郁的死气,便道:“秘境中的异状,是阴司出手暗算?”   陈错的心思自然闪过了庭衣的身影,毕竟这位和阴司可是关系匪浅。   “自然是阴司。”言隐子冷笑一声,“你莫非没有发现,咱们太华秘境的人间烟火,尽数都被人收了去?那阴司之中,本就有着一件至宝,名曰‘中元结’,能收取人间烟火,沟通阴阳两界,甚至连接祖灵与活人,进而沟通万民!咱们这秘境之中才有几万人?自然是轻轻松松便被窃了人间烟火,成为死域!”   “中元结?”陈错面露诧异。   “这件至宝,在阴司之中也是位列顶尖,其名号,取得正式二甲中元之意,”晦朔子看出陈错的疑惑,“据说便因中原百姓世世代代在中元节这天拜祭先祖,这古往今来的习俗、念头、香火被凝聚起来,最终演化成这件至宝!”   陈错咀嚼着这些,低语道:“节日成宝?还真是超出想象,但严格来算,又在情理之中,暗合香火之法、虚实之意。”   正在这时,却有丝丝缕缕的寒气飘来。   这寒气还未触及几人,便带来阵阵冰寒彻骨的气息。   三人周围的草木屋舍迅速蒙上了一层白白冰霜。   陈错心头一跳,感觉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扇鬼头大门缓缓靠近,那门扉将开,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隐约之间,在他的周围一道道残影显现——   有藏于屋角的谨慎孩童;   有低头垂首的迷茫少年;   有仰人鼻息的压抑青年;   ……   “陈方庆的过往?”   陈错已然明了这些身影的意义,而后看着这些身影都朝自己扑来,要将这身躯抓住,他便摇头一笑,要挥袖驱散。   嗡!   他的左手微微震颤,像是受到了吸引一样,神息跃跃欲试。   “哼!”   言隐子冷哼一声。   “区区鬼门关,也敢在此显化!”   然后,他大步走来,在身后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有不羁轻狂的孩童;   有鲜衣怒马的少年;   有恃才傲物的青年;   有高谈阔论的名宿;   有与人辩驳的官人;   有慷慨悲歌的狂士;   有逢人便赌的道人;   ……   诸多身影,令人眼花缭乱,转眼都扑到了言隐子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给淹没其中,竟透露出几分华贵气息。   但旋即,一道剑光从中透出。   剑光一扫,诸影俱散!   而后,言隐子身着布衣的身影再次露出,他并指成剑,一下斩出。   白茫茫的剑光,跨过虚空,将那藏于人心、驻于幽冥的鬼门斩得寸寸崩裂!   “此生既入太华门,执剑唯有言隐子。”   话落,剑光四散,白霜尽去。   “师叔……”   陈错见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意识到自家这位师叔,这俗家定也有来历。   但他没有问。   就在这时。   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那道观之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你等来了,进来吧。”   这声音对晦朔子与陈错而言十分熟悉,正是他们的师父道隐子。   只不过,此时这个声音很是苍老,其中更蕴含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晦朔子与陈错这师兄弟二人,只是听着这股声音,就感到身子一沉,心底居然也泛起了一股疲倦之感!   尤其是陈错,刚刚才摆脱了那衰败之气对自身的影响,因此更为敏感,继而就意识到,自己的师父此时怕是状况不佳!   晦朔子明显也有所察觉,正要开口询问。   言隐子叹了口气,指了指道观里面:“都到了这了,也不用问了,进去见了你们师父,让他告知你等吧。”   师兄弟二人点点头,脸色凝重的跨门而入。   这一入道观里面,陈错立刻又察觉到不同。   当初他入得此地,面见祖师画像之时,这院中路径沿途的一盏盏铜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陈错的道行尚浅,但也察觉到铜灯之中,蕴含着门中先人之念,内蕴心火。   但现在,他走入道观之中,目光触及铜灯,却没有在里面见到半点光辉,就连那灯盏,也仿佛堕为凡物,目光所及,不见半点神异。   “灯中之灵,莫非也被那阴司的中元结摄取了?”   “并非是被阴司之故,灯中之念之所以熄灭,是为了维持山门秘境。”道隐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透露出虚弱,“莫耽搁了,进来吧,为师正好给你交代两句。”   二人闻言却是一惊,从那话中听出几分不祥,于是急行几步。   待得跨过门槛,见得屋中情景,二人皆愣在原地。   淡淡的光辉透过漏窗,洒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   枯瘦如柴的道人坐于蒲团之上,身上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如水中折影般变化不定。   他艰难抬起头,见了两人,露出和煦笑容。 第四百八十八章 道隐于小成   “师父,你这是……”   陈错与晦朔子回过神来,面色皆变,旋即快步上前。   但走了两步,二人又齐齐顿住,面露惊容。   在两人的身前,仿佛有一圈一圈的无形屏障,将小小一片空间,切割成了几十上百份。   他们两人都是灵识过人之辈,即便没有真个踏足其中,亦察觉到了其中的凶险,知道一旦步入里面,就等于是凭空落入到了几十、上百个空间裂痕之中,便是肉身再怎么坚韧,恐怕都会被瞬间撕裂!   陈错虽然才种下古神气息,血肉身躯又有蜕变,越发坚韧,但真让他踏足此处,也一样心中没底。   正因如此,看着近在咫尺,、却被一道道空间分割着的道隐子,二人的表情越发复杂,但也暗暗惊讶,自家师父的修为。   毕竟,能坐于这等凶险之中,便是他们都做不到,但道隐子虽然身有种种异状,却还能维持自身。   “以你们二人的眼界,自然能看出为师眼下的情况,”道隐子却不以为意,依旧带着笑容,“眼下这等局面,便是为师亦只能勉力维持,想要脱困出来,那是做不到了。”   晦朔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还请师尊示下,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算计,以至于此!”   陈错亦着紧起来。   “先不说这个,”道隐子却微微摇头,“为师沦落至此,其实算不得意外,许久之前,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露出几分追忆之色。   陈错问道:“这是何故?”   “唉!”   一声叹息从两人背后传来,言隐子也走了进来,脸上带有几分唏嘘之色:“还不是咱们所在的这座秘境,已是支撑不住,拖累了师兄。”   “秘境拖累了师父?”陈错微微眯眼。   晦朔子则脸色一变,直言:“大师伯之前说过的那件事,是真的?”   “不错。”言隐子点点头,看到了陈错脸上的困惑,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扶摇子已能听闻这些了。”道隐子忽然开口,看着陈错,“你身上多了古神气息,想来是又有际遇,很好,得了古神之气,还可以再入藏书洞中,当有收获。”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陈错的几分虚实,令后者心头一动,对自家师父的   说完这些话,他却是轻声咳嗽起来。   这一幕,又看得陈错和晦朔子心中一跳。   这修士只要性命合一,便是水火相济,外只要修身养性,不光能长生久视,更是百病不侵,但自己老师如今这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却越发让他们意识到其身体状况之恶劣。   待得轻咳过后,道隐子的脸上多了几分紫红色,虽慢慢消退,却还是看得旁人心惊胆战,毕竟这等情况,若出现在凡俗的耄耋老人身上,那也不算奇怪,可在道隐子的身上,就太过触目惊心了。   以至于晦朔子都忍不住道:“师尊若有什么话想说,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等……”   “急于一时。”道隐子摇摇头,“现在不说清楚,就怕没有机会与你们分说了。”   “师父……”这话,让晦朔子的脸色阴沉起来。   但话一出口,却被言隐子打断了。   “行了,”言隐子看着自家师兄,满脸的心疼与无奈,“你们师父这会,每句话说着都费劲,你们想问什么,师叔我都可以告诉你。”   说完,他对道隐子叮嘱道:“师兄,你还是先闭目养神吧,有什么想要嘱咐的,等这俩小子知道了前后缘由,再说吧。”   道隐子闻言一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言隐子收回目光,视线落到了陈错身上,道:“师兄说你能知晓,那师叔我也就直说了,你在外面游历了几年,定是听过不少传闻,那也该知道,好些个人一直都说,咱们太华山气运衰败,已到了该崩的时候了,甚至此番被这么多人算计,也有这方面的缘由。”   陈错点点头,道:“确有耳闻。”   言隐子冷笑一声,道:“这里面虽有许多人云亦云,但并非胡诌,八宗之内更是不乏知晓内情的,这次外敌来袭,我等表面上是抵御世外邪魔、海外修士,乃至那阴司小人,但真正在这背后算计的,却是八宗之人!这也是他们会袖手旁观的原因!”   说到这,他的话中满是嘲讽之意:“别看平日里吹什么同气连枝,真到了关键时刻,别说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甚至直接要拿咱们去代劫!”   “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晦朔子的语气凝重起来,“难道这次山门被袭,背后还有其他道门的算计?是哪一家?”   陈错则若有所思,心里闪过了昆仑长发男子的身影。   “师弟……”   道隐子的声音又缓缓传来。   “师兄,放心吧,我懂。”言隐子回头低语,待重新转过来,就道:“这些等会再说,就说咱们太华山的局面,其实外面那些人说的并不错,咱们太华确实是气运衰败了,毕竟连根基都近乎崩塌了。”   他指了指脚下。   “宗门之根基,说来简单,一者是人,没有师长与弟子,说什么都是虚的,二者是传承,功法见闻、天材地宝,有了这些方能壮大,否则与那行走各地的江湖把式也无甚区别,如此两者,咱们太华山虽有缺陷,但也有独到之处,可以说是动摇,但算不上是崩塌,但这第三者,却近乎要了咱们太华山之命!”   陈错听到这里,心里已有猜测,就道:“秘境?”   “不错,这根基之三,正是秘境,是山门,宗门宗门,每个自己的地方,人再多、天材地宝再繁,也是白搭,但凡能传承后世的,想要宗门有些底蕴的,那必然都有自家秘境,无一例外,但你可曾想过,秘境是什么?”   “秘境是什么!”   听到这一句,陈错心头一跳,莫名的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足太华秘境时的感受。   当时他看着天上二日,目光所致,乃是一座座悬空之山,在感慨人间仙境的同时,亦冒出一个想法,觉得与曾经惊鸿一瞥的桃源相似。   言隐子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就道:“这秘境,说实话,与五步之桃源还是十分相似的,毕竟几大宗门,各自皆有秘境,而每一个秘境都很是广阔,有山有水,甚至那崆峒秘境中,还有一片海洋!如此地貌,想要从外界摄取,那必然会留下迹象,所以……”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的道:“秘境,其实也是凭空而生,从无到有,化虚为实!”   化虚为实!   对这个词,陈错却已有截然不同的感触,因为他注意到,在踏足了长生之境,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斗争和人物后,这四个字就反复上演。   “不过,桃源源于一人,是吾辈追道求索,到了这天地极限后,另辟蹊径,将心中底色衍生为一方天地,其实演绎的是心底风景,近乎梦境,因此能一念真实,一念虚幻,能在身边展开,亦可收拢心底,更能随念而动,但并不稳定,和秘境何等与外界一般无二的小乾坤,是截然不同的。”   “一念真实,一念虚幻……”   陈错当然不会忘记,梦泽之中尚有桃源碎片,随着自己的境界提升,已到了能够参考探查的时候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去了解更高层次的玄妙,这样日后创建自家桃源之时,亦能更有针对性,更不要说,这件事还牵扯到师门、师父,更令他格外挂心。   于是,陈错干脆问道:“这些又与宗门根基有何关联?莫非这宗门秘境,乃是多人桃源?源于多人?便是传闻中的洞天福地?”   “是了,你小子自然是知道洞天福地之说的,这倒是省事了。不过,你也有理解出现偏差的时候,我说桃源源于一人,非说的是秘境源自多人,而是指……”言隐子挑了挑眉毛,抬起手指了指头上,“这秘境不光源于人,亦源于道!”   陈错顺势抬头看去,入目的正是悬于天上的两颗太阳。   道日!   “所谓道日,便是天道法则的显化!”   言隐子正色道:“众人修行,循着往人所开辟之道路,日日锤炼,待踏足五步,能飞升世外之后,便可截取所循之道,成就自身,融入自身之桃源!”   “道日,是天道法则的显化?”陈错眼中闪过精芒,“便如修真道、元始道、香火道这般的天道?”   “正是!”言隐子点点头,“道路崎岖,人各有所获,凝聚为日,种在桃源,这桃源承载了天道法则,才能逐渐完善,循着法则变化,从此脱出藩篱,越发真实,待得法则凌空,照耀各处,便如朝日初升,稳固大地,可谓福地!”   他压低声音:“这就是第六步,引道辟地!”   “六步辟地!这个地,原来是如此开辟!”陈错抬头看天,“那咱们太华秘境的两颗道日,意味着此处凝结了两种天道法则?”   言隐子点点头,道:“能引入几种天道,其实看各自本事,融入的越多,道日自然越多,这福地也就越发稳固,更增色泽,能衍生万物,听说若有三日凌空,甚至能有仙灵伴生,令福地之广大,堪比外乾坤!”   “天之道,效法乾坤,本身就是对天地万物的总结,而大日蕴法,是人所领悟的小成之道。”   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道隐子不知何时,已经又睁开了眼睛,他看着两个弟子,笑道:“但这些道,其实是前人总结,后人循之,是拾人牙慧、东施效颦,总归还是外物,是死物;唯有明了自身,以心映月,在福地中留下心月,方可称洞天!”   他抬起手,指着道观之外。   “太华秘境,本就是一处洞天,乃是吾等祖师所留,祖龙绝地天通后,赤精祖师不知去向,以至太华之月斜落而不知去向,从此失了洞天根基,越发衰退,在太清之难后,终于积重难返,行将崩溃……”   道隐子深吸一口气,笑道:“为师不忍宗门沦落,便舍门外牵绊,封本命之剑,三十年成就第六步,以自身之福地,融入太华之洞天……” 第四百八十九章 定天三法   “宗门秘境,乃是八宗独步人间的缘由和根本,否则的话,与其他分支流派比起来,无非就是功法多些、历史久一点、法宝多几件,随着长河奔涌,早晚流逝……”   昆仑秘境,仙气云中。   长发男子坐于云雾之上,正与人交谈:“昔年伐纣之战,吾的几位师兄落入九曲之阵,为大河冲刷,去了头上三花、胸中五气,结下因果,才有了人间宗门的基础。”   他的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几位上仙虽然去了三花五气,但以他们的底蕴,想来想要恢复修为,也不算难。”   长发男子轻笑道:“去了胸中五气、顶上三花,就不得不历劫重修,如太华秘境,就是赤精子师兄在重修之中,重新凝结的桃源所演化,也算是心血之作,但飞升世外之时,不得不放弃此处,归于昔日道场,所以这处秘境就被留在凡间,衍生出了宗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下界之所以能有昆仑正宗留世,正是因为几位师兄被削去了三花五气,在凡俗再次寻道,几乎皆再次衍生了一方洞天秘境,在离开凡俗之后,遗留于世,才使得各大宗门有了立足之地,亦是他们超然于世的基础,须知,这正统宗门,最初可不止八家,但随着几家秘境崩溃,最终化于无形。”   “所以,吕公才想要用那太华山,代为历劫?但你说宗门因此而生,可我听到的说法,和吕公此番描述,却有不少的出入。”   长发男子笑道:“时过境迁,时代更替,千百年下来,以讹传讹,难免会出现许多说法,但如吾这般的亲身经历之人所言,自然不同。”   “这可未必,那人也自称是亲身经历,而且他身兼两道,后来更令造化道能在北方留存,所说所言,似乎亦值得相信。”   “哦?”长发男子微微挑眉,道:“他是如何说的。”   啪!   正说着,长发男子的袖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神色微变。   对面的声音就道:“看来吕公尚有要事,那便不打扰了,正好我此番神游,亦要停留一阵子,待吕公事成,或者事败之后,再来叨扰,想来那时,你才能有闲心与我闲聊。”   “到时,自当恭候大驾。”长发男子将目光从袖中收回,对着那人笑了起来,“无论事成与否,都该有些经验,能让你借鉴。”   待得那人离去,长发男子衣袖一甩,那玉色卷轴便显化出来。   卷轴展开,一个个名字陈列其中,闪烁着各色光华。   长发男子的目光扫过其中几个,眯起眼睛。   这几个名字,乍看寻常,但若是仔细探查,便能察觉到其上蒙着诸多裂痕,就像是被细小的刀刃切割成了千百份一般。   长发男子抬起手,伸出洁白如玉的食指,但尚未落在名字上,指尖便绽放血花。   那血液滴落,蕴含着点点金色光辉,尚未落地,便渐渐消散。   “太华山果然代代英杰,从那道隐子到扶摇子,每一个都难以拿捏,不愧是师兄特意……如今,秘境未崩,却还要另寻一家……”   收回手,长发男子的目光一动,目光扫过其他几个名字。   就在这时,他神色微变,跟着一挥手,那元留子就凭空落下,对他拱手行礼,道:“祖师,周定一求见。”   “让他回去吧。”长发男子摆摆手,“告诉他,一时衰败,不过蛰伏,只要今日应劫,则五百年后,可得修真之全,终南大兴!”   .   .   “心月?”   太华秘境,祖师道观。   陈错听着道隐子之言,惊讶之余,这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一轮明月。   道隐子点点头,道:“祖师离去之时,秘境尚有心月余韵,历代祖师亦多有加持,以真火浇灌。但太清之难,宗门凌乱,宿老尽殁,吾等临危受命,即便竭尽全力,又哪里还能顾得上照映月光,最终,这一点余韵随之消亡,秘境自是千疮百孔了。”   说着说着,他叹息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弟子,道:“为师与师兄、师弟承担此责,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知其中艰难,但到底是力有不逮,只能厚颜将这番责任,交托于尔等……”   “有事弟子服其劳!”晦朔子斩钉截铁的道:“这本就是弟子等分内之事,师尊、师伯与师叔为太华操劳一生,也是时候修养以寻大道了,这日后之事……”   “痴儿!”道隐子笑着打断,“你这般聪慧,从来都是一点就通,如何不知道为师的意思?那世外之人隔绝秘境,绝了外力加持,阴司夺了生气,断了内里支撑,就算现在封禁接触、生气重归,但秘境根基已乱,崩溃之势已然难改!”   “可……”   道隐子收起笑容,正色道:“为师一生失败,唯有几件事聊以自慰,其一,便是补全了几部宗门功法,其二,就是有你等为弟子,这都是能让太华一脉传承下去的根基,可若是宗门秘境崩毁,那与其他八宗便再无并肩之可能!因此,这秘境,绝不可失!”   他看着两个弟子,轻声道:“这等局面,为师能做的便只有一件事了,就是以身合洞天,以为师的福地之法,融道日之光晕,如此,当可延续秘境五十载!在此期间,尔等须得寻得方法,继续延续秘境。”   他的语气寻常,却听得两个弟子一阵恍惚。   “身合洞天?与死何异!”晦朔子神色陡变,“若真的没有他法,弟子愿代行!”   “你自然是不行的,修为不够。况且,为师几十年来,以福地融入秘境洞天,以身代之,近乎与之相合,一损俱损,早已退无可退,就是不这么做,等秘境消亡,为师亦死路一条。”道隐子抚须笑道:“而且,不是为师自傲,如今这人间,除了为师,不见得有第二个人,有此本领!你们师父看着默默无闻,其实早已远超各家,你等日后也不要坠了为师的名头……”   他不说还好,越说,两个弟子心中越是酸苦。   “好了,该说的也说了,余下的琐碎之事,自有你等师叔告知,”道隐子又看向言隐子,“师弟,日后你就是掌教了,该放下那些个执念,不要再放浪形骸了。”   言隐子苦笑道:“咱们太华山的掌教之位,换得可真勤快,这玩意儿太不祥了,师兄你就不能继续担着么?”   “说好了的事,就不要贫嘴了,日后为兄不在,你是太华山辈分最高的,记得以身作则,还有……”   道隐子面带笑容,缓缓嘱托,宛如即将远行一般,但越说,言隐子的神色越是难过。   就在这时。   “就没有其他法子吗?”陈错深吸一口气,问道:“该是有其他法子才对,这秘境说到底,也是求道所衍生出来的,前人既能衍出,后人没理由束手无策。”   他却是想起了长河推演中,几乎每一次,太华一脉都要沦落,眼下这个局面,看似是最好的——秘境留存,诸位师兄皆在,只需要献祭一位师尊。   只有师尊受伤的世界……   但事到临头,这种完全基于利益得失的理性决断,却让他难以接受。   他看道隐子又要开口,却直接对言隐子道:“师叔,你也是不甘心的吧,若有什么法门,咱们总该试一试的,弟子这一路奇遇不少,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相助师父!还有几位师兄,也都该有些底牌。”   “不错!”晦朔子也道:“师叔,还请告知!”   “唉,”言隐子看着两人,又瞧了瞧自己师兄,“原本是有些法子的,但现在却也晚了。”   他这次也不等道隐子开口,就说道:“这秘境源于赤精子祖师,那祖师走的是元始之道,后来又兼修修真之法,因此能凝聚两颗道日,这秘境洞天自也源于元始与修真真两法,所以自太清之难后,我等便寻五行之法以全山门,想要先立元始,再去伪存真,皆两法而定秘境,奈何……”   “五行之宝?建木?乙木之精!?”陈错心头一惊,“难道这秘境之崩,竟源于我?”   “与你无关。”道隐子摇摇头,“便能推演,亦有疏漏,更何况我与你师叔,都不善于占卜,更何况,诸年下来,除了这原本便扎根的建木,吾等一无所获,而你却连连奇遇,得全五行,本就是天数,太华山的建木,就是为了全此因果!”   陈错眼下心中愧疚,知道不是追究之时,只是追问:“我如今五行俱全,兼有三花之相,如何才能稳固秘境?”   “你虽战力堪比归真,乃至比肩部分世外,但到底还是长生,境界本就不够,就不要多想了。”道隐子摇摇头,“若真能弥补,为师何必与你客气?更何况,如今秘境崩势已成,回天乏术。”   陈错却哪里会信,甚至运转灵光,便要催发五行之光。   “唉。”道隐子见陈错还不死心,只好道:“也罢,为了让你等绝了这等念头,那为师不妨便告诉你等吧。”   顿了顿,他轻叹道:“如今局面,严格来算,其实还有上中下三法,只是这三法或者艰难至极,或者后患不小,皆不可取也。”   陈错与晦朔子闻言,都是精神一振,齐齐拱手:“还请老师示下。”   道隐子便道:“这第一法,可谓上上之策,便是以全补之。”   晦朔子就道:“何为全?”   道隐子就道:“太华秘境,源于祖师洞天,而赤精祖师以元始、修真两道开辟洞天,衍生秘境万物,如今其心不在,秘境将崩,只要还有一人,将这两道中的任何一道,修行到第七步的层次,然后以自身之道,代替其中一颗道日,自能修补完全,此乃全!”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这其实也是为师这福地相融的法门,只是为师愚钝,难以达成,尔等天资不凡,该是有机会的,奈何秘境之局不等人。”   陈错二人一听,都大为失望。   人间五步已是困难,何况七步?   至于师尊之言……   陈错摇摇头,这等凡尔赛之语,其实是想让自己二人知难而退。   由此,他也是猜到了道隐子的意思,却还是问道:“那其余两法呢?”   “这中法,可称为以力镇之!”道隐子说着,指了指陈错,“你如今身怀古神气息,该是知道,那古神天生神通,何等强横,其中的上品之种自出生时,自身便近乎一个小乾坤,以神躯、血脉、神通镇之,使之如臂使指!这古神小乾坤之玄妙,据说还在秘境洞天之上,甚至有些文献中还说,这洞天之法,有效仿古神的嫌疑……”   听到这里,陈错二人也明白过来。   晦朔子叹了口气,道:“师尊是说,以古神之力镇住秘境,强行维持?”   “不错,其实不光古神,这诸多天道法门,只要有镇压一方天地之能,能哪怕是一件法宝,亦可为之,不过此等法宝,已是至宝之流,便是上古时都罕见,多数还是用古神遗骸炼化……”   听到这里,陈错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那神藏之中,巨大荒神的遗骸之目,正在梦泽之中!那荒神遗骸连神藏大地都能镇压,那可是上古被抽取的一段时间!他的骸骨之目,本就与本体关联,不知能否用之?”   他想起此目升上梦泽之天时,整个梦泽皆有异变,那一小片桃源更是瞬间被镇!   “只是这东西在梦泽之中,就算能投影周围,却不知能否维持,还有那侯景遗留之念,按着唐公房之说,他大概也是个古神转世,其余韵能镇淮地,那也是一方天地……”   这时,晦朔子却忽然道:“那位于太华山中的应龙骸骨!是否可为之?”   “骸骨巨大,没有炼化之法,难以为之,而咱们太华秘籍散乱遗失,已难寻之,而且此等功法秘术,往往修之困难,不是须臾可成,而且纵是万事俱备,亦非一日之功,但太华秘境已经等不得了。”道隐子摇摇头,话锋一转,“还是说收第三法吧。”   陈错闻言,却是心头一跳,想到自己正好得了九窍之法,正要开口,但听到下面的话,却是骤然住口。   “这第三种法门,虽是下策,但算起来,却最为可行,而且立竿见影,只不过一旦施行,咱们秘境就要为他人吸纳精华,所以最不可为。”道隐子说着,也不绕圈子,不等弟子追问,就主动道:“那便是寻得一颗心月,暂时映照秘境,以稳局面!” 第四百九十章 闻言定念,清风明月映我心   “寻得一颗心月?”   陈错听得此言,心里就泛起一股古怪之念。   他下意识的凝神于内,聚焦于心底的明月之上。   经历诸多异变之后,这颗心中之月略微有些暗淡,但与心中道人之间却越发融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味道。   道隐子朝他看过来一眼。   陈错心头一跳,顺势就道:“这下策之法,与师父所说的上策之法,似乎区别不大,为何要被列为下策?”   “上策需人相助,吾等实无资格令人竭力相助;下策则需吾等相赌,拿师门几千年的基业去担着。须知,这道日与心月,看似相似,其实截然不同,含义更是千差万别,凝聚道日,便是辟地,咳咳……”道隐子说着说着,复又咳嗽起来。   “还是我来说吧。”言隐子接过话,“成就道日,就是踏足第六步的标志,而照映心月,是更上一层,成就第七步的标志!”   他指了指外面的两颗寂静的红日。   “道日,是修士对修行之道的领悟足以照耀旁人,日中蕴法,是秘境众生遵循的秩序与道路。传说中,道日甚至可为法宝!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上古之神,祂们生而为神,好些天生就具有道日,为神躯的一部分,近似于手脚耳目……”   陈错听着听着,心里却是越发感到古怪,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梦泽中的天上目。   那乃是一颗上古荒神之眼!   “但……”言隐子这时话锋一转,“人无手脚可活,修士的道日若是损毁,虽也会元气大伤,但并不致命。曾有道日为古之天神射落,但那道日之主还是存活下来,盖因这道日的关键,在于对道的领悟,即便损毁,只要心中蕴道,便还能凝结!就好像古神的手足,一时毁灭,亦可重生!”   陈错听着,联想到了古神天吴,算着对方还有几颗脑袋,是否也能重生。   言隐子又道:“但心月源于自我,真灵显化,是独一份的,毁了就是毁了,连自身都要搭进去!祖师当年离去,留下两个道日,却留不下心月。”   陈错念头一动,问道:“其他宗门的秘境都没有心月?我记得……”   “其他几家的秘境里能看到月亮轮廓,那并非真月,而是残韵,就像是残影、残像,咱们太华山也曾留存,”言隐子说着,看向陈错,“你当年修行,异象不断,更曾在秘境照得一点明月虚影,虽不长久,却让我等见得曙光!”   他压低了声音,表情严肃许多:“宗门洞天,之所以被叫做秘境,便是这洞天中存在种种大阵与禁制,能领人执掌、操控,咱太华山的秘境濒临崩溃,所以体现的不明显,其他几家则不同,但凡秘境如常,那执掌权柄之人,虽不如洞天之主那般如臂使指,却也能令行禁止……”   顿了顿,他眉头微皱,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甩袖,就有一道涟漪传播出去,随后才继续道:“秘境其实模样各异,与塑造洞天的先人心相相关,亦与他们修行的天道相合,更牵扯着立洞天的禁制与阵法!如咱们太华这般,以大地悬峰为主的,算是主流,但也有那些特殊的,有的是无边海洋,有的是荒芜大漠。洞天之主尚在,往往一个念头,就能令洞天翻天覆地,自身更是能随意挪移!”   说话间,他抬手一招,就见秘境苍穹上一颗红日微微一震,而后云雾聚集,更有一股引而不发的剑气在那云中酝酿!   “师叔我掌握了秘境权柄,就是高我一个境界,一样可借之对敌!”   一个念头,翻天覆地,随心挪移?   陈错听着听着,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家的梦泽,心里越发嘀咕起来。   不仅如此,或因太华秘境濒临崩溃,而道隐子周围更有细碎的空间裂痕,原本与人间相似的秘境,已然有了许多斧凿痕迹,以至于言隐子这抬手之间,便让陈错捕捉到了其身上散发出的道道涟漪。   那种波动,对陈错来说,竟有几分熟悉。   “与我联通河境时颇为相似,莫非这操控秘境借力道日的法门,两者相通?”   他正想着,言隐子却也没有停下——   “……咱们奉上报酬,留下因果,只要能得人许诺,借得他人道日入秘境,秘境还是咱们掌握,自是可保无虞,但心月则不同。祖师的心月一走,秘境便崩,正是因为心月乃秘境的中枢核心,道日照耀,能给予秘境秩序与法度,而心月润物则是给予秘境万物以灵性!”   说着说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灵光飞出,赫然是一枚白玉印章。   淡淡月华从中散发出来,带来一股轻盈、超脱的意境,让人生出将要乘风而去的错觉,整个人的身心都纯粹了几分,那境界瓶颈,居然隐隐就要松动!   晦朔子感受着此物,不由惊叹,低语道:“这是掌教三宝之一?如此说来,大师伯果然已经……”   言隐子还是叹息。   陈错则越发犹疑,心念一动,一道清气从小葫芦中飞出,同样透露出轻盈之意,恰似清风徐来……   言隐子则道:“心月玄妙,这滞留人间的七步修士受天地压制,境界再高,神通有限,都不一定敢亮出来,何况要为吾等火中取栗?再者说来,让外人心月来照耀秘境,等于交出了秘境的主导权,咱们拼死拼活,为的是太华秘境的存续,别到了最后,却将秘境做了旁人嫁衣,被人鸠占鹊巢,从此不复太华!又是图了啥?连我都不敢赌!因而是下策!”   他压低了声音:“也不是吾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门传承之重,容不得差池,何况咱们需要的本是一时喘息,真有个意外,谁能担着?你们师父的性命,已与秘境合一,半点也大意不得!”   晦朔子闻言,眼神黯淡。   陈错迟疑片刻,问道:“这心月,是只有踏足第七境之人,才能凝聚心月?”   “自然如……”   言隐子正说着,却被道隐子打断。   “心月乃心相呈现,是将前人道路融会贯通后,结合自身特性衍生而出,还有诸多妙用,照耀秘境只是冰山一角,并非主用,咳……”   轻咳一声,道隐子摆摆手,止住师弟,继续道:“不过,漫长历史中不免有惊才绝艳之辈,道行尚低之时便孕育心中明月,只是七步修士的心月,之所以与众不同,还牵扯着乾坤之法,心月内蕴着堪比上品古神之息的……开天清气!便是七步之下,能得如此至宝的,也无轻易示人的道理,就是亲近之人,也要防备隐匿。”   “原来如此……”晦朔子叹息一声,彻底沉默。   “原来如此。”   陈错也点点头,反而心中抵定。   “所以,三法虽有,却是艰难万分,便是找了人,咱们也没资格令人损己利我,又或者那愿意的,咱们却未必敢受,此乃死结,你等……”道隐子见着两个弟子的反应,以为他们皆被说服,微微一笑,正要再说。   却见陈错忽的两手摊开,身上散发道道涟漪,薄薄灰雾萦绕周身,一轮明月自头上升起,有清风相伴,有庆云相随。   呼……   平地生风,天上云散。   两颗道日微微震颤,一点明月虚影在苍穹深处浮现,与那道观中的月光隐隐呼应。   “敢问师父,如此,可算得心月清气?” 第四百九十一章 见火驱气,热浪白焰照祖相   明月初升,在清气云雾的缠绕下,散发出莹莹光辉,照耀在众人身上,竟一时间让他们心念动摇!   无论修为几何,在这一刻,都无法维持心境平稳,眼前生出种种片段,恍惚之间,他们仿佛见到了一副奇景——   有山中小镇,有奔腾大河,有连绵水域,更远的地方,模模糊糊的,更有许多庞大身影……   不过,三人到底修为高深,心念一定,幻象便消。   旋即,他们便感到自身的境界瓶颈,有了被触动的迹象。   “这……莫非真的是……”   晦朔子满眼的惊讶与骇然,看着陈错身后的那轮明月,被月光照耀着,竟感觉有几分超然于世的念头在心头滋生,随即他猛然惊觉,斩断被侵染的几道念头之后,收回目光,视线游离之间,在道隐子、言隐子的脸上扫过。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入目的两张面孔,却让晦朔子越发疑惑。   言隐子的惊讶溢于言表。   他既惊讶于眼前所见到的明月,同样也感受到那明月中蕴含着的涟漪气息。   “这股气息……”言隐子下意识的一招手,将白玉印章唤回手中,细细感应之下,这脸上的惊讶中,又慢慢有惊喜展露出来,“扶摇子这小子,事事出人意料,就如我在南陈……嗯?南陈?”   他原本语气兴奋,但说着说着,声音却低落下来,最后更捂住了半边脑袋。   “我在南陈时,应该见过什么,和今日之事相关,但怎的这般模糊……”越想,他越是惊疑,最后更是有一道黑光在心头划过,才让他悚然一惊。   “我的记忆,竟被人动了手脚?什么时候的事?”   他却不知道,当日陈错在南陈一战,清气跃出,甚至有九大意志跨空而来。   但即便是这等人物,其中亦有几人察觉到记忆出入,更有那坐镇极北的一位,因为记不清具体之事,却还知晓事关重大,于是派出几路兵马,前往各个大洲、大岛搜寻。   言隐子正亦惊亦喜,但忽然听得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心中一动,便寻声朝着自家师兄看了过去。   道隐子微微低头,眼皮耸拉着,脸上透露出一股释然之意。   “你当初晋升,曾有明月异象显化,为师便想着,这关门弟子未来必成大器,宗门未来是有支撑的,只需吾等再撑些许年月,却没想到……”   他抬起头,眼中倒映着明月清气,旋即光影流转,有四色变幻,宛如地火风水,那一缕缕月光照映过去,竟发生了层层叠叠的折射。   一时之间,这道观屋中,竟有许多月光凝聚之处,宛如星星点点的光辉,在各处飘荡。   其中的一部分,落到了道隐子的身上,就如同火苗一般跳跃,竟在他的体表燃烧起来。   这火光并非赤红,而是纯粹的洁白之色,一如月光般通透!   白焰汹涌澎湃,转眼就蔓延到了道隐子整个身躯,将整个人包裹其中。   “师尊,你这是……”陈错见着这一幕,眼皮子一跳,就要收敛心月投影,将之收拢回来。   “无妨。”道隐子笑着摇头,招手之间,诸多火光便聚集于右手,“为师的福地早已融入太华秘境,这具肉身相当于秘境化身,你这心月内蕴开拓之意,骤然释放出来,遇到了我这具洞天化身,本能的就想要入侵和侵占,本就是那第三种方法能够实现的前提。”   说着说着,他抬起右手,捏了一个印诀,手中的白焰一下飞出,落入苍穹深处。   霎时间,道观外风云突变,阵阵狂风吹来,转眼之间,就将周遭残留的寒气与死气驱散!   原本笼罩周围的一股难言的压抑感瞬间消散!   感受着这般变化,言隐子咋舌道:“好家伙!这等手段,就是动用中枢之宝,怕也难以一鼓作气做成,毕竟那中元结如今可是得了周国之势……”   话未说完,又见这狂风呼啸着朝四面八方扩散,以雷霆扫穴之势,转眼掠过整个秘境洞天!   咔嚓!咔嚓!咔嚓!   虚空之中,有无形之物接连破碎。   无形涟漪在秘境各处泛起!   .   .   长安,皇宫,正武殿。   北周至尊宇文邕坐于龙椅之上,正被一股莫大的气势笼罩,险峻连绵的终南山之景,在他的身边流转显现。   星星点点的光辉,正缓慢的、艰难的从山脉虚影中飘出,朝这位九五之尊身上汇聚。   “北齐的国运已被阴司用玄法遮蔽,其仙道根基更被强行挪移至此,已然大势已去……”   就在宇文邕感受着终南气运之际,北周大军正是势如破竹!   短短时间之内,那北齐军队已是丢盔卸甲,交战一线的齐国军队全线溃败,河东、河南,乃至大河一线,周兵高歌猛进,沿途城池望风而降。   投降的将领兵卒、官吏百姓,都已是名义上的周国百姓,这每一个百姓都有一股香火青烟飞起来,汇聚到宇文邕的身上。   “快了,就快了……”宇文邕的眼中闪过万里河山之景,“只需再过几日……唔!”   忽然,他闷哼一声,随后全身灵光炸裂,身后一块散发着冰寒气息的玉锁升起。   那锁上雕刻着千万线痕,交缠参差。   啪!   一道裂痕在其上浮现!   “中元结,竟有损毁?”   宇文邕的脸上阴晴不定,浑身上下灵光汹涌!   背后,这灵光之影落在墙上,扭曲而杂乱!   前方,众多石化的佛道众人,亦微微震颤,表面浮现众多裂痕!   他张开右手,那玉锁落入其中,被他捏住,跟着站起身来,目光朝太华山投注过去!   “中元结乃是此役关键,不能有半点差池……”   “唉……”   殿外,传来幽幽叹息。   那鬼神独孤信显化身形,强忍着那殿中散发出的阴寒之气,拱手道:“陛下,此时不可再节外生枝啊!”   “……”   殿中沉默片刻,最后也是一声叹息传出。   “朕,已无法回头。”   .   .   “啊……”   太华秘境中,一个个熟睡之人大梦眠醒,死气沉沉的丛林河流之中,又有了虫鸣鸟叫。   转眼之间,这太华秘境似乎尽复旧观!   “莫大危机,竟被轻描淡写的平息,不过……”言隐子看向道隐子,“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驱散阴司的暗算手法不过是表象,这秘境内里的崩溃之势尚未扭转,因为还差着关键一步。”   说着,道隐子再一甩袖,道日凌空震颤,滚滚热浪袭来,笼罩道观周遭,将种种玄之又玄的因果联系直接蒸发。   “无论这一缕清气是从何而来,但这条消息,决计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不光是你的灾祸,更是太华的灾难!”道隐子放下手,看着陈错,说道:“反之,只要能撑过这阵子,你便能从此走上坦途大道,到时就是旁人知晓,咱们太华山也一样无惧旁人。”   “撑过这阵子?”陈错心头一跳,从这句话中品味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但在他的印象中,当初可是许多人都见得清气出世,便是师叔言隐子也在当场,但……   想到此处,他回想着言隐子的行为,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之处。   “不错,既是太华门人孕育了心月,那无论如何发展,都可令太华大兴!”道隐子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而后收拢双手,衣袍飘动。   周遭凝结着的点点月光,便朝其身后飞去。   墙上,泛黄的祖师画像隐隐震颤,而后被月光笼罩。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太华引   古旧画卷上,穿着阴阳八卦紫绶衣的仙人显得悠然自得,他半闭着眼睛,似在沉吟感悟,左手阴阳中倒映烟气,右的水火锋上流光缠绕。   那点点月光一挥洒在上面,这画卷上的烟云流光就蔓延开来,竟让这看似寻常的画像重新活过来一样,那画上所画的烟气、流光,都从中溢出,在周遭缠绕。   眼看着祖师画像出现异象,晦朔子第一时间询问出声:“师尊,这是要?”   道隐子摆摆手,道:“无妨,此乃应有之事。”接着又对陈错道:“你且凝神感悟。”   说话的同时,他那干枯的身躯和面孔,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干瘪的皮肉重新充盈起来。   他的精气神更是越发高涨,那体内的灵光法力宛如沸腾的洪水一样,急速攀升,甚至盈满之后,从他的毛孔七窍中溢出!   “是。”   陈错见着师尊模样,其实心有疑惑,但一被明月照身,在祖师像生出异样的瞬间,冥冥之中就有一点察觉,感觉自身的意志,竟有几分蠢蠢欲动,仿佛要冲出身躯牢笼!   所以,他在疑惑中,已然有着猜测,这时听得吩咐,便屏息凝神。   瞬间,陈错就察觉到,有淡淡的古旧气息,在道观的四面八方的荡漾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从中品味到了时间停滞、万物凝固的气息。   “时光之力?”   他立刻回想起拜入门中时,被道隐子引着来此,就听过了这幅画的来历——乃是赤精子祖师的一名弟子所作,被抽取了时光,永驻于此。   “之前并未察觉到这些时光涟漪,莫非是因为当时我并未涉猎时光之道?还是因为此刻心月照耀之故?”   正想着,陈错随即又感到,身边的晦朔子身上,竟也有一股令万物冻结的气息,虽内蕴寒气,但在剥离了种种外相之后,其最本质的东西,无疑就是时光。   就在这时。   道隐子抬起手,食指朝着陈错凌空一点。   周遭空间骤然扭曲,师徒两人之间,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偏偏在光影扭曲中,道隐子的这根手指,就这么点到了陈错的额头上。   以陈错的道行,对这等变化自然是有所察觉,但并未有任何防御、躲闪的念头,任凭师父的指尖落在额间。   一点光辉从那指尖落下。   瞬间,他额头中央的竖目骤然睁开!   这光辉落入了竖目之中,更有许许多多碎片景象蜂拥而至!   顿时,陈错感到头脑一阵发胀,连心中灵光都猛烈波动起来。   这时候,道隐子的声音施施然的传来——   “心月照耀秘境之法,便在这些法诀之中,静心感悟,待你的心月笼罩秘境,自然能绝了祸患。”   “是。”   几息之间,陈错已是平息了那庞大的景象碎片,并且从中找到了与心月照秘境相关的法门,但除此之外……   他诧异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道隐子笑道:“我为你师,但真正教授给你的东西不多,总要留一些东西的。”   陈错从这句话中,品味出了其他含义,但不等他深究,那祖师画像上一道道烟气、流光飘出,与他周身的月光缠绕在一起,彼此交融,又隐隐排斥!   那一轮明月立刻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霎时间,陈错感到自己像是落到了绞肉机中,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   他立刻就从刚刚得到的法门中,明了你了原因。   “外月入秘境,有如入侵,就算有太华气运缠绕,又有为师配合,也没有那么简单,前后约莫有三个关卡要闯,这第一个,就是要用你的心中月,照耀这祖师像。”   道隐子微微抚须,说着:“这座道观看似寻常,实是秘境中枢,这幅祖师画像更是阵眼,此观此画,以物表意,乃是符号象征,宛如古之图腾,其意便是‘太华’,太者,极也,华者,贵也!你要照耀秘境,便要照耀此画。”   说话间,他一挥袖,那天上两颗道日轮转,瞬间便有黑夜降临,被这道人一抓,将整个夜空拉扯下来,像是撕掉了一块帷幕,重新将白昼显露出来。   道隐子也不看外面,将手中的黑夜帷幕一抖,在这道观屋舍中展开,将陈错笼罩起来,道:“专心于此,余事无需分心。”   顿了顿,他语重心长的道:“洞天本就承载着前人的经验和智慧,而太华秘境不光凝聚了祖师之念,更有历代先辈修补,加上为师的福地相融,你若以心融之,好处之大,说之不尽!以此为引,能观上古,能明玄虚!”   陈错一怔,已然明白过来。   旋即,夜空帷幕落下来,便将他整个人盖住。   倒是那一轮明月,像是被谁勾勒出的圆月轮廓,成了这帷幕的一部分,不过细看之下,却似是被人剪裁下来的贴纸,贴在帷幕上,随时都有要落下来的迹象。   待做完这些,道隐子看向言隐子,道:“师弟,以月映秘境,对个人、对宗门来说,都是一场蜕变,一旦成了,必能扭转颓势、改运延祚,如此,不亚于修士的飞升,这期间定然会有劫数,须得做好准备。”   “放心吧师兄,早就准备好了。”言隐子见着师兄的气色迅速恢复,自是喜笑颜开,“管他何人过来,只要在这秘境中,我自信都能抵挡一二,否则这苗不是白拔了?”   倒是晦朔子有些担忧的道:“师父可是担心,背后算计咱们的道门之人,不会坐视师弟月入洞天?”   “那人的身份摆在那,既然一次算计没有拿住咱们太华山,是不会再贸然出手的,不过为师倒是希望他此时出手,”道隐子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此次推动了山门之劫的背后势力不止一家,他们或许也会出手。”   他见晦朔子表情凝重,就道:“你福祸相依,这些人从幕后走到台前,比他们继续隐藏要好得多,或可一举而荡平。为师这一生,多数时候都是压抑自己、示人以弱,以期能以我一人忍气吞声,来换得太华安宁,但今日之结果,证明了为师的选择,并非正道。”   “师尊……”   摆摆手,止住了晦朔子的话,道隐子接着道:“修行之人,当舒张心念,为师压抑至今,虽换来了山门之灾,但只要能度过去,为尔等铺平道路,那就是有意义的。”   顿了顿,他又道:“另外,除了这外人谋划之外,你还应该思量大势,须知秘境洞天的里面虽不在人间,但落脚点还在太华山脉,这天地之力也不会坐视不理,另外,如今凡俗王朝风起云涌,乃是大变之时,过去咱们不敢介入,也就避而不理,但即便不介入,也应该了解和研究。”   “师尊的意思,是说将有天地之劫?除此之外,那阴司也会出手?”晦朔子忽然压低了声音,“师尊,你已经知道那暗算咱们的道门之人是谁了?此人身份很高?莫非是哪家的掌教,或者长老?”   道隐子还是摇头,道:“这件事,在扶摇子的心月升起之前,都不可谈及,你若是想知道,待明月起来,为师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告知于你。”   “弟子明白了。”晦朔子拱手说着,心里泛起几丝异样念头。   道隐子这时,忽然笑道:“你的师姐与师弟、师妹多数都是一心修行,甚少思及宗门与局面,除了你之外,也就是南冥子会思虑这些,宗门若要发展,这些事不可不想的,但想多了,又会影响修为进境,其中的度如何把握,你要好生思量……”   “弟子谨遵教诲。”晦朔子说着,却也有话想要出言。   但尚未开口,便见道隐子抬起了一只手。   顿时,星星点点的光辉聚集过来,被道他一捏,凭空捏成了一块白玉令牌,递了过去。   “你拿上此物,去将你的师弟、师妹都接入秘境,外界当下并不安全,秘境之中虽也有凶险,但吾等多少还能照料。”   晦朔子闻言,也不多闻,便点头接下了白玉令牌。   这令牌一入手中,立刻就有一股轻盈、清凉的气息从中传入手掌,瞬间流遍全身,感到与外界秘境天地的联系紧密了许多。   “这是……”   道隐子笑道:“你的道路已然定下,为师能帮的不多了,但此物该是能助你体悟天地玄妙,以作道路参考。”   “多谢师尊。”晦朔子嘴中感谢,但心里却越发不安,正要说着。   却见笼着陈错的帷幕骤然一颤,那圆月之影彻底拓印其中。   外面,秘境天地的四方边缘传出阵阵轰鸣。   “秘境将变,”道隐子就道:“事不宜迟,你速将芥舟子他们领回来吧。”   “是。”晦朔子知道不好耽搁,只能施礼离去,出了道观,便架起遁光,急速离去。   言看着其人远去的身影,隐子砸了咂嘴,道:“这以后在秘境之外行走、支援门人的任务,可就都要交给我这个师侄了,希望他能如我一般处事公道吧。”   “你可真敢说。”道隐子笑骂了一句,“你当初行走于外,说是帮助门人弟子,但每次回来,都要多出一堆赌债。”   言隐子大言不惭的道:“那不是我的道念就在‘赌’之一字上吗?我那也是为了修行!”   道隐子摇头叹息,道:“这‘赌’之一念,有得有失,无论输赢,其实皆可运用,你又何必执着?今后这师门之事,你要多多担待,过往的心结,该抛便抛,长久停驻,求道无望。”   “我自然知道。”言隐子难得的正色以对,“师兄,你好生修养,日后,这山门这事你不用操心,都有我呢。”   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所以,师兄,你就别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看得师弟我心中发慌,这不是有办法了吗?”   说到最后,言隐子看向陈错。   道隐子笑道:“怎么是交代后事?为兄之前压抑了一辈子,最大的心病就在这秘境,眼看着便能解决,日后正到了能舒展心念的时候了。”   “原来是这样。”言隐子松了口气,“师兄是打算炼一具身外化身,去游戏人间,还是凝聚神念,神游世外?”   “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障此处安宁,”道隐子说道:“依着为兄的想法,原本是是能自己凝聚心月,但以如今人间的情况来看,已是近乎不可能,除非能肉身暂往世外,可为兄一旦踏足世外,是必然无法回来的。之前师兄之事,亦留下诸多疑点,这世外,没那么平静。好在有了扶摇子,他的心月若是照耀了秘境,那比起其他几家用心月余韵的,咱们太华山是占了大便宜的。”   听着这话,言隐子却欲言又止。   道隐子就道:“你今日怎的老吞吞吐吐,半点也不符合性子。”   “那我可就说了。”言隐子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被黑夜帷幕遮盖的陈错,低语道:“师兄,这第三法按理说,是寻一人,以月光暂时照耀,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打算让扶摇子的心月,一直就这么挂在秘境的天上?”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怀疑他啊,我亦关注他许久,知道是个好小子!只是这秘境毕竟牵扯太大,是一代代先人传下来的,我刚才还大义凛然的和那两个小子说过,为何这是下策,总不能一转眼,就自打其脸吧。”   “当然不是。”道隐子摇摇头,笑道:“如此对扶摇子乃是限制,他的未来,哪里能拴在一处秘境上?哪怕是咱们太华洞天也不成,待得境界足够,自该抽身离去。”   言隐子闻言一怔:“这……”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道隐子笑了起来,“但扶摇子乃太华弟子,这太华秘境就算有变化,也是命数如此,但道统依旧清晰,你我已老,如今当为引路人,太华的将来,是在他们身上。”   嗡嗡嗡……   话音落下,秘境各处忽起轰鸣。   那天上的道日缓缓垂落,夜魔似乎要再次降临!   “时辰将至。”道隐子看着天上景象,“想要出手之人,应该也按耐不住了!”   轰!   话音刚落,南边的天际,骤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名名手持兵刃的兵卒鱼贯而入! 第四百九十三章 白日衍道百世立,七法存意万相生   无尽的漆黑中,一点意志逐渐显现。   这意志昏昏沉沉的,一片混乱,既不分彼此,亦不分四方。   只是在恍惚之间,感到了一股压抑——   四面八方,皆有一股压力,正绵绵不断的传来,要将这一缕意志扑灭。   那意志便觉得宛如身在蛋中,舒展不开、挪动不得。   最终,这意志暴怒起来,仿佛有一撮火苗,在深处燃起,跟着汹涌澎湃,直接从那意志深处爆发出来,将那周遭的压力尽数灼烧殆尽。   这意志舒展起来,不断的膨胀,转眼就超越了周遭的黑暗,四道光华从意志深处迸射而出,凌空汇聚,演化地火风水。   斑斓光彩扩张,渐渐将黑暗侵染,按照意志深处的记忆,勾勒出广大轮廓。   浩瀚星空,广袤大地。   天地之间,一片空旷。   但在这道意志的深处,那古老的记忆浮上心头,其见过、闻过、听过的万事万物,不断地喷涌而出,化作一道道念头,落到这片天地的各处。   念头落地之后,由内而外的变化,最终从虚幻化作真实,在这空旷的大地上塑造出山脉河流、丛林沼泽。   处处地貌显化,将原本的空寂与荒凉驱散,只是并无半点生息,只有狂风吹过时,会有点点声响。   黑暗重归,充斥各处。   孤寂萦绕着这道意志,令这意志发出了呼唤。   于是,天地之间出现裂痕,一道道身影,一个个生灵,从裂痕中走出。   他们的身上缠绕着莫名的涟漪,扩散开来,在黑暗中,万物生灵滋生恐惧,其念如烟,与涟漪相合,扩散四方,逐渐侵蚀着这片乾坤,令地貌动摇,似乎要重新归虚。   这些生灵,更是无法繁衍后代,不断死去。   但不时亦有外界生灵通过裂痕走入此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点阳光穿破黑暗。   一颗赤红色的朝阳,在黑暗中升起。   那朝阳之内,五气流转,三花凝结,日光挥洒下来,将这广袤土地笼罩。   霎时间,日光所致,五行迸发。   木属之气缠绕林木,令连绵森林立刻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火属之气散落四方,生出几座火山,又令明火显化,带来温暖;   土属之气钻入大地,令地脉律动,山脉扭动之间,丝丝缕缕的灵秀之韵散发开来;   金属之气分化各处,衍化成各种矿物,植入到各处,有些沉重,沉入了大地、山脉,有些轻盈,则融入了林木、雪原,有些变幻不定,便浸入了云层、雾气。   水属之气融入江河,那河水立刻活泼起来,其中更蕴含着点点生息,有许多细小的生灵从水中衍生出来。   转瞬之间,这整个天地都活了过来,不再是原本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连来到此处的生灵,也都恢复了安定,他们的心灵从恐惧中被解放出来,一道道念头散发出来。   这些众生之念在这片天地间徘徊、流转,慢慢凝聚成一道光华   天空上,雷霆轰鸣,有神念扫过,化作一道光华。   大地中,地脉阵阵,有真气流淌,亦衍生为一道光华。   三华显化之后,便不断的凝聚,但最终却又消弭,仿佛散落天地各处。   天地之间,一颗红日高悬,内里的法则,已然化作这个小世界的运行规律,渗入到了各个角落!   这时,一个意识猛然醒来!   “顶中身水下降,丹田真气上升,号曰概济。”   陈错的心念渐渐苏醒过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无到有,从单调到繁茂,从死寂到欣欣向荣的世界,已然明白过来。   心中流过了一道法门口诀,陈错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师父为何会说,此番际遇,好处说之不尽!   “方才那番感悟,分明是当年赤精祖师一自身之念,从无到有的将整个秘境洞天建立起来的过程!这样的经验,仿佛我当年在书山书洞之内,直接凝聚具有未来神通的化身一般,不过比起只是囊括几种神通的化身,这颗道日之中蕴含着的东西,可是多得多,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在他的感悟之中,那道日里面几乎包罗万象,甚至不光是道门修行之法,更是这个洞天最底层的运行法则!   “三花五气,修行于身,我走的本就是炼气之道,虽杂修甚多,但长生的根基还是在这个框架里面,正因如此,此刻才有最为清晰的感触,因为刚才洞天诞生的过程,无意于就是将一个小乾坤,当做人体来修行、来祭炼!这一点,还真有几分效仿古神之躯的意思,除此之外,还有几分太华山祭炼本命法宝的味道!”   他回忆着那五行之气融入洞天各处的一幕幕,这种感触越发明显。   “五行之气落入洞天各处,看似随性,但按着师父传授的内容来看,是按照一套阵法之势在铺展,而这套法门,正是以太华山祭炼本命法宝的五禁之术为基础,延伸出来的!”   想到这里,以陈错如今的定力,亦不免怦然意动!   “原来如此,不愧是祖师洞天,传承至今亦是一脉相连,只不过许多功法因为没有条件,都逐渐简化了,不对,不该说是简化了,而应该说,这套法门更像是为炼化他人洞天做的准备,所以后世之人无法展露全貌,毕竟谁也没法子去找个无主的洞天来炼化……”   想到这里,陈错这心里越发感到古怪起来。   “可平白无故,创造出这么一种炼化他人洞天的法门,我等的那位祖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打算用来做什么?”   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借着意念联系,继续感悟着那颗道日中所蕴含着的玄妙。   此次陈错要以心月入洞天,这自身意识与洞天联系在一起算是第一步。   自被那夜空帷幕遮盖之后,心月浮于帷幕之上,陈错的意识其实就在那副祖师画像的引领下,渗入到了洞天的中枢之中。   刚才所见所闻的一切,就和当初被小猪一拜,然后梦回龙王庙一样,是在重新观看过去洞天建立起来的一幕。   只不过因为他太华一脉气运相连的关系,一开始的视角,就带入了那道意志。   “那应该是祖师意志的一道碎片,虽是碎片,但本质极高,能惑心乱念,甚至将我的自我意志都暂时压制住了,这也是因我有梦泽的关系,否则的话,根本不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换成旁人,怕还要沉迷许久方能清醒,甚至难以清醒……”   想着想着,他骤然一顿。   心头一道灵光猛然闪过。   梦泽!   “师祖的这套法门,是炼化洞天的,我当初拿着炼化小葫芦的时候,五重禁制每增加一重,便感觉到与梦泽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当时便想着,这是因为小葫芦与梦泽之间紧密联系的关系,所以彻底炼化了小葫芦之后,与梦泽之间的联系便更加紧密,动念挪移,就是镇压外来之人,亦如臂使指,但现在看来……”   他回想着自己与梦泽之间的联系,有了一点猜测。   “小葫芦算是梦泽的一个入口,就好像太华秘境的入口一样,我将入口祭炼成了本命法宝,对梦泽也有影响,可若是直接用这个法门,去炼化梦泽呢?”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陈错这念头就是一阵雀跃,心念更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一般,而这并非出于情绪变化,而是一种把握住了时代脉络后的心血来潮!   “这个反应,应该是大有可为,前提是要在这次月入洞天中,搞清楚炼化洞天的具体方法……”   他在思考的同时,也没有闲着,接着联系,感悟着道日诞生之后,整个洞天的变化。   并且逐渐注意到,三花五气的炼气之道,不光是构成洞天乾坤的基石,更深入到了洞天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了万民万物的处事法则、荒野从零中的弱肉强食,乃至自然界中草木万物的相生相克!   “原来这就是洞天道日的真正含义,真的宛如大日悬天,照耀天下万物,无处不在,无从躲避,但如此一来,心月的意义又何在?为何更上一层,需要升起心月呢?”   在他的思考中,那洞天之中的景象飞速流转,几百年的时间转眼度过,洞天乾坤越发完善,万千生灵也开始能够自行繁衍,越发生机勃勃。   因无外界纷争,因而人口越来越多,他们的足迹逐渐遍布各处。   一切,仿佛归于平静。   终于,第二颗红日缓缓升起。   轰!   此日一处,就仿佛在火堆中浇上了滚油一般,整个洞天乾坤都沸腾起来,原本已经稳定了的天地框架剧烈的扭曲起来。   崭新的光辉照耀在大地上,令那五行循环之局骤然变化。   地裂山崩,大火冲天,洪水涛涛,刀兵四起,草木枯萎……   一时之间,整个洞天陷入浩劫,原本存于此处的万物生灵,在平静生活被打破之后,不得不挣扎于这恶劣的环境中,他们的挣扎之念慢慢聚集起来,在空中逐渐形成一尊魔影!   “这是祖师修行的第二道?修真道吗?”陈错冷眼旁观,感受着这些变化,“祖师修身,洞天便随之而变,等于是身躯的一部分了,那三花五气散入各处,化作框架,就是元始道的表现,那这尊魔影难道就是修真道的神髓,又或者是心魔?”   陈错虽对天下七道皆有了解,拜入的太华山如今也以修真道为主,但他真正熟悉的主要是元始道、香火道和造化道,至于修真道,因为本身便千变万化,表现形式众多,陈错并未真个精研,自然谈不上寻得神髓。   “这也是个机会,可以借机了解一下,修真道的玄妙……”   他还在想着,却见那洞天之内,五气自八方而来,凌空聚成一座高山,直接镇压下来,将那漆黑魔影压了下去!   轰隆!   大山落地,尘土飞扬。   山如五指,各领一行!   这一幕,却看得陈错心念跳动,想到了一个名字。   “五行山?”   这时,苍穹深处,忽有歌声传来——   “会取五行超脱诀,炼成仙格出尘埃……”   歌声落下,大山周遭尘埃落定,却有一股涟漪从那第二颗红日上散发开来,辐射整个洞天!   顿时,众人那杂乱的心念逐渐退去纷扰,变得晶莹、轻盈起来。   一座座悬空高山缓缓升腾而起,悬于高空。   苍穹深处,一座宫舍浮现,大门朝南,门匾上书着“玉京天宫”四个大字。   一道缥缈身影,在宫舍中若隐若现,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要乘风而去,羽化登仙!   “五行超脱炼形弃壳升仙法!”   瞬息之间,陈错的脑海中,就从红日中,察觉到了自家那位遥远祖师,用来凝聚第二颗道日的根本功法!   这套功法,远远本本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祖师所修行的修真道功法,乃是丹道法诀,按照其中所言,修真道虽然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其本意乃是将自身视作鼎炉,神通、法力、元气也好,心田、气海、泥丸宫也罢,都是柴薪之法,在鼎炉之内煅烧,其目的是最终炼成无漏金丹,嗯?这个金丹乃是代指,其实就是盘古道的……法天象地?”   陈错思绪转动。   “盘古道的法天象地?法相?”   而后他又从这第二颗道日中,获得了更多的信息——   “修行之要,在乎飞升之前,勘破虚妄,归于真实,这说的是修行第四步归真之境?居然有七种天道的归真之意,盘古道曰法天象地,功德道曰言出法随,造化道为真身法相,元始道为天象元神,生死道为不染轮回,香火道为万象敕封。”   如此信息,在陈错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但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疑问泛上心头!   “香火道不是说才诞生二百多年吗?祖师炼化第二日的时候,哪里来的香火天道的归真之意?”   “还有,盘古道是法天象地,造化道是真神法相,为何我如今所观,几乎哪一家踏足归真,都会凝聚道意法相?”   “这个修行之要,在飞升之前?是说飞升之后,道路固定,便难以扭转了吗?”   他正想着,忽然心神震荡,意念沸腾。   而后整个意念流转起来,慢慢化作一轮明月,缓缓升起。   .   .   极南,十万大山。   忽然天空骤暗,云雾崩解。   那苍穹深处显露裂痕,跟着天空崩裂,一轮残月缓缓降下。   “哈哈哈哈哈!”   大山密林之中,狂笑声起,引得群山震动。   “陨落之仙,终究是落到了本尊手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弹指间月落月起   残月既降,四周泛起点点涟漪。   这一片大山密林,仿佛位于水中,不住的扭曲变化。   “可惜了,若有炼化之法,完全可以借此凝聚一处洞天。”   遗憾的声音中,一道庞大、伟岸的身影拔地而起,刹那间顶天立地。   这道身影似虚似实,祂的双腿与山脉相连,仿佛深深地根植在了土地之中,抬起巨大的手臂,就要摘取那颗残月!   可不等祂巨大的手掌触摸到了残月轮廓,一道道月光涟漪荡漾开来,将这巨手生生挡住。   而后,残月之内浮现出一片死寂景象——   崩毁的大山、开裂的大地,一片荒芜痕迹。   “不愧是世外之境,即便这洞天之主死了,却还有这般威能!本尊当年下凡之前,可没有这等本事。”那巨人哈哈大笑,声如雷霆,“不过,你毕竟是个死人,而本尊还活着,更在人间得了机缘,今日你这残月落到我的手中,乃是天定命数,是逃不了的!”   说话间,祂浑身血光涌动,一道道腐蚀之念、不灭之光从全身上下涌出,化作无穷细蛇,朝巨手汇聚,慢慢的将那空间、苍穹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与此同时,祂所说之事,内容化作声浪,宛如狂风一般扫过周遭。   所过之处,那些林中的部族族人、有了修为的妖类、通灵了的野兽,却在听得这些话语的瞬间,便魂魂魄破灭,只留下一具血肉皮囊。   霎时间,血光冲天,怨念沸腾。   那残月慢慢被侵染了一层血色,逐渐浓郁。   旋即,残月中的景象轰然震颤,宛如天崩地裂,碎石崩解,露出了一座破损宫殿。   这宫殿半毁,残垣断壁,宫舍更是处处裂痕,萦绕着一股哀愁与死寂。   宫殿之内,隐隐能看到一道身影,盘坐于深处。   “哈哈哈!”   那庞然身影狂笑起来,再不迟疑,那手一挥,无数血水、血光有如江河一般朝那残月之中落下,那血水之中更有无数小蛇沉浮!   血色侵月,从一道道残缺裂痕中渗入。   哗啦啦!   转眼之间,那血河就坠落在残月虚影之中,化作一条河流。   那残月中的虚幻景象,原本孤寂灰暗,除了灰黑,几乎再无其色彩,但现在却多了一抹鲜红。   血河滚滚,缠绕四方,生生在其中开辟出一条奔涌大江,将那座半毁宫殿包围。   沙沙沙……   一条条细蛇从水中钻出,攀爬着、交缠着朝那宫殿蔓延过去。   眼看着就要侵入其中,但一点漆黑火焰骤然燃烧,画了一个圈,将这片宫室包裹,将那一条条细蛇阻挡在外。   但凡接触了黑火的,都会瞬间燃烧,化作虚无。   不过,细蛇连绵不绝,数之不尽,哪怕一条被灼烧殆尽,就又另外一条重新补上,一下一下的,那黑火之圈已是微不可查的收缩了一点。   “能将本尊的化身们阻挡在外,莫非是残留的一点元神?也对,能建立洞天的人物,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侵染的,不过既已落入我手中,被彻底炼化不过是早晚的事,待洗了这身,去了前尘过往,留下空白仙蜕,本尊就有了一尊真仙化身,哪怕没了仙籍,亦足以做成许多事!”   说话间,那巨大身影一扬手,血幕遮天,将那残月彻底包裹,而后缓缓落下,变作一张血色画卷——   那画上是无边血海,一道残月落入海中,若隐若现。   将这画卷一拿,这道身影旋即收拢身躯,落入群山,化作一名青衣男子,祂的衣衫上满是花纹,交缠变幻,宛如活物。   这时,正有一道青光破空而来,直指此人。   青衣男子张开手掌一抓,就将青光拿住,旋即捏得粉碎,然后就得了一点消息。   “哦?那昆仑吕氏,竟要行封禅之礼,想要册封真龙天子!当真是好大的野心!”祂嘿嘿一笑,“这吕氏潜藏昆仑多年,一直隐秘筹谋,原来是这般主意,他来邀请本尊,无非是想要让本尊的气运,给他做个助力!”   这人眼珠子一转。   “原本他们几个勾心斗角,本尊并不介入,只是自行修行,但如今既得了这具仙蜕,情况大为不同,那吕氏想要借本尊之力,成就大礼,本尊又如何不能将计就计,利用他们几个,来加速这仙蜕炼化!”   一念至此,祂屈指一弹,一道血光划破长空,循着青光的来路回返而去。   .   .   月华冥冥,照耀心念。   陈错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中遨游天地,念之所及,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归!   渐渐地,他有了一丝沉迷之念,感到自己本该居于这方天地,为一方主宰,就好像自己在淮地时一般……   嗯?   淮地?   这个地名一出,他骤然清醒。   意念扫过广袤大地,诸多景象纷至而来,他旋即明白过来。   “我的心念,已然与太华秘境融合为一!”   心念一动,整个太华秘境的景象浮上心头,陈错心泛波澜,生出惊讶之念。   便见月色幽幽,清风徐徐。   这秘境已不复之前那摇摇欲坠之感,稳定、沉凝了许多,尤其是许多裂痕之处——这些碎裂之处,在过去的岁月中,时常会有猎人、樵夫、士子、女子,乃至外门修士人误入。   当初那造化道的几人,正是通过其中一条裂痕,潜入了这片秘境。   但眼下,随着一道道月光落下,像是被一只柔荑抚摸过了一样,缓缓愈合。   不过,真正让陈错意外的,却不是这些裂痕的弥合,而是顺着裂痕上残留的一道道煞气,他能看到许多身怀狼烟气血的兵卒!   这些兵卒体内蕴含着浓烈的血煞之气,彼此气运相连,各自的站位皆有讲究,因而法度森严,赫然是活着的大阵!   对于这些身影,陈错并不陌生,之前长河推演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见过这群如狼似虎的兵卒,看似凡俗,其实超凡,乃是太华崩溃的导火索与催化剂!   兵卒配合之间,近乎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就算是太华弟子亦难以对抗——被这群兵卒的气血狼烟一冲,往往神通还未施展,就已被驱了法力灵光!   但眼下,这些兵卒尽数石化,一动不动的站在竹居前面,没有半点声息。   “这群兵卒,已是尽数都被镇压,太华山的命数,改了!”   心头震颤下,陈错意念一转,落到了竹居之内。   就见道隐子坐于屋中,衣袍猎猎,须发飞扬。   他浑身的精气神,浓郁的近乎要凝结成实质,在身后勾勒出一片模糊景象,似是山水泼墨。   忽的,这老道士心有所感,抬头朝着天上那轮明月看去。   “醒了?比为师预料的,要早得多。”道隐子微微一笑,“莫急,如今你意合洞天,一时半会之间,无法心念归位,不如好生感悟。”   道人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竹居外延伸进来,化作一人,正是图南子。   “师尊……”他面露惊疑,“可是小师弟醒来了?你说他一时半会不能归位?岂不是说,那狂徒动手的时候,小师弟赶不上了?”   “何事赶不上了?”   陈错心中疑惑,随即整个洞天一颤,便有灵光从心中浮起。   “自那明月升起,居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第四百九十五章 念合兴衰,一言而为天下法   圆月高悬,夜幕骤临!   在陈错的感觉中,自己在明月升起的时候,意念不过是恍惚了一下,仿佛大梦一场,但很快就醒过来的,谁知只是这一念出入,竟是间隔了半个月的时间?   “自我修行以来,这般变化可不多见,尤其是还有人道化身坐镇东岳……”   想着想着,陈错固是惊异,却也感到了自己与整个洞天之间的联系,只是稍微感应,意志便划过了广阔空间,将这广袤的太华秘境尽收心底。   动念之间,能见得一座座悬峰沉浮,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种种玄妙,更能察觉几座聚居大城,更能察觉到几位同门的所在之处。   那种仿佛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感触,与在梦泽中如出一辙。   “这种剧烈的变化,说实话,甚至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畴了,以至于这明月升起之后的整个过程,我甚至无从察觉变化,内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更是一头雾水。”   先前道日显化,陈错虽如旁观者一般观览,但因自身也是五行炼气,又见过修真道的诸多手段,所以看的时候就有对比,沉浸道日之中,不仅能得其中蕴含着的庞大信息,更增感悟。   但眼下心月照映洞天,反而只能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如此,不由心生困惑。   而他的这股困惑,立刻就顺着月光,投影于洞天之内,霎时间便起了风沙迷雾,滚滚河水呼啸着,似乎将要决堤肆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秘境之人神色骤变。   不要说是凡俗之人,就连太华山的几位门人弟子,亦是第一时间就戒备起来。   尤其是伤势初愈的穷发子,更是将直接架起云光,升腾起来,戒备四方。   “怎么了这是?”   他看着漫天云霞,感受到其中的迷失之意,不由表情凝重。   随即,就见这云雾迅速扩张,吞没了最近的几座悬峰。   那悬峰上本就有两人盘坐于山巅,正是垂云子与奚然,他们二人相对而坐,双目紧闭,神色安详,周身气息与周遭草木相合,丝丝缕缕煞气正顺着身侧的影子缓缓流淌出来,融入草木与泥土之中。   忽然,垂云子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几分惊疑之色:“天地大变,莫非是那些个敌人又来袭了?还是被关押的几人,又闹出了动静?”   奚然也睁开眼睛,看着漫天云雾,却不见担忧,反而笑道:“师兄你担心个什么呢,就算是敌人再来,咱们又怕个啥?先不说咱们太华秘境已在缓慢恢复,这几日灵气都充盈起来,连山外都受到影响,百里之内,神通无用!就说敌人真来了,都别说咱家老头子,就看他们能不能度过几位师兄和小师弟这一关吧!”   正说着说着话,那一道狂风挟着一点云雾落下,将二人包裹起来。   立刻,他们周身灵气紊乱,身上正在被剥离出去的煞气骤然混乱,在四肢百骸中乱窜,竟将二人疼得闷哼连连,而后又有一股迷惘之思趁着疼痛,潜入心底,令他们生出几分迷茫的念头。   他们两人自有锤炼道心、静心打坐尚且如此,那凡俗众人,便更加不堪了,那些被迷雾波及的城池,好多人瞬间陷入迷惘,失去了前行的方向与人生的动力。   “人间不值得……”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喵呜……”   甚至连被波及的鸡犬猫鼠都陷入低沉,晃晃悠悠的躺倒在地。   一瞬间,小半个洞天骤然躺平,无数人的念头变得怠惰、消极,升腾起来,宛如洪流,反馈到了心月之中。   霎时间,陈错的心念亦猛烈摇晃起来!   就在这时。   “收敛心念!”   道隐子的声音,忽然在陈错的心底响起——   “心月入洞天,一念一想牵扯乾坤变化,一举一动关系百万生灵,那心中记忆,身上所学,更会随着月光照耀,在洞天逐渐留下痕迹,慢慢变成历史沉淀,塑造将来,修缮过去,在洞天之中,近乎言出法随,乃是莫大的造化!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伴随着话语传来,陈错的心念缓缓归位,而后刚才发生的种种,立刻在心头一闪而过。   他立刻收敛心念。   顿时,洞天之内的黄沙迷雾便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只不过,这股源于陈错心中的迷惘之念,却还是残留在万物生灵的心底,沉淀到了山水河流之中,让这些自然景观多了几分韵味,能引人遐思、令人感慨,内蕴玄法,有心之人甚至能从中寻得功法诀窍的一鳞半爪。   而这些,不过因为陈错心念一变之间!   莫名的,他想起了前世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   此念一生,整个洞天隐隐又生变化,但这次却没有方才那般惊天动地,而是宛如微风,润物无声,飘荡在洞天各处,无声无息,近乎难以察觉。   如穷发子、垂云子、奚然等几人,刚刚才因为云雾退去,而松了一口气,这时心潮起伏,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反倒是察觉到陈错醒来,正从各自的悬峰道场赶来的晦朔子、芥舟子、泠然,连同就在竹居中的图南子,隐隐有所察觉,但探查之下,却又找不到端倪。   唯有正行走于秘境凡俗城镇之中的言隐子,与坐于竹居、守着陈错肉身的道隐子,齐齐一怔,旋即表情各异。   那言隐子是摇摇头,感慨了一句“果然是个妖孽”,便继续化身老农,与身旁的士人打赌插秧之法。   而道隐子则是抚须一笑,点头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你的这番感悟,随着月光照耀,沉淀于洞天之中,未来有人心境与你此刻相同,就能从中领悟一二。”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道隐子明显已经从那无形波动中,领悟出了什么,身上的精气神猛地一涨,居然又生生增长了三分!   即便陈错意合洞天,但灵识只要靠近道隐子周身三丈之内,立刻便感到念头刺痛,有被灼烧之感!   甚至他能感觉到,在道隐子周围的空间,已快要承受不住那澎湃的气血精元,行将破碎!   如此一来……   “师父,你的精气神若是,继续攀升下去的话……”   想到其中后果,陈错悚然一惊,忍不住传念于道隐子,但后者摇了摇头,指了指躺在身前的陈错肉身。   “心月于天,虽然在洞天内,近乎无所不能,但这具肉身才是你的根本,切莫忘记。”   他的言语,就如同一缕缕华光,宣之于口,而汇于陈错的肉身,继而传入心底,才能被他所知。   遮盖在肉身上面的黑夜帷幕,这时竟已化作了一件漆黑道袍,穿在陈错的肉身之上,上面还刻画着明月之影。   陈错还注意到,那漆黑道袍中,有一股森冷寒意,不时的想要侵入自身血肉,却都被道隐子以灵光阻挡。   “心化明月,悬于高空,身在凡尘,长眠不语。这等错位之感是要持续一段时间的。在这期间,你要谨守道心,不要被一时的、有局限的强大惑了心智,待你能坐定此处,当逐步收敛念头,归于本体……”   说着说着,道隐子叹了口气:“这等职责,本不该让你在这时就承担,奈何命数使然,造化弄人,你既已得了此权,就要负起责任,何况,这本就是莫大机缘,如果能参悟通透,那即便不入世外,亦有机会叩开洞天门扉!”   话至此处,他的语气郑重了几分:“不过,越是机缘,越有后患。此事看似捷径,其实也是拔苗助长,虽能领先一时,却也是根基不牢,事后必须要能沉下心、放下身段,从最基础、最寻常的步骤,重新上路,将缺失的部分一一捡回来,才能继续前行。”   陈错一怔,跟着心里隐隐明悟。   道隐子如有所觉,笑道:“为师能在短短百年之内,就踏足于此,固然是自身有些根底和机缘,但也是因为当初立下法相的时候,便与这太华秘境紧密相连,为师的本意虽是要舍弃前路,来维持宗门,但本质上还是走了捷径,是投机取巧的,在这之后亦不得不走许多弯路……”   这些话,逐渐让陈错明了了自身的情况,亦慢慢静下心念,平息了骤得洞天之能,而滋生出的种种不适与散乱之念。   渐渐地,外面的天色渐有变化,夜色渐渐退去,日光缓缓回归。   “沉心静气,守住心田,顺其自然,方得真经。”道隐子点点头,“洞天虽是源于祖师,但道日临空,自有法度,就像是外界的天地宇宙,有着运行规律,你无需刻意去维持,只需要顺势而为,自然能维持洞天运转,这黑夜便是城府,虽胸有丘壑,却不该时时彰显与人,白昼乃是待人接物,在人情往来之中品味万物法度。”   这些道理,陈错当然明白,他毕竟亲眼见得了两颗道日的诞生,看见了道日内的神通法则对洞天乾坤的改造与维持。   甚至于,在听了道隐子的一番话后,对那迷迷糊糊间升起的心月,都加深了几分了解。   “道日代表了法度,维持洞天运行,而心月一起,动念改变乾坤秩序,打破原本的结构,就像是手握大权的权臣,对朝廷法度肆意改变……”   莫名的,他想到了侯安都。   “南朝经历东晋与宋齐梁陈几代更替,国势越发衰退,国土逐渐稀少,连国内的组织架构都濒临崩溃,就如同太华秘境一样,虽也有王朝法度,但已是积重难返,仿佛日之西斜,但中间也曾出现刘裕这般强人,以权臣起家,打破了原本死气沉沉的王朝框架,金戈铁马,重整河山,令气象一新,隐隐要中兴!却也有侯安都这种,执掌权柄,却肆意妄为,倒行逆施,将原本的秩序搞得乌烟瘴气,显露衰败之局……”   一念至此,陈错不由感慨。   “这洞天、王朝,乃至家族与个人,怕都是如此,有着一个原本的秩序与框架,便如道日高悬,但循于旧法,日日如此,不见变化,而心月则代表着变化,万千变化之间,蕴含着兴衰……”   轰轰轰!   一念至此,陈错心神震荡,冥冥之中,见得七棵巨木,那巨木之侧,还有一棵小树蜿蜒而起,树干泛着黄铜之色,已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壮,树冠渐丰,一根根树枝宛如铜人之臂。   “嗯?”   他猛然惊醒,心头生出明悟,而后一点青光在心头闪烁,慢慢化作一朵青莲,绽放开来。   嗡!   太华秘境,洞天乾坤。   忽然,这广袤大地微微震颤。   “咦?”   农田之中,言隐子心有所感,抬头看天,见得那圆月之中,一朵青莲展开,旋即就有一个青衣道人的身影端坐其中。   清风吹拂,庆云相绕。   点点道意,随着月光挥洒下来。   “这是化身,还是法相?”   言隐子眉头一皱,既吃惊,又疑惑。   .   .   “是化身,也是法相。”   竹居之中,陈错缓缓起身,他睁开双眼,眼中仿佛藏着星河,不过这等异象一闪即逝,转眼这双目就黑白分明,清浊各归其位。   却也有几道黑气,缠绕在血脉之中,难以根除,逐渐隐没。   那图南子见着陈错忽然起身,更是瞪大了眼睛,但紧跟着便感到陈错身上散发出阵阵涟漪,竟令自己心神稳固,整个漆黑化身都凝实了许多,不由精神一振。   “半月之前,山外相遇时,便不是错觉!我这个小师弟,确实能助我稳固化身!”   这么一想,图南子看向陈错的目光,立刻热切起来!   陈错却顾不上此事,他站起身后,长发披散下来,也不去整理,对着道隐子行礼道:“师父,你的精气神近乎要打破洞天乾坤了,一旦超越了临界,则要暴露于天地,那时……”   道隐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看陈错,又瞧了瞧那将要落下的明月,忽而开怀大笑,最后道:“如此,吾无憾矣!”   陈错听着这话,脸色就是一变,但不等他开口,道隐子就当先道:“为师这情况,你无需担忧,毕竟此番要面对的那人,实在太过可怖,便是如今都未必能与之相敌。”   陈错闻言皱眉,心中闪过那昆仑长发道人的身影。   “你已有发现?”道隐子见着陈错,微微意外,但旋即点了点头,“也对,你这般表现,他不可能不关注、不接触,毕竟……”   他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的道:“那人不光是一代武圣、兵家鼻祖,更覆灭前朝真龙,执掌三代阴阳,开创王朝血脉!乃吾等祖师的同门!” 第四百九十六章 执榜敕封,众名竟成掌中囚   “好大的名头!”   听着自己师父口中蹦出的这一长串名头,陈错心中一凛,心底再次闪过那位长发男子的身影,心底浮现一个名字。   他眉头一皱,问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说,那人是从商末周初,一直待在人间,直到现在?”   “你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道隐子点点头,也不绕圈子,“此人当初领命下山,辅佐人间君王,以周而代商,然后受封东方,开国建制,自此修行法度便自成一派,但尚未显露神通,便飞升离去。”   “此人飞升了?”陈错心中一动,“如此说来,他是重新下凡了?”   “你连下凡都知晓了。”道隐子抚须而笑,“那人是下凡,还是转世,为师也不知晓,毕竟此人行踪隐秘,几乎秘不示人,若不是这次算计我太华山,所以漏了行走,以为师的易算造诣,也发现不了此人。”   陈错顺势就问道:“师父,这下凡与转世,到底有何区别?弟子虽知晓两者,但并不详细。”   道隐子似笑非笑的道:“不管是下凡,还是转世,倒是都与你关系不浅。”   说完,他也不等陈错再开口,就讲解起来,“转世之要,便在一个转字上,转者,运也,转而成圆,周而复始,乃是首尾相连之相,那世外之人转世入人间,便要舍弃原本的位格、道行,从头开始,所以往往有其弱小之时,但下凡则不同。”   道隐子指了指上面。   “这下凡,乃是相对于飞升而言的,下者,自高而落下,凡者,说的是平平无奇、遍地常见之态,所以那些自称下凡之人,是从他们口中的世外上界,落得这他们觉得寻常的人间。”   这话中的深意有点多啊。   陈错从自家师父的话中,品味出了不少信息。   似乎在道隐子看来,无论是世外之界,还是这人间,都没有传闻中描述的那般简单。   不过,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信息,也已被陈错掌握,和他自己的猜测十分接近。   “照师父所言,这转世之人,等于是从零开始、从头修行,最多是有些前世所留下来的便利,而下凡之人,则近乎于真身降临,只不过这些人来到了人世间,自然要被天地之力所压制。”   “正是如此。”道隐子点点头,旋即道:“不过,你可不要因此而小瞧他们,所谓的转世,其实本身就有目的,那些转世之人在转世前,往往都有布局,除非是迫不得已……”说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陈错这才恍然惊醒,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挂着一个转世仙人的名号,若不是师父这一眼,自己都要忘记了。   好在道隐子很快收回目光,跟着又道:“至于那些下凡之人,保留着完整的记忆与功法传承,甚至有些人还带着诸多法宝、法器,哪怕有天地之力的压制,亦有种种诡异手段,而关于这一点,你也应该十分清楚。”   说着,他又一次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   但这次,陈错是真的糊涂了,但马上他就觉得自己知道了缘由,于是点头道:“不错,弟子确实曾受那近乎下凡之人的攻伐,此人亦是这次入侵太华的幕后人之一。”   顿了顿,他面露回忆之色,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背上的图案,又道:“弟子还曾被一条毒蛇偷袭,其中蕴含着古老气息,想来在背后策划的,还有一些源于上古之人,兴许就是下凡者之一。”   道隐子笑了笑,却未多言。   陈错却从这件事中,想到了先前的局面,遂问道:“此番山门被人入侵,师父已然知道了背后的推动之人,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有那些入侵之人,他们多是海外修士,牵扯不少宗门,师父准备如何处置?”   他的心月照耀太华秘境,各处风光尽收眼底,除了见得同门师兄、师姐,与那村镇中聚居的凡俗之人之外,亦瞧见了被囚禁、封镇与关押着的望气真人、北宫岛主等海外修士。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看向了门外的几座兵卒石像:“这些兵卒的气血狼烟虽被镇压,却还是有一丝森寒气息飘散出来,想来和阴司是脱不了关系的,又该如何处置?”   “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淡淡的话语传来,那语气并无森严与冷厉之意,却但落在陈错耳中,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杀气!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晦朔子缓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朝道隐子行礼,随后道:“弟子察觉到秘境变化,猜测是小师弟醒来,因此过来。”说完,他打量了陈错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眉头微皱,却没有说什么。   道隐子见状笑道:“莫担心,扶摇子不是强行收回心月,而是以化身法相替代意念驻守心月。”   晦朔子松了口气,对陈错道:“小师弟莫怪,实在是你如今肩负重任,关系太华道统。”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有你坐镇,日后太华根基安稳,我等亦能放心,不用再像过去那般瞻前顾后,就比如这次……”   说着,他一转身,再次朝道隐子拱手道:“师尊,弟子知道你向来与人为善,处处礼让,但这次的事,事关太华根基,他们是要断了咱们云霄宗的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轻放过的,如果不加以反击,日后怕是还要有人效仿!便是有师弟坐镇秘境,但咱们太华山之人,总归是要出去的。”   “这些话,你早就想要同为师说了吧。”道隐子还是笑着,却不回答,“为何要挑在今日?”   晦朔子就道:“师弟醒来乃是契机,但即便没有小师弟之事,弟子这两日也会禀明,毕竟那人约定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什么日子?”陈错追问了一句,“之前图南子师兄就说了一句,说弟子怕是要赶不上一事,还与一狂徒有关。”   “这个狂徒,就是为师方才提及之人。”道隐子没有隐瞒的意思,“此人既对太华山出手,就说明要走上前台,那先前的种种布置,自然也都浮出了水面,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星罗榜。”   “星罗榜?”陈错眯起眼睛,“这也是那人的手笔?”   晦朔子点头道:“星罗榜本是借着转世仙人之事,被昆仑倡导设立,一向与昆仑唱反调的终南山,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十分配合,这里面许多蹊跷之处,原本看着古怪,但现在幕后之人既显,很多事反而说得通了。”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低沉起来:“这星罗榜自从张贴发布之后,多年下来早已经将八宗十九支、长生之下的诸多门人一网打尽!其名列于其上,牵扯真灵!过去那人还有所收敛,倒也相安无事,现在却是图穷匕见,这榜上有名之人,都受其挟制!那人正是要在七日之后,于东岳泰山敕封榜上之人!”   “敕封?榜上之人?”陈错颇为诧异,他不过是恍惚了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一醒来,感觉整个世界竟有这般巨大的变化?   “他凭什么敕封?”   而且,这位真是专业打榜的?   “自然是凭借凡俗王朝。”有一个略显柔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而后闭着双目的芥舟子大袖翩翩,施施然走来,对着道隐子行了一礼后,就对陈错道:“而今北方的周国势如破竹,将大半个齐国都已攻克,齐国城池兵马望风而降,那齐国之主更是气运反噬,病根深重,怕是命不久矣!齐主若身死国灭,齐名失主,那人自能以古齐主之位格,将齐地气运彻底引出,借此成事!”   “不错!”晦朔子点点头,“他本有齐国之主命,只不过如今被那高氏窃取,因牵扯凡俗王朝,反而不好插手,可若是周国破灭了今日之齐,那齐国失主,定会被他趁虚而入!”   “古之齐主?”陈错眉头皱起,他自然知道,那人乃是齐国之祖,两位师兄的话似乎是说得通,可这就和历史不同了!   虽说他这是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与历史记载似是而非,但大体脉络依旧,难道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真要彻底脱轨?   隋唐都要没了?   而且,又跑到泰山?我那人道化身,正镇在上面!   他正疑,那边晦朔子又对道隐子说道:“师尊,事关重大,真让那人如愿,则道门大变,我等难以容身,这且不说,几位师弟、师妹的名字,亦在榜单之上,实在是退不得了,还望师尊成全。”   “为师何曾让你退让了?你要复仇,乃是正道,为师不会阻拦。”道隐子摇摇头,说的几人一愣。   便是陈错,虽然拜入门下时间不长,却也听过同门之人谈及师父的行事风格。   那风格说好听一点,叫与人为善,说难听点,那便是处处忍让、妥协,谁曾想,道隐子却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道隐子不管几个弟子的心思,又道:“至于垂云子他们榜上之名,你却无须担心,为师虽然术算不精,却也有所警惕,一开始就曾护得他们几人之名,不会让他们被牵连。”   挥挥手,止住了晦朔子之言,他笑道:“经历此番劫难,你等都明白妥协换不来安宁,为师又岂能不懂?这些年,你不愿归善,原因为何,为师也是知道的,这次不会阻挡。”   晦朔子等人怔怔的看着师父,心绪复杂。   “不过……”道隐子却忽然话锋一转,“那人手眼通天,不是你等能对付的,所以在这之前,你等还有一事要做。”   “请师父教诲。”   “侵袭太华,主要有三家,昆仑那人谋于幕后,世外之人借势登台,但还有阴司推波助澜,而今昆仑之事,你等要去讨个公道,那世外之人与海外诸修,也已经付出代价,便要追究,那海外路远,也要等到日后,倒有那阴司近在咫尺,你等莫非要视而不见?”   说着,他伸出手,朝外指去。   “阴司虽然诡异神秘,但既然出手,就有迹可循,其落子正在长安城中,你等当走上一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入丰镐而见阴龙   “长安城的变化可真不小。”   走在长安的大街上,芥舟子不由感慨。   他的两手拢在宽大的袖中,缓步前行,虽然闭着双眼,却犹如目视一般。   两旁的街道井然有序,四周的市坊泾渭分明。   整个长安,目光所及,皆是一派秩序景象。   大街小巷不时能看到一队队兵卒巡查,沿途的行人都是步履颇急,没有哪个会当街停留。   只是,在看到芥舟子一行人的时候,不少行人却微微顿足,面露诧异之色。   在芥舟子的身边,跟着一身道袍南冥子与一袭黑衣的陈错。   “这城中的人,个个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南冥子脸色凝重:“而且这城中气氛过于肃穆,更有一股为灰暗灵光笼罩整个城池,不对,在来的路上,亦存有淡淡灵光,这灵光隔绝神念,以至于无从探查。”   “这毕竟是在打仗嘛,师父他老人家也说了,周帝的背后就是阴司一殿,不光是他这个皇帝,这周国朝廷上上下下都被渗透了,”图南子的声音,从陈错的影子里传出,话语中带着一点得意,“刚才过城门的时候,我就发现那几个守门卒不对劲,如果不是我扰乱了城门卒子的心念,怕是连进都进不来,还要再生波澜”   “你还敢主动提起!”南冥子皱眉道:“长安城如今诡异莫名,你还妄动神通,太不知轻重了!”   “我已足够小心,乃是潜入其心中,暗示其意念,在他们看来,便是自己的念头。”图南子嘀咕着,声音越来越小,“更何况,若非我及时出手,真要是在那城门口闹出纷争,莫说入城探查,可是直接就要暴露了。”   “万事小心为主。”芥舟子微微一笑,打圆场道:“你四师兄是一片好意,他担心因为进城这一点小事,招惹了什么人的注意。你该也知道,师尊和大师兄之所以会同意让你跟着小师弟,潜藏在他的影子里,就是为了护卫小师弟,你也是知道,小师弟如今对咱们太华山有多重要。”   “懂!”影子里图南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还看出来,大师兄根本就不愿小师弟出来,师父他老人家一说让小师弟,也来长安城走一遭,大师兄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就差当场反驳了,最后还是小师弟自己表态,加上师父一人给了一块护身信物,才算是缓解了局面。”   南冥子这时就道:“你当时可是保证过了,会事事听从安排,尤其是不出头,不闹腾!”   图南子马上叫冤:“四师兄,这话可就不识好人心了,当时那情况,继续和他们争执,那才是闹出事端,我这个叫息事宁人。”   说着说着,他嘀咕着:“越来越像师父和大师兄了。”   南冥子眉头微微一皱。   图南子立刻急切说道:“我思量着,这不是到了长安了吗,师兄何不去家中看看?听说你们李家,在长安城势力不小……”   “莫说此话!”南冥子眼睛一瞪,“我既拜入山门,得了道号,与过去便再无干系,那凡俗之事,与我何干?”   “话不能这么说吧,小师妹前几年不是遍寻血缘,最后得知自家姓元,和那魏国宗室关系不浅,还有小师弟也是南朝……”   感受到南冥子散发出的气息越发凝重,图南子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按理说,他这具化身境界实力都在南冥子的长生境之上,但几句话说下来,却是越发势弱,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二师兄,咱们此番过来,该从何处着手?”   “一是要讨要公道,那些海外修士皆挂着周国供奉的名头,后面的道兵也是周国兵马,攻伐山门,差点断绝传承,这可是生死大仇、血海因果,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就算是直面凡俗王朝,也是理直气壮,当然要好生做过一场!”   芥舟子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这二来,是周国东征,所向披靡,眼看着就要破了那齐国的江山社稷,这个周国皇帝固然为阴司利用,但无疑也是那人最为关键的落子布局,面见其人,触及这宇文血脉,可为东岳之局的后手。”   “东岳之局……宇文血脉……”   一直在旁边沉默倾听的陈错,这心里却越发古怪。   这些话语、这些消息,他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依旧觉得颇为出戏。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东岳已是他的地盘,得了血肉骨骼的白莲化身坐镇其中,不能擅自离开,但同时也对整条山脉明察秋毫,只要有心感知,哪怕是山中野兽的厮杀、草木林叶的变迁,都能照映心底。   可那昆仑道人号称七日之后,就要在东岳举大事,偏偏直到今日,他都没有在山上发现任何端倪。   但考虑到那人的身份与道行,陈错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对方在最后两日来个突然袭。   除了这一点,还有就是“宇文血脉”之事,毕竟历史上,真正一统南北的,乃是那杨家。   一念至此,陈错看向了南冥子,他倒是听出来了,自家这位师兄,和那柱国李家关系匪浅,很可能就是其族人,毕竟在陈错的记忆中,这位师兄的俗家姓名,好像就是李於。   “师兄……”沉吟了片刻,陈错还是决定开口,“不知,你可知道杨家?”   “哪个杨家?”南冥子听着询问,收起了脸上的不快。   陈错想了想,便道:“随国公杨坚之族。”   “自然是知道的,这一家自称是弘农杨氏分支,但又受了胡姓,乃姓普六茹,”南冥子说到此处,语气中带有几分嘲弄之意,“如今的随国公,该叫普六茹坚才是,此人可是深得周国皇帝的信任,这些年功劳不小,你为何想到此人?他虽有些许威望,但眼下领着水兵东去,不在长安。”   “不在长安?”陈错眯起眼睛,回忆着有关杨坚的记载。   得益于梦泽角落中的那一堆书册,他对原本的历史局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些虽然没有直接关于历史的,大部分还集中于宋代,但中华文字传承千古,很多不经意的词语、语句,都透露出不少信息。   “我记得,这杨坚是在周武帝宇文邕死后,篡夺了皇位,建立隋朝,现在为皇帝征战,也算正常……”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却还是问了一句:“师兄可知道随国公府位于何处?”   南冥子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意念传给陈错,口中道:“这长安权贵的分布,皆在其中,师弟如果有兴趣,可以慢慢查阅。”   “多谢师兄。”陈错点头称谢,心道,师兄看似不愿意沾染勋贵血脉之事,但对这里面的事倒是门清儿。   黑影中,传出了图南子有些吃味的话来:“师兄当真是厚此薄彼,两张面孔……”   南冥子一怔,就要开口。   “好了。”芥舟子此时却摇摇头,止住了两个师弟的争论,“再是有话,等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现在却不是时候,咱们可是被盯上了。”   话音落下,前面的转角处,已是快步走出几人。   为首的那个,看着是个年轻的士子,模样周正,身着长衫,但已经洗的掉了色,这时正指着芥舟子等人,恶狠狠地道:“就是他们!”   “还真是道士!”   跟在此人后面的,乃是七名穿着战袍、踩着军靴的壮硕男子,体格精瘦,浑身气血充盈,头上浓烈的气血,交缠在一起,甚至隐隐凝结成型!   在陈错等人眼中,能清楚的看到,这七人的头上,凝结着一套血色赤蟒!   影子里传出了图南子的调笑声:“四师兄,他们是因为你这一身道袍的关系才找来的哦。”   “武道拳意?”南冥子根本不理,眉头一皱,但凝神打量之后,又摇了摇头,“这几人的气血虽浓烈充盈,但血肉骨膜并未打熬到浑然一体的程度,意志亦不坚定,不是靠着自身凝结的拳意之相。”   “这还用猜?这七个人,行走之间法度森严,与那些入侵山门的道兵何其相似?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根本就无需疑惑,必然就是一样的东西!”黑影中,传出跃跃欲试之意,“怎么着?既然暴露了,是否要暂避锋芒?然后乔装打扮,低调行事?”   “当然不是。”芥舟子轻笑一声,长袖一甩,就有一条游鱼从袖中飞出,“咱们这次来长安,本身就不是过来打探消息,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哪有寻仇之人鬼鬼祟祟的道理?”   那条游鱼蜿蜒而起,在空中游动,像是在水中畅游一般!   见此情景,那个领路的士子脸色大变,连连后退,嘴中说道:“果然是妖道!几位还请速速动手吧!”   “还用你说?速速退下!”   七人冷喝一声,等那人退去之后,便朝陈错等人狞笑道:“你们这些方外妖人,好大的胆子,莫非不知陛下又令……”   轰!   话音未落,忽有浓烈至极的威压落下,直接将这七人给压得趴在地上!   天上,庞然大物缓缓游动,竟是游鱼钻入云层之后瞬间膨胀,化作大鲲,遮天蔽日,投下的阴影将整个长安城遮蔽!   “事已至此,也无需躲躲藏藏了,”芥舟子随风而起,朝天上飞去,却对几个师弟嘱托起来,“七日时间转瞬即逝,本就没时间和他们斗智斗勇,为兄在这里牵制王朝龙气,你等且去那宫中,找这周国至尊问一问,犯我太华,如何赔罪。”   “有劳师兄了。”   陈错、南冥子也不啰嗦,拱手一礼,然后迈步前行,绕过惊骇的七人与吓得瑟瑟发抖的士子。   沙沙沙……   忽然,几缕黑线缠绕过去,侵入了这士子身心。   “哼哼,小爷我可是睚眦必报,你这凡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煎熬七七四十九天后,再绝了噩梦吧!”   伴随着这么一句,南冥子所化黑影,也随陈错快步离去。   天上,忽有诸多剑光、灵光从长安内外升起,朝那天上的大鲲汇聚过去!   看着这一幕,陈错心里又是一阵古怪。   “之前在建康的时候,都是旁人跑过来折腾,我算是迎敌,今日到了长安,总算是反过来了,看来这王朝的国都,没有哪个是安宁的。”   .   .   “齐国的国都邺城虽被围困,但城内粮草充沛,兵精粮足,即便有几位供奉前往做法,但齐国虽失终南山,但还有底蕴,因而相互牵制,一时半会是拿不下的,三路大军分兵各处,要先将山东等地吞下,再将齐国各方的援军尽数打掉……”   正武殿外,鬼神独孤信与另外两名新晋被册封的神灵,正拱手而立,为殿中那位讲述着东边的局面。   不过,祂们心里清楚,那位周帝如今心念通玄,与周国境内之人心意相通,只要是投降献城之地,都会为其所知,根本无需旁人禀报。   “很好,”殿堂中传出了宇文邕的声音,其声渺渺,宛如空谷回音,“前线诸位将领的决断十分正确,尽量多占土地,多得人口,方能令大周强盛,那邺城虽好,但如今一座孤城,不可久也,传朕口谕,令诸位将军再接再厉,无需担忧其他,便是真有个意外,朕也会敕封神灵,令配享太庙……”   正说着,那声音骤然停歇。   随即,独孤信等人亦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压迫感,从天上降下,于是纷纷抬头。   入目的,是遮蔽了苍穹的庞大身躯。   “古鲲!?”   独孤信面色陡变,随即便朝着殿中拱手,要提醒这位至尊。   “是太华山之人。”宇文邕的声音却平静如故,“算起来,他们也是被殃及的,是那望气擅启战端,但朕先前有所察觉,于是遥遥攻伐,却无法动摇其山门,眼前之事更是证明,太华山终究是个祸患,好在朕还在位,正该将错就错,能在这时解决,是最好的。”   独孤信急道:“陛下!太华山到底是先遭了无妄之灾,臣愿前往斡旋……”   “独孤卿,论斡旋,朝中无人可比曾卿,只是今日之事,无需斡旋,亦不该斡旋,”大殿之中,宇文邕周围有无数光影扭曲变化,“一统八荒,要的就是一往无前,退则衰,让则竭,或许终会遇到难以逾越的大山,但太华山,并无锋芒令朕避让。”   话落,他一挥手,扔出一团精芒,朝皇宫正门而去!   门前,陈错迈步前行,南冥子紧随其后,图南子如影随形。 第四百九十八章 其利也锋,其意也雄   陈错与南冥子行走着,身形变幻,沿途巡查的兵卒与官吏,仿佛没有看到二人一样。   几步之后,二人微微顿足,远远看着宫舍,都露出意外之色。   “好个宫廷,这哪里是什么皇室居所,分明要被炼化成人间鬼司了!”   之前入了长安城,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发觉有灰暗灵气弥漫四处,但等来到了这个皇宫跟前,才赫然发现,这整个宫廷肃穆阴冷,隐约有漆黑重影,仿佛在这片宫室所在之处,还同时覆盖着另外一层漆黑宫殿!   “这一幕,有些眼熟。”   陈错不由想起了南陈建康城,天上宫殿要落下来的一幕。   当时那一片虚影,不光是要覆盖宫城,更是要侵染整个建康,只不过最后被阻挡住了,未能如愿。   但现在,这周国的皇宫,明显是被阴司宫殿侵蚀、覆盖过了。   凝神再观,陈错能见得一道道香火烟气,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落到了宫中深处。   “宫中竟在养神?”   正想着,他忽然心头一动,见得一道精光从宫中飞出,里面蕴含着一股锐利、锋利的意境,让他心底泛起一个念头——   这飞过来的,似是天下最为锋利的东西!   “金行精华?”   曾经炼化过五行至宝的陈错,本能的生出猜测,可这边念头刚落,他的耳边就萦绕着无数话语。   谩骂、讽刺、指责、抨击、诅咒、冷言冷语……   声音无形,入耳侵心,立刻便割裂了灵光!   “天下最为锋利的东西,是语言?”   “师弟小心,这精芒乃是香火神道的手段,变幻莫测,你身负秘境安危,不可轻易涉险,就让为兄先出手试探,让你看清楚路数,到时是否出手,再行定夺!”   他正感慨,边上南冥子已是手捏印诀,便要出手。   陈错却摇摇头,轻笑道:“先前是芥舟子师兄留步引人,现在四师兄你又要出手钱支,这又不是闯十二宫,哪里能一个一个的减员,既然最锋利之物乃是言语,那正好用以开悟启蒙……”   说话间,他额间竖目微微张开,在那漆黑的瞳孔中,似乎有一个微小至极的门户,若不凝神观看,甚至都无从发现。   但这擅门户微微开启了一道裂痕后,立刻就有涛涛水声从中传出,瞬间充斥四周,更伴随着一股浩大威压,令陈错身边的两位师兄如临大敌!   而首当其冲的那道精芒,更仿佛被一股滂沱大力抓着,直接被摄入了那竖目之中,不见了踪影。   那细小门户的另一边,立刻掀起渲染波涛,可随着陈错意念一动,关闭了门户,涛声也好、威压也罢,立刻一扫而空。   “师弟,方才那是……”南冥子迟疑着问道:“秘境之威?”   “小师弟,刚才那股威势,为兄有些熟悉啊,”图南子的声音里,更是混杂着一股拿捏不定的疑惑,“与当时望气真人所引门户,有几分相似。”   陈错笑道:“两位师兄说的不错,这是小弟此番心月照秘境后,得了一点心得,牛刀小试,偶有所得,因还不成体系,所以无法对敌,不过用来扫清这些暗算手段,还是十分便利的。”   南冥子眉头紧锁,正要开口,却被有生呵斥打断了思绪。   “站住!什么人,未经通报,便来此处,这是擅闯宫禁!”   皇宫门前,自然不缺守卫,八名侍卫这手持刀兵,孔武有力,身上气血充盈,伴随着厉声呵斥,更有气血狼烟如利剑一般刺出!   陈错举手阻挡,将无形狼烟击碎,但亦感到自身灵光有被压制了的迹象。   南冥子低语道:“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自有打熬身体、习练武艺,本身就武艺过人,最低都有五道一境的修为,现在明显还被炼成了道兵!”   “不知道这宫中有多少这般道兵,如果人数太多,就算能够对付,也要被牵扯时间精力……”   陈错点点头,他也发现这守门的侍卫,比之前拦路的七人,气血上还要强横的多,而且不同于那七个明显是被炼化增强的兵卒,这几个守门侍卫,个个筋骨强韧,显然是修为有成。   他们师兄弟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对面的几名侍卫立刻恼怒起来。   天上忽然显露了遮天的巨兽,整个长安城都被阴影笼罩,这般剧烈的变化,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楚,所以皇宫之中亦进行了紧急动员,诸多侍卫、武士已然知晓情况紧急,这时见得陈错一行人,哪里能掉以轻心?   一见几人不是易于之辈,他们立刻操刀而上,汹涌的气血从他们全身上下的毛孔中蜂拥而出,化作阵阵热浪!   不止如此,在这八人动手的瞬间,皇宫之中更有一道道血气与之遥相呼应,交缠而至!   正武殿中,宇文邕高坐龙椅,原本已经闭上眼睛,此时再次睁开,看着殿外景象,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太华山的修士,果然有些门道,朕以言语为刀,无论是这殿中的佛道两家,还是海外修士,皆要暂避锋芒,就算偶尔有硬碰硬的,也往往要纠缠许久,结果只是一瞬,就被化解了。”   “陛下,莫掉以轻心……”   一个声音从宇文邕的背后传出,紧接着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从那龙椅的后面走出。   此人虽然面孔模糊,但依稀能看到一头白发垂落腰间。   “此番寻来的太华弟子中,有一人名曰扶摇子……”   “朕知道此人,他是南陈的宗室,修行时间不长,但进境神速,疑似为上界的转世仙人,”宇文邕点点头,“独孤卿曾多次提及此人,果然诚不欺朕,见面更胜闻名,朕确实有些轻敌了,值此时刻,是不该如此的。”   说话间,他手上微微一划,就有一滴鲜血飞出。   这滴血泛着点点金色,有真龙虚影缠绕,   白发女子看着这滴鲜血,欲言又止,最后微微点头,道:“陛下果然谨慎,大周宫城之中,没有比这滴血更为尊贵之物了,位格之高,就算是陈方庆,亦不能轻易击溃,足以让他知难而退。”   “你似乎不愿朕与这个陈方庆起冲突。”宇文邕瞥了女子一眼,屈指将鲜血弹出。   这血液一下飞到半空,散落之后,融入宫中各处的侍卫体内!   旋即,这些侍卫气势再度暴涨,仿佛是体内的某种魂魄苏醒过来一般,个个面容狰狞,双目泛血!   那澎湃气血更是融为一股,化作一头血色大蟒,咆哮之声由虚至实,响彻整个宫舍!   听闻之人都感到浑身气血混乱,头晕眼花。   就连南冥子都颇为不适,运念压下了肉身异样,跟着再看几名侍卫,目光凝聚在那头血色大蟒上!   视线触及,立刻就有金戈铁马、腥风血雨,一股威武雄壮的铁血意志,伴随着汹涌热息呼啸而来!   “真龙之血!?”   热息所及,神通术法赫然都被压制!   这下子,南冥子都不由色变:“好个气血如火!兵卒如蟒!这宫中的侍卫,在被炼化成道兵之后,竟是天然成阵,气血相连!即便与其中一人动手,也等于是在同时对抗整个宫中侍卫队!这可是近千名武者,而且个个都是千里挑一!”   连图南子所化之影都扭曲了一下,道:“这宫中古怪不小,这些气血太过浓烈,任何道法都会受到削弱和影响,不过咱们本就无需和他们冲突,去找正主要紧。”   只是他话音刚落,却感到陈错身上忽然涌出一股莽荒气息!   “这是兵家之法,直接被运用到了兵卒身上!”   陈错眯起眼睛,从对面侍卫的身上,捕捉到了一点意念残留,眼中闪过了惊艳之色。   “城中七人尚不明显,但这几个人本身就是一流的武者,虽得道兵之法强化,但主要体现在气血相合,自成阵法上,这样的手段,我曾经见过,不过这位周国皇帝运用的更加纯属,可谓炉火纯青,是将千军万马融入方寸之阵,这股热血意志,是其气吞山河的志向演化!先是言语如刀,再是方寸为兵!难怪师父让我来此走上一遭!这周国皇帝致力于国朝大兴!正好为我借鉴!”   说着说着,陈错亦迈步而上,左手背上,神息图案缓缓震荡,身上的气血亦逐渐沸腾。   “师弟,你冷静一下,莫忘了你的安危关系着……”影子里,图南子的声音骤然响起,他化身阴影,与陈错相连,对这位小师弟的身体情况,当然最为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什么。   “五师兄,莫担心,”陈错的身后,他身上气血沸腾,浓烈的气血狼烟,也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涌而出,在他的身后纠缠凝聚,隐隐构成了一副模糊的图案,“我心中有数,更是见猎心喜,既是气血之法,就该和他们比一比这浓郁气血,是谁更胜一筹!”   其体内的法力灵光,在气血澎湃之后,亦如同沸水一样跃动起来!   在那一缕神息的推动下和融合下,诸多气血也慢慢凝聚出一滴血液,其中泛着星辰之光,在那血液深处,仿佛能看到一道伟岸身影,翻江倒海、追星赶月!   “何以有这般充沛的气血?虽然元始道的修行法门,会使得肉身越发强横,但小师弟以五行之精内敛,对肉身的锤炼该是水磨工夫,要到如此程度,至少也得花费百年!”   南冥子心中惊异,须知,他本就是陈错的引路人,还是知道一些根底的。   陈错以九窍驻神法炼化了一道古神之息,血肉骨骼再次蜕变,早就憋着一股气血在体内,这会释放出来,亦不过是十之一二。   可就是这十之一二,内有九窍之法加持,外有隐隐神威相随,化作巨大虚影,手一张,那一道道气血狼烟凝聚起来,像是一条条细小的红蛇,缠绕着拧成一股,顺着手掌呼啸而出,宛如血色瀑布,直接就冲散了对面的气血大蟒!   血蟒既碎,漫天飞舞。   血色瀑布随即也化整为零,融入了漫天血光。   噗!噗!噗!   瞬间,这皇宫各处,齐齐发出了喷血之声!   霎时间,整个宫廷内外,血气弥漫,引来阵阵惊呼,那宫中的嫔妃、宦官、宫女见到身旁的侍卫忽然齐齐倒下,自然是一阵慌乱。   宫中念乱,宛如平地起风,带来一阵刺骨阴寒!   “阴极阳生,这宫中侍卫的浓郁气血,或许就是用阴司鬼气与宫闱阴寒,借真龙之念催生出来的,这等阴阳转化的手法也值得借鉴!”   陈错心里想着,却也不停手,印着图案的左手往前虚抓,那散落各处的气血,立刻如倦鸟投林般汇聚过来,融入图案!   顿时,陈错精神大振,血肉气息不住攀升,身上甚至浮现出透明色的鳞片来!   “盘古之道,古神为先,那些上古之神不同于香火神道,都有真真切切的神躯,所以身躯才是这条修行之道的根本,九窍驻神法的修行,就是养神,将窍穴中的九尊神都壮大起来,反哺自身!窍穴中驻神不同,亦有不同的神通,我这左手所驻之神,就有以战养战之能,能腐蚀他人气血,强化自身……”   转念间,众多侍卫彻底成了软脚虾,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若不是陈错给他们留下了一点气血底子,否则只是这一下,就足以将他们彻底抽干,夺了性命根基!   “这就击溃了!”   图南子劝阻的话还没说完,宫殿局势骤然变化。   南冥子也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些侍卫,被人以术法将气血相连,固然威力大增,但世事皆有两面,一荣俱荣,也就一损俱损,面前几人被击败,整个宫廷都失了护卫之力!”   图南子立刻反应过来,忍不住道:“师兄,你这也太马后炮了吧。”   可不等两人说完,就听一声轻响,一滴泛着金光、有龙影缠绕的血液,就从空中落下,被陈错的左手一把抓住。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   .   “唔!”   宇文邕闷哼一声,眼中再露惊容。   那白发女子叹息一声,转身走回龙椅背后,低语道:“此人乃是天地变数,就连阴司至尊都无法轻易算尽,还望陛下不要与之纠缠。”   “……”   宇文邕沉默片刻,忽然摇头失笑:“既已经下定决心,要于在位期间解决国中隐患、独自背负与虎谋皮的代价,那朕还有什么资格瞻前顾后?”   随即,他对门外道:“独孤卿,去请南陈的临汝县侯过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人与众   “见过君侯。”   再次见到陈错,独孤信的表情十分复杂。   “实在没有想到,你我再次见面,会是这般情形。”   于内心而言,他对陈错是十分佩服的,甚至早有交好之心。   当初,他与陈错等人一同经历过世外河境后,一回来就给自家君主提议,想要交善陈错,哪怕其人是南陈宗室,甚至有心要促成两人见面。   而其时的宇文邕,虽也有壮志,却碍于种种原因,倒也采纳了一二,只可惜局势发展下来,一直没有机会,最终真正见面的时候,竟然是这般局面。   “独孤君,你觉得意外,我反而觉得恰如其分。”陈错见着这位鬼神故人,亦露出几分追忆之色,但马上就心有感悟。   他指了指额头上的竖纹,笑道:“当日因,今日果,想来这河境之事,也到了要因果循环的地步了。”   独孤信闻言一愣,祂自然不会知道,当日的世外河境,在兜兜转转一圈之后,终于再次与陈错产生了紧密联系,如今更被陈错借着心月照洞天的经验,直接在第三竖目中凝聚了一条细小而稳定的通道。   听不懂,独孤信也不纠结,拱手道:“君侯之言,越发高深莫测了,便如这道行,更是水涨船高,在下已是观之不明。”   说着,祂做了个请的动作,道:“在下此番是受陛下所托,请君侯与太华山的道长前往正武殿的。”说到这里,祂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那殿堂而今已化作我家主君的道场。”   陈错略显诧异的看了祂一眼,点点头,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就道:“既然如此,那烦请独孤君领路吧。”   话音刚落,那影子里传出了图南子那满含嘲讽之意的话来:“怎的,刚才还隔空与我等斗法,这一转头,就让鬼神过来邀请,前倨后恭,这是要服软了?”   南冥子脸色当场就黑了,这本来同意让图南子藏入陈错影中,就是考虑到其人化身诡异,能使人防不胜防,结果这厮一路上半分力气没出,小毛病更是多不胜数,几次差点坏事,这也就罢了,结果临到当头,要去面见那主谋之一了,你倒好,也不隐藏,直接就出声暴露了!   可挡着独孤信的面,南冥子也不好发作,只能是记在心里,等着事后在好生教诲。   独孤信对影中出声,明显有些惊讶,但马上回过神来,知道乃是太华秘法之故,只是他身为人臣,领命而来,不能失了王朝连绵,便平静回应道:“之前我家主君没有搞清楚几位来历,以为是一般修士,这皇宫禁地乃是王朝中枢,哪里能容忍旁人侵入,自是要阻挡一二,等知道几位的身份来历,便明白些许手段徒增笑尔,自然要以礼相待。”   “人家是先礼后兵,你们倒好,先兵后礼。”图南子话音不绝,“但听你这意思,这是觉得隔空斗法不得劲,要当面对抗?好好好!果然霸道!难怪平白无故的,就要断我太华传承!见着我等过来,更是丝毫也不手软!”   独孤信张口无言,他自知此事自己这一边绝对理亏,加上本就不同意这些事,所以最后也只能道:“此事,实乃海外修士自作主张,慢着我家主君所为。”   南冥子冷冷道:“就算是有人自作主张,但周帝怕也已经默许了吧。”他对周国的局势,似乎有些了解。   “你是李家的……”独孤信听得此言,略感诧异,这次仔细打量,不由一愣。   “好了。”陈错这时笑道:“咱们既然来了,总归要有个说法的,独孤君是奉命行事,不用为难他,冤有头、债有主,都要找到正主才是。”   独孤信听着,叹了口气,道:“多谢君侯体谅,这边走。”   轰!轰!轰!   话音落下,天上爆裂声起,跟着是阵阵惨叫,伴随着几道虹光坠落,那大鲲翻身之间,已将来袭之人尽数扫罗。   随即,第二波灵光、法宝自城中飞起,再次朝大鲲呼啸而去!   看着这一幕,独孤信面色凝重,也不耽搁,领着陈错等人穿过几座宫室庭院,走过开间长廊,绕过几座大殿后,终于到了正武殿的前院广场。   陈错心头微动,停下脚步,朝那座宫殿凝神看了过去。   远远地,一股淡淡的威压,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冰寒白雾,从宫殿中飘了出来。   “这是……阴司气息。”南冥子脸色凝重。   图南子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不光是阴司的气息。”陈错的眼底闪过一点紫色,身上有淡淡的紫气缠绕。   顿时,他眼中景象大变。   那宫殿中不断飘出来的寒冰白雾中,赫然传出了万民之声,其中更夹杂着许多民家、农家、兵家、儒家、医家等千百万人的人影景象。   他顺着寒气飘来的地方看去,视线通过宫门,落入其中。   顿时,万里江山之景,有如一副长长的画卷,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山川河流,城池阡陌,一道道民愿香火从画卷的各处升起,在半空中凝结出一个复杂的纹路,交缠打结,化作图案,剪不断、理还乱。   “中元结!”   瞬间,陈错就意识到了这一幕意味着什么,同时目光下移。   在那香火图案的下方,正坐着一人。   冕冠十二旒龙袍,宽袖冕服,正是那北周至尊宇文邕!   他此刻双目泛着明黄色,与陈错遥遥对视,眼中流露出惊讶之意,旋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南朝宗室出身,竟让你借机将这真龙血脉融入了神通术法里,难怪朕借臣民之手,奈何你不得。”   “陛下也不简单,”陈错收回目光,“分明是人间至尊,却敢涉及神通超凡,更借此将整个天下搅浑,好大的魄力!”   说着,他迈步前行,朝那座宫殿走了过去。   “师弟,谨慎!”南冥子提醒道:“这座宫殿古怪不小,不如让为兄与图南子先去探查。”   图南子:“???”   “不用。”陈错摆摆手,脚步不停,“此事该由我处置。”   顿了顿,他忽然一笑:“准确的说,错过了此人,我该是要遗憾的,两位师兄,可以先在此处等候,这件事,该是我一人前往。”   说话间,他脚下稍微用力,那融入了影子的图南子便脱离出来。   转眼之间,陈错已经穿过了广场,到了那座宫殿的前面,沿途有几道身影由虚显化出来,每个都挟着一股民愿香火。   祂们一个个冷眼注视着陈错,其中有两个看着便十分威武雄壮,更是挑了挑眉毛,露出了挑衅之色。   “区区修士,也敢冲撞龙颜?”   “山野之人不知进退,不知陛下神威!”   “若不是陛下拦着,俺定要打烂他的狗头!”   香火青烟在祂们周围扭曲变化,塑造出一股浩大威压落下来。   “都是新封之神。”陈错见状,不由失笑,“只是你等对香火的运用,还是太过粗陋,单纯将香火当做拳头,用来对敌,那实在是大材小用,殊不知这些香火实乃万民心念,蕴含万千道理……”   说着,他抬起手,顺势画了一个圆。   顿时,那威逼而至的神道威压,竟一下被划分开来,随即顺着原路返回,在那一尊尊新立之神的周围演化出万千人道景象,令祂们直接沉沦其中,不分真假。   “在小师弟面前玩弄香火手段,那是正儿八经的班门弄斧。”图南子已从黑影中长身而起,见着这个情景,不由嗤笑。   但笑声刚刚落下,陈错已经到了宫殿门前,他周围的景象,顿时如水纹一般波动起来。   光影荡漾,人影消散。   “怎么回事!”图南子忽然一惊,仿佛如梦初醒,“不好!小师弟的安危事关重大,事关重大……”   “你还知道。”南冥子压着火气,“那刚才还主动暴露,若非如此,便是跟着进去……”   .   .   “你的气魄也不小,胆子更不小,居然真的敢踏足此殿,你可知道,就连独孤信祂们,都不敢入得此地,要在外面侍奉。”   正武殿中,一片阴寒,宇文邕之言在宫舍之中回荡。   陈错没有回应,他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无数寒气侵袭而至,就往他的毛孔中钻去,要将侵入血肉。   阵阵低语随之而来,仿佛那寒气是有灵性的一半,在诉说着世间萧索、阴阳无常。   前方两侧,是一座座被寒冰覆盖的石雕,每一个都栩栩如生,眼眸转动之间,已经浮现出疯狂与癫狂的意思。   “好好的修士,竟都要化作癫人,他们就算有罪,杀了便是,杀一儆百,建立秩序,塑造行事法则,这样旁人见了,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陈错的身上一道蒙蒙灵光闪过,诸多寒气尽数都被隔绝在外,再也难进分毫,众多杂言则化作晶莹雪花,被陈错接在手中,缓缓融化。   丝丝缕缕的意念,从中舒展开来。   “这寒风中藏着的,是大周百姓的黯然神伤,”陈错自从踏入此殿,从始至终都未曾因寒气而分心,目光扫过周围,“这座宫殿,正在演变为整个大周的心灵!”   在他的眼中,这座宫殿之内的时空已然错乱,中元结所化的图案宛如无底洞一样,将一缕缕携着万民之念的香火青烟收拢过来,连绵不断!   “就算是香火神灵,也不能无限度的吸纳民愿,无法尽数加持在自身,否则这神道再无瓶颈,可以一路晋升。但阁下收拢的民愿,却都被集中在这座宫殿中,徘徊不去……”   陈错的目光扫过了那一座座僧道雕塑。   “其中关键就在这些修士身上!他们被镇于此殿,成了器皿,道心如盆,承载万民之念!如此侵染下去,个个都要被万民之念扰了道心,最后的结果,即便不是道行崩毁,至少也得是半疯半癫!”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朝着最深处投注过去。   “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毁人道行、绝人念想,这个仇可就大了,便是来世亦要寻你报仇!”   “朕,无惧。”宇文邕站起身来,“尔等修士,为一人之私,摄天下万物以养自身,却无一物以报天下,朕便是灭了尔等道统,那也是替天行道,代万民行罚,有何可惧?”   他缓步走下高阶,冷冷的看着陈错:“不要因为破了朕的术,便沾沾自喜,竟而在此议论于朕!出身南陈宗室,却也去学人修道,着实可耻!今日你既踏入此殿,那便要与这些僧道修士一样,被永镇于此!”   陈错叹了口气,道:“你纵有千般道路,万念志向,但我太华山从未加害于你,未曾与你为敌,不曾与你为难,双方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却放纵他人来害我山门,事后更是变本加厉、将错就错,就不要在这里和我说大道理了。我也懒得与你辩驳,这天地之间的运行之道,不是你声音高,便是对的。”   说话间,他的身后有一道朦胧身影慢慢成形,正是那多手铜人。   他这法相雏形,因在世外夹缝,窥视到难以想象的景象,所以破碎、崩裂,令心神衰竭,本来不修养个一段时间,是难以重新凝聚的。可陈错机缘巧合,以心月照耀秘境洞天,得了秘境滋补,又有道日底蕴,这法相雏形不仅尽复旧观,甚至还有了精进!   以至于,当那铜人震颤,令周遭寒气聚拢过来,要在手中再凝聚出一物的时候,连陈错都颇为意外,但转念一想,已然明了。   “我的三花化身,其实都已近乎圆满,但青莲融于心月,白莲坐镇泰山,等这两具化身归来,融入我身,就是打破虚实极限,真正归真之时!”   冥冥之中,他生出预感,自己一旦归真,褪去诸多假象,与陈方庆肉身的因果,也将彻底显化出来!   “这殿中万民之念,不是用来成全你一人的!”   这时,宇文邕长发飞扬,龙袍飞舞,身后万里江山之图徐徐展开,万千生灵之念交相呼应。   “朕今行众之道,以一国为凭,领千万国人奋进,定乾坤,创太平,有功于天地!你则修一人身,全一人法,哪有资格窃取万民之念!还不速速受镇!”   话落,那万里江山扩展,将陈错囊括其中! 第五百章 混元一统者,隋也   浩浩江山,呼啸而至,滚滚红尘,萦绕周遭。   浮光掠影,变幻莫测!   在这一刻,陈错看到了东方的无边大海,北边的好汉大漠,南方的十万大山,西边的万仞屋脊,西域的瀚海百国……   又有万邦来朝、僧道受录之景象。   万民安居乐业,兵卒马放南山,一派和平景象!   光影流转之间,陈错周身景象已然变化,仿佛不在宫殿,而在市井街道之中,周边是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身影,耳中充斥着他们的笑声与问候。   忽然,有快马疾驰而至。   “喜报!喜报!南征大军连战连捷,已是攻克了南陈的建康城,将陈氏伪王擒拿,那南朝的陈氏血脉,更是尽数被抓,已经被关入囚车,不日边要被押送入京!”   “喜报!喜报!”   那策马的骑士一路高呼,声音里满是欢畅,在沿途百姓的欢呼声中,一路疾驰,渐渐不见了踪影。   “太好了!我大周终于一统天下了!”   “自两汉以来,为我大周强盛!”   “先灭伪齐,又覆南陈,我大周天下无敌啊!”   ……   众人之声,万人之念,带动着激烈的情绪,与那若隐若现的强横国运,交缠在一起,竟成一首激荡人心的曲子,宛如猛将入阵!   但……   看着那一个个听闻消息之后,就陷入狂喜的百姓,见着他们放下手中之事,纷纷奔走相告之举,陈错差点笑出声来。   他能感觉到,无论是报信之人也好,还是那沿途的百姓也罢,都不是臆想出来的,而是源于一个个真正的人,是他们的念头,在那位北周皇帝的操控下,将内心的一个侧面展露出来的。   这种源于真实的情感,十分具有感染力,哪怕再是知道眼前乃是虚假幻境,都会被情绪感染,继而衍生出心灵漏洞,为人所趁。   .   .   “这周国皇帝确实有气魄、有手段!能诛权臣,能灭道佛,这中元结落到了他的手上,竟是衍生出这么多的变化来,隐隐将成一道,可惜终是限于根基,最终要落入我等手中,但他有这等能耐,待中元结反噬之后,怕是真能留下功业,在阴司也该有些气候……”   阴阳夹缝,阴森荒凉之地,白发孟婆遥遥注视,神色颇为凝重。   在祂的身边,还站着几名鬼将、鬼士,都在观望着阳间的局面。   看着那周国越发浓烈的国运,众鬼皆是面露喜色。   其中一鬼道:“这个周国皇帝本事不小,中元结在他手上,真被玩出了花来,这千万民愿尽入其中,等他彻底炼化,怕一步登天!比这个陈方庆还要妖孽的多!”   “还差得远呢。”   忽然,一个声音在孟婆身边响起!   顿时,孟婆与众鬼皆是一惊。   祂寻声看去,脸色就是一变,附身下来行礼,口呼“至尊”。   其他众鬼更是哆哆嗦嗦,五体投地。   “不用这么客套,”来者赫然是个少女,正是那庭衣,“你们嘴上说的好听,但心里却盼着我赶紧离开呢。”   孟婆苦笑一声,问道:“至尊何以至此?莫非……”   “我对这人间王朝的变迁,无甚兴趣,”庭衣看着孟婆,似笑非笑,“你等这会折腾起劲,殊不知也不过是旁人棋子,在他人的棋盘算计中。”   孟婆眼皮子一跳,就道:“还请至尊指点。”   “都说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之所以来此,还是为了那陈家小子,”庭衣笑眯眯的朝阳间看去,“我受人所托,要来给他送个请帖,本来该在太华山奉上的,但他那个师父着实厉害,便只能拖到此时此刻此地了,没想到碰到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在这里搞事。”   “至尊……”   “别说了,看戏。”这庭衣笑容不变,“你们不是看好那周帝么?无非是觉得他如今运连一国,一人有如一国,而陈家小子却只是一人,但我却不这么看,须知……”   她瞥了孟婆一眼。   “自古以来,国皆有终。”   孟婆与众鬼面面相觑。   祂们本就算计了周帝,但看其人这时的气势,分明是要令周国鼎盛,哪里有骤然而衰的道理?   .   .   但陈错却不这么看。   他知道历史大概的走向,知道“天下无敌”的大周,在舞台上走的不远,甚至没有走到南边,在其气运最为浓烈、国势最为鼎盛的时刻,这首激昂的入阵曲,就戛然而止了。   一念至此,陈错感慨着道:“你得了这阴司之宝,凝结了周国之念,承载着自身的道路,能将心中志向表现出来,也算是一桩幸事,毕竟不知有多少人一声无从舒展心中念,但我今日过来,不是和你论道的,也就无需用这些惑心之法来乱我道心了。”   说着,他用手一抓,就像是抓住了无形的书页,“滋啦”一声,就将周围的街道直接撕裂。   但旋即景象震颤,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扯力,不仅要重新愈合,还要化作更为兴旺的景象,连带着还要将陈错吞入其中!   景象尽头,宇文邕缓缓走来,每一步落下,都有天地震动与之相应。   慢慢的,万里河山之图在他的脚下展开,一步一步,荡漾涟漪,激起万民兴衰。   “与你为敌的,非朕,而是这大周的万民之心,你纵然神通盖世,又如何能抵抗这等大势?”   “原来如此,你的神通就在于一个大势,乃是驭势之路!”陈错哈哈一笑,一指额头,立刻就有诸多念头飞出,凌空交缠,演化出三种情景。   第一种,乃是朝堂之景,官员吏胥相互政变,以攻讦、倾轧,各领一派,利益纷争显刀光剑影,使民怨沸腾!   第二种,乃是士林之景,大儒士子各执一词,以学统、倡导,布于民间,唇枪舌剑显你死我活,使民心迷茫!   第三种,乃是市井之景,士绅豪强自得其乐,以钱财、人势,威震各方,跋扈嚣张显恃强凌弱,使民不聊生!   三景如刀,终究将这虚幻景象撕裂!   那街道景象转眼就成了一道道青烟,朝四周散去,眼看就要消弭。   宇文邕冷哼一声,道:“你真以为能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国之力?既然这太平盛世无法让你静心,那便让你陷入那无边战乱的苦海之中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景象已是风云突变,街道尽去,刀兵齐来!   沙场之上,战马嘶鸣,方寸之间,血雨腥风!   无数兵卒宛如修罗,手持刀兵,朝着陈错杀来,头上气血喷涌如火,身上筋骨齐鸣似雷!   霎时间,陈错便感到体内灵光被抑制,自身的超凡神通迅速衰减!   “好一个颠倒乾坤,真假变幻!你虽是一方国君,但在驾驭神通上,实在是有惊人天赋,将万民意念、兵家法度结合在一起,衍生出道兵之法,那些周国的道兵,并非是阴司炼化,而是你这位周国皇帝自行领悟了法门!”   话音落下,他身上气血喷涌,宛如火焰一样炸裂开来,将四方崩裂,将那广袤沙场直接冲击得粉碎!   不过,随着幻象散去,陈错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色骤然一变。   在他的前方,一个个化作了石像、冰雕的道人、僧人,表面已经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其中几个更是彻底破碎,正缓缓起身。   嗡嗡嗡!   一道道神通光辉,在他们的身体表面缓缓凝聚。   伴随着破空声起,诸多法宝、法器从他们的口中、眼中、袖中显化出来,乃至殿外飞来。   一股浓重的威压之势,正在整个殿堂中酝酿。   黑云压城!   “原来方才是在拖延时间。”陈错游目四望,视线扫过那一名名僧道修士,“这群人的心中蕴含着怒火,分明是对你怒极,恨不得生啖尔肉,现在却还能为你驱策,便是我都好奇,是如何驭使。”   “你既看出朕乃是顺势而为,难道还不知道,天下纷争已久,处处皆盼统一,统一之势已在我大周成型,他们日后若还想传道收徒,就须得向我大周低头!他们所谓,无非是顺应大势,顺天者生,逆天者亡!”   宇文邕无悲无喜,仿佛在叙述天地至理,随即一指陈错:“朕要一统天下,不是只靠一人,而是要上下同欲,兵将用命!自是不会吝啬,要使他们人人皆有战力!这一点,如你这般宗门之人,恐怕是不能理解,不光是修士宗门,就算是那齐国的皇室、朝廷,以及你们陈国的上下之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更是负隅顽抗,可悲,可叹……”   随着一声落下,众修士已然尽数脱困,个个有如提线木偶,顺着宇文邕所指的方向,或捏印诀,或掷符篆,或驭法宝,或凝气血,或显念头,或展拳脚……   几十种宗门流派显化,其中不乏神通术法,在大周气运的协调之下,汇聚如一,朝宇文邕身上聚集,层层叠叠,令他有如真神降世,血肉泛起阵阵金色!   轰轰轰!   宫外,雷霆显现。   太庙中,祖灵浮现!   整个皇宫、长安,都能感觉到这位大周至尊的威严!   天上,大鲲翻身,躲过一道雷霆,微微降低高度,鲲背上的芥舟子微微睁开一道眼缝:“那大周人皇不太对劲。”   只是念头刚起,就有几道神光袭来,再次将他缠住。   这几个修士刚才还被大鲲扇落,气血衰竭,这会竟重振旗鼓,精气神重回巅峰!   芥舟子见状,叹息道:“这周国处处透露着古怪!希望小师弟还有后手……”   天下,南冥子、图南子亦是心中不安,顾不上陈错的嘱托,就要冲入正武殿。   结果刚动身,就被几尊新神围住,神念交缠,化作大阵,将他们困在其中!   南冥子感受着众神那澎湃神念,心往下沉。   “这几尊新神,刚刚还沉溺于香火之念,被民愿反噬,就算清醒过来也该元气大伤,怎么突然又生龙活虎了!?”   图南子亦明白情况不对,嘀咕道:“周国皇帝这是要放大招了啊!也不知小师弟顶不顶得住!”话落,见得南冥子怒视,赶紧改口,“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洞天护身,肯定万无一失,咱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   .   “啧啧。”   阴阳交汇之地,庭衣啧啧称奇:“难怪你们挑选了这个宇文邕,这人真是厉害,拿着中元结这才多久,都快把自己炼化成法宝了!他可是真龙血脉,这么肆无忌惮,你等也不怕反噬?这等程度,若是盘古血脉,都要触及返祖边缘了!”   孟婆等人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   “周帝对中元结竟掌控到如此地步,连我都被瞒住了,绝不可能是他一人之功,背后必有人指点!我等确实入了他人之局。”   .   .   呼呼呼……   正武殿中,狂风呼啸,虚影皆散,但殿堂地上凹凸不平,一幅江山社稷之图赫然成型!   宇文邕站在其中,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陈错凝神一看,旋即明了,笑道:“万民之念,不光在侵蚀这座殿堂中僧道两家之人,你这位北周的皇帝,也无法幸免。攻伐太华山,虽是海外修士自作主张,其实也是你在默许,你毕竟未曾修行,看着得势,其实已入魔道!”   “笑话!”宇文邕双目泛光,开口间光影吞吐,“朕挟众力,堂皇大道,怎会入魔道?真行的,乃是正道!大周境内,万民跟前,就算是神通,也要退避!”   随着一声落下,这殿中僧道众修齐齐后退,口鼻流血,身上的精气神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呼啸而出,落到了宇文邕的身上。   他们齐齐惊醒!   “不好!吾等的道行修为……”   “你这是什么邪法?为何我的法力不受掌控!”   “神通消弭,超凡辟易,这周帝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真的出口成宪!”   ……   惊呼声中,寒气入侵,众人瑟瑟发抖,一如凡人!   不光是他们,就连陈错身上的灵光,也被一股莫名之力撕裂,体内的灵光亦暗淡几分,寒气涌来,再侵血肉。   “神通退避?人道显化?这一幕,我熟。”   但陈错却是丝毫不惧,看着宇文邕,笑问道:“以势而借天地之力,确实惊艳,但你凭什么代表万民?”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又凭什么说是你大周统一天下?要知道,真正统一天下的,可不是北周。”   随着此言说出,这殿中狂风骤然一顿。   阴阳夹缝中,庭衣心头一动,轻声道:“天地之力有一点迟滞,莫非是因为他的言语?他窥到了什么?”   昆仑秘境内,长发男子本拿着一枚棋子要放下,也是骤然一顿,他抬起头,表情凝重。   正武殿中,宇文邕额头青筋跳动。   他感受到冥冥中,一点诡异的变化,不由怒极而笑,道:“死到临头了,还呈口舌之快?想要用此法乱朕大势?齐覆灭在即,南陈徒有其表,我大周煌煌如大日,我不一统,谁人能统?”   “北周国祚不长,”陈错微微一笑,感觉谈话气氛十分融洽,于是也不管这历史脉络是否将变,不慌不忙的道:“混元一统者,隋也。”   反正说出去,倒霉的又不是我。 第五百零一章 五色扫清浊,神光贯阴阳!   轰隆隆!   随着陈错的话语说出,宫殿之外骤然间电闪雷鸣!   那狂暴的雷霆甚至盖过了日光,一道道雷蛇接天连地,呼啸之间,将白昼染暗,令四方震荡,惶惶然如末日降临!   满城之人畏惧至极!   雷霆连天,贯通阴阳。   雷光照得孟婆等鬼神脸色隐情变化,连那庭衣也面露惊讶,但沉思片刻,便笑了起来。   “原来他是这么个打算,什么遍请观礼,什么复齐位格,什么泰山封禅,都是虚的、假的,把所有人都给骗了!这虚实之法被他玩到了这种地步,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只可惜,有一个人,早就看破了一切!”   说到这里,她停下笑声,意味深长的道:“论城府之深,这陈家小子,着实惊煞众人!”   哗啦!   雷光电闪,破开秘境苍穹,落入昆仑洞天,引得仙鹤四散,飞鸟跌落。   “竟被他窥破了!”蟠桃林中,长发男子长叹一声,“此人果然是我的劫,居然事事都被他抢先一步,这绝不是一个初踏修行路的人能做到的,便是转世之仙也不行!他先前许多时候,似初入仙道一般,分明就是伪装,是为了迷惑于吾啊!”   念落,他从棋盘中取出黑白两子,屈指弹出,化作黑白两气,破空而去!   “陈方庆既然在这个时候将事情暴露出来,显然是图穷匕见,已经看出了吾的谋划,要卡在这关键阶段,抢夺新朝气运,既如此,就算是聊胜于无,亦要阻拦一番!正好,那宇文邕可做利用……”   .   .   轰轰轰!   电光所至,长安震动,雷声轰鸣,关中摇晃!   天上、殿前交战的众人都被雷霆扫过,不得不休战躲避。   芥舟子、南冥子、图南子各据一处,抵御雷霆余波,却都满脸担忧的朝那殿堂看去,目光所及,正武殿已被雷霆覆盖,明亮至极,处处皆显毁灭气息!   “殿中发生了何事?小师弟安否……”   .   .   “隋?随?普六茹坚?”   长安正武殿,感受着天地变化,宇文邕脸色陡变。   言语之中,蕴含玄妙。   宇文邕虽不曾修行,但在中元结的引导下,引领一国之念,聚集于身,丝毫也不亚于苦修百年的修士,自是有所感应。   不过,随着一道道雷光破开殿堂,侵入进来,融入了那江山社稷之图!   这时!   先有阴司寒风升起,稳固其阴灵,又有黑白两气落下,缠绕其身,连接天地!   中元结玄图越发凝实,万民之念疯狂用来!   宇文邕身上神光大盛,整个人宛如真神临世,精气神疯狂升腾!   他的眼眸彻底化作光辉,目光所及,能看到过去历史,能见得未来虚影,能明兴衰,能知生死,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气,在他的胸中酝酿,旋即他一伸手!   轰!   天地其震,雷光倾泻而落,像是银河自九天坠下,直接将陈错的身影淹没!   “奉天承运,朕曰:天下分崩几百哉,战乱不休,众生沦难,朕顺天而行,重复神州,大周兴盛,此乃定数!尔阻挡天数,扰乱天下安宁,罪当封镇!钦此!”   “皇帝诏令!”   “皇帝诏令!”   “皇帝诏令!”   天地间,有威严之声回荡,宛如千万人同呼!   雷光四散,变作牢笼。   黑白气融入其中,变作锁链!   幽冥气融入其中,化作深渊!   中元结融入其中,化作枷锁!   连带着周围的佛道众修,都落入其中,本就干涸的身躯中,又有气血灵光被榨取出来,层层叠叠,演化符文,朝陈错身上招呼!   陈错被那雷光覆身,立刻血肉震颤,但受过神息锤炼的血肉骨骼,并未有损毁,反而生生挡住了众多侵袭之力,更让陈错从中捕捉到了一点韵味。   “僧众为生,幽冥为死,生死转变。黑白交缠,周起隋从,兴衰循环。”   渐渐地,他心中生出一点灵光,模糊间,见到了一棵青铜大树缓缓成长,竟是沉溺其中,以至于不明周遭,似乎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枷锁盖住,直接跌入那雷光牢狱之中。   宇文邕见得这一幕,终于露出笑容。   “我大周果是承了天命,便是陈方庆这等异数,亦不能阻挡!”   轰隆!   话音落下,正武殿崩。   飞扬的尘土中,宇文邕一飞而起,身上神光铺展大地,照耀关中,渗入人心!   这关中子民、大周百姓,一时间皆有所感,纷纷叩首遥拜!   就连聚集在长安城中的一干修士、神灵,这时也被神光催动着,被一股莫名之力驱使着,跪了下来,顶礼膜拜!   顿时,无数愿念腾飞,落入宇文邕之身!   天地之力,亦降临下来,加持其身!   “此,正是烈火烹油之刻!亦是朕之性命最为浓烈之时!”   宇文邕心念流转,已然明白过来。   “那太华山陈方庆,该就是为了要让朕踏足此时此刻,方才降生此世,到来此处!朕,须得抓住今日这一刻,在盛极而衰之前,奠定大周正统!”   一念至此,他目光一转,扫过大周国土,视线所过之处,草木低垂、兵刃弯曲、万物俯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当有天下,万民当有君父,百官布政旧州,当承朕之令,今日起朝会,文武当来此!钦此!”   此话既出,天地回荡!   云雾落下,化作旌旗、锣鼓,又有蒲团凌空展开,雷光凝聚,化作立柱,苍穹落下,变成穹顶!   分散于北周国各处的文武百官,竟是齐齐一阵,跟着魂魄出窍,被天地间的浩然之力引领着,朝这长安苍穹汇聚!   顿时,满城之人,皆能看到,那周帝立于天上,天地为殿,召集文武魂魄,大起朝会!   阴阳交汇之地,孟婆满脸震惊。   “这宇文邕,何以至此?他不该有此威势!”   庭衣摇了摇头,道:“这下,可是玩过头了,棋子受了刺激,跳出了棋盘。”说着,转头朝昆仑秘境看去。   秘境之中,元留子已有感应。   莫说是他,这南瞻部洲的众多门派,尽数感到了天地灵气变化,各自掐算,脸色皆变!   “这等景象,闻所未闻!”   芥舟子等人抵挡着周帝威压,心下惊骇不已。   “小师弟……”南冥子朝着已化作废墟的正武殿,“必须要过去!”   .   .   “师兄!还不出手?”   太华秘境,一道剑光自大地上飞起,落到竹居跟前,化作言隐子的模样。   “周国的皇帝,委实有些太过离谱,有天地之力加持,其威能还在五步之上,还不用担心被排斥飞升……”   哗啦!   忽然,秘境一阵日夜颠倒。   却是盘坐在竹居中的道隐子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神光璀璨,似乎随时都要迸射出来,只能勉强约束。   “现在还不是为兄出手的时候,一旦出手,就会打草惊蛇,那人一旦有所防备,必然功亏一篑!”道隐子神色凝重,“毕竟,只有一次机会!”   言隐子一怔,叹息道:“但那周帝。”   “周帝乃是多方棋子,但当前的衍变,已是出乎各方意料,但之所以有这般变化,却是因为扶摇子,吾等该是相信他才是!”   “扶摇子可是关系到秘境洞天啊!”   言隐子闻言,只能叹息。   .   .   立于天上,天下瞩目!   中元结悬于身后,万民念连绵不绝!   宇文邕心有所感,目光所及,见周兵势如破竹,齐国土崩瓦解,那齐帝在宫中惶惶不可终日,不由自傲一笑,胸中志气升腾,关中天空雷霆尽散,晴空万里!   再看眼前这天地殿堂中,分列两旁的文武,个个瑟瑟发抖,满心敬畏与崇拜,宇文邕缓缓点头,心头一动,看到了列于众臣之前的普六茹坚,见他低手垂目,目不斜视,便微微点头。   天地在手,万物于胸,四极八荒尽在掌握!   念头通达之间,宇文邕长发飞舞,周身冕服猎猎,缓缓道:“朕,召诸卿来此,乃是要予尔等权柄,日后尔等之中,有人要执掌大周阴阳,有人要代朕巡守八方,还有人……”   他话如天音,蕴含玄奥,灵音徘徊阴阳虚实,每一句话说出,皆有花朵自天空落下,有祥云从八方飘来。   但……   轰隆!   偏偏话未说完,那皇宫之中忽起雷霆,然后五色光扫过天空!   一道赤光从正武殿的废墟中飞出,直指宇文邕!   霎时间火光连天,连绵百里!   雷柱崩塌,苍穹升腾!   上下花朵四散,八方云彩消弭!   更有旌旗断裂,锣鼓声崩,四面八方有云雨聚集而来!   刚才,还是万里无云,转眼间就黑云齐至!   莫说这城中万民猛然惊醒,纷纷奔走,就连那天上文武百官的魂魄,一个个都惶然奔走,再无秩序!   “说来说去,还是一家之天下,是立下一个宇文王朝,蝇营狗苟,争来夺去,和这千百年来周而复始的王朝有何区别?都不如修士立道九种,纵跨人间世外,传承天地玩灵来的逍遥自在!”   话落。   五色横扫文武清浊,赤光贯穿中元阴阳! 第五百零二章 何尝无胜负,未始绝兴衰   五色光辉扫过天空,任凭文武百官如何挣扎、抵挡、奔逃,都是毫无作用,纷纷四散!   眼看着就要纷飞各处,魂归躯壳,但周帝挥袖之间,有一道道布帛展开,宛如圣旨一般,将这些文武百官的魂魄裹住,令他们坠入皇宫之内。   他们本就不是真身道场,乃是魂魄被摄取而来,宛如一梦,这时个个惊恐,更增念中迷茫,便在皇宫之汇总游荡,引起阵阵惊呼。   而那中元结更是被赤光贯穿,浮现出道道裂痕,似乎就要彻底崩解,而且去势不绝,就朝着宇文邕的面门招呼!   “好胆!”   周帝宇文邕眼看局面骤变,又感到正武殿废墟中一道意志冲天而起,哪里还不知缘由。   但他却顾不上许多,迎面而来的那道赤红光辉中,有一股让他忌惮、恐惧,乃至有如见到天敌一般的可怖感触!   片刻之间,宇文邕收敛全身神光,凝聚八方意念,伸出手,猛地一抓!   轰!   红光在苍穹之上炸裂,宛如红日升天,一股股热浪呼啸而起,侵袭长安大城的各处!   “正阳一气赤光诀?”   阴阳夹缝中,孟婆脸色再变。   庭衣却摇摇头,道:“这道赤光的框架,虽然还是那正阳子的本命之法,但内里早已面目全非。”   说着说着,她的表情也难得凝重了起来,眉头紧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这是什么道路?似乎也是偏重于人,和那吕氏所行的有几分相似,但又有不同,这个陈方庆的身份越来越有趣了,他在世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成道,何时成道的?”   话音落下,外面红光渐渐消退,重新露出了宇文邕的身影。   但这位周国至尊,此时的模样却颇有几分狼狈,衣衫虽不见破损,却沾染着点点赤光,宛如星星之火,在各处灼烧。   不仅如此,那不断朝他汇聚过来的大周万民之念,似也被这点点赤光感染,竟被那赤色逆流而染,一缕一缕的透露出点点红光,渐渐有了和这大周皇帝分离的趋势!   宇文邕见状,脸色竟有几分狰狞,直接伸手一扯,平地起狂风,波及百余里!   顿时,整个长安飞沙走石,那漫天而来的民愿香火,都被兜了起来,朝宇文邕涌去!   “狂妄,朕以大周王朝镇压北地,有兵马震慑,有官吏牧守,才能收拢民心民力,为我所用,塑造兴盛之世!你以为凭着一点神通,靠着气运牵扯,就能抢夺!?”   他的话声依旧如同雷霆,只是不见了方才一言而改周国之势的局面!   “被镇在正武殿中的那人挣脱出来了!”   先前在这城中与太华门人斗法、交战的众人见状,在心惊之余,尽数朝着正武殿的废墟看了过去,念头登时就复杂起来。   烟尘之中,陈错缓缓走出废墟,有黑白两气缠绕其身,他看着天上的宇文邕,道:“民心民力本就在那里,不因齐灭,不为周盛,就像是大地、河流、山川一样。能灭能盛、能兴能衰的,是依托于这万民之心、之力的王朝、宗门、学派、族群,你的周国,说得再好听,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姓。”   宇文邕身上神光摇曳,像是烈焰沸腾,熊熊燃烧,仿佛没有极限,兴盛至极,却有几分不受控制的迹象。   但这周国至尊不以为意,放任自流,凌空踏步,脚下涟漪传四方。   那些落入宫中、被布帛裹住了身躯的文武百官泛起光辉,一个接着一个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直接散落在苍穹各处,就像是一颗颗钉子,将那些被强行兜取过来的民意香火定住。   “你说了这么多,却不知百姓民意在朕手,天地人心反掌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朕便给你盖棺定论,让你知晓人心向背!诛尔身,灭尔灵,更要绝尔名!”   宇文邕抬手一抓,百官齐鸣,生生卷起各处的民意香火,不留半点余地的输送出去,在宇文邕的手中凝聚成一把利刃,径直刺向陈错!   长剑延伸,涟漪四散!   沿途的屋舍宫廷,在被这利刃波及之后,立刻泛黑泛黄。   大周境内,无论凡俗还是修士,在这一刻心底都浮现出崭新念头,赫然是那几座宫舍的景象浮在心中,恶臭腐烂,无数与之相关的丑事、恶事、肮脏事、血腥事……各种难以言喻的恶名,顷刻间就被冠在这些屋舍宫殿之上,留在众人心底!   见得这般情景,城中修士们一脸惊骇,纷纷躲避那余波涟漪。   就连芥舟子与南冥子都神色微变,虽未避让,以方便随时策应陈错,却还是朝身上加了几道术法与法器护持。   “剑光所及,遗臭万年?”唯有那图南子,反而兴奋起来,“这是以民心为剑,操弄舆论记忆,叙述存世名望?一剑下去,既斩性命也污名,和昆仑的那个转世仙有几分相似!”   说着,他更是有心要化作阴影,靠近些许探查,却被南冥子挡住,后者却也顾不上训斥,而是着紧战况,紧盯陈错所在。   这民意之剑如此神威,陈错首当其冲,可是要承受最大压力的!   但面对剑锋直指,很长却不疾不徐,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民意之剑固然锋利,仿佛无往不利,但归根到底是构建于王朝的框架之上,是先有王朝文武梳理各地,又有士绅豪强自治地方,辅之士林之言引领言论,如此方能抽取民意言论,却也不能如臂使指,因此破绽甚多……”   话落,他那指尖一枚五铢钱飞出,凌空一转,迎风就涨,化作一个个金环,直接将那民意之剑圈住,箍了起来。   陈错轻笑一声,接连吐出几个词来——   “扭曲。”   长剑软化下来,不复笔直,变得一阵弯曲。   “反转。”   长剑的剑刃卷曲,剑尖儿竟是直接掉了个头,指着握剑的宇文邕,直看得这位周国至尊眼皮子一跳!   “自殇自贱,自省自哀。”   长剑瞬间回卷,剑尖儿刺向宇文邕,剑刃碎裂,变成无数碎片,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文武百官溅射而去!   “不好!”   慌乱中的百官欲要躲闪,但被布帛包裹,禁锢了魂魄心念,又如何能够逃离,最终被那溅射的民意之剑碎片贯穿了魂魄之影,纷纷化作青烟,一缕缕的破空飞出,回归躯壳去了。   顿时,被百官定住的众多民愿香火挣脱出来,犹如海浪一般四散呼啸!   咔嚓!   宇文邕挥掌断长剑,旋即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大周地界,万众生灵对于这位至尊的印象,隐隐暗淡了几分,更生出了不少真真假假、虚实难定的黑料传闻,让人心中狐疑。   “这把剑,便是刺不伤你,也会中伤你,因为你压的不是长剑,而是民心。”陈错依旧立于地上,随即摊开五指,一根戒尺从中显化出来,“根基既然动摇,这大厦自是难定。”   “放肆!”宇文邕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神光中,已经多了许多漆黑之影,却依旧与众多民愿香火相连,只是这些香火却是蕴含着一股怒意,仿佛惊涛骇浪,承托着周帝这艘船,“这般利用朕的子民……”   “利用他们的,是我不是你,既然引导舆论,那就得做好被反噬的机会。”陈错哈哈一笑,屈指一弹,那根戒尺便直飞起来。   这次,宇文邕明显警惕了许多,两手一挥,一股股漆黑香火升起,内里民怨沸腾,就朝陈错落下!   结果那戒尺直接刺入其中,像是定海神针般立在其中!   顿时,这沸腾民怨难以寸进,那余波固然荡漾,只有些许涟漪吹起了陈错的衣角,他叹息一声,身后浮现出多手铜人的虚影。   这铜人抓住缠绕在陈错身上的黑白两气,一跃而起,落入了那漫天民愿之中,手上头箍、五铢钱、惊堂木、九歌、镰刀等物件接连闪现,泛起光辉,以那戒尺为根基,朝着四方香火辐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噗!   忽然,宇文邕身上浮现一道裂痕,金色火焰带着道道紫气,从中喷涌而出。   宇文邕的脸色当即铁青,他不住膨胀的精气神,终于开始衰落。   “是你赢了,朕,败了!”   败了!败了!败了!   “朕恨啊!朕不甘心!”   他咬紧了牙,那一个个字艰难蹦出。   民愿香火如同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冲击过去,令宇文邕身边不断浮现紫气,像是激流中的一艘木筏,慢慢的要被淹没。   “盛极而衰,反噬了!”   看到了这一幕,芥舟子轻轻叹息。   “胜负已分,再无无悬念!周帝孤注一掷,以人主而掌乾坤,本就有莫大反噬,便是成就一统之业,也要折寿,何况此时?”南冥子则松了一口气。   图南子漆黑的面孔上裂开了一道笑容,却是无言。   周围,与他们交战过的众修士,这时终于摆脱了民愿香火的笼罩与影响,却也不说继续过来缠斗了,而是缓缓后退,一副观望的模样。   “连你等也要背叛朕!?”宇文邕抵挡着民愿反噬,从天上被一点一点的压了下来,对着众多修士怒目,“莫非忘记了,当初你等跪在朕的面前,起球活命立下的道门誓言?”   “说这些又有何用?”陈错摇了摇头,“谁赢,他们帮谁。”   咔嚓!   宇文邕双足落地,大地崩裂,身上衣衫崩毁,紫气缠绕肉身,但那身上已经遍布了裂痕,一道道金光从中透射出来。   地底深处,幽冥寒气缓缓升腾,朝着他缠绕过去。   一名白发女子的身影,从寒气中显化出来。   祂也不看陈错,只是对宇文邕冷冷说着:“宇文邕,你以人间帝王之身,享受荣华富贵,却染指神通,错乱天地纲常,其罪当坠!”   宇文邕见着来者,先是一愣,继而怒极而笑。   “哈哈哈哈哈!”   狂笑震天,激得四方震颤。   待得笑声停歇,宇文邕游目四望,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冷冷道:“你等以为朕败了,便要背弃,要来攀妖?你等也配!?”   说着,他忽然面露怆然,道:“可惜,朕之夙愿,终究难成,一统大业中道而崩,可怜神州,方见中兴之势,便要重入衰败,不知还要分裂到几时,可怜……”   “不会多久的。”陈错一步迈出,忽然到了宇文邕的跟前,“你这一番折腾,并非毫无用处,也算是奠定了一统的根基。”   “陈方庆,你……”白发女子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便是祂都未曾看清陈错的动作。   “原来你也知道我。”陈错看了祂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直接伸手,朝着宇文邕背后,同样布满了裂痕的中元结抓了过去!   “住手!”孟婆再一惊,也不管自己只是一缕神道投影,就要出手阻止。   结果刚刚一动,就有一本簿册落下,那书页翻开,无穷拜神低语传来。   “万民祭拜,祈愿神归!尔既是神,如何不归?”   说是祷告,但语气冷硬、霸道、强横,让白发女子一怔,随即都没有回过神来,将祂这一缕神道投影就被收入其中!   “连阴司孟婆都不是你一合之将……”近在咫尺的宇文邕见着这一幕,神色恍惚,脸上的愤怒、狰狞、不甘,渐渐散去,身上气势一落千丈,面露衰败之相。   他可还记得,当初此女出现,自述身份来历,言及相助时,自己是如何大喜,觉得大志有望。   “不过是一缕投影,对付起来自然简单,何况我与你这一战,收获巨大,窥见了道路真谛,换成此战之前,想要对付此人,还要费一番功夫。”陈错说着,手上不停,直接抓在那中元结上。   轰轰轰!   中元结有灵,骤被外力拿捏,立刻反噬起来!   连带着与此结相连的众多民愿,都沸腾着分出几缕,朝陈错缠绕过来!   一浪一浪,亦如这宇文邕一般。   宇文邕已是脸色苍白如纸,道:“别白费力气了,此物据说本属阎王所有,你虽然厉害,但想要抢夺,那是休想。再说,你有这般本事,又何必要抢此物?”   陈错笑了笑,道:“我不要此物,却要借鉴其中的妙法,用来完善自身道路。”话语声中,手背上驻神图案爆发精芒,立刻就有血色手掌膨胀开来,那无根手指一抓,更有五色神光涌出!   中元结震颤起来,一张狰狞的青紫鬼脸从中挣脱出来,暴露出无限贪念,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就要将陈错连同宇文邕一并吞下!   “又是这张面孔!”陈错眉头一皱,额间竖目张开,森罗之念迸射出来,化作蓝星模样,直接灌入那大嘴之中,挡住了青紫鬼脸!   “中元结中为何会有此物?”宇文邕更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冒金星,他惨笑一声,道:“也罢,朕命不久矣,这些事也无需操心了,只有一点要问你,你说朕这一番折腾并未无用,是真是假?”   陈错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倒是那竖目之中,森罗衍生出一条长河,如同匹练一般,刺入了那张鬼脸!   霎时间,宇文邕眼前景象突变,见到了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第五百零三章 帝陨祸由心,诸乱皆因道   “有诗云:垂髫幼主罪难论,惨祸临头忽灭门;莫道覆宗由外戚,厉阶毕竟自天元。”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闭上眼睛,吟诗感慨,最后摇了摇头。   “宇文邕这一支终究还是难以挣脱出去,无法将吾道舒展于世间。”   便在这时。   嗡!   破空声中,一道漆黑流光破开秘境苍穹!   “什么人!胆敢擅闯秘境!”   伴随着一声厉喝,几道神通光辉升起,衍生种种变化,就要将那道流光阻拦、拘起,但那流光一转,却是分化出五行光辉,当空一扫!   随着一连串的破碎声,沿途阻碍尽数破碎,而那道流光最终落入了蟠桃林中。   “不好!”元留子等知晓林中要紧的人,纷纷色变,正要前往护卫,却听得一道话语传来——   “无妨,尔等且住。”   传声之后,长发男子就朝前看去。   在他的前面,正有一名身着黑衣紫氅的枯瘦老者,黄面虬须,苟着背,弯着腰,一双眼睛又细又长,泛着精光,咧嘴笑道:“师兄,听说几日之后,你就要登临高处,师弟我特来恭贺。”   说完,也不等长发男子回应,就自顾自的说着:“只可惜,师兄之道,眼看着就要被人验证,真的显露于世间,却偏偏出了一个变数,乱了你的算计,着实可叹。”   .   .   “原来是这样……”   长安城中,皇宫之内。   披头散发的宇文邕神色木然,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四肢百骸中充斥着衰败之气,容貌虽未变化,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仿佛一个垂暮老人。   其人头上,中元结近乎破碎,一道道青紫气息从中散溢出来,朝着四方消散。   “朕这一生辛苦来去,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喃喃低语间,宇文邕的神色逐渐凶狠,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陈错,道:“这不过是你以幻境之法,来乱朕之心!”   “何必自欺欺人?是不是真的,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陈错神色不变,手中握着一团变幻不定的光辉,淡淡说着,“你既败亡,失了性命,丢了根基,威望不存,国朝虽强,但处处不稳,就算没有杨坚,也会有李坚、王坚、陈坚,尤其是你为得外力相助,已经在赌桌上押了太多筹码!”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到中元结上。   “修士修持超凡之法,擅自干涉凡俗王朝,都要承受莫大反噬,更何况你这等人间富贵?自古以来,追求长生的君主,又有几个有好下场?就是那祖龙……”   轰隆!   天上雷霆一闪,不远处南冥子神色一苦。   “小师弟啊,你可消停消停吧。”   陈错似有感应,转而道:“既借了外力,肯定要付出代价,世间之事总归是平衡的,有阴有阳,有生有死……”   顿了顿,陈错加重了声音   “……有兴有衰。”   宇文邕失神片刻,最后捂住胸口,自嘲一笑,道:“不错,朕借外力行事,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只是朕终有不甘,只要给朕时间,待齐国一灭,整合了北方之地,到时候挥军南下,必然势如破竹,重现一统之局!”   陈错却摇摇头,道:“如果你没有选择走捷径,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但既然走了,便是再如何顺利,终究只是旁人的棋子。”   宇文邕的身子晃了晃。   “陛下……”   不远处,一道华光闪过,独孤信步履沉重的缓缓走来,他的身上多了许多铁锈般的斑驳。   祂扶住了宇文邕,旋即就要催动灵光,将他带离此处。   “无需如此,亦不需如此了。”宇文邕摇摇头,止住了独孤信,看向陈错,“你说朕是旁人的棋子?但朕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天下百姓!在你看来,朕是走捷径,但朕之格局,却是要利用阴司,以此奇诡之力行堂堂之举!待朕功成,就算他阴司有什么算计,朕一并承担便是,而大周的伟业却能传于后人……”   “大周哪里还有什么后世伟业?”陈错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你以君王之身,用神通干涉王朝,欲毕其功于一役,强行一统天下,本就存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想要一鼓作气,借着这中元结之助,将中原江山拧成一团,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把根基架在空中楼阁上,不仅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更是为了满足自身之愿,不惜身后滔天巨浪……”   他的身后有一道金黄身影若隐若现。   “王朝之兴,不是你领着兵马,将天下一抓,就万事大吉了的,乃是一个复杂无比的进程,涉及到方方面面。兵家事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除此之外,还要倡文教,促财货,镇族群,养民生,闻民愿,劝农桑,梳产业,计矿藏……凡此种种,更有前提,就是统领朝堂,治官吏而泽天下民!”   那金黄色的身影越发凝实。   泰山之巅,白莲化身精气神震颤;   太华洞天,心月之中光华闪烁。   长安城内,陈错的体内金光隐现。   他看着宇文邕,正色道:“我虽修自身,却亦知道,这王朝也好,家族也罢,哪怕是一村一户,想要兴旺,都涉及到方方面面,要梳理的清清楚楚,然后持之以运营,最后得天时地利,方有兴盛之机,这其中但有错乱,往往就要波及各处,最终衰而消亡。”   顿了顿,陈错直视宇文邕,问道:“王朝兴衰,这么复杂的事,只靠着一时神通,如何能持久?你逞一时之快,压上自己的阳寿与气运,行一统之事,想必还盼着诸多矛盾、隐患,都在你在位之时爆发,由你来解决,然后一劳永逸,却未曾想到,时过境迁,哪有万世不易的局面,强而吞之,在盛隆至极时撒手而去,留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独孤信脸色陡变,低语道:“陈君,请你……”   “罢了,他说的不错。”宇文邕忽而长吐一口气,脸上的恼怒与不甘,似乎都随着这一口气而离体而去,他轻轻摇头,叹道:“这些道理,朕是懂的。”   他失笑道:“原本是懂的,为何突然就被蒙蔽了心智呢?”   “陛下……”独孤信面露悲戚。   “爱卿何悲?”宇文邕似是想起了什么,“其他人呢?”   独孤信一怔,张口难言。   “朕懂了。”宇文邕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一时兴盛,只是表面华丽,终不可久,如此之势,其来也勃,其去也速……”   他又朝陈错看去,问道:“朕之后人,可还能得个安稳富贵?”   陈错直白说道:“阴司之助,你以血脉气运为抵押,便是事成,也要燃烬了血脉底蕴,必然血脉断绝、王朝崩毁的局面。”   宇文邕默默点头,忽然道:“如此看来,朕确实应该败亡,朕意不成,朕意不展,天下百姓尚在,只可惜朕的血脉……”   忽的,他浑身一抖,瞳孔中倒映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威严身影。   “宇文邕,你阳寿将尽,阴司既与你约定成事,此刻便要将你这性命魂魄,一并收回。”   “陈君!”   独孤信感到一股至寒气息袭来,宇文邕的身子逐渐僵硬,立刻朝陈错投以恳求目光:“还请陈君相救吾主!”   “求仁得仁,此是他咎由自取,既与阴司有了约定,不是弥留时说几句悔恨话,便能让人原谅的,更何况……”陈错意有所指,“与阴司约定之事,往往会南辕北辙,这事,你莫非不知道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了一道缠绕紫气的威武身影。   独孤信长叹一声,随即催动灵光,朝宇文邕体内灌注!   “陛下!守住心念!臣……”   轰!   一股寒芒爆开,将独孤信整个人弹飞出去。   而后,一身轻盈裙装的少女,站在宇文邕跟前,轻笑道:“规矩终归是不好打破的,不然的话,旁人都要道幽冥说话如同放屁,好些事就难办了,这好不容易被世人认可的秩序,一旦形容虚设,那就得出乱子,这等事真乱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比什么列国纷争可要严重多了。”   “庭衣!?”   见着来人,陈错目光一凝,认出其人身份。   “陈小子,又见面了。”   来者正是庭衣,她与陈错招呼一声后,笑道:“这次,我可不是为你现身,而是给阴司小辈收拾乱局的,出来吧……”话落,她一招手,就有诸多低语在四周回荡,而后白发孟婆重新显化。   祂甫一定身,就冲庭衣拱手道:“多谢至尊相助。”   “行了,我不过是顺手为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只是以后得记得,量力而行。”庭衣摆摆手,又对陈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我也不能在此处久留,省得殃及生灵。你既看破了吕氏的谋划,还顺便点醒了我,待今日过后,我再来寻你,咱们商量一下应对之法。”   说完,也不等陈错回应,身形转而消失。   陈错却是习以为常,也不追问,转而看向白发孟婆。   这孟婆被陈错看了这一眼,立刻警惕起来,道:“临汝县侯,吾此番来此,乃是履行天道,这周帝宇文邕……”   话未说完,宇文邕却忽然长笑一声,道:“尔等鬼祟之辈,只会在背后行鬼魅阴谋,朕何等人物?性命岂能由你宰割?你也配!”   说罢,他抬手一抓,抓住了那近乎崩毁的中元结,而后身上血肉崩裂,鲜血逆流,灌注中元结!   近乎腐朽的中元结被鲜血浇灌,登时爆发出一股血浪,与之相连的一缕缕民愿念头,原本已经弱不可察,此刻却骤然燃烧,便化作一把利刃,贯穿了宇文邕的胸膛!   他浑身血焰升腾,看向陈错,却是狂笑起来:“你说的不错,朕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朕之心愿!”   “陛下!”独孤信悲痛欲绝。   “不自量力!”孟婆却只是冷笑一声,一步迈出,便到了宇文邕的跟前,正要动手,却忽然脸色大变!   嗡!   一声鸣响。   中元结上的血色火焰骤然熄灭,宇文邕更是瞬间没了声息,宛如一尊石像。   一道灵光从他身上飞起,破空而去。   .   .   抬手抓住落下来的灵光,将之收入袖中,长发男子轻叹一声,旋即看向身前的枯瘦老者,道:“申公豹,你不在北边躲着,怎的来昆仑撒野?真当昆仑无人了?”   “当年的昆仑,是师尊的昆仑,如今的昆仑,却是广成子的昆仑,不可同日而语。”枯瘦老者嘿嘿一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次过来,也不算是违逆誓言,一来,我派出的几个小卒子陷落中原,与中原道门有关,于公于私,都要来问你一句,这二来嘛……”   他看着长发男子,压低了声音:“师兄欲得道,已到了关键时刻,只是你的道,乃是聚众之道,但无外敌则难以凝聚众力,但据我所知,你的几手准备,先后被人打乱,眼前这个最有机会为你所用的,却已败亡。就算还有后手,几日之内也难奏效,我思来想去,当年被你夺去的中原造化道分支,该是要派上用场了,这个时候,不正是你我师兄弟齐心协力之时?”   “你对吾之道,倒是有些了解,但……”长发男子闻言笑道:“你真是来相助的?”   “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来帮你,是为了自己。”枯瘦老者嘿嘿一笑,“世外是个什么情形,你我皆知。远的不说,就说那沙门,因根基浅薄,无天道加持,千方百计要建立地上佛国,以稳固自身传说,从而道统不绝。”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祖龙终究不比颛顼,从第二次绝地天通驱逐诸仙至今,近乎八百年,离千年大劫,不过二百年。就算是有天道护持的三十六天,这会也该动念了,毕竟如今这世间,唯有修真一枝独秀,其他诸道渐被遗忘,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管?这般情形下,师兄你要再立新道……”   枯瘦老者摇了摇头。   “难!难!难!” 第五百零四章 涌霄开宝塔,倒影驻仙舆   哗啦!   枯瘦老者刚刚说完,忽然见得远处一座悬峰骤然乌云密布,其中电闪雷鸣,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从中散发开来。   一片虚影从悬峰之中蔓延出来,笼罩方圆百里,隐隐要化作实质。   “哦?”枯瘦老者眉毛一挑,“我来的竟这般巧,居然有人要渡虚实之劫?不亏是一道之主所蜕之洞天,果然是个好地方,灵气充沛,气运隆厚。”   长发男子道:“这个本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一路独占鳌头,最近却被人压了几年,于是舍了其他,于悬峰福地中闭关,以寻机缘。他今日能冲破瓶颈,该是因为八宗将要重新归一、道门气运大涨之故。”   “哦?”枯瘦老者似笑非笑,“如此说来,师兄此番是势在必得了?”   长发男子忽的轻笑一声,看着枯瘦老者,意味深长的道:“当今之世,有三人各参一道,又近千年之劫,总归得有一个能成吧?”   枯瘦老者一愣,笑容僵硬了几分。   “三人?”   “吾自问三才只缺其一,这最后一点也将补全,总是快那两人一步的。”长发男子自顾自的说着,看着被劫云雷光波及。猛烈摇曳的蟠桃树,轻叹起来。   “起风了……”   .   .   呼……   长安周围,狂风骤起。   苍穹之上,云雾喷涌。   城中异象,尽数消散。   但城池各处忽然传出许多惨叫,其声刺耳贯脑,波及甚广,竟令半城之人皆心惊肉跳,重者更是干呕目眩!   更有一道道模糊身影跌落下来,在城中各处翻滚,一片一片宛如铁锈一般的斑驳色块,在祂们的身上蔓延,压制神光真灵,断绝超凡神通,很快便使之化作一个个生铁人像,寂静无声。   “是被那周帝新晋册封的王朝神灵,怎的都化作了青铁之像?”   “周帝本就是世俗君王,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窃取了神通权柄,借着王朝气运敕封神灵,这些神灵和周帝气运相连,这般模样,该是那周帝处有了什么变故。”   “可惜,那宫中难以窥视……”   长安本就是古都,龙气汇聚之地,为各方瞩目,刚才更是一连串异象的中心,牵动八方,早就将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这时便都发现了这城中异变。   只是他们纵能遍览长安,但尚有一股宏伟之力笼罩着整个皇宫,无法探查其中虚实。   “不知这长安异变,是因为何事,莫非与眼下的北方之战有关?”   他们先前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北地战场,其中的一些,甚至或明或暗的掺和其中。   “这太华山,到底是要衰败,还是要中兴?”   八宗秘境之中,也有人察觉了一点缘由,心思莫测。   .   .   “陛下……”   正武殿废墟之前,宇文邕依旧站着,但漠然无语,全身上下遍布着触目惊心的裂痕,他的胸口已被贯穿,却无鲜血流淌出来,反有丝丝缕缕的紫气不断溢出。   独孤信看着已无声息的宇文邕,悲痛至极。   以祂的鬼神之能,自然看得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具空壳,其中的魂魄真灵,都已不在。   人之死,莫过于此。   咔嚓!   破碎声中,悬于宇文邕头上的中元结终于彻底破碎,与周遭的民愿香火再无联系,化作粉末簌簌落下。   有一枚细小字符从中飞出,落到了白发孟婆的手中。   “能够驱使如此至宝,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无所不能,宇文邕你……”孟婆握住那枚字符,神色淡漠的说着,但忽然祂一怔,“不对!”   祂脸色一变,身子一晃,就到了宇文邕的跟前,双目之中灵光流转,似有深不见底的旋涡,要将周遭景象尽数收入眼底!   “你这妖妇,还要作甚!”独孤信见之便怒,虽然身上有如铁锈一般的斑驳之相迅速扩展,近乎充斥了半个身子,祂却还是挡在宇文邕的身前。   旋即,独孤信就感到刺骨寒风,笼罩神躯,浑身上下似乎都被穿透了,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但丝毫没有退避之意!   “让开。”孟婆神色不善,祂已然注意到了一点诡异之处,急待证明,哪里还有闲心和独孤信纠缠,如果不是忌惮旁边的陈错,此时已经出手。   “君辱臣死!”独孤信没有半点要退避的意思,被这么一喝,毫不畏惧的说道:“吾等未能护卫陛下已是大罪,如果还让旁人亵渎圣体,那万死不足以恕罪!”说着,祂那斑驳神躯上,有灵光升腾,却也令神躯越发透明。   孟婆不再多言,身上的寒气越发浓郁,隐隐就要凝结成实质。   这宫殿各处,顿时鬼气森森,无数阴冷气息、残魂遗念都受到影响,在各处显化。   偌大皇宫,瞬间化作人间鬼蜮!   “这座宫殿,果然已经被阴司侵蚀,和我在南陈见到的,所谓地上佛国投影,有异曲同工之处。”   陈错正想着,想着,挥手间,掀起一道气浪,将孟婆逼退了几步。   孟婆的表情阴晴不定,祂道:“临汝县侯,你要相助宇文邕?你可知……”   “我这次过来,就是和宇文邕算账的,”陈错根本不和对方做言语纠缠,只是道:“宇文邕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但人既然死了,还是给他留点体面吧。”   孟婆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宇文邕的尸体,又瞧了瞧挡在前面寸步不让的独孤信,这目光最后又回到了陈错身上,沉声道:“临汝县侯,宇文邕的性命虽然破灭,其中却有蹊跷,你不让吾辈探查,怕是要留下后患!”   陈错却笑道:“宇文邕的真灵,此时该是在昆仑山,你若真想探明情况,不妨前往一查。”   孟婆一怔,旋即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拱手道:“君侯,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小神唯有退让了,只希望君侯日后不会因今日之事后悔。”   “不要说得我仗势欺人一般。”陈错哈哈一笑,“你们阴司干涉王朝在先,蛊惑周帝在后,明显就有图谋,现在被人算计,你不去找那人算账,反而在我这里大放厥词,难道还以为阴司威严依旧?要打就打,不打就走,休再多言!”   “你……”孟婆虽与陈错有过诸多牵扯,但这还是头一次面对面交谈,听着这些话,当即邪火上涌,居然有几分理解当初五道为何如此执拗了,不过祂到底顾虑全局,刚才更从庭衣的出手中,隐隐得了警告,不敢再坏规矩,于是深吸一口气,道:“君侯果然快言快语!还望你能长命百岁!”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结果,陈错却又忽然出言,将祂叫住。   孟婆淡淡道:“君侯还有什么要教我?”   “之前我家山门被人围攻,其中虽多是海外修士,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幽冥夜叉,”陈错已是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日吾等来这长安,就是为了讨回那一日的公道,日后少不得也要寻到冥君府上,到时候还望阴司能给个说法,省得伤了和气。”   咱们之间,哪里还有和气可言!?   孟婆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冷冷道:“巡天夜叉并非我秦广殿麾下,君侯哪日有空来地府,吾辈自当为你指路。”   话落,这位冥府鬼神化作一缕青烟,飘忽而去。   此人一走,这寒气森森、鬼影重重的宫殿,霎时间便恢复原样,似是雨过天晴,瞬间便晴空万里。   但亲眼目睹了方才那浓浓鬼气之人,却更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宫中的嫔妃宦官宫女这般的寻常人,早已受到接连惊吓,情绪大起大落,这时看着一切如常的宫室,反而觉得陌生,越发惊恐。   在陈错的感知中,他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些宫中寻常之人的惊恐念头,正从各处升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似乎预示着这座宫殿要由盛转衰。   “此番收获必须得好生梳理,事关道路,耽搁不得,最好能找个人讨教……”   想着想着,他心里转过了许多身影,道隐子、长发男子、世外天吴,乃至只在最早时见过的老乞丐。   最后,停驻在陈错心里的,却是一名少女的笑颜。   正是那位与幽冥阴司联系紧密的庭衣。   “她说事后要来寻我,还要商讨应对之法,或许能从她口中探得一二。”   他正想着,边上的独孤信拱手出言:“多谢陈君仗义执言。”   陈错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他看着全身都被铁锈斑斓覆盖着的独孤信,叹了一口气,“独孤君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独孤信先是摇头,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本已死去,得陛下看重,简拔自凡尘,授以神位,从此休戚与共,气运相连,能随同而去,实乃荣幸。而这生前身后事,按理说早在为神之前,便已处理妥当,不过……”   说到这里,独孤信忽然摊开手。   庆云彩霞辉映,灵泉玄水地涌动,一座散发着光辉的七层宝塔从中显现。   但独孤信却是面色苍白,神躯中仅剩的一点尽数涌入其中。   “此宝非同一般,来历莫测,本非我能所有,机缘巧合方才得到,实乃邀天之幸,但每每动用,都要竭尽全力,损伤道基,可谓明珠暗投。今我将陨,若因此令此宝流落,其罪不小,望陈君收下此宝,使其不至于明珠暗投。”   “你可要想清楚,你主因我而殁,你也是受此殃及,却还要将如此至宝交托于我?”   陈错并非第一次见到此物,当初河境之事,就曾见独孤信驭使过,威力很是惊人,更与前世所知的一件传说之物相似,此时再见,更心中一动,心血来潮之下,隐有预感。   独孤信的声音逐渐微弱,却还显得铿锵有力:“陈君堂堂而胜,不行阴谋,不使诡计,更仗义执言,若说谁人能信,非君莫属!”   “承蒙独孤兄看得起,”陈错抬手摄了过来,“那我先代管一阵,待有有缘之人,自当予他,传你道统。”   此塔一入手中,陈错身上登时金光闪烁,那收拢在身的金莲自行显化出来,脑后日轮绽放,散发出肃穆光辉!   与此同时,有许多低语声传入陈错耳中。   恍惚间,他的眼前浮现诸多身影,大部分都是他曾经见过之人,却还有许多陌生身影,只是从他们的气息中,依稀能辨认出来,似是在太华之劫中,于远方窥视的。   待凝神感悟,他又从中发现了几张熟悉面孔,其中包括了那位建康城外、曾被自己一言点醒知客僧慧智。   这一道道似真似幻的身影,居然都有点点光辉散落,朝着陈错汇聚,以那座宝塔为中转,融入其身!   那原本便存于心底,却一直不听使唤的一朵庆云,猛地一震,跟着便如张开大嘴一般,将这点点光辉尽数吸纳进来!   下一刻,庆云一转,膨胀十倍有余,落到心中道人身下,将这道人与人道金书都承托起来,宛如车辇!   陈错更生出明悟。   “泽被苍生,功德归于身,竟然是功德道!”   他修行至今,七道已接触其五,就是那生死道,也通过幽冥之人见识了几次。唯有功德道一直不见踪影,却不曾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骤然接触。   “如此一来,这七道,我算都见识过了。这座掌中宝塔,只是入手,就有这等威力,来头定是非比寻常!”   一念至此,陈错正要再说,只是目光落到独孤信身上,却骤然暗淡,并未出言。   这位北周鬼神,已经陨落。   看着这座满是斑驳锈迹的人像,又扫过宇文邕挺立着的尸体,陈错轻轻摇头,轻叹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君臣二人一个决绝而去,一个豁达相随,皆算浓墨一笔,却不知轮到我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情景。”   “人之生死,不独在性命,亦在天地人心,于天地间留痕,于人心中留印,纵死亦生,若是这痕印消磨了,便是活着,也如死了。”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闭着双目的芥舟子走了过来。   南冥子紧随其后,目光在陈错手上一扫,就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吧。”   后面,图南子漆黑的身子一跃而起,瞬间拉长,最后落入陈错的影子里,其人那股跃跃欲试的情绪念头,更是丝毫没有半点遮掩,正待要说。   却听四周处处皆有碎裂之声。   几人寻声看去,却见那原本与大周皇宫重叠在一起的鬼蜮宫舍,正寸寸崩毁。   夕阳之下,一条神龙长吟哀鸣,祂的半个身躯已经被寒气侵染,鳞片有如雪花一般飘落,虚实变幻的庞大身躯,在盘旋中缓缓跌落下来。   “日昃之离,在乎其运。”南冥子神色复杂,“这周国国祚将衰,怕是又要改朝换代了。”   陈错也看了过去。   “一衰一兴,既是天地之理,亦是人间之道。”   .   .   大舰主舱,杨坚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的游目四望。在他的眼底,有浓郁的紫气弥漫开来。   外面,桅杆顶上,一道身影悄然而至。 第五百零五章 鸿运照前路,黑紫非凡俗   “国公,你醒了。”   船舱之中,守在杨坚身边的亲兵立刻靠近两步,询问起来。   杨坚压下心中疑惑,道:“我刚才睡着了?”   “正是。”为首的亲兵就道:“这几日连战连捷,国公一直亲自坐镇指挥,不曾修养,想来是困倦了,刚才坐着的时候就睡着了,属下等人不敢打扰。”   杨坚点点头,不复多言,这心里还充斥着方才梦中的所见所闻,这心底的迷茫与慌乱之念,再次浮起。   毕竟,刚才的所见所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可醒来了,还是能感受到那股震撼人心的冲击力!   “梦中之景似真似幻,梦中的陛下神威盖世,有他坐镇,诸多宵小自然不会有异心,只是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人,明显与陛下为敌,气焰嚣张至极,威势还在陛下之上,人似与南陈有关,可怕可怖至极,世间如果真有这等人物,那是万万不可与之为敌的……”   他虽为周国国公,但平日深居简出,颇有几分贤士做派,对逾越之事,不仅自己不会做,也会反复叮嘱亲近之人不要想、不要说,甚至明明知道天下间有那超脱于外的修士,但对这修行之事也并不刻意打听,所以虽然知晓些许,但并不深入,遇到了这等局面,一时思绪起伏,生出诸多猜测。   “国公,在你睡着期间,刘统领曾来求见过一次,不知是因为何事。”   杨坚神色一变,正要开口,却感到内心深处一阵疲倦,想要起身,竟有几分天旋地转,一时间身子晃了晃,差点仰头摔倒。   边上的亲兵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扶助,口中急道:“国公还是先休息片刻吧,齐国的船舰已是四散,就连山上的几路兵马,都顺手被咱们击破了,眼看着大周就要一统北地,哪还有不开眼的赶来挑衅?”   杨坚听着,微微点头。   他这一路领着船舰顺江而下,本以为要还要有几场硬仗,结果却出人意料的顺风顺水,有时甚至到了离谱的程度!   几乎是他率领的船舰一到,无论是水上的敌舰,还是岸上的敌军,竟都纷纷错乱,根本不用耗费什么功夫,便是摧枯拉朽的击破。   以至于这一路打下来,杨坚麾下的兵马居然是一个未死,只是增七八个伤员。   这般情况,杨坚固是惊奇,可他麾下的兵马,就都流传着这位国公爷,乃是武曲星下凡,神机妙算、战无不胜!   于是士气一路攀升,如今近乎巅峰!   这几艘战舰上,时时都有人说着这些。   但就在几个兵卒交谈的时候,冷不防的,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几人背后突兀的传来——   “真个这般奇妙?那可不是好运就能解释的,这一趟,是来对了。”   “什么人!?”   众兵卒立刻警惕起来,须知他们整日里在船上行走,彼此之间就算交情不深,但声音都已熟悉,因此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个陌生人的声音。   待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秀气、白净,更带有几分稚气未脱的赤子之意。   他咧嘴笑着,冲着几人拱了拱手,顺势一拜。   “请几位再多说点。”   .   .   “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妖道,以邪法咒杀了陛下!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正武废墟周遭,一名名宫中侍卫接连现身,一个个元气亏损、气血两虚,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好些个人或者捂着胸口,或者捂着下腹,或者捂着额头,攥得死死的,以借此阻挡正在流逝的生机与气血。   “徒劳罢了。”看着一幕,南冥子摇了摇头,“这些人被周帝炼化成道兵,与宇文邕气运、气血、气息相连,与宇文邕的联系,比那些被他册封的神灵还要紧密,如今他既身死,真灵不存,这些人的根基已经直接崩塌,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若还动手,那是求死……”   他也不理会,正要与同门师兄弟一同驾云而去,忽然心中一动,就向着宫外看去,眉头皱起,微微犹豫之后,便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师弟,有些事总归是要面对的,以为退避,非长久之策。”芥舟子微微笑着,“师尊安排你与小师弟一起来这长安,肯定是有用意的,不妨就去看看吧。”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道:“须知,这未来太华一脉或许还要你多承担不少责任,总不能老是被凡俗牵扯精力。”   南冥子就道:“师兄这是哪里话?先不说还有大师兄坐镇山门,更有三师姐继承师伯一脉……”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芥舟子摆摆手,“总之,师门那边,为兄前往禀报便是,你与小师弟可在此多留两日。”   “小师弟也留下?师弟安危……”南冥子眉头一皱。   “周帝既崩,天下局空,眼下长安说是凡俗王朝中最为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芥舟子意有所指,“毕竟,不是随便哪家,都如咱们太华山一样,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过来寻仇的,现在真龙既陨,幽冥又乱,就连周室的供奉都作鸟兽散,外来修士一旦来此,立刻就要被削弱,根本不是小师弟的对手,更何况……”   他朝陈错的方向一转头。   “今日一战,小师弟当是有了不小收获,不好在车马劳顿。”   南冥子闻言,朝陈错看了过去,见其人正看着夕阳,身上气息渺渺,周身散发着一股变幻不定的气息。   陈错脚下,黑影猛然延长,探出了图南子的半个身子,他面露惊奇,说着:“小师弟定是有什么感悟,我跟在旁边,被气息笼罩,竟是心神通透,道心晶莹,于修行之法上竟也生出感悟来了!师兄,你修为比我还低,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跟着蹭一蹭,若是放任小师弟云山雾海的归去,这机会浪费了,着实可惜!”   “……”   南冥子额上青筋跳动。   图南子并无察觉,还在道:“再说了,过几日不是还要去泰山吗,反正都要去,哪里还需要去山门绕一圈?”   “好了。”芥舟子看着图南子脸色越来越黑,一挥袖,便有一缕清风将陈错、南冥子包裹起来,轻飘飘的推到了宫外,自己则是凌空迈步,驾云而去。   从始至终,周遭的侍卫,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哪怕有人低语着什么,却终究无人敢真个上前。   毕竟,他们的眼中都充斥着浓郁的恐惧!   .   .   三日之后。   长安城北,李府。   “杨坚也要回来了。”   年过四十,一身戎装的李衍推开院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脸色有几分兴奋,低语道:“我的兵马还在城外,若这杨坚真有不臣之心,我就领人将他拿了!若连他都能成事,没道理咱们李家没有机会,论根基、论资历、论血统,咱们可比他一个冒牌的华阴杨氏要强多了。”   前方,立刻有一声斥责传来:“胡闹!”   南冥子盘坐在屋舍长廊上,毫不留情的训斥道:“收起这些无聊的心思!莫说权势财富过眼云烟,就说这事败露,算你个叛逆之罪,就要抄家灭门!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总要记得,还要给你父亲传承血脉!”   李衍笑道:“四叔,你是神仙中人,陈叔他更是神通广大,那都是一活千年的人物,当然不看重这些。但侄儿我如今年纪大了,又掌权多年,遇到这般情况,生出这般念头,不是理所应当吗?咱们都不是外人,侄儿也不和你绕圈子,皇室如今秘不发丧,只是将外派出去的各路人马一一召回,无非就是担心他们在外面闹出事来,毕竟就在三日前,那邺城就被打下来了,齐主更是不知去向,有说死了的,有说仓皇逃了的……”   说到这,他竟发出了几声感慨:“这偌大齐国,过去也曾称霸一方,那高洋在草原上,杀得胡人血流几百里,男丁死伤七成,这才奠定了齐国的威名,传承至今,也算是兵多将广,国土广袤,结果不过月余,竟就土崩瓦解,沦为过往,着实是让人唏嘘啊。”   他又看向南冥子身后的屋舍,低语道:“而一手缔造这般局面的帝王,却也是几日之间,就驾崩殒命,甚至为了稳定各方势力,还要被人硬是压着死讯,可谓无声无息,这消息一旦传开,恐怕长安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南冥子挑了挑眉,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还敢将我等留在这里?”   李衍哈哈大笑,道:“兵家气血最是克制神通,这次东征,我也借此杀了不少个修士,而奉命回京的时候,正好得知宫中惊变,立刻就领着人过来了,也是想着尽忠的。但见着是您老人家,又知道宇文邕已死,自然是要改旗易帜,他皇帝再亲,也亲不过血亲!所以,侄儿我当着那么多双眼睛,直接将你们请到此处安歇。几日下来,别说满朝公卿,就算是皇家大内,也没人过问,叔父,你可知为何?”   南冥子淡淡道:“你这是借势而为,不可久也。”   “旁人想要借,还没有这个机会!”李衍并不掩饰心思,直白说道:“叔父这次和几位叔伯来长安闹事,如果没有将周帝灭杀,让侄儿我定是第一时间就领兵马将你们围了,大义灭亲,省得被殃及九族!但现在却是送了皇帝上路,一旦传开,陈叔定然声震华夏,凶名赫赫!他又是陈国宗室,行此事不光名正言顺,更有靠山,有退路,有他老人家坐镇,为我的靠山,朝中哪个还敢惹我?”   南冥子还是摇头,道:“般念头,迟早招来祸患!”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眼前的势都抓不住,日后一样有祸患,再说了……”李衍忽然压低了声音,“这李家也不止我一人,他唐国公一脉也出于李氏,我和那杨坚相比,是资历尚显薄弱,但换成唐国公,情况不就不同了?”   南冥子眼色一寒,冷冷道:“你今日过来,是做说客的?”   李衍浑身一寒,赶紧收起笑容,拱手道:“侄儿岂敢!只是国公府到底和太华山有渊源,那上一任唐公曾跟随一个姓韩的道士入过山,他几年前忽然暴毙,以至于李渊幼龄袭爵,所以根基不稳,这唐国公到底是咱们李氏的顶梁柱,以眼下这情况,真要是大周变天,于咱们李氏不利。”   “凡俗之事,自有定数。”南冥子说着摆摆手,“你也不用多言,退下吧。”   李衍无奈,至少坦白道:“叔父,国公只是想求见陈叔一面,别无他求!只要一面!还望叔父看在我父的面子上,通融一二!求你了!”说着,拜倒于地。   南冥子被这话勾起了回忆,心中一软,但嘴上还道:“休得多言!我那师弟如今闭关参悟,不可受琐碎之事烦扰。”   李衍苦笑一声,终于是起身要告辞了。   但南冥子这时又添了一句:“不过,他如果这两日能出关,我会将这话转告给他的。”   李衍闻言大喜,赶紧道:“多谢叔父!还是叔父照顾我!”   “去吧!”南冥子眉头一皱,“当年我答应兄长,要照料于你,可不是让你仗此胡作非为的,此番我来,也是为了了结恩怨,李渊若真来了,那也正好,我好和他说个清楚。”   李衍一愣,不敢接话,呐呐而退。   看着其人背影,南冥子摇了摇头,接着回头后望,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师弟已入内冥想三日,不知可有收获,再过两日,他如果还不出来,可能就赶不上泰山之事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   .   屋中。   少女庭衣坐于桌上,摆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道:“你这个师兄,对你还真是不错,寸步不离的护法,不像那图南子,整日里在城中厮混。”   对面。   陈错凌空盘坐,头上有一紫一黑两条巴掌大小的神龙之影交缠变化,并不言语。   见他不答,庭衣微微一笑,道:“道路的轮廓就要显化于世了,但你三才不全,贸然显化,就算世外尚被隔绝,一样是祸非福,你可要想清楚了!” 第五百零六章 道标加身,群仙临门   兴衰流转,龙影飞舞,点点光辉在周遭环绕,宛如星辰一般,慢慢往陈错身上聚拢。   但转瞬之间,两条神龙之影缓缓分开,凌空徘徊。   “唔,看来你还没有被一时的感悟冲昏了头脑。”庭衣点点头,看着那几颗没入了陈错身上的光点,啧啧称奇,“这才多长时间,就让你找了这么些个道标,如果能串联起来,说不定就是一部炼道功法。”   这时候,陈错猛地吸了一口气。   两条神龙之影,就化作紫黑两气,被他一口吞入。   而后,在其胸腹之间,竟似有火光在皮下流动,隐隐绽放出光辉。   四周,隐隐有罡风升起,在屋中盘旋。   朦朦胧胧间,那多手铜人的身影,仿佛在陈错的体表浮现出来,照映的血肉宛如金身。   “嗯?”   庭衣看到这一幕,不由眯起眼睛,嘀咕道:“这是什么吐纳法?隐隐有金身轮转的迹象,但那套法门,论位格、品格,称得上是顶尖,早就绝迹于世了……”   但旋即,她又自认踩到了缘由。   “定和陈方庆在世外的真实身份有关。”   这边想着,那边却已风平浪静,陈错睁开双眼,眼中有种种流光闪过。   他看着面前的这位少女,问道:“按着阁下的说法,要建立道路,便要不断完善路标,我如今不过凝聚了八种道标,积累尚且不够,哪里能贸然冲关?何况,前路如何,亦不清楚,比如所谓的道路三才,究竟有何意义?是否与道路是否立得起来密切相关?”   “按我所知,想要成就一条道路,哪怕是残缺道路,至少得有十二之数的道标,如此也不过是有了雏形,而要建立道路,确实得三才齐全!不过……”庭衣从桌上一跃而起,落地之后,笑道:“我本来是按着先前的约定,要来和你商谈对策的,你倒好,直接把我当成了百晓生,在这里讨教起来了,刚才我不过是稍微说了一句道标,便让你瞬间领悟了。”   “长安可以讨教的人本就不多,”陈错也不避讳,“更何况,真正看出这一点的人,除了你之外,恐怕就只有昆仑那位了。”   庭衣此次过来,甫一露面,就主动指出了陈错正在寻求一条新道,陈错在意外之余,也放下了种种顾忌,向她请教起来。   庭衣也不推辞,先就说起了道标之事。   这道标之说,其实多有流传,陈错也曾听过,但庭衣所言的,却该是比较古老的一种——   所谓道标,也可以说是道路的基石,按照庭衣的说法,同样是道路,有的朝南,有的朝北,其中原因,正是道标不同、指向不同。   具体到陈错身上,这些道标,就是他凝聚出来的五铢钱、九歌注解、紫星等物。   这些标志性的东西,内核蕴含着陈错对道路的思考与总结,所以这些不仅仅蕴含着神通之力,更能将道路的特性展露出来。   庭衣笑道:“我这次过来见你,主要是有两件事,只要你能让我满意,我不光会告诉你三才之要,更会助你完善!如何?”   陈错沉吟片刻,点头道:“要有所得,自然要有所付出,如果你真的知无不言,还不求半点回报,反而会让我心有顾忌,现在这样,一来一回,才是长久之道。”顿了顿,他话锋一转,“还请阁下明言,是哪两件事。”   “公子很上道嘛。”庭衣娇笑一声,“那我也不啰嗦了,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有关吕氏的,此人的谋划,我大概是知道了……”   说着,她一挥袖,就有淡淡的光辉笼罩整个房间。   “……无非就是吕氏的声东击西之策,所谓的遍邀各家,共观大礼,无非就是障眼法,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而原本约定的日子应该也是虚晃一枪,这人随时有可能要踏出那一步!”说到这里,庭衣的表情也难得的严肃起来,“本来,这事我也不想理会,自然有其他人头疼,可他这次有些做过头了,竟想要愚弄天下,愚弄于我!这口气若不出了,坟地我都坐不住了。”   “……”   看着陈错神色变化,庭衣咧嘴一笑,道:“这些都是你提醒我的,也无需多说,今日的关键,还是应对吕氏的威胁。”   陈错点点头,虽不知道对方误会了多少,但对于这等情况,他早已是经验丰富,加上有心从对方口中多探消息,顺势就道:“不是在原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那……吕氏又会选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   实际上,这些话也解开了陈错的一些疑问。   他的白莲化身,此刻还坐镇于东岳泰山之巅,与地脉相连,感受方圆几十里的变化,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   若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的话,那就是最近两日,有一些宗门修士的身影在附近现身,还有一些意志遥遥探查泰山。   但从这些人的修为道行来看,明显是听到风声,所以特意过来的道门修士。   “先前我一直觉得,或是因境界之故,所以未能察觉,但按着目前的局势再看,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空城计!”   陈错正想着,对面的庭衣则叹了口气。   “听你这么说,也是没有头绪啊,这个地点与时间,确实十分重要……”摇摇头,她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就说说第二件事吧。”   陈错就问:“这第二事和吕氏之谋有何关联?”   “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要介绍几个人和你认识吗?”庭衣眨了眨眼,“所谓一人计短,多人计长,正巧有一人最近归来中原,他可谓交友广泛,和吕氏恩怨亦深,所以出面组了一局,按着那些人的身份来说,也算是个群仙之会吧!所以这第二件事,就是带你一起过去,也算是见见道友,毕竟像你们这种下凡之人,平时也没几个好交心的。”   陈错心中一凛,问道:“这种危机关头,下凡之人要齐聚一堂了?”   “不光是下凡的,还有如我等这般转生的,或者是转世之后重修归位的,放心吧,耽误不了时间,他们也都急着呢!总之,热闹着呢。”庭衣说着,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一事,“对了,到了地方,切记不要透露你已窥见一点道路的事情,这群人心思各异,指不定会做出点什么事,噢,还有……”   “要去的地方,有个能探查跟脚的异宝,能看清前世根源、探查七道根基,”她忽然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你的跟脚非比寻常,却可以隐匿,但到时候千万不要藏拙,有什么底蕴,都尽可能的展露出来,否则有些狗眼看人之辈,怕是要为难你!”   陈错一听,不由暗道。   “我又能有什么跟脚呢?”   好在,他最多只想搜集一些情报信息,看一看所谓的下凡转世之人,都有什么人物。 第五百零七章 见微知著,见凡思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上好的和田玉!绝对纯正,童叟无欺!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咱们家的这品质……”   叫卖声、吆喝声、呼喊声中,一老一少在集市中缓步前行。   那年龄小的是个穿着深衣的少年,他左顾右盼,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但几息过后,就满脸疑惑的问道:“爷爷,你不是说,此番带我去参加什么群仙大会吗?怎么跑到这来了?这里是长安市坊吧?看着确实热闹,蜀中与这里不能比。”   老的,看着约莫五六十岁,须发半黑半白,留着虬须,披着墨色大氅,闻言面露嫌弃,说道:“沉住气,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   少年撇了撇嘴。   “说你还不服!难道我还能大老远的带着你过来逛街游玩?”老者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仙家做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常理可言?别说是市集之中,就是在勾栏之地,都有其深意,你不好生参悟,反而在这里询问,哪里有我的半点风范?唉,若非我袁宇此番转世迷离半生,等宿慧觉醒,别说你爹,连你这小子都有了,我说什么,都不会教你这等愚钝之人的!”   少年一听,反而嬉笑道:“爷爷,此乃缘法,本该如此,你该是心知肚明,又何必说这些个话来?”   老者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边上,忽有一声娇笑传来——   “怎的,袁星君似是对自家血脉,很是愁苦啊。”   这老者一听这个声音,身子就是一抖,顺着声音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如花笑脸。   于是,他苦笑一声,苦笑拱手,口中道:“见过庭衣帝君。”   那名少年听得此话,露出了好奇之色,打量着这名少女。   这位少女,自然就是庭衣了。   在少年的眼中,少女立于人群之中,可任凭周围人来人往,此女却仿佛站在人群之外,与周遭格格不入。   “帝君?”   突然,一个声音,从庭衣的身后传来。   老者被再一次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庭衣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青年,身着玄色道袍,长发披散,面容俊秀,皮肤白皙。   其人站在庭衣身边,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这位是?”老者顿时眯起眼睛,猜测这此人身份,从这人的态度和神色上不难看出,此人并不是庭衣的从属,该是和他平等论交的。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于此,还和庭衣身份相当,那此人的来历几乎是呼之欲出。   但就这个时候。   “哎呀,你的命格当真玄妙!一边富贵,一边玄妙,交缠不休,梳理不清……”那少年正掐着手指,手指几下弹动之后,露出了满脸的惊奇之色。   老者一见,脸色就是一边,立刻就是一巴掌拍下去,将少年那纤细的右手拍打下去,旋即对庭衣与那青年道:“对不住啊两位,我这孙儿平日里闲散任性惯了,以至于不知大小轻重,竟在此处冲撞了贵人,还望恕罪。”   说完,顿了顿,他又道;“这孩子年纪还小、见识短,但平日没有什么杂念恶心……”   “无妨。”那青年轻笑一声,摆摆手,“不碍事。”   这青年自然就是陈错了。   他在李府之中与庭衣一番交谈之后,也不耽搁,直接就跟着庭衣离开。   为了避免麻烦,离去之时,他还刻意留下了一道虚幻投影,以防师兄发现自己不在,再牵扯出其他麻烦来。   不过,等离了离府,庭衣一步迈出,就来到这片市集,然后便是凡间人物一样,在这集市之中游走,不时还拿起一两件物件品评、挑选。   陈错却不意外。   他知道,到了一定境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能都在履行自身之道、在寻找未来道标!   比如他与周帝一战,他先是被阴阳雷霆镇压,又直面中元结下的百万黎民,更接触到了大周国运,更是亲自压住了一国皇帝,不仅生生打断了其人的雄心壮志,更是以言语、神通,破了对方的“道心”,从领悟了王朝兴衰的奥秘,为自己的道路,定下了注脚。   “王朝虽宏,但兴衰却不光局限于一国,大到时代,小到物件,乃至这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组织,都有其兴衰变化的规律,里面蕴含着大道理、大神通,如这市井集市,如一摊之生意、一人之的事、钱财之多寡、物件之新旧,乃至买卖双方的博弈、朝廷法度的约束等,都有兴衰蕴于其中,放眼望去,无数兴衰!”   思着想着,陈错再看眼前集市,感触已经截然不同,目光落在庭衣身上,发现她所注视的、问询的,往往是一些有着瑕疵、破损的残次之物,这心里已然明了。   这看着看着,很快就被他发现了端倪,也看出了门道。   “阳光之下的这片吵杂街区,可谓人流密集、生意兴隆,是实实在在的兴盛之局,但从来兴衰相随,眼前的兴盛像是一幅画,遮盖着另外一片景象,内中蕴含着衰败之意。”   正好这时候,庭衣忽有感觉,几步之后,就到了老人与少年跟前,出言问候。   陈错目光扫过那老者,感受到此人内里迷迷蒙蒙,似乎孕育着什么,心里已然明了,知道这八成也是以为下凡或者转世之人。   果然,几句之后,陈错就有了确切答案。   不过,那个先前并未引起他注意的少年,这会倒是让他感兴趣起来,方才这少年分明是在推算、占卜,这术算之法,往往要牵动气运,所以低境界的人以此法探查高境界者时,后者往往都有触动。   但刚才,陈错并未察觉有异,而少年却是言之有物。   再看老者愁眉苦脸的样子,陈错心里清楚,这老人也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因为庭衣对自己的态度,觉得这自己也有着与少女相似的地位。   “帝君……”   咀嚼着老者对庭衣的称呼,陈错嘴上则笑着问少年:“小君子似在术算之道上颇有见地,不知如何称呼?”   “小子袁天罡,见过这位上仙,”那少年咧嘴一笑,半点也不怯场,“不知上仙如何称呼。”   袁天罡!?   陈错闻名,心弦微微一颤,便又转头看向老者,心道:方才庭衣确实称他为袁星君,本以为是前世姓氏与身份,没想到转世之后,还是同姓。   再看面前的少年,凝神观气,隐隐从其眉宇之中看到了浩荡之势!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小小年纪,已有异象傍身!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不像我,都是阴差阳错,被人误会,虽有些成就,但也是亏了小葫芦与梦泽,不过这袁天罡是唐朝时的名人,没想到在南北朝时就这么大了,也不知是否和原本的历史脉络相同……”   陈错这一路,着实是见过不少青史留名的人物了,连三武一宗中的周武帝都亲自交了手,甚至终结了其气运,所以袁天罡名头虽大,却也只是让他稍微惊异,再者对方眼下不过少年,还未见大唐玄师的气度。   因此,在惊异过后,陈错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我名陈方庆,却不是什么仙长。”   未料,袁天罡听得此名,却是一愣,旋即拱手鞠躬,口呼:“原来是南陈仙君老人家当面!”   “南陈仙君?”   陈错闻言错愕,他尚是头一次被这般称呼。   袁天罡却颇为兴奋的道:“正是,早就听闻南陈仙君大名了,听说你老人家是太华山的二代长者,我家祖父按着师承,其实也算是太华支脉,只是和您隔着好几代……”   “咳咳……”那老者的脸色当即挂不住了,轻咳几声,想要打断。   庭衣却咯咯一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家小子来头甚大,你袁星君虽是转世之人,但说不定前世时,也是他的晚辈,再说了,周国吞齐,北方一统,这大争之世的纷扰局面,眼看着就要分明了,所以此劫过后,该是有个几十年太平日子的,到时天下局势一改,又是一代道门人,他陈小子到时就是道门前辈、太华仙人,指不定你到时还要去攀个交情什么的。”   “帝君说笑了……”老者呐呐一笑,却不敢反驳,只好对二人道:“帝君、君侯,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不如先去会场……”   庭衣笑道:“不在此处,与你这孙子教诲一番了?”   老者苦笑起来:“本想让这小子,自己发现各中奥秘,寻得入口,但他的慧根着实有限,说不得,老夫只好领着他进去了,省得耽搁时间。”   .   .   与此同时。   在一片幽暗之中洞窟之中,却有几人凌空盘坐。   这洞窟顶上,乃是一片漆黑夜空,但只有七颗星辰闪烁,与这盘坐几人身上的灵光相互呼应——   在场已有五人,高矮胖瘦个不同,但身上皆有灵光凝聚而成的星辰。   其中四人皆是一颗,最里面的那个枯瘦身影,身上环绕着两颗。   在几人中央,有一泓潭水,正倒映着外面的情景。   “又有四人来了。”忽然,一个高个头的身子微微伸展,声音里带着慵懒之意,“一个转生的阎王,一个是仙界神君转世,至于剩下那两个,倒是看不出跟脚。”   “嘿嘿嘿,”一个矮小身影就道:“神君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余下的两个,一个是那袁星君的子孙,体内掺杂着一缕神念,侵蚀了神念血肉,此番被带过来,怕是有求医之意,至于那另外一个,不正是风头正盛的南陈君侯陈方庆?这人做过的事,你等或多说少都听过……”   “胡闹!”忽然,一声冷哼响起,“咱们今日商谈之事何等要紧!能来的,本该个个前世清晰,这不清不楚的人也想进来?依本尊之意,这个什么陈方庆和那个小子,无论什么来头,有做过什么事,其本质到底底下,不该放进来!”   “毒尊此言差矣。”矮小身影微微一笑,“这临汝县侯若不进来,如何能知道他是否有跟脚来历?总要放进来才行。”   “放进来,便平白低了此番格调……”   矮小身影轻笑道:“毒尊,你如此执意为难,莫非也在那南陈君侯身上吃了亏?”   “放肆!”   “好了……”忽然,最里面的枯瘦身影开口,星光照耀,露出一张面孔,正是与昆仑长发男子照了面的申公豹,“两位也不用争执,就给老夫一个面子,他南陈君侯既然来了,无论有没有跟脚,总要能进来才行,此处看着寻常,但那是对吾等而言,毕竟咱们无论是下凡,还是转世,又或转生,那可都是触及五步之上的境界,与凡俗不同,没有踏足这一步的人,总归受限于眼界。”   他指了指那片潭水。   “但凡能寻得此处的,就可以入内,若不能,管他什么来历、是何背景,都休想来此,这话,是老夫说的,诸位以为如何?”   “善!”   话音落下,便见那潭水中的庭衣伸出葱白手指,轻轻一点。   咕噜噜。   一股腐朽气息从潭水中冒出,而后水潭裂开,那少女从容走了进来,看着在场的几人,抿嘴一笑。   这时,洞窟顶上的七颗星辰猛然震颤起来!   其中一颗放出光辉,笼罩了庭衣,那光束中显化出一座巨大磨盘,上面有山川河流,也有幽冥地府,有天生万物,亦有阴司鬼怪!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行礼。   “生死磨盘!生死道之道标!楚江道友,请了……”   话音未落,那水潭再次变化,但这次却是涌出汩汩泉水,而后那老者便领着袁天罡走了进来。   几人一见袁天罡,脸色皆变,正要发作。   忽然就见那上面的七颗星辰中,竟有两颗摇晃,分别投下光束,各自笼罩了祖孙两人!   “啊这……”   见着这一幕,莫说早先几人,就庭衣都面露惊容。   “天罡,你……”连那袁家老者,都是一愣!   .   .   外界,陈错看着身边三人忽然消失,但沿途众人却都视若无睹,沉思片刻,便抬起手来…… 第五百零八章 七星追源!   明明是空无一物,但陈错的手却似乎探入了水中,荡漾起阵阵涟漪。   他的体内,金莲摇曳。   .   .   幽暗洞窟之中,显露出光亮。   却见那老者头上有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其上乃是一尊持枪神灵,周边是连绵青山,有云雾缠绕,有仙鹤飞舞。   “袁君的前世,乃镇守影照天的持兵星君,所以神谱画像堂堂正正,气象恢复,只是……”   说着说着,几人却纷纷将目光投注到了边上的袁天罡身上。   此刻,这少年正一脸好奇的抬头观望。   其人顶上,一颗绽放着金色光辉的丹丸漂浮不定,有氤氲相随,有无形花瓣不断飘落。   这时,一声娇笑响起——   “这下好了,你这个祖父要叫孙子道友了!以后你们平辈论交,如何?”   袁姓老者的脸色立刻黑起来,偏又不敢发作。   申公豹笑道:“外丹虚花,这是金丹无漏之相!这位小君子,这说明你的前世,至少也是一位修真世外!”   “怪哉!怪哉!”个头矮小之人显露出来,却是个留着细长胡子的中年男子,抚须感慨着,“万万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子竟也有来历跟脚,咱们都看走了眼。”   “世间的事本就难说,”那高个子亦露出面容,却是个满面红光的老者,只是一双眼睛又细又长,闪烁着金光,“其实吾等先前都有些先入为主了,被所谓的名声、外表禁锢了思绪,现在想来,着实惭愧。”   申公豹却道:“此事正好说明,今日召集诸位来此正合天数!小友阴差阳错的显露真身本质,并非凑巧,而是命定!妙极!”   “几位上仙莫非是说……”袁天罡回过神来,从几人的话中听出端倪。“小子亦是上仙转世?”说着,还瞧了自己祖父一眼。   “然也,你看着上面的七颗星辰,这可不是虚幻衍生,而是一件至宝所化,此宝玄妙,能沟通宇宙洪荒,只是老夫道行低微,不能尽显其能,但用来照映世间万物,却能溯本归源、展露本质,进而沟通七天,从而补源修本……”申公豹点点头,正要再说。   “哼!”冷不防的,毒尊一声冷哼,打断其言。他这次的模样赫然是一个身材壮硕的虬须汉子,发丝赤红,锋利如刀,一双眼睛漆黑一片,目光所及之处,皆有腐蚀迹象,“莫把话说的这般满,外面可还有一个!按着你的说辞,这个小子先前被人看低,结果一鸣惊人,外面那人却是名声在外,你若是等会却发现其人虚有其表,哼哼……”   “毒尊这般针对那陈方庆,如果不是吃了亏,莫非是另有缘故?”申公豹眯起眼睛,笑眯眯的问着,“老夫可是听说,前些日子十万大山中血月照耀各处,似有残月落下,莫非是被你发现了什么?又与那陈方庆相关……”   “嘿!你这奸佞小人,想套本尊的话?”毒尊冷冷说道:“你如果真想知道,不妨等会出手,将那陈方庆镇住!你不是想让我等出手,扰乱你那师兄的好事么?只要等会你帮本尊镇了陈错,本尊就答应你!”   申公豹不置可否,眯起笑道:“以尊驾的本事,何必让老夫出手?又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毒尊却道:“既然如此,等会本尊若是出手,尔等可不要阻拦!”   “总要先看看局面,若他陈方庆入不来此处……”申公豹眼珠子微微一动,目光落到了那一泓潭水中,旋即一愣。   其余几人自然也都看了过去,但落入眼中的情景,竟是陈错抬起手、凌空一掀的画面。   按说,这也就是个寻常的动作,偏偏随着陈错这手一动,那清凉的潭水竟瞬间暗淡,化作一滩死水,旋即从中破碎,显露出一条道路来。   陈错就从里面施施然走出。   嗡!   无人注意到,在陈错踏足此间的瞬间,洞窟顶上的七颗星辰齐齐一震,似要一同落下,只是旋即各有微弱涟漪扩展开来,竟是相互牵制,哪个都不得先落。   陈错同样未曾注意,他走出水潭后,品味着方才感触。   “阴阳两分,阳者于外,得集市之热闹,化作活水,沟通众人心念,阴者居内,开辟连绵心田,以作梦境。”他边走边说,目光扫过众人,“无声无息,纳城府藏于凡人心中,如果无人指点,自然难以被人发觉,这等隐秘之处,想来就是此番聚会之处了,而诸位就是群仙了……”   说着说着,陈错皱起眉来。   除了袁天罡之外,眼前几人个个内蕴迷雾,难以探查清楚,但等他凝神打量之时,更在几人身边的光芒中,感到特性迥异的恐怖威压!   便连看似寻常的袁天罡都透露出一股通透、真实、圆满的气息,仿佛自成一处,圆满自得!   只是,除此之外,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竟然真的进来了!似乎还是血肉真身!”   毒尊咧嘴一笑,两袖一甩,袖口中有哗啦啦的血水声传出,伴随着无数“嘶嘶”叫声传出。   这声音落入袁天罡的耳中,立刻让他浑身一哆嗦,但旋即头上光芒一闪,定住了其人心神。   袁姓老者立刻对毒尊怒目而视,但后者如无所觉,反倒是抬头看了一眼上面,见七颗星辰各自不动。   “道星不动,果如那人所言,之前都是虚张声势,他既非转世,也不是下凡,更不是转生!而是因机缘巧合,被旁人误会!不枉本尊分神来此!”   话落,毒尊两袖之中血水迸射而出!   “奢比尸!你做什么?”庭衣面色一冷,挡在陈错身前。   “帝君……”   申公豹轻轻弹指,那陈错与毒尊之间的空间瞬间扭曲,原本弯曲的路线,变成了直线,反而是径直立于二人中间的庭衣瞬间远离。   “这既是他们二人恩怨,咱们总不好阻拦,况且……”他看了上面一眼,又看了看陈错,笑道:“此处还是有些要紧的,真被外人误入,传出去,到了那位耳中,是要乱了局面的。”   “申公豹,你还真会审时度势!”庭衣轻笑一声,“不过,陈小子既是我带来的,就不能任由旁人伤他,更何况,他绝非寻常人物……”   矮小的中年男子却道:“此处本就是众心之海,道星之光又渗透上下四方,要是有什么跟脚,在进来的瞬间,理应就被某颗道星照耀……”   “不该贸然动手。”高个子的红面老者则摇摇头,“毕竟世事难料……”   话音刚落,滚滚血光已经笼罩陈错。   陈错虽不知为何会被人突袭,但他与人争斗的经验丰富无比,立刻便做出了反应,灵光迸射,神通将生。   结果,不等神通显化,左手背上忽然神光绽放!   轰轰轰!   众人头顶,传来阵阵雷鸣!   “怎的?”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一颗星辰微微下沉,似要落下,但旋即就被六道无形涟漪拦住,于是只能当空悬浮,投下一道光辉,笼罩在陈错身上!   顿时,陈错手背上神光谣言,一道恢弘身影在他的身后显化——顶天立地,脚踏河山!   “法相天地?”袁姓老者见着这一幕,“原来是古神转生……”   “不对!”申公豹眼睛一迷,精芒吞吐,“这股气息……原来如此,毒尊,你的一缕神息,已经被这陈方庆炼化,难怪说话古里古怪,不清不楚,还想要用言语激吾等动手,就是怕一个不小心,不仅伤了陈方庆,更损毁自身根基,弄巧成拙!不过老夫也不是不能帮你……”   只是他话未说完,忽然眼睛一瞪!   不仅是他,就连正在出手的毒尊,以及重新落在几人中央的庭衣,连同其他几人,都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悸动自心底生出。   与此同时,陈错的额间,竖目张开。   冷漠、无穷、冰冷、漫长、空虚……   随后,他的胸中又有一股澎湃生机升腾,那衍生自乙木之精的木行之气翻涌而起!   紧接着,一点意念泛起波澜,化作虚幻白莲,瞬息传递出去。   泰山顶上,盘坐倾听四方的白莲化身,忽的筋骨齐鸣,被镇在体内的那滴神血猛然沸腾!   .   .   梦泽之中,倏的云雾涌动。   “嗯?”桃源角落,化身老者的黑幡,正与桃源土地对弈,忽的心有所感,抬头看天,嘀咕起来:“这几年虽有动静,但势头大不如前,但也老夫看出那位的前世兴许是帝君之流,不知这次……好家伙!”   “喵呜!”旁边,狴犴所化黑猫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毛发炸起,猫眼圆瞪!   “何必动念?”那土地抚须一笑,落下一子,“无非是神主又展神威,算不得……”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跟着,这桃源土地眼睛一瞪,看着那残云雾之中,庞大身影蜿蜒起伏,穿梭其中,一眼看不到头!   云雾之间,隐见赤红,风雨骤起,烈阳悬空!   随着一声震耳长鸣,这桃源内外、梦泽之中,一道道生灵便被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笼罩!   .   .   太华山中,踽踽绝龙岭,忽然摇晃了一下。   那山岭之殿,半截建木微微一晃,其上有万千生灵之影闪烁,而后如雨点般落下,渗入泥土,渗入山脉灵韵。   那泥土深处,一句庞大的骸骨震颤起来,那空旷的千万年的白骨眼眶中,忽有一点微弱磷火跳动,旋即跨空而去! 第五百零九章 八方汇聚!   泰山之巅,白莲化身的肉身之内,一滴神血震颤,竟是搅动着全身气血“哗啦啦”的沸腾流转!   泰山周遭,更有雷霆奔走,狂风呼啸!   山上山下,许多得了消息,特地来此的修士、武者,见之大喜,以为消息果然无措。   可话语、念头刚刚落下,便见那山巅之上,巨大无比的白莲缓缓绽放开来,十二品花瓣遮天蔽日。   随后,一道金光从中飞出,被一道八首神人的虚影包裹着,破空而去!   .   .   幽暗洞窟,星光璀璨。   陈错的额间竖目之内,却是越发浑浊,仿佛有混沌居于其中,泛着淡淡的光辉,笼罩了他的整个身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淡漠、超然……   与此同时,在陈错的体内,左手之中,滚滚气息流转出来,一股蕴含着破败、腐蚀、剧毒气息随之散发出来,在全身各处流淌,要占据整个身躯!   心念之中,显露出一尊庞大神躯,血海相随,万蛇衍生!   “原来这左手神息,源于此人!古神奢比尸!”   他正想着,忽然额头一阵刺痛,那竖目流出一股蕴含着漠然、变幻、炽热的气息,自上而下,步步为营,转眼遍布四肢百骸,要充斥整个身躯!   一时之间,两股气息在陈错的体内交缠变化、对峙,各据一方!   滂沱恐怖的伟力随之衍生,在陈错的体内横冲直撞,渗透全身各处!   陈错心中显化出一条赤色神龙,身长千里,如赤日悬空!   他身后那道身影也逐渐扭曲变化,褪去了双腿,延伸出长长的龙尾,身上更有点点鳞片浮现,每一片上都有复杂纹路!   “这是……古神气息,第二种神息!”   申公豹等人压下了心底悸动,目光锁定在陈错身上,表情一个比一个郑重。   就连已经动手的毒尊,那一浪汹涌呼啸的血水,更是被一股莽荒气息冲击的支离破碎!   毒尊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惊疑之色。   “不对劲!这股气息有些熟悉……”   “烛九阴!”庭衣眉头一挑,“陈方庆是烛九阴转生?又或者是祂的意念转世投胎了?”   “就算真个是烛九阴,那又如何?”独尊深吸一口气,“祂既窃取了本尊的神息,就该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却见一点磷火破开层层心防,直落下来。   陈错的胸中,蕴含着木行精华的长青之气在体内瞬息游走,令他心生感应,于是一张口,将这一点磷火吞入腹中,心念一动,九窍驻神之法便就发动起来。   紧接着,他的背脊处隐隐温热。   霎时间,一股超脱于在场众人的恐怖威压蔓延开来!   陈错背后的那道身影,竟又张开了双翼!   瞬间,毒尊、高个老者闷哼一声,气势竟都有几分低落!   而庭衣与袁姓老者亦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   申公豹更是眼神闪烁,眼中露出了惊喜之意:“这是上位神祇的血脉压制!这陈方庆的前身莫非是最顶尖的那几位?”   嗡!   陈错的背脊微微一颤,释放出一股满汉威严的流光,在整个身躯之内扫过,他体内源于竖目与左手的两种气息,立刻微微一颤,那种针锋相对的气势顷刻间土崩瓦解,瞬间平顺下来。   “不过呼吸之间,这额间目窍、背上脊窍,竟然都已凝练出来,而这两神的气息……”九窍驻神之法,养神于身,不光是强化肉身,更能溯本归源,追溯神灵过往,所以陈错心念牵扯之下,已然发现了这两道神息的来源。   “梦泽之中的天上目,出于神藏,乃是神藏大荒的存在基础!那庞大骸骨,果然是古神遗留,而且来头甚大,为古之烛龙!”   “左手手窍,乃是毒尊奢比尸之息,亦是古之荒神,真身藏于十万大山,原来古神真的尚有存世之人……”   想着想着,他心聚于背,感受着一股搏动着的韵律。   “那一点磷火,乃是应龙神息,太华山下的那具骸骨,竟真是其留存,这位并非寻常古神……”   伴随着气息变化,笼罩在陈错身上的一点   “原来君侯,真是古神降世!”申公豹面露笑容,拱手上前,“失敬,失敬,只看这般气象,吾等之中,怕是要以君侯为尊……”   庭衣讽刺道:“前倨后恭,你可是将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君侯乃是强援,”申公豹不以为意,笑道:“我那师兄倒行逆施,要乱时间纲常,现在哪还是顾忌琐事的时候?毒尊,你说是吧?”   那毒尊奢比尸看着陈错,表情惊疑不定,陈错身上的那股宏大气息,让祂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你到底是……”   咔嚓!   轰隆!   突然,破碎声起,却见那已然干涸的潭水中,竟是飞出了一道八首虚影!   这虚影的中央,乃是金色血液,散发出浓浓神威,微微一颤,似乎有一根丝线,穿过血液,将这滴血与陈错紧密相连!   “不好!心防桃源,竟被人破碎了!这下子,此处的信息要泄露出去了!”申公豹脸色一变,看向来人,旋即眼睛一瞪。   马上,就有几道意念跨空而来,透出出各自不同的情绪。   或惊,或怒,或喜,或疑……   洞窟之中。   “天吴,是你!”毒尊认出了来人,顿时面目狰狞,“你这叛逆,竟然还敢来此!”   那八首虚影的八个脑袋中,有一个灵动,余下皆是浑浑噩噩,这时那独首环视一圈,笑道:“好啊,我说我这落下的棋子为何会被人触动,原来是你等凑在一起谋划着!若不是我在陈方庆身上埋下后手,几乎无从察觉,更是难以进入此间!正好!这是天数让我将这暗子挑明!再与你等计较!”   话落,也不等众人回应,这八首虚影就顺着那隐晦联系,朝陈错合身扑去,口中更道:“对不住了,陈方庆,本来还想再潜伏一阵子,但机会难得……嗯?不对!”   这虚影原本还待融入陈错之身,但将要临身之际,却猛地停下,而后转身便要奔逃!   “来都来了,何必再跑?”陈错看着来者,眼神瞬间漠然,一朵白莲在眼底绽放。   霎时间,无形丝线收紧,背脊之中,苍茫古老的神息蔓延开来,瞬间将那虚影镇住。   陈错见状,也不犹豫,一张口,无名吐纳法顿时运转起来!   顿时,那八首虚影,连同里面的一点金色血液,被他吞入,迅速朝着胸口聚集。   陈错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但就在此时,一声轻笑自外传来——   “原来诸位仙君,在此聚首,又为何不送帖吾等?此等盛会,若是错过,着实可惜……”   话落,有道道神光自外界倾泻而至,化作一名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司马神相!”见着此人,申公豹眯起眼睛,“天宫之人,来的够快啊……”   话音刚落,那洞窟顶上的七颗星辰中,又有一颗震颤起来,正是之前放出光辉,笼罩袁姓老者的那颗。   这次,这颗星辰却是释放光辉,朝穿着朝服英俊男子落下,那男子的头上,立刻就有一副画卷展开,其中映射出他的神像,但宽袍博带,正挥毫泼墨,文字之中内蕴华彩,衍生灵智,字句成精!   “这是定海珠的碎片……”朝服男子一抬头,看着上面的几颗星,面色惊讶,“竟然落在了你的手里!”   祂语含惊讶。   但洞中众人见着那画卷中情景,却是思绪万千。   “生灵衍生,万物有灵,这可是接近于敕封灵物的层次了!没想到这天宫神相,不知不觉中,居然有了这般气象!”   定海珠?   陈错此时血肉变化,心口逐渐绽放光芒,本来无暇他顾,但听到这三个字,还是心里一动,想到自己手上也得自造化道的一物,似乎也是定海珠的碎片。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马上被那朝服男子头上的那副画卷吸引到了,随即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长河之侧的那副画卷……   “不好!”   这念头一动,陈错忽然心生警觉!   须知,他在世外夹缝,因缘际会,见到了长河之侧,一人作画之景象,但其中神秘太过玄奥,根本不是他现在这个境界所能触及的,当时就令法相雏形破碎,事后回忆,亦显重重危机,不得不将相关记忆封存于心底。   按现在竟是被无意之中,就给牵引出来,但他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是晚了!   轰隆!   他的五感已然轰鸣,一副长卷画轴,从心底显化,缓缓拉开。   与此同时!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佛光自外界而来,凌空一转,化作一名僧人。   此人一显,那颗星辰又是一晃,然后投下光辉,笼罩此僧!   顿时,梵音缥缈,金光闪烁,更有一副宝塔圣僧图,在此僧头上显化出来!   见着来人,朝服男子脸色一变,就道:“慧胜你果然未死!乃是假死隐匿,与那僧渊一般!”说着,祂一挥手,抓住星辰之光,就朝自己身上拉扯!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司马施主,你着相了,贫僧此来,乃是缘定于此!不该错过此番际遇……”话落,他双手合十。   顿时,星光摇曳,又朝他偏离了几分。   霎时间,剑拔弩张!   就见字句如花,处处显化,梵音似曲,缠绕各方!   这洞窟已是处处龟裂!   “早就听说佛门与天宫争夺香火,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庭衣咯咯一笑,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   “几位道友,不要伤了和气,”申公豹看着洞窟将毁,就上前打了圆场,“来着皆是客,诸位道友不如留步于此,听老夫一句……”   但两人神光交错,气势如虹,竟是不好靠近。   而如此神道交锋,渐渐侵染人心,朝着外界扩散,引得许多人侧目。   就在此时。   崩!   仿佛琴弦断裂!   陈错闷哼一声,捂住了脑袋。   那洞窟顶上,原本释放光辉、被一神一僧争夺的星辰明暗闪烁了一下,随即收拢光辉,就要朝陈错头去!   却被余下六颗星辰拦住!   于是,这星辰立刻大放光芒,汹涌光辉,宛如洪流,朝着陈错奔涌而去,瞬间就将他淹没!   这一幕,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是……”庭衣蹙眉沉思,“第二道?”   旋即,陈错的头上,一根画轴隐隐成型。   .   .   夜幕之下,溪流潺潺。   衣着邋遢的老乞丐在岸边斜躺小睡。   忽然!   他额上的一道幽兰花纹跳动了一下。   于是,老乞丐睁开眼睛。   瞬间。   天地皆亮。 第五百一十章 八柱何当,真名何亏?   “我这一觉还未入梦,大梦未起,人间不过二十载,他就有这等气象了,这还是无人干涉的结果,要是按着……”   老乞丐摇摇头,屈指一算,啧啧称奇道:“这么多势力插手聚集也就罢了,怎么袁洪那一缕转世之念也遇到了那人,令我生出感应,还真是……”   想着想着,老乞丐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   “如此看来,当年临时意动,竟是未错,而那最早的一句提醒虽有古怪,但亦算正确……”   忽然,他眼中闪过几道光辉,便微微皱眉。   “这个局面有些过了,若彻底显化出来,定要再次引起那几位的注意,这可不成,得低调些……”说着,屈指一弹。   轰隆!   顿时,四方轰鸣,天地震颤,一道长虹破空而去,直接传出苍穹,落入星空深处。   但跟着碎裂声起。   老乞丐一怔,旋即失笑道:“好嘛,这都不能尽数遮掩,势头还真猛……”   .   .   幽暗洞窟,如今处处皆有裂痕,原本隔绝于外的环境,已是彻底改变,无数光影碎片,从裂痕中渗透出去。   一道道跨空而来的意念,同样顺着裂痕,渗入到了洞窟里面,探查着种种变化,加上天宫、佛门对峙,一时之间,此处光影交错,变幻不定。   不过,随着陈错身上异象再起,原本被两人争夺着的那颗星辰,忽然扭转光辉,笼罩陈错。   陈错再次成为了瞩目的焦点!   在他的头上,一根画轴缓缓成型,透露出一股沧桑、厚重的意境,更有涛涛水声在众人的耳边回荡——   无论是身在当场的申公豹等人,亦或是远远观望、探查之人,无远弗届,耳中皆有涛声!   “整个陈方庆,竟然也是身兼两道?曾经触摸过两种道路的道标?”   恍惚间,他们意识飘忽,似是看到了一条汹涌长河。   一道身影站在岸边挥毫泼墨……   “这这这……”   顿时,那司马神相与慧胜浑身神光跳跃,忽明忽暗,仿佛是疾风中的烛火一般。   陈错的头上,画卷徐徐展开。   其上,一个个模糊身影逐渐展现出来……   “不好!”   申公豹的目光触及画卷之后,脸色陡变。   “这般气象,难道还能是真灵位业图不成?这个陈方庆被香火星辰一照,理应显出隐藏着的道路本质才对,难道说……”   轰隆!   整个心灵洞窟彻底崩裂!   一瞬间,众人尽数暴露于天地之间。   只剩下七颗星辰还在天上。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集市,转眼之间就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那一个个正在讨价还价的、嬉笑交谈的、争执不休的……都像是蜡像一般凝固在原地。   香火念头从他们身上疯狂涌出,因为太过浓烈,甚至化作狂风,朝那副画卷上汇聚而去!   画卷上,一道道模糊轮廓的前面,忽有燃香显化,有烟气从中飘出!   那烟气宛如灵蛇、锁链一般,就将一神一僧缠绕起来,然后就朝着那幅画卷中拖拽!   更有一缕烟气,朝袁姓老者蔓延过去!   那老者登时被吓了一跳,正要躲避,却见陈错一招手,这一缕烟气便随之消散。   以这两人的身份、道行,眼看着烟气飘来,虽欲阻挡、躲闪,但念头一起,就瞬间散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缠身,跟着那烟气之绳一紧,竟将两个大神通者直接捆住!   二人的神通也好、灵光也罢,乃至是那僧人自幼打熬出来的龙象之力,都被禁锢于体内,无法舒展出来!   二人的真灵,更隐隐暗淡,连话语都难以说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一点点的朝那副长卷画轴中拉扯过去!   申公豹细长的眼睛猛地睁开,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真是根本之图?!”   “唉……”   最早的五人中,一直未曾出言的苍老男子一声叹息,一挥袖,就有一把油纸伞飞起来。   这伞撑开之后,先是笼罩了整个集市,将汹涌的香火烟气阻挡,而后伞面一转、一抖,就有一道道长虹飞起,落入长卷画轴。   那画轴一颤,透明了几分,像是要消弭一般。   那被烟气捆住的一神一僧,终于挣脱开来,只是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是点滴不存,既不攻伐,也不退避,就在那里死死盯着陈错,眼中满是惊骇之意!   就在这时,陈错一招手。   呼!   顿时,方圆百里,飞沙走石!   丝丝缕缕的烟气,都朝他聚集过去。   那长轴画卷骤然内坍,也变成一颗光点,环绕陈错。   陈错也不看旁人,闭目凝神,感悟这一时异变的心中感受。   在他的心底,一朵金莲升起,边上隐隐勾勒出白莲与青莲的影子。   三花竟有聚集的趋势……   另一边,七颗星辰还在震颤,那余下五颗皆是跃跃欲试,其中一颗更是在众人惊异目光的注视下,绽放出光辉,就要笼罩陈错!   而这一次,陈错的身上,隐隐显化出一道满是死气的身影,一个巨大磨盘的虚影,隐隐就要成型……   庭衣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微睁开,欲言又止。   “还来?”   余者神色皆变。   但这时,一道长虹落下,散落开来。   顿时,七颗星辰都沉寂了下来,不复活跃。   见着这一幕,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一会来一样,谁都受不了。   只有庭衣眉头一挑,面有疑惑。   这时。   “老夫当年身受天宫之主的照料,今日算是还了祂一个人情。”方才出手的苍老男子伸手虚化,将那油纸伞重新拿住,先是和司马神相嘱咐了一句,而后冲着申公豹拱手道:“今日之局,已是难以善了,老夫来时就说了,愿意出一份力,却也不愿意恶了昆仑,事已至此,只好告辞离开。”   申公豹却哪里肯答应,闻言就道:“李道友,这天下……”   “莫说,莫说。”结果那苍老男子摆摆手,“就此别过!”   话落,他根本不等回应,身子一转,就化作七彩霞光,转眼消失于天边。   紧跟着,那矮小的中年人与高个子的红面老者,都是看了一眼陈错,然后纷纷起身,对申公豹道:“道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此处既已暴露,那就留不得了。”   “你们……”申公豹眼皮子一跳,还待开口。   但对面两人,哪里还会等他出言,一人化烟,一人化光,瞬息远去。   这两人一去,最初的五人,居然就只剩下申公豹与那毒尊了。   不光是这两人,这四周又有三道神通光辉升起,连话都不说一句,已是远远离去!   显然,这些本是应邀前来参加此次群仙大会的,结果都没等他们踏足那心灵洞窟,此处已是崩裂,将一众人显露出来。   他们见状,索性直接就走。   “如此胆量,难怪下凡这么多年,还无成就!”申公豹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他亦瞥了陈错一眼,“有这般异变,哪里是坏事,分明是大大的好事,临汝县侯分明是吾等的强援……”   说着说着,申公豹看向毒尊、庭衣等人,道:“诸位道友,眼下这局面……”   轰轰轰!   话未说完,远方的天际传来阵阵轰鸣!   申公豹心头恼怒,暗道怎的自己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么?   结果,等他寻声看去,脸色就是一变。   就见那阵阵雷光中,有八色光华飞舞变化!   有赤红如火,烧红半边天空;   有金黄似铜,定住大片屋舍;   有翠绿生木,扬奇浓郁生机;   有青霞作云,笼罩一处山川;   有幽兰化渊,吞没广袤土地;   有绛紫衍烟,迷惑万千心念;   有白霜凝雪,冰封连绵林木;   有漆黑成夜,吞没朗朗乾坤!   八色越发清晰,仿佛自天地八方收拢灵性,而后冲天而起,宛如八根擎天之柱!   更有诸多身影缠绕其上,像是一个个浮雕,每一个都虚幻不定,内里供奉着一道名讳,霍霍生光。   “这是夺名定命之术!是我那师兄来了!”申公豹深吸一口气,也不管周围情况了,就要化光而去!   结果,他尚未动手,就见一道道神通灵光从八色光辉所在之处飞回来,落地之后,就成几人,模样狼狈,正是之前提前离去的苍老男子等人。   但此刻,他们个个心神不宁。   申公豹见状,停下了动作。   “你等既然聚集于此,也省去了吾的一番功夫。”   八光如匹练,缠绕在长发男子的身上,他凌空迈步,缓缓而来,前一刻还在天边,后一息已近在咫尺。 第五百一十一章 榜授于己,位得其咎!   长发男子一至!   整个天地都为之一静!   在他的身后,八光如龙,漫天缠绕,像是八道绽放光辉的龙卷,肆虐于乾坤之间,掀起无形巨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动静!   天地间稀薄的灵气,竟因这八道光辉而混乱起来,掀起猛烈的潮汐,宛如海啸一般扫过四方!   一时之间,大大小小的宗门、世家、门派,都心有所感。   那些寻常之辈,心中惊诧,更有一丝恐惧,冥冥之中,一股压迫感袭来,他们虽不明缘由,却也生出天地将有大变的预感。   但那些稍有能耐的,便都各展神通,顺着心悸之感,遥遥探查……   可不等他们真个施展神通,只是兴起念头,心里便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吕尚!”   “你竟还在世间!”   “你果然还滞留在人间!”   ……   申公豹周围,一个个修士或惊,或怒,或喜,或疑,思绪各异。   只是不等他们的念头落下,八道光辉已如同云雾霞光一半扩散,笼罩了四面八方,似乎没有穷尽!   “诸君,既然来之,何不安之?”   长发男子吕尚微微一笑,挥手间八道光辉汇聚到手中,慢慢凝结成一道榜单。   “八宗之华!”   很多人看出了端倪,一时之间脸色难看。   “恭贺师兄!”   未能逃脱离开的申公豹,却是毫不避讳,径直走过人群,冲着吕尚行了一礼,语气欢畅:“师兄运筹帷幄,历经千年,终于将道门八宗发展壮大!如今天下仙道十分,八门独占七成,此皆师兄之功也!”   吕尚看了闭目不言的陈错一眼,眼中闪过一点异色,但旋即收回目光,看向申公豹,笑道:“师弟,你先是造访昆仑,跟为兄很是说了一番,言及要助我成事,怎的一转眼,就在此处以定海珠根绝因果,然后召集众人,要来坏我成道之机?”   说着说着,他一抬手,手指轻轻一挑,就将那七颗震颤不休的星辰,一一摘了下来。   星辰之上,有蒙蒙雾气散去。   吕尚神色微变,露出沉思之色,跟着手中一晃,七星便落入袖中,再无踪迹。   而后,八色光华在那榜单上流转不休。   在场众人,顿感心神摇曳,竟生魂魄离体之趋势,大惊之下,纷纷定住心神!   “师兄,这你可就错怪我了!”申公豹看着这一幕,却是眼珠子直跳,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道:“我此番所为,正是为了师兄你谋划!是为了师兄的聚众之道,能得更多助力!”   “哦?”吕尚不置可否,“你要如何助我?”   毒尊闻言,立刻对他怒目而视,喝斥道:“申公豹,你说什么!?”浑身血光崩显,好似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   但旋即,吕尚轻甩衣袖,这位南地毒尊身上血光逆转,竟是朝着自身开始侵袭!不仅如此,在祂的耳边,一道道凄厉的惨叫爆发开来,仿佛有无数人、无数野兽、无数妖类,正在挣扎吼叫,要向祂索命!   瞬间,这位南疆至尊就熄火了。   申公豹的眼皮子又跳了跳,但脸上笑容不变,说着:“师兄,你以各家弟子的真名为支柱,这各家宗门无论人数多寡,却是各家的地基、根基,是真正的支柱,这地基打好了,接下来就要起高楼了,如今聚集于此的众人,都是神通非凡,很多甚至超脱于世,只是碍于天地法则,被压抑了神通灵光,若是他们能聚力于师兄,必然可以令师兄一步功成,窥见真道!”   “申公豹,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何为无耻!”连方才离去之后,又被逼回来的矮个子男子,都面露嘲讽之色,“你可真是能屈能伸,死的活的,全凭一张嘴!”   “孙兄误会了,老夫所言,句句属实,要知道,我家师兄既掌仙门之众,自然就能掌控宗门气运,继而掌握宗门底蕴,化八家为己用,聚众力而归于一身!而他自来品格高洁,有他执掌道门之力,乃是吾辈之幸啊!就是有什么威胁天下苍生的劫难,也有师兄在上面护持,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听得这话,无论与他关系远近,都不由露出鄙夷之色,他们如何看不出来,当下这局面,分明就是申公豹蛇鼠两端,先是去在吕尚面前说了一番话,转脸就要召集众人,准备背刺其师兄!   这还不算,因为行事不秘,以至于泄露了消息,最后将吕尚给引过来了,结果申公豹嘴脸一变,忽然就又为其师兄摇旗呐喊了,一时之间,众人都显露不屑。   但也有几人,从这话中听出了端倪。   “你这分明是在点醒我们啊。”庭衣咯咯一笑,对吕尚说道:“吕尚,你也要学那侯景不成?”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尽管在此之前,已经有人新生猜测,却没有人敢真个宣之于口,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即便随口诉说,都要有因果落身,修为不够的,甚至无从承受!   那苍老男子又叹了口气,道:“吕公,此事事关重大,你可要三思啊!当初侯景为祸一方,可是牵扯了许多人来,整个人间的修行界,都因此波折不断,六七成的菁英因此陨落,道门更是因此元气大伤,如今的诸多乱象,都能从那时找到影子,人间,已经经不起再次以的波澜了。”   吕尚微微一笑,道:“左君,吾知你意,但正因如此,吾才要在这时,选择此路,个中缘由,当下不可尽说,但不久之后,尔等就该明了!”   那矮个子修士却是眉头一皱,道:“吕君,你所依仗的,无非是世外被封闭了几十年,可最近这段时间,那世外屏障可是风波不断,还有许多下凡、转世之人渐渐显露行踪,可见那世外虽不能直接插手,却也在落子干涉,你若真的动手,立刻就要承受重压,甚至……”   吕尚不等其人说完,就将手中榜单往前一扔。   噗通!   榜单凌空消失,却发出重物落水之声!   便在这时!   “祖师!”   远处,忽有一团云雾聚集,自远处疾驰而来,上面赫然是一群道士,为首的赫然是昆仑的元留子,他面色惶恐,心中念头竟有几分要失控的迹象。   “上谕!”他顾不得其他,见着吕尚,就凝气传声,“上谕再显,着吾等请您归山!”   轰隆!   天上,忽有雷鸣呼啸,跟着一道道混乱罡风漫天飞舞,慢慢凝聚出一道恐怖至极的意念,胡乱而无序,似要择人而噬!   咔嚓!   大地崩裂,诸多碎裂骸骨从泥土中攀爬出来,在一道道寒气的串联下,慢慢聚集起来,勾勒出一道庞大轮廓!   嗡嗡嗡!   倏的,又有一道金光破开苍穹,扫过八荒!   顿时,那天地之力竟是消弭了几分,申公豹、毒尊,以及其他众人,立刻感觉到,被压制于体内的道行修为,开始急速攀升!   .   .   咔嚓!   一处土丘骤然破碎,两道剑光迸射出来,凌空一转,化作一男一女两人。   他们起初神色迷茫,但旋即清醒过来。   那男子道:“我等被那陈方庆封镇于此,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居然有人要在世间立道!”   女子则说着:“吾等必遵上令,前往斩断此人妄念!” 第五百一十二章 仙神虽然有传说……   这一男一女话音刚刚落下,就有一个雄浑之声,从旁边四面八方传来——   “你二人连陈方庆都拿不住,还如何能遵得上令?就算有剑祖的一缕元神加持,但莫说是吕氏,就光是一个陈方庆,你们都对付不了!”   “什么人!?”   二人脸色骤然一变,背脊寒毛炸起。   但话音刚刚落下,就有两道疾风吹来,转眼就成两团漆黑的狂风,分别包裹住这一男一女,随即就顺着二人的毛孔,不断的向内渗透!   一息过后,狂风停歇,一男一女重新显露身形,只是二人的神色、气度,与之前大为不同!   咔嚓!   男子用力一捏右手,顿时拳头炸裂,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果然是世外之种,根基虚浮,虽有剑祖真意加持,亦难以承载本座的法力。”说话间,他将断裂的手掌一甩,鲜血挥洒,泛起点点光辉,在他的身上化作一身华丽而雍容的黑袍。   那张面孔,立刻显露出威严与气势,那手上的伤势,更是迅速愈合,全身崩崩作响!   边上,女子身上衣衫变化,彩霞披身,裙尾随风而去,绵延百里,她轻轻点头,道:“帝君,凡事皆有两面。如今内外之间,本末倒置,上下之中,主从易位,总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正因如此,吾等才不得不介入其中。现在天地之力被暂时抑制,咱们虽不是真身降临,但也能接着这两句身体为媒介,施展一些术法,总归是能将那姜子牙压住的。”   “还是玄女看得开,此言不假。”被称为帝君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见那清朗哀天空之中,其实蕴含着八色玄光,只是常人难以探查,“大劫既至,难免有野心之辈妄图借机生事,甚至不惜扰乱乾坤秩序!面对如此之人,唯有镇之、诛之,否则不得安宁。”   被叫做“玄女”的女子微微一笑,道:“此番也算是吾等为天尊清理门户了。”   轰隆!   远处的天际,忽有道道神光碰撞,余波荡漾千里,朝着天下各处辐射!   “天道有其法,既有人想要违反,这天道自然要寻得执剑之人,除乱卫道!当下,这世间的有为之士,该是已经动手了!”   那帝君就道:“不错,天地之力既然消减,人道之力自然攀升,此乃此消彼长之势!”   二人说话之间,凌空迈步,有金霞、庆云聚来,化作道路与阶梯,承载二人前行,他们不疾不徐,一步却有百里,江山社稷于二人眼中,像是一副山水之画,任由他们品评指点。   突然!   远方的天空,忽然八光冲天,交缠流转,而后一道刺眼的精芒在八光凝聚之处迸射出来,像是一道细线,直插云霄,随后扩展开来!   下一刻,那雷光、云霞、狂风、烈日等等异象,竟都被一股莫名之力拉扯着,开始扭曲变化,时而狂奔,而是倒转,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紧跟着,一道略显惊慌的声音响起:“师兄!师兄你莫误会,我并非真要与你为敌,你该是知道的,这天地之力消退,明显是那些人在捣鬼,他们亦以天道相连之法,逼迫于我……”   哗啦啦!   话未说完,又有一片血海呼啸而起,内里乃是一条一条的血蛇,正在交缠扭动,但旋即一道道凄惨叫声传出,那一条条蛇接连湮灭,化作血水,低落下来!   一时间,整个关中血雨倾盆,引得人间惊恐,有人高呼乃是末世来临!   紧跟着,天地间又有一声怒吼传出——   “吕尚!莫要欺人太甚!本座纵横天下万载,你这小儿竟要杀神不成?就不怕天谴地罚!”   “奢比尸,你等古神早已经被这世间抛弃,乃是过往的残留,盘古天道更已是冢中枯骨,无法再行于世间,早就断绝了根基!你不转生、转世,改头换面在长河中前行,却还是顽固不化、抱残守缺,既然如此,吾自是要借你来点醒世人,破了你这古神,也破了他们的心中桎梏之念,更要破了那古神治世的神话!”   浩荡之声中,吕尚身上衣袍猎猎,脚下有十二品七色宝莲,身边更有有三道元神显化,行走间白焰相随,正如世间真仙。   他话音落下,一道元神迎风而起!   这道元神,浑身金光灿烂,透露出无穷光华,这一转,就化作长鞭,铺展开来!   那鞭分三十六节,每一节上,皆有神影驻留,挥动之间,众神呼啸,神光如雷!   立刻就使得一片血海细蛇湮灭无形!   “诛神鞭!”   见着这一幕,这远远观望的帝君与玄女皆是变色,前者更道:“这奢比尸千百年来,将自身之死意,尽数转嫁于蛊虫,盘古根基早已千疮百孔,可以说所谓不死,乃是将自身性命,寄托于万千毒蛇!若是血海之蛇破灭,此神就要万劫不复!”   “奢比尸不可亡。”玄女摇摇头,“帝君,还请出手,保祂一命。”   但这边话音刚落,就见吕尚的一道元神落下,浑身缠绕白焰,明暗不定!   “两位,为何要从牌位中走出,来到世间?”   帝君、玄女一见,也不意外,各自掐动印诀,就要施展神通,未料两声清脆声响,忽从二人体内传出,旋即,他们身上的衣衫隐约就要崩解。   那帝君面露诧异,但立刻明白,就道:“你在两个世外之种的身上,留下了后手?”   “这两人可是和八宗弟子同行许久,吾既看出他们的世外跟脚,又怎么会不留下后手?之所以,留下他们性命,为的就是今日。”   说完,这道元神往前一扑,竟是化作白焰,直接延烧到了这一男一女的身上!   “好一个韬略之祖、谋算武圣!”那帝君竟是话有赞叹,“这两个世外种子之所以能被陈方庆封镇,居然是因为你留下了他们一命!借此来谋夺吾等的世外之力!”   玄女面如寒霜,但身躯渐渐融化,她冷冷道:“姜子牙!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过?”   “何必这般道貌岸然?”天上,吕尚的真身已是击溃了滚滚血海,手持长鞭,缓缓落下,“二位高高在上,本不该蹚浑水,之所以来此,怕是因为这人间四洲,与那玄武真境、玄牝天有关的传说故事近乎消弭,两处世外圣地已濒临崩溃,所以不得不走这一遭吧?” 第五百一十三章 知者尽知其妄矣!   半个身子都融化了的玄女,听得此言,表情立刻阴晴不定,一双眼睛中透露出寒芒。   这方圆几十里立刻寒风阵阵。   倒是那黑衣帝君哈哈一笑,并不恼怒,反而称赞道:“姜子牙,你果然伶牙俐齿,难怪能在仙凡两道,都做出这等成就!若是本座所料不差,你选择的道路,就是与仙凡王朝相关的道路,所谓的聚众之法,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个侧面。”   说话间,其人的身躯一样也在缓缓融化。   “不愧是诞生于帝王之口的一方帝君!”吕尚嘴角带笑,宛如与老友交谈,“可惜,如帝君这等人物,一样要受限于他人之道,不得自主,甚至只要人间传说消弭,众人心中不再有帝君之名,帝君便要失去道场根基,到时候,不光是受限于道,更要依附于人,何等可悲!”   “不用挑拨本座的道心。”帝君抬起双手,捏了一个印诀,“本座之名,并未断绝,只不过是那些人为了压制汉家气运,刻意将与炎汉相关的传说故事淡化,待得局面改变,本座之名依旧还会流传,更何况……”   一道道黑水,在此人身边流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天上,像是多了一条条漆黑河流!   其中大部分聚集于北地,却也有朝着四方蔓延的。   其身躯虽然大半融化,但随着血肉骨骼消融、身体轮廓崩溃,原本藏在血肉骨骼之内的一道虚幻之影慢慢显露出来。   这身影透露出漆黑之光,模模糊糊,却依稀能见得一名威武雄壮的男子轮廓,留着长须,气度威严!   “便是局面无变,本座之名也早已不是虚妄,名号意义早已融入世间,为文化、为习俗、为认知,岂会因你一二句话,就生妄念?”   说话间,重重黑水已是漫天飞舞!   玄武荡魔洗凡大咒!   这黑水看着虽黑,却无一点污秽之念,反而散发出一股纯粹的气,每一道水流,似有千钧之重,漫天飞舞之间,交缠衍生,隐隐勾勒出一副庞大的图卷,隐隐有天下江河之图的迹象!   此图既显,立刻便霸道的占据了大半苍穹,原本充斥着天上天下各处,若隐若现的八色雾气中,竟有几道震颤起来!   待得此图落下,竟将八色霞光扫清了大半!   “这般局面下,帝君竟还有这等手段!实在是令人佩服,只可惜越是如此,越是使人感慨……”吕尚却是不骄不躁,“不过,若是帝君亲身至此,施展黑水神通,或许吾还要暂避锋芒,此时不过是接着一道世外之身为媒介,那就阻不了我,反而要与我磨刀,是我成道路上的踏脚石!”   说着,他的表情依旧风轻云淡,将手一抓,周遭的天上地下就泛起涟漪。   顿时,八色涟漪略过中原神州!   整个中原地界,万千景象,在这一刻居然都有了几分模糊,而后像是被人按了加速键一样,开始疯狂变化!   申公豹、毒尊等人本就受到重创,这会正在角落之处调息恢复,见着这一幕,纷纷色变。   “动念间,就能抽取中原之力?将这广袤大地玩弄于鼓掌!”   “啧啧啧,先是道门八宗,又是人间王朝的,说不定背地里,还有其他什么势力、组织,为他所掌握!”庭衣立于陈错身前,见着这一幕,亦是惊叹连连,“还真是让一条大鱼溜回了人间,不知道世外那群人,到底是如何监管的,竟让这吕氏将人间渗透到了如此程度!”   这时,陈错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三色光辉,淡淡的灰色雾气,从虚空中蔓延出来,渐渐笼罩其身。   恍惚之间,三朵有如轻纱一般的硕大花瓣在灰雾表面投影,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心念一动,陈错的目光恢复清明,待他看清楚周遭的一切,便露出诧异之色。   “时光之力?”   “时光需有参照,往往依托于长河,但凡是触及本质的天道之法,多多少少都能调动一些,更不要说,他吕氏当年先是辅佐人主一统天下,又执掌天下阴阳,接着为一国之主,如今执掌道门、渗透王朝,如此种种,可谓丰富!恐怕,他对道的领悟,只差凌门一脚,就连我都要差他许多,如果和他动手的话……”庭衣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待说话,但话还未说出口来,就面露诧异之色,“你要在此时成就虚实?”   陈错也不避讳,点头说道:“我的三道化身都已触摸虚实界限,与宇文邕一战,又让我触摸到了道路精髓,眼前这等大局变幻之时,亦触动了我的道心感触,所以正是踏足更高层次的机会。”   说话的时候,他的心绪流转,回想起过往种种,身上的灰雾顿时浓郁了几分,于是心有所感,道:“我修行时日虽短暂,但七道之妙,几乎尽数见识,但尚有许多奥秘无法参悟,该是受困于自身见识与境界,想要更进一步,自然要主动迈步!”   呼——   话音落下,周遭狂风骤起。   随即就有几名修士,不知因为何事,牵扯到了八色涟漪,那道体肉身骤然被重创,气息衰退,竟是转眼修为尽失!   “原来如此!”庭衣抬手一抓,似是抓住了什么无形之物,旋即露出了恍然之色,跟着她收起了笑容,表情都郑重了几分,用罕见的严肃表情道:“北地一统,中原局势将定,天地衰退,世外之手降临,乾坤之间,正是气运浓烈之时,就像是舞台搭建好了,等着人上台唱大戏,今日的这场大礼,终究是要成就一人……”   顿了顿,她看着陈错,意味深长的道:“不是彼,就是此!”   轰!   话音落下,那八色涟漪已尽!   苍穹之上,雷光闪烁。   长安城中,风云突变!   皇族宇文氏的气运,骤然衰败,代表着大周王朝的气运神龙,更是哀鸣一声,本就被漆黑侵蚀了的绛紫之躯,越发的腐朽,渐渐从天上坠落下来。   与此同时,一条蛟龙升腾起来。   这蛟龙黑中泛紫,那紫气越发浓郁,化作烟气,缠绕在身上,盘旋于天上,张牙舞爪,却不让人感到狰狞可怖,反而透露出一股儒雅安宁的古怪气息!   “来!”吕尚那手往回一勾,那条蛟龙竟是呼啸而落,顺势就朝那黑衣帝君扑了过去!   霎时间,这黑衣帝君脸色骤变,近半崩毁、融化的躯体,居然主动后退几步,避开了那蛟龙一扑!   其人一边退,一边感慨着:“王朝在手,还真是为所欲为!”   旁边,那玄女之身,已是近乎彻底崩毁的身躯中,慢慢站起一道曼妙身姿,只是这具酮体散发出来的,是冰冷的寒意:“都道你要借周之手,灭了这高氏之齐,从而令你这姜齐国主,能掌握王朝之名,借力行事,未料你早就在周国落子!如今,北地已被周国一统,气运正浓,兵甲齐整,等此人篡位代周,立刻就有气吞山河之势,一旦让此人统一中原,立下王朝正统,执掌祭祀废立,自是能够执掌舆论,叙述过往,甚至湮灭传说,篡改历史!也难怪连帝君这等人物,都会投鼠忌器!”   “此乃阳谋。”吕尚微微一笑,脸上并无得色,“吾准备许久,若连这点手段都无,与侯景何异?两位都是世外高人,命格不同凡响,与道门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按说也是吾之前辈,吾实不愿让二位狼狈而走,还请主动收拢真灵,将这两具沾染了气息的身躯留下。”   玄女冷呵道:“休想!”   “唉……”那帝君却叹息一声,“便是吾等不愿,就能改变了吗?”   “帝君,你莫非……”玄女语含诧异,旋即略带责备的道:“你难道要向此人低头,须知……”   话音未落,就见那头蛟龙长吟一声,张开了大嘴,一口便将那黑衣帝君的虚影,连同近乎融化的身躯吞没!   轰隆!   霎时间,漫天黑水散落,在狂风的吹动下,迅速消弭。   不过,在远离北地的南陈,却有一缕黑水落下,随风飘飞,入了一处密林。   一名长发披肩,身着黑衣的男子,盘坐于林中洞窟,宛如石像。   此人正是当年南陈供奉楼的令主,黑水祸君,李多寿!   他的身上,布满了一层尘土,显是多年未曾动弹,便是这一缕黑水落在身上,竟也没有半点动静。   另一边。   玄女眼看黑水崩塌,又见那条蛟龙咆哮起来,青紫色的鳞片如雨点般落下,露出了一片一片金色的鳞片,像是穿透了乌云的阳光,格外刺眼!   紧接着,这条龙一甩尾巴,直奔着玄女而来!   “你错乱时空、扰乱因果、拨乱秩序!罪大恶极!”玄女怒火炽热,化作实质,将长安天空灼烧的通红,“居然还敢算计吾等,妄图掌握世外圣地!岂能让你如愿!”   说罢,祂的真灵虚影一晃,竟主动从那媒介肉身中挣脱出来,而后一挥手,将那肉身主动送出去,直接让那条蛟龙吞没!   肉入龙口,这蛟龙浑身金光绽放,龙鳞重生,紫气内蕴!   宇文氏的那条气运真龙哀鸣一声,瞬间崩溃!   “嗯?”吕尚见此情景,却是露出了一抹异色,见玄女真灵上有千手浮现,朝着天下各处抓去,他便摇摇头,“玄女,你的玄牝种圣法固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可以简拔英灵,助人登位,但也要看人,当今这天下,就便是寻得一人,让他上一台阶,又如何能与吾相比?何必挣扎,还是上路吧。”   他长袖一甩,袖中乾坤便显,要将这千手真灵吞没。   可就在这时。   嗡!   那玄女身上泛起阵阵欢喜之念,其中一只手,猛地一震,上面有千百个细小的篆字显化,朝着一处延伸出去!。   “找到了!”   玄女一喜,收拢神功玄法,全身化作一道玄牝珠,顺着感应激射而去,直指……   毒尊!   “怎么是你!?”   顿时,玄女的欢喜之意停滞下来。   就连吕尚都面露意外之色,但紧跟着,他的表情凝重起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太公立道!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看着那颗玄牝珠直奔自己而来,毒尊的脸上亦显露出意外之色,但紧跟着便尽数化作喜意,道:“若让本座入了那玄牝之门,不见得比那人皇差多少!”   “奢比尸,你到底藏了什么!到了这等时候,世内世外皆面露浩劫,你竟还在藏私!”   玄牝珠中传出玄女之声,内蕴恼怒与愤怒!   “嘿!你们世内世外的浩劫,与本座何干?”毒尊冷冷一笑,伸出手一抓,“若不是遇到这吕尚作乱,你等世外之人,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对吾等古神更处处打压、驱逐,说实话,要不是这第八道牵扯太广,本座最乐意做的事,就是看你们狗咬狗!”   话出口,手生风,竟是直接缠绕着那颗珠子,落到了毒尊的身前!   “身在此处的,虽只是本座的一具化身,但这具化身能够炼化成型,也是有缘故的,今日再得了你这玄牝珠,或许就能功成!让本座重铸洞天!”   话音落下,那玄牝珠中的玄女之声彻底消散!   其余之人见着这一幕,多是表情各异。   可但凡知晓玄女手段的,都是满心的疑问,就连庭衣也不例外。   “玄女以玄牝种圣法行因果之律令,怎的会落到这奢比尸的手中?”   这时候,玄女所化之珠,竟已绽放光辉,将毒尊那受到重创的躯体包裹起来,化作一具硕大的光茧!   轰隆!   光茧落下,震动地脉!   那光茧之内,竟有一轮残月显化!   霎时间,月光如刀,朝着四方蔓延!   一座已然崩塌大半的宫殿,残垣断壁,半毁废墟,在光茧周遭若隐若现,宛如水中波纹。   “这个是……”   庭衣远远看着,眼中闪过精芒,但跟着脸色一变,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于是一挥手,就有森森寒气涌出,化作护罩,将她与陈错笼罩起来。   与此同时,周遭更有道道光辉升起,乃是诸多神通、术法与法宝的光辉,将不少修士护住。   呼呼呼——   月光如风,所过之处,石墙暗淡,草木衰败,甚至连大地都多了几分萧瑟之意。   “哦?”   吕尚微微眯眼,任凭月光临身,不闪不躲,冲着那颗光茧伸出了手。   嘎吱!嘎吱!嘎吱!   那宫殿虚影与光茧残月,仿佛都被一只手握住,缓缓收缩。   但碰撞与挤压之间,更有一道道锋利的光芒,缠绕着一缕缕月光,先是将吕尚与毒尊周遭的空间,都搅动得一片混沌,难见景象,跟着又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   .   .   叮叮当当!   寒气护罩抵挡着外界精芒月光,每一下都会在上面增添一点细微裂痕。   浑身已被灰雾笼罩的陈错,此时连双目都蒙了一层灰雾,遮盖双眸,透露出一股神秘莫测的气质。   不仅如此,这灰雾宛如水上霜雾一般,能倒映外景。   只不过,现在这双眼睛上倒映着的,并不是当下情景,而是几息之前的景象——正是黑衣帝君与吕尚斗法的景象。   但随着残月光涌,那护罩之外已是一片狼藉,而月光不绝,尚在肆虐。   陈错心念震颤,眼中雾的倒影慢慢消散。   庭衣的声音,顿时从边上传来——   “别急着离去,吕氏筹谋许久,如今既然试图立道,自是要波及八方,走到哪里都不安宁,倒不如在此处看看局势。”   陈错点点头,心中一动,意有所指的道:“方才那狙击吕氏之的一男一女,我曾经见过,但他们本无这般能耐,显是被其他人当做媒介,占据了身体,你可知晓内情?”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而且当时那男女身躯都已近乎破碎、融化,但以陈错如今的道行,只要一眼看过去,便能溯源寻根,当然认出来,这一男一女的肉身,正是当年曾和自己历经河境的剑宗师兄妹二人。   那两人事后虽然被认定为冒名顶替,但细细想来,其实有许多蹊跷之处。   “降神之法,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厉害的,是降临的人!”另一边,庭衣看了陈错一眼,“你既然见过这两人,那应该早就发现,这两人本不是世间之人,而是世外之种,所以才会被人选中,作为降临的媒介。”   “世外之种?”   陈错对庭衣的前半句,并未放在心上。   他为了要套取情报,从来都是顺着庭衣的话说,只要细细追究,就能发现不少破绽,但妙就妙在,随着他境界和道行的提升,许多所谓的破绽,会被人自行脑补解释,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多言了。   庭衣也自然而然的解释道:“世外之种,就是在世外之地出生,在世外某处成长之人,与之相对的,就是世间之种,即是在人世间出生,踏足世外之人。”   “世外出生,世外成长,人世出生,踏足世外……”陈错咀嚼着这句话。   庭衣又道:“降灵的两人来历都不小,一个是玄武黑帝,诞生于汉初之时,为天生神灵,按说前途无量,但不知被谁暗算,将他的传说和高阳氏帝君联系在一起,使得两者名号交缠,被叙述的多了,更使得人间混淆,平白限制了其人的潜力,说实话,祂这次会降灵而来,我是半点都不意外的。”   “另外一个呢?”   庭衣就道:“另外一个是玄牝氏,她的种圣之法,是借他人而修行的法门,成就他人,也成就自身,更是内蕴命数之引,能切中时代脉搏!传闻中,黄帝便曾被她成就,留下一道传说,甚至演化成好几个成语,世人多有引用。”   说到这里,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道:“传闻中,她与青丘一脉关系密切,甚至有神而明之的种胎之法!”   陈错听得此言,没来由的心头微微一动,有几分心血来潮之感,只是此刻天地混乱,这感应自是一闪而逝。   随即,又听庭衣说道:“按理说,以她的情况,在世外的地位该是最为稳妥的,不知为何也要在此时降临。”   说到后来,庭衣面露思索之色。   陈错则品味着这些话来,很快就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留下传说,演化成语……”   正好这时,庭衣笑了笑,忽然问道:“陈小子,你这记忆断断续续的,但总归记得有什么和自己相关的成语吧?”   “和自己相关的成语?”陈错摇头失笑。   自己乃是穿越而来的,前主虽也历史留名,却不是什么大名,哪有什么成语会和自己相关?   只是对方的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关键信息。   可不等他详细询问,外界忽然一阵爆裂声响,跟着一股滂沱大力自四面八方而来。   咔咔咔!   顿时,庭衣布下的寒冰护罩块块龟裂,眼看着就要崩溃。   “局面要清晰了,”庭衣收敛心念,双手伸展,寒光如潮,朝着周围涌动,“正好看看,这玄女的法门,为何会落到了奢比尸的身上!”   说罢,她两手一分!   护罩屏障被一分为二,露出了外面的情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乃是吕尚的身影。   他并不高大,更未显化法相天地之类的神通,只是凌空悬立,长发飞舞之间,却好像充斥了整个天地!   在他的对面,已然没了光茧,更没了毒尊,却余下一轮残月与……   一具身躯。   此身居于残月之中,凌空盘坐,五心朝元,肌肤如玉般晶莹,浑身上下的筋肉匀称到了极点,增一分则多,少一分则缺,更有七彩琉璃之光,在四肢百骸中流转,而小腹处镶嵌着的一颗玄牝珠,亦霍霍生光。   长发飞舞之间,隐隐与虚影重叠,淡淡的光晕,不断地从这具身体上不断散出。   只是,其面容却是一片空白,被一层云雾遮盖。   “仙蜕!?”   四面八方,忽然传出了一声声惊呼从各处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浓烈到了极点的情绪波动、念头香火——   贪婪欲望!   在看到这具身躯的瞬间,在场之人无论道行高低,多多少少都生出了要将此身据为己有的念头!   “无法无念,无尘无垢,无前无后,无来无去,好一具无面仙蜕!”   便是庭衣,都是眼中一亮,赞叹之际,更是低语道:“这是有人将陨落之仙的仙道本源、神通根本彻底炼化,去除了杂质,凝聚出来的道体法身!一旦得之,立刻就能登临五步!这还只是起步,未来不可限量!”   只是话音落下后,她却又疑惑起来。   “玄牝珠竟在此身之上,玄女的种圣法肯定在里面也有掺和,却不知那毒尊何在?陈小子,嗯?你怎么了?”   说着说着,庭衣终于注意到陈错的异样!   此刻,陈错的身躯隐隐颤抖,双目之中灰雾翻涌,身上几处皆有驻神纹路显化,那额头上的竖目已然张开,透射出一股漠然之光!   轰隆!   在目光触及这具仙蜕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这就是仙蜕?   念头落下,却听吕尚一声叹息。   “原来如此,奢比尸这般嚣张,是因祂得了一具洞天仙蜕,却无法炼化,于是引了一点仙蜕本源,化作这具化身来此,其实是为了皆吾之首,将这本源击破,好方便他炼化,却不曾想,在阴差阳错之下,竟被玄女的种圣之法,直接将那本源牵引出来,成就此无面仙蜕!”   其言如风,席卷八方,渐渐侵蚀了天地间的某种法度规则。   随后,吕尚三分元神汇聚一体,招收之间,八色霞光化作大氅,披在身上!   “如此宝躯,既在此时显化,正好为吾立道祭品,玄女,你的这番谋划,终究还是落了下乘,玄牝种圣法虽是你的立身根本,但此法冥冥,暗合天数,玄牝之法,玄关一窍,众妙之门!你在此时施展玄法,却要成就吾道,自此阻碍尽去,可见吾今日之所为,天命所归!”   话落,他甩动长鞭。   呼啸之间,苍穹断裂,像是三十六天坠落,漆黑裂缝连绵,狂暴雷霆不绝,尽数落在那具身躯上,瞬间将之击得粉碎!   鲜血泛金,如山洪迸发,逆势而起,遮天蔽日!   “元始为引,造化为凭,香火为镜,王朝为根,姜子牙在此敬告天地,将立一道,名曰……”   “神朝!” 第五百一十五章 何以窃神?何以为朝?   血染苍穹,血色弥漫。   但当陈错的眸子中,倒映出这一片鲜血的时候,却是一个恍惚,双目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跨越了五蕴迷雾,落到了一片星空之上。   .   .   轰轰轰轰轰!   滚滚星空之中,有闷雷响起。   三颗星辰在深处闪烁,而后滑落下来,化作三颗流星,穿过了厚厚的一层庆云。   这庆云连绵,就像是谁人在此处挥毫泼墨,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尽管无边无际,却仿佛是一个整体。   但随着三颗星辰穿过,这连绵云层中便多了三个窟窿。   通一孔,晓一理。   孔上是夜幕星辰,孔下是广袤大地。   七颗参天巨木伫立在大地之上,接天连地,其上各有异象。   道树!   这七棵树,仿佛亘古而立,历经万载而无变化。   但在这一刻,大树震颤!   各色光辉、虚影、裂缝等等,在认知中与认知外的种种现象,接连在七颗大树上显现出来!   一道道涟漪波纹散发开来,朝着八方扩散。   七棵树的周围,一道长河若隐若现。   河水流淌之间,似有几道身影正其中穿行,但一闪即逝,旋即这长河就有一条分支分化,落入大地,流转盘旋,宛如旋涡!   三星坠落,入得其中!   轰隆隆!   在旋涡的中央,一棵得青紫之气缠绕的大树,迎风便长,迅速膨胀,拔地而起!   此树既长,周围的许多树苗、小树,便受影响,有的枯萎,精华为青紫大树所夺,有的则是萎缩许多……   .   .   “吾姜子牙,今日在此敬告天地,将立一道,名曰神朝!”   “……神朝!”   “……神朝!”   吕尚之言,宛如狂风巨浪,穿梭于天地,通达至阴阳!   “好大的胆子!”   “姜子牙,你敢行此悖逆之事!”   “你果然还是出手了,还是让你抢先了一步……”   一道道恐怖意念,沸腾起来,意念横扫八荒,反馈于长安!   虽只是包含着些许念头的意志,但显化于世间之后,亦如狂风暴雨,所过之处,掀起狂风暴雨、冰晶飞雪、炽热气浪……那正在朝四方传递的话语,居然被此扰乱,生出种种波纹。   吕尚叹了一口气,反掌之间,就将种种异象打散。   “你等若要阻吾,只有亲自过来方可,这些小动作,还是不要做了。”   随后,他身上涟漪阵阵,一股通透气息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与那句话一起朝着天下各处蔓延过去。   昆仑、终南、崆峒、太华、黄山、茅山、清微教、海外诸岛,乃至造化诸宗、十万大山、妖军魔道、沙门佛寺、旁门诸支……   凡在世间修行之辈,无不听闻此言!   而后,众人心头念动,恍惚间,心底皆有一道身影渐渐清晰,自模糊而至清晰,其轮廓越发清晰,赫然是一名身着道袍的温润男子,长发飞舞,双目藏星。   人坐于心,绽放光明!   “就是此人?他就是自称姜太公之人?看这模样,有几分不像,和传于世间的画像有异!”   天地之间,余音不绝,反有灵性,皆可听闻。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一句话,无异于是一声惊雷,震得他们头脑发昏!   但很快,就有人清醒过来。   “那人自称姜……那位莫非还在世间?”   “先不论此人所言真假,但所谓的‘神朝’到底为何?”   “那所谓神朝,是说要以神道统领王朝?再造姜齐?”   “姜太公过去是辅佐西岐之周,奠定周朝八百年基业!如今那宇文周忽然吞并了齐国,莫非也是他从中作梗?将那高齐灭了,然后再次借周而立齐?”   “宇文周国也不安宁,虽为北地共主了,但那宇文邕已殁,新主年幼,为那普六茹坚挟天子以令诸侯,俨然又是一个董卓、曹操……”   ……   种种话语、意念,交缠变化,彼此传递,在惊慌、惊恐之外,居然还混杂着种种期待与憧憬,甚至还有心思交谈。   但这不过是寻常弟子的心念感慨,诸宗之主、长老们,却很清楚方才那句话的真正关键是什么!   “立道!有人要立道!”   这群人中,不乏经历过太清之难的宿老,那侯景之乱虽然混乱,道门菁英损伤惨重,但还是有人幸存下来的,所以他们十分清楚,眼前的这等局面,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真是立道之景?”   黄山,降魔宗的当代宗主荡寇子,听着自家硕果仅存的长老,诉说了当前情景之后,脸色凝重无比。   “不止如此……”那长老的半个身子都被封于山石岩壁之内,身上的皮肤已经与石同化,“方才更有一道气息,隐隐与神庙中供奉的一位相似。”   荡寇子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场浑水是必须要去蹚了。”   那长老跟着就道:“太公立道,无论成否,天下皆要被波及,掌教无论是在当场,还是在此处,并无区别。”   “知道了,这就必须得动身了,只是关中路远,又有诸多阻碍,肉身乃是降魔根基,不容有失,还是得以神魂之法行事。”叹了口气,荡寇子便吩咐下去,令人准备好护法之地,待得几息之后,其神魂便从头顶上一跃而出,随即化作一道光辉,破空而去!   不只是荡寇子,在这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里,一道道光华从中原各处飞起。   又过了一会,那中原之外,西域百国、南疆大山、北地草原、东方海域,乃至其他三大洲中,皆有异动。   很快,长安城外,众灵云集。   再往前,便有一股沛然之力,隐隐有着荡尽污秽、洗净凡尘的意境萦绕,对他们这些神魂、元神出窍之人而言,宛如毒药,不敢轻易沾染。   “那位自称太公之人,理应就在城中,但此城被一股通冥之力笼罩,神魂不能沾染,否则将有坠入幽冥之危……”   他这般想着,忽然心有所感,转头一看,灵目所及,能见得一道道身影,或者跨空而来,或者凭空而生,或者身形挪移,接连出现于周遭。   其中有许多,都是荡寇子认识的人。   “崆峒山的摘星子和金乌子,这师兄弟二人这些年来,往往都只有一人出面,今日竟然两人齐至!那位是之前见过的华阳宗的陈缎衿……”   他正想着,忽然有两团日晕自天上落下,伴随着阵阵佛号,普照周围!   “佛门北宗的昙相,佛门南宗的法聪!”华阳宗的陈缎衿同样是神魂跨界而至,在被荡寇子注视的瞬间,就心有所感,随即靠拢过来,并且说出了那两团日晕的身份。   “佛门的人,还是这般喜欢排场。”金乌子亦考虑过来,只是他虽然身上泛着淡淡的灵光,但血肉骨骼逐渐转化出来,转眼之间,就从神魂化作血肉之躯,“不过这两个都是假死藏世之人,居然也被刺激过来,尤其是都是世外之境,藏匿世间,还有个是以昙为号,莫非不知,这是很不吉利的吗?”   “……”   沉吟片刻,荡寇子还是行礼道:“见过师叔……”   “别搞这些虚的,当前可是人间一大盛事!”金乌子摆摆手,“还是想想能从中获得何等感悟吧,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不对,是万载难逢!”   “这种危急时刻,不应称之为盛事吧?”这次出言的是陈缎衿,她缓缓说着,“当年的太清之难,亦是波及了修行界与凡俗王朝,造成了莫大影响,一直持续至今。”   “若无上界之令,未必还有当年景象,”金乌子收敛了笑容,“吾辈修行,所求的不过就是依附于道,但自古以来,天道有七,乃是在漫长历史中逐渐充盈,前后几万年时光,七之一数,连一瞬都算补上,现在竟然有人要再立新道,无论成与不成,都是莫大机缘,若非迫不得已,谁人愿意放弃,毕竟……”   顿了顿,他忽然意味深长的道:“学谁的道,不是道?真正着紧的,本不该是吾等,而是……”   “师弟,慎言!”   “怎么不见昆仑、终南山与太华山的门人?”   一声喝止与一声询问,几乎同时响起,不仅止住了金乌子后面的话,更是顺带着转移了话题。   “终南山秘境移位,已是元气大伤,现在修补山门都来不及,何况秘境震荡,出口都要移位,他们一时半会不来,也是说得通的。”金乌子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自家师兄与荡寇子,轻笑道:“昆仑的人就在城中,那位藏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人物,敢在这个时候出手,肯定是有所依仗的,否则侯景的前车之鉴,就是他的下场!”   “此言之意,是说这人之前都藏匿于昆仑?”陈缎衿眉头一皱,“那太华山呢?”   “太华山?”金乌子眯起眼睛,面露沉吟之色,而后指着城中,“眼下,至少有一名太华门人,正在那城中……”   “是谁?”   轰隆!   话音未落,天上忽生雷霆,随后一道浑身泛光神龙落下,龙首衔珠。   此龙一转,就有一股恐怖的压迫感落下,压在长安周边的众人的身心之上,仿佛有高山落地,令他们不得不各自抵挡。   “姜子牙,当初你在天尊座前唯唯诺诺,得上令而行走人间,得玉虚一脉之助,方才能够留名世间,着实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居然能让你走到这一步,甚至将要成就一番伟业!只不过……”   那神龙一转,直入长安之内,化作一名金袍男子,龙行虎步的朝吕尚走了过去,每一步落下,四方的威压便增加几分,那长安之内的石墙、街道、宫殿、屋舍慢慢浮现裂痕。   “就凭你的底蕴,凭什么敢以神朝为名?你这麾下要人无人,要名无名,就连这北周之势,也不过是提前落子,取巧获得,靠这些就能建立仙凡王朝,横跨超凡与凡俗?”   “不错!”道道阴冷之气从大地中升腾起来,根根晶莹白骨组合起来,碰撞见发出清脆声响,随着一团黑雾笼罩,凝聚出一名穿着森白铠甲的老者身影,“凡俗王朝想要崛起,乃至称霸一方,那也得有文臣,有武将,谋士定策,将士用命,令行禁止,上下同欲,如此攻伐四方,杀敌占土,封官理民,你呢?空壳王朝,也能立道?难道要凭着那昆仑众人,来治理天下?让元留子之辈,为你筹谋?”   说完这句话,这老者先是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昆仑众人,但最后这目光朝着庭衣看了过去。   少女见着这名老者,笑的越发甜美,但目光却冰寒起来,淡淡说着:“原来你早已醒来,之前何必装睡?”   老者笑而不语,目光一转,朝着天边看去。   天际,却有一道星光疾驰而至,径直划过天空,直入长安城内,最终显化为一名身着朝服的男子,祂拱手为礼,道:“诸位有礼了。”   “天宫神侯!”   这神侯旋即看向吕尚,道:“见过太公,没想到您老人家尚在人间,当初去往昆仑,未能一面,着实可惜,好在今日还能拜见。”   说着,祂身上星光弥漫,越发浓郁,苍穹之上,周天星斗随之显化。   “今日吾来,乃是代天帝巡礼……”   话音落下,星光垂落,照映此神,其人面目一时变化,越发模糊不清,倒是有一股古老气息蔓延开来。   随即,威压话语,从此人身上与苍穹深处传来:“姜子牙,你虽聚集了道门之精华,但道门脱离世俗许久,高高在上,俯视人间,早已经脱离凡尘根底,纵有手段,但有宗无国,心系一家,你要以此等人物为班底,那是要失天下之精要的!”   其声渐隆,如雷鸣响彻四方——   “如何,何以聚众而理神州阴阳?”   “聚于一方,以神通而统凡俗,何以令神州超拔?”   “以神为名,妄图篡夺权柄!朕,不容此事!”   声若洪钟,响彻回荡,内外交接,传于四方!   竟使得天下生灵,生出几分认同来,随即那心中的一道身影,竟有暗淡迹象。   便是长安内外的诸多超凡,也被这话中之言感染,皆待回应,目光所及,聚于吕尚。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将手一伸,笑道:“神自尔出,由吾鞭策;朝在人间,由吾规泽!榜来!”   .   .   轰轰轰!   七树之侧,一棵大树眼看将成,树冠三分,枝干如玉,万名垂枝。   皆入陈错眼中,令他心有感触。   恍惚间,他伸出了手,抓向那颗大树。 第五百一十六章 境致三才当有位!   陈错这一手抓出,却像是抓入了一团云雾中,猛地一攥紧,就将几缕雾气纳入手中。   星空之上,又有三颗星辰闪烁。   倒映在陈错的眼中,却是让他一个激灵,居然清醒了许多,于是眼前景象一变,那几棵通天道树,再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则是庭衣的身影,与周遭那星星点点的碧绿光辉!   .   .   “榜来!”   随着吕尚吐出这两个字,那张榜单忽的一震。   上下四方,碧绿色的光辉在各处浮起,尽数朝吕尚手中榜单汇聚过去!   那榜单越发碧绿晶莹,迎风而展,化作长卷,像是没有尽头,不断的延伸出来,旋转蜿蜒,宛如长蛇龙卷,自长安城中飞舞而起,缠绕之间竟是冲出城外,占据了好大一片天空!   连这城外的荡寇子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   原本,他们关注的还是那城中异变,忽然到访的三人,但现在见着长卷飘飞,目光触及之后,不少人的心神为之动摇!   甚至还有几名看着年岁不大的修士,更是在惊呼声中,有不少人竟有真灵出窍,直接就朝着那张卷轴落下!   这些人多数是虽着自己的长辈过来,所以在出现异状的第一时间,这些前辈高人就出手阻止,奈何他们自己先就心神动摇,施展神通术法之后,更像是石沉大海,拦得住弟子、子侄的肉身,却是顶不住他们魂魄中溢出的一缕真灵!   “这必然是姜太公的手笔啊,他那是何等人物,吾等如何能阻止得住!”   他们看得出缘由,也知道现在是何等时候,更觉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人弟子、子侄后辈的一缕真灵,径直没入了那长卷之上!   长卷飞舞,其上墨迹成字,笔走龙蛇,一个个名字在其上闪烁,万千香火自北地各处升腾起来,朝榜单之内汇聚!   霎时间,诸多身影在其上浮现!   见得这一幕,摘星子、荡寇子、陈缎衿等人均叹了口气,已然明白过来。   “那星罗榜,果然是一场铺垫,那位道门前辈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是步步为营,筹谋周详,而且行的还是阳谋,根本无从避免。”   在他们的感慨声中,远在几百里、乃至几千里之外的各家山门中,异变已然接连发生——   八宗之内,许多位于中层、底层的修行弟子,忽然之间,或者感到气血升腾,或者感到神魂暴涨,或者是精元增长……   但无论表现为何,众人皆法相,自己许久不曾动摇的修为瓶颈,竟是瞬间破碎,随即就有一股股灵气、一团团灵光灌注全身,将他们的精气神瞬间拔高!   也有许多人,在修为道行提升的同时,更感心灵澄净,思绪通畅,对人、对事的许多疑难豁然开朗!   与此同时,更有一道身影在他们的心底凝实,清晰完整。   无需言语,也不需要什么心念传递,这些道行低微的修士们,就知道了此人身份。   “竟是玉虚先辈、武圣姜公!”   “太公竟知晓吾等夙愿,赐予前路!”   “太公真乃神人!竟要领着吾等,开辟崭新道路!”   ……   这门派宗门中的变化,不过须臾之间,但八宗这等宗门神通手段通玄,加上这些中层、下层的修士,本就是门中人数最多的人群,当然是第一时间,就被高层发现了异样,他们倒也不迟疑,一边出手了解、控制局势,另一边就将消息传递给了各宗的话事人、掌教者。   “门中长生以下,诸多弟子修为皆有跃升,许多二境修士,更是隐隐有了堪比长生的威势!”   得到了消息的几大掌教,对视一眼,都是神色凝重,知晓这般一来,道门怕是要有风波起来了。   .   .   “一念记名,一念封神。”   长安城中,吕尚将那名榜释放出去后,身上立时就有层层波纹不断释放,波纹所过之处,仿佛有另外一个世界重叠上来,断断续续,若隐若现。   便看着三位不速之客,笑道:“尔等说吾无人,岂不知,浩荡神州,处处皆人!不是元留子、道隐子、摘星子这样的,才是足以为凭之人,那一个个孜孜求道之人,一个个繁衍生息之辈,这天下苍生,哪一个都有其灵,只要能得人启迪、受人引领、被人组织起来,便皆能发挥出其能!”   说话间,这北地天上,点点青光逐渐飘落,落在了千万黎民身上。   一股勃然之势正在缓缓酝酿!   那龙影化形之人、白骨聚生之人、天帝借体之人都是面色陡变。   “姜子牙,如此世道,你若真的踏出这一步,十死无生、万劫不复!”   吕尚却不理会,身上衣衫逐渐变化,身上那件大氅,像是一副画卷,有斑斓色彩蔓延,像是笔墨点缀,丹青晕开,勾勒出万千面孔。   而他身躯,渐渐散发出一股古老气息!   四周的地面上,泥土砂石宛如波浪一般扩散。   那三位不速之客,已成掎角之势,站定了三个方向!   只是在他们的面前,分别立着吕尚的三道元神!   一时之间,局面僵持。   “这吕氏果然是深谋远虑。”庭衣看着眼前的情况,不由感慨,“他几千年的道行,凝聚了三道化身,除了最为本源的元始道之外,竟还兼修了造化、香火!明显是对应着立道的天地人三才之数!”   说着说着,周遭地面逐渐变化,她身上的冰寒之气逐渐浓烈起来,但声音却慢慢转低:“这也就罢了,此时这吕尚的身躯分明蕴养了神灵,他这是要以盘古之躯,统御元始、造化与香火之道,从完善自身,进而踏出那一步!”   “元始、造化、香火、盘古?”陈错听着,心中一动,旋即问道:“事到如今,你总该说说,三才为何了吧?”   “唉,立道三才,自然是天、地、人!”   “天者,天地之理也!也就是在这天地之间、森罗万象之中,寻找到某种放置于四海皆准的规律,以道标将之定住,从而参悟、理解,进而提取精义形成学说、功法!因天地之法宏大且变幻不定,因而至少要有十二道道标,方可定住!”   “地者,载物之本也!也就是自身的道行境界!这天地之法再是玄妙,总结出来了,自身总要能够承载、承受,否则白白成型,却留不住、拿不着,这也就罢了,往往为他人嫁衣,被人夺取,因此自身道行境界必须足够,至少也要有第七步开天的层次!唯有开天,有了明月洞天,方可承载大道坐标,化作洞中道日!约之以法,化作法则!”   “人者,践行之要也!道者,路也,走的人多了,方可称之为路,这天地之理领悟了,自身洞天承载了,那也只是一家之言,经不起风浪,一旦陨落,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消逝于长河,所以这一套法则,要衍生出功法,传之于世人,知行合一,方可通行天下!”   划至此处,庭衣的身上已是寒气重重、鬼气森森,原本看着寻常的襦裙,已化作一身华丽衣裳,不仅如此,其面容也逐渐成熟,个头慢慢成长,呼吸间的功夫,竟已经是豆蔻妙龄!   她看着面露诧异的陈错,叹息道:“陈小子,我将这些告知于你,便算是你的引路人,自此因果牵扯,也算是下注,但眼下吕氏气运勃发,其道已显,我却要身不由己的将去镇之,你身有雏道,为安全起见,还是速速退去,隐匿为先。”   话落,她转身迈步,亦朝着吕尚走去。   每一步落下,地上便多了一层晶莹,那冰晶漆黑如墨,若是凝神看去,竟仿佛无底深渊一般,心神为之而夺!   看着其人背影,陈错眯起眼睛,咀嚼这番言语,忽有几分明悟,于是心中三花盛开、凋零。   青莲衍太华,渐显元始之道;   金莲聚民愿,渐显香火之道;   白莲衍血肉,渐显盘古之道。   而他的本尊心头,有玄衣道人盘坐,运转三生化圣道,演化造化之妙!   他的眼中,渐有黑紫两气流转,交替不定,兴衰不绝!   冥冥之中,吕氏心有所感,朝陈错看去一眼,嘴角含笑,随即收回目光,对面前几人道:“且看好了,吾之手段!”   话落,他踏出一步。 第五百一十七章 神光照身映众生!   这一步踏出,登时四方震动。   阴风惊雷,真火重水,自虚空而显,从八方而来!   劫至!   “散!”   吕尚与人对峙的三道元神微微一晃,像是水流波动,随即各自飞起,落在吕尚身边,化作三道身影!   三道元神骤然清晰,停在身体周围!   一道元神绽放蒙蒙金光,化作了一名手持三十六节长鞭的老者,回神神纹缠绕,透露出阵阵煞气,一鞭劈开雷霆罡风!   一道元神有清气缠绕,凌空盘坐,五心朝天,头上三花生灭,胸中五行流转,目光所及,却生出阵阵轻盈之感,吹开真火寒气!   一道元神头玄聚厚之珠,那珠子一转,斑斓光影变化不休,人间百态层出不穷,余光散发出去,照耀十几里,令重水雷霆消散!   “聚厚歌诀?”   只是一眼,陈错就辨认出来,这三道化身的根源来由,而其中最为明显的,无疑就是那第三道元神头上旋转着的珠子!   那珠子之内斑斓多彩,散发出来的涟漪中蕴含悲喜哀怒之念,能引动人心,连这长安城内外的修士,都受了影响心神动摇,意念变幻!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公修行的造化功法,原来是聚厚歌诀!”   意外过后,细细思量,陈错又觉得这其中还真有几分命定之意,毕竟这聚厚歌诀说是修行的毒功,但其内里的哲意却十分浓郁,所谓的过度为毒,本就是立足于人之欲望之上。   “姜太公无论目的为何,他所追寻的道,无疑是立足于人的……”   动念之间,陈错的目光又扫过那余下两道元神之影。   那清气缠绕之影,只要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正统的元始道路数,甚至在目光触及之时,陈错的心中三花亦生流转之意,胸中五气竟有跃动之机,乃至他的心神血肉,都隐隐有共鸣之感,有一种要性命转化,身化虹光,融入其中的冲动念头,竟是自然而然的产生!   不过,这念头旋即就被陈错斩灭,他目光一转,视线最终落到了第三道元神之上。   登时,他便感到体内金莲涌动,仿佛是受到了刺激一般,竟是隐隐有要攻伐的倾向!   心念一转,陈错已然明了了缘故。   “太公的香火神道,到底是与旁人的不同,难怪之前我与他碰面的时候,一点香火烟气都不曾捕捉到!”   他之前与这吕尚也曾碰面几次,青莲化身更曾在昆仑滞留一段时间,和吕尚有不少接触,但前前后后见面,都不曾发现此人存有神道气息。   不过……   “后世传说中,他可是亲自主持了封神之事,执掌打神鞭,与神道十分密切。而这里的神,不是盘古古神,是香火神,只是他的香火,不是聚集,而是鞭策,是制约,是统辖!”   一念至此,他竟生出几分异样,因为这三道元神如此显化,倒像是主动将自身玄妙透露出来一样。   就在陈错转念之间,吕尚的三道元神已然各自舒展,齐齐融入肉身本尊。   霎时间,吕尚的气血狼烟冲霄而起,周身的空间都隐隐破碎,露出了细小的漆黑裂缝,这些裂缝凌空蔓延,每一道都充斥着毁灭气息,沿途的一切物质只要稍微触碰,便会瞬间粉碎,然后被吸入其中!   但吕尚的身子被裂痕笼罩,却是完好无损,连身上的衣衫都不损分毫。   这些说来复杂,其实不过转念,除了陈错这等心有感触、自身还有三花化身以作对应、对比的,在其他人眼中,吕尚只是一步迈出,三道元神就各自演化神通神异,然后坠落下来,落入其身!   随着三道元神归位,吕尚的身后猛然浮现一条长河!   随后,他身上那仿佛是墨迹侵染的大氅无风飞舞,其上的斑斓色彩沸腾起来,像是融入了长河,水花荡漾,墨色晕开,朝着上下两段侵染!   长河之内,一根接着一根擎天之柱破水而出,朝上上游与下游蔓延,彼此之间间隔相同,每一根上都雕刻着万众人心,仿佛诉说着什么英雄故事!   这万里北国,更是处处皆有狼烟升腾,但北周东征之战已然平息,这些狼烟并非是真个源于兵祸,而是源于人心!   那一个个北地百姓的心底,皆有吕尚身影成型,然后推动着他们的念头,朝着天上飞起。   霎时间,北地天空,处处皆是金霞!   待陈错等人定睛看去,赫然发现,竟然浩浩荡荡的北地气运!   赫然是翻涌沸腾的气运,在一股冥冥之力的牵引下,化作一条大江,浩浩荡荡的奔涌而来,在众修士的注视下,落入了长安城中。   那长安宫城之中,立于群臣顶点的杨坚正在主持朝会。   年幼的皇帝坐在龙椅上,有几分畏惧与担忧。   分列在殿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是一个个心惊胆战。   他们自然会畏惧,皆因这长安异象,已是持续许久,还不见消弭的迹象,甚至已经有人提议要皇帝东狩,去巡视新得之国土了。   但秉持着朝政的杨坚却是对那异象甘之如饴,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越发喜悦!   因为他渐渐发现,随着异象越发浓烈,自己立于年幼皇帝身旁,主持朝会,颁布法度政策时,都能感到一股股的奇异之力落入体内,令自身越发强健,连五感都逐渐敏锐,竟有几分还童的迹象!   有鉴于此,他自是不会应允东狩与迁都之言。   尤其是现在,本在规训众臣,但忽然之间,他眼前仿佛有一条金色大道铺展而来,道路上是无数朝他狂奔而来的百姓,个个欢呼,人人高喊!   瞬息之间,杨坚的心神猛地拔高,在他的感知中,竟生出了一个错觉,仿佛自己变成了光!   这道光冲销而起!   随即,被一只手握住,拿在手中,凝聚成一把剑。   天子剑!   “神朝之道,以制立,以国修,执家、掌权、制帮、领宗、安天下!凡有人归附,皆可称朝!”吕尚拿着那把闪烁着金光的长剑,淡淡一笑,一个翻腕,长剑下指,“此道,以众晋修,执掌宗门者可修,执掌宗族者可修,执掌帮派者可修,执掌一国阴阳者,亦可修!便是身在朝堂,亦无甚影响,其麾下之朝越是强盛,修为越是高绝!”   轰!   话音落下,长剑的剑刃上灵光暴涨,霎时间竟有四十仗长,直接刺入大地,搅动了长安地脉!   下一息,有虚幻楼阁在长安周遭显化,只是观其风格,却显得古朴粗犷,该是千多年前的风格。   “人生悠且长,怀古思周王。”   随着一声长叹,吕尚伸手一招,这一道道虚影开始疯狂扩展,转瞬之间就充斥了整个长安,随即更向着大城之外蔓延!   转眼之间,小半个关中已被虚影笼罩。   出了长安的虚影,便不光只是宫舍楼阁之景,亦有连绵山川,江河湖泊!   这虚幻景象,与真实景象之间,竟是似是而非,像是两幅相似的画被叠在一起,那虚幻的画作,却在缓缓渗透,隐隐要替代真实!   看着这一幕,陈错立刻就想起了在南陈都城,建康浩劫之时,曾经先后出现的佛国、鬼影。   “这般看,其实各家所图皆一样,都要以天下之人为根基,只不过,姜太公先行了一步……”   一念至此,他的心底不由蹦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是我的话,又要如何布局呢?”   想归想,他却也明白,当下这个局面,根本不适合想这么远的事情,因为眼前这事一旦发酵开来,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   修士不能,凡人亦不能!   就在这时。   “姜子牙,立刻住手!”那龙影化形之人咆哮起来,身躯膨胀,周身透射出道道青色光辉,散发出一股苍茫意境,“时过境迁,三代已经逝去,你难道妄图扭转历史,改变地貌?你可知道,这将造成多大的罪孽!”   “苍生修行吾道,可保性命无虞”吕尚收起笑容,眼神淡漠的看着此人,“荡清了人间,才好绝了那些人的念想,否则千年一到,他们必然蜂拥而至,到时改天换地,损的可就不只是地脉了!苍龙,你当真不知后果?”   “口口苍生,但说到底,还是为了成就自身之道!”苍龙身上青光涌动,“千年之事,后人自有智慧解决,何必由你越俎代庖!吾等已是过去之人,不该再插手人间!”   话语声中,他驾光而起,周身爆发长吟,长安内外,草木疯涨,浓烈生机,凝聚成一根灵旗,招展之间,生机传遍八方!   真实世界的草木越发茁壮,就要压下四方虚影!   生机蔓延,龙吟四转。   陈错瞬间感到胸中长木之气滋生膨胀,背脊之中更有一股澎湃神息沸腾起来,充斥了整个脊椎,渗透骨髓!   但这时,吕尚却长笑一声,长袖一甩,袖里乾坤笼罩四方!   “如此之言,不过逃避,今日推脱于后人,后人复托于后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岂有尽头?”   大袖之中,走出许多壮汉老叟、农妇老妪,个个意志坚定,将手一抓,便将虚幻景象中的山脉河流抓住,生生朝着真实世界搬运,那疯长的草木,面对着众志成城之力,一时难以抵消,双方僵持起来!   “没想到有一日,要和你苍龙联手。”另一边,叹息一声,那白骨老者将手一伸,扬声道:“楚江,主卧一臂之力吧,按理说咱们不该多管阳间事,可真让姜子牙成了,必然错乱阴阳,逆转生死,这人间土地再是肥沃,也承载不起这般糟蹋。”   他的掌中,立刻就飞出一轮,通体漆黑,轮转不休。   其中有无穷哀嚎、忏悔、咒骂之声!   生死吉凶轮!   “你也是个表面道貌岸然的,口口声声生死平衡,又为何要圈养阴司龙庭?你既然醒来了,这笔账肯定要和你算一算!”已是长成美艳女子的庭衣,飘然而至,面露厌恶,却还是伸出了纤细洁白的双手,掌中显化一座冰门!   门中寒气森森,有诸多断崖、残肢、碎片。   剥衣亭寒冰狱门!   白骨老者哈哈一笑,道:“事后自有交代,只可惜,你我尚未彻底眠醒,此番出手,事后怕是又要沉睡!”   庭衣冷笑道:“我这是被人当枪使了!这笔账,也要记在你身上!”   这两者一显,立刻悬于高空,门中转论,阴风鬼气四散!   那各处闪烁着的淡淡民念金光,立刻就有了暗淡、停滞的迹象。   “原来是两位幽冥帝君!他们何时醒来的?”   看着周遭变化,敢说着超乎想象的伟力,不少人大气都不敢喘。   姜尚见之,摇头道:“幽冥地府,看似公平,无论富贵贫贱,皆有一死,但尔等以阴德笔薄擅断人生,令富庶之人富贵延绵,贫困之人孤苦无后,如此公平,实乃偏帮,你等若真心只看生死善恶,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归于幽冥,只问死,不理生!”   说着,他长剑挥舞,剑光之中有五色流转!   那五色五行成圈,圈住了轮转冰门,将之约束于五行之外,阴风鬼气一时难落,也是僵持起来!   “姜公,何苦?”   眼看着天地异变,虚实之影、民愿死气僵持起来,那位降临于神侯的天宫之主叹息一声,道:“你纵然有大志,又何必这般行事?你本就执掌打神鞭,便是立朝为道,又为何要以神为名?分明是贪欲无穷,记挂上了无主香火,但你对神道本是心存蔑视,以力压之,便是得了香火之位,也必然无心梳理,必给天下之人带来浩劫!”   说话之间,这我天宫之主身上衣衫越发漆黑,点点星辰在其中闪烁。   “你若统神,天下必乱!须知,香火如放贷,久而久之,神明必然挥霍无度,继而狂妄无度,忘记初衷,成为香火傀儡,为了增殖香火民愿,必然不惜践踏人世间的一切伦理纲常!甚至涸泽而渔,最终断绝信民之后!非细致梳理而不可统之!太公,你过线了!”   一言作罢,祂衣袍扩张,笼罩苍穹,瞬间化白昼为黑夜,星辰闪烁,一尊尊神灵投影朝着北地各处落下,要去梳理人心,断绝香火气运!   “笑话!”吕尚表情依旧漠然,眼中却有寒芒,“吾之道,居于上,统领当世,眼中并无神灵、仙人、修士、凡人之分,皆为被通知之人,你所谓的神明例外,需特殊之法梳理,不过是将神明看得高高在上,高于凡俗,默认为不该被通知之人!乃是法外有权!吾不为也!”   说着,他扬手一指。   苍穹深处,雷霆阵阵,电光蔓延北地,化作牢笼,将那各处的神灵投影,也约束其中!   雷光之下,群神心惊!   “尔等日后亦是吾民,何必烦扰!”   吕尚提剑迈步,踏云直上!   身边长河反应,过往渐被侵染。   北地各处,生机死寂,神明凡俗,竟皆入僵持,不得动弹!   阳间阴司,见此情景,皆是惊骇!   “这位太公……果然不一般!”便是陈错,听着方才那番言语,亦是心头震撼,“此人虽是算计了太华山,但这心中之志,确实惊天动地!难道今日真能成道?”   “可惜啊可惜……”   就在此时,忽有一声轻叹,从长河中传出。   “姜子牙,你有如此成就、如此筹谋、如此手笔,着实令人敬佩,只可惜,你到底是先走了他人之路……”   声音落下,吕尚面色微变,眼中忽然涌出一点漆黑!   .   .   太华山,一座洞府之中。   道隐子忽的睁开眼睛。   四方岩壁之上,处处皆是触目惊心的抓痕!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机关算尽时,还有一树高!   长安。   眼看着那长河波澜涛涛,神朝之道将显。   忽然间,吕尚却是安静下来,悬于空中,静立不动。   他这一停滞,周遭的虚幻之境也凝固起来,北地的道道金霞亦停在空中,仿佛整个北天之地的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怎么回事?”   正在与吕尚斗法的苍龙等大能立刻察觉到不对。   比起刚才的惊天动地,此刻这诡异的安静,令他们更加担忧,甚至有几分毛骨悚然。   “难道说……”   轰隆!   念头未落!   吕尚背后的浩荡长河,忽然间沸腾起来,一只只漆黑如墨的手,从中探出,朝着其人伸了过去!   霎时间,一股诡异、混乱、阴沉的气息充斥了四周!   众人的耳边,更是有无数呢喃低语接连响起,不止扰乱心念,更是直接侵染道心!   长安内外的好些个修士,立刻就感到这低语如同贯脑魔音,竟是在心底勾勒出种种幻象,引起了层层杂念碎想,赶紧收敛心念,镇住道心。   就这,还有很多人发现道心蒙尘,有被腐蚀的迹象,这一下可是非同小可,立刻什么都不顾了,就去镇压异样、斩杀魔念!   那些刚被摄去了一点真灵的后辈修士们就更加不堪了,这会被耳边低语这么一响,一个个立刻哀嚎起来,脸上瞬间爬满了一道道漆黑纹路,像是突然跌入了泥潭,侵染肮脏!   “不对劲!”   “诸君,守住心念!”   “终于是图穷匕见了,他的这个立道,到底还是要侵蚀吾等!”   .   .   “这是……”   陈错心中挥动慧剑,斩断了几道魔音,封闭了耳边低语,更将侵蚀念头道心的几缕外念镇住,心有疑惑,旋即抬头看天,目光落到了那条长河之上。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过这条长河,此时见着这一幕,居然是心头一跳,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当即就意识到这一只又一只的漆黑手臂,绝非善物,更非吕尚立道应有的异象!   随即,他便看着那一只只从河中漆黑之手,竟是毫无阻碍的落到了吕尚的身上!   这位刚刚才大发神威,挡住了几位大神通者的姜太公,竟是任凭这一道道黑手落在身上!   那手一沾其身,便像是打碎了的砚台一样,骤然炸裂,漆黑之色顷刻间染上了吕尚的大氅!   “唔……”   吕尚闷哼一声,身子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道金光从他的胸膛迸射出来,在全身各处缠绕。   陈错定睛看去,注意到所谓金光,其实是无数细小的字符聚集起来,一行行、一列列的字符,成环成链,在吕尚的全身各处流转,像是锁链一样,将他整个人捆住,定在原地!   “金符锁身?莫非他挣脱不了?这吕氏方才以一己之力,力压诸多大能,隐隐还占上风,这会竟被镇住了身形!?”   心中讶然之下,陈错自是越发凝神。   这时,那吕尚忽然低下头,朝着陈错所在之处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   陈错猛然发现,吕尚的双目,不知何时已是漆黑如墨!   紧接着,他的心神血肉一阵僵硬,整个人如坠冰窖,似有高山崩落而至,压在身上,一时四肢沉重,动弹不得,更生出一股向下坠落之感!   萦绕在耳边的低语呢喃,立刻就强烈而高亢起来,化作了一声声尖叫!   无数细小的杂乱念头,自然而然的在心底升起,像是一个个细小的蚊虫,在他的心底奔涌,铺天盖地,密集而混乱,像是突然而来的虫群,只是一息之间,就布满心底殿堂。   无穷杂念滋生,种种情绪蜂拥而出!   但下一刻,随着一声吼叫,头戴金箍的暴躁心猿自人道金书中一跃而出,凌空一转,就分化出万千猴影,咆哮着朝心底各处扑去,直接就将作乱的杂念按住,而后也不客气,当场吞吃!   陈错的心灵立刻一片澄净!   “他本在立道,就算受到狙击,也不该有这般异变,看来还是有人出手了!”   随着杂念尽去,陈错再次看向吕尚,却见他身上的大氅,竟已是漆黑如墨,恍惚间,还有一道声音响起——   “何必要抱着侥幸之心?任你如何挣扎,总归会有疏忽的地方,前人既已先行,后者想要与之平行,可谓千难万难,天道仅九,大道有缺,你真以为会有先行带领后行?”   这个声音层层叠叠,像是三四个人同时诉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先前似乎是隐藏在无数低语呢喃之中,随着杂念尽去,方才显露出来,条理分明。   只是这话,明显不是对陈错说的。   “……除非一切能够重来,彻底跳出这框架,否则,纵然你算尽诸事,终难成就。这些,你可曾算到?”   随着这句话落下,沸腾的长河终于平息下来,只是滚滚河水也已经是如同墨汁一般黑到了极点!   并且长河的两端,原本延伸到至天边,看不到源头,也看不到尽头,但随着墨色蔓延,却是从中而断。   此河一断,便扬起巨浪,宛如巨兽之嘴,扑向吕尚,要将他吞没!   在被漆黑河水覆盖的瞬间,吕尚却是叹息一声,吐出了几个字,而后屈指一弹,一点流光飞出。   这流光一转,竟在陈错的视野中勾勒出几点星光,随后他眼前景象变化,竟是再次看到了那七颗通天道树!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未看到星空庆云与广袤大地,这七棵大树亦如那山河虚影一样,浮现在关中大地,似虚似实!   而且,除了陈错之外,众修士也好,亦或是庭衣等人也罢,竟无半点反应。   “似乎只有我一人察觉……”   倏的,他眼神一凝,发现七颗大树之侧,有一棵紫气缠绕的高冠大树正迅速生长,虽不能与七棵道树相比,却也已经颇具规模。   白玉做干,异象摇曳。   只不过,却有一股股的黑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缠绕树干、树枝,朝内渗透,使之逐渐枯萎。   “这是……吕氏的道树?”   陈错正想着,却见那棵大树忽然一晃,竟是震颤起来!   顿时,陈错五感嗡鸣,精气神亦随之震颤,竟与之共鸣。   而后,他脚下的土地忽的崩裂,一棵泛着金属色泽的大树,也拔地而起,迎风而起,光影变幻!   黑紫两气缠绕树干,九颗星辰环绕树冠!   .   .   “只差三个了,比吾预料中还要快……”   吕尚心有所感,嘴角微微勾起。   紧接着,那滚滚黑水就将他整个人吞没,随后向内坍塌,化作一团滚动不休的黑水!   轰!   随后,狂暴的气浪爆发出来,一道道漆黑意志,从黑水中爆发出来!   黑水破碎,化作一缕缕漆黑的水雾,顺着聚集而来的金霞香火、王朝气运,化作黑光,朝着天下各处蔓延过去!   嗖嗖嗖!   一时之间,漫天黑光,像是无数流星划过天际,带着混乱与诡异,朝各处落下。   顿时,天下各地乱意浮现,混乱转眼之间就取代了秩序,无数人疯狂起来,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转眼之间,就在各处上演!   这股混乱,立刻就反馈到了北地气运上,并且为长安修士察觉!   “不好!”荡寇子看着漫天黑光,脸色陡变,“被太公之道约束的北地之人,似是个个走火入魔了一般!都陷入了混乱!竟有自乱之举,这到底是何缘故!?难道立道时,就是如此?”   说着,他拿出降魔杵,猛地一砸,空间震荡,将几道黑光破灭!   但黑光虽裂,却有黑雾蔓延,缠绕在降魔杵上,渐渐侵染。   “短短几十载,竟能连见两次立道浩劫,也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   一声叹息从后传来,却是那轻微教主常无有,架着一朵红云落下,双目燃火。   红云似火,升腾起来,变成火焰之罩,挡住长安。   但随着一道道黑光落下,这神火之罩一点点被褐色侵染,逐渐暗淡,连带着常无有的眼中神光都摇晃着,似乎要破碎瓦解!   金乌子哈哈一笑,道:“自然是大幸,悠悠万载,能有几人?见得此景,死亦足矣!”话落,他手似琉璃,抓住几道落下来的黑光,一下捏碎,但随即就有墨色在他手上蔓延,侵染血肉,入侵道心!   周遭,众修士一时手忙脚乱的抵挡着黑光落下,接连露出颓势。   “这黑光不光能领道心蒙尘,居然还能消磨修为、侵染神通,这是要将吾等打落凡尘啊!”   “太公!你既是立下聚众之道,为何要如此作为?”   “不错,吾等愿意行太公之道,还请手下留情!”   “果然是狼子野心!吾不会屈服!”   “杀!杀了这鸟人!隐居谋后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要以王朝之法奴役吾等!”   ……   黑光逼迫之下,众修心境混乱,一个个接连出言,秩序不存!   人群之中,申公豹看着天上,那道被黑雾笼罩的身影,表情复杂。   “师兄,你我有仇,但这般情景,却非我愿啊。”   一时唏嘘,随即身子一闪,躲过几道黑光,看着它们落入长安之中。   .   .   长安城中也显现出乱局!   就连皇宫之中,朝会之上,文武百官都忽然相互撕扯、扭打起来!   幸亏这殿堂之上,不允许持刀上殿,否则当场就要流血!   但即便如此,场面依旧惨烈,毕竟那寻常的文臣,怎么会是膀大腰圆的武将的对手?几下就被撂倒,跟着便头破血流!   唯有坐于龙椅之上,以及立于一旁的杨坚,还能维持镇定,可看着眼前这混乱情景,皇帝惊慌之下,已是哭出声来,更是朝着杨坚求助!   杨坚同样被这突然爆发的混乱所惊,尤其是看着往日里一个个城府甚深、老谋深算,甚至高深莫测的朝中同僚、对手、政敌,突然间像是失心疯一般的张牙舞爪,亦是心中发寒。   这时听得皇帝求助,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本想要呼唤侍卫,可等看到那几个拿刀的侍卫,正在殿外自相残杀,立刻就闭上了嘴   好在那些人虽然厮杀,但没有哪个有心要来攻杀他这权臣与皇帝,他挡在皇帝前面,小心翼翼,屏息静气,也不发出声音,倒也相安无事。   只不过,看着看着,杨坚却感到体内越发冰寒,方才体内那股澎湃而起的精气神,更是衰减了许多。   .   .   “这个杨坚,本来已经有了开国之君的气象,能以周国为基础,鲸吞天下!真正为中原一统之主,可惜啊可惜,现在却被这黑雾污染,牵扯了气运,便是日后能够建立王朝,也是短命之相,甚至还有骨肉至亲自相残杀的命数!”   阴风鬼气之中,白骨老者阴恻恻的说着,语含嘲讽。   “不止呢。”庭衣所化之女子摇摇头,“按着刚才的势头,这个杨坚明显是吕氏挑选出来,用来践行自身道路的首选之人,那神朝之道似是要颠覆阴司规矩,令人君亦能修行神通,但现在不光未能如愿,反而折损了气运,何故?”   “这正是问题之所在!”白骨老者说着收敛了笑容,脸色一时凝重起来,“吕氏虽然筹谋许久,事事皆有预料,但这世上的事,人力有时而穷,有些事,就算是算到了,最终也无力扭转!因为这命数,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命数……”庭衣低语着,“这一道曾有不少人妄图参悟,最终都功亏一篑,毕竟涉及到了那几位的禁脔……”   二人说话间,依旧还双手绽放着神通光辉,维持着冰狱门与转轮,这两物此刻亦抵挡着一阵一阵袭来的黑雾!   庭衣眯起眼睛,打量着黑雾,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于是眉头一挑,道:“这东西可不简单,便是你我一个不小心沾染上了,都要受到影响!”   “真正令人担忧的,是吕氏!”   说话间,两人忽然齐齐闷哼!   竟是一团团漆黑意志,坠落下来,直接砸在门与轮上!   这两件至宝,竟是发出“嘎吱”声响!   那吕尚身上黑气涌动,身后隐隐显现出一张狰狞面孔,似鬼似人,龇牙咧嘴,似要择人而噬!   滚滚黑气从中涌出,先是灌注到吕尚体内,待那一道道金符锁链收缩,又自他的七窍中喷涌而出,化作黑光,朝幽冥二王、苍龙与天宫之主落下!   黑光源源不绝,原本的僵持局面,被直接打破,几位大神通者竟是连连后退,而后道道黑气在他们的身上浮现,令几人勃然色变!   天宫之主更是被漆黑气运影响,身上龙袍渐黑,不由高喊:“姜子牙!你难道要毁了人间万灵!”   但吕尚默然不语,任凭黑气缠绕。   苍龙惊道:“先前立道天劫被他一下击破,吾等可以算作人劫,也被姜子牙挡下,现在莫非是其魔劫、心劫爆发,令之入魔了?”   话音落下,黑光越发密集,其中更是滋生神龙虚影,看得几人脸色连变!   “阴司龙庭之影?”   几声龙吟之后,他们压力顿增,竟不得不全力阻挡,灵光神通都开始被压回体内!   尤其是那天宫之主,身形闪烁,不时露出神侯容颜,分明是要被击破降临之灵,眼看着就要生生回返!   苍龙对白骨老者怒目而视,喝道:“秦广!你干的好事!还不速速切断阴阳联系!”   老者苦笑道:“早就切断了,这几道龙庭之影,并非阴司,而是吕氏用自身的残缺知道,从自历史中提炼出来,现在还只是雏形,再过一会,怕是要衍生出实质,到那时!”   几人闻言,都是一窒,明显知道后果。   苍龙惊怒交加,道:“他道未成就,就这般施展,必然根基断绝!他不立道了?”   “还没看出来?”庭衣冷笑一声,“吕氏已中了他人之计,那人要的,就是让他透支道路,燃烧底蕴,化作残破之道!如此一来,这立道之事自然就黄了!真是一条毒计啊,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想出来的!”   “荒唐!”苍龙顶着黑气怒道:“如此一来,人间岂不是要彻底大乱,尤其是中原地界,几百年都未必能恢复!”   “他们可不管这些,否则又岂会任由北地汉运被镇?”庭衣叹了口气,不复多言。   轰轰轰!   几人传念之间,却见吕尚周身黑雾聚集,慢慢勾勒出一棵顶天立地巨木!   眼前此景,几人尽数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事怕是难以扭转了。”天宫之主顶着黑气,清醒凝聚灵光身形,“姜子牙虽为立道,但此刻也是残道之主,又被大劫加持,吾等无法抵挡,继续下去,怕是连咱们都要陷入其中,为了防止中原生灵涂炭,为今之计,堵不如疏,将之引入天下四洲,否则只让中原承受,必使得中原气运大损,华夏血脉说不定因此断绝!”   其余几人听着,神色皆动,默然不语。   这时,又有三道意志,从东边、西边传递过来,满汉怒意与慌乱!   “尔等休想祸水东引!”   庭衣冷笑道:“不然,还能如何?”   轰轰轰!   天上,巨木将成!   天宫之主身形模糊,沉声道:“速速决断!”   苍龙却问:“还有没有他法?”   白骨老者就道:“吕氏被劫煞侵染,这是要全力爆发,除非还有一个残道之主与之抗衡,否则,哪里还有他法?但世间,哪里还有这等人物?”   听得此言,苍龙不由叹息,庭衣却是心中一动。   远方的天际,却有三人疾驰而来,人还未到,神通光辉便先侵染过来,笼罩长安。   轰隆!   天上,漆黑巨木眼看着要彻底成型,往长安落下,直接打碎了三道神通光辉!   天宫之主再次凝聚神光,道:“动手吧!”   “等……”庭衣张口欲言。   就在这时。   嗡!   忽有清气过长安,金铜巨木拔地起! 第五百一十九章 双木缠龙不过七   轰隆!   苍穹被黑光撕裂!   漆黑巨木自天上落下,有十七条漆黑神龙缠绕其上,长吟响彻八方!   转瞬之间,仿佛天地倒转,乾坤易位!   罡风融合黑光,道道锋利,侵身蚀念!   卷入其中的修士惨叫连连,他们不光肉身受损,伤痕累累,就连神魂、魂魄都被侵蚀,出现破碎迹象,更被狂风卷动着,身不由己的飞出了城外!   荡寇子等人虽有神功法宝护体,亦有几分承受不住,身上的漆黑纹路越发密集,法宝神光、真火玄珠越发暗淡,同样也被这黑光狂风给吹着、推着,到了长安城外!   荡寇子勉强抵挡着从八方蜂拥而来的狂风黑光,尽量与其他几家的掌教、长老聚一起,因为他心里明白,这等恐怖的环境下,即便是以自己的道行、底蕴,一旦落单,待法力灵光消耗殆尽,也要陷入其中,后果难料!   “此乃道树投影!”常无有以烈火驱散黑光,开辟出一片僻静,道:“传说,自天地诞生,那万事万物、历史长河、神通超凡的源头,乃是一片无边大地,天道便蕴养其中!凡有一道生,便有一木存!”   “道树?”荡寇子眼皮子一跳,“那岂不是说太公立道将成?”   “未必!”常无有摇摇头,面露担忧,“若成,那也就罢了,于吾等而言,不过是多了一条修行法门,但于那世外而言,便意味着一次大变,所以才有人不断阻挠,怕就怕太公因此未至大道,反入歧途……”   远处,就有几个修士耗尽了精血气力,哀嚎着落入狂风,被黑光笼罩,最终没了声息与身形。   荡寇子眼皮子又是一跳,再看天上,便见几条漆黑神龙,将苍龙、天宫之主等大神通者压制得节节败退的情景!   “这般局面,如何才有转机?”   “转机?”   金乌子摇摇头,语带嘲讽:“你莫期待转机了,你没经历过太清之难,因而不知,这转机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代价,而你我这等修士,就是那个代价,毕竟……”   顿了顿,他看着荡寇子,意味深长的道:“上面所要的,与吾等性命无关。”   荡寇子一怔,苦笑着道:“当年太清之难,想来有不少前辈也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前赴后继,方能为道门留下火种,今日论道吾辈了!”   说罢,他振奋精神,祭起降魔杵,主动迎了上去。   金乌子轻笑一声,道:“也罢,不能输与小辈!”   说着,他捏印念咒,也不管周遭黑光蜂拥而至,侵蚀血肉,将小山似的崆峒印祭起,压住四周黑风!   便在这时。   轰轰轰!   长安震荡,气浪迸发,宛如海啸!   呼吸间的功夫,就将肆虐八方的狂风黑光冲击得支离破碎!   金乌子、荡寇子等正与黑光纠缠,忽然便狂风临身,于是长发飞舞,衣袍猎猎作响,眼前黑影混乱,灵识纷乱不休,竟是有眼难观,有心无感,不见上下,不明东西,对周遭的感触一时全消!   待他们回过神来,入得眼中的,赫然参天巨木自长安城中拔地而起!   其干似是黄铜所铸,甫一显化,长安各个市坊之中,关中平原各处,就都有虚影飞起,竟是人间百态、万人投影!   他们或迷茫,或惊恐,或坚定,或疑惑……   万千民愿,分化为九,如光如雾。   那树干之上延伸出千万树枝,与那民愿光雾缠绕一起,化作树干,衍生枝叶,每一叶上,皆有繁复玄奥的纹路。   众修观之,立时头晕目眩。   “还来?”   那些本就因低语、黑光陷入了混乱的修士,再一看这黄铜巨木,更是心念四散,修为竟有衰退之兆,哪里还敢再看,纷纷收回目光!   连荡寇子、陈缎衿这等大宗掌教,一看之下亦是神色变化,旋即生出退避之念,不敢再细看,只得遥遥观望。   常无有却是满脸惊疑,语气低沉:“树生道果,孕育天道,一道一木,岂有一道两生的道理?这第二棵道树,显与太公路数不同……”   荡寇子一惊,明白过来:“难道说,城中还有一人,也孕育了大道,要趁此机会立道,这……”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雷声打断!   雷霆声中,自天而落的漆黑巨木震颤着,似是被黄铜巨木所刺激,而后树冠扭曲,与树冠相连的一条条漆黑神龙竟是弃了庭衣等人,骤然转向,尽数朝着长安城中冲去!   顿时,便有诸多厮杀之声、为学之声、修行之声、教诲之声、训斥之声、嘱咐之声……随之落下。   转眼间,漆黑神龙便缠绕着那棵巨木,并且向内渗透!   轰隆!   两棵巨木齐齐一顿,竟是在空中僵持起来!   狂暴的气流,自两木之间爆发,瞬间掠向四方。   其势之凶猛,还未触及大地,已使得大地山川震颤,而这北地有灵之辈,无论是是人,是妖,亦或是飞禽走兽都是心中惊悸,有末日将临之感!   荡寇子等人的心底竟泛起一种本能的恐惧,随后道心纷乱!   他们之前与黑光缠斗,或多或少都被侵染了身心,此刻那血肉中的漆黑气息狂躁起来,令他们狂乱癫躁,生出要不分敌友攻杀一番的念头!   “守住心念!我等这是被道路余波侵染!”常无有伸出手指,一点九龙神火迸射出来,大放光芒,不光照亮周遭,也将众人心底的阴霾驱散。   众人慌忙定住身子,但尚未定心,却见那申公豹一步迈出,到了几人身前,大袖一挥。   那袖中乾坤洞开,竟不由分说的将几人尽数纳入其中。   “这几人虽与陈方庆因果不多,但与太华山有着牵连,拿着他们,等会或许会有用处。”心里嘀咕着,申公豹小心翼翼的瞥了那两棵树一眼。   但旋即七窍炸出虹光,连连后退,口呼:“不得了,真的不了,这两人虽为真个立道,可都有了根基,这番碰撞,即便不是天道相冲,也算是残道互侵,便是我过去,也要被波及,还是等会见机行事……”   这么一想,他眼珠子一转,旋即凌空踏步,到了庭衣与白骨老者的身旁,拱手行礼:“见过两位冥土帝君。”   庭衣他们这会摆脱了黑龙纠缠,收拢了各自的神通与法宝,却没有追击,而是阴晴不定的两木对峙之景,表情格外凝重。   见得申公豹到来,庭衣便道:“申公豹,这种时候,我可想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白骨老者却是惊叹道:“还真有另一个触摸了天道雏形之人!”   申公豹轻笑一声,道:“不光有,这人和楚江帝君还颇有交情。”   “哦?”白骨老者目光一转,“楚江,这人是你的什么人?”   “休听他胡言乱语!”庭衣眉毛一皱,“申公豹的话,你也信?”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但那城中之人,确实是一大变数,亦是转机所在!”青光一闪,苍龙来到几人边上,“只不过,此人的天道尚在雏形,连道标都完整,而且并无传说加持,不是姜子牙的对手!”   庭衣闻言,眼神微变。   这时,几道星光落下,勾勒出天宫之主的身形,祂也道:“姜子牙的十七条神龙之影,正是他的道标之所在,其中凝聚着王朝、百家、宗门、姓氏、族群、血脉等法则,每一个皆有传说流传于世!为天地所认可,而这可铜树之主,骤然爆发,虽是天地气运消长之显化,但论底蕴,绝不是姜子牙的对手,尤其那姜子牙如今还被外力侵染……”   仿佛是为了印证祂们几人之言,就听几声炸裂声响,那狂乱的漆黑神龙,竟是打破了黄铜巨木的树冠光雾,开始入侵其中!   庭衣见状,便道:“吕氏势大难治,世外之人不惜令他引火烧身,以绝后患,但如此一来,吕氏虽死,吾等也要被牵连,这后面立道之人,算是唯一转机,不如吾等助他一臂之力,也好……”   “不妥!”白骨老者摇摇头,意味深长的道:“须知,此人也是立道之人,只是有个姜子牙顶在前面,世外若知,一眼也要将他镇杀,现在两虎相争,吾等偏帮一个,万一弄巧成拙,后患无穷。”   顿了顿,他忽然道:“又或者,申公豹所言为真,你真的与此人有旧?”   庭衣眼神冰冷,但注意到其余几人,竟将自己围在中间,于是深吸一口气,展颜一笑,正待开口。   “唉……”   这时,忽有一声叹息传遍四方,直达众人心底。   几人纷纷一惊,寻声看去,却见那两根巨木的边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名道人。   这道人丹凤眼,眉入鬓,身材高大,宽袍大袖,手拿拂尘,须发飞舞。   “吾徒,为师来了。”   他看着那根黄铜之木,面露欣慰与慈祥,跟着将那拂尘一扫,虚画一圈,便有光华流转,涟漪四散。   “石里藏璞玉,木中窥真金。舍我辟玄路,三生化须弥。”   “师父!” 第五百二十章 传道   光华涟漪并未波及多远,像是一阵清风,萦绕在两棵巨木的周围。   天地仿佛停顿刹那。   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很久。   那手执拂尘的道人,忽的一步踏出,竟落到了巨木之上,身上光华涟漪不断,连带着整棵巨木都泛起波澜,仿佛与道人融为一体!   道人的衣袍瞬间漆黑。   咔嚓!   随着一声碎裂声响起,那漆黑巨木之上的一条条神龙之影,仿佛是失了目标,原本还在缠绕黄铜巨木、入侵其中,但倏的齐齐一顿,凌空错乱。   他轻轻摇头,而后手中拂尘化作尘埃,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瞬间爆发开来,冲霄而起!   其神广大,宛如广袤山川!   其气汹涌,像是奔涌熔浆!   其精雄浑,似是幽深海洋!   精气神聚于其顶,慢慢凝聚出一道残月,变幻、摇曳,宛如水中月,渐渐模糊。   随后,他的身躯周遭寸寸断裂,一圈一圈的无形屏障,随着他的前行,慢慢的扩张开来,竟是将这一小片空间,直接切割成了千百份!   看到这一幕,苍龙等人满心震撼!   白骨老者已是色变,惊道:“此是何人,竟能在如今的人间,凝聚明月!”   “此人,乃是太华山弟子,道号道隐子。”苍龙声音低沉许多,“能在人间踏足五步之上,实乃三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   “太华山,道隐子……”白骨老人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即看了过去,“可惜,人间到底是没了先天灵气,着实可惜,此人该是用了什么法门绕过限制,道行不全、境界有缺……”   话音落下,却见那颗摇曳残月,忽的坠落下来,直接落入了漆黑巨木之中!   漆黑巨木,瞬间遍布裂痕!   看到这一幕,众皆失声。   漆黑巨木的深处,长发飞舞的吕尚双目紧闭,金色符篆化作锁链,将他整个人牢牢捆住。   突然,他眼皮子一跳,缓缓睁开了眼睛,充斥着漆黑之色的双目,倒映出一名道人的身影。   道隐子。   吕尚的脸上,露出一丝清明之色,他嘴角牵动,叹息道:“道隐子,舍了一身道行,将好不容易从太华洞天中抽取出来的福地雏形,又融入到了吾这道树中来……”   哗啦啦!   一道道金色符篆形成的锁链,猛然收紧,将他正在散溢出去的神识意志,猛地收拢回来!   吕尚叹了口气,道:“值得吗?”   道隐子并未说话,身后残月升起,一手抓出!   在他的手中,有层层光影折叠,如同闪电一般蔓延四周,融入四方,化作微弱光影,顺着一点冥冥联系,潜入到了吕尚周遭,在那金色符篆边上一转,便摄得了四道微弱气流。   吕尚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竟是大笑起来:“隐忍了这些年,到了这最后时刻,却是恢复了入门时的豪气!居然是将我算计了!这该是吾算计太华山的报应吧!”   道隐子依旧没有言语,将手猛地一攥,身形渐渐消散,身后残月亦缓缓消失,只余三点星辰,被四道气流缠绕着,破开虚空,转眼离去。   “虽有拳拳爱护之心,但他的道标无传说存世,先天立于劣势,不是轻易就能抵消的……”   叹息着,吕尚摇摇头,朝下看去。   .   .   长安城中,陈错气血沸腾,神念如光,自头顶奔涌而出,衍生出黄铜巨木,不断向上延伸!   他的念头、感悟、心得,化作一根根树枝,在巨木之上延伸、成长,与自八方汇聚而来的万千民愿,慢慢凝结出诸多神通雏形,衍生光雾。   光雾如冠,原本被黑龙压制,但随着巨木裂痕蔓延,亦重新凝固起来,慢慢幻化出气象!   但陈错却已顾不上这些,心中回味着道隐子现身之后的那四句诗,心急如焚!   “师父本就是世外之境,如果在秘境洞天中还好,能不受天地之力的排斥,现在因我之事,真身降临于此,即便是什么都不做,等天地之力恢复,也要被排斥出去!更不要说,他现在竟是只身潜入那颗巨木之中!”   陈错因心念共鸣,不由自主的观想自身道树雏形,于是在现世中投影出黄铜巨木,更因着冥冥联系,和漆黑巨木对峙交缠,被十七道漆黑之龙侵染,因而对漆黑巨木的伟力有着清晰的感触和认识,深深知道其中凶险!   但越是心急,他越清楚不能乱了阵脚,压住急火,而后心念衍生,融入那黄铜巨木的投影,不断向上拔高!   顿时,这天地四方,诸多玄奥之理,便源源不断的汇聚过来,但却像是疾风一样,擦身而过,无法深入捕捉与感悟,更无法加以利用。   “我观想出来的这棵树虽然规模不小,亦蕴含滂沱之力,但尚不足以称之为道树,盖因根基不稳,十二道道标也不完整,道标中蕴含着的玄妙之能,无法尽数利用起来……”   短短时间的对峙,对陈错而言,其实收获巨大。   “这巨木投影,能将道标之力显化衍生,撬动乾坤之力,相当于是一个放大器,能将道标所凝聚的精华为支点,撬动天地之力。如那太公之木源于聚众,十七条黑龙,每一条都代表着某种组织和团体,等于是协众而来,反观我的这颗黄铜巨木,虽也能号召各方,但道标不全,无法撬动天地之力,相当于单打独斗,与这漆黑之木对抗中,先就居于劣势,所以节节败退……”   正在这时,忽有一道清风吹来。   陈错心中一动,回头一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名道人的身影,但那身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乃是三颗跳跃不休的星辰。   心中一颤,陈错缓缓伸出手去,轻轻触碰。   霎时间,种种景象片段,宛如流水一般流过心头。   .   .   朦朦胧胧间,见得一名白衣少年,仗剑立于门前,护住身后的男孩、女孩。   面对门外杀气腾腾的众人,少年亮出长剑,道:“我既创了这三锻之法,便不会敝帚自珍。尔等想学?那就向我鞠躬道歉,认错赔礼,再将那几个挑衅之人捆绑了送来,以作拜师之礼,否则,还请打道回府!”   这一句之后,换来的却是腥风血雨,少年挥剑杀人,半点也不手软,最终立威得名,养望一方。   时光流转,少年离家,入得山中,离世出尘,自此纵情山水,仗剑江湖!   “我既学得这一身本领,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不光要斩妖除魔,这天下的不平之事,更是要管!”   剑气凌空,剑光飞舞,道隐子身着道袍,凭着一把阴阳冰火刃,十几年间,便杀出了一个“剑仙”名头!   “痛快!痛快!”他举酒畅饮,好友遍布三教九流,“大丈夫当如此!”   其人足迹遍布山川五岳,直至大海之滨。   他看着无边海洋,豪气顿生:“待我境至长生,定要一览海外风光!”   边上,有一青年道人笑道:“师兄若有此愿,海玄子当为向导,到时咱们师兄弟,在那东海诸岛之中行侠仗义,岂不快哉!”   “当有此日!”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   血染苍穹,诸宗菁英零落;道门浩劫,天下战乱不休!   “虽踏长生,又有何用?”   一身血衣的道隐子,看着天上被一根黑幡笼罩裹住了的无形子师叔祖,咬了咬牙,领着身边的几个青年、少年,一路奔走。   “门中长辈近乎全灭,吾等该往何处啊!”   道隐子默然不语,心中泣血。   “长生不足凭,世外不足依!吾当舍意而求索!”   这一路,遍布荆棘与鲜血,他们这一支宗门遗子,在各方势力眼中,宛如手拿黄金招摇过市的稚童,于是凌弱、欺骗、引诱等等层出不穷。   待得几年之后,昆仑山门跟前,风尘仆仆的道隐子躬身行礼,对着两个守门的同辈道:“还劳两位通告掌教,就说太华道隐子已完成所托,今日来此,来接两位师弟归山。”   “你就是道隐子?”守门修士见着,嘿嘿一笑,“你那两个师弟,已经拜入我昆仑了,你算是白来了。”   道隐子眼中寒芒一闪,但旋即低下头,拱手离去。   “这就走了?不是说此人是有名的任侠剑仙吗?着实无趣。”   “该是在太清之难中吓破了胆。”   ……   归于山门,得闻此事,师兄闲间子叹息一声,语气深沉的道:“师弟,我知你心中不快,但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否则就要让人得了借口,重演十年前的一幕。”   “师兄,我知道。”道隐子低着头道:“当年我不能忍住一时羞辱,怒而拔剑,一时虽然念头舒畅,但事后却被那正清门抓住借口,领着四家旁门过来,害死了两位师弟……”   “唉……”闲间子连连叹息,“还是吾等门中人少、为兄道行太低,否则,断不至于让你在外忍气吞声!”   “师兄言重了,我受师父、师叔所托,自当为宗门奔走。”道隐子拱拱手,转身走出洞府。   春去秋来,寒暑变迁。   不知岁月几何。   寒风暴雪之中,一名幼童跪伏于坟前痛哭。   “呜呜,娘亲!娘亲!你醒过来啊!你若走了,日后他们欺侮于我,我又该去往何处?”   忽然,一只手落在孩童头上。   “莫怕……”   孩童循声看去,入目的乃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白须飘飘,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   “你若无处可去,不如与我同行。”   .   .   待得诸多景象缓缓散去,一切有如镜花水月。   陈错面露哀伤,他看着面前的三颗星辰,郑重行礼。   三颗星辰一晃,落到了他的头上,连带着还有四道气息,顺着飘入其口鼻。   顿时,陈错的身后,五铢钱、九歌注解、持兵铜人、紫微星、头箍、惊堂木、镰刀、戒尺、中元结先后显化。   紧接着,三星显化,化作三道模糊轮廓。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斜月三星交相映,乃全灵台十二层   渐渐地,三道轮廓逐渐清晰。   陈错凝神看去,从中感受到了三种意境玄妙,已然意识到道隐子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三种道标!”   同样的,这背后的含义为何,陈错心知肚明,于是眼神黯淡。   “以师父的底蕴与道行,能凝聚出道标,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想着想着,他竟觉得那三道模糊轮廓,重逾泰山!   “师父将三道道标与我,乃是重恩,我既得之,当承担起责任。”   动念之间,灵光如流水,朝着第一道轮廓蔓延过去,在即将触及之时,那道轮廓便释放出光辉。   这光忽涨忽缩,萦绕着点点斑驳。   陈错的耳边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是有人在敲打铁器。   嗡嗡嗡!   那光辉三放三收,像是三次捶打淬炼,而后向内收缩,一边透射出层层火光,一边显露出阵阵寒芒。   “三锻之法,冶铁之术。”   心念一动,陈错已然明白了这第一道模糊之影内蕴何意了,于是伸手一抓,那模糊轮廓立刻光芒四溅,凝结成一把蓝红相间、水火相济的青铜剑!   “剑自锤淬中来,第十道道标!冰火锋!”   陈错一松手,青铜剑当空飞起,悬于其顶,与其他九种道标相映成辉。   紧跟着,陈错又抓向第二道模糊之影。   灵光缠绕之间,有淡淡的声音从中传出——   “既失宗门功法,吾当法天地为师,乾坤之间有玄妙,观万象之物而知身,见森罗之景而明理,格物致知,照映玄法!”   刹那间,森罗万象的剪影蜂拥而出,化作一团精芒!   陈错心神震荡之间,额间的竖目自行张开,森罗之念从中涌出,与这道精芒渐渐相合,又有那黑白人间的神通凝聚而出,勾勒出一面镜子的轮廓,照映阴阳!   与此同时,他的胸中有四道气息变幻,慢慢分化开来。   一道融入本体,三道分于三花。   .   .   就在陈错炼化三星之时,长安城的天上,残月余韵缓缓倾斜,最终彻底消散。   洁白的月光四散飞舞,宛如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天地各处。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庭衣的眼中闪过莫名光彩。   “到底还是陨了。”白骨老者看着那飘落的月光,颇有几分唏嘘,“如此人物,若能落入幽冥,未必不能成事,可惜,可惜……”   跟着,他看向庭衣,笑道:“那人能在人间开辟洞天,虽残缺不全,但性命已然升华,更是不惜自身,融入了吕氏的残缺之道中,哪里能有什么魂魄留存,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庭衣轻叹一声,抬手一指:“道隐子既去,被他拦住了的残道之树,可就要挣脱束缚了,流毒滚滚,你等可有应对之法?”   此言一出,周遭几人皆是脸色一沉,随后天宫之主、申公豹都朝长安城看去,目光扫过那根黄铜巨木,神色各异。   “此人虽陨,姜子牙也立道不成!只是残道四散,荼毒天下,需要阻挡!”苍龙游目四望,沉声道:“刚才来此阻挡吾等的三人竟都退去了!他们莫非不知,此难不解,便是去到天涯海角,一样不得安宁!”   却是之前残道流毒将淹中原,天宫之主等人要使之散于天地各处,以解危局,结果触动了几位人物,三人远道而来,要以神通阻拦,结果甫一出手,却被太公残道破了神通,随即反噬,待平息之后,并未靠近,而是远远观望,最后悄然离去!   申公豹笑道:“他们岂能不知?不过是另有算计,先让吾等顶在前面罢了……”   哗啦啦!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巨大的漆黑之木剧烈的震动着。   此木虽在半空,根须迎风而动,并未入得大地,但此木如此一摇,却也仿佛是入了瓷器店中的猛兽一样,竟带着一方天地都晃动起来!   “来了!”   几人立刻严阵以待。   却见苍穹晃动,雨雪狂风变幻,大地颠簸,崩裂地鸣不绝!   宫中混乱依旧,市坊处处悲鸣!   就是这城内外的诸多修士,虽未曾与人动手,却接连受到波及,身心俱疲,许多人更是被低语与黑光侵蚀了心神与肉身,这时随着这漆黑巨木的摇晃,许多人心念歪斜、肉身扭曲,竟要自人而化妖!   但就在此时,一道道充斥着莹莹碧绿的光辉洒落四方,照耀在他们的身上,渗透心灵,不光治愈了肉身的损伤,更抚慰着心灵上的混乱,总算是将这些修士的异变生生压下。   随着最后一点青光消弭,苍龙收回了右手,而后抬起头,一脸忧虑的道:“即便是残道,但显于世间,一样要造成深远影响,如果不加以抑制,不知要在世间造成多少浩劫!”   “为妖为人一念间,妖邪未必不如人。”申公豹嘿嘿一笑,低语道:“苍龙帝君,何必插手呢?这些人若是改走妖魔之道,也是命数注定。”   苍龙冷哼一声,道:“我若不插手,今日就不会来。”   “今日只要插手,日后就有因果。”天宫之主亦道:“申公豹,你刚才出手摄了几家宗门的掌教、长老,牵扯不小,好自为之吧。”   “老夫心里有数,算起来,他们也是老夫的后辈,又怎么会真个伤害他们?收入袖中,那是对他们的拳拳心意,否则刚才他们亦要受到波及。”申公豹说着,话锋一转,“诸位,我那师兄已是走火入魔,道隐子拼着性命,帮咱们拦住了片刻,现在唯有联手,方有一丝胜机。”   天宫之主出言道:“不光一个吕氏,还有那城中的一个,道隐子之所以拼着性命,必然也是要成全城中之人,但站在咱们的立场上,这两个却是一个都不能放任,正该联手。”   轰隆!   另一边,宛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十七道漆黑神龙,终于重整旗鼓,再次随着巨木一同冲击,侵蚀着黄铜巨木的光雾树冠。   那黄铜之木摇晃着,一道道光辉像是落叶般四散。   “城中寻道之人根基浅薄,虽有道标,但并无传说于世,其实无从立道,不过是被我那师兄之道引发共鸣,这才显化残缺道木,犹如鸡肋。”申公豹眼中精芒一闪,笑道:“倒不如让老夫走上一遭,夺了他的根基,篡了他的权柄,暂全十二之道标数,虽不可长久,但一鼓作气,自可荡平师兄残道余波,须知,那漆黑巨木与乱舞黑龙,并非我那师兄驱策,乃是出于本能,看似强横,其实混乱。”   “笑话!”庭衣冷笑一声,“那岂不是换成你来成道?”   “陈方庆道标不全,三才有缺,老夫与他的修行法门迥异,便是得了,也只是暂时威能,不可持久,帝君又有何虑?这求道之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给我道标,每个几年,亦无法炼化!”   苍龙眉头一皱,道:“道标是那陈方庆自行凝聚,更观想投影出残缺道树,尚且挡不住,便是换成你,无法如臂使指,一样也是徒劳!”   “我虽对他的道不甚了解,但对师兄的道,却略知一二,知晓不少缺陷之处,却碍于修为境界,力有不逮,无从利用罢了,得了这陈方庆的道,却是正好补全短板。”说话间,申公豹已是架起黑风,朝着城中落下,“诸位若是担心,待得封镇了师兄,老夫可以将到手的道标,分出几个来,与诸位同享,如何?”   “休得挑拨!”庭衣说着,正要前往阻止,但眼前身影一闪,却被白骨老者挡住,于是她脸色一变,“秦广,你要与他同流合污?莫非忘了与此人联手的下场?”   “分轻重缓急,当下这局面,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白骨老者指了指周围。   漆黑巨木震荡之间,天地宛如要倒转一般,白昼黑夜交替,已有星辰陨石自天外而来,坠入人间!   人火、地火、天火在关中各处炸裂开来,诸多新死之灵蜂拥而起,浩浩荡荡的朝着东岳泰山飞去,但中途却被许多黑光湮灭。   庭衣眉头紧锁,看向天宫之主与苍龙。   苍龙沉吟片刻,沉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之前没有显露出来也就罢了,如今他既已暴露,就算度过今日,日后也不得安宁,说不定局面更为凶险。”   此言虽未挑明,但庭衣已知其意,便道:“好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竟将要巧取豪夺的心思,说的这般大义凛然!”   “楚江帝君,朕知你不满此等行事,但事急从权,”天宫之主这时说道:“福祸相依,暴露了雏道,于陈方庆来说乃是莫大灾祸,若在吾等见证之下将雏道剥离,反而安全。须知吾等相互制约,不至于让那申公豹真个独吞占有!”   说话间,这位天宫至尊目光触及长安,见得申公豹身上五行之光流转,于是眉头皱起,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星光,也朝着长安城中落下。   庭衣见状,也要动身,却听天宫之主遥遥传音——   “朕与陈方庆也有关联,他执掌的一尊神位乃是天宫所属,于公于私,朕都不会让他性命有损!”   庭衣还待再说,忽然神色一变,与白骨老人、苍龙齐齐躲闪!   呼呼呼!   一道漆黑神龙落下,内里沉淀着一座高山,内蕴诸多神灵虚影,隐隐构成宫舍!   “好家伙!”白骨老人见着这一幕,“这里面沉淀的居然是天宫之景!还有传说加持!吕氏这到底是沉淀了多少道标?”   .   .   嗡!   黄铜巨木之中,黑白光辉缠绕陈错,一面青铜古镜悬于其顶,镜中黑白两色闪烁,森罗之景沉浮。   “第十一道标,阴阳镜,主格物致知!”   将这第二道模糊轮廓显化为道标,陈错对自家师父的生平,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师父能在人间便踏足辟地之境,不光是因为心志坚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更是从古籍、文献之中,梳理出了格物致知的法门,观天地乾坤之万象,化入自身,参悟洞天福地之妙。”   思虑之间,那五铢钱、九歌注解、多手铜人纷纷聚集过来,在陈错身边绽放各自光辉,与这新凝而成的两道道标交相辉映,泾渭分明!   “虽是老师遗泽,与我的道路也十分契合,但到底是得之于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得老师残念遗留,尚可被我驱使,但不可长久,只有暂时威能!想要真正融为己用,日后须得耗费时日炼化……”   正在想着,陈错忽然心头一动,生出几分警兆,而后一挥手,边上的多手铜人便直接飞了出去,寒芒一闪,挡住了几道锋利的金芒!   这金芒在黄铜巨木外侧一转,化作一缕缕金气,迅速飘回,被申公豹吸入口鼻。   “好一个金人神通,老夫这五行真始诀所炼化的精金之气锋利无比,莫说是有形之物,就算是无形之念、无始之运、无边之灵亦能一斩而分,却破不开你这金人的身子,此物,该是道标衍生。”   申公豹按下云头,凝神往黄铜巨木中一看,却看不穿这外面的一层金铜,不由啧啧称奇:“到底是残道表象,能得天地之力加持,能获历史长河支撑,纵然观想之人的道行不高,一样也有如此威能,只可惜,上限受限于三才,道标不能护持自身,威能不全,否则我这一剑下去,必有异象……”   说话间,他手中一晃,五行之光聚集起来,化作一剑,被他抓在手中,又传音入内,笑道:“道友,贫道此来,乃是为你分忧,你这等道行修为,怀揣道标,有如孩童持金,实在是太过凶险,不如断念一舍,让贫道斩了你这贪欲与眷恋,才好逍遥世间。”   话语像有灵性,朝着陈错心底钻去,要动摇他的心智。   同时,申公豹说着说着,便挥舞长剑往那铜人身上一斩!   咔嚓!   那铜人身上传出一点断裂之声!   陈错瞬间就感觉到,这个被自己亲自凝聚出来的兵家道标,竟瞬间生出要远离自己而去的征兆,仿佛与自己之间的联系、因缘要就此两分!   “这是什么邪法?”陈错眯起眼睛,灵识一转,透过黄铜巨木,已然探得来者身形,知道来者不善,“要夺我道路,还满口的伟光正,言语之中还有蛊惑之念,这一套玩的如此娴熟,显然经验丰富!”   他之前随庭衣入那人心洞窟,便见过申公豹,多多少少知晓其身份,这时见他动手,远远地,还有一道星光急袭而来,认出是与庭衣一同出手抵挡吕尚残道的大神通者!   见此情景,陈错当机立断,直接抓向那第三道模糊轮廓!   霎时间,阵阵玄歌妙曲从中传出!   树外。   星光一转,化作天宫之主,祂看着桐木,传念道:“姜子牙立道已崩,意志不存,已化作残道傀儡,要祸乱人世!放任不管,比之侯景之乱还要危险十倍!到时天下生灵涂炭,浩劫连绵!临汝县侯,你得天独厚,能参悟如此雏道,但姜子牙尚且难成,为天地所厌!各种取舍,且自思量。”   “正是这个理!”申公豹嘿嘿一笑,再次挥舞宝剑,“连十二道标都未曾圆满,你留着此条雏道,不光无法加持自身,还要拖累气运,百害而无一利,不如予了吾等,不使明珠暗投!”   言罢,一剑斩出!   轰!   但突然,那铜人身上精芒大涨,身上亮起一枚枚符文,玄奥气息缠绕全身,那一只只手张开,无数兵家之影鱼贯而出,勇战、谋战、奇袭、正兵、厮杀、埋伏、围困……   沙场气血,划河为界,便将申公豹与天宫之主隔绝于一侧。   另一边。   陈错迈步而来,那铜人化光而归,失了形态,凝结成一道符篆,悬于其后。   此刻,陈错的身后,正有十二枚形态各异的符篆绽放光辉! 第五百二十二章 抚长剑兮斩群龙!   随着铜人所化符篆归于其中,十二枚符篆齐齐震颤。   陈错的心神,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飘飘忽忽的升腾起来。   不同于神魂出窍,他像是突然之间,多了一双眼睛,能观天地阴阳,能窥虚实真假,能明吉凶善恶,能察须弥介子。   乾坤上下,宇内八方,仿佛唾手可得!   自各处汇聚过来的、蕴含着种种玄妙的万千剪影,不再擦身而过,而是宛如雨水滴落在干涸的沼泽中一般,缓缓积蓄起来,聚少成多,虽一时无法参透领悟,却已入了陈错瓮中。   在外,黄铜巨木的枝干上,原本隐隐显化出来的复杂纹路,开始越发清晰、深刻,泛起点点光辉,一股若有若无的联系,将陈错与这棵观想之树链接在一起。   此树,仿佛要化作真实,从此扎根大地,伫立于关中!   陈错竟是生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自身意志似乎能沟通天地乾坤,与其中的诸多玄奥法理相合,仿佛自身将要立于此处,观看沧海桑田、天下变迁!   在这种奇异的心境之中,陈错的思绪格外清晰,念头一动,仿佛能穿越历史长河,获得难以想象的智慧。   “十二枚道标一旦齐聚,归于自身之后,暗合天数,就能将道标彰显于外,撬动天地之力!不过,三才不全,终究只是一时之力,无法持久!”   “今日之局,正是那位吕氏太公的布局谋划,先是积累多年,处处布局,又故布疑阵,声东击西,这才有了当前的局面,可惜还是在各方打压之下功亏一篑,而我的雏道亦随之暴露,即便有天地之力镇压五步之上的神通,依旧十分凶险……”   思绪之间,他的心底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石里藏璞玉,木中窥真金。舍我辟玄路,三生化须弥。”   这句话乃是道隐子所留,初听之时,似是表明其人心意,但此刻陈错道标加持,念合天地,却是从中品味到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不过,他正思量着,忽然心念一跳,紧跟着心底泛起一股不自然的违和之感,继而与天地之间生出隔阂,从念合天地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心念流转,微妙意境萦绕心头,令他的思绪越发清晰。   “师父所留的三枚道标,与我本身还有隔阂,无法彻底融入,难以长久维持那种念融天地的境界,而且这外界尚有威胁,不是探究之时。”   这般想着,陈错顺势收拢心念,将心底的微妙意境和与天地相合的意念余韵收拢起来,沉淀于竖目之中。   顿时,视野之中,万物纤毫毕现!   他的身上,更是不断散发出一股宁静、安详的气息。   但在此时,长安内外正经历着剧烈动荡,所以这种平静显得格格不入,极为怪异、诡异!   以至于近在咫尺的申公豹竟是下意识的向后飘飞。   不过,他虽然反应够快,但手中那把长剑,还是骤然崩解,四散开来,分化为五道光辉,轮转着要归于其身,结果陈错身后的一道符篆猛地一晃,便将这五道光华收拢其中!   “这是……”   申公豹眯起眼睛,眼缝之中精芒闪烁,却透露出一股惊疑不定的念头。   边上的天宫之主则是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变化,身上星光闪烁,凌空后撤了几丈。   “十二道标?”   天上,苍龙、庭衣和白骨老者亦是心有所感,齐齐朝着城中看去,见到了身玄十二符篆的陈错身影,个个都是心神跳动。   “道标齐矣!”苍龙眼皮子一跳,“何以至此?”   白骨老者在诧异之后,立刻屈指一算,旋即面露恍然,道:“道隐子除了拖住残道流毒片刻,必然还留下了些许手段!要助他这个弟子更进一步!良苦用心,令人敬佩!”   “此人既齐了十二道标,就也有立道之可能!该和姜子牙一视同仁。”苍龙脸色凝重。   庭衣冷哼一声,道:“立道,讲究天地人三才,陈小子不过是占着十二个道标,还差着远呢。”   “听这意思,你与他果然有旧。”白骨老者接过话,“不过,今日之事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带过的了。一个姜子牙,已经引来了天下世外的关注,没人敢放任另外一个姜子牙崛起了,陈方庆今日既然暴露了,日后麻烦大着呢。”   看庭衣还待开口,白骨老者话锋一转,道:“申公豹还在下面,看他如何应对吧,而且,就算真要动手……”他看向一脸沉吟之色的苍龙,“总要让两虎争一争,最好来个两败俱伤,省得咱们这边按下了葫芦,那边却起了瓢。”   苍龙瞥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几声龙吟打断,随即便见着三条漆黑神龙,冲击过来!   这龙首还未至,便先有文章之言传来,几人又察觉到血脉震颤!   “该是以百家学说、族群血脉为核心,凝结出来的聚众道标!”白骨老者笑着,手中转轮显化,扭曲了周遭的空间,竟是引导着三条黑龙调转方向,朝着长安城内落下!   随着这三条黑龙落下,一时之间,长安之内气氛凝重,无形有质的压迫力,令城中的寻常之人彻底昏厥。   几条黑龙飞舞的身影,倒映在天宫之主的眼中,他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陈错的身影,道:“此处越发凶险,申公豹,你我该离去了。”   申公豹却嘿嘿一笑,道:“帝君莫急,不要看着十二符篆显化,便要暂避锋芒,说不定这是虚张声势的空城计呢,总要试一试才行。”说着,也不等天宫之主回应,便欺身而起,同时头上光影一转,斑斓色彩凝聚,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内里投出光怪陆离之景!   “万毒珠?”陈错见得此珠,竖目一览,便看出玄妙,已是心知肚明,“这申公豹也兼修着造化之法,同样修行了聚厚歌诀!既然如此……”   念头一转,陈错手捏印诀,身后的两枚符篆径直飞出,一个化作头箍,朝着申公豹当头落下,一个化作惊堂木,凌空霹雳!   哗啦!   雷霆一响!   关中一地,无数民事、民生之剪影聚集而来,家长里短、事无巨细,凡俗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融入其中,化作雷霆,直接劈在那珠子上!   那珠子立时纷乱,内里无数念头奔涌而出,满溢出来!   “好家伙,这是什么道标?蕴含何种法则?竟令毒珠膨胀,几乎要脱离掌控!”   申公豹眼皮子一跳,感到那头上的珠子竟沉重起来,要砸落于顶,当即捏动印诀。   结果,那头箍这时候正好落下,内里烦烦扰扰,乃是无数市井零散之言,杂乱无序,低语呢喃,贯耳穿脑,竟令他不由自主的捂住脑袋,头疼欲裂,一时法诀纷乱,毒珠坠落!   轰隆!   那珠子骤然炸裂,斑斓色彩如山崩海啸,朝着周遭扩散。   天宫之主见状,感受到其中的杂思乱念,心念一跳,化作一道星光,瞬间回转于天上。   陈错身后,又是一枚符篆飞起,化作一根戒尺,规训疏导,竟将四散的浪潮,都引向捂着脑袋的申公豹!   “这般举重若轻,令人神通反噬,灵光逆转,越发让人好奇,这道标背后所代表的,到底是何等玄妙!”   眼看斑斓浪潮临身,申公豹眼中贪欲显现,却不连寨,而是化作一道烟气,要离开此处,结果刚刚一动,就见一枚符篆落在陈错指尖,化作一枚五铢钱,滴溜溜的一转。   那申公豹身形一闪,竟又回到原处!   他脸色一变,旋即挥动衣袖!   嗖嗖嗖。   被他封禁其中的几个人就给放了出来。   这袖中之法,以封镇为主,落得其中,就已损了心神,神通灵光皆暗,此时虽被放出,但一进一出,已近乎精疲力竭,哪里还有余力反抗。   哪怕几人道行不低,这会也是头晕目眩,心念迷惘,待稍有恢复,就见得不远处陈错周身流光环绕,一时都怔在原处。   跟着就见得斑斓浪潮,不由色变。   好在陈错挥手之间,浪潮溃散,消弭无形,出言道:“你也是前辈高人,居然还拿人做人质?”   “扶摇子?”   金乌子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陈错的身份,他本就与道隐子交好,又曾在昆仑秘境观神藏之事,因而知晓不少。   但现在感受着陈错身上如渊如海的恐怖威压,却有疑惑起来,踌躇迟疑,不曾出言招呼。   正好这时候,几人又听见方才那出手之人,竟笑眯眯的说道:“扶摇子,贫道是见局势凶险,波及众生,这几人都是八宗传人,和你师父也有旧,算是贫道的后辈,因此出手护持,现在见你神功大成,这才放下心来,将他们交托于你,你可不要误会!”   荡寇子在旁听着,他如何分不出真情假意,此人方才出手之时,明显满含恶意!   只是将要出口,却被身边的金乌子拦住,后者传念道:“这人神通惊人,不可轻易得罪,眼下该是碍于扶摇子的威压,不得不服软,将吾等放出,你若将他的面皮扯破,没了回旋余地,他真个毫无顾忌的乱来,咱们就糟了。”   荡寇子一愣,也明白过来,但旋即看向陈错,心潮起伏。   他当初也观神藏之事,如何认不出陈错来?但眼前这人,浑身气息震荡,一举一动,便引出莫大威力,这可是实打实的天地异变,而非玄之又玄的异象显化,实在难以和他记忆中那个于神藏中踏足长生之境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另一边。   “扶摇子,你莫要误会,贫道其实是一番良苦用心,先前是担心你力有不逮,这才出手试探,现在总算放心了,同样的,大敌当前,吾等理应联手共进……”申公豹长袖一甩,就有一枚白玉飞起,落在陈错面前。   “为表诚意,贫道将这块保留了二百年的白玉交给你,此物乃是一位老友托我保管,想来你为太华门人,定是看得出此物来历,这里面留存着三部太华秘典。”   话音落下,他朝着陈错拱拱手,接着架起黑风,便快速离去。   “此人……”荡寇子见着这一幕,正待开口,结果话未说完,就被一股恐怖威压打断——   轰隆!轰隆!轰隆!   狂风呼啸之中,三条漆黑神龙落下来!   荡寇子等人立时感到浑身血脉逆流,而后脑海中思绪混乱,恍惚之间,更察觉到一股神圣气息,要篡夺心志!   “不好!吾等被那人拿住,身心都在低谷,一身法力耗尽,面对道标之力,根本无力抵抗!”清微教主常无有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鼓荡起所余不多的神火,正要驱散众人心头阴霾。   但这时,却见一道身影走到众人身前,挡在前方。   “太公之道,底蕴深厚,更有道标十七枚,但如今他本念沉沦,道标狂乱,连道树投影都失了掌控,威能虽强,却无主宰,分兵各处,正好各个击破!”   话落,十二枚符篆在陈错周围流转,他腾空而起,一脚踏在黑龙头上。   那黑龙长吟,内里有诸多剪影片段蜂拥而出,要化虚为实,扭曲一片天地!   其中书声琅琅,赫然是圣人坐于杏林,传道弟子的景象,要将陈错纳入其中,文章之声连绵,荡寇子心神荡漾,竟有几分要受其教诲的念头。   啪!   一声轻响,陈错轻笑一声,身上一枚符篆落下,化作戒尺。   “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潜移默化,何必强求?圣人授弟子,塑学说,传其道,明其法,得用则留,不得用则去,此处不留圣言,且去!”   话语声中,圣人教弟子之影模糊起来。   旋即,陈错身形如电,挟着十二枚符篆之威,冲入那杏林之中,以五铢钱开道,腐蚀众人之心,又有铜人持兵挥舞,惊得众弟子四散奔逃,而后镰刀横扫,演化农田景象,竟使得这些圣人弟子一个个上山下乡,心气渐消。   圣人杏林之影,随之消弭无形!   那漆黑神龙,更是在天上、天下诸多眼睛的注视中轰然炸裂!   “还是要用道标,来攻伐道标!”天上,申公豹抚须而笑,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吾等坐山观虎斗即可。”   “你刚才可不是这般说的。”庭衣语带嘲讽,“翻脸比翻书还快。”   申公豹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不正是帝君所求?老夫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若陈方庆真能挣扎存活,那老夫就是为他鞍前马后,又有何妨?”   呼呼!   说话间,余下两条漆黑神龙暴怒起来,似是物伤其类,咆哮暴躁,周身黑光迸发,又有两道虚幻光景铺展开,降临人间!   一个是部族聚集,共推霸主之景!   一个乃大巫祭神,千人叩拜之相!   “刚才是圣人学派,现在又是血脉氏族、巫祝宗教,太公之道,聚众之法,果然是人间的各种组织形式,并非只局限于王朝!大为受教!”   感慨声中,陈错身边十二道符篆齐齐落下,尽数融入其身!   霎时间,他浑身金光大盛!   “若太公意志尚在,不被外力扭曲狂乱,我便是道标齐整,亦不是对手,但现在……”他一伸手,水火长剑被拿在手中,“组织若失去了掌控,没了主旨意志,等于失了初心精神,错乱了根本,便只剩下维持自身存在这一个本能,要将之破灭毁坏,可就容易太多了。”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两个头箍落在两条神龙头上,市井俚言、流言蜚语便侵入神龙体内,于是舆论变化,人心离乱,矛盾衍生,越发激化,自内演变!   两条神龙立时迟滞,庞大身躯扭曲内卷!   陈错立刻持剑而上,挥剑之间,五铢开路,九歌渺渺,紫星高照,铜人舞刃!   .   .   漆黑巨木之中,被金符锁链捆住的吕尚忽然有所感应,张口喷出十七道清气,其中三道已然暗淡。   但他不惊反喜。   “此诚大破大立之机,道虽曲折漫长,却可将这残躯打扫干净,从头再来!”   咔嚓。   随着三道清气暗淡,金色符篆亦有所破损。   吕尚抬起手来,捏了一个印诀。 第五百二十三章 星陨丰镐边,窥法立道终成空   轰鸣声中,一道剑光划过长空!   那剑光似是势不可挡,横扫之间,将两条漆黑神龙寸寸展裂!   最终,这两条神龙轰然炸裂,无数漆黑的碎片随风狂舞,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所到之处,引得一片混乱!   “道标齐整,竟有如此威力?”   天空之上,白骨老者满脸错愕,不要感慨起来。   苍龙与天宫之主却露出了凝重之色。   申公豹轻笑一声,道:“果然,这意志齐整的道标之人,即便三才不全,一样也是个威胁,只是不知,刚才那天上、天下为了拦截我那师兄,各种异象层出不穷,无论过往如何齐心协力的景象,还能否再次出现。”   他这话一说,却让其他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就连庭衣都明白过来,低语道:“世间、世外被隔绝,要抑制一个吕氏,已是格外艰难,再来一个,怕是力有不逮了,世外尚且如此,何况吾等?倒不如让我过去,与他交涉。”   “这其实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苍龙叹了口气,“吾等原本的想法,乃是看着两虎相争,但万一他们打出了真火,却要过多久,才能有一伤?”   轰隆!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那漆黑的巨木深处,仿佛有一座火山在爆发,恐怖的威压奔涌而出,近乎凝结成实质!   而后,那失去了主宰、肆虐于各处的一条条漆黑神龙,竟是齐齐一震,而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纷纷升腾起来,朝着陈错扑了过去!   就连那几条正在侵染黄铜巨木树冠的也不例外,同样长吟着、咆哮着,与其他十四条汇聚在一起!   下一刻,一条条神龙交缠在一起,慢慢失去了原本的形态。   “恩?”   刚刚斩断了两条神龙的陈错,正在感受着神龙散去后残留下来的一点道标余韵,这时忽然一阵心悸,然后顺着一股冥冥联系,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道群龙环绕而成的圆环!   但原本狂暴强横的漆黑之龙,此刻却宛如浮雕一般,龙身上那一片片漆黑鳞片,就像是装点圆环的花纹,不断的剥落下来,泛着点点光辉,落入圆环之中。   那环中泛起阵阵涟漪,宛如平静的水面落入了砂石,其中更是倒映着无穷景象——   有王朝治下的江山社稷;   有文臣武将的幕府营帐;   有学派师者的士林书院;   有修士僧侣的灵山洞府;   有天神地祇的庙宇宫殿;   有血脉族群的聚居村落;   有任侠墨者的隐秘所在;   有帮派闲散的会盟厅堂;   ……   这一个个景象,一道道身影,几乎将天下各处的人群组织都涵盖其中,构成了一个个团体,掌控着某一片区域,或大、或小、或触手可及、或密不可查……   不过,随着一枚枚鳞片落入,涟漪光辉扩散,那圆环之中的景象开始从虚幻走向真实,整个圆环亦开始迅速扩大。   长安周遭的空间,竟是在瞬间开始变得迟滞、凝固,身在其中的生灵万物,像是被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尽数慢了下来,而且一个个昏昏欲睡,即便他们站着、坐着、走着、跑着、叫着、哭喊着、哀嚎着、嘶吼着……却都要进入梦乡!   轰!   这时,那原本向下坠落的漆黑巨木骤然拔升,竟不落反起,直接落入了那巨大的圆环之中!   霎时间,圆环疯狂的扩大起来,转眼之间,就遮蔽了长安的天空,而且扩大之势尚未衰竭,仿佛没有穷尽,能将整个天下都遮盖一般!   恍惚之间,长安各处出现了重重谍影,那些昏昏欲睡之人,其意念沉沦,生出梦境,但梦境之念却仿佛被一只手抓着。   这只手仿佛一位丹青妙手,将众人梦境当做丹墨,沾染作画,要勾勒出一片景象!   这长安天地,像是突然成了一副山水城池之画,透露出一股不真实的触感,就连伫立于长安城中的黄铜巨木,都开始软化、虚无,仿佛要成为画中一景!   “这种感觉,竟和那神藏有几分相似!”   身在其中,又有黄铜巨木作为灵识的延伸直面变化,陈错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这种变化的真相!   “莫非,那吕氏眼看立道不成,所以退而求其次,要将这长安之地,乃至整个关中平原,都融入自身的残道之中,用这关中的千万生灵之梦,承载起另一个神藏!?”   他曾经在神藏中走了一遭,又亲自直面了“颛顼帝”,见到了那承载着整个神藏大荒之梦的荒神骸骨!   “但能这样做的前提,乃是吕氏恢复了神智!”   几乎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那落入圆环的漆黑巨木骤然崩裂,有四道清气从中飞起,演化成四道身影!   其中一道,正是吕尚本尊,身上古神之息越发浓郁!   其余三道,则是分别承载着元始道、造化道、香火道的三大元神!   这四道身影出现之后,各据圆环一处,然后齐齐朝着陈错看去。   顿时,陈错感到一股重逾泰山的压力落下,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整个身子沉入地底!   这一幕,同样落到了苍龙等人的眼中!   “竟真的脱困了!?捆道之锁都无法压制住他?还让他恢复了神智!”苍龙脸色一沉,旋即再次祭起本命法宝,“诸位道友,最为糟糕的局面已然产生,但咱们可是退无可退!”   “不错!”天宫之主叹了口气,“若是了人间,世外亦无立身之地!这姜子牙要以残道侵染大地,若让他抽取了时光,将这北地国都塑造成一方神藏,扭曲历史长河,错乱天命脉搏,影响之大,难以想象!”   说话间,祂的周围又有点点星光闪烁,但伴随着的,乃是这位天帝神躯的虚无。   但就在这时,一声爆鸣,那凹陷的大地上无数道裂痕快速蔓延,一道泛着金色光辉的身影从中冲了出来!   那十二枚符篆,与陈错一同冲出,随后被他一张口,尽数吞了下去!   他这一吞,用的乃是那无名吐纳法!   随着法诀震颤,他全身上下渐渐生出一百零八道波纹,朝着手上汇聚,慢慢凝结成一把长剑。   “是剑吗?”天上,吕尚轻笑了起来,“吾本以为,以你的资质,可以投影出一些更为有趣的东西。不过,这道标的形态,到底只是表象,可以为龙,自然也可以为剑,吾等所创之物,终究还是基于过往之所见,除非能开辟崭新道路,否则终究是在重复。”   “剑道,乃是家师所钟。”陈错淡淡说着,身形冲天而起,径直朝着   说着,他与其他三道元神化身,同时开口道:“你等师徒二人当真是人间英杰,合二人之力,竟成十二之数,不全了三才之一,奈何你虽总结了十二道标,但到底是根基浅薄,没有经历过长河沉淀的道标,只能浮在河面之上,唯有经过了传说加持的,才能真正撬动天地乾坤!”   话音落下,他与三道元神身子一转,竟是化作了地火风水,融入那圆环之中!   历史长河再次从中浮现!   四色光辉,朝着长河的上游、下游蔓延过去!   众人心神恍惚,感到原本一些在历史上的未解之谜,竟被揭开了面纱——   武王伐纣之时,姜尚主持封神,塑造一道神话!   西岐分封之时,齐主撰著韬略,启迪一代智慧!   百家争鸣之时,吕氏撰补杂家,纪录一段时光!   汉末三国之时,姜姓只手补天,留下一声叹息!   ……   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船锚,定在长河之中,将那道身影深深根植其中,又落入众人心底,化作集体记忆,衍生共识!   甚至他们在恍惚之间,还见得未来一人,开辟道教新路……   “不好!”忽然,天宫之主猛然惊醒,看着自身近乎溃散的神躯,脸色难看至极,“那姜子牙在给自己正名留影!”   被此言一说,苍龙等人也猛然惊醒!   “先展神藏,再留传奇,说不定千百年后,众人心心念念,他便能从长河中归来!打得好算盘!真个好算计!”白骨老人叹息起来。   忽然,长安城中风起云涌,黄铜巨木向内坍塌,尽数落入陈错身躯!   他通体放光,手持长剑,凌空而起,径直到了那圆环的跟前。   他无喜无悲,看了一眼手中剑,道:“我虽的道标虽无传说加持,却也蕴含一番道理。”   话落,他的体内四息奔腾,一道驻留体内,三道融入三花,于是金莲、白莲、青莲接连显化。   金莲一转,淮地香火落下,化作金身道人,衍生香火变化;   白莲一转,胸中神血飞出,化作白衣道人,显化古神之躯;   青莲一转,明月照应虚空,化作青衣道人,身上五气朝元。   陈错的本尊则手捏印诀,身上三生流转,生生造化不绝!   “这陈方庆……”申公豹眼皮子一跳,竟有几分意外,“竟也是以香火、盘古、元始、造化为根基,与我那师兄一般无二!宛如一个镜子中照出来的!”   话音落下,陈错一人三身分别定住一方,竟使那圆环之中旋转不休的地火风水停滞下来,历史长河震颤不休!   “你抽取王朝、宗教、族群、教派、学说等等诸般道标,定住长河,显聚众之法,立神朝之名!我亦有名,以政事、货贸、兵争等精粹,衍潮起潮落,起兴衰之名!”   话音落下,十二枚符篆显化,落入长河!   “周而复始,王朝循环!万事万物,有起有落!”   轰!   长河崩解,圆环炸裂。   吕尚与三道元神重新显化,然后尽数崩裂,却露出了一个还被金符锁链捆绑的身影。   而后,陈错显身,一剑刺入其中。   “有劳道友,杀吾肉身,灭吾仙根,使吾回道有路!”吕尚微微点头,满脸欢畅,而后手捏印诀,“散!”   十七道长虹从他的顶上升起,朝着四面八方散落!   哗啦啦!   金符锁链亦随之扩散,化作漫天金光。   吕尚长笑一声,化作飞灰。 第五百二十四章 光散天地间,摘星拿虹始分崩   吕尚既去,踪影皆无。   这一幕,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震撼萦绕在心头,竟是久久难以散去!   就是苍龙等人亦不例外,他们的眼中亦有惊色!   不管先前他们是如何思量着将吕尚镇下,但这位姜太公的神通道行却是实打实的,尤其是谋划与后手层出不穷,仿佛对每一步都有定计!   以至于到了后来,苍龙等人实际上已经被边缘化了,真正制约吕尚、破坏了其立道之局的,其实还是世外之法,是超脱于术法势之上的法则!   可即便如此,随着群龙化环、黑木崩解,吕尚竟有几分要挣脱出来的迹象,使得苍龙等人心弦紧绷!   但他们却未曾想到,会突然峰回路转!   蓦地,苍龙沉声道:“这陈氏,将将为世外视为隐患!”   但几人在惊叹之后,甚至都来不及沉淀心思,便纷纷目光一转,看向了那十七道长虹流光,一个个眼神热切!   与此同时。   随着吕尚身影消弭,那溃散了的金符锁链漫天飞舞,而后被某种莫名之力牵引着,尽数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恩?”   陈错身形飘忽,如云如雾,三道化身重归于莲,融入其身。   只是这每一朵莲花之上,都沾染着点点晶莹,宛如晨曦朝露,似乎转瞬将逝。   身融莲花,陈错身上气势衰退,透露出一股疲惫、衰竭的气息。   “我毕竟是得于残道之间的共鸣,才得以强催残道之木,又得了吾师遗泽,勉强聚集了十二道标,而后借助天地之中某种大势相助,想来是那些世外落子之人,也是要借我之手,先除吕氏……”   思虑之间,他的心底三花在绽放、凋零之间流转循环,那丝丝缕缕的晨曦朝露飘散入心,竟催生出一点感悟。   恍惚之间,陈错仿佛抓住了冥冥之中的一点前路踪迹!   “原来如此,能一剑功成,其实也有吕氏暗中推动之故,这恐怕是他在察觉到旧路缠身、根基被他人掌控之后的一种脱身之法……”   在这股感知的推动下,他的心底回响起吕尚消弭之前的最后几句话,拒绝其意,竟不由自主的与自家师父留下的诗句比对,竟生明悟。   “我与吕氏相似,亦有四道傍身,那我的脱身之法,又在何处?”   这股顿悟尚未清晰,陈错的思绪就被一股浓烈的危机感打断,游目四望,见着那一枚枚这细小无比的金色符篆汇聚过来,心念一转,已然明白了缘由。   “金符背后果然有人操控,先前吕尚首当其冲,便暗中与我方便,现在其人既去,变成了我顶在前面,便要来将我也一并剪除了!”   在他动念之间,那一个个散开的金符篆字,又开始缓缓聚集,化作一个个光环,环绕在陈错周边,释放出封镇之力,与他体内的十二枚符篆遥相呼应,要将将这符篆彻底封印!   危急时刻,陈错手捏印诀,但忽然身躯凝重,种种神通犹如忘却了一般,竟是一片空白!   不仅如此,体内的五气、灵光、玄珠、明月、神息,竟也是在震颤着,有了衰退的迹象!   便是刚刚归身的金、白、青三花,竟也微微摇曳,像是被狂风吹拂,要断裂四散!   “这是要削去顶上三花、散去胸中五气!难怪连吕尚那等人物,都是难以抵挡,被生生压制!”   陈错心中震撼,却也知道眼前这一刻,不仅是一时缩影,更预示着今后岁月!   “眼下吕氏既去,其立道之事既消,千年布局一朝散去,好像是原本笼罩在人间的一片迷雾消失,那些原本被雾气遮盖着的景象,自然也就一一显露出来了,我因暴露了身怀道标之事,已是首当其冲,若不错布局的话,未来是没有安宁日子了。”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的在他心头闪过,陈错在这期间,更是几次驱动自身术法、神通,但几番变化,竟都是徒劳无功,这种种神通、灵光、术法,不仅像是突然忘却,更仿佛是虚幻臆想,竟是半点都调动不得!   “这具肉身若因此被封镇,未必是坏事,但不能引颈待戮,总要做过一场!”   但他并不慌乱,伸出两根手指一抹额头,那额间的竖目缓缓睁开,内里显露漆黑眼眸,隐隐有神光在深处闪烁,一股恐怖威压从里面慢慢散发出来。   只是随后这神光便有消散迹象,那股威压亦随风而逝!   “神通玄术不成,肉身衍圣亦无用!”   陈错眯起眼睛,眼看着那诸多金符临身,这符篆之间彼此相接,居然要重新连接成锁链,于是将手腕一番,拿出一枚小葫芦。   “收!”   .   .   “吕氏既去,陈氏自然首当其冲!”   不远处,白骨老者见得那一枚枚细小密集的金色符篆化作圆环,圈住陈错之后,便摇摇头,随即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了那十七道长虹,眼睛里闪烁着算计之色。   长虹流光,闪烁不定,宛如十七颗坠入凡间的星辰,散发出莫名气息,但凡目光触及之人,无论神通超凡,竟都生出悸动之念!   这诸多长虹流光,同样倒映在申公豹的眼中,立刻荡漾起名为贪婪的光彩。   “好家伙!我这师兄可真是豪爽,偌大基业,竟是点滴不要,不过我为师弟,却是不能任由师兄的遗泽遗留天下!当收敛手中,日后也好交给昆仑后人!”   他嘿嘿一笑,而后驾云而起,将两条宽大的袖子一甩,那袖口瞬间膨胀起来,也是遮天蔽日之相,将长安的天空都笼罩其中!   那十七道长虹尽数都被笼罩在里面!   随后,申公豹面露喜色,便要收拢衣袖!   嗡嗡嗡!   长虹震颤,竟而各自爆发出精芒,像是十七颗躁动星辰,要将这两道长袖震碎!   便在此时!   星光一闪,神躯近乎透明的天宫之主,手持一道星光,扫过苍穹,直接将那大袖刺穿,斩开了一道裂缝!   嗖嗖嗖!   顿时,一道道长虹流光从裂缝中迸射出来,眼看着就要流于天际。   “好个天宫之主!刚才还联袂对敌,现在就背后捅刀了!”申公豹眯起眼睛,却不回击,反而两手一甩,还要将那十七道光芒拢起!   只是经此一变,这些长虹流光越发纷乱,他这急急一拢虽然迅疾,却也只是勉强包裹了两道,余下十五道已然脱出掌控!   紧跟着,其中一道却是被天宫之主用手中星光缠绕,猛地收拢回来,化入神躯,随即淡淡说道:“以你的道行,莫非看不出来,若非朕出手分润,你便要被这十七道道标反噬,气运盛极而衰!后果自是苦不堪言!”   说话间,祂的神躯倏的一缩一涨,散落出点点星辰,竟而要彻底溃散!   但天宫之主还是凝神稳固,而后手中星光延伸出去,竟然还要再捆住一道长虹!   “天帝,你未免有些贪而无度了!”白骨老者哈哈一笑,将手中转轮祭起,轮转之间,便有一道长虹落下来,融入其中,正是被天宫之主盯上的第二道,“须知,过则不及、满则损益,还是让我来替你分担一点吧!”   而后,那苍龙叹息一声,伸手一拿,这苍穹上的一道长虹,就像是树上的果子一样,被他直接拿在手中。   随后,就见寒冰门户张开,拦在一道长虹前行的轨迹上,将之吞没,随后那门扉收拢,落到了庭衣的白嫩手中,她娇笑一声:“如此至宝,虽该是有德者居之,但不可强求,否则反而要得灾祸。”   “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不客气!”申公豹拢起两道长虹,眯起眼睛,看着各自出手的众人,先前同进退的局势,已是土崩瓦解!   那苍龙这时拿着手中的一道光芒,出言道:,跟着说道:“天命有常,运数有规,姜子牙陨落,这些个道标难以破灭,四散纷飞乃是天道之意,不可聚集一处,如若落入世间,自然有其有缘人得之,吾等不可逆天而为,否则,那陈氏便是前车之鉴……”   此言一出,众人若有所思,跟着却同时心有所感,齐齐色变,各自朝着陈错看去,入目的,却是其人挥手之间衍生出一道狂风,将那一枚枚金符篆字鲸吞殆尽的一幕!   “这……这便是陈氏的前车之鉴?”   白骨老者满脸的诧异,随即眼睛一瞪,就见那股将金符吞没的狂风趋势不绝,竟又将两道与陈错擦身而过的长虹流光一并吞入!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死局?   梦泽。   遍布灰雾的苍穹之上,一颗巨目悬于天上,绽放莹莹光辉。   这光辉波及整个梦泽的天地,无远弗届。   在那桃源村民的感觉中,这些光芒与往日似乎没有多少区别,但在黑幡、狴犴、桃源土地的感知中,却是截然不同!   雷光闪烁缠绕着一只黑猫落下,冲着天上嚎叫不休!   四周,丝丝缕缕的细小电芒自虚空中散溢出来,朝着它的身上汇聚!   紧跟着,又有滚滚黑云承载着黑幡落下,化作一名黑衣老者。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竟有淡淡的氤氲浮现,随即抬头看天。   “这天上目释放出来的光辉中,竟潜藏着十二道不同的光晕!”黑幡貌似惊讶,但语气却异常平静,仿佛任何异变都是理所当然。   “不止如此,”沙土聚集飘荡四散之间,露出了那桃源土地的身影,“这些光晕中,更蕴含着天道玄妙!”   远方,在梦泽的一处角落,有一座满是裂痕的石像,亦缓缓抬头,看着天上景象,身子微微震颤。   在这座石像的边上,还有一泓潭水,其中正有一条鲤鱼跳跃着,隐隐有要腾云而起的迹象!   一道疾风吹起,转瞬间掠过大半个梦泽,吹得其中生灵心神动摇!   “这片洞天,该是在逐步恢复!”黑幡老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感受着在梦泽各处蔓延着的玄妙韵律,其人自然欢欣鼓舞,“如此一来,吾等身在其中,其实有无穷好处,说不定……”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这梦泽天地猛地一震,紧跟着一枚枚细小的金符就从天边显现,密密麻麻的,像是聚集飞舞的蜂群,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   在众人惊讶目光的注视下,将那天上目围了起来,随后一枚一枚的连接在一起,将那天上目封镇其中!   霎时间,散落各处的光辉因而中断,在梦泽各处缓缓扩张的玄妙韵律,也因此消弭无形!   霎时间,黑幡老人与桃源土地像是突然惊醒一样,那心底的一点感悟瞬间消散,随即都朝那封镇了天上目的金符看了过去。   与眼中满是惊骇的桃源土地不同,黑幡在见着那些金符之后,些许记忆碎片浮上心头。   “这是……缚道之锁?”   此念一起,黑幡又惊又喜。   “老夫之前对陈君的推测,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推翻,最后竟还是低估了他?他莫非是一方残道之主?此处乃是一处……之地?残道之主何等稀少,能逃脱制裁,留存于世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怕是这灰雾之地被暂时被封镇,但只要这位残道之主不陨,那终究有恢复之日,而老夫等人只要在这个期间,将这位主君伺候好了,日后的好处,简直说都说不清楚!”   尽管心潮澎湃,但黑幡到底还是经验丰富,没有昏了头。   “不过,这疑似捆缚道路的符篆既然来袭,更是侵入到了此处,那边说明,陈君该是在与人动手,甚至引来了这等封镇手段,除了不自量力、认不清局势、妄图徒劳立道之外,很少会触动这等手段,而这灰雾之地从一开始就残破不全,显是经历过一番斗争的,那现在莫非是在与人斗法?”   越想,黑幡的表情越是凝重,已然想到了一百二十八种可能。   就在这时,苍穹深处忽有雷鸣,两道长虹接连显化!   黑幡老人顿时瞪大眼睛,脑中灵光一闪,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这位残道之主竟是在篡夺他人的道标!难怪会引得金符显化!”   在这笑声中,两道长虹划过长空。   一道幽暗无声,无声无息的破开灰雾云层,消失于深处。   另一道其大如斗,泛着赤红光芒,宛如彗星过天,洒下星星点点的光点,其中的一部分落到了桃源村镇之中,这村镇中被天上异象引得抬头张望之人,个个都是福至心灵,心里已然多了一套行事准则。   .   .   “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周公塑礼,奠基纲常,以天下人之共识塑造秩序,传于四海。”   长安城上,陈错的心中回荡着一阵感触,正是在小葫芦将两道长虹收入梦泽之后,反馈而来的一点信息,触及了心念。   “吕氏以聚众之法立身,想要开辟新路,十七种道标,各自代表着一种稳定而长久的集众之法,如王朝、学派等等,而落入我手中的这两个,其中之一,乃是礼法之制!是用潜移默化的社会准则、道德,去约束和规范人的行为,更是日后许多学说的根源所在!而且,相比于王朝之类,无疑更加契合我的道路!”   心念一转,陈错已然明白。   “如此看来,这两道长虹或许并非巧合!”   思量之间,他身上的光辉渐渐消散,体内十二道符篆也随之暗淡下来,其中的九道旋转着,慢慢朝着心中道人聚集,落在其衣衫之上,宛如花纹。   另外三道则是旋转着,落到了道人的手中,徘徊不定。   “师父所留的这三道,终究是要经过炼化,才能真正融入我道,此番到底是受吕氏之道刺激,以至于十二道标显圣,就像是外敌当前,一国城里统一战线一般,所以吕氏既去,外力尽失,这统一战线自然是分崩离析,好在真正体会了一番,也就有了方向……”   这般想着,他缓缓睁开眼睛,随即就有一股浩大之势扑面而来。   便见那苍龙、天宫之主、白骨老人各据一方,成掎角之势,将陈错围在中间,如临大敌。   只是方才陈错闭目感悟,这三人也没有动手,只是看着。   陈错心知缘故。   “这几人位格不低,但他们方才与吕氏斗法,也着实消耗不小,一样是强弩之末,只是我暴露当场,他们背后有令,因而骑虎难下!”   一念至此,陈错索性也不理会,便顺着心中感悟,捏起了印诀。   “如今,我与吕尚局面相似,暴露于众,道标有缺,稍有差池便要身死道消,总不能到死之时,都无缘品味那归真之境的玄妙,这一战的感悟不该就此浪费,朝闻道,夕死可矣!”   动念之间,一道模糊身影渐渐在他背后成型,慢慢凝结为实质。   不过几息,这身影的轮廓已然分明,赫然是一尊长着十二条手臂的铜人,宏大威武,宛如擎天之柱,九只手各着一物,三只手空着。   淡淡的涟漪,从其身上荡漾开来,波及四周。   一点涟漪掠过苍穹深处,却有一点血色光晕荡漾开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 血浮于相,金身九转   “象,本只是大兽之名,但随着天地变化、时代变迁渐渐有了新的含义,在玄门功法之中,象者通相,有两层含义。其一,代指天象,其二,则为象征。易传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幻见矣。”   一名面带笑容的青年正立于终南山巅,遥望长安。   他面容白净,眉眼秀气,淡淡说着,仿佛在叙述什么,而后一低头,看向身边三人,问道:“尔等可知这最后一句,是何意?”   在他的身边,还躺着三道身影,一个是雄壮男子,一个是纤细女子,还有个畏畏缩缩,乃是一名寻常的男子,满面惧意。   那雄壮男子与纤细女子面面相觑,却是不明所以。   唯有那看似寻常的畏缩男子,小心翼翼的道:“象况日月星辰,形况山川草木也。”   “正是如此。”青年轻笑一声,看向了天边飞来的两道流光,“象属于天,形属于地,天地无穷尽,人身如何能比?唯有这心,可与之并论。”   他一伸手,两道流光便直落下来,被他拿在手里。   “法者,束也。所谓法相,就是将内心释放于天地,然后加以约束,有的人心胸狭窄,其法相不过一掌之间,但有的人心系天下,其法相有如鲲鹏,无限无边……”   说着,这青年用力一捏,流光四散之间,就有两颗星辰被他炼化出来,随手一扔。   这两颗星辰便悬于身后,与其他十二颗星辰相映成辉。   他微微眯眼,点点精芒闪烁不休,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蜕变,气息越发幽深。   待得一息之后,青年重新睁开眼睛,目光幽幽,看向远方。   “不知,你的法相格局几何?能否帮我多拖延一些年月?”   .   .   嗡嗡嗡!   一滴血液在苍穹深处凝结出来,而后缓缓扩大,令那涟漪越发凶猛强横,四散开来,连长安城中肉身凡胎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得到!   天上。   苍龙等人见着这般异变,立刻急速后退,随即小心探查,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   毕竟是经历了立道之劫,被种种变化,已经惊了道心,加上灵光法力消耗甚大,难免会杯弓蛇影。   待得几息之后,搞清楚缘由之后,看着那巨大的铜人身影,苍龙面露诧异之色。   “他这是要凝聚法相?”   后方,不远处的申公豹笑道:“龙君可会因此小视于他?”   话音刚落,那铜人舒展十二条手臂,那苍穹深处顿生惊雷,四周更有无数身影变幻,一座座城池浮现,由虚化实,由实转虚,循环往复,变幻不定!   白骨老者见着这一幕,感慨着道:“虚实转化!他这是要波及四方,留下一处痕迹!”   刚刚说完,他便看见,那空中三朵硕大莲花展开,有仙人、佛陀、神祇、古神等虚影在花心之处若隐若现、此起彼伏!   雷霆相随,紫气萦绕!   顿时,白骨老者眯起眼睛,道:“这般气象,这将成法相非同小可啊!眼下吕氏既去,没了他的刺激,天地之力逐渐恢复,在人世间想要施展世外之力、世外术法,可是难之又难,比拼的就是虚实之法,而法相的玄妙程度,乃是其中关键!”   “道标代表着天地法度,本身就贯穿了虚实,他竟然先得道标,后凝法相,那这一具法相,可就难以以常理度之了……”苍龙叹了口气,道:“凝了道标,乃是人杰,若非姜子牙之事,他还会潜伏许久,到时候就真个势大难治了,如今他与姜子牙一番争斗,已是耗尽了底蕴,理应是虚弱之时,只是看他这般异象,恐怕不好应付……”   但话未说完,就被庭衣打断:“姜子牙祸乱天下为陈方庆所制止,他是有功于苍生之人,现在出手,恩将仇报,帝君不怕道心有损?”   苍龙苦笑一声,旋即察觉到一点神通波纹!   不只是他,其余几人同样心有所感,齐齐朝着天宫之主看了过去。   却见这位降灵而至的天帝,其神躯竟是逐渐消散,露出了原本的神侯之躯。   “诸位,这陈氏既是凝聚了道标,已然掌握了天地法则的一部分,他既然要凝聚法相,踏足虚实之道,”,   带着一道长虹,渐渐消散,露出了那位神侯的身影。   祂见众人看过来,也是叹了口气,对几人拱拱手道:“诸位,朕有心与几位再度联手,奈何神力有时而穷,这降灵神打之法,本就限制颇多,一番激斗下来,早已是消耗殆尽,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架子,如今那陈氏要凝聚法相,周遭虚实变化不定,我这投影神躯的根本就被动摇,因此化虚,只能是遗憾离去了,愿几位一切顺利,不复上界所托,告辞!”   话落,其身形彻底崩溃,化作点点星光,包裹着一颗靛蓝色的星辰,划破长空,消失不见!   苍龙见状,眉头紧锁,脸色有几分难看。   “当真是狡猾!难怪能支撑起天宫的架子。”申公豹却哈哈一笑,“他今走过一场,亲眼见着师兄陨落,无论如何都有了交代,更不要说,还得了一道道标,当然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待着,毕竟扶摇子可是一个变数!”   “既然得了便宜,自然不会久留,陈氏不光是变数,更是一块烫手山芋。”白骨老者说着,眼中精芒流转,明显也有打算,“说到底,咱们这次过来,本也是碍于情面、命令,凡事总要有个头,不能一味被人驱策……”   申公豹也道:“算起来,老夫与扶摇子有同门之宜……”   庭衣目光流转,笑道:“正是这道理,总不能拼了自己的性命,去给人张罗,该咱们做的,既然已经做了,总不能拼着性命吧?”   苍龙闻言,愁眉不展,正待开口,却倏的神色微变,朝着远处看去。   目光所及,三道人影自天边疾驰而来,先是各自摘取了一道长虹,而后其势不绝,直指那道立于苍穹深处的庞大铜人!   见得这三道身影,庭衣脸色顿变!   连申公豹都忍不住道:“好家伙,方才不愿意出手,处处想着捡漏,现在居然冒出来了,这是要来摘果子啊!”   “真是好打算!”白骨老者眯起眼睛,冷冷说道:“借口诸多的不出力,恐怕只是碍于世外压力,过来露面,还一口一个义正言辞的口号!结果现在出来了,还要做个渔翁!简直岂有此理!”   庭衣倒是干脆,直接就要祭起寒冰狱门,要去阻拦!   但苍龙一挥手,却将之挡住,随即沉声道:“吾等便是退去,那也是说得通的,但那三人既然要出手,总不能阻拦,不然可是要牵连自身的!”   申公豹这会也平静下来,笑道:“是不是渔翁,其实还不好说,但有一点已然确定,那就是扶摇子日后,怕是一个香馍馍,要被各家惦记了!”   .   .   “我这是要成唐僧肉了,谁都想来咬上一口。不对,现在还没有唐僧,不过那唐僧的俗家姓名,好像也姓陈,不知其祖此时身在何方,我缕缕思及其人,或有因果纠缠。”   心念一转,陈错再次听得虚空雷鸣,紧跟着就感应到了疾驰而至的三道身影,心神归为,思绪澄清!   “我在建康城中得那清气之时,曾得九道意志注视,而今算起,今日倒是见过了大半……”   心中,道人坐于明月,一点精芒绽放,聚于眉心,其中似乎酝酿着什么。   外界,原本衰退的天地之力,又渐渐的开始充盈起来,那些打破了第五步大限的力量,开始被重新压制回去!   “论道行境界,我不如众人多矣,可比起对此方天地的熟悉,没真正驾驭过十二枚道标之人亦难明了!不过,为了能少些麻烦,给日后脱身之计布局,还需要做过一场才是。”   如此一想,陈错猛地深吸!   他这一吸,立刻便将三朵莲花收入体内,而后一气喷出,青黑交缠,雷光相随!   呼吸之间,长安周遭风云变幻,忽而起风,忽而停歇!   冥冥之中,有一滴血液从苍穹深处落下,顺着这一呼一吸,落入了陈错的口鼻之中!   “这无名吐纳之法,当真不曾令我失望,无论我的道行境界提升到何等程度,都可借此增力!”   陈错想着,感悟着,猛然间注意到,在吐纳之法的推动下,那金莲、青莲、白莲各自三转,共计九转,旋即就有一股澎湃之力从中涌出!   他的血肉皮膜之中,泛起淡淡金色光辉,恍惚间,仿佛给身躯涂上了一层薄薄金箔。   “三花九转,金粉傍身,这无名吐纳法莫非是……恩?”   陈错正想着,忽然心念一动,感受到了一滴外来血液,忽然在血肉之中散开。   “这是何人手笔,能在无声无息中,侵我血肉?”他曾得一滴神血,更在窍穴中养着几神,对外来之力尤为敏感,竟然还在这血液入体之后方才察觉,自是觉得非同小可,于是凝神于上,要收敛、排除!   结果,他这意念一沾染那滴鲜血,心头立刻就出现了一幅景象——   幽深星空,残月孤悬,无面仙蜕,坐镇其中。   陈错一怔,联想前后种种,思绪瞬间通畅。   “原来如此,师父之言竟是此意!” 第五百二十七章 终与始   思绪过后,陈错却不迟疑,浑身金焰燃烧,血肉骨骼竟是渐渐透明,更有精气狼烟直冲云霄,劈开云雾,荡漾苍穹!   轰轰轰!   那十二臂铜人的身上,同样爆发出金色火焰,冲霄而起,将半个长安天空都给灼烧起来!   一股强横至极、横扫八荒的恐怖威压随之爆发开来,像是海啸一般汹涌,荡漾开来的余波掠过四方,立刻演变成狂风,吹得城中之人人仰马翻!   急袭而来的三道身影各有察觉,前行之势微微减缓,更有一人施展神通,扭曲了时空位置,身影变幻不定!   那诸多修士,都必须要运转玄功,方能定住身形!   “这到底是何人,竟有这等威势!丝毫不亚于先前的太公!”   “这个自然,想必尔等也看出当前局势了,只是碍于禁忌,讳言其实,我却不同,百无禁忌,便索性说了吧!但太公事败已然是定数,最后正是终于此人之手!眼下,这人的修为,该是人间顶尖!只要能度过今日,必为一方巨擎!”   “必然是八宗之一,各位有所不知,吾天生异能,虽有五蕴迷离、神通遮掩,乃至异变遮挡,依旧能看到一点关键。就在刚才,在下见得一名大神通者,特意将八宗宗长收入袖中护持,最后又都交托给了此人……”   “八宗不愧是八宗,底蕴深厚,连这些大神通者都与他们关系密切!”   “话也不能这么说,尔等莫非没有注意到,又有大能来袭?恐怕是奔着这位而来!”   ……   众修士这般交谈着,却也意识到,还有一场恶战将要爆发!   只不过随着种种异象消散,眼下虽然还有十二臂铜人被金焰缠绕,引得四方云动,可这法相之事,与道门也好、旁门也罢,都不陌生。   “好在,现在已经不是先前那种神仙打架,旁人只能被波及的局面,吾等或许还有机会从中获取好处!”   .   .   “燃烧道体!”   但这般情景,落在了苍龙等人的眼中,却是让他们眼皮子一跳。   白骨老人眯起眼睛,低声一笑:“好气魄!刚踏足虚实之道,正该借助天地之力的虚实,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却是半点都被迟疑,要拿好不容易立下的根基来燃烧!到底若是有缺,即便悟性、气运再是浓烈,日后求道之路,都要坎坷许多,甚至会动摇根本!”   庭衣眉头紧锁,并未多言。   申公豹却轻笑一声,道:“要不怎么说,扶摇子能在短短时间内走到这一步呢?他这是聪明着呢。”   庭衣立刻看向他,问道:“此话怎讲?”   “秦时大将王翦,功高震主,为祖龙所忌,于是便刻意贪污占田,自污以坏名望,来让祖龙放心,如今扶摇子无非也是同样的主意,要自乱道体,以绝前路,从而令上界放心,知晓他并无我师兄那般的志向。”   听得此言,白骨老者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你花花肠子多。”   哗啦啦!   随着金焰升腾,天地之气随之而变,骤然就大雨倾盆,滴落四方!   城中凡人被雨滴落在身上,并未感到多少异样,可那些修士被这雨滴一淋,当即便心念纷乱,杂念丛生,生出诸多心中臆想,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修行之前,在凡俗王朝之中的种种经历——   成长、为学、授业、谋生、迁徙……   嗡!   伸手一划,挡住了漫天雨点,苍龙的表情凝重起来。   “天地之力重新归为,世外之力尽数排斥,人间巅峰再次化作虚实之境,这也就罢了,这陈方庆方才驾驭十二道标,与天地之力相合,恐怕已近念融天地的境界,以这等心境燃烧精血真元与法相根本,立刻就要引起天地共鸣!同样是以一己之力,撬动天地之力!但不同于以道标驾驭玄力,陈方庆燃血引动,失之掌控,必然狂暴,恐怕……”   话语尚未说完,便被雷鸣响起!   就见三道身影划破长空,击破云雨,破开雷霆,自三个方向触及了那十二臂铜人!   一道是金身僧人,双手合十,身后大日升腾,赤浪滚滚,佛光普照!   一道是披发女子,身披云霞,身边氤氲流转,彩云遮身,妙音连绵!   一道是赤身之人,背生羽翼,身披星空长袍,怀藏星空,光影交缠!   但紧跟着,那铜人轰然炸裂,狂暴金焰席卷四面八方,充斥上下前后!   那三人齐齐一顿,跟着便各自惊呼,显然没有预料到这般情景!   莫说是他们,就连苍龙等人都是一怔,看着这一幕,无穷困惑萦绕心头!   “自爆法相!?”庭衣更是忍不住迈出一步,似乎想要前往驰援,“何以如此?法相乃是精气神之结晶!如今刚成,根基未稳,这般崩裂,想要蕴养恢复,至少也得用十几年光阴!何至于此!”   “好狠!好魄力!”申公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眯起眼睛,眼底竟流露出几分敬佩,“有这等决断,必能成事!”   这边话落,那边汹涌的金焰之中,更有一点血色蔓延开来!   随即,四方天地震动,天地乾坤之力呼啸而起,宛如升腾的潮汐!   在这片天地之内,无论是有形之力,还是无形之力,在这一刻都被牵引出来,宛如一批批失控的野马一般,咆哮奔腾,朝着各处奔去!   城里城外,众修士立刻生出大难临头的感应,重压之下,更是有许多人进退失据!   原本那些人,以为随着吕尚陨落,自己等人该是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但现在才意识到,危险从未远离!   不过,正当一名名修士急匆匆的逃离、远遁之际,那滚滚金焰被一股意志勉强约束着,凝聚起来,朝着那三位不速之客呼啸而去!   狂暴的力量、纷乱的天地,将各种神通、术法都搅得七零八落,那三位大神通者的术法神通固然是愿意自身,但身在天地之内,同样受到限制,何况天地之力归位,世外之境乃是力量上限。   如今被这狂暴力量一冲击,又受天地干扰,种种妙法手段都被粗暴中断,只能是硬碰硬的抵挡,只是几息之后,三道身影就被金焰吞没!   阵阵炸裂之声从中传出,又有惊涛拍岸之声,紧跟着又似有万人齐声呐喊,随后乃是阵阵梵音……   众声如魔似幻,灌脑扰心,无论凡俗、修士,都被干扰了心智,或沉迷,或者慌乱,或痛苦,或迷茫……   但几息之后,众声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惊呼,一道怒吼,一道娇叱!   随即,三道身影劈开金焰,迅速远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这三人的狼狈之态,落到苍龙等人眼中,令他们面面相觑,随即表情凝重,目光一转,投向滚滚金焰!   焰火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正是陈错。   但此时,他衣衫破损,半个身体被鲜血侵染,半个身体显得衰败孱弱,只是身上透露出来的气势,依旧雄浑狂暴!   “他的肉身受到了重创!”   见此情景,莫说是苍龙、白骨老者,就连在地上躲避的金乌子、荡寇子等人,都能看得出来,陈错肉身状况不佳!   只不过,再是不佳,亦无人敢在此时去挑战其人,甚至被陈错的目光扫过,荡寇子等人都下意识的偏头,不敢与之对视!   “凶威滔天啊!”金乌子表情复杂,感慨出声,“太公立道,何等威势!终于扶摇子之手!之前那阻止太公几人,是何等手段?已是分崩离析!刚才三人,个个都是神通通天,隐世不出之大能,也只能狼狈而逃!道隐子的这个弟子,而今是一人压得世间低头了啊!”   摘星子却低语道:“盛极而衰,福祸不明。”   金乌子瞪了自家师兄一眼,道:“师兄,说这么大声做什么?何不传音于他,也好教诲?”   “……”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皆为陈错所是慑之时,却见那漫天金焰忽然回卷,将陈错整个人包裹起来,而后化作一团星火,便朝着远处飞去!   “不可走!”   见得此情此景,苍龙叹息一声,终于还是决定出手了,挥手之间,一道青芒破空而去,结果半途就被一座冰晶狱门吞没。   被这门一挡,青芒终究是失了先手,只能看着陈错消失在天边。   苍龙转头朝着庭衣看去,道:“楚江王,你这是何意?”   庭衣笑道:“事已至此,何必多此一举?他都已经这般表明心意了,吾等就不要赶尽杀绝了,须知困兽犹斗,不如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苍龙叹了口气,却道:“既然如此,等上界怪罪,楚江王你可要知晓后果。”   庭衣笑了笑,道:“无非就是再多睡几年罢了。”   苍龙摇摇头,看了一眼陈错离去的方向,身子一转,化作神龙,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盛宴终有了时,诸位道友,别了,日后有缘再见。”申公豹也不啰嗦,冲着几人拱拱手,也是驾云而去。   “我不愿意在见到此人。”白骨老者摇摇头,看了庭衣一眼,不再多言,随即身形溃散,消弭无形。   庭衣朝下面看了看,在人群中找到了袁姓老者等人,微微一笑,化光而去。   “这就结束了?”   人群之中,袁姓老者收拢神通,将袁天罡放了出来,这少年出来的一句话,便如此问道。   袁姓老者摇了摇头,苦笑道:“错了,这才只是开始,那位陈君,实是将天给捅破了,哪怕如今世外封闭,他日后也没有安宁日子了,算了,咱们走吧,莫蹚浑水。”   袁天罡看了一眼天上残留着的金焰之影,屈指一算,旋即道:“今日之事传开,临汝县侯名震天下,虽命数模糊,却也没有必死之局啊,怪哉!”   不光是这祖孙二人离去,其他众人亦将散去。   今日之事的影响,才逐渐开始显现。   .   .   与此同时。   东岳泰山周围,众多修士正漫山行走,满脸疑惑。   “怪了,刚才西边异象不绝,现在忽然平息下来,莫非是这东岳盛事将启之兆?” 第四卷 传说犹在耳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今昔   “上回书说道,立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便是辅佐了武王伐纣的武圣太公,都功败垂成,含恨而终,残魂消弭于天地,至余下七颗太公舍利,存于世间,因此引来无穷争斗,掀起了一个个腥风血雨,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这旧日既没,自有新日升腾,太公陨落,八宗之中却有一人在道佛大劫之中大放异彩,名扬天下,此人,正是亲手终结了太公立道、佛道大劫的太华山扶摇真人!”   “这位扶摇真人可谓来历不凡,本家姓陈,为南朝贵胄,更是太华山掌教南冥真人的师弟,为太华八子之一,更是八宗宿老,道法通玄!”   茶肆之内,说书人立于台上,口若悬河,说着过往之神话。   台下,一张张桌子早已坐满了人,个个聚精会神,听着台上之人说着,不时叫好!   在众人后方,却有三名青年,站在墙角,听得津津有味,其中一个个头稍矮,身子瘦弱的,听得此处,忽然神采飞扬,对身边两人道:“那位太华掌教,正是我家祖上!”   边上,一个身着白衣、器宇轩昂的英俊男子闻言,眼中一亮,就道:“定疾兄,此话当真?过去可不曾听你说过。”   那“定疾兄”正要再说,却被第三人打断。   “淳风,莫听他胡言乱语,你与他新晋结识,所以不知,他这人最喜胡吹大气,每次都说的跟真的一样,甚至都满口的承诺,可等践诺之时,便不见了踪影。”   这人的面庞棱角分明,虎背熊腰,体格高大,一看就是武艺过人。   “定疾兄”顿时不满,便嚷嚷道:“李德奖,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李定疾何曾说过大话?仙迹难寻,总要机缘的,你等机缘不够,当然是见不到了,莫说是你等,就连我家祖父,当年在前朝武帝驾崩时,还差一点就能见得扶摇真人,但最后还是差一点福缘,未能真个见到。”   “真乡公曾有机会面见扶摇真人?”那淳风眼中一亮。   体格高大的李德奖哈哈一笑,正待再说,却忽然见得周遭之人都朝着几人三人怒目而视,就连台子上说书之人都停下来,看着三人。   他回过神来,连忙挥挥手,对两位同伴道:“都小声点,影响到旁人听书了!再这么下去,下次可不带你们来了!”   那淳风、李定疾也意识到问题,赶紧闭口不言。   见三人这般上道,众人便都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台上。   那说书人亦收拾心情,继续道:“……这扶摇真人神功通玄,便是这八荒六合、阴阳两界的诸多大能一同出手,亦是拦他不住,被一一击破,咱们这长安成上的金焰祥瑞,正是在那时留下来的,乃是当年那一战的见证!”   “原来如此!金焰原来还有这般来历!”   “扶摇挥金的典故,原来在这里,原本还以为是因扶摇真人为前陈宗室的时候,挥金如土之意呢。”   “笑煞人也,扶摇挥金都是与摧枯拉朽连用,如何能有挥金如土之意?”   ……   人群低声议论着,但听那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便马上安静下来。   “金焰惶惶,魑魅魍魉见之则退,妖魔鬼怪闻之便逃,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祥瑞,隋帝若非离了长安,前往江都,也不会被那宇文化及斩杀!而今上因得了长安,在此称帝登基,建立大唐,所以鸿运开道,至今不过月余,便得了半壁江山,有气吞山河之势,令中原重归一统不过早晚之事……”   这人正说得兴起,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但就在此时……   “你把这太华山的扶摇子说得这般厉害,那前朝陈又为何会覆灭?”   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忽然从角落响起,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李德奖、李定疾、淳风同样看了过去,入目的却是个纤细身影,着青衣,带小冠,手拿羽扇,面容俊美。   李定疾立刻低语道:“却是个女扮男装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李德奖瞪了他一眼,道:“此女口出狂言,怕是不能善了,咱们看戏就是,万万不可牵扯其中,收起你的性子,别一看是个女子,便管不住手脚!”   “我分得出轻重!”李定疾立刻正色道,“这女子言语之中,轻蔑太华真人,那太华山何等地位?南冥真人更是吾家先祖,哪会多说?”   两人正说着,却听那淳风出言:“不过,这女子说的也有道理,我自幼便听过扶摇真人的名号,也知道他的诸多事迹,就时常疑惑,有这等人物护持,为何那南陈不仅未能大盛,反而最终灭亡,陈氏宗族离散,甚至还有传闻,说……”   李德奖闻言勃然色变,赶紧道:“李淳风!你也少说两句!”   他万万没有想到,堵住了李定疾的嘴,却是疏忽了李淳风的胆子!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那女扮男装之人却忽然看了过来,微微一笑,“传闻中,那位扶摇真人身怀至宝,为四洲大能觊觎,先后几次被围、被暗算,虽然神通玄妙、道法高深,但寡不敌众、明不抵暗,最终被削去了顶上三花、胸中五气,坠入了凡尘,结果又不甘故国破灭,于是归于凡尘,想要扭转乾坤,却最终在战阵之上,被气血狼烟冲击,最终神通尽失,被人擒拿斩杀!”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简直一派胡言!”   “太华仙家之事,也是你这竖子能议论的?”   “道听途说之言,也敢在此张扬!”   ……   人群中,有些人怒而反驳,有些人则是不言不语,面露沉思。   还有人摇头叹息,道:“这些仙家之事,本就真真假假,多是后人牵强附会,甚至为杜撰之事,居然还有人为此据理力争,相互问诘,着实荒唐!”   但那装扮了的女子却不依不饶,只是问道:“先生,你虽是说书人,但说的事,总要有个前因后果,能说得通、辩得明,经得起推敲,否则的与那随口胡诌之徒,有何区别?还请不要回避,将小子心中的疑惑,解答一二!”   听得此言,不少人暗暗点头,下意识的看向那说书人。   却见此人不急不慌,从旁边的桌上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润乐润嗓子,笑道:“诸位,稍安勿躁。”   他一开口,众人终于安静下来。   李德奖见李淳风还待开口,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低语道:“淳风,你几次前往太华山寻找仙家秘境都无功而返,回来就说,凡事只看表面,不得其实,眼下这事,说不定内有隐情,听听何妨?”   李淳风笑道:“兄长误会了,我并非质疑扶摇真人之事,而是想要明白,那位真人到底是生是死,毕竟自从大隋一统,仙佛显世,众多真人活佛行走凡俗,那些传闻中的高人大能多多少少都在某一处留下过足迹,但唯有这扶摇真人,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有说他神通盖世的,有说他早已陨落的,还有说他言过其实的,各种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自是令人好奇。”   他这边说着,那边说书人放下茶杯,便道:“这位姑娘有此疑惑,也不算奇怪,在下走南闯北,在这酒圣楼之前,走遍了大半个中原,诉说仙家佛门之事,多有被询问之时,而扶摇真人的事,被问得最是频繁,被问的多了,在下便也常常思索、探究,甚至寻访各处,有幸得见了几位当年亲历的道长,得了答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吊了一下胃口,见有人按耐不住要追问,才道:“这南国陈止所以灭亡,非扶摇真人不救,而是那陈后主咎由自取!”   他见众人疑惑,就解释道:“所谓陈国,其实颇为曲折,其开国之君陈霸先虽勇冠三军,却是因故绝后,乃至皇位旁落,为侄辈截取,所以这后面的陈君本就得国不正,气运自然有亏,幸有扶摇真人这等人物出现,方续得国祚,一时还得了淮地,可惜到底是气运有亏,所以好久不长,待那后主陈叔宝登基,倒行逆施,屡屡作恶,更不知因何缘故,此人尤为痛恨扶摇真人,不惜自断根基、自毁长城!”   顿了顿,他又喝了一口水,接着才道:“陈叔宝几次陷害不说,更是不惜与外人联手,谋害于扶摇真人!最终令真人心灰意冷,据说先是将家人亲眷都接入了仙境,又分化了一缕血脉化身,与陈国陪葬,自此斩去了凡尘纠葛,真正逍遥自在!”   “原来如此!”   众人听得这话,立刻心满意足。   又见那说书人一拍桌面,道:“今日说了好些个书外话,但时辰不早了,便先说至此,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诸位,请了!”   众人纷纷起身拜别。   待走出了门外,李淳风才感慨道:“原来是斩去了凡俗化身么?这也说得通,想来步履凡尘,该是因为心灰意冷……”   李德奖却道:“淳风,这等仙家事,听听便是,不要多加议论。”   “不错,你若真想知道,等有机会,我问问老祖宗……”李定疾也要说,却被李定疾一巴掌趴在身上,打断了话,正待抱怨,却听的一声轻笑。   “那等说辞,也不过是一家之言,到底是不是斩却化身,谁人又能说得清楚?不过,我却有几分不信,兄台,你也有些见识,要不要跟我一同过去探究、验证?”   这声音来的突然,三人循声看去,见是方才那女扮男装之人,不由表情各异。   李德奖正待开口,却听李淳风已然问道。   “如何探究?怎样验证?”   .   .   “见过两位。”   阴暗的巷子深处,那说书人正向着一名黑衣人拱手,随即低语道:“今日还算顺利,因有人中间搅局,所以能多传一些信息出去。”   “甚好。”黑衣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递了过去,“你在长安可以多停留一些时日,待唐军平定山东几家之后,便前往那里。”   “明白。”说书人点点头,半点都不多言,转身告退。   但等他走出巷子,却见有四人堵在前面。   “如何?如今知道,所谓仙家之说,多半是有人推波助澜了吧?”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对身边三名青年说着,“至于扶摇真人之说,怕是虚多于实,说不定,就是个骗子!甚至于,到底有没有这个人,都不好说!”   .   .   啪。   清脆的声响中,一点光辉出现于暗室之中。   却是一枚白玉,其中不满血丝,刻着“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几字。   一只手握住了白玉,手的主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暗示之中大放光芒,十二颗星辰若隐若现。   “不知此番闭关多久……” 第五百二十九章 虽闻其名,未必有人   微风徐徐,吹皱溪水。   四周,郁郁葱葱的林木摇曳摆动,透露出浓浓生机。   几名少年正被一人领着,穿行于林中。   “此处就是扶摇峰,乃是门中禁地,既被分来此处打理,万万不可懈怠。”   领路之人乃是一名女子,虽着粗布衣裳,难掩艳丽姿色。正指着身后青峰,叮嘱着:“日后,你们都要住在这扶摇峰上,打理道场,守卫安宁,责任重大,不容有失,明白了吗?”   众少年齐声回道:“弟子等明白了。”   女子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只要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做满三年,待尔等下山,只要运气不糟,自然能自记名弟子得入山门。”   待众人点头称是后,她又反复叮嘱了几句之后,才施施然的离去,留下一众兴致勃勃的少年。   林中,却有一名黑衣道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然后屈指一算,不由惊异。   “此番入关,前后跨度近四十年,若在凡间,已经足够繁衍两三代人了,真个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难怪都说山中不知年月。”   想着想着,他看着那群少年在交谈了一番之后,忽然就有组织的散开,各行其事,且有着明确的分工,显然是事先就已经分配好了各自职责。   “有意思。”看着这些人的动作,黑衣道人透露出莫大的兴趣,“这些人的气运与太华山紧密相连,却都只是记名弟子。我在闭关之前,和师兄说的那些话,该是被他记在心中了,所以我太华山不光扭转了运势,更有了中兴之势,就是不知道在外界有着何等名望。”   他迈开脚步,朝人群走了过去。   “洞天之内,动念可知,但外界之事还需打探。这些孩子身上缠绕凡俗之念,红尘五蕴尚未退散,该是新晋入门还没多久,正好可以询问一二,省得贸然推算,惊动了那几人。”   想着想着,黑衣道人想到在闭关之前,说与自家几位师兄、师姐的话,暗暗点头。   “既然宗门建设走上了正轨,那有关历史脉络的暗示,他们也理应猜出来了,定然会有布置,咦?”   他正思索着,忽然心有所感,随即身子一晃,便没了踪迹。   .   .   “太华山在关中地位超然,自隋主文帝领着文武百官祭拜以来,每年都有大典在山下举行,就连杨广继位之后,虽然倒行逆施,扰乱天地阴阳,却都曾亲自来山上祭拜,每年更是贡品不绝。”   李定疾滔滔不绝的说着,显露出对太华山一脉的熟悉。   只不过,此刻周围已不是长安城的市坊街道,而是换成了茂密的丛林。   郁郁葱葱的林木摆动着,山上山下一片碧绿,偶尔有一阵疾风吹来,令正在攀山的四人感到了一丝凉意。   这四人,乃是三男一女,赫然便是在巷口堵住了说书人的李德奖、李淳风、李定疾,与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这女子依旧还是做男子打扮,衣袍单薄,被风一吹,大袖翩翩,竟有几分仙气,看得李定疾一阵失神。   倒是李淳风见着,就道:“姑娘,山中风大,加上湿气浓郁,最是伤身,你穿的单薄,怕是有些寒冷,不如暂时退去,到山脚处换上厚衣。”   “李君,莫小瞧我,”女子轻笑一声,“你等都有功夫在身,体魄强健,我也是自幼打熬肉身的,体内气血雄浑,区区山风,又有何惧?”   听得此言,李淳风尚未多言,李定疾就奇道:“姑娘,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是一点都不想是练武的。”   “我何曾说过自己是练武的?”女子摇摇头,“要锤炼气血,不光只有练武这一条路可走。”   李淳风神色微变,而李定疾还待再说。   却见那女子摆摆手道:“莫多问了,还是赶紧上山,你等不是想知晓真相吗?这几日就是最好的机会,毕竟再过两日,就到了祭典之时。你们李家出了个皇帝,占了长安,应该也会如期召开祭山大殿,到时这唐国境内的修士,会有不少人过来,运气好的话,能看到太华仙门洞开,咱们说不定就能混进去了。”   “这就是你的验证之法?”李定疾脸色陡变,面露退意,“仙家重地,哪能是咱们这些肉身凡胎之人轻易混得进去的?怕是刚有这般念头,便要有厄运缠身了!”   “你看着派头不小,没想到却胆小如鼠!”女子娇笑起来,见李定疾要急急辩解,便继续道:“也罢,便说些事给你们听,你等觉得这太华洞天乃是仙家秘境,轻易难以入内,却不知,几十年前,太华山落魄衰败,连洞天都有如风中陋室,处处透风,轻易就能让人潜入里面!”   “你只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根本说不通!”李定疾立刻反唇相讥,“太华山自先秦之时,就始终兴盛,哪里会有什么落魄衰败之时,至于仙家洞天宛如漏风之室,更是匪夷所思!”   女子面露不快,道:“这是我自家中长辈处听来,不信就算了。”   李淳风却道:“杨姑娘的那位长辈,是从何处得知?”   女子立刻挺直腰杆,一脸得色的道:“我家祖父,曾在泰山顶上观天地大劫!是东岳浩劫的亲历者之一!”   “恩?”   李德奖、李定疾面面相觑,后者更是忍不住道:“所谓的东岳之劫,分明是东边之人杜撰,是瓦岗贼、徐元朗、窦建德之流为了招揽奇人异事,联手炮制的虚假传言!当年的道佛之劫,分明是爆发于关中!”   女子冷冷一笑,道:“关中之说,关键在于太华,太华之要,系于扶摇子身上,但这位前陈宗室的诸多传说,却有许多矛盾难解之处,经不起仔细推敲!显然是后人牵强附会,将许多没头没尾的事、难以解释的事,都给算到了这位不一定真的存在的人头上,久而久之,以讹传讹,几十年下来,便塑造出了这么一位离谱的人间真仙!”   李定疾立刻据理力争:“扶摇真人乃是确实存在的!我家族志便是证据!我家祖上是何等人物,会为了这事扯谎?”   李淳风也道:“扶摇真人,该是确有其人。”   女子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李君,你话不说完啊,所谓的确有其人,准确的说,是在历史上是有着原型的,就是那位南陈的临汝县侯陈方庆。”   “原型?”李定疾眉头一皱,“你这话何意?”   “那位南陈君侯是确实存在的,史料文献可查,但扶摇真人是否真有,却是不好确定的,或许有,或许无,又或者,只是因为过去历史上,有许多玄妙之事,找不到个源头,但因为太华山势大,以至于民间好事之人便将这种种无名之事,都算到了那扶摇真人的头上,又随着南朝灭亡,天下一统,不知怎的将所谓扶摇真人和那陈方庆联系在了一起……”   轰隆!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天上忽有雷光,随即乌云密布,几息之后,便“呼呼啦啦”的下起雨来。   这雨来势甚急,加上天色昏暗,很快四周便一片乌黑。   山路本就崎岖,这下子更是泥泞难行,加上暴雨侵袭,几人便没了说话的兴致,匆匆前行,要找避雨之处。   本来李定疾眼尖,看到了一处扇动,结果刚刚出声招呼,便听那女子喜道:“前面有火光,快过去看看!”   于是几人复又前行,很快便见到一座山庙,里面有微弱火光。   “该是有人在里面避雨。”女子见状,毫不犹豫的迈步前行。   李淳风等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但行走间,李德奖却提醒道:“暴雨黑天,山间庙宇,须得小心。”   李淳风与李定疾都点点头,表示明了。   待得三人推门而入,却见这空旷庙宇中满是灰尘,只在中间有一座火堆,其中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火堆边上,坐着一名黑衣道人,面容俊秀,约莫二十多岁,但双目有神,透露出沧桑之感。   那女子正施施然走过去,与那道人见礼。   “古怪。”李淳风低语道:“太华山中竟有这等古庙,似乎罕有人至……”说话间,他游目四望,先是发现那庙中神台空无一物,目光再一转,却见得角落中有一座泥塑神像,背对众人,身子佝偻,似乎隐隐颤抖,透露出一股畏惧之意。   他不由一愣,待定睛看去,却发现只是普通石像,并无怪异之处。   “该是淋雨之后神思恍惚之故,以至生出了错觉。”   正想着,那女子已经大大咧咧的做到了火堆边上,拱手行礼,道:“道长也是来此处多雨的?”   那黑衣道人笑着道:“贫道非是躲雨,而是来此静心的。”   “道长说话真个有趣,”女子顺着这话就道:“看你这样子,应该不是太华山的道人,是想在祭山大典时观礼的?”说着,她伸出双手,靠近火堆取暖。   这时,李德奖等人走了过来,纷纷见礼,正待说话,却听门外一阵声响过后,又有两人走了进来。   二人边走,边抱怨着。   “晦气!这个时候碰上大雨,误了事了!”   “可不是吗!若误了太子殿下的差事,可就糟了!” 第五百三十章 有所求   走进来的两人,都是三四十岁,一高一矮,打扮相似,都是一身劲装,背着长剑。   他们一边旁若无人的说着,一边扫视着庙中几人,神色很是坦然。   高的那个冲黑衣道人拱拱手,笑道:“这位道长请了,我等路过此地,忽逢大雨,因此过来躲雨,叨扰了。”   道人笑道:“既是奉神之处,自然要大开方便之门,才好得八方香火,养一尊泥塑。”   “道长说话玄妙,令人佩服。”高矮两人说着,又冲着李德奖、李淳风等人拱了拱手,却也没有走到火堆边上,而是到了庙中一角,就地落座,跟着便用传音入秘的法门暗中沟通。   “鬼鬼祟祟。”那女子嘀咕了一句,但随即就见两人朝自己看了过来,就又道:“耳目这般敏锐,想来一身功夫不低。”   “这个自然,”李定疾则道:“他们背上长剑乃是东宫定制,号为‘长生剑’,持剑之人,乃是太子麾下之精锐!那军中个个都是高强武者,当然耳聪目明!”   “原来是长生军的兵士!”李淳风眼露精芒,“听说这支精兵历史悠久,能追溯到周朝武帝之时,前身乃是一队道兵,被隋主收拢之后,几次辗转,最终落到了当朝太子的手上……”   那两人顺势看了过来,那高个子的拱手道:“几位,看不出来,还都有着来历啊。在下徐忠灵,有礼了,请教几位公子,是何家子弟?”   矮个子的也拱手说道:“见过几位,在下杜青云。”   李定疾一抬头,就道:“我名李定疾,祖上乃是……”   叮咚。   话未说完,忽然被一点声响打破,随后那庙门猛然洞开,疾风卷暴雨蜂拥而至,带来了一阵寒风,吹入屋中,让李定疾身子一哆嗦,旋即他看了过去。   入目的,是一名光着脑袋、驼着背的老者,肩膀上还站着一只乌鸦。   这老者的脸上满是疤痕,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却又不疾不徐,神色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一走进来,整个庙中,立刻充斥着一股浓烈的威压!   “这人是……”   一见此人进来,杨姓女子脸色陡变,旋即缩了缩身子,下意识的朝李淳风身边凑了凑。   这般细微的变化,立刻就让李淳风注意到了,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小灵儿……”   突然,老者肩膀上的乌鸦张开嘴,用沙哑刺耳的声音喊着:“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家!”   顿时,除了那黑衣道人,庙中几人的脸色尽数变化。   “妖物!”   “非也。”那老者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和善笑容,但出现在他那满是伤疤的脸上,便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此乃灵物,因受祭拜而得灵性,乃是老夫的伴生之物。”   说着说着,他目光一转,落到了黑衣道人的身上,又道:“道友看着眼生,不知是在哪座灵山修行?老夫乃是秋景山列侯扬,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可曾听过老夫的名号?”   “秋景山?”   那徐忠灵、杜青云悚然一惊,原本的闲散表情点滴不存,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之色。   可那列侯扬却是看也不看他们,转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黑衣道人,一副打量探究的模样。   听得此言,其他人也回过神来,那杨姓女子看向黑衣道人,眼珠子一转,就道:“道长,旁人见着这鸟口吐人言,都很是诧异,但道长却神色如常,莫非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黑衣道人笑道:“贫道年轻之时,还曾见过小猪为神、灵龟呐言,人间多的是信口开河之人,倒是这般得了灵性的灵物,心思纯粹,表里如一,他们的话,可以多听一听。”   “小猪成神?”杨姓女子来了兴致,“这猪儿也能成神?”说着,她下意识的朝庙宇角落的那座泥塑看去。   “自是可以。”   黑衣道人尚未开口,李淳风却是当先出言:“有道是万物有灵,这天地万物之中蕴含着无穷灵性,能记述过往,能推演未来,只要能得机遇,都有为神之基。”   “哦?这位小公子的话听着有趣。”列侯扬眯起眼睛,看着李淳风,“不知阁下是哪家名师的高徒?”   李淳风摇摇头,道:“在下不过是一介散修,只是对天道玄妙有些兴趣,因此上下求索,并没有什么师承来历。”   “原来是散修。”列侯扬还是点头,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冷意,“既然如此,还请不要阻拦老夫,老夫此番过来,既是得了高人指点,要来这太华山中寻找机缘,又是受人所托,要为老友寻回顽劣离家的后裔。”   他说话的时候,却看着黑衣道人。   而众人听得此言,却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注到了杨姓女子的身上。   “莫听着老儿胡说!”女子高声反驳,“此人分明是要用这言语来迷惑诸位,然后将我掳走!”   “小灵儿,你那祖父对你可是十分担忧。”列侯扬的目光扫过众人,意味深长的道:“太华山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历代真龙对这里礼遇有加,可不单纯是碍于四十年前的那场浩劫,更因为此山险要,内藏玄机,据说当年一道太公遗宝就落在此处,因此产生了异变,每年大典,来此之人皆有其目的,都有所求,因此会衍生出诸多争夺,凶险异常,不是你这样的女娃能应对的!”   “太公遗宝!?”   李淳风立时来了兴趣。   可不等他开口询问,列侯扬就叹了口气,对众人道:“几位,老夫知道,尔等在此皆有所求,就算是被我这老友后裔诓骗过来的几位公子,这内心深处也有着自己的念想,老夫无意与尔等为敌,只是希望不要插手老夫之事。”   说着,他不等旁人回应,就一瘸一拐的朝杨姓女子走了过去,肩膀上的那只乌鸦更是扇动翅膀,直飞起来,随即朝着那女子俯冲过去!   但飞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列侯扬眉头一皱,脸色阴沉的朝黑衣道人看了过去。   一时之间,整个庙中更是寒冷几分,地面甚至有点点冰晶浮现。   可道人却如无所觉,他将手中捏着的乌鸦顺势一甩,便有一根漆黑羽毛落下来!   这羽毛竟有成人手臂一般大小,泛着冰冷的光辉,宛如精钢所铸,淡淡的黑风从中吹出。   “庙中大羽,还真是巧合。”   收回目光,黑衣道人的脸上已无笑容,他看向列侯扬,问道:“你与黑翅大鹏鸟,是什么关系?那个指点你来此的高人,能否引荐一二?”   列侯扬见那羽毛落下,脸色已然变化,但听得对方之言,又露出一抹冷笑:“你敢问那位的事?真个不知死活,不要凭着一点神通,就以为能为所欲为,那位高人的事不是你能接触的,老夫劝你,莫要自误!还不速速放手!”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显圣   “难怪。”黑衣道人闻言,屈指一算,心中已经生出几分明悟,“陈某此番会心生感应,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星芒从指尖飞出,直指列侯扬!   列侯扬冷笑一声,却是将手一挥,就有一道诡异的虹光从手中迸射出来,凭空在空中画下了一道黑线!   霎时间,就像是虚空生裂痕,周遭的光亮都朝那一道裂缝汇聚过去,这庙宇顷刻间就暗淡下来。   那黑线转眼衍生为一道细缝!   噼啪!噼啪!噼啪!   火堆跳动,火星四散,但散发出来的光亮,却像是落入了虚空中一般,竟是照耀不到四周!   不光是光亮,在这一刻,庙中的几人,李德奖等人便感到眼前一暗,似乎连视线与听觉都受到了影响,被牵引到了那道裂痕之中,竟是难以视物!   紧随其后的,就是周遭的温度,都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朝着那黑线细缝汇聚过去,于是这整个庙中的气温陡然下降,李定疾更是忍不住搭了一个哆嗦!   嗡嗡嗡!   角落中的那座泥塑忽然震颤起来,像是人在极度寒冷中发抖一般!   “恩?”   黑衣道人的背后,忽有一道紫色星辰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手段!”   徐忠灵、杜青云手捏剑诀,背后长剑“锵”的一下便自行出鞘,那剑刃泛着寒芒,凌空虚划,似有灵性,在寻觅敌踪。   只是一圈过后,却仿佛是无头苍蝇一般混乱起来。   “这等手段,尔等自然不会明白,只因此乃前无古人之法门,唔!”那列侯扬正自得意,但忽然之间闷哼一声,紧跟着便满心的惊骇,看着已然落在额头上的那点星芒,下意思的后退。   可惜,他这边退避、躲闪的念头刚起,那星芒已然落在头上!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星芒已是烙印在他的额头上,形成了一道竖纹!   乍一看,仿佛是在此人头上,又开了一道天眼!   这列侯扬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整个脑袋膨胀起来,逐渐扭曲,像是有千百只小虫在其中攀爬!   “这种功法,还真有一点意思,竟是依托于外物,凝练心神根本,果然是一种从未显露过的道路……”轻微的脚步声中,黑衣道人迈步前行,到了那仿佛连接着虚空的黑线跟前,又是伸手一抓。   啪!   看似无形的黑线细缝,竟是被他一把抓住,顺势一捏,这黑线细缝便整个崩裂开来!   瞬间,周围的光线、声音、温度就从这断裂的细缝中迸发出来,像是给一张黑纸上泼了五彩斑斓的墨水一样,使得这庙中重新有了色泽,有了声响,有了热息!   不过,在这种种汹涌归来的同时,一点意念亦从中蹦出!   刹那间,一切都停顿下来,仿佛时光凝固了一般!   “想不到,这列侯扬竟真个找到了阁下。”   这无形无质的意念一转,注意到了黑衣道人,旋即朝着道人笼罩过来!   道人见状,不慌不忙的抬起左手,那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张鬼面,往前面一抛出!   这鬼面迎风就涨,转眼变成一张人皮,竟是罩住了那道意念,随即就有朦朦胧胧的光辉闪烁,人皮铺展,化作人形,将那意念笼罩,慢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影,竟是个俊秀少年,面色稚嫩,带着温和笑容,眼中更有几分惊异之色。   “好个手段,竟能将我的意念,强行显形出来,化作临时的投影与化身,更是断绝了与本体的联系……”少年说着,一招手,就有一面铜镜显于身前,他对着那镜子一看,“倒是年轻了几岁。”   “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落子太华山?”黑衣道人见着这人,好整以暇的问道:“莫非不知,连姜太公那等人物,算计了太华山之后,一样也要付出代价?”   少年轻笑一声,冲着黑衣道人拱手道:“不愧是窥道寻法之人,扶摇子陈方庆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我稍有动作,居然就让你生出感应,竟是提前苏醒过来,若你愿意再睡个几年,这人间的局势,可就清晰起来了。”   “哦?”黑衣道人正是陈错模样,他闻言就道:“你可是所图不小,竟也是意图立道,想要重演四十年前的那一场劫难?”   少年抚掌而笑,道:“阁下当年以肉身假死之法脱身,才能安宁至今,如今却又重新凝聚了道标,甚至还想更进一步,依我来看,真正想要重演四十年前事的,分明是你扶摇子才对!”   说着,他的眼中,忽然有裂痕浮现,四周一股淡淡的氤氲气流便坠落下来,要渗入其中。   却见陈错额头上竖目睁开,就有一点紫气流转,那些个阴云气流瞬息散去。   随即,他神色凝重的道:“你这是道路,还真是诡异,仿佛欲壑难填,要将天地间的事物都尽数吞纳其中,竟连气运也不放过。”   少年就道:“世间的无形之物、有形之物,所求之事、所历之事,无论高低大小,皆需归宿,就是心中苦闷,都需要有人倾听纾解,何况是这天地?我这条道路,才是天正途之所在!”   说话间,他的面皮、衣衫开始片片龟裂,眼看着就要化作飞灰。   “你也不要得意,”少年的半个身子已然崩溃,“我不过是被分润到列侯扬神魂中的一道念头,被你强行拘出,变成一点投影,施展手段无法奈何得了你,这并非是你赢了,你我的争斗早已开始,姜太公破开桎梏,使得天数松动,让吾等有了一线机会,但九极之数,已近穷尽,千年间当有第八道降世,这一步,且看你我,谁人能捷足先登!”   话落,其人身影彻底崩解!   “千年间,当有第八道降世?”   看着那几缕消散的飞灰,陈错身后星辰流转,已然窥见关键。   “祖龙绝地天通的一千年间?”   随后,他眯起眼睛,看向列侯扬。   “四十年间,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如今终于显露踪迹,居然已经传道他人,让旁人修行了他的道路功法,看来是早就掌握了十二种道标,快我一步。只是,他突然落子,让这人来此,到底是一时失察,被我抓住机会,还是刻意如此,要算计于我?”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无论旁人如何,我只管走自己的道便是,既然十二道标已然炼化,那下一步就是要集齐三才之数。除了将那具新的肉身彻底锤炼完成,更要找一个,能承载我之道路的传人,塑造传说神话,也好将道标刻印到长河之中!”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扫过凝固的周边,最后落到了那李淳风的身上。   轰隆!   随着一声轰鸣,凝固的一切,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刹那间,李德奖、李定疾,以及那徐忠灵、杜青云都将兵器拔出,一个个的看着列侯扬,满脸的警惕与惊惧!   这才注意到,对方竟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惊讶之下,他们又纷纷转变目光,朝站在那列侯扬身前的陈错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点敬畏之意。   “敢问……”杨姓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道长,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五百三十二章 法不传六耳   “哦?那道意念不仅被人强行切断,更是彻底湮灭于时光长河之中了。”   热闹的集市之中,一名青年微微一笑,纯粹而清澈的目光中,满是欣喜之意。   “我的战书那位该是收到了,但整个过程我竟无从察觉。”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点精芒。   “一道唯我意志,能被无声无息中消灭,这般对手才有意思。第八道之位,乃天之九道的关键,唯有塑造足够精彩的故事,方能真正推开那一扇大门!否则,王莽、侯景、姜子牙,皆是前车之鉴!”   这般想着,他迈开步子,在人群中穿行,几步之后,正好抵达了一处酒楼外面。   那楼中,一名说书人正口沫横飞的侃侃而谈——   “却说,那神秘洞天乃是源于三皇五帝时流传下来,危机四伏,有八柱之神镇压各处,不断吸取洞天中的亿万黎民的精血,一旦功成,立刻就要冲破洞天阻碍,降临人间!从此令人间生灵涂炭!”   楼中的气氛已然凝重,听众们屏息静气,听得入神,竟无人出声议论。   “……为了应对浩劫,道门八宗共有九九八十一名修士同入,布下大周天星星轮回阵,当时旌旗招展,锣鼓齐鸣,杀的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只是一番辛苦,却都败下阵来,其中不乏青相子这般道门高手!眼看就要中原蒙尘,神州沦落!关键时刻,还是扶摇真人出面,以一剑破万法!摧枯拉朽、扶摇挥金,竟是势如破竹,直接破开了八柱神源,力挽狂澜!”   接下来,这人更是一番讲述,只将一件事讲的一波三折,引得众人齐齐叫好。   外面,那青年抬起手指,轻轻一划,一道弱不可察的裂痕就在空中浮现。   一阵微风吹起,那说书人的声音便落入了细缝之中。   “你虽已有根基,但我大势将成,其中局面,你又如何能破?”   .   .   “贫道不过是个路过的道人。”   太华山林,庙宇之中,面对杨姓女子的询问,陈错笑着回应,但并不打算将身份告知。   比起四十年前,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他的名号一旦说出,牵扯的可就不光是自身了。   更何况,陈错对眼前几人,还有其他的谋划。   所以,他又开口说道:“不过,能与诸位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缘,你等眼下沾染了些许衰运,贫若是不加以注意,今后七日之中,必是灾祸连绵,有诸多凶险缠身。”   本来,几人一听陈错开口,就以为是推脱之词,不愿意说出身份来历,正在失望,没想到忽然间峰回路转,被说是身上沾染了衰运,一个个便都来了精神,或者警惕,或者疑惑,或者兴奋。   尤其是徐忠灵、杜青云二人,更是心思电转,眼中精芒闪烁,明显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衰运?”李淳风倒是兴致勃勃的问着:“此话何解?说的可是气运之道?传说中,一旦能够掌握此道,甚至能预测吉凶,明了过去未来,端得神奇非常!莫非道长精通此道?”   听他这么一说,连李定疾都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看向陈错。   “气运亦看自身,唯有经营自身,壮大本源,才能借势借运,否则纵然知晓气运玄虚,也不过是徒增烦恼。”陈错这般说着,见李淳风面露失望之色,却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贫道所言之衰运,虽是脱胎于气运之说,却也自成体系,别有妙用,其精妙之处,自问是不弱于前。”   李淳风一听,当即就露出神往之色,欲言又止。   倒是那杨姓女子看了看地上的列侯扬,又看了看满脸希冀的李淳风,眼珠子一转,就道:“道长,听你的意思,莫非你这一套学说、功法还自成一派?那岂不是宗师、前辈、高人?但看道长这模样,却又如此年轻,当真是驻颜有术,能否传授一二?”   陈错呵呵一笑,道:“小丫头,不用套贫道的话,也不用绕着圈子来敲边鼓,贫道知道你的心思。此番出山,行走人间,就是想要寻找一个可堪托付的传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李定疾已是呼吸粗重,忍不住就道:“前辈,你看我如何?我这根骨,打小就被夸奖,而且我与仙家还有缘分,祖上差点就见到了那修行界的泰山北斗,扶摇真人!更不要说,当今这太华山掌教南冥真人,更是在下祖先!来太华山就像回家一样,我超喜欢这里的!”   “……”   被人当年扯着自己好师兄的旗号自吹自擂,就算以陈错如今的心境,也着实有些异样,尤其是他还真在对方身上,捕捉到了与四师兄南冥子的血脉、气运联系。   不过,无需他来开口,就见李德奖瞪了李定疾一眼,随即冲着陈错拱手道:“道长莫怪,他是个浑人,整日里拎不清,方才一番胡言乱语,不过是细言,请道长千万不要当真。”   他思量着,这道人手段诡异,看着神通不低,却不愿意透露姓名,在这太华大典之前来到山中,偏又委身于这么一座古旧山庙中,说不定是对太华山有着图谋,现在更貌似要以功法诱惑自己等人,说不定是个天大的麻烦,其实沾染不得。   没想到,这边念头落下,却听陈错道:“虽有几分夸大,但大致还是属实,你若想学,贫道自然也会传授。”   “什么!?”   一时之间,莫说是李德奖愣住了,便是李定疾本人,都是一副错愕模样,指了指自己,问道:“道长真要传我?”   “不错,要扫除衰运,。”陈错点点头,目光扫过其余众人,“不光是你,就是这庙中之生灵,无论是人,还是精怪,又或者神圣,皆可听闻。”   李淳风本来还有几分诧异,听到这里却是明白过来,笑道:“道长当真是好胸怀,这是要将一门玄虚法,传于吾等六人。”   “不是六人,”陈错摇摇头,意有所指,“有道是,法不传六耳,若只有你等在此,那贫道是万万不会传出法门的……”   “虚张声势!”   突然,那杜青云出口打断:“秘法不外传,玄功不二处。从来神功秘法都不会轻易传人,那满天下皆知的法门,又有几个珍贵?无非是烂大街的货色,你这道人虽有本事,可说来说去,也无非是看出了三位公子身份尊贵,所以想兜售自己的一套说辞,货与富贵人!”   李德奖神色微变,低语道:“杜兄弟,慎言。”   “三弟,莫要乱说。”徐忠灵也出声劝阻,但跟着话锋一转,对陈错道:“道长,我等主公乃是当朝太子,最是求贤若渴,殿下所立招贤馆中,更是多有奇人异事,若道长不弃,吾等愿为引荐!”   陈错闻言而笑,道:“这是将我当成了江湖把式,以为是要靠着一点神通法,欲货与帝王家。也罢,正好让尔等见见贫道的手段,若你们之中有人能参悟一二,从中获得精华,不要说洗去一身衰运,就是修成玄妙神通亦不在话下!”   说话间,他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众人见状,齐齐一愣,尤其是徐忠灵、杜青云更是瞬间警觉,一招手,便要驾驭飞剑,结果念头尚未成型,便感到额间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红,失了意识。   不过,在他们的念头陷入黑暗之前,却听得一句——   “乱势杂念迷惘路,皆入兴衰血一壶。” 第五百三十三章 故人相见,物是人非   李淳风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   入目的是空旷古旧的庙宇。   “此处是?”   他一阵迷惑,方才那一场大梦之中的种种景象慢慢变得模糊,昏迷之前的种种记忆不断归来,让他逐渐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是那座山庙!方才种种,都不过是大梦一场!我并非是什么易算宗师,那不过是黄粱一梦!恩?这‘黄粱一梦’是什么典故,为何我从未听过,却又明白其意?”   随即,他游目四望。   入目的,是一个个昏迷身影,无论是武艺高超的李德奖,还是身子骨硬朗的李定疾,又或者是那出自长生军的两人,乃至那个神神秘秘的杨姓女子,连同突然造访的列侯扬,都倒在地上,毫无声息。   “我竟是头一个苏醒的!不过……”   他忽然看向那空荡荡的火堆周围。   “那位道长呢?唔!”   正想着,李淳风忽然感到眉间一阵刺痛,随即忍不住抬手捂住额头。   这额间便一阵火辣辣的。   他心有所感,走到一处积水处,借着火光往里面一看,就见那水中倒映着的面庞模模糊糊的,被阴影遮挡了大半,但依稀能看到个大概。   于是,李淳风便惊愕的看到,自己额头中间,竟是多了一个奇怪的纹路图案,黑中泛紫,宛如一目。   .   .   庙宇之外,云端之上。   陈错一身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仿佛有星辰流转。   他在这几人的身上,已然是播撒下了种子,就等着这些种子成长起来。   “要窥大道之妙,先要得三才之全。”   念头至此,陈错的身上有丝丝缕缕的紫黑之气缠绕,慢慢汇聚于额间竖目。   “四十年前,姜太公立道不成,弃身绝命,却让我奠定了道标根基,以十二枚道标定下自身道路,刻印在历史长河之中。道标源于世间法则,本就存在于世,乃是天道之法在人世间的照应,即便总结出来,那三才也才得其一。”   “余下两者,一者在地,厚德载物,要承载这天道之法,需有承载之船、渡世之舟,这便是自身,血肉神魂、境界道行都必不可少,必须要性命魂魄踏足洞天,方能承载天道!所谓洞者,便是空洞,可承载万物,所谓天者,天地之法则也。能承载别人之法则,自然也能承载自己的。”   “第三者为人,人者,万物有灵者皆可称之,这天地之间本为死寂,能有如今之繁华,之纷乱,皆因天地之灵繁衍变幻,这天道之法自然也不例外,唯有得人承载,有人履行,见人钻研,方可真正稳固,流传后世,称之为道!”   自四十年前经历了太公立道、周武灭法之劫后,陈错便闭关修养、参悟,近四十年的时间下来,对于当初似懂非懂、得于旁人之事,已然有了崭新认识。   “如今,我的境界虽是第四步归真,但对于如何踏足第五步,已经有了初步思路,待见得师叔、师兄之后,请教一番,就能真正付诸于行动了,毕竟有师尊的先例在,即便不踏世外,依旧有机会凝聚洞天,何况我的心月照耀太华洞天四十载,自然有些心得,这三才之地,到底还是能缓慢完善,关键还是这人……”   正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陈错的身后传来——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扶摇真人竟而出关了,为何会要这般无声无息的低调行事?”   陈错转身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名年约十岁的女童,扎着两冲天辫,光着俩小脚丫,脚踩着寒冰轮,五色光环手中拿。   她正打量着陈错,脸上满是唏嘘之意。   看着那张陌生中透露着熟悉的面孔,陈错笑着拱手道:“楚江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你我可是有一阵子不见了,”女童面露笑容,正是当年的庭衣,她点点头,“严格来说,我不过一缕散溢之念,游荡于天地之间,唯有过去有过因果交缠之人,方能见得我,与我交谈,又有什么好远迎的?”   “莫非是因当年之事?”陈错表情微微一变,随即正色道:“帝君对我有引领之恩,之后还多有维护,最后更是出手遮掩、相助,如今帝君有难,我不能置之不理。”   女童庭衣微微一怔,笑容中多了几分欣慰与愉悦,点头道:“有你这句话,这就够了,不过我知道你还有要事要做,当初弃绝肉身,之后潜修四十载,如今再度现身,必然是要将过往的因果一一了结,从而澄清心念,一意为道!”   顿了顿,她的笑容淡了几分,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当初你脱身离去,我出手稍加遮掩,也不算什么大事,世外有人因此恼怒,也奈何我不得,毕竟两边已然隔绝,不过祂有几条狗腿子烦不胜烦,又打杀不绝,为了摆脱纠缠,我那本体暂入沉睡,才有如今模样,过一阵子,也就能恢复了。”   “世外有人恼怒?不知是何人?”陈错此番却不遮掩,直白问道:“以帝君的位格、道行,还要受制于人?”   “既在道中行,如何不受制于人?这一点,你该是最为清楚才是。”女童庭衣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意有所指,“隋朝南征,前陈灭亡,你借机弃绝血肉身躯,要以仙血神魂,以及那些诡异的灵雾,重新塑造身躯,不就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么?如今,似乎已是大功告成。”   “尚欠临门一脚。”陈错摇了摇头,“行者百里半九十,这最后一步往往才是最为关键,若是机缘到来,可能瞬息便成,如若机缘不至,或许要被瓶颈困得终生!”   女童庭衣闻言,仔细看着陈错,最后笑着叹息:“你能走上自己的道路,已是莫大机缘。先不说这些,”她看向下面的庙宇,忽然话锋一转,“方才你在那庙中,留下了道标种子,莫非起了收徒之念?要将自身之道,在人间开枝散叶?”   凝神观望之后,庭衣面露惊奇之色:“这其中一人倒是根骨绝佳,乃是上好的修行种子,只可惜因果纠葛太多,命数更是奇诡,一般的修士,乃至宗门,根本就无福消受此人,可惜,可惜……”   忽的,她看向陈错:“不过,如果是你,应该有所不同,对于你的道路,就是我,也是十分好奇的,这兴衰之道,到底蕴含着何等玄妙。”   陈错笑道:“一切且看机缘,我这一条道路,四十年来虽隐约完善,但都是闭门造车,只存在我的身上、心中,旁人根本不曾见过,更不要说知晓其中内容了。”   说到此处,他正色道:“未曾验证过的道路,如果不能有令人凝聚洞天的法门,那终究只是残缺之道,就算能够流传,亦无法长久。”   “对于这方面的研究,我是不如你的。”女童庭衣这般说着,忽然神色微微一变,接着整个身体模糊了几分,慢慢的就有一缕缕的烟气从全身各处飘荡出来,整个身子更是扭曲起来,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其吹散!   “恩?”陈错神色微变,却不询问,而是伸出左手一抓,便从空无一物的苍穹上,抓住了一缕丝线。   这丝线震颤不休,内里蕴含五蕴六贼,更有许多细密纹路。   被陈错拿住之后,这些纹路立刻泛滥开来,朝着他的手上缠绕。   顿时,陈错的手臂透明、扭曲、变形,似乎要随时崩溃扩散!   “有意思,竟是一种扭曲念头、愿力的律令,似乎是源于香火之法!”说着这话,陈错摊开右手,一本薄薄书册翻开,爆发出狂暴的吸引力,瞬间九江那些个细密纹路抽离出来,吞入其中!   啪!   下一刻,一点青烟从书中飘出。   这青烟变幻不定,勾勒出种种景象——   仿佛有群神出没,有众佛凌空,更有森森鬼气,万物凋零!   转眼之间,青烟一分为三,交缠变化,时而各自分开,时而碰撞交缠,迸射出层层火光!   “天宫、佛门、阴司,竟是在厮杀、争斗?”念头一转,陈错便从虚空中抓住一点灵光,“香火道?”   “不错,正是香火道。”   被陈错将那细密纹路抓去之后,女童庭衣的身子便重新稳固下来,她的脸上已无笑容,深吸一口气,道:“你这番出手,该是招惹到他们了,不过想来他们也不敢来太华山撒野……”   接着,不等陈错询问,她就主动道:“南北乱世几百年,因吕氏立道、周武灭法,最终令大隋崛起,一统天下,奈何那杨坚本为吕氏棋子,在那日立道之战后,便留下败亡根基,如秦朝一般二世而亡,这般结局早定,于是各方纷纷下注,令神通之人转世为各方霸主,引爆了隋末争霸!”   陈错却道:“眼下局面已定,唐国已显霸主之势,日后必然兴起,这所谓争霸,怕是要做无用功了。”   “正因唐国将成,那支持唐国的三方势力,才会彼此争斗。”庭衣说到这里,露出一抹笑容,“三家如今各自支持了一位唐国王子,要助他们争夺大统之位呢。”   三位王子?那岂不是……   心里想着,陈错正待再说,但倏的朝屈指一弹,一道赤光迸射出来,朝天空深处激射而去!   当!   随即,一道钟声响起,而后九名金甲卫士从无到有,显化出来,齐声呵斥:“何方妖孽,敢乱香火正法!扰乱神佛纲常!此等大罪,当擒拿囚禁!还不速速认罪!”   庭衣一抬头,满脸错愕。   “这些人莫非疯了,太华山都敢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扑朔迷离目中奇   听得此言,陈错略感意外,旋即笑道:“我太华山,如今竟已是这般强横?这几个金甲神将,乃是神通衍生,背后至少有一位长生真人坐镇,如此人物,竟也不敢来触及此处?”   说着,他转头朝太华山看了过去,额间竖目猛然睁开!   呼呼呼……   霎时间,狂风骤起,威压四散。   那正要降临的几名金甲卫士居然直接扭曲,随即金价破碎,露出了散发着蒙蒙金光的身躯!   “这是什么妖法!”   “速速住手!”   几声惊呼中,脱了皮的金甲卫士们各自施展手段,可未等他们真个施展出来,四周的狂风猛地散去,连带着祂们的身躯都像是被狂风冲击到了一样,瞬间溃散,呈辐射状,朝着周围散落,化作碎片光点,朝各处飘落。   几缕充斥着惊恐、愤怒和疑惑的念头,从溃散的身躯中挣扎脱出,却是半点都不敢停留,就朝远处疾飞!   可还未飞出几十丈,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拘住,猛地收拢回来,落入了女童庭衣的下手中,被她轻轻一捏,变成了几颗轰轰烈烈的糖丸,直接吞入口中。   陈错对这般变化没有丝毫理会,而是眉头微皱,看着那座高山。   此番醒来之后,他虽对宗门气运推算一二,但还是第一次动用神通手段观察山门气相。   这一看,却让陈错很是诧异。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层鞥氤氲之气,显出连绵变化,最底下的稀薄而灵动,中间厚实凝重,最上面的不住的向上升腾,仿佛要直插云霄。   远远望去,整座山云雾缭绕,翻滚不休,仿佛是一个巨人正在缓缓的坐起身来,那山顶之上,有红光凝聚,宛如一轮将要升起的红日!   “我太华之气运,一改衰退之相。这般巨人起身之相,此乃宗门崛起的迹象,但上限虽高,根基却不稳,虚而不实,这可不是个好现象。”陈错摇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四师兄既为掌教,不该犯下如此错误,何况距离太华将崩之时,不过只是四十年光景,按理说,该是好生梳理,重新奠定底蕴,何以这般急功近利,要将门派之名扩大?”   女童庭衣就道:“既有疑惑,何不亲自去问一问?你本来就是太华山的弟子,更是当今掌教南冥子的师弟,外界虽然都说你死了,但也都认定你是太华第一高峰、八宗宗师之一。”   陈错并未回答,眼中闪过几分唏嘘之色。   庭衣见状挥了挥手,老气横秋的道:“年轻人,不要有顾虑嘛,你这一生才多大岁数?七十八十岁都没有,何必悲春伤秋?当年道隐子之事,并非是因你之故,自从他以自身化入太华洞天,这结局早就注定!能在陨落之前,见得你等弟子成材,他该是欣慰才是,那是含笑而去的。”   陈错神色微变,略显诧异的问道:“帝君对我师尊之事,居然这么了解,莫非早就关注太华之事了?”   庭衣一怔,笑道:“关中之地,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又有几个不知道你们太华山之事的?不光太华山,就连你陈方庆之名,也早已响彻民间!甚至都有不少关于你的传说了。”   顿了顿,她收起笑容,问道:“被传说加持于身,可有收获?”   说话间,她的身躯已经重新稳固,正挥手招呼,将那金甲护卫散落的光点收拢过来,一口气吞下,旋即摸了摸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陈错没有回答问题,见庭衣的模样竟有了几分年岁增长,反而问道:“帝君,你这是以神道之法塑造化身?”   庭衣也不再追问,顺势回答道:“阴司原本根植于生死之道上,可惜自从生死根源越发沉寂,世事境迁之后,便是那幽冥鬼地,也无法支持鬼类修行至第五步的境界,久而久之,自是越发混乱,看不到前行的希望,就是十殿阎罗的从属,也是逐渐疯狂,意念渐渐扭曲,看着虽然恭顺,其实个个阳奉阴违,沉睡的阎罗,反而沦为这些从属鬼神的工具、武器……”   轰隆!   话说到这里,忽有阴雷响起,震得周遭云雾消散。   “后面的话,就不能说了。”庭衣摊了摊手,话锋一转:“但眼下,这唐国境内,三家争夺之势已是越发明显,彼此之间形同水火,互不相让,连带着被他们支持的三位世子,也是龃龉不断,尤其是你们太华山支持的太子李建成,与那亲王李世民……”   “等等。”陈错忽然打断了对方,复又问道:“帝君说我太华山支持的是谁?”   “谁?”庭衣奇怪的看了陈错一眼,“自然是太子李建成,此事不还还是你的提议吗?听说是你在闭关之前,暗示南冥子等人,说是天下大势将变,但一统之局不变,或会应在关中李家的身上。那李家的正统继承人,自然是李建成,……”   “不对。”   陈错皱起眉来,打断了对方。   “有人插手了。”   蓦地,他心中明了,于是抬起手,一颗紫色光芒的星辰在他的手上闪烁。   “短短四十载,却仿佛是换了个人间,实在是匪夷所思,但这一却的源头却有迹可循,如此看来,还是要去长安走一遭。”   这边话音落下,陈错一步迈出,便没了踪影。   女童庭衣摇摇头,道:“还不是不愿意去见自家师兄,果然是替换肉身,有了心中魔障,这是他的劫难,旁人却又不好点醒,只是这心中魔障一旦破开,距离他真正炼化肉身,应该就不远了。”   念头落下,她身子一转,化作无形。   .   .   “安排在太华山的几名黄巾力士,先是发现了不受香火戒律约束的法外之神,随后更是销声匿迹,彻底没了踪迹。”   长安城外,坐忘庙内,一名僧人坐于炼化之上,手捏法诀,脑后日晕光轮转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瞳孔中竟是金光闪烁,宛如两颗太阳!   双目之中光阴流转,生死幻灭,推算着过往将来。   很快,他重新闭上眼睛。   “能制住五名黄巾力士的,在太华山有不少人,但能这般无声无息的,却只有四人,其中一人无法离开太华秘境,余下两人已是入瓮,唯有一人,难以测度,更难掌握,甚至生死都不明朗……”   僧人缓缓起身。   “如此看来,本尊等待多年的那人,或许真的未死,那正是将本尊之物抢夺回来的机会!更要好好的与他算算账!”   动念之间,怒火升腾,这僧人头后的日轮中,缓缓浮现一轮残月之影。   沙沙沙……   僧人脚下,一白一青两条长蛇缓缓攀爬,缠绕其足。   “得去太华山走一遭了,这山门被那几人催熟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残道只言为长生   “修行之事,已然不是隐秘了?”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听着整座长安,各处汇聚而来的声音,陈错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他居然听得这城中各处,有许多人正在讲述修士之事,讲述神通精光,讲述斗法传奇;更听得有许多修行之人,坐于茶肆、酒馆,挡着寻常之人的面,便那般谈论着修行界的奇闻异事。   目光一转,陈错更是在这长安城的几处,发现了神通涟漪、法宝光辉、术法余韵!   他摊开手掌,一点紫色星芒闪烁,星星点点的聚集起来,指向了一个方向。   陈错抬脚前行。   “时代不同了。”旁边,女童模样的庭衣,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亦步亦趋的跟着,“当初那吕氏将隋帝杨坚当做棋子,令其踏足神朝残道,最后虽然功亏一篑,却也让那杨坚知晓了神通之利,尤其是……”   她瞥了陈错一眼,轻笑道:“长安一战,杨坚知道有你这个堪比吕氏的人物,又哪还会置之不理?自是要有所表示的,你们太华山的大典便是由此而来。而自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久而久之,神通之说当然会遍行世间。”   说着说着,庭衣指了指远处的皇城。   “而且这唐国的皇室,不光与你们太华山关系亲近,更与佛门有着渊源,就连阴司都高看他们一眼,李家一族也算是胸襟宽广,不禁神通之说,这长安当然是事事皆可言及。”   陈错却问道:“真个不禁?”   庭衣笑着回答:“至少,当下还未见禁绝。”   陈错点点头,迈步前行,眼中闪烁着种种流光,似是穿过了时光长河,观望着诸多变化。   沿途的许多景致,他在四十年前就已经见过了。   “原来如此。”   几息之后,他面露恍然。   “当初一战,整座城都被波及,近乎半毁,城中之人也都受到了影响,在心中留下了烙印,不光是一个杨坚,还有那满城之人。他们在四十年间繁衍生息,迁徙移民,渐渐充斥天下各处,自然也就将神通烙印带到了各处。不过,在这背后,明显存在着人为推动的影子,因为演变的速度有些过快了。”   “有人推动神通之说从传播?”庭衣将含在嘴里的糖葫芦咽下去,“世人皆是无利不起早,如果有人在背后推动,所图为何?”   “图谋?”   不知为何,陈错的脑海中,回想起最初醒来,得见半心道人后,为了得到那颗通明丹,而散播《画皮》文章的一幕幕。   “人望,可以做药引子,传说和故事,未必不能为阶梯。长安之中,理应藏着答案,因为四十年来的种种,皆能追溯至此!”   说着说着,陈错手中的紫色光辉猛地一震摇晃,他神色微变,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庭衣见状,先是回头朝着天上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也跟了上去。   光影一闪,二人出现在一座道观前。   庭衣抬起头,看向那门匾,脸色就变了。   “聚贤观。”   她看了看陈错,低声道:“‘聚’之一字,如今分量可是不同了。”   “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来此。”陈错说着,抬起手指,凌空书写了一个“绝”字。   此字一成,隔绝内外。   淡淡的光辉,将他与庭衣笼罩。   做完这些,陈错施施然走了进去,目光一扫,就看到那正堂顶上,有飘飘荡荡的霞光笼罩,似乎被一股无形之力约束着,无法散发、舒展出去。   “比起佛寺,道观倒是简朴多了。”   几步之后,他就到了那正堂门前。   沿途有几个小道童巡查、守卫,但对陈错二人的到来却视若无睹,任凭他们长驱直入,径直入了正堂。   堂中纷纷扰扰,已经聚了不少人,打扮各异,有的是儒生打扮,有的是道士模样,有的穿着武士短打,有的拿着铁锤,似是铁匠。   有的,更是满脸横肉,一身肥膘,。   陈错放眼望去,见这些人个个都有修为在身,为首的几个更是道行不低,隐约触摸到了长生的门槛!   但奇怪的是,这群人却近乎都在相互攻讦,彼此呵斥。   “所谓儒家之道,虽然流传天下,但局限于口舌之间,借力于庙堂之士,哪里能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准道?居然想让我等相助,助你等登榜列首?”   “儒家不算,那武道就更不能算了!尔等年轻时争强好胜,年老时一身病痛,有些身子中间就死了,就算的上品准道了?”   “二位,都不要争执了,儒家偏文,武道偏激,反观我等方技之道,救人治病,延年益寿,高深之处,不亚于他修士中的外丹之法,可为第一!”   “非也!吾所修行的别离道,根植于七情六欲,能窥见心灵真实,师门记载,曾有先辈以此踏足长生!如此残……准道,才配得上品之名!”   “一派胡言!七情六欲、五蕴六贼,皆歧路也!修行至深,人心为情绪所支配掌控,那就要沦为狂徒、疯子!所以你们显花宗代代宗主,最终都是离经叛道之徒!反观吾等的太上之道,撇除七情六欲,一意精修,方能触及长生之殿堂!”   “放屁!你等什么撇除七情六欲!分明就是剑走偏锋,将好端端的人炼出极端之念!”   “污秽之语,不堪入耳!”   ……   说着说着,这满堂之人多数都生出火气,一时之间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要爆发出一场恶战!   庭衣见了这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道:“这么一屋子人,都比得上八宗中最弱的那两家了,却又个个都身怀绝学,为某种残缺之道的传人,他们聚集于此,所为何事?”   说着,她微微斜眼,注意到陈错掌中的紫色星辰,居然跳动补休,隐隐要脱离掌控,朝着这堂中角落的一人落去。   陈错一收手掌,将点点星光捏在手中,目光则落到那人身上。   这是个中年男子,皮肤粗糙,面容虽然英俊,却满是岁月痕迹,穿着粗布麻衣,站在人群中宛如老农,很难被人发现。   但他的一双眸子,却霍霍生辉。   “他是?”庭衣见着此人,打量几下之后,便惊疑不定起来,于是看向陈错,道:“似乎与你有些渊源。”   陈错还未开口,这正堂最里面的一人,已是出言道:“诸位,且安静片刻,听老夫一言。”   说话的,是个年约五十的老汉,虽显老态,却精神矍铄,身姿挺拔,留着一个将军肚,浑身散发着宛如沙场将领一般的煞气、威严!   他一开口,众人果然都闭上嘴巴,朝他看了过去。   “诸位,吾等都是残道传人,今日聚集于此,所图的,无非就是一个顺势而为,投奔大唐,建功立业不说,还能传扬自身之道,真正寻得契机,踏足长生!那长生榜将立,若能名列其中,自能得偿所愿!”这老者说着说着,满脸的感慨之色,“万道不离其宗,无疑就为长生!吾等身为准道传人,素来被各门各派歧视,都说吾等是走着泄露、短路,咱们又何必相互轻贱呢?”   “孟公说的是啊!”   “有道理!有道理!”   “还请孟公为吾等引荐!”   众人一阵附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显得其乐融融。   “长生榜……”   陈错咀嚼着这三个字,若有所思。   “果然是个神朝残道的修行者!”庭衣则眯起眼睛,看着那孟姓老者,发现了端倪,“他将这些人聚集起来,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修行!好心机,残道先天不足,不得天地所钟,修行起来往往事倍功半,更有诸多劫难,但如果能将这满屋子的残道传人,都化作薪柴资粮,却也能取巧成事!这神朝道的修行之人,莫非都是这般工于心计?”   她正感慨着,那孟公又道:“引荐自然是要引荐的,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在长生榜上为各家准道正名,正像老夫所言,万千之法,皆为长生,不得长生,一切成空,老夫的神朝之道,得自上古大贤、武圣太公,待长生榜立,该是能占据一席之地,只是……”   “长生,只是修行附带,并非修行之目的。”   但这时,冷不防的,有一个声音蹦出来,打断了孟公之言。   孟公停下话来,看了过去,随即笑道:“原来是麻衣行者,听说你师承扶摇,那兴衰道虽然得名时间不长,但也算有可取之处,莫非老夫之言,与你所修之准道有什么出入之处?无妨,且说出来,今日聚会,为的就是论道有无,彼此促进,百无禁忌!”   随着他一番话说完,堂中众人齐齐准头,朝着角落里看去。   “不敢说是论道,更不敢妄认扶摇真人为师。”那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叹了口气,冲着众人拱拱手,“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几分真人的残招,哪里敢以传人自居?不过,吾等修行,最是要坚守自身之道,孟公所言,与吾等不符,若为了一时之利出言附和,则吾辈道心有违,道行将损,是以出声,以名心迹。”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声嗤笑,从前方传来。   “好嘛,区区一个浅薄新道的拾遗之人,也敢妄谈道心,你可懂,什么是道心?”   一名身着月白道袍的青年从前座站起身来,看着那麻衣行者,摇头叹息,满脸遗憾。   “你这道路,走错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诸道相争谁为首?   “这人是何来历?”   陈错看着这名神采非凡的道人,脸上不动声色,却是第一时间就向庭衣问询,语气中有几分不善。   庭衣心中暗笑,嘴上则道:“此人身缠月气,目藏星芒,却着草履,该是出身于楼观道,不过他身上气运浅薄,理应不是楼观真传弟子。”   “楼观道?”   “这一道乃是最近崛起,不过其脉络却能追溯到三国之时,贯穿整个南北对峙的历史,草蛇灰线、若隐若现,随着唐室崛起,这才逐渐为人所知。”庭衣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神通显世,固然让曾经的传奇故事越发清晰,也让八宗权威传遍天下,但同样的,也令许多宗门支流逐渐崛起,如这楼观道的源流……”   顿了顿,她轻笑一声。   “就是八宗之外的传承。”   “八宗之外?”陈错心中一动,冥冥之中已经把握住了一点,“也就是说,这一道的法门,并非是元始道或者修真道?”   说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人看着不甚讨喜,难怪不能为楼观正统。”   .   .   “闵月道人!”   正堂之中,众人一见这月白袍道人站出来,纷纷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就是那麻衣行者,被那道人的目光盯着,亦是神色微变,但眼神并未有丝毫躲闪,直白说道:“闵月道人,我知道你的名号,也尊重你的修为,你身负的自然之道,更是号称最为接近天道的准道,但你可以辱我,却不该辱吾之道……”   陈错暗中点头,看着这麻衣行者,越看越是顺眼,道:“道心坚韧,是个可造之材。”   庭衣笑而不语。   另一边。   “我乃是就事论事。”闵月道人神色平常,但话语中自有一股傲然之意,“自然之道脱胎于上古功德之法!先秦列国纷争之时,更为诸多国度所重,立为国法!千年以来,历经风霜,在历史长河中,有十九道定法神柱!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道法自然,映射心田,所谓道心,我自然之道对道心的理解,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顿了顿,他指了指孟公老者,淡淡说着:“孟公此番聚集众人,筹谋上榜之策,乃是出于公心,吾等便是无意同行为伍,总该体会他的一番苦心,又如何能出言讽刺?”   伴随着这番话语的说出,闵月道人周身有淡淡微风掠过,竟给众人带来了一抹凉意。   旋即,就有人附和道:“闵月先生说的在理,麻衣行者,你既不愿意与吾等为伍,离开便是,又何必刻意用言语来挑衅?”   几声议论之中,却有个阴恻恻的声音道:“莫不是因为你所修行的兴衰之道,乃是新晋的小道,浅薄而单一,狭隘而片面,知晓之人罕见。那创道之人,据说只是个南陈的小小宗室,还在大隋一统天下的过程中殒命,其主既殁,其根已绝,枝叶焉能独存?怕是要故作惊人之语,才好让人知晓自家,省得世事境迁,几年之后,便被人遗忘。”   此言一出,这厅堂上顿时就一片安静。   就连那孟公老者和闵月道人都神色微变,竟不敢接话,转而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这议论残缺之道的高低是一回事,直接议论那创道之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不要说,与那位扶摇真人相关的传说真真假假,有说他在南陈灭亡时陨落的,但也有人说那只是借着机会完一场杀劫,人家如今还好好的坐镇于太华山中。   更不要说,就算扶摇真人真不在了,但太华山的名头与势力,却还是真实不虚的,就连有着气吞山河之势的李唐王朝都对太华山礼遇有加,何况是他们这些想要投奔之人?   “这人还真个敢说。”   堂中一角,庭衣看了陈错一眼,低声笑道:“你这扶摇真人竟被人这般小瞧,感触如何?”   陈错朝那人看去,却道:“煽风点火,必有所图,自己跳出来,那是最好的。”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身子佝偻的老者,面容阴冷阴鸷,一看就不是良善易于之辈。   陈错的目光凝聚在其人的手背上。   那里画着一条黑线,宛如细缝,深入血肉。   最后,还是身为主人的孟公打破了这堂中安静,他沉声道:“盗泉老人,慎言。扶摇真人德高望重,乃是天下有数的高人,亦为唐室所尊,时常问候赏赐,吾等不该妄言!”   “嘿嘿嘿。”阴鸷老者冷冷一笑,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活的死不了,死的也活不过来,那位到底是生是死,是真是假,总有个真相结果,这旁人不好分明,吾等其实好辨,只因就有个扶摇传人在面前。”   他指了指麻衣行者。   “吾等都身负准道,准道虽不同于天道,未渗透到天下各处,却也是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痕迹的,被定道、定法之柱稳固于河中,随着修行之人增多,甚至那定道神针甚至还会逐渐增多,此乃其势!但兴衰之道,听说一开始就不完整,未见十二之数,若那位真个还在,四十年下来,又怎会不见崭新的定道神柱?”   众人听着,虽没人出言,但以目而示,却都觉得很有道理。   麻衣行者神色凝重,越众而出,毫不畏惧的盯着闵月道人、盗泉老人,身上渐有一股凝重气息缠绕,一尊若隐若现的铜人,竟在他的体表缓缓浮现,像是给身子镀了一层金箔!   “恩?”陈错看得眼中一亮,赞道:“原来是得了我的兵家道标之韵!”   “你当年与不少人争斗过,踏足归真、化虚为实的时候,更是借助十二道标,触及历史长河,过去与人争斗的痕迹,也有一些会显化神异、衍生异象,该是被此人得了,借之参悟。”   陈错含笑点头,道:“不错,不仅道心坚韧过人,这天资也十分了得,能从一鳞半爪中找到精要,若能得道标普照,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庭衣闻言,又笑而不语。   与之相对的,那闵月真人却是神色一冷,眯起眼睛,身上荡漾起淡淡的白月光。   而盗泉老人则阴恻恻的一笑,对麻衣行者道:“怎的?说不过,就要动手了?果然是底蕴不够。”   “不用以言语来挤兑我,”麻衣行者丝毫不为所动,“要为兴衰正名,自然要展露神通。”   感到堂中局势已是一触即发,孟公叹了口气,走到几人中间,拱手道:“还请几位给老夫一个面子……”   当当当!   正在这时,天地之间,忽有一阵阵钟声响起。   紧跟着,一道宏大之声从长安宫城之中传出——   “吉时已到,长生榜出!”   旋即,一道碧绿匹练从那宫中飞出,落在空中,化作一榜!   这榜有众星环绕,其上却一片空白,不见片字。   但这堂中众人的心中,却是皆有感应,不由自主的观想出了此榜之形!   “正好!正好!”盗泉老人哈哈大笑,指着面前几人,“既然要分高下,不如就此登榜,哪个高,哪个低,还不是一目了然?”   “正有此意!”闵月道人冷哼一声,迈步便出!   堂中其他人见状,各自对视,随即也都坐不住了,对孟公拱拱手,便一哄而散!   “一群乌合之众,搞什么聚众?”盗泉老人摇摇头,低笑一声,又看向麻衣行者,“行者,你既对兴衰这般推崇,不如便在那榜上一见吧!”说完,便狂笑着,化作一阵黑风,飞出厅堂。   麻衣行者摇摇头,冲着孟公拱手一礼,便也转身离去。   “来也快,去也急。”眼见人去楼空,孟公却不失落,反而笑了起来,“总要有个起落。”   .   .   “这时显化,明显是有着契机,莫非是因我抵达长安之故?”   陈错看着孟公脸上的笑意,暗暗推算,却只感到一片混沌。   “别算了,你们太华山,就不擅长这个,”庭衣看出端倪,摇摇头,“先前你有道标相助,得历史长河间隙,能占先机,但现在那长生榜后面的人,怕是不比你弱,自然难得究竟。”   陈错也不坚持,转而问道:“长生榜,到底从何处而来?”   “记得我提过的李家诸子争锋吗?”庭衣指了指皇宫,“这榜单,正是因此而生!”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剑斩开雾中花   “李家诸子争锋,就得搞出一个长生榜来?”陈错眯起眼睛,思量着此次醒来之后,所见所闻之事,心中已然有了一个脉络。   “此等故弄玄虚的手段,越是雾里看花,越是让人迷惑,”庭衣也有一番见解,“不如看看他们要如何施为,也好找到真正的推手。”   “看他们施为?那是跟着他人的节奏起舞。”陈错摇摇头,“楼观道也好,自然之道也罢,乃至于聚集于此的诸多残道,包括了承载兴衰之道的麻衣,看似热热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场,但说来说去,都是过去不被人关注之人,四十年前少有人提及,突然之间蹦出来,有几个会真个关注?李唐将兴,多少宗门大派抢着依附,又怎么会舍近求远,去费尽心机的招揽他们?”   庭衣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依你之见,该是如何?”   “不能立道成法,终究只是过眼浮云。放榜之人在意的,不是着所谓残道排名,甚至不是这些残道修士,”陈错也朝皇宫看了过去,目光所及,能见得那碧绿榜单周围,一道道光辉交替变化,想要拓印到上面,“此乃假道伐虢,借立榜之机,掌握品评残道的资格!”   庭衣捏了捏额头,道:“所以,是哪个隐匿于暗中之辈,对吕氏的东施效颦?”   “你方才提过,时代变了,”陈错迈步向皇宫走了过去,“四十年前南北对峙,天下列国纷争,各家各自押注,争斗、扶持,各显神通。如今,天下行将一统,中原化作一国,不再有地方割据,坐在皇宫之中的皇帝,一句话就能影响到整个天下亿万生灵,这是何等权柄?就算是长生修士,也不见得比得上!”   “有人要借皇帝权柄,干扰天下百姓?是了,等唐国重新统一天下,那发出的策令,可就不是局限于北地、蜀地、南国,而是遍行中原!甚至辐射四疆!”庭衣也明白过来了,露出一抹惊色,道:“难怪最近的事东一件、西一件,甚至有许多人在传诵你的名号,看着毫无联系、雾里看花,原来是着眼之角度不同,关键的不是一件事,而是这件事做成了,意味着什么。”   “天下之口,天下之言,天下之心,今日能将我捧上神坛,他日就能推倒抹黑,随意践踏,甚至歪曲编造,改变历史!如此权柄操之于手,一时的得失成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陈错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辰,“中原既然一统,若能一念贯穿,掌握阴阳舆论,用以修行,其潜力之大,不可估量!”   轰隆!   二人对话之间,那碧绿榜单轰鸣,一道道修士的投影化作长虹,虹中呈现出诸多物件、神通虚影,徘徊周遭,彼此碰撞,散发出阵阵光辉!   “这是将人心念头化作法宝、神光!不知是衍法宗的法门,还是百宝道的手笔,但十有八九,乃是造化道的手段!原来如此,这长生榜是谁人的布局,算是破案了!他们这一门,确实是对榜单情有独钟!”庭衣正说着,见陈错越走越宽,周遭景观变幻,前方真龙气息越发浓郁,问道:“你要去近处探查?皇宫大内,不是那么好探查的,须知,南陈已是过往云烟,你这个王朝宗室的身份,已做不得数了。”   陈错头上紫星一闪,笑道:“这个布局虽不及吕氏太公长远,但环环相扣,宛如捕鱼撒网,精巧机密,探查来去,最终说不定反而要着道,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以力破巧,越是精巧,越怕莽撞。”   说着说着,他已到了宫门之前,前面忽然神光闪烁,就见十二名身着铠甲的武士持着刀兵,从虚空中走出,有风雷相随!   “六丁六甲之术!”庭衣眉头一挑,“押注李唐之人,还真是多如过江之鲫!”   “什么人,擅闯真龙禁地!”   “恩?你身上有紫气弥留,莫非是前朝余孽?不思躲避也就罢了,居然还主动前来,真个自投罗网!”   “速速束手就擒……”   眼看十二名护法神将正要出手,陈错却只是伸出手指一指,而后一本薄薄书册飞出,飘渺歌声响起,斑斓多彩的光辉从中倾泻而出,化作洪流,将十二名神将淹没!   祂们挥刀斩断光辉,随后却见那光辉从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象衍生,八卦相随,渐渐侵蚀心念,让祂们生出惊恐,生出恼怒,生出愤怒,生出畏惧……   “五蕴六贼还能这么用?”庭衣冷眼旁观,看出了几分玄妙,试探着问道,“这套法门是脱胎于聚厚歌诀?”   “此乃《九歌》一曲。”陈错脚步不停,穿过了陷入七情六欲的十二名神将,“屈原改九歌,将天地神人和谐一统,赋予神灵以人性!神源于念,自香火中诞生权柄,尤其是天生神灵,高高在上,步履凡尘,九歌一曲,予祂们血肉心灵,实乃一场造化,若能参透,可以更上一层楼,不再受道门咒法约束,获得解脱!”   “若是不能造化,岂不是跌落凡尘?”庭衣听着,却忍不住咋舌:“好家伙,你这是将道标已经通汇贯通了!你去皇宫,果然不是要探查。”   陈错头也不回的道:“舞台都搭好了,又给我铺垫了这么多名号,与其让他们借此成事,不如由我登台,也算不枉费他们一番苦心!”   话音落下,头上紫微星摇晃起来,撕开了一层真龙紫气护罩,踏足皇宫!   .   .   皇宫大内,阴森肃穆。   这座宫城历经几朝几代的风雨,满是风霜痕迹。   不过,因大唐新立,到底还有几分新气象充斥宫中,令来往的宦官、宫女的身上,散发出几分勃勃生机。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位,在途径一座后宫偏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身上更是本能的散发出一股畏惧之意。   殿堂的门前,正有两名带着薄纱面罩的女子。   她们皮肤雪白,身材高大,发丝金黄,露在外面的眼睛,竟是清澈的湛蓝色,微微一转,就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意思。   但周围的宦官与宫女,乃至侍卫见了,却都忍不住摇摇头,说一句胡女金发碧眼,迥异于人,宛如罗刹。   殊不知,那两女看着这些人,亦是一副叹息口吻。   “这些阉人与阴女虽然阴气过重,但承载新朝气象之后,也有了几分朝气,可供吸食炼化……”   “等主上真正将皇帝腐化、掌控之后,哪还需要将主意打到这些人的身上?这偌大中原,还不是被吾等予取予求?”   两女说着,情绪念头逐渐活跃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中都多了一丝丝甜腻腻的气味。   就在这时。   “休得胡言!”   从宫殿深处,传出一声娇叱。   跟着,走出一名女子,肤若凝脂,洁白如雪,黑发匹练,身着彩霞云衣,周身有淡淡的氤氲缠绕。   她虽是在训斥,但一声既出,却是妙音连绵,有一股让人心醉、沉迷的力量。   “让尔等来此,不是谋划着如何扰乱宫闱的,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女子摇摇头,盈盈双眸一扫,将两人心思洞察,跟着便抬头看向天上。   天空中,神通光辉交替变化,此起彼伏。   这时,一轮红日自天边落下,于女子身边显化,慢慢凝聚身形。   顿时,四周一阵光明,随着莹莹光辉散去,却是露出了一名僧人,身披金裟。   “阿弥陀佛,见过圣妃。”   僧人双手合十,冲着女子微微一笑:“长生榜既定,这天下残道修士,迟早落入吾等瓮中。八宗虽然难以渗透掌控,但日后只需扶持旁门支系,打压八宗正统,到时候颠倒阴阳、扭转正反,自能将修行之士掌控在手!凝聚大势!”   “妾身如今号德妃,”女子看了僧人一眼,“长生榜才刚刚立下,你这个当世活佛就忍不住现身了?这欲念未免有些太过浓烈了!”   “佛无念则不活,贫僧入世,是为了修行,既然入世,自然要比世人还要世俗,否则焉能通透明悟?今日结下因果,就是为了他日斩断,以求超脱。”   僧人周身绽放光辉,照耀一方宫舍。   宫内外之人沐浴其中,竟未感到半点不适,反而心念舒畅,更对这般异象视若无睹。   自称“德妃”的女子笑道:“论歪理,妾身总是说不过你的,不过就算这长生榜真个立下,也破不了他李建成的势,论出身和跟脚,太子才是正统,更不要说他的身后还有太华山支持……”   “太华山名头虽大,但背后缘由圣妃心知肚明,镜花水月之事,就连那陈氏,也为了摆脱禁锢,舍弃了真身,如今不过一抹残魂,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僧人摇摇头,抬手轻轻一点,指尖涟漪荡漾,像是点在水面上一般,“若说威胁,反是李元吉更大一些,他毕竟得了阴司之助……”   “阴司的助力,可不是那么好消瘦的。”僧人笑着说道:“长生榜本就是投石问路,是阳谋,要借此摸摸其他家的底,看他们能拿出多少东西对抗,如果不能,就要化假成真。”   嗡嗡嗡!   二人正在说着,却见天上榜单骤然一颤,一道道神通光辉像是投林倦鸟一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朝内落。   每一道光辉,都在上面刻写出一个篆字。   这些字,繁复、参差、陌生,在过去的历史上并未真正出现过,但每一个都蕴含着深厚的含义,是象形文字的直观体现,释放出阵阵涟漪!   “开始了。”   德妃、僧人,都凝神看去。   德妃低语道:“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在这最后时刻,就会生出变数,需得小心。”   僧人笑道:“虽然奢比尸突然离去,乱了计划,但有吾等在此坐镇,又能有什么意外不成?”   .   .   “秦王殿下,长生榜上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道之韵律,传说天下有九道,衍生道树,每一棵都接天连地,其上布满了种种纹路,称之为道纹!道纹之妙,难以尽数,能描述乾坤万物,能洞察森罗万象!这长生榜上的篆字道韵,正是效仿道纹而生,虽不及万一,但也蕴含着诸多残道的玄妙之处。”   天策上将府。   一身戎黄的英武男子立于阶上,看着天上榜单,听着身边道人的讲解,点头笑道:“天道有纹,我不奢求,但这榜上道韵若能为我所用,必然是人生快事!”   那道人笑道:“殿下,只等此榜成型,自会落入殿下手中,盖因您乃是天命所归!”   英武男子摇了摇头,郑重道:“道长,此宝若真那般珍贵,世民便该披荆斩棘将之夺来,才不算辱没了他,否则纵然得到,又有何意?”   道人拱手道:“殿下既有此意,贫道如何能拦?”   .   .   “垂云道长,孤派出去的人,尽数失手,这榜单终究还是被放出了,既然如此,那也就无需再折腾了,干脆便与二弟明枪明刀的争夺一番,也好正孤的名!”   “太子殿下,贫道有负所托。”边上,已然成熟的垂云子叹了口气,旋即甩了甩手中拂尘,“既然殿下有这般志向,那便等此榜成型吧!”   一时之间,一双双眼睛尽数盯着那榜单。   突然。   一道剑光自宫中升起,势若流光,斩向榜单!   顿时,那榜单周遭灵光衰颓、   “好好好!正该有此一劫!”   德妃宫中,那僧人见状,不惊反喜,双手合十,脚生莲台,腾空而起。   “不对劲!”   德妃却是神色一变,顿生不妙之感!   “莫慌,合该让贫僧降魔镇邪,以贺长生降世!” 第五百三十八章 落日气清   长生榜周围,光影交缠。   每一道光影中,都存在着一道意志,个个沉浸其中,似对外界变化毫无察觉,亦无从反应,反而深陷于自身念头之中,灵识感知之内,除了榜单与竞争对手,再无旁物。   “传闻竟是真的!”   “长生榜果有神异之能,身怀准道,立于长安,就能以意化神,争夺排名!”   “吾身负德奥之道,即便不能得入三甲,但这前十之名,却必须要拿一个在手!”   ……   绿榜上下四方,众念碰撞,将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渴望、念头呈现出来。而他们身怀的残道之力,也在莹莹绿光的照耀下,一点一点的展现出来,或具象成某种法器,或凝聚成神光,彼此斗法,一点一点的靠近榜单。   技高一筹的能够压住旁人、顶住围攻,最终落入榜中,化作一枚枚篆字道韵,而被人压下去的,即便与人联手,往往也是徒劳无功,慢慢的就被边缘化了。   随着一枚枚篆字道韵浮现,长生榜上的空白之处越来越少,略通推算之道的,已然能看出端倪。   天策上将府中,道人淡淡说着,出语点评。   “这长生榜上,只能承载三十六枚符篆道韵,这天下自古以来的诸多残道缺法,就只有三十六道能位列其中,其中残酷,可想而知。”   英武男子微微点头,正待再说,忽然就见得皇宫之中,剑光冲霄而起,顿时眼中一亮。   “此榜出自大神通者之手,前后经历诸多博弈,三个月来因为此榜之故,长安暗潮汹涌,不知多少能人异士陨落、重伤、逃遁,本以为今日榜起,天下已无勇士还敢挥剑,不料,还是有这般人物!”   他话音刚落,就见绽放着金色光辉的十二品莲台显化于空中,当空一转,阵阵佛光、层层梵音,便将那剑光困住。   见着这一幕,那道人摇头道:“既有那西牛贺洲的觉者出手,这一道剑光,终不能成气候。”   “嗯?”   空中,一声轻咦响起,似是有几分疑惑,而后就见那剑光骤然分散,化作一百零八道,更有阵阵剑鸣之音传出,有音律之法相随,铮铮作响,急切如玉珠落盘,仿佛大将入阵!   刹那间,佛光寸寸崩裂,梵音散腔走调!   “好手段!赶在此时出手,确实非同一般。”   金装僧人凌空显化,脚踩莲台,抬起手轻轻一捏!   那剑光便被生生凝聚起来,被他拿在两指之间,轻轻一撮。   啪!   僧人的两根手指骤然炸裂,泛着金色光芒的血液迸射而出!   他一怔,竟是愣在原地。   莫说是他,就连那宫中的德妃、天策府中的男子、东宫中的太子与垂云子,以及这长安各处在明、在暗,在权在法的大小人等,瞩目长生榜变化之人,在这一刻,居然是心神一震,思绪各有变化。   那德妃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弹动之后,美艳面容已是色变!   “梵如来!速速归来!来者不善,不可力敌!”   但她的话不仅不见作用,反而令僧人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这梵如来甩袖之间,将血液尽数洒落,再次显露出来的时候,手指已经完好如初,洁白如玉、有琉璃光影在指尖流转!   那些鲜血四散开来,化作浓郁的佛光灵气,引得长生榜周围的几道意念投影聚集过来,争夺厮杀!   僧人也不理会,反而哈哈一笑,凌空踏步,朝着剑光源头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实地之上,带来阵阵涟漪,周遭越发凝重!   长生榜的争夺一下子就停滞下来,原本酣战着的意念投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瞬间都定在远处,再也难以动弹!   连带着,这些意念位于地上的本体,也在同一时间遭受重创,有的吐血,有的惨叫,有的闷哼,有的干脆就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随后,僧人随手一抓,这些人身躯摇晃,心中光明飞出,落入其手。   “众生皆有如来智慧!诸法一如为如,不来而来为来!显!”   话落,他再一挥洒,智慧光芒四散开来,像是濛濛细雨,充斥天地之间!   一道身影自皇宫之中走出,黑色道袍飞舞,漆黑长发飘扬,右手捧着一颗紫色星辰,左手拿着一本薄薄书册,正是陈错。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灰雾,正在缓缓消散、   他边走边道:“你将他人智慧搬运过来,还这般涸泽而渔,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中土有言,一人智短,贫僧将众生智慧聚集起来,挥洒乾坤,方能开辟前路,扫清迷惘,待得智慧回返,他们亦将受用,此乃福报,施主莫非不动,不对,你是……”   那僧人梵如来话说到了一般,终于看清了陈错的模样,跟着眼皮子一跳,立刻收拢双手,双手合十,而后浑身金光暴涨,脑后日轮升起,那红日渐渐泛金,将他整个身躯吞没,无穷光明,朝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万法虚妄!非阴、非阳、非有、非空、非多、非少、非一切!大日普照!离一切相!”   “竟是陈氏!”皇宫之中,德妃亦神色陡变,随即眼中神色变幻,有惊疑,有敬畏,有贪婪,有矛盾。“是残魂,还是投影?又或是转世后的真身?”   动念之间,她缓缓抬手,手捏印诀,神通却隐而不发,心中浮现出四十年前的一幕,清净通彻的道心竟升起一丝犹豫!   “不对!”   忽然,她猛然惊醒!   “我为何会犹豫?这本不符合道心之念,难道已经着了道,被他的道标影响……”   这边,德妃的念头尚未落下。   那边,无穷光芒笼罩之下,那些意念投影之中,却已显化出一道道身影,倒映前世、今生、来世……   唯有陈错,身形不变,只是内里显得通透起来。   “你这法门,莫非是效仿自三生化圣道?不过,这等手段,未免有玩弄人心的嫌疑……”   和尚之声传出——“阿弥陀佛,君侯说笑了,此乃贫僧度世之法,是入世出世的窍门,哪里又玩弄人心了?”   “哦?你要出世入世?也好。”陈错轻笑一声,额间竖目睁开,一念飞出,落入手中书册。   那书册翻开,一念衍生,霎时间就有十界光影落下,而后分化万千花花世界,转眼遍布天空,直接将那一轮明日笼罩!   那僧人还要再说。   忽有长河显化,压住红日!   梵如来的身形从中显化,   随后,陈错一挥手,金芒闪过!   大日崩解,无量光明溃散!   一点光辉落下,被他握在手中。   做完这些,陈错低头朝着宫中看去一眼,转身便走,从容退去。   .   .   “就这么被斩了?”   皇宫之中,德妃捏着印诀的手,微微松开。   “并非毫无收获。”   金色的佛光从四方聚集而来,一轮红日,自虚空中归来。   金色与红色交缠,梵音响彻宫舍,一道身披金色袈裟的身影,从中显化,凌空盘坐。   正是梵如来。   他见得德妃看来,笑道:“贫僧亦炼有三身,行走人间,纠葛因果寻求超脱的,乃是渡世化身,如今既然被斩杀,过去沾染的种种因果罪孽,也就烟消云散,心灵澄净,修为道行更加精进了。”   德妃无奈摇头,道:“以那人展现出来的手段,你就算是再精进几步,又有何用?更不要说,身在人间,受天地压制,本身就难以寸进,面对掌控者天地道标的残道之主,先天就有劣势。”   “贫僧说了,并非毫无收获。”梵如来不慌不忙,笑容依旧,“此战收获有三。”   德妃冷笑一声,并不询问。   梵如来叹了口气,就道:“其一,知晓了陈氏果然未死,而且已然自残魂中恢复,远的不说,就说今后再谈及此人,肯定不能再那般直呼其名,防止为其探查。”   德妃眉头一皱,却也不得不点头。   “其二,知晓了其人目的。”梵如来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长生榜本就是投石问路,成与不成,皆有收获,能将陈氏钓出来,实乃意外之喜,比之原本的预料还要好上三分!此人既能为了此榜特地赶来长安,甚至不惜暴露真身,可见对自身残道格外重视!既然如此,那些身负兴衰残道之人,就可以被列为棋子!”   “似乎有些道理。”德妃还是点头,但不由露出了沉思之色,最后更是主动问道:“那第三呢?”   “其三,探得了其底。”梵如来意有所指,“贫僧最后时刻,以大日普照法照耀其身,此法能照耀过去、现在、未来,乃是我佛门一种大道神通的入门根基,普照之下,无论仙凡都该显化三生之影,但那陈氏却只是身形通透,无半点影子显化,说明他一身孑然,身躯虽成,但已无过去神异!”   德妃眉头舒展,点头道:“这个情报确实重要!须知,那陈氏原本的肉身,不仅有王朝紫气锤炼,更是历经神藏,乃至世外的锤炼,早已经仙肤玉骨!近乎天生道体,在辅之天地道标,真让他找到契机,确实是难以制约!”   “不错,现在其人既然显露踪迹,有暴露出致命缺陷,那吾等下一步要做的,也就分明了。”   德妃沉吟片刻,却道:“总还是要谨慎些的,妾身正在炼化命格的关键时刻,不便出手……”   “也对。”梵如来不等其人把话说完,就主动道:“还是得试探试探,正好奢比尸已去太华,不如将消息透露于他,让他先出手。”   “甚好!”德妃迅速回应,“奢比尸身怀残月,据说还藏着一具仙蜕,让他出手,再好不过了,正好也能探探他的底。除此之外,还要联络另外一人!陈氏既归,那之前的布局也该翻转了,该将赞誉化作污秽,将传说变成恶名!”   二人迅速达成一致,很快便行动起来。   .   .   与此同时。   轰隆!   太华秘境之中,扶摇悬峰忽然震动起来。   在此山之上巡查的诸多少年弟子各自停手,小心观察,但很快便发现并无其他异样,于是再次忙碌起来。   他们却不知晓,此山深处,幽暗密室之中,一具赤裸洁白的身体正缓缓舒展四肢。   一抹金光,从虚空中落下,被他一口吞下,咀嚼起来,竟是嘎吱作响,最终吞咽下去。   霎时间,这身躯的全身上下,浮现出一枚枚细小篆字,每一个字,似乎都蕴含着道之韵味!   “距离彻底融合仙躯又进了一步,若能再得这等资粮,说不定十年之内,就可大功告成。只是这等对手到底难得,我这番出手之后,对方谨慎起来,未必还有机会。”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人心真假   “此是何人?”   天策上将府中,英武男子、大唐王朝的秦王李世民,看着那一道翩然而去的身影,眼中异彩连连,宛如见得了绝世美女一般,竟生出一股浓烈的欲望!   自长生榜升起,而后众残道修士你争我夺,李世民就在观望着变化,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天上的变化,几乎每一个显化出来的意念投影,都会被他审视一番。   不过,一个个层出不穷的修士,却丝毫也无法让他提起兴趣,李世民所关注的,似乎只有这个榜单所带来的变化。   但等到剑光横空,佛陀显化,一切却变得不同了。   “徐茂公,你说方才那僧人是当世活佛,应该就是你扣中当世最为顶尖的大神通者了,但这等人物,竟然一个照面,就被人击败、生死不知,那这个出手之人,理应更加厉害,更是名声卓著,他是何人?”   边上的道人迟疑了一下,随即掐指一算,脸上迷茫之色更盛,苦笑道:“殿下,这等人物哪是贫道能算得出来的?”   “这么说,你也不识得此人?”李世民侧目观其人,眯起眼睛,“孤王还以为,你徐茂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世上的万事万物,没有你不知道的呢。”   “殿下这么说,是折煞属下了,天下之玄妙不知凡几,贫道所知连亿万之一尚且不及,哪里敢自称百晓?无非是对这修行之事略知一二,对有名的神通之士的事迹多有搜集罢了。”   李世民跟着就问道:“既然如此,此人你为何不识?”   徐茂公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世民见着,就道:“怎么?有什么难言之事?但说无妨,莫非与我说及,你还能有什么顾虑?”   徐茂公苦笑道:“属下见那人的装扮模样,以及那位活佛的反应,却是想到了一人,只是不能确定……”   他见李世民张口就要询问,于是道:“这般人物,名号牵扯不小,哪里能轻易谈及,还是得等确定之后,才好说与陛下。”   李世民眯起眼睛,看着道人,后者立刻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仿佛冥冥之中,自己的气运、命数都要改变!   好在这位大唐秦王旋即展颜一笑,道:“也好,茂公你尽管去查,一定要查明此人的身份!孤王另外还会派几位得力干将协助于你。”   徐茂公一怔,随即拱手道:“殿下,那般人物高高在上,不是凡俗可以招揽的,就好像是那尊活佛……”   “孤王如何不懂?”李世民哈哈一笑,“但凡是总要去试一试,更何况,即便不成,总还能向他请教。”   他说的虽然轻巧,似乎留有很大余地,但语气却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味道。   只要对这位天策上将稍有了解,都知道这位心里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   徐茂公无奈之下,只好领命称是,这心里却不由思量着,该从何处着手,毕竟若他猜测为真,那方才出手之人,该是属于与自家主君敌对的立场。   正是有着这般顾虑,他刚才有所保留,为李世民所疑。   .   .   “这是何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宫太子府上,李建成看着那悬于天上的长生榜,眼中的震撼之色,尚未完全退去。   在他的心底,一剑破日、飘然而去的身影,萦绕心间,不仅未能散去,甚至还越发清晰,仿佛要刻印在心里一般!   忽然,身边传来一点动静,将这位大唐太子从震撼中呼唤回来,他立刻转头询问垂云子,道:“道长,你可认得方才那人?”   垂云子并未立刻回答,眼中流露出狐疑之色,听得此问,他有些不确定的道:“那人看着有些眼熟,与贫道的一位同……故人相似,只是还不能确定。”   刚才那天上的景象发生的虽然浓烈而滂沱,但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待得佛光碎裂,陈错飘然离去,其实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再加上陈错动手的时候,身上还有灰雾、灵光缠绕,更有道标光影相随,修为道行不到一定程度,就连窥见他的身躯,都十分困难。   垂云子虽与他关系亲近,但立身于东宫太子府上,为王朝气运遮蔽,加上道行神通所限,并未看个真切,只是靠着同门之间的气运联系,隐隐察觉,但细细探查之下,却又是一片迷雾,看不出深浅虚实。   但李建成一听,不由大喜:“竟是道长故人?那实在是太好了,还请道长居中联系,孤愿亲自前往拜会!”   “这个……”垂云子沉吟了一下,并未立刻应下,转而道:“还请殿下稍安勿躁,方才那人的神通远远超出想象,乃是人间最为顶尖的手段!想要拜会,非一夕可成,待贫道通报师门,探查一二,再行定夺。”   李建成只当他是推脱,正要再说,却见垂云子一抬手。   “眼下,这长生榜之事,其实并未完结,那人虽然出手,但并未断绝此榜,殿下如要得之,还需思量一二。”   “长生榜啊……”   李建成抬头一看,见方才被凝固于天上的一道道意志投影,这会又再次移动起来,虽稍显迷茫,但很快恢复如常,再次争夺起最后几个排名位格。   就见神光连绵、云霞变幻,不可谓不神奇,可李建成这时再看,就是有几分提不起性质,明明方才他还势在必得,一心想要争夺,但看过陈错与梵如来的斗法之后,再看眼前这一幕,不免觉得黯然失色。   .   .   “最起码,这长生榜他没有出手干涉,这说明,陈氏轻敌了。”   皇宫之中,德妃殿前。   梵如来看着天上的榜单,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他以为此榜只是东施效颦,殊不知,此物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边上,德妃看着这光头僧人拈花轻笑,不由感慨,若不是知道此人刚刚被陈氏击破了渡世化身,怕是自己也要忍不住称赞一句风度了得。   但转念一想,刚刚惨败之后,还能有这般   结果,他这边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忽然就从其背后传来——   “还有什么含义,不如说出来,让陈某听听。”   梵如来听得此言,顷刻间脸色大变,一回头,正好见得一身黑衣的陈错,赤着双脚,缓缓走来。   那两名金发胡姬见着,立时新生惊念,要出手防御,可这恶念刚起,那念头便忽然一阵飘忽,仿佛乘上了快马,瞬息远去,只留下空虚与恐惧!   “陈某留着此榜,本身就是为了钓鱼,躲在暗中推动之人,此时的目光,理应盯在这榜单之上。”   他停下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僧人。   “说吧,还有何人参与了此事?”   .   .   “终于现身了。”   长安城的一角,一名满脸笑容的青年,挥了挥手,边上正在宣讲南北演义的说书人,立刻停下了话来。   “塑造了多年的角色,差不多也快要在人心中固定形象了,按着香火聚集来看,都快要凝聚灵识,成精化形了,这时突然蹦出了原型,可就有趣的很了,故事的第二卷 ,不如就从此处展开吧。”   动念之间,他伸手在空中一话,便划出一道裂缝。   嗡!   嗡鸣声中,那裂缝被一双手猛地扒开,一名黑衣道人从中走了出来。 第五百四十章 其道唯我   德妃宫前,气氛凝重至极!   平日里被万千供奉的两位,此刻却都是如临大敌的看着赤脚黑衣道士,却没有人贸然动手。   似是感受到了气氛凝重,隐约触摸到了一点不妙气息,德妃身为此处地主,主动开口道:“陈君既已归来,为何要这般隐秘行事,莫非是担心引来当年围杀阁下的几人?当初南陈一战,臣妾等人可是未曾出手。”   “我都出手斩灭了活佛一尊化身,还能叫隐秘行事?”陈错摇了摇头,话锋一转,“至于你们说当初不曾出手,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太公立道一战中,尔等三人就已被打碎了念头,自然不会再来触霉头,不过,我着实没有想到,如尔这等人物,居然愿意委身于李渊。”   德妃微微一笑,道:“陈君这话就有失偏颇了,隋龙一统之后,奠定了大一统的根基,你不会看不出来,华夏神州已不存分裂之机,这大唐天命所归、诸贤云集,一统中原不过时间早玩之事,那李渊既为创建之主,乃是未来大唐之祖龙,乃是堪比始皇帝、汉高祖一般的人物,这身兼开创之功的人主真龙并不见得比寻常的五步世外差!”   陈错表情略显怪异。   若是不知道后世发展,以及后人评价,那也就罢了,但陈错自然知道,那位“开创之主”李渊,虽是少年便有神勇,也是一时人杰,放到历朝历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奈何,他有个儿子叫李世民。   “正是这个道理。”梵如来微微一笑,也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一双眼睛紧盯着陈错,其中金光忽明忽暗,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他接着说道:“陈君虽是崛起迅速,能堪比千年太公,但限于世间变迁,有些事未曾接触到,所以对那功德之道了解不深,须知这开国建制,本就不是简单之事,即便是之前几百年列国纷争,那能建立一国的,也都是人中龙凤,身有大气运,更不要说是建立一统中原的大王朝了。上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甚至被姜太公拿来作为立道的开路先锋,由此可见一斑。”   陈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话就说话,无需这般警惕,我又不会把你吃了。”说完,却是不在这个问题上在做纠缠,直接就说:“尔等的打算,我不会深究,只要不来与我为敌,所以还是那句话,此番布局之人,除了尔等,还有何人?”   德妃眼皮子一跳,脸上笑容依旧,声音又娇媚了几分,说道:“好觉陈君得知,这长生榜一事,乃是吾等为了更进一步,借着那残道玄妙,想要以他山之石,窥得大道玄机,才会布下此事,实不是要与君侯你为敌。”   可惜,她这边话音刚刚落下。   “都是那申公豹在居中串联。”梵如来已是一副要合盘端出的模样,“立榜单之事,本就是他们这一门心中所喜,加上四十年前姜太公立道不成,却也是撬开了一丝缝隙,让申公豹之流窥见了机会,这才布下此局!”   说着说着,他看着陈错,正色道:“君侯,长生榜虽不是针对于你,但其中牵扯到诸多准道,就包含着兴衰道,引得君侯疑惑,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些都是边角小事,君侯何必真个挂怀?毕竟君侯的兴衰道,还未真个传于世间,若因此不满,君侯可以和吾等一同签榜嘛……”   德妃本来神色微变,但听到了后面,眼中精芒散去,却又笑了起来。   陈错眯起眼睛,看着这僧人,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你这和尚虽只是初见,却已显露出机巧百变,让人不得不防,你的话,我最多只能信个三分。”   “三分,不就足矣?”梵如来笑眯眯的道:“君侯,你虽然归来,但四十年不履凡尘,许多事已然变化,恰巧吾等这些年行走红尘,有着不少心得,正好为君侯所用。甚至君侯若心有不满,贫僧等愿意前往北疆,将那申公豹说来,与君侯赔罪。”   “几句话,你就将那申公豹给卖了个干净,更是甩了他一头的锅,却还刻意提及其全名,令他有所感知,如此巧舌如簧、机关算尽,陈某如何能信?”陈错说完,身上已是荡漾起阵阵涟漪,朝着周遭扩散,将这座宫殿笼罩,“算了,本想与尔等交涉,但现在看来,不在手上见个真章,尔等是不会老实的。”   德妃神色一变,终于收起笑容,低语道:“陈君真要撕破面皮?以吾等身份,一旦联合起来,这人间还能有何处能限制吾等?又为何要伤了和气?更何况,吾等虽被天地压制,洞天难以施展,但也是凝聚了福地之人,论手段不见得就弱于陈君!四十年前,你能将妾身等人击退,其实是借住了天时地利人和,现如今,可没有力量借你施展……”   陈错根本不理,身上已然有紫日、金书、铜人浮现,道标震荡,长河显化。   就在此时。   梵如来一挥袖,就有一道青光飞出,落在陈错面前,悬浮不动,赫然是一根碧玉发钗,内蕴一股莫名气息,那发钗尖微微震颤,似乎被一股力量约束着,否则立刻就要划开空间,形成一道裂痕!   “那人姓甚名甚,贫僧等人也不甚清楚,但只知道,这人也是凝聚了道标之人,有着属于自己的准道,其道之势,甚至还在陈君之上!”梵如来说到这里,屈指一弹,便有两点花瓣飘起,“其人至少有两枚道标,已然刻印在历史之中,定住主旨!”   话音落下,两朵花瓣骤然溃散,演化出两道场景——   其一,乃是一名长须男子立于血泊之中,擦拭猩红宝剑,口中低语:“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其二,乃是一名道人,坐于丹炉之前,口喷真火,手捏印诀,歌曰:“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两道场景一闪即逝。   但陈错却在这瞬息之间,听到了滚滚江水之声,更是心头一震,意念仿佛能跨越长河,降落到那过往的时代!   “长河之中,传说衍生!”   刹那间,陈错已然明白过来,意识到,这是有人将自身坐标,沉入了历史长河,从此与长河绑定,从而能贯通过去……未来!   长河不灭,传说不朽!   “道标,道标,河道之标,原来如此。”回过神来,陈错复又问道,“其道,所名为何?”   梵如来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来——   “唯我。 ”   .   .   沙沙沙……   太华山间,密林之中,两蛇急行。   在两条蛇的后面,一名僧人大步流星的飞奔,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扫视周围。   “近了,近了,仙蜕的气息越发浓郁了,那陈氏果然是醒来了!今日,定要让他将本尊的东西吐出来!”   突然。   “什么人?”   两条飞剑自边上激射而至,拦在僧人的前面。   而后,一名白衣青年自林中走出,拱拱手,长声说道:“太华禁地,非受邀不可进,阁下也是修行之人,还请速速离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源古相传今复兴   灯火通明的屋舍中,南冥子正在翻看着名簿。   四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少年模样,只是十年掌教生涯,还是让他养出了一股气度,加上年岁渐长、肩负重担,眼中已是多了沧桑之色。   在南冥子的身边,如今身居长老之位的穷发子,出口说着:“咱们的诸多产业,只要保持进项即可,洞天之中物产丰富,我听说了,其他几家的洞天有个说法,多是虚月当空,唯独咱们家的为实月悬空!因此这四十年来越发繁荣富足,甚至开始出现有修行资质之人!比之外界亦不逞多让,实不差这两个钱粮,师兄你又何必费心于此?只管让外门之人管理便是,咱们还是像当年那样,只管修行就好。”   “今时不同以往。”南冥子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书薄,长叹一声道:“最近为兄时常心绪不宁,这几日尤其明显,于是处处盘查,以防有什么地方会被人拿住,另做文章。”   “师兄何出此言?”穷发子眉头一皱,很是直白的问道。   南冥子就道:“咱们太华一门,现如今虽然算是复兴了,但隐患不少。”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张画像,心有所感。   “咱们这一系传承日久,几次衰败,都能复起。尤其是在太清之难后,衰败至极,差点沦为昆仑附庸。据师叔所言,他们那一辈的许多同门甚至改换门庭,加入昆仑之籍,随后却还来干涉门中事务,以至当时的云霄宗一度扭曲,半是宗门之地,半是昆仑傀儡。如今,借着天下一统、中原安宁,有了和平发展的际遇,山门才得以复苏过来。但就算有洞天底蕴,可发展的时间太短,终究是根基不稳,眼前的枝繁叶茂,看似花团锦簇,其实是危如累卵!”   穷发子闻言一愣,问道:“可是有人觊觎?”   南冥子叹了口气,道:“隋天将崩,大唐看似恭顺,但几次供奉,皆有试探之意,你以为为何?”   “试探之意?”穷发子眯起眼睛,“是因为小师弟之故?”   “太华能有今日之殊荣,根源正在四十年前的那一战!”南冥子一挥手,就有一阵疾风吹过,将周围的门窗尽数关闭,然后屈指一弹,蒙蒙微光笼罩四周,这才继续道,“四十年前,太公立道最终功亏一篑,陨落当场,其道解体,因此留下了诸多道韵残篇,掀起许多腥风血雨。”   “这个我自然知道。”穷发子摸了摸头顶,笑道:“三十年前的外海之战、二十年前的双子血魔劫、十年前的瀚海纷争,皆因道韵残篇而起,但这与师兄所言之事,与小师弟,又有什么关联?莫非那个十年周天之劫的说法是真的?师兄是在担心这次的十年之劫?”   “太公遗道尚且如此,何况是小师弟?”南冥子也不绕圈子,“小师弟当时可是与姜太公分庭抗衡!甚至是太公陨落的直接推手!哪怕事后有许多人分析推测,说这是小师弟当时是借力施为,却没有人敢否认其能,哪怕是在南陈之战后,小师弟已然闭关,在民间还留下诸多传说后,其威名依旧震慑天下!”   “这个自然,”穷发子抑制不住笑意,与有荣焉的道:“隋祖本是太公棋子,差点因立道而起,最后功亏一篑,却也知道了厉害,于是对曾与太公对峙的小师弟,也是倍加推崇。否则,他也不会将诸多殊荣加于太华,扭转了山门颓势!如今,咱们太华与昆仑、终南、崆峒、黄山并驾齐驱,被世人称为五大长盛之宗,共同执掌修行之事,还能有多大波折?”   “这只是表象,世人的长盛,不过只是几十年而已,放到历史长河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南冥子叹息一声,“小师弟一战,为太华打出了四十年的和平,但时间却足以将人的记忆冲淡,虽然长安城上的金焰依旧,城内城外也有许多人传说那金焰乃是小师弟所留,可当年看过这一幕的人,多数已经老去,在那一战后出生之人,对这些说法,多数都当做是传说奇谈,并没有真个当真,有些甚至以为是天生异象……”   他正在说着,忽然神色微变,随即眯起眼睛。   穷发子注意到师兄的表情,也停下了话来。   紧接着,南冥子又一挥手,那笼罩着屋舍的蒙蒙光影就此散去。   这时,正好就有一道灵光从外面激射进来,被南冥子抓在手中,化作一张符箓。   南冥子顺势一甩,这符箓当即打开,显化出其中内容,赫然是一名弟子的本命铜灯熄灭的画面!   穷发子“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脸色瞬间铁青。   “是小林子?是何人敢害他性命?莫非是这次来拜山之人?那些参加大典的人里面,真藏着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借机来试探咱们太华山?”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却似乎根本没打算得到答案,只是看着南冥子。   “似乎不是拜山之人的手笔,毕竟正经拜山的人,入了咱们的洞天,立时就要受到影响,而且李林遇害之处,分明是在山门之外,是在太华山中!”   南冥子说着说着,伸手将边上的拂尘拿起,顺势画了一个圆。   淡淡的光华涟漪散发出去,这屋舍外面,一座座青铜灯缓缓亮起,一缕缕残念飘动,朝着南冥子聚集过来。   天上,分明还是白昼,却有一轮明月当空显化,照耀各处!   随即,月华飘落,与残念一同汇聚于南冥子的眼中!   顿时,这双眼睛晶莹剔透,宛如琉璃铸成,其中倒映着五光十色,似乎能穿透过去、未来。   随后,他定睛一看,眉头紧锁,眼露惊容。   “动手之人的气息,竟和四十年前曾经降临的几位大能有关!似乎有那位玄女的气息掺和其中。”   穷发子听得此言,也意识到了厉害,就道:“还能牵扯到那等人?这可糟了,小师弟还未出关,几位师兄也未曾归来……”   说到最后,他还是看向南冥子。   “师兄,此事该如何应对?”   南冥子闭上双眼,沉吟片刻,再次睁开的时候,眼中异色已然消散,化作坚毅。   “如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不说太华之名,但就李林之事,我这个掌教就不能不管,否则如何向师兄交代!”   这般说着,他迈步走出了屋舍。   外面,是斑驳小路与古旧的园林。   这座园林坐落于悬峰之上,下面乃是广袤大地,其上处处炊烟,一座座村寨宛如珍珠一般分布于各处。   忽然!   轰隆!   一声轰鸣响起,伴随着狂暴的气浪,在地平线的尽头,一道血光冲霄而起!   .   .   “恩?”   长安城中,陈错心有所感,随即叹了口气,将目光从面前僧人的脸上收回,转身迈步,瞬息离开。   看着其人一走,梵如来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恭送陈君。”   一转头,他看到德妃脸上的鄙夷之色,反倒是神色自若的道:“此乃驱狼吞虎之计也,让陈氏知晓这些,不仅能借此探查其志,更搅浑了面前之水,看清那唯我之主的真实目的。”   这一次,面对这仿佛很有道理的分析,德妃却只是冷笑一声,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第五百四十二章 洞天太华景,兴衰一念间?   “这座望峰城,人口怕是得有近万人了吧。”   走在热闹熙攘的街道上,看着两边的叫卖之人,李淳风发出了感慨。   在他的身边,李定疾、李定疾、杨灵儿紧随其后,长生军的徐忠灵、杜青云则是走在后面。   一行人左顾右盼,满脸都是好奇与探究之色。   待看到前面几个穿着道袍,背负长剑之人后,更是忍不住盯着看。   “看他们几个的穿着,应该是崆峒之人。”杨灵儿压低声音,“据说崆峒素来与太华交好。”   接着,她又指了指几名从前方茶肆中走出的男子,说道:“还有这几人,神色冷峻,一看就不是洞天之人,肯定也是外界过来,准备参与几日后,太华大典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边上,李定疾忍不住说着,随即又摸了摸额头。   在他们几人的额间,此时都有一道细微纹路,格外显眼,即便没有异样,李定疾也总是忍不住触摸。   他们这一行人,同样也引起了一双双眼睛的注意。   “这群人看着像是雏儿。”   “前面几个,该是勋贵子弟,身上有一股贵气,后面两个该是沙场中杀出来的,很是警惕。”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十有八九都是长安城中的贵族子弟。”   ……   似是注意到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徐忠灵靠近两步,对李淳风道:“几位,咱们这么站在街上太显眼了,找个地方坐坐,再商量商量。”   “是这个道理。”李德奖点点头,认准了一座茶肆,便坐了进去。   店肆之中,已经坐了不少人,见着他们这一行人进来,便各自交头接耳的低语着。   李淳风等人也不理会,坐下之后,就叫了店小二。   他们先前在山外一番际遇过后,也算是有了交情,事后远离庙宇,避开了列侯扬后,借着长生军二士的关系,得入太华秘境,被人领着来到了这城镇。   等跑堂的离去,李定疾就道:“此处名为城,但看这规模,与长安外的一座村镇也大不了多少,又有什么好感慨的。而且,本以为这仙家洞天,该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就算不是云雾了然,总该是有七八个仙女四处飞舞,怎的进来之后,才发现与外界无异?”   说着,他又忍不住抬头,看着正上方悬浮着的几座悬峰,补充道:“当然,这天上飞着的山,确实该是除外的,或许这仙境之景,都在上面?”   “无知。”杨灵儿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你也就这点见识了,还敢自称是太华掌教之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定疾当即变了脸色,“我自然是正儿八经的太华掌教后裔!”   杨灵儿就道:“既是如此,那你怎么就不知道,这仙家洞天之中,虽有凡俗之辈繁衍生息,但到底不比外界,多数是处于一种小国寡民之态,而且因为连国都没有,因此这其中的生活多数都是悠然自得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很是和谐从容,没有外界那些个尔虞我诈、激烈纷争。”   李定疾嘀咕着:“说的好像你真的进过仙家洞天一样!”   “我自然是进过的,而且还不止一家!”杨灵儿将并不饱满的胸脯一挺,满脸自豪之色,“正因如此,我才知道太华秘境之玄妙,远超其余各家!”   说着,她看了看门外来往的行人,见这些人对自己这些奇装异服者,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就道:“此处的洞天生人,明显都是见过世面的,其他家的秘境住户,一见到外来之人,不是畏惧,就是排斥,哪会这般平静。”   边上,李德奖若有所思,对这个杨灵儿的身份越发好奇。   而徐忠灵、杜青云则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明悟。   李淳风点点头,也道:“不错,不仅如此,因着仙家洞天,多数都与世隔绝,所以其内部多数较为封闭,对外界的王朝更替、时代变迁那是丝毫也不了解,因此也没有生于乱世的焦虑,因而多有长寿之人。”   李定疾立刻瞥了李淳风一眼,道:“你倒是了解,莫非也进过洞天?”   李淳风笑道:“我虽未进过洞天,却在书籍上看到过记载。”   李定疾奇道:“还有这样的书?我怎么没看过?”   “直接记载的虽然没有,但许多游记、杂谈的边角之处多有纪录,将这些一鳞半爪聚集起来,尤其是一本《半心道人游记》,更是直接写过太华秘境之事,听那笔者的口吻,该是亲自来过太华秘境,描写过此处的风土人情。”   “半心道人游记?”李定疾咀嚼着这个名字,“我记一下,回去也找一本看看……”   轰轰轰!   大地震颤。   “怎么了?”   几人一惊,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然后个个身形如电,冲出茶肆。   同一时间,这茶肆之中,外面的几个酒馆、客栈里,有一个个身影冲出,还有几人干脆就驾起遁光,脱离出来,随后探查着远方的地平线。   浓郁的血光,正在那地平线出升腾,万千蛇影相随!   “这是怎么回事?这血光满是不祥,望之浑身冰冷!”   “有人来袭?竟是直接在太华秘境中出手?”   “这仙家秘境何等玄妙隐秘,竟会被人入侵到此处?”   徐忠灵、杜青云对视一眼,便退到了李德奖边上,低语道:“几位君子,今日恐有大事发生,还请几位一定要小心警戒!”   “血海轮回,众生归位!”   血光轮转之间,浑身荡漾着浓烈血光的僧人,凌空踏步,在他的身后,汹涌澎湃的血海巨浪,几十丈高的浪头呼啸而来。   浩浩荡荡,铺天盖地,要将沿途的一切尽数吞没!   李淳风等人看着这一幕,身心震撼。   李定疾更是忍不住道:“这等局面,吾等就算是想要谨慎小心,又有什么用?”   徐忠灵、杜青云脸色难看,已是无从回答。   正在这时。   “阁下若与我太华山有仇,尽管划下道来,又何必伤及无辜?”   清朗的声音中,南冥子凌空而起,双手挥舞之间,一根根细长竹签漫天飞舞,层层叠叠的结合起来,交错穿插,瞬间就组成了一片竹幕,而后急速延伸出去,转眼就笼罩了一方天地,将下面的阡陌农田、山川城池护住!   血水落下,竹幕摇晃之间,生生抵挡住了汹涌血水,却也在迅速腐朽、萎缩,有些地方更是直接燃烧起来。   “哼!”   血浪之上,僧人冷哼一声,跟着就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对本尊说话?”   话音落下,便见层层血光渗透,慢慢侵蚀了竹幕。   但随后,阵阵青光从秘境各处显化,朝血光冲击过去,随后碰撞在一起。   在一座座悬峰的深处,满是剑光的洞府中,闭目盘坐的言隐子眉头一跳,似乎要睁开眼睛。   但就在此时。   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跟前。   言隐子心有所感,竟又是重新平静下去。   .   .   外界,血光骤然升腾,层层叠叠的,不光渗透了竹幕,更似乎连这冬天的苍穹、大地、山川、河流都要被侵染了一般。   与之相应的,则是自秘境各处汇聚而来的青光,已然是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之相!   看着这一幕,李淳风不由皱起眉来。   不远处,那几个被杨灵儿认定为崆峒弟子的,已是面色苍白,拿出了保命用的符箓。   “这是何方魔道巨孽,太华山竟不能抵挡?看着情形,兴许是那位山门掌教都出手了,还奈何对方不得……”   李淳风听得此言,心里自然忧虑,可不等他将思绪理顺,身边的李定疾已是忍不住蹿了出去。   “尔等休要胡言!”李定疾厉声呵斥,“太华掌教何等人物?能对付不了这般局面?”   那几人听着,只是冷笑。   与此同时,在太华洞天的几座主要的城池中,一双双眼睛盯着天上变化,心思各异。   但大部分人明显不看好太华一方,已然做好了逃遁的准备。   在那望峰城中央的楼阁上,一名白须老人看着天上情景,笑着对身边的两名晚辈道:“太华毕竟名声在外,这些人不到最后关头,也不会贸然离去,可惜啊,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张画皮,一戳就破!最终,必是其兴也勃焉,其衰也速焉,正好应了那兴衰之法!这兴衰说到底,还在大神通者的一念间!”   .   .   “师兄,这般下去,这旁人不光要知道是你出了后,更要议论,说是太华掌教……”   远处,血光照应之下,穷发子满心的担忧,他回想起方才南冥子出手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由苦笑起来。   “这来袭之人分明是人世顶尖人物,就算是换成了其他宗门的宿老、掌教,只要没到小师弟、师尊和太公那个层次,恐怕都不是对手,但其他人却不知道啊!这大典将起,各方云集,又有诸多试探之辈,这个时候若是传出太华掌教落败,秘境被袭的消息,怕是那有心之人,就得动歪脑筋了,真是令人头疼,莫非得去请师叔出关?”   想着想着,穷发子摸了摸脑袋。   “要是小师弟完好,又或者师尊尚在,怕是就没有这许多烦恼了……”   轰隆!   忽然,天上轰鸣炸响,竹幕已然崩塌! 第五百四十三章 守残难为路,咫尺律入心!   血雨倾盆,虽有道道青光从洞天各处聚集过来,阻挡着血水落下,但青光摇曳,宛如风中烛火,一看便难以持久。   而且血光汹涌,瞬息千里,已然有零零散散的血色飘往洞天各处,要渗入方方面面!   “这血光之中满是肃杀与扭曲,只是看着,心念都受到了污染!”   看着阻挡着漫天血光的竹幕崩塌,幕下诸城中的一个个修士、凡人只是抬头一看,便纷纷吐血,有些人更是当场昏厥,生死不知!   这般变故之下,有人惊慌混乱,有人惊骇欲绝,有人神色大变,有人怅然一叹,有人面露惊奇,有人脸有喜色。   一时之间,人间百态,纷纷呈现。   就算是李淳风所在的这一小片地方,便有种种不同的反应,就连一直生活在洞天秘境之中的人们,也都显露出混乱迹象。   不远处,白须老人带着两个晚辈,从中央楼阁中施施然的走下来,拄着拐杖,步履平稳,丝毫也不为这天地之变所动,嘴上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太华此番,怕是不光要丢脸,还要伤筋动骨,甚至被要被人解开这一层花团锦簇的画皮伪装,看到里面的虚弱本质!”   说话间,他的话语中,竟有几分快慰。   他的两个晚辈,乃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长得五大三粗,但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的听着,相比较之下,女子看着年岁不高,约莫十一二岁,已有清秀胚子,那乌黑的眼珠子看着即将落下的漫天血雨,笑着道:“祖父,怎的您对这太华山似有几分不满,还总要提及那画皮之事?”   “我啊,不是对这太华山有意见,而是对那位扶摇真人心有不甘。”白须老人抚须而笑,话语中不含半点悲愤与怒意。   女子奇道:“扶摇真人?就是被传为人间最为顶尖的几位大神通者之一?祖父怎会与他有仇怨?”   “你们啊,年纪太小,只知道他是扶摇真人,却不知,他也是前陈宗室,”白须老人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当初那位临汝县侯,可谓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骤然崛起,便令南朝风云变幻,其在凡俗之中的名望,丝毫也不弱于修行界,甚至一开始的时候,犹有过之!”   此言一出,连那高大威猛的男子,都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白须老者哈哈一笑,道:“不说别的,就说他当年所写的一篇文章,而今在世间多有流传……”   “难道是那篇《画皮》?”女子眼珠子一转,露出惊讶之色,“原来陈方庆,真的就是扶摇真人!”   轰隆!轰隆!轰隆!   雷霆鸣响,青光四散。   茫茫血色,当空落下!   “他的俗家姓名,知道的人不少,可惜多数已经不敢提及,所以死尔等这般小辈,自然是不知道的。”白须老人说着,见上方青光的青光,看着漫天落下来的血色之雨,感受着那每一滴血水中,蕴含着的腐蚀、堕落之力,轻轻敲了敲手上的龙头拐杖,“算了,该走了,这般局面,他都没有出现,应该是真的不在了,可惜,可叹……”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拐杖的底端处,荡漾出一道道涟漪,将其人与两个晚辈一同笼罩。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洞天各处,一道道光辉闪烁而起。   有些修士催动了法器,有些人祭出了俘虏,有些运转玄功,有些施展术法,一个个可谓各显神通,都要从此处挣脱出去!   但也有许多人别无他法,只能如同洞天百姓一般惊慌失措。   李淳风等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几个此刻虽不至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横冲直撞,却也是步履急切,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架势。   毕竟……   “这漫天都是血雨,又能躲到哪里?”李定疾哀叹起来,“没想到,我李玄会丧生于此,真是不甘心啊!”   天上,有一声通天彻地。   “尔等小辈,妄阻本尊,着实可笑!今日,太华山若不将本尊之物归还,莫怪我将此处踏平!陈……”   这一声贯脑扰念,所闻之人皆是头疼欲裂,仿佛听着天书魔音!   “太华山这是招惹了什么人?竟是这般厉害?”   恰在此时。   一切都缓慢下来。   无论是拐杖底端的涟漪,还是四散奔逃的人群,又或者是飞舞的符箓、激荡的法器光辉,都一点一点的变慢,甚至逐渐凝固!   就连那天上落下来的血雨,在这一刻亦是逐渐减缓,最终彻底停滞下来。   但与停滞相对的,却是众人的思绪,和他们的目光。   他们的心灵依旧在思考,甚至目光所及,还是能看看到远处的景象,只是身子却被一股玄妙之力笼罩,这力量并不强横,却仿佛无处不在,令他们的身躯难以动弹。   “这是……”   心头震撼之下,如白须老者等人,已然释放出灵识,要探查周遭,只是这些灵识刚触及血水,便被腐蚀,跟着像是失控了一样,反过来开始侵蚀他们的心智!   “这血水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这般邪门!”   惊慌失措之下,他们又纷纷切断了与灵识念头的联系,这才意识到,来袭之人是何等可怖!   “连探查都不能!”   白须老人心惊之下,见着身边涟漪彻底凝固,运转玄功竟如泥石入海,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勉强转动眼珠子,朝着天上看去。   这目光触及了血色之后,竟也有几分沉重,目光中更多了许多幻影,似有千百细蛇在漫天爬行,但凝神之下,还是能透过蒙蒙血色,他们能看到一团明亮的日轮!   那日轮包裹着一名僧人。   在僧人的对面,南冥子身形摇晃,被一道道血光缠绕在身上,眼看就要侵蚀血肉心念。   但随着一枚五铢钱落下,那钱币一转,血光便纷纷剥落下来,朝着钱币汇聚,最终将那钱币染红,被一只手捏住。   一身黑衣的陈错,看着手中的五铢钱,摇了摇头。   “侵蚀血肉神魂的手法,与四十年前一般无二。”   “小师弟……”后方,南冥子看着这道身影,神色一阵恍惚,眼中露出了喜色,随即长舒一口气,“你既来了,自然是高枕无忧了。”   “陈!方!庆!”   对面,化身僧人的毒尊,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名字,里面所与喊着的恨意,似是倾尽三江五河之水,都难以洗刷干净!   “将仙蜕还给本尊!”   陈错摇了摇头,道:“仙蜕当年已被吕氏献祭,我所得的不过一滴真仙之血,这些年被我蕴养炼化,早已化为己用,你想要寻找仙蜕,算是白来了!”   “一派胡言!”毒尊身后的明日骤然一晃,化作一轮残月,其内有残垣断壁、清冷幽寂,“残破洞天与无面仙蜕本命相连!本尊能清楚感应得到,仙蜕的气息并不在你身上,却在这太华山的深处,分明就是被你们藏起来了,却拿这话来诓骗本尊!”   说话的同时,他的身后佛光荡漾,充斥着济世度人的慈悲之念,但荡漾开来,在三丈之外,却又中途扭曲,化作腐蚀错乱的浓郁血光!   血光呼啸着,破开空间,错乱时间,似乎要渗入洞天深处,侵染法则规律!   “你若不交,那这太华洞天的凡俗生灵都要沦为……”   陈错感受到洞天摇晃,已是眯起眼睛,眼底泛起怒火。   “作死,太华洞天对陈小子而言,可是他那老师的遗留之物,他的本心中,甚至不惜以性命想承,居然被这蠢货拿来作为威胁!”   不远处,女童庭衣的身影凌空浮现,看着毒尊的身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奢比尸啊奢比尸,你被玄女之息折磨了四十年,先是斩下三尸,化作三蛇,最后更不惜遁入空门,已做躲避,却终究只是注重于行事,没有真的借此参透人情世故,就好像时至今日,还抱残守缺的死抱着盘古之道!”   轰!   她念头落下,已见得陈错身上金焰沸腾!   整个太华洞天都与之相合,被血光侵蚀之处,迅速的弥合、坚固!   天上,云开雾散,两颗道日交替变幻,一轮心月照耀当空!   月光所至,那一道道血光、一滴滴血雨,这就好像是遇到烈日的积雪一般,迅速消弭殆尽!   迎着毒尊略显惊讶的目光,陈错左手一握,就有月光凝聚过来,化作一根戒尺,而后他猛然甩动,这戒尺之中,就有无数呢喃低语传出,萦绕四方!   “你既是遁入空门,也该是剃度、受戒、皈依了的,这戒律之法竟是半点都存于心中,既然如此,我却是有必要,替佛陀给你上这一刻!”   说罢,陈错甩袖之间,将那戒尺一下劈出!   戒尺如刀,在虚实之中穿梭,其中一截化作虚无,似乎刺入虚空。   低语渗心,月光临身,毒尊心头一震恍惚。   霎时间,天地变色!   整个天空的云雾都被径直切开,寒息热浪交缠,化作狂暴的气流蜂拥而起,朝着洞天各处辐射出去!   瞬间,洞天的一半似乎春暖花开,另一半却仿佛迎来了寒冬腊月!   那隐隐散布、要渗入洞天方方面面的血光,登时无所遁形,在春意与寒风中被抽离出来,逆转倒回,朝着毒尊涌去!   与此同时,有一股莫名的律令之念融入其中,伴随着血光回转,也朝毒尊的神躯、神念、神息之中渗透!   “兴衰交替、四季轮回,此律为戒,教化尔心!” 第五百四十四章 双蛇衍清浊,玄女夫如何?   “啊!!!”   毒尊捂着锃亮的脑袋,忽然就惨叫起来,其双目之中有血水流淌出来!   这两道血水跳跃不休,像是活的一般,竟传出许多低语之音,更有一道道虚实难辨的符篆光影从中迸射出来!   祂等着充斥着血色的双目,看着陈错的目光中,竟是多了几分惊惧。   “你这道标,竟能强行给人增加戒律!”   但即便如此,毒尊也没有收手的意思,两手催动之间,各处节节败退的血光就从各处聚集而至,笼罩着毒尊周遭,浓郁如雾,翻滚不休,但最中央的地方,却是渐渐泛起阴冷之意,更生出暗色光辉,慢慢笼罩到毒尊的身上。   这毒尊原本血光缠绕,满身的诡异狰狞,但在随着暗光加身,竟也显得有几分宝相庄严,俨然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气势了!   “恩?”   远远打量着此处的庭衣,眉头一挑,传声陈错:“小心,你方才那一下,定是令奢比尸这厮心生畏惧了,以至于令祂不惜引狼入室,将玄女所留之种圣法都给用上了!”   玄女的种圣法?   陈错听闻此名,心念一转,记忆穿梭长河,便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太公立道、天下共阻的一幕。   那时,便有玄女降临,开玄牝之门,种圣人之法,但阴差阳错之下,落入了那奢比尸的身上。   回忆在心头流转,陈错便道:“当时,奢比尸得了玄女之法,似乎还颇为振奋,但先前祂为何要刻意规避?现在,似乎又要借之为力?”   “玄女之法,可不是那般好得的。”庭衣摇摇头,并不打算深入言及。   正好在此时,毒尊两手一招,就有两条长蛇飞了过来。   一条通体洁白,晶莹如玉,内里透露出一股干净直接的爱念,纯粹、纯洁、纯白之念,仿佛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一抹念头所化!   一条全身青黑,浑浊似墨,里面散发出一股纠缠混乱的欲念,混沌、混乱、混杂之念,如同是天地间最为复杂的一抹念头所化!   两条蛇落入手中,缠绕着毒尊的手臂,纯净之念与驳杂之念同时显化,注入其身,使得这僧人打扮的古神气势大涨,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绽放出诡异的光辉!   其目光竟是衍生出一股浓郁的情欲念头,直接通过眼神传递出去。   这眼神一扫,先是将庭衣笼罩。   “不好!奢比尸,你这老鬼,与玄女之息纠缠四十载,居然能炼化出如此神通!”庭衣惊呼一声,旋即伸手一抓,竟从头上扯掉一把头发,当空一甩!   霎时间,发丝飘飞,落入凡尘,当即就有许多因果产生!   “难怪你既得种圣之法,却还要将之排斥出去,独立化作两蛇,原来是衍生出了如此羞耻的神通!”   庭衣更是紧闭双眼,化作一缕虹光,转眼远去,只是在离去之际,却还是有几根发丝飘落下来,缠绕周边。   与之相对的,陈错虽也被那视线扫过,心底滋生出种种念头,但旋即就有十二颗星辰照耀心中道人,一条虚幻长河缠绕心头明月,更有人道金书收敛杂念,这诸多乱念遐思便被尽数镇住,不得伸展。   但即便如此,却还有几缕念头,像是游蛇一般灵活,轻轻一滑,渗入了心灵深处,竟使得陈错心中一荡,生出几分粉红遐思,这前世今生所见、所闻,留有印象的女子,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浮上心头。   陈错定念探查,粗略一查,居然不过两手之数,便不由失笑。   “我这前世的异性缘就十分有限,没想到今生虽有诸多身份,结果有过交集的女子,居然也不过寥寥,其中还有几位,看似女性,其实位格不低,难有定论。这若是在起点宇宙,以我为主角,妥妥的是一本无女主的和尚书。”   这般想着,他心念一动,五铢钱在心底显现,随即就将那几缕遐思收拢过去,以金钱腐化、异化,很快便扭曲了其中的情爱,便能能够掌控疏导,而后炼化出来,变成几道粉色晶莹之念。   “好一个见心觅情的神通,直达人心本能,端得是奇妙异常,玄女种圣之法还真个奇妙,若能亲自探查一番,该是别有风味,恩?”   陈错正想着,既镇了那外来的杂乱之念,再看前方不远处尚在催动玄女之法,以诡异目光横扫四方的毒尊,不由叹了口气,便要动手击破其功。   结果这边刚刚动念,那被炼化的一点晶莹念头忽然一跳!   陈错竟是捕捉到了一点冥冥中的联系,若有若无的红线从虚空中显化。   “这是……血脉联系?是陈朝灭亡后,散落在外的陈家血脉?为何会与奢比尸有着关联?又或者是和玄女一脉有着关联?”   陈错心头一跳,回想起四十多年前,自己前往神藏之时,曾生血脉感应,当时便曾借血脉之力,加持于陈娇之身。   “南陈覆灭之战,我借假死之法,舍弃了大半血肉真身,完成了因果杀劫,真正奠定了道标鼎炉之基,但到底还是有一丝真血承载意志,如今虽是再造真身,但陈氏血脉并未彻底舍弃,所以能生感应。说起来,不知三妹如今何在?他与陈方泰不同,修行有成,该是寿元悠长的……”   心中想着,陈错额头上的竖目猛然张开,视线立刻顺着这一根红线延伸出去。   飘忽之间,虚实夹杂的景象,宛如梦境一般呈现——   一道纤细身影映入眼帘,竟是一名美艳女子,看模样不过豆蔻年华,正领着一名幼童,行走于海边。   “光蕊,你既是这般孱弱,便也不用去修什么神通法术了,为娘只盼着你这一生,能平平安安、富贵长寿……”   轰隆!   闷雷凭空起,响彻心灵间!   这一声雷,像是三月春雷,震碎了这虚实不定的景象,也将那冥冥联系重新隐去,但陈错的心头却起波澜。   “光蕊?”   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心头一跳,前世记忆浮现,今生神通衍生,一个名字不由自心底一跃而起。   “陈光蕊?这不是那位三藏法师之父的名字吗?此人居然是南陈宗室的血脉后裔?这般说来,这西游之事,还真有可能显于世间?”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古来传说皆有源   转念之间,陈错仿佛捕捉到了冥冥之中的一道脉络,但这条脉络为层层迷雾笼罩,刹那之间,虽能窥视得到,但随即就会陷入迷茫混乱,难以探查分毫。   不过,对陈错而言,这一点信息已然足够。   “结合着前世所知,联系今生所得,西游之事很是值得推敲,毕竟……”   他骤然想起,在南陈东观书阁中,问出的那个问题。   “按着那两位人道神祇的说法,历史上本无齐天大圣,甚至连天宫都残缺不全,尚未完整,甚至种种传说都似是而非,但这过往的传说,完全可以通过后世的叙述来加以完善和改变……”   以他如今的眼界与所知,同样一件事,一眼望去,已然能够透过表象,看到背后所隐藏的信息。   但陈错并不打算现在便深入探查,所以只是将这一缕冥冥感应收拢在心底,紧跟着就挥手之间,撕裂了笼罩于周围的桃红色雾气——   随着毒尊催动着种圣衍生神通,此处桃红瘴气越发浓郁,并且开始抽取四周的水汽,凝结为微微细雨,朝着下方坠落。   “此法乃是天下奇毒!便是本尊,都难以承受!陈方庆,你能将本尊逼到这个地步,你确实已经接近了人间第一人!只不过,人间是有局限的!”   雨点飘飞,毒尊衣袍飞舞,身后的佛光已然化作万丈红芒!   纯白色与墨绿色的电光缠绕其身。   那光辉中所蕴含的情欲之念,更是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像是天地中最为醇厚、最为强烈、最为霸道而不讲道理的剧毒,那些个雨点还未落在地上,这生长于秘境之中的诸多生灵,就已经开始浑身燥热、遐思不绝!   “本尊本不愿动用这道神通,因为这道神通的威力,就连本尊自己都十分畏惧!盖因,此法虽是源于玄女种圣演变,但能够降临于世,其根源实是本尊那令人三界震颤的才能啊!”   朦朦胧胧之间,太华洞天之内,身具神通之人,竟在恍惚之间,都看到了一幕幕离谱的诡异景象——   竟是这天地之间,处处阴阳结合,于是无数生灵接连诞生,数目膨胀之下,整个洞天秘境的底蕴,在短短时间内,居然就将被消耗殆尽、彻底掏空!   “不对,这不是幻觉……”   云雾边缘,被黑白两色光芒笼罩保护着的南冥子悚然一惊。   “这是大神通者要化假成真!随着那些桃红瘴气蔓延,最终渗透洞天各处,因为根植于人形,所以能够潜移默化,就算是小师弟,恐怕也难以根除其中影响……”   他正想着,却见前方的陈错叹了口气。   .   .   “还真是人间剧毒,难怪会由你这毒尊衍生而出!”   陈错的心情一时间竟有几分复杂。   “人,实是一切概念、意义的根源,没有人,没有生灵,没有意识,天地之间再是精彩,又哪会有什么传说与故事,生灵繁衍、人族传承产生历史,塑造长河,就这一点来看,你所掌握的这门神通,实乃天地正道,可惜……可惜……”   动念说话之间,桃花瘴气已是染红了天空。   就连毒尊的僧袍亦逐渐变色,似乎要与天空融为一体。   祂笑了起来,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就算你手段通天,又如何能扭转人心本性?就算你能掌控此处洞天,但又岂能掌控人心?”   白色与墨绿色的光辉缠绕起来,化作一道光辉,直指陈错!   “我虽不能掌控人心,但有的时候,只要掌握洞天,那就足够了。”   面对那来袭之光,陈错却只是张开五指。   五点光辉在五根手指的指尖闪烁,投影出五道光影,被他随手一甩,五道光影与洞天月光相容,转眼就扩张到洞天各处,同样化虚为实,演化景象——   五铢钱,财货流通,财富积累,渐聚一潭!   惊堂木,演化百业,民生迭代,富庶渐增!   竹戒尺,教化众生,启迪智慧,民智渐起!   铁金箍,论于市井,圈于舆论,囤于茧房!   古朴琴,悠扬音律,消磨意志,人念纷乱!   这五道光影一出,虚影重叠于桃色瘴气之上,立刻让那瘴气中的未来幻影变了模样,赫然是人人安康,个个富庶,或者嬉闹于街坊,或者端坐于课堂,又围着一座屋舍锲而不舍……   渐渐地,人人心中的情欲之念竟迅速消散,就连那飞禽走兽、鸡犬猪羊,竟都没了性质,原本的万物繁衍、众生群聚之相,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散落开来!   最终,随着陈错伸手一撕,桃红瘴气被从中撕裂!   “噗!”   毒尊口中喷出金血,整个人的气势陡然散落开来。   “何以至此?”   祂的脸上,满是不解与疑惑。   “你所演化的五种道标,固然是强横,但本尊这道神通法门,亦是遵循天地之理,被强行破开也就罢了,这般莫名其妙的便迅速衰败,其中又能存着什么承袭关系?”   毒尊固然是满心的不解,但其神通既败,反噬顷刻便至!   那已然染上了桃红色的袈裟炸裂开来,连带着祂身上的白青两光亦是分崩离析,重新显化成一白一青两条长蛇。   只是这长蛇一成型,便奄奄一息,随即就被洞天之力挤压着,眼看就要被碾成粉末!   那白蛇忽然哀鸣一声,随后一甩蛇尾,与青蛇缠绕着,自虚空逃遁,落到了太华山上。   陈错只是瞥了一眼,却不追击,而是一步迈出,就到了那毒尊的身前。   毒尊身上再次闪烁血光,整个人仿佛化身刺猬,一道道血光朝陈错呼啸而来!   陈错指尖上五铢钱一转,便已和毒尊换了位置!   霎时间,毒尊就被千万血光刺穿!   这本就是他的神通法术,自是不会伤及根本,但被愚弄的愤怒喷涌而出,令祂怒吼一声,但紧接着便见眼前水火之光一闪,陈错已然握住了青铜剑,剑刃锋利至极,顺势一划,直接切开了空间!   随即,陈错屈指一弹,就有一个“绝”字飞出,与金箍融合在一起,落下来之后,将毒尊圈住!   毒尊所在的这一片空间,立刻便被隔绝出来,而祂在陈错出现之后,已是接连受到了重创,此刻虽然张牙舞爪,一拳一脚挥动出来,都有震天撼地之威,却依旧是挣脱不出,反倒是被那头箍圈着,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终落到了陈错的掌中。   “可怜,可悲,你说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远处,庭衣重新现身,看着眼前这一幕,叹息了一声,就道:“离了借外力衍生的神通之法,就只能靠着神躯本能来挣扎,这古神之躯终究已不适应人间,又何必要这般执着?不如转生、转世,从头修来!以你的底蕴,百年便可修得尽复旧观。”   .   .   太华山上,丛林茂密。   正有一名捕蛇人在密林深处缓缓前行,脸上满是警惕与渴求之色。   忽然,他耳朵一动,猛地转过身子,朝一处看去,迟疑了片刻后,便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小心挪移过去,更是将身上的许多物件拿出,或者扒开葫芦塞子,或者拿出几把利器。   终于,在几息之后,他站定一处,反复探查几次后拨开草丛,向内一看,露出了笑容。   一条伤痕累累的白蛇,躺在了草丛之中,赫然已是奄奄一息。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却道其人依旧   陈错看着掌中头箍。   头箍震颤不休,不断散发出一浪浪的涟漪,不过被陈错挥手之间便散去。   只是这看似挥手可破的涟漪波动,其中所蕴含着的狂暴之力,一旦释放出去,至少小半个洞天都要被波及,乃至因此残破。   “这毒尊此次,居然是真身来此,所以即便是被封印之中,尚有这等威能。”   感慨之中,陈错反手就将这顶头箍收入袖中。   他手中的这一顶头箍,可不是实物,而是自虚幻中衍生出来,取了一点道标之意,联系着历史长河,加上陈错以神通法力加持,才能将一位人世顶尖大能镇压下来。   “陈小子,”庭衣这时凌空而来,看了一眼陈错的左袖,“奢比尸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到底是古神一脉的遗孤,本身也牵扯不少因果,四十年前的立道之战中,祂更得了玄女的种圣之法,这又牵扯了不少因缘,若贸然令祂湮灭,实有后患。”   “此人既来太华造次,总该付出代价,不过……”陈错笑道:“祂的背后或许还有人推动,否则时间上不会这么巧,正好借此人投石问路。”   庭衣已明其意,笑道:“最好是留一点真灵,省得再生波澜。”   陈错笑道:“奢比尸困于自身之念,难以挣脱出来,长此以往,必然陷入困顿,倒不如遭受些许磨难,才有脱身出去的机会。”   “看来,你是要将他教化一番啊……”庭衣目光一转,看向了正在靠近过来的南冥子,“不耽误你们师兄弟团聚了。”话落,她的身形慢慢消散,很快就没了踪迹。   陈错看着庭衣消失之处,露出思索之色。   另一边,南冥子见得庭衣离开,也不去追究此人身份,只是靠近过来,看着面露沉思之色的陈错,又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陈错回过神来,笑道:“师兄,你我可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见着陈错的笑容,南冥子暗中松了一口气,才道:“师弟能及时出关,实是解了山门之厄,否则任凭那人施展,太华之名怕是要蒙尘。”   “我为太华弟子,出手义不容辞,”陈错摇摇头,“何况,此人此番来咱们山门,其实是因我之故,真要是论起来,反而是我给师门招来了灾祸。”   南冥子也摇了摇头,说道:“太华复兴,归根到底乃是因为师弟之故,既得盛名,当然也要承担其责,世间没有光占好处,却不用付出代价之事,如果有,那只不过是一时的便宜,迟早是要加倍付出的。”   陈错闻言,细细品味,笑道:“师兄言之有理,受教了。”   南冥子笑着摆摆手,说道:“以师弟道行,哪里需要为兄……”   “你们二人这般客气,看得我都有几分不耐了。”   这个时候,盯着锃亮脑门的穷发子亦乘着霞光,自远处而来。   他人还未到,话已先至:“这知道的,知晓你们乃是师兄弟,其中一个还是另外一个的入门领路之人,不知道啊,还以为乃是好友重逢,只是间隔太久,所以生分了呢。”   此言一出,南冥子与陈错对视一眼,齐齐大笑。   “师兄说的是。”陈错跟着就对穷发子拱拱手。   “你能出关,那是再好不过了。”穷发子到了两人跟前,也是满脸笑意,“有了小师弟你坐镇,咱们太华山算是真的有了镇山之人,看哪个还敢算计咱们!”   陈错闻言,笑了笑,点头称是。   倒是南冥子看着陈错身上的漆黑道袍,神色微微一变,道:“师弟,你当初舍弃肉身,立身重修,取的乃是不破不立之法,闭关四十年,可是梳理顺畅了?”   陈错心知自家这四师兄看出了端倪,便也不瞒着,坦白说道:“师兄放心,如今存身于此的,虽然只是一道化身,但论神通修为,在世间该是罕有敌手的。”   南冥子却道:“师弟的本事,为兄当然是知道的,但你若是因为师门危难,不得不中断闭关,分化这一道化身出来解围,因此影响了修行,那师兄可就是咱们太华山的罪人了!”说着,面露忧愁之色。   这下子,连穷发子都收起笑容,正色道:“掌教师兄说的不错,对太华山来说,你的名号、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保障!这些年,吾等按着你当年的吩咐,既不刻意宣扬你的生死,也不去分辨与你相关的流言,以至于这外界之人,对于你的生死一直满是怀疑,就是因为难以确定,所以他们都对咱们太华山顾忌连连,由此可见一斑,你万不可因一时之时,而乱了自身的根基!”   陈错就道:“两位师兄放心,化身显化本就在此事之前。”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南冥子与穷发子看陈错的神态,知道不是作伪,这才放下心来。   穷发子跟着就对南冥子道:“师兄,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咱们太华山被人来袭,波及整个洞天,正好碰上了大典之事,此刻正是八方来人,将刚才的一幕,都看在了眼中,这后续的影响……”   说着,他看向了陈错。   陈错已然会意,就道:“我既然出手,就是要昭告天下,让世人知晓太华扶摇子已然归来,也好打消宵小之辈的妄念心思。”   “如此最好!”穷发子笑了起来,“有师弟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办了。”   南冥子也点点头,目光扫过下方,见几座城镇中的混乱之相,已然逐渐恢复,不过被桃花瘴气波及之人、之地,多多少少还有残留。   一念至此,他不由感慨,道:“还要有一番忙碌。”   陈错却笑道:“师弟我既已出关,怎还能让师兄劳心劳力?”   一颗紫色星辰从他身后升腾起来,其大如斗,光辉照耀世间,直达乡里村头,渗透丛林河川。   顿时,这洞天之中的人也好,飞禽走兽也罢,心头都多了一点灵光。   这灵光泛着紫色,先是传递了一道意志,安抚万物生灵心中的繁杂念头,随即又爆发出一股吸摄之力,将众人心底的一点惶恐、畏惧尽数收拢,随即又返回天上,重新聚集于紫色星辰之上。   随即,陈错睁开眼睛,对南冥子道:“师兄这四十年来当真是煞费苦心,将原本纷扰混乱的洞天百姓编户齐民,分列乡里之职,才能有今日之兴盛。”   南冥子却道:“此非为兄之功,全赖师弟之威名!”   陈错笑道:“师兄何必推功?我的名号不过威慑,能令人顾忌而不敢干涉,但这洞天如何治理,却不在此列,山门得以复兴,师兄当属头功!”   见南冥子还待再说,陈错当先出言:“这洞天之中的凡俗生灵,其心念已被我抚平,些许杂念亦是收拢过来,不过那些身具修为,甚至身怀浓厚气运之人,却不会受到影响,这些人,师兄难免还要劳累一番,省得再生波澜,不过……”   他还是不等南冥子开口,接着就道:“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与师兄你还有些渊源,你不妨和他见上一面。”   “恩?”南冥子心中一动,“师弟的意思,该是我世俗家族中的后裔,但师弟你也是知道的,我与凡尘因果也算了结,你现在刻意提起,莫非里面有什么缘故?”   陈错笑而不答,话锋一转:“师兄还是自己去探究吧,”他举起左袖,“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置,就先行告辞了。”   南冥子见他不说,叹了口气,也不追问,点头道:“师弟先去忙碌吧,被你封镇的这人定然非同小可,疏忽不得。”   拜别了两位师兄,陈错一步迈出,就已经到了自家的扶摇峰上。   他看着山上山下忙碌着的少年道童,微微一笑,却也不惊动他们,再次迈步,就到了幽暗的静室之中。   而后,他一挥袖,那头箍飞出,一道血光从里面奔涌而出,凌空一转,就化作了一名光头僧人,正是毒尊!   “奇耻大辱!”   只是这位古神尊者方要再次兴风作浪,那头箍却已经落在了他的头顶,猛地一收!   霎时间,毒尊的种种狂暴念头、怨毒心思,就像是被缰绳勒着,全数都被封禁在心底!   祂闷哼一声,跌坐在地,随即对陈错怒目而视。   “陈方庆!你莫非是存心要羞辱本尊,须知……”这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而后毒尊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袍陈错身后的那道模糊身影,神色猛然变化。   “你……”   “你既来此处,存着乱我洞天之心,若不给你留下一点教训,不让你知道厉害,怕是不利于化解你我之间的仇恨!”   黑袍陈错哈哈一笑,一手抓出,那毒尊如何能躲,怒吼一声过后,便眼睁睁的看着一轮残月从体内被生生摄取出去,落入那道模糊身影之中。   .   .   “陈氏,果然未亡。”   与此同时。   鸟语花香、芳草遍地的园林中,石亭坐落于菩提树下。   一人显化身形,坐了下来。   这人身形高大,但被云雾遮挡,似真似幻,琢磨不到。   他的身前摆放着一张石桌,桌上刻印着一张棋盘。   突然,石桌的周围,先后又有三道朦胧身影接连显化出来。   其中一道,婀娜多姿,叹息着道:“何止是未死,甚至是吕氏再世!他此番再次出山,已经差点将妾身的性命给拿去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后天孕体窍有缺,育存苗裔名不全   “圣妃何出此言?”   最先出现的高大之人询问起来。   那婀娜身影自然就是身在长安的德妃,她也不瞒着,当即就道:“早在毒尊闹太华之前,此人假死四十载,此番再度出山,却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说着,她传念其他人,将长安所发生之事尽数展现出来。   高大之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难免的,当初吕氏的算计何等厉害,最后却也是终结于陈氏手中,他这个人,是怎么高估都不为过的!”   德妃就道:“正是如此,如果是四十年前,吕氏倒行逆施之时,尚还好说,毕竟上界之人都盯着他看,但四十年过去了,这陈氏蛰伏一隅,早就让上界没了警惕,他现在再次出手,理应想四十年前那般,召集天下各方,联手将他镇压!但想要重现当年,怕是难了。”   这时,第四人冷冷说道:“当年,尔等不也是事后才来?”   这人虽也被云雾笼罩,但身上闪烁着点点光辉,显得肃穆威严,他在讽刺过后,就直言道:“陈氏如今,不仅仅是残道之主,还身具洞天!只要他身在太华洞天之内,咱们便奈何他不得……”   高大之人忍不住道:“现在想来,陈氏既然未死,但这些年太华山明明气运滔天,内里却显空虚之兆,恐怕本就是引蛇出洞之法,要引诱吾等出手!”   德妃点点头,随即就道:“亏得毒尊性莽,只要稍微布局,将祂怂恿,就主动找了过去,算是帮吾等试探了局面。”末了,她又压低了声音,“这也是祂盘古道已然无根,气运已衰,因而时常昏头之故,这才会火中取栗,为吾等前驱。”   “阿弥陀佛……毒尊纵横上古,那么多的古神要么陨落,要么转生,唯有祂算是有限几个传承至今的,岂会真个昏庸无智?若真个不知轻重,早就该陨落于长河了!他这次出手,焉知不是要借陈氏之手渡劫?甚至是为了迷惑吾等,最后算计吾等的?”   边上,随着佛号响起,被层层佛光笼罩着的身影淡淡一开口,就让其余几人心头一跳。   紧接着,这人又道:“不过,诸君也无需忧虑,须知天命有其定数,陈氏复起,也未必就是坏事。行走于人间的残道之主不止陈氏一人,他重新出山实正好应对那唯我之主,使双方相互牵制,各自难以做大,才给吾辈施展的空间。”   高大之人闻言,点头称赞道:“梵大师心思通透,言必及关键。南陈一战,陈氏固然是脱身、隐蔽,以至于匿踪四十年,但肯定有所损伤,同时也因吕氏之故,该是心有畏惧,否则不会四十年不履凡尘……”   “……”   德妃却是一阵无言。   从她的角度来看,梵如来所言也是句句在理,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奈何她在长安的时候,亲自领教了这位深谋远虑的当世活佛,在面对那位重新归来的残道之主时,是如何的有求必应、有话就说,以至于现在再听其人分析诠释,立刻就有一股违和之感,只觉得这人怕是言不由衷,临到当头肯定是另外一番表现。   沉默了好一会后,那高大之人打破了沉默,说道:“无论如何,既已知晓了陈氏之事,这接下来其实也好办,只需要将他算进去便可,毕竟,他如今已不是变数,而是定数,既为定数,那无论如何强横,到底是与天地相合、可供利用的。”   “正是此理。”梵如来含笑点头。   就连那闪烁着星光的第四人都微微颌首。   唯有领教过梵如来这一套分析法门的德妃,却是深深不安,忍不住道:“这些个说辞,都是建立在吾等确实能算计到他陈氏的前提下,但此人既又出山,说不定已是将身上隐患尽数平息,若真个还去算计他,最后说不定,反而要为他所制。”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静。   最后,还是高大之人出言道:“吾辈并无选择。”   他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天下残道众多,但多数已是死道,暮气沉沉,乃是一片死水,但自从四十年前吕氏作乱,扰乱局面,已然有几道显化。但一改过往之张扬,暗中行事,加上天地隔绝,若是放任不管,怕是吾等所修行之法,都要步盘古道等的后尘,不得不去转世、转生,为了防止此事,陈氏也好、唯我之主也罢,都是不得不算,不得不防!”   “阿弥陀佛,正是此理。”梵如来身形虽然模糊,但旁人都能感到他在微笑。   但就在此时。   浑身闪烁星光之人忽道:“圣妃、梵如来,按两位的说法,陈氏之前已经走出了太华秘境,甚至在长安大闹一场……”   “当时有许多人都见着了,”德妃淡淡说着,“相信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开!”   星光之人就道:“非是质疑,而是陈氏这等人物,一旦走出洞天,理应有天地异象显化,不该这般无声无息。”   “你的意思是说,那并非是陈氏,乃是有人冒名顶替?”德妃立刻分析起来。   “还有一种可能。”高大之人也明白过来,“他并非真身出现,乃是用的化身。”   “化身!?”   德妃一怔。   “阿弥陀佛。”梵如来手一抖。   “只是化身,便有那等威能?”德妃回忆前事,竟散发出几分敬畏之念来。   “很有可能。”闪烁星光之人接过话来,“须知,到了他这等这等境界,即便三才不全,但掌握道标,就算是在世外与人动手,都先天占据优势,有何况是人世间?所以为今之计,要么,便不要去招惹他,要么……”   高大之人再次叹气,道:“要么就将他的真身从太华秘境中印出来,否则,他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   .   残月闪烁,显于身后,一点日轮,悬在脑后。   空旷的镜室内,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赫然是赤裸着身躯的陈错。   只是这具身体却显得有几分扭曲、怪异,皮肤过于苍白,竟无半点血色,虽然通透如玉,却少了几分真实之感;皮下骨骼若隐若现,却似乎并不坚韧稳固,反倒是透露出一股脆弱、孱弱的气息。   “人之身,自先天阴阳之中得灵,经母胎蕴养,孕本我之念,寻得气运契机方能降生,看似肉身凡胎,实含大道。我要以后天行先天之事,独立塑造躯体,即便有一点仙蜕真血,也存有诸多缺陷,虽能强行催生成熟,却丧失了未来潜力。”   这般想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暗室生光,犹如白昼。   陈错的眼中,层层叠叠的光辉闪烁不定,宛如星辰生灭。   “这双眼睛,是以天上目之精华为根基,凝聚森罗之念重塑,那天上目的源头乃是古神烛九阴,被我以九窍驻神法养身息于目,耗四十年光阴,将神息完全炼化,双眼因此稳固,不再有前尘往事,彻底归于我身,而且衍生了森罗万象神通。”   说话间,他目光所及之处,种种幻想忽显忽灭,变幻不定。   “这双眼睛,也是我这具崭新身躯中,最为稳固、稳定之处,以此观之,要将这具后天仙躯完全炼化,还要将那九窍驻神之法一一施展,甚至不能局限于九窍……”   说话间,他的额间、双手、双腿、胸口、下腹、两肋、背脊、肩胛骨、周身百骸一节节骨骼皆有星星点点或释放光辉,或微微震颤。   “重塑身躯,既是劫难,亦是机遇,我既得了十二枚道标,实可在重塑过程中一一融入,但如此一来,九窍之法是不够的。我记得书洞之中曾有记载,元始八宗、造化三宗六道,都有凝练肉身窍穴的法门,除此之外,这旁门分支中,也有擅长凝练窍穴的,若能得各方法门,辅之九窍之法,或可加以完善,方可成就后天先躯。”   念至此处,陈错心中一动,闪过长发道人姜子牙的身影。   “当初吕氏借他人之手,将九窍驻神法传于我,不知是否也有这方面的算计。”   念头落下,他张口一喷。   就有一股黑紫之气喷涌而出,当空一转,化作一张鬼面画皮,慢慢充盈,最终化作一名黑袍道人,头戴绛紫小冠,一手拿拂尘,一手拿头箍,赤着双脚。   黑袍陈错回头看了一眼尚未完善的肉身,微微一笑:“贫道此番既履凡尘,要行之事着实不少,除了这窍穴凝练之法,最好能还能寻得几个助力……”   他一抬手,将手中头箍掂了掂。   “再有如毒尊这般之人送上门来,新躯完善之日不远矣。”   说着,黑袍陈错将头箍重新收好,一步迈出,便到了扶摇峰外。   “这顶头箍已然化虚为实,倒是成了一件法宝,不过一般人是无福消受的,或许……”   一念至此,他心念一动,想起先前循着血脉联系,看到的那个孩童。   “不知你是陈氏族人中,哪个的后辈……”   .   .   “小子李玄,字定疾,小名洪水,正是南冥真人他老人家的后辈!”   明亮的厅堂中,一脸兴奋的李定疾,正对着几名道人拱手行礼,满脸的渴求之色:“不知,此番能否得见他老人家的仙颜。”   边上还有几人,除了李德奖等人,还有几个崆峒弟子,个个神情肃穆,眼中惊疑。   堂后,穷发子哈哈大笑,对身后的南冥子道:“掌教师兄,你这个后辈着实有趣。”   南冥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被一阵风铃声打断。   他脸色微微一变,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得窗外的风铃上,有一点灵光闪烁。   旋即,师兄弟对视起来。   “堂中群人中,难道存有转世之仙?” 第五百四十八章 佳儿赞未绝,寻师何为长?   南冥子、穷发子这师兄弟相顾无言,神色皆有变化。   好一会,穷发子才道:“镇魂铃为青铜灯盏的残留所铸,内蕴神异,除了门中弟子的神魂真灵寄托其上,只对世外转世之人能有反应,所以这厅堂之外,真就存有转世之仙?”   说着,他灵识外放,在外堂中一扫,意念归来时,脸上已然显露惊容。   “好家伙,一个堂中竟有几人资质不凡,有修仙寻道之资!这寻常修行之人要找一传人,往往要遍历天下,才能有一二心仪之人,然后布局考验、层层筛选,像今日这般群英荟萃的局面,当真反常。”说着,他看向南冥子。   南冥子沉吟片刻后,微微摇头,道:“世外转世的,未必就是真仙。往年的真仙转世,只要是通过正规途径的,哪怕没有碰上神藏这般事件,世外往往都有谕令下达,但现在并无多少消息。须知,这世内世外虽然被阻隔,但些许消息还是传的过来的。”   穷发子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以他的修行年岁,在其他门派算是中流砥柱,但在太华山却已是宿老,很多卷宗文献早就对他开放了,因而知道一些世外之事。   思索了一下,穷发子说道:“咱们太华山能这般迅疾的复兴崛起,四十年走了其他宗门一百年、两百年的路,却也是借着小师弟的威名,加上和隋室、和李家的关系,能收拢足够多的青年才俊,可饶是如此,亦未见这么多人聚于一处……”   “为兄明白。”南冥子点点头,“外面几人自然是要考虑的,与咱们师门有渊源的、有师徒之缘的,不会置之不理。”   顿了顿,他朝着前厅看了过去。   “但要存得住气,静观其变,看看这几人的跟脚与心性,同时也要小心背后有人施展手脚。”   .   .   “你们说,方才出手之人,究竟是何来历?我看着,怎么有几分眼熟,像不像咱们在庙中所见之人?”   前厅堂内,几个负责引路接待的道人在安置好众人后,便先行离去,将李定疾等人都留在了屋中。   一开始,李定疾还能定住心思,正襟危坐,可时间一长,不见有人过来,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人还在椅子上,却先是左顾右盼,在环视一圈之后,又伸头凑到了李淳风边上,问出了一句。   杨灵儿本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厅堂深处,心里有着正被人窥视的感觉,闻言则收回目光,朝李定疾看了过去。   就连几个崆峒弟子,都不由侧目。   便是李德奖、杜青云等人也不免心中嘀咕,他们本有疑惑,但因被领来此处,暂时按捺心底,这会被这一句话再次挑起心思。   李淳风微微一笑,却反问道:“你说的是来袭之人,还是最后出手、扫除污秽,重复秘境清明之人?”   “当然是第二个!”李定疾一扬眉毛,“来袭之人固然厉害,举手投足之间堪称惊天动地,实乃我生平仅见之凶残之徒……”   “噗嗤!”   杨灵儿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得李定疾看来,就道:“你这人真是大言不惭,还生平仅见?你生平至今,怕是只见得这一个凶恶的修行之人吧?”   “谁说的?”李定疾拍案而起,“之前还见得一个名为列侯扬的,也是凶恶的紧,但论起手段声势,可是大有不如。”   “……”   莫说杨灵儿,就连李德奖和旁边几个崆峒弟子,都是相顾无言。   李淳风轻笑一声,道:“不错,袭击太华秘境之人,也是李某生平仅见的凶恶之徒,按着文献上记载,此人的手段怕是已经接近了人间顶尖!”   “哦?此话怎讲?”崆峒弟子之中,年龄最长之人,眼中一亮,询问起来。   李淳风笑道:“《九方正策》有言,天地有虚,万物存实,大神通者内通虚实,外连乾坤,谓之真人!那来袭之人反掌之间以佛化魔,沟通人心,映射万物,分明是能干涉虚实的真人!这样的人,寻常人一辈子都未必见得到一次,咱们能碰见,就算是死在他手上,都称得上是逸闻,可不是生平仅见之恶徒?”   “那是个真人?”李德奖眉头一皱,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惧和后怕。   “也不见得吧?”李定疾却道,“真人可是陆地神仙,乃是人间巅峰,个个神功通玄,都是人间的不败传说,是要上青史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被击退?就算是真人之间对敌,听说也要大战三百回合,打个几天几夜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击败的?”   “着眼点不同罢了。”李淳风还是笑着,“吾等碍于见识、眼界、能力,所见所闻,只是目光所及、双耳能听之处,便觉得那人再过厉害,也不过就是波及百丈,殃及池鱼,殊不知,他挥手之间,说不定天地震动、万物衰竭,超出你我想象!以至于难以理解。”   说到这里,他忽的话锋一转,道:“而能轻描淡写就击败、封镇真人的,其道行境界也可想而知,在太华山中,恐怕只有一人!”   此言一出,莫说是崆峒弟子,连李定疾都恍然大悟,旋即面露兴奋与憧憬之色。   “如果你这话是对的,那位真的还存于世!”   “有见地。”那崆峒弟子眼中一亮,起身拱手道:“兄台当真见识过人,龙佑受教了。”   “当不得道长谬赞。”李淳风摇摇头,“只要知晓修行之事,然后细细思量,不能难看出其中玄妙。”   龙佑却道:“若是修行之人,想要知晓这些固然简单,我看兄台该是未曾入门,只是靠着凡间典籍文献中的一鳞半爪,便能窥见个中真意的,其实困难。不知师承何人?”   “噗嗤。”   杨灵儿再次笑了起来,就道:“明明是你看中了李家君子的根骨,动了收徒之念,却因身在太华,有所顾忌,只是出言套近乎,又何必这般拐弯抹角?我也不怕得罪你,也就明说了吧,以李家君子的根骨资质,就算拜师,也是轮不到你这般崆峒三代弟子的。”   龙佑一愣,随即眯起眼睛,笑道:“姑娘何出此言?贫道并无此意。”   李淳风则被吓了一跳,他也知道,若无什么背景,得罪修行之人的下场可是十分凄惨,容不得这小女子胡闹,就要出言转圜一下。   未料杨灵儿却笑道:“你也不用着恼,我不是刻意要为难你,实是杨家君子这等资质,早就被人盯上了,因此才说轮不到你。”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几人额头上的奇特纹路,“你等可见得此纹?这就是一位大神通者所留,想来你也明白,修士行事,不会毫无根源,你猜猜,那位是个什么意思?”   这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但额头上的纹路,确实清楚可见,龙佑甚至在惊疑之下,暗中用灵识探查,结果灵识一接触到几人额上的纹路,立刻就如泥石入海,再无信息,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定起来。   李淳风却是苦笑一声,朝杨灵儿看了过去。   “我这是帮你,”杨灵儿还是笑着,低语传声:“先前那道人可不一般,真有可能是方才出手之人,若真个要拜师,那也该拜那等人物。”   李淳风却摇摇头,心道:那道人越是厉害,越是不会注意自己这等小人物,反倒是眼前这几个大派弟子,真个要是得罪了,自己可没有一个当太华掌教的长辈撑腰,怕是要糟。   殊不知,李定疾这会正皱眉思索着,那出手的黑衣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等人在庙中所见的那个。   就连李德奖等人,也忍不住摸了摸额头,沉思起来。   几人各怀心思,前厅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   .   后堂,穷发子摸了摸脑门,笑道:“师兄,你这后辈有些意思,却比不得这个女娃儿聪慧,她方才似乎都注意到师兄你的关注了。”   “分明是你惊动了他。”南冥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这个女娃确实不错,可堪造就,只是身上牵扯不小,却非首选,倒是那个被她推崇的小公子,根骨上佳,气度非凡,人品、心性皆上上之选……”   穷发子却道:“师兄啊,你莫非看不出来,此人已被小师弟看中了?或许此人便是转世之人,当做小师弟的衣钵传人,你呀,不如就选你家那后裔小子,兴许还有几分意外收获。”   “哦?”南冥子微微抬眼,“师弟,你莫非是想要收那女娃为弟子?此女……”   他正说着,忽然眉头一皱,随即站起身来。   “怎么了?”穷发子见他模样,也收起笑容。   南冥子摇了摇头,一甩拂尘,人化遁光,转眼到了一座古旧道观的前面,两旁的青铜灯盏微微泛着月光。   道观正堂,祖师像前,一点水火相济之光闪烁不定。   南冥子正要走过去,却见一袭黑袍的陈错显化身形,摆摆手,止住了南冥子,随即伸手朝着那团水火之光抓去。   叮!   一声轻响,水火之光一跃而起,凌空一转,竟是落到了那张被凝固了时光的画像上。   顿时,画面泛起涟漪,那坐于云上,身着仙衣,手持仙器仙兵的道人轻咳了一声,眼睛一转,朝陈错、南冥子看了过来。   “好个根骨,好个仙缘,尔等是吾太华云霄哪一支的传人?” 第五百四十九章 似是而非,转世曾为几家仙?   太华山云霄宗,还能有分支?   这四十年前可是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差点就绝了后了,哪里像有分支的样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陈错与南冥子先是心头疑惑,随即眼皮子齐齐一跳,各自凝神戒备起来。   二人所在的这座道观,看着虽然平平无奇,但在整个太华山中却意义重大,远的不说,他们二人入门之时,都曾被道隐子领来此处,拜祖师像,并且聆听了祖师之事。   太华祖师的画像,出自那位创派祖师的真传弟子之手,还被抽取了时光,凝固了过往。   入门之时,陈错听得此言,尚不明其中的玄妙,只是感到神奇,但亲自接触了几次历史长河之后,才能明白个中真意。   可现在,这幅画卷上的道人,却宛如活过来一般,看着自己两人。   不仅如此,在画中人的目光落在身上的瞬间,两人的心念也是齐齐一震,一缕缕的念头几乎沸腾起来,像是要脱体离去!   不过,陈错与南冥子到底是道行高深,对自身心念的拿捏也是格外坚定,因此动念一转,便将沸腾的念头收敛、镇住。   “不错,不错。”   画中人微笑颔首,看着陈错与南冥子,满脸的欣慰之色。   “你们该是这一代的首席弟子吧?心志不错,修为、道行也不错,一个是根基稳固、中正平和……”他看向南冥子,后者顿时感到一股如山海般的重压排山倒海的袭来!   顿时,南冥子浑身上下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赫然是骨骼碰撞、摩擦之故!   他的脸上甚至浮现出血色,口中泛起腥甜之味。   好在这时,那画中人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陈错的身上,这才让南冥子挣脱出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心下骇然,对这个画中人的身份越发惊疑起来。   “另一个,则是神韵内生,演变无穷!”   与之相对的,则是被那视线触及的陈错,身形摇曳,逐渐透明,演化出几分模糊之感,更生扭曲之态,更有十二颗明亮星辰,与两团漆黑之洞,从他那模模糊糊的身躯中显化出来,令画中人眉毛一挑,面露惊讶之色。   “道标?残道之主?贫道的徒子徒孙中,竟有如此气魄之人?也好,有你在,在千年之期、东游之机中,更增优势。”   他看着陈错,喜上眉梢,不住的点头,口中道:“你的这具化身颇为精妙,竟是涉及了几家,以太华山的未来法衍生化身雏形,以驻神之法稳固神性,以八九玄功之吐纳法门,来稳固心神浓烈,又用三生化圣的法门来约束十二道标,真个繁复多变,若不是你身具太华烙印,气运与太华相连,贫道都不敢将你认作是太华弟子。”   他这一番话说完,便抚须而笑。   但陈错的心头却不免念头起落。   短短的一番话,不仅将自己的底子给揭了个干净,更是透露出不少信息,比如说……   八九玄功的吐纳之法?   陈错所修行过的功法不少,但如果论吐纳的法门,真正贯穿始终的,便是那部无名吐纳法。   此法,甚至堪称是他入道启蒙法门!   “若我所修行的无名吐纳法,就是八九玄功的吐纳法门,那老乞丐的身份……”   一个谜题的解开,却牵扯出更多的问题,更让陈错感受到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深沉暗流。   除此之外。   “东游之机?按着时间来看,快要开始的该是那西游之事才对,东游……东游……八仙?”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闪过一点灵光。但他并不纠结,而是拱拱手,冲着画中人问道:“阁下,难道是赤精祖师?”   既不绕圈子、更不出言试探,直接就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以至于南冥子都觉得有些突兀,但马上就镇定下来,朝着那幅画像看去。   画中人也不意外,微笑着点头,道:“正是贫道。”   简单的四个字,所蕴含的信息,却让陈错与南冥子心生无数感慨。   太华山云霄宗这一脉的道统,虽是源于玉虚元始之法,但追溯源头,终究是还是赤精子,这位曾经在历史上、在神话中、在当世、在后世都留下偌大名声的传说人物。   但……   “看尔等的样子,似是对此尚有疑惑?”画中人微微一笑,“贫道离开凡俗许久,与太华一脉更无联络,此番若非找到了契机,也难以传念至此……”   嗡嗡嗡!   忽然,宛如水波一般的涟漪,在画中人身上泛起。   他轻叹一声,道:“时间不多,贫道便不多言了,过些时日还有机会,到时尔等可以说说太华之事,当下还是长话短说……”   听着这话,南冥子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画中人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令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两界自有其法,贫道修行尚未圆满,传于此处的意念无法长存,亦无法传念于屋外,但此番费尽心思的传念归山,实有要事要通报后人。尔等先听着,事后再告知自家师长吧……”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但一字一字,却刻印在陈错二人心头——   “隋龙一统东土,养出大势鸿运,将为后世大一统王朝所继承,衍生璀璨之盛世,无论是哪家道统、宗门,只要能乘势而起,便可奠定千年气运!这背后的意义,尔等日后自能明了,总之,世外几家已为此博弈一场,定下八仙之策,其中多转世之人,令八者云游东土,各得其运,以截盛世鸿运,聚于东海……”   “八仙转世,东游中土?”南冥子毕竟是做了多年掌教,一听此事,就明白过来,“祖……您的意思,是说有八人应运,转世降临,身怀大气运,宗门若能将他们招揽过来,进可增加底蕴,退可自保无虞?”   “孺子可教也,虽不全中,亦不远矣。”画中人抚须而笑,“你是哪一家的弟子,竟是这般通透,俨然是个未来的掌教人选,前途不可限量啊……”   画至此处,这画中景象忽就模糊、跳动起来。   “时辰已到,贫道之念无以为继了,尔等切记贫道所言,说与师长,让他们早做准备。”   一点灵光飞出画像,凌空一转,便升腾起来,其内传出一声满含欣慰的感慨:“太华一脉潜力不减当年,你二人该是其中翘楚,由此可见一斑。今日之事,正好告诉贫道那两个老友,他们整日里信口胡说,说我太华乃是早衰之相,与贫道的打赌,自然是他们输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散去,灵光随之飘散。   霎时间,屋中的种种异象尽数散去,只剩下相对而视的师兄弟两人。   良久,南冥子问道:“师弟,你觉得方才那人,当真是开山祖师?”   他的目光落到祖师像上。   这幅画像再次恢复如常,锁了时光,绝了过往。   陈错就道:“无论是否,能借此画出言之人,其境界道行都非吾等能测度。”   “不错,这等事,还是不要议论,省得横生枝节。”南冥子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师弟觉得,所谓八仙转世、东游之机的说法,是真是假?”   “若真有仙人转世……”陈错说到这里,心中泛起异样,毕竟,严格算起来,他也是靠着“转世之仙”的名头,才得以出道,结果世事境迁,竟是轮到自己讨论此事了,“若真有转世仙人,那太华秘境不正好存着个疑似的,况且这等涉及到宗门传承之事,理应是师兄定夺决策。”   “仙人转世,难怪,难怪,难怪堂前之人有转世之嫌,一个月前,垂云子亦曾传说,太子出征时,在定襄曾遇异人……”南冥子沉吟片刻,最后叹息一声,道:“无论是乱世,还是治世,是列国,还是一国,终究还是要争啊!”   陈错笑道:“师兄心中疑惑,似乎解除了不少。”   “不错,按着转世取运之说,最近门中弟子在外面遇到的怪事,倒是能说通一二,但……”南冥子说着说着,又摇摇头,“咱们太华山刚有起色,实在经不起折腾,这招揽转世之仙的事还得从长计议。好在李玄等人,就在山门之中,若真有转世仙人在里面,正该好生计较一番,师弟,不如你去接触他们,若有看得上眼的……”   结果话说到一半,南冥子自己就摇了摇头,道:“是为兄糊涂了,你还是专注于自身之事,莫为他事乱了谋划,至于今日之事,还是为兄来应对。”   陈错却道:“师兄,我要圆满自身,也不能闭门造车,既然师门有需,不如由我去民间走一遭,看能否碰到一二转世之人,兴许能从中得圆满契机。”   南冥子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师弟既然这般说,为兄自然不会拒绝,眼下正好有个事,师兄等人不在,门中无人可堪重任。”顿了顿,他看向陈错,“此事,还涉及到你的一位老友。”   “不知是何人?”   .   .   “哼哧?”   庙中神坛上,一头小白猪忽然抬起头,蔓延狐疑之色。   “怎的感觉,有人要算计俺?” 第五百五十章 缘起兴灭井中月   师兄弟二人说了几句之后,南冥子就先行离开。   他既是太华掌教,平日里诸事繁忙,很少有空闲时间,尽管还想与陈错多说两句,但手头挤压着众多事情,加上李淳风、李玄这群人里,更似乎藏着一位转世仙人,当然不能放任不理。   当然,在这座道观中的所见所闻,也着实让他震撼、让他挂心,所以在离去之前,南冥子还是与陈错约定了,要抽出时间,就今日之事,再探讨一番。   “师兄的心思,被凡尘之事牵绊,宛如套上了枷锁。”看着南冥子远去的背影,陈错微微默然,“但此事其实是代吾等而行,毕竟宗门之事,必须要有人处置。还是得尽快圆满了我那真身,到时候能真正容纳洞天心月,甚至衍生道路雏形,师兄也就有了新的选择。”   这般想着,也将目光从那张画像上收回,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兴衰之道由我而起,也受限于我的境界,即便借着这洞天明月,能突破第五步的限制,但毕竟无法触摸到更高层次的边界,道路不全,是为残,个中取舍,着实难以拿捏……”   .   .   与此同时。   世外天外天,山中井中月。   那幽深的井水中,倒映出一名道人的身影,身着紫绶仙衣,脚踩七彩祥云,慢慢显化身形。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道友,你可不老实啊,说好了,是借小老儿这口水井神游天外天,寻找安歇之地,怎的却偷偷去窥视人间?若是被世尊知晓,必是要降罪过来的。”   那道人闻言,抬头责备道:“你这老倌儿,莫要多言,先前被你二人设下套,骗的贫道说出了那番话来,差点就出口成宪,令凡间传承真个衰败,今日一观,这才放心。”   那声音轻笑道:“你只是去看看传人,用以安心?怕不是刻意传念人间,要赶在千年大限之前,留下只言片语,借此锚定长河,护持宗门传承吧?”   “我那一脉的传承好着呢,哪里需要贫道操心?”道人抚须而笑,从井中走出,“哪倒是你那一系,怕是早就烟消云散喽。”   那声音沉默片刻,才道:“缘起缘灭,无需强求。”   道人摇摇头,道:“虽不需强求,但若那几天之人的谋划成真,怕是最后,连一点念想都不存了。”   话落,抬头朝着无尽虚空看去。   .   .   袅袅青烟,淡淡香气。   古朴的书桌边上,陈错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旋即神色微变。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了许多虚影片段,融入陈错的心头,令他掌握到了太华洞天的全境。   他微微眯起眼睛,察觉到了一丝变化。   自那位自称太华祖师的念头显于画之后,整个洞天之内,就多了一点细微变化。   陈错心月当空,照耀太华洞天,其念其意能遍及、渗透洞天各处,理论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他的感知。   不过,毕竟不是他自己开辟出来的洞天乾坤,乃是后天升月,并非完全掌控,还需要耗费漫长岁月去炼化,方能真正如臂使指,所以此刻他与洞天之中,还存着隔阂。   不过,这洞天乾坤之中,若是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却还是能第一时间有所感应的。   “咋滴了?”桌上,白白嫩嫩的小猪昂头询问,“你小子与此处的洞天意念相合,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变化?”   陈错被这句话唤回了心神,朝小猪看了过去,表情出神。   “干啥,这般看俺?四十年没见,可是想俺了?”   陈错笑道:“听说,猪兄在这四十年间,可是过的很是惬意。”   “你听谁人胡说的?”小猪一挺脖子,“俺这四十年可都是日夜煎熬,哪里有片刻舒心?你是不知道,这洞天中的小崽子,个个不知轻重,对俺这等前辈,没有多少敬畏之心,日后你见到了,记得好好训斥!”   “可是,据我所知,几日前,你才吞了一块北地送来的贡品,事后还打着陈某的旗号,将兴师问罪之人拒之门外……”   “那东西本就与俺有缘!”小猪立刻反驳起来。   只是这边话音落下,身后就有一道身影姗姗爬出,随后“叽叽咕咕”的叫唤起来。   小猪顿时变了脸色,低头就道;“净瞎说,谁说是俺贪恋香火的味道?那玩意儿哪有什么香火痕迹,分明是前朝修行之人留下的物件!”   陈错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那东西说是贡品,但本不是送给咱太华山的,是东宫太子准备送给其父的,送到太华山,一来是让人鉴定来历,二来,是觉得保存于此,才算安稳,毕竟,我太华山如今在修行界,那也算是一方豪强了,想着护持住一个签筒,还是处处有余的,未曾想,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如今那太子已经派人来取,却不知如何应对……”   “俺可不是太华山的家猪!哼唧!”小猪当即反驳,“俺来这里,乃是挂单做客,若是哪天太华山惹得俺心情不好了,立刻就走,到时候,你可别拦俺!”   “叽叽咕咕!”   “胡说!”小猪瞪着眼睛,从桌子站了起来,“俺岂是贪恋享受?信不信俺这就走!”说着,作势就要跳下桌子,却拿眼角瞥了陈错一眼。   陈错微微一笑,来到小猪前面,道:“猪兄且慢,今日我来见你,本是叙旧,不是兴师问罪,不过北地贡品之事,确实得处理一二,不然唐廷追究起来,太华山扔出一头猪出去,人家李家要道咱们是推脱甩锅,拿他们开涮呢。”   “哼唧!是这个理!”小猪停下脚步,但随即沉吟起来,“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像是好话。”   陈错也不在此处深究,转而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某知道,猪兄你对这些神异之事最为敏感,往往能察常人所不能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暴起吞食,总该是有缘由的吧?不妨说说。”   小猪犹豫了一下,这才道:“要说原因,也是有的,那东西按说只是寻常的仙家遗物,但不知为何,到了你们这洞天之中,忽的就有金液溢出,满是纯阳中正之息,比之百多年的香火还要醇厚美味,俺当时正巧喝了点酒,一时把持不住……”   陈错摇摇头,复问:“你这是承认吞食之事了?”   小猪立刻摇头:“俺只是喝了点金液,那东西之所以破碎,却是与俺无关。对了……”   祂忽然想起了什么,复道:“那些运送之人,不是说来时上面就有裂痕吗?可以去北地,找那些挖掘之人,找他们来对质!”   “陈某正有此意!”陈错忽然笑道:“签筒出自定襄郡的一处洞府,有劳猪兄,与我走上一遭!”   小猪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敢情你小子是来演俺!” 第五百五十一章 孤峰北望,双龙顾仙   “师弟,你决定要往北地?”   宽敞的议事大堂中。   南冥子得闻了陈错的打算之后,却是没有感到惊讶,点头道:“也好,定襄郡的那处遗迹,有诸多未解之处,更藏有诸多隐秘,已然吸引了不少人前往探查。为兄怀疑此处即便不与转世之仙有关,也必然涉及到仙人洞府、修行遗迹!若师弟过去主持局面,那是再好不过了。”   陈错却道:“我只是过去走一走,看一看,若能帮着师门探查一二,那也是好的,但让我主持局面,却是有些不妥,一来,我并无这般才干,二来,也不想为此分心。倒不如过去辅佐、相助原本的主持之人。”   南冥子沉吟片刻,点头道:“也是,不好因此而令师弟有所拘束。不过,原本在那里主持局面的,乃是门中三代弟子……”   “那也无妨。”陈错知道南冥子担忧着什么,“师兄无需将我的身份告知其人,只说是门中使者便可。”   南冥子笑道:“莫看咱们太华山似乎是壮大了许多,也有不少门人弟子,但多数都是外门、编外之人,真正的内门真传,可谓少之又少,师门使者的这套说辞,根本就瞒不住人。不过,垂云子如今行走凡俗王朝,北地之事最初就是他穿针引线,到时为兄自然让他过去,给师弟讲解情况。”   陈错轻笑着道:“听这意思,七师兄也有了不小的威望。”   “他的心思不全在修行上,此事是好是坏,实难预料。”南冥子却叹了口气,“不过,他在太子府上行走多年,确实是积攒了一些名声,也给太华争了不少好处,日后李建成登基之后,或许更能显出他这些年的运筹。”   “……”   不知道该如何点评这的陈错,只能选择将问题拉回来,便复问道:“主持北地之事的,究竟是何人?”   南冥子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家师弟专心于北地之事,就道:“是三师姐的高足,道号向然。”   “三师姐竟已收了弟子。”陈错略感诧异。   他与那位三师姐泠然虽没见过几面,却也知道这位师姐,乃是自己这一辈十名弟子中,唯一一位不是道隐子门下的。   泠然其师闲间子,乃是上一代太华弟子中的掌教师兄,曾经闭关许久,最终憾而离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道隐子。   南冥子也语带感慨的道:“毕竟是四十年光阴,不光是三师姐,大师兄、二师兄,甚至是穷发子、垂云子,都有了各自的真传弟子。”   陈错却是颇为好奇的问道:“师兄你呢?是否也已经找到了中意的传人?”   南冥子笑着摇头:“这些年忙于宗门事物,实在是难以分神。”   “正好。”陈错却是抚掌而笑:“而今,有诸多仙人转世,不正好是收徒之机?”   南冥子若有所思,随即说道:“还要看缘分,不能为了收徒而强收。”   陈错点点头,随即见南冥子显出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道:“师兄,有什么话,自当直说。”   南冥子犹豫了一下,才道:“过两日就是太华之典,到时唐国会派使者过来,师弟不妨晚两日再走,在门中坐镇……”   陈错干脆问道:“我观此事,有试探之意,师兄可是担心唐国会对山门不利?”   “唐国李氏……按说与为兄也有关联,所以他们的心思,我多少是知道的。”南冥子的眼神便有几分复杂,“说他们想要对山门不利,倒也不至于,只是对太华山门,其实是存有觊觎之念。”   陈错已明其意,道:“过去的统一王朝,掌管中原大地的权柄,便受命于天,能代天敕封,九州各处的神道多多少少会受到制约。这过去还只是神道,如今仙道显世,世人皆知,太华山又与唐国李氏有诸多牵扯,掌权之人会生出这等念头,不足为奇。”   “不止如此,还因门中与太子一系走得太近。”南冥子的表情凝重起来,“偏偏那位天策上将,实乃人中龙凤,不仅战功赫赫,鲜有败绩,麾下更是人才济济,而且其人野心勃勃,气运浓郁,长此以往,不仅李建成会受冲击,怕是唐国也免不了同室操戈的局面,这气吞山河之局,未必还能持久。”   “……”   陈错依旧不知该如何应答,总不能张口就说,师兄不用担心,那李世民早晚将李建成干掉,然后成就千古一帝的美名吧?   自己虽是闭关四十年,但他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自己的话,在太华山中分量极重,尤其是心月照洞天,一言为法度,自己的意志若是强行显化,甚至能直接干涉、扭曲太华山的未来道路!   不过,眼下太华山与李建成之间的利益联系十分明显,贸然出言,闹出龃龉是小,扰乱太华复苏的节奏为大。   “当下大唐还没有完全一统,距离宣武门之变有不少年月,可以慢慢谋划,毕竟眼前这个局面,背后说不定也有某些人的算计……”   一念至此,陈错干脆话锋一转,问道:“如此说来,师兄让我晚走两天,是担心那位天策上将要对山门不利?”   “没错。”南冥子也很干脆,“毕竟天策府中招揽了不少修行之人,其中不乏大门弟子,还有许多修行散人,各有其能。除此之外,李建成也有可能亲自登山,他虽肉身凡胎,但位格不低,牵扯天下趋势,为了以防万一,也需师弟在此坐镇。”   陈错闻言,却道:“如此看来,今日之太华,与凡俗牵扯不小。”   南冥子一怔,随即苦笑起来。   “身在关中,如何能置身事外?”   .   .   “殿下,太华山与太子关系亲近,那太华八子之中的垂云子,早已是太子幕僚,为他东奔西走,收拢修行之人!而最近在北地、在洛阳,殿下与太子的矛盾近乎公开,此时此刻,亲自前往太华,实在太过冒险!”   太华山脚,小镇之中,徐茂公正苦口婆心的苦劝着身边的英武男子。   此人,正是大唐秦王、天策上将李世民!   “太华山天下大宗,哪里会做那等卑鄙之事?”李世民摇摇头,不以为意,“我若入山,最担心孤王安危的,就是太华山的云霄宗!他们断然不会让孤在此处出事。”   徐茂公很是无奈的,道:“正因如此,一旦被人知晓,难保不会有其他宗门借此生事,想要嫁祸于太华山!”   李世民摇摇头,道:“如果之前袁天师所言为真,长安所见之人就是太华山的扶摇真人,那这天下间就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太华山更安全!”   “袁师固然神机妙算,但毕竟也只是推测,那等人物不是旁人能测度的,万一不是……”   李世民摆摆手,直接打断道:“如果连这点险都不感冒,我又凭什么能得见仙颜?”   .   .   另一边,在官道之上,正有一支车队缓缓前行。   为首开道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队尾殿后的,是一个个兵甲严实的兵卒,他们浩浩荡荡的,将一辆马车护卫在中间。   车厢宽敞。   大唐太子李建成,正与太华山垂云子相对而坐,拱手为礼:“若真如天监郎所言,乃是真人重归凡俗,还请道长一定要帮孤引荐。” 第五百五十二章 梦里洞中衍众生   “恩?”   陈错的眼中,一缕紫气闪过,身后有一道紫色星辰一闪而逝!   旋即,一股淡淡的压迫感充斥四周。   南冥子的眼中立刻露出几分惊意,但他知道自家师弟的性子,并未有任何抵御、躲闪之念。   果然,那威压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等南冥子询问,陈错就笑道:“师兄,山中将有贵客临门,你这点闲暇,怕是又要消耗殆尽了。”   南冥子正要再说,这时已经有外门弟子过来求见。   南冥子叹了口气,让人进来,听其禀报,果然是说发现了唐国宗室的踪迹,让他定夺。   “既是李氏宗室,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否则在山中出了差池,又是一场麻烦。”南冥子起身对陈错道:“师弟,今日又未能尽兴。”   “师兄劳苦功高。”陈错拱手作别。   南冥子摇了摇头,只能无奈告辞,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却又提提了一句:“北地之事,门中搜集了不少情报,等会为兄会派人送来与你,除此之外,你而今窥破虚实奥秘,已然化为伪存真,正要更进一步,咱们门中的梦乡衍生之法,也会一并当人送来。”   陈错也不推辞,笑着称是,随即便在房间里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小道童,抱着几个箱子来到了陈错的面前。   见着二人,陈错眼中一亮。   这两个道童看着年不过十一二岁,瘦胳膊瘦腿的,偏偏一人举着一人高的箱子,却健步如飞,一看就是自幼便习练了内家吐纳之法、打熬了筋骨皮膜的。   二人到了陈错跟前,将四个大箱子放下,小心翼翼的朝他行礼,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憧憬。   不过,等陈错看过去,他们又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拱手拜别,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倒是举止有度,只是在心智上,尚有几分欠缺。”   陈错当然能看得出来,这两个道童乃是土生土长的洞天之人,其气运、心念皆与太华洞天相合,与外界之人有着不少的区别,更因为陈错的心月照耀,因此与陈错之间,天生就有亲近之缘。   “四十年前,心月初照洞天,我就曾遍感这一方小乾坤,那时就察觉到,此处之人,体内皆有禁锢、瓶颈,身与洞天相连,甚至能为我的心念所影响、干涉,正因如此,洞天所生所长之人,天生就受到洞天制约,其成就、极限也为洞天所限!”   将目光从两个道童的背影上收回,陈错一挥手,身前的几个箱子便自行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本本书册、一卷卷竹简。   他目光扫过诸书,先是一挥手,将房门关闭,随后伸手虚抓,就有一卷红线玉简飞出,入手冰凉。   “过去的洞天之人,虽然人数众多,却少了几分生气,更罕有修行天资,甚至身子孱弱,难以修行!但方才那两人,不说根骨如何,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习练到武道二境,问题是不大的。可见,心月升腾之后,整个洞天的局面都有了变化,洞天内的生灵,更是牵扯不小,我的兴衰之道,主要还是自生灵身上衍生而出,从中或许能得一些启示……”   想着想着,他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名身着麻衣的男子身影,心生恍然之意。   “原来如此,难怪我初见其人,便心生好感,随后越看越是顺眼,本以为是他能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总结出兴衰之法,现在看来,实是因他的性命,乃是太华洞天而出,因此与我的心念相合,才会这般顺眼。不过,他既是土生土长的洞天人,却不知为何能在外界有这般作为和道行。从某方面而言,洞天生灵依托于洞天,相辅相成,并不能完全独立,那麻衣行者……”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生出几分冥冥之感,随即翻开了手中玉简,目光一扫,轻笑一声:“看来,不光全三才之所需,就算是想要更上一层,得桃源之精要,也是必不可少的。”   他四十年闭关,稳固了十二枚道标,更是奠定了新躯根基,可谓收获甚多,但境界依旧还是第四步归真,成就了虚实法相,更衍生出诸多神通。   “神通法术于修行之路,只是添头,乃是附带,真正的根源还在于探究大道,所以我的下一步,就是一梦桃源,将虚实之变,彻底稳固下来。”   他手上的这卷玉简,记载着的正是太华山的桃源衍生之法,其中句句满是玄虚,宛如天书梦呓,有些地方甚至颠三倒四,看着像是疯癫之人书就,有些地方更是字字诡异,根本不是现存的任何一种文字,反倒像是随意涂鸦留下的图案。   但在陈错的眼中,这些古怪的语句、图案背后,却蕴含着一股淡淡的意境,只是稍微触及,就让他生出几分睡意,想要就此睡去。   不仅如此,心底更是泛起阵阵波澜,许多过往的回忆片段浮上心头,走马灯一般的在心头闪过,令他不由哑然失笑。   “要梦桃源,当有阅历,梦自现实而生,无论是北地,还是这唐国双龙,又或是什么唯我之主,都是一番见闻,未来可谓梦境砖石,不断添砖加瓦。不过,论睡觉,我可是不输于旁人。”   他将手中的玉简放在一旁,身上有淡淡的灰雾飘荡,一处诡异世界,在他的身边若隐若现。   陈错不以为意,一伸手,又将几本书册凌空摄取过来,随意翻开,一目十行。   霎时间,他的眼中再次浮现星辰幻灭之相!   顿时,灰雾弥漫,勾勒出山川河流、草原骏马,更有诸多身影在其中辗转腾挪,有无数人群聚散离合。   片刻之间,那北地的诸多情报,竟化作真实景象,在他的身边一一上演。   其中的情况,更是事无巨细,皆为陈错掌握。   时光流转,月落日升。   随着一声鸡鸣,层层景象破碎,灰雾骤然消弭。   陈错的目光渐渐恢复如常。   “北地的局势,居然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似乎牵扯到了世外之境,难怪能引得十几个大门聚集,话说回来,四十年的时间,在八宗之外,居然又有许多宗门崛起,这修真道的演变,着实有意思,该好生探查才是……”   正想着,他忽然抬头,朝门外看去。   那房门无风自开,外面已有一人等候,却是个少年,眉眼间颇有几分狡黠之色,只是头顶却光溜溜的。   他似乎本要敲门,见门自己打开,露出了惊愕之色,但旋即又收敛心念,拱手道:“见过小师叔,掌门师伯命我来请师叔。”犹豫了一下,他又小声道:“师叔,您赶紧去看看,李唐的两个王爷在太华山打起来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云烟不扰吾心,却道不识真龙   听着传报,陈错却并不意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少年的脑袋,问道:“你与穷发子师兄,有何关联。”   那少年一听,下意识的就挺起胸膛,道:“正是家父。”   刚一说完,他又忍不住露出了焦急之色。   陈错微微点头,没有丝毫意外,在这个少年还未走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从血脉气运上看出了端倪,这会得了准信,便笑着问道:“师兄有后,乃是喜事,不知贤侄如何称呼?”   光头少年心急如焚,但既是陈错询问,他却不敢不答,值得耐着性子道:“弟子姓葛,名齐宏。”   他嘴上说着,心中却暗道,都这个时候了,怎的这位传说中的师叔,还这般气定神闲?莫非这就是艺高人胆大?又或者,师叔闭关太久,不知道李唐二王相争的意义?   “葛齐宏?好名字。”陈错点点头,旋即注意到其人脸上的急色,笑着问道:“你在焦急些什么?”   葛齐宏就道:“师叔,李唐的太子与秦王山中相遇,因为有人推波助澜,因此起了争执,真要是在咱们山中闹出个好歹……”   “能有什么好歹?”陈错站起身来,“你已经有修为在身,是寻道之人,就该知道咱们求道、寻道,凭着的是一颗坚韧的道心,秉承此心,勇攀高峰,不断完善自身,探寻世间玄妙,而后长生久视,超脱于外。”   葛齐宏闻言一愣。   陈错已经迈步前行,边走边说:“四十年前,八宗遗世独立,山门中的真传弟子求仙问道,即便顾忌凡俗王朝的变迁,也是担忧天下大势。而我太华山山门凋零,却也是逍遥于世,不因人少而处卑,不因力强而凌弱,更不奢求外力相助,不想着攀附强权,更没想过去逢迎人间富贵,怎的今日两个王朝子弟在山中碰面,就能引得你这真传弟子心绪不宁?就算他们两人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又能如何?”   说着,他回头露出笑容:“按理说,真该心惊的是我才对,但真要是看过滚滚长河,知晓兴衰变迁,方之纷纷扰扰,过眼云烟。就算是二李争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话音落下,其人已经到了屋外。   他的声音平实而缓和,但落到葛齐宏的耳中,却令他心绪起伏!   位于另外一座悬峰之上、正在调度各方,准备平息山中纷乱的南冥子,亦是神色一窒,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之色,恍惚之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但很快,眼中的迷茫之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奈与羡慕。   “求仙问道,果然得是小师弟这般人物、这般心性,方能得真逍遥……”   他正在感慨,忽然耳边就响起了陈错的声音——   “师兄,你才说让我留下来以应对变局,正好就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那正好就在离去之前,替你解了眼前的麻烦,也省的日后因为这李唐家事,牵扯了咱们太华山的人力、精力,既是道门,总该是以修行为主,门派经营之类的,不该是咱们这个版本的重心。”   听得此言,南冥子又是一怔,旋即凝神于目,遥遥观望,正好见得很长凌空前行的身影。   陈错步步虚空,走到了半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抬手一摄,就有一猪一龟被凌空摄取过来,被他抱在怀中。   “陈小子,你这是作甚?”   小猪的嘴里不知正咀嚼着什么,骤然被摄取过来,似是受到了惊吓,猛地吞咽下去,肚子都鼓胀起来,其给更生出阵阵轰鸣!   “无他,前路将行。”   “哦,你这是要跑路了。”小猪又吞咽了一口,随即露出了恍然之色,“那为何一定要带上俺们两个。”   陈错笑而不语。   小猪却觉得自己明悟了:“懂了,定是觉得前路迷茫忐忑,心怀畏惧,需要俺们跟着壮胆,行吧,反正俺在这里也待腻了,就跟你走吧!”   “叽叽咕咕。”   轰隆!   小龟正在出声,但远处的望峰城郊外,忽有狂风平地起,而后黑风阵阵,扫过一方,扬起了阵阵烟尘。   .   .   “好家伙,没想到来此山中,还能遇到这等好戏。”   望峰城的城楼上,李定疾远远眺望着城外对峙着的两群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边上,与他一路同行的徐忠灵、杜青云却是忍不住怒目而视。   杜青云更是低语道:“李君,还请慎言!”   “孟浪了,孟浪了。”李定疾回过神来,“忘了你们二人乃是太子麾下,只是如今这城池封闭,大门紧锁,无人能进出,就算李某想要帮忙,也是无能为力。”   边上,李德奖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可少说两句吧!”   他们先前已经被领着入了太华山的宗门厅堂,与几个崆峒山的道人一同枯坐了一日,那几个道人当天夜里就先行离去,只剩下李定疾等人尚在坚持。   可惜,直到最后,他们也未见到什么重量级的人物,只是在一名光头少年的指导下登记造册,将名姓写在了几块玉简上,又各自得了一块青玉,就被领回了望峰城。   这一趟回来,他们自然有一种入宝山空手而归的失落感,结果忽遇城中戒严,处处如临大敌,不免心起疑惑,想着莫非是又有恶人来袭。   结果打听了一番之后,却惊讶的得知,居然是李唐的太子与秦王,在城外见面,随即起了冲突。   一番折腾之后,一行人最终到了低矮的城墙之上,远远眺望。   同时聚集于此的有不少人,连那几个崆峒弟子赫然都在其中。   莫看这城墙简陋,只是泥土夯实,却得了术法加持,就连徐忠灵、杜青云这等武道强者,都无法以蛮力突破,最后只能被困在城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君与人对峙。   当然,李建成与李世民乃是李唐贵子,哪怕再是武艺高强,在这种场合之下,也轮不到他们出手,可他们的随行之人中,却有不少修士、异人,便各展手段,一时之间暗潮汹涌,并且渐渐有了难以掌控的趋势。   轰轰轰!   随着黑风乍起,又有光华闪过!   伴随着法器光辉闪烁、刀剑交鸣之声,淡淡的血腥味飘荡过来。   杨灵儿看着看着,忽然轻笑一声,道:“难怪唐国被称为有一统之相,只看太子与秦王的追随之人,就都不是省油的灯,哪怕有太华山的修士在旁边压制,都能闹出这等动静!”   说着,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淳风,却见后者并未看着城外的对峙之人,反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空中。   “李公子,你在看什么?”   李淳风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在等。”   “真让人看不下眼。”不远处,同样在城墙上观看的一名白胡子老人,却忽然冷笑起来,“太华山在修行界好大的名头,但现在三天两头的被人在洞天中闹腾,先前来袭之人,是个大神通者,旁人难以压服,那也就罢了,眼下连凡俗王朝的宗室,都能在太华山的土地上随意攻伐,着实是让人笑掉大牙!”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变化,不少围观之人,虽然碍于身在洞天,不敢过多言语,但只看表情,明显是心有同感,甚至有人微微点头附和。   那老人随即又道:“说到底,太华山的底子摆在那,这些年狐假虎威,看着威风,但隋帝败亡之后,没了这一层虎皮,偏偏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依旧举行什么大典,结果就是将自身虚弱的本质,给暴露无遗!”   “这人是谁?好大的口气!”李定疾眉头一皱,满脸不快。   杨灵儿目光一转,笑道:“在太华山的老窝中,说出这些挑事的话,这老头也是有来历的,而且也有些依仗的,不然断然不敢在太华山的老窝,说出这般欠揍的话来!”   “不错。”李淳风也收回目光,“在见过那位黑衣前辈出手的情景,还敢说出这般话来,该是心有谋划。”   几个巡查的太华山外门弟子也听了这话,立刻就靠近过来,面露不善。   就在这时。   “太华山这些年崛起迅速,人数膨胀了不少,难免在管制上会有疏忽,实际上,这些天看来,虽然在些许细节上还显粗糙,但框架已经搭建起来,日后只需要慢慢往里面填充即可。”   随着这句话传来,一身黑衣的陈错怀抱白猪绿龟,施施然走上城墙。   见他走来,最为惊讶的,无疑就是李定疾、李淳风一行人。   “这不就是那日在庙中所见之道人!”   徐忠灵、杜青云对视一眼。   “那日动手的,果然就是此人!”李淳风则是眼中一亮,面露喜意。   与之相比,杨灵儿则是眼珠子一转,对身边的李淳风低语道:“我此番邀请诸位过来,正是要验证传闻真假,如今看来,这答案就要水落石出了!”   陈错却不看他们,反而朝那白胡子老人笑道:“太华山衰败许久,骤得复兴,有太多需要补课的地方,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世事发展终究要有个过程,不会一蹴而就,岂能因一时之事,就贸然下结论,你说对吗,陆兄?五十多年前,谁又能想到,你我今日还能再次相见?”   “果然是你!”那白胡子老头一见陈错,立刻目露凶光,满心的怒火几乎要从双眼中喷涌而出,“你果然未死!”   话语颤抖,蕴含着浓浓的仇怨,却将周围人的好奇心都给吊了起来。   尤其是李淳风等人,对陈错的身份越发好奇,毕竟他们心中已有猜测,便越发在意老人的话来。   跟着就听其人道:“不过,就算你不死,如今也无法如四五十年前那般嚣张了,须知,世事境迁,修士高高在上的日子,即将作古,就说这城外……”   “不用拿话来激我……”陈错直接打断了对方,“听你的语气,是投靠了什么势力,正好,路上与你叙旧之时,正好听你介绍一下情况。”说着,他一甩衣袖。   轰!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道雷光凭空而落,直接将对峙着的两方淹没!   什么黑风法器、刀剑华光,都在这道雷光之下土崩瓦解!   “哈哈哈!”老者见状,却是仰天狂笑,“你中计了!你可知,那两人都身怀莫大命格!比之隋龙都不逞多让,你居然敢直接动手!陈方庆,你还是这般目中无人,可惜,时代变了,你的眼睛,终究是局限于眼前……”   陈方庆!?   听到这个名字,城墙上一片哗然。   陈错却是笑了:“多谢陆兄,替我传名。李建成、李世民是什么人,我怕是比你还要清楚。”   轰隆!   远处,那道雷光猛然崩裂,两条绛紫神龙蜿蜒而气,有五色霞光相随,有连绵庆云缠绕,威严四散,震慑人心!   “两道都是真龙之气?”   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南冥子目露惊色,随即面露不解,但马上醒悟过来。   “师弟这是被人暗算了!不行,不可令他因此沾染了因果!”   一念至此,他连忙架起遁光,疾驰而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 神通天数在,不过一回眸   李建成、李世民,这兄弟一个大张旗鼓,一个白龙鱼服,各自入山。   但仙家洞天自有缘法,汹涌暗潮也有推手,于山中碰面之后,二人皆看出对方目标,几番言语试探,却是各不退让,一时剑拔弩张,隐隐要兄弟萧墙。   未料忽然雷霆天降,宛如末日降临!   危机之际,二人神韵内生,命格化龙,恍惚之间,腾云而起,翱翔于空,感到无穷无尽的民意意念、血脉传承!   伟力天生,使得神龙呼啸,当空对峙。   龙威辐射四方,化作疾风!   疾风扑面,南冥子挥手劈开,便要赶路,却见得那两条紫色神龙当空飞舞,咆哮嘶吼,散发出偌大威势!   洞天之云雾,都为之四散!   淡淡的威压,朝着四面八方扩张,所过之处,凡有灵智之人,尽数心神震颤!   不仅如此,连神通法术、灵器法宝都暗淡下来,连南冥子踩在脚下的遁光,都开始哟摇摇欲坠,连前进的速度都放慢了许多!   “这两个人所携的王朝气运,已经开始自发的护主了!”   南冥子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急色。   “李唐已有天下共主之势,衍生出的真龙紫气,必有千斤之重……”   他这边念头落下,那边两龙忽然齐齐一震,仿佛受到了什么东西的牵引,不再相互对峙,齐齐调转矛头,朝陈错呼啸而去!   霎时间,无边江山之影当空浮现,仿佛有千万斤之重,压向陈错!   还未落到他身上,周遭的空间就已承受重压,连带着大地上、城池中,一道道裂痕已然浮现。   李淳风、李定疾等人亦感觉到重压临身,呼吸都沉重起来!   就连陈错,都明显被这股重压影响,身形下沉,越发接近大地!   “大一统王朝何等沉重!聚集万民之念,纵横万里河山,涉及方方面面!就算你神通盖世!被这股力量压制,也要落下凡尘!”老人仰天长笑,“陈方庆啊陈方庆!当年你为陈国宗室,有爵位傍身,有紫气护持,纵横无忌,嚣张跋扈!可曾想到几十年后,自己居然会被他人的王朝之气压制!”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连周遭的空间都开始有细微的、密集的裂痕出现,道道涟漪自裂痕中渗透出去,跨越了时空阻隔,朝着虚空、朝着洞天、朝着世间扩散出去,蛮横的宣示着自身的存在!   第一时间,就触动几个原本就关注着太华动向之人。   .   .   云雾缭绕的石亭之中,两道紫色的神龙虚影,在中间的石头棋盘上升腾起来!   紧接着,几道身影接连到来——   闪烁着点点光辉的模糊身影;   覆盖着一层扭曲火焰的高大身影;   被柔和佛光笼罩的梵如来;   缠绕着云霞雾气、一身盛装的圣妃;   以及,一名略显佝偻,被淡淡的金光笼罩的身影。   那高大身影看着棋盘上的两条龙影,感叹道:“李唐果然藏有真龙!”   闪烁光辉之人却道:“得益于真龙反噬,让吾等有了一丝窥见太华洞天的机会,陈氏果然尚在,而且修为更盛从前!”   “咯咯,”圣妃却是娇笑起来,“据妾身所知,这一幕对陈氏而言该是似曾相识才对。只不过,过去是王朝紫气护卫着他,如今却是要与他为敌!”   高大之人就道:“就算是陈氏,面对当世真龙,恐怕也要暂避锋芒!毕竟,这已不是过去列国纷争时的王朝龙气,而是足以一统中原的华夏真龙!只是,为何会有两条,还分居于李氏两子?难道,这二人皆会为帝?兄终弟及?”   说着,他看向一旁。   “大师,你怎么看?”   “阿弥陀佛。”   梵如来口宣佛号,语气平和:“当静观其变,陈氏虽失了宗室根底,不复有王朝之气,但面对真龙紫气,必然不会后退,还会做过一场,有他为前锋,许多事情自然也就明了了。”   “大师说的是。”高大之人点点头,“正要借此机会探查一番!”   说着,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座棋盘。   .   .   洞天之中。   陈错为两龙环绕,紫气如潮呼啸而至,令他身负江山之重,双足眼看着就要落入尘土。   看着这一幕,那老人的双目越来越亮,就连   “到底不是真身,即便有诸法加持,单纯靠着这具化身,想要抵挡真龙紫气,还是有些勉强了。”   念头落下,陈错再次抬手。   当即,道日凌空,一道道光辉落下,瞬间就挡住了那万里江山之影,更将两条紫气神龙生生隔离开去!   城墙上的老者先是一愣,跟着嘿嘿冷笑,道:“借洞天之力,想要压制真龙?你刚才可是直接出手,要伤天命之主!如今乃是天数反噬,区区洞天,最多延迟一二!”   他的话,甚至影响了周遭之人,让他们一个个目光惊疑,连带着因为陈错身份而生的震撼,都被冲淡了许多。   “你知道的倒真是不少。”   陈错瞥了老人一眼,跟着屈指一弹,就有一点紫光飞出。   “虽是天数,但也有极限,岂不知天数虽有时盛,神通亦有其能……”   “你怕是过去被紫气护持太多,未能意识到,此力之源头,并非自身,而是王朝之天下!比起天下,神通再强,也不过是伟力加持于身,能以力压住一时,但……”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瞳孔中,倒映着一颗紫色星辰!   那一点紫光,迎风膨胀,转眼就化作一颗星辰!   星光璀璨,当空一转!   层层叠叠的紫色光辉透射出来,照耀在两龙身上。   两条神龙虚影,竟然如同实物一般,发出“滋滋”声响,更有诸多烟气飘起升腾!   “两位日后都是赫赫有名、名动青史之人,你们二人凝结的真龙紫气,蕴含着的不光是血脉传承、万民之愿、江山社稷之宏图,更有自身对天下大势、对军征之法、对理民之术的见解、看法,正好为我参详!”   陈错的话语声中,甚至蕴含着一股喜悦、愉悦!   这颗紫色星辰,乃是陈错的十二道标之一,本身就脱胎于王朝统治,不光是融合了他自己的王朝紫气,甚至从周武帝、南陈太祖、南陈后主、隋主杨坚等人的身上摄取过王朝之气,经过四十年的炼化沉淀,对王朝紫气的了解,已足够了解。   此时,道标一显,也不施展神通,反而沟通历史长河,将沉淀在过往历史中的一位位帝王身影引领出来!   虚影不断,重叠在一起,最终化作权柄,透露出这颗星辰最为直白、最为纯粹的意义——   至尊大位!   “陈某这颗紫微星,代表王朝统治,展露霸业兴衰,尔等皆为真龙,紫薇当面,岂能不争?”   随着陈错这句话落下,原本还同仇敌忾的两条紫气神龙,瞬间便弃了其人,转而都朝那可紫星扑去,其势凶猛,都是志在必得!   但星只一颗,龙却有二,无从分润,只得争夺!   于是万里河山崩解,汹涌紫气自溃,两龙撕咬纠缠,紫气碰撞之间,渐渐相互抵消,转眼间,便各自崩解了十之六七,势头大不如前!   这时,那紫色星辰猛地膨胀,显露凶猛真面目,竟是反客为主,反而将两条神龙吸摄过去!   这两条神龙此刻威能衰减,哪里还能抵挡,呼吸间便被紫色星辰同化了大半,宛如星辰上的两条浮雕!   .   .   “唔!”   “噗!”   地上,李建成、李世民齐齐闷哼、吐血。   “太子殿下!”   “秦王殿下!”   二人的从属、门客各自大惊,有的忙着去搀扶,有的则是挺身护持。   “本王没事。”李世民摇摇头,止住过来之人。   对面,李建成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道:“退下。”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一个神色复杂,一个斗志昂扬。   你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朝天上投去,眼中都流露出浓浓异彩,见得那道身影后,更都是心潮澎湃!   入目之处,陈错手托紫微帝星,感受着两条真龙紫气中散发出来的初唐气相,感觉到受用无穷。   “不愧是巨唐之始,只是摄取了这一点王朝之气,就蕴含着许多玄妙,若能参悟通透,不光道标能得加强,连桃源梦境都有益处,不过……”   想着想着,他忽将紫星收拢,然后朝城墙上的老者看了过去。   那老者此刻目瞪口呆,见得陈错看来,浑身一个哆嗦,取出拐杖,就要退避,奈何刚有动作,陈错已道了跟前。   顿时,老者浑身僵硬,魂魄身心皆无从动弹。   “陈某还犯不着为你陆乐大动干戈,只是以你第二境巅峰的修为,所知所得所行,着实有些超出位格了,这背后隐藏的人,却是不能放过。”   说话间,陈错一指头点在老者额头上,意念联系之间,灵识突破层层阻碍,双眸之光穿梭云雾,窥得了鸟语花香中的一座石亭。   “不好!”   石亭中,身披金光的佝偻身影忽的惊呼一声,便要捏动印诀。   但不等他真有动作,旁边的梵如来竟已是化作一缕佛光,瞬间消失不见了!   那佝偻身影一愣。   其他人也猛然回过神来。   “不好!此处被陈氏发现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百般无可当,桃源自悠游   “好个和尚!关键时刻,果然是靠不上!见着凶险,也不示警,当先逃遁!根本不管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一片桃源!”   德妃的声音直接就变了,音调瞬间提高,同时才反应过来,那梵如来竟已是奔逃离去,不由暗暗咬牙!   话虽如此,但这位圣妃也不耽搁,心念一散,这道投影化身便就散开,那道降临于此的念头意志就要回归。   不只是她,余下几人也不甘示弱——   那高大之人手捏印诀,身上的诸多华光炫彩已然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气血狼烟,从全身一百零八处奔涌而出,汇聚起来,就要破空离去!   那身上闪烁星光之人,微微迟疑,最后叹了口气,抬手往头上一指,便见原本散落在全身各处的点点星光,忽然就朝着头顶聚集,化作一颗星辰,光辉刺目,透露出锋利、坚韧之意,直接将这一道投影撕裂!   跟着,星辰一晃,也要破空而去!   与之相比,那佝偻身影却是一挥手,将身上披着的金光直接扯掉,而后直接挺直了腰杆,身子竟也十分高大,露出了一张红面老者的面孔,随即身子一晃,化作一团云雾,便要散去。   “想走?”   虚空之中,陈错的意志已然察觉了石亭周围的变化,看到了那一道道正在疾驰而出的念头,于是念头一转,滚滚长河在周遭成型,一颗紫色星辰从中迸射而出,有两条神龙环绕!   那神龙挣扎咆哮,一道道威压直接辐射出来,转瞬之间,就笼罩了这片虚空,连带着那石亭周遭的奇异之处,亦被生生圈在其中!   道道紫光从四方聚集而至,交错、交缠,层层叠叠,像是编织成了一个网,将这石亭所在的一片区域,尽数都给笼罩起来。   “哦?”   紫光这般缠绕,前前后后的将之笼罩,便有紫色渗透进去,就有许多信息反馈回来。   感受着那石亭周围的鸟语花香、绿意盎然,陈错立时得到了其中虚实。   “竟是一片无主的桃源,独立存在于此处!本来只是要探探这幕后黑手的底,顺便惩戒一番,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这个发现,令他颇为欣喜。   刨除了兴衰道标,陈错本身毕竟还是第四步归真的境界,正思量着要参悟桃源梦境,踏足五步世外。   “师兄予我功法,梦泽内有残源,一内一外,本就能用以参考、参悟,还有洞天心月作为前路指引,但想要真个踏足,还是少不了水磨工夫,如今有一个现成的桃源放在眼前,实在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在他的感知中,石亭所在的一片区域,朦朦胧胧,被云雾包围,在虚实之间穿梭,其实占地不大,甚至比不上梦泽中的那一片桃源碎片,但结构完整,虽未被他掌控,却也能察觉到,整个区域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甚至蕴含着一点兴衰轮回的意蕴!   “不过,桃源说到底是梦境化实,自心中衍生而出,就连那神藏大荒,看似独立于世,其实也是依托于古神遗梦,”他的心中闪过阅览不久的师门梦乡衍生之法,“但这个桃源,却似乎是孤立存在了,实在值得研究……”   与此同时,被紫色星辰生生挡住、拦截的几道意念,却又不情不愿的跌落回石亭边上。   “陈氏居然能移花接木,将那真龙紫气化为己用?”德妃重新显化身形,看着同样被重新压制回来的几人,有些急切的道:“如此一来,吾等之念岂不是要被困死于此?”   “那又如何?”   一道道气血狼烟落下,凌空凝聚,重新化作高大身影,虽然还有薄雾笼罩全身,但那股子彪悍、强横的意志,已毫无保留的横扫当场,只是其中的念头有几分散乱。   “位于此处的,到底只是吾等的一缕念头投影,就是被破灭于此,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又这处桃源梦境护持,陈氏再厉害,也不可能将这桃源打碎……”   这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念头破碎,自然无妨,修养一阵子便能恢复,问题是,若是落到了他陈氏的手中,那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尔等莫非不知?”   说话的人,赫然是一名红面老者,正是先前披着金光的佝偻老者,其人身形也受了冲击,轮廓有崩解趋势,被强行凝结止住。   此时,一声佛号传来——   “阿弥陀佛,左仙师,之前在太华秘境中的那个老者,是你的棋子吧?”   说出此话的,自然就是梵如来,他虽然走的最早、最快、最及时,但到底还是没能逃脱,一样也被打落回来,此时佛光摇晃。   不过,众人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的沮丧和担忧,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这话中却有几分质问之意。   “大师的意思是说,将陈氏引来的,是今日赶来的左道友?”高大之人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   众人的目光,一同落到了红面老者的身上。   “老夫虽有一点谋划,但今日之演变,多数还是偶然,况且……”红面老者回应的不卑不亢,嘴角甚至还带有几分笑意,“眼下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吧。”   轰轰轰!   他话音刚落,四周骤然摇晃、震颤!   咔嚓!   石亭的四面八方,一道道裂痕接连浮现,浓郁的紫气从中渗出,不断地向内部扩张!   “陈氏又在动手!”高大之人叹了口气,“他这是运用道标手段,直接自历史长河中发出攻伐!”   德妃语气阴沉的道:“刚才还说身在桃源,他无可奈何,现在看来,这个桃源,也挡不住他多久!”   “既然如此……”   那高大之人忽然深吸一口气,而后一股股浓郁的气血光辉从身上迸射出来,两臂猛地挥动,竟有金铁交鸣之声!   一道道宛如火焰一般的精血狼烟自袖中迸射而出,分化为九九八十一道赤血之针,直接落在石亭的四面八方,根根入土,宛如固船之锚!   顿时,震荡与摇晃尽数消散!   不过,马上就有断裂之声从各处传来。   高大之人身上的一层薄雾更是瞬间崩解,露出了一张满面虬须的威武面孔!   这虬须大汉脸色已变,顾不得其他,已是张口道:“请几位道友助我!”   轰!   话音刚落,那上方的天空已然龟裂,汩汩紫气不断自裂缝中涌出,化作薄薄一层云雾,隐约能在其中看见一道人影缓缓靠近!   哒哒哒……   那人凌空踏步,脚步声却像是重锤,不断敲击在几人的意念上,令他们的身影都模糊起来!   德妃面露警容,低声惊叹道:“这陈氏之淫威,一至于斯!比之当年的吕氏,恐怕也不逞多让了!”   其余人亦是面色凝重。   忽然,那身上星光闪烁之人叹了口气,他被阻挡回来,星光暗淡了许多,但这时挥手之间,却撑起一把伞来,再一挥洒,点点星光缠绕伞面,向上一扔,那伞便铺天盖地的展开,将眼看就要破碎的天空挡住。   顿时,风平浪静。   虬须大汉松了一口气,道:“陈氏虽然凶威滔天,但咱们毕竟有主场之利,只要守住心念,令桃源梦境无漏内敛,他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无法真个进来。”   “不对。”红面老者却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地方,吾等疏忽遗漏了。”   “还未找你算账!”德妃冷冷一笑,心有余悸,“难怪多年以来,不见左师身影,今日却忽然驾临,原来……”   啪!   一声倾向,自石亭之内传出。   众人齐齐色变,转头朝亭中看去。   就见那石制棋盘上,两条神龙虚影骤然飞舞,撕裂了周遭,又同时下坠,撞在那棋盘上!   “不好!”德妃这时也明白过来,“吾等方才以此窥视洞天,接引了真龙之气,那紫气尚有遗留,为陈氏所趁!”   而虬须大汉、红面老者与闪烁星光之人却不含糊,各自施展神通法术,就要将那棋盘封镇!   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但到底是晚了。   咔嚓!   棋盘从中开裂,一只手伸了出来,手腕一翻,将一个小葫芦亮出。   顿时,狂风飞沙尽数落入其中,种种异象一扫而空。   然后,这只手猛地一撕,将棋盘彻底撕裂。   陈错从中一跃而出,目光扫过众人,笑道:“未料大部分都是陈某见过之人。” 第五百五十六章 掌落念消,不问他日镇今朝!   即便眼前几人,或者以神光覆面,或者以灵光隔绝,但陈错依旧是洞若观火,目光一扫,就将眼前几人的根底看了个分明。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其中大部分人,自己都曾经见到过。   不过,随即心念一转,陈错隐约从中捕捉到了一点脉络。   与之相对的。   看着一身漆黑道袍的陈错,从石亭中缓缓走出,众人几乎都露出了如临大敌的神色。   “陈君,”那身上星辰闪烁之人此时开口,“吾等与你并无仇怨……”   陈错摇摇头,淡淡说道:“在旁窥伺不说,更有怂恿奢比尸之举,刚才更是将前陈陆乐当做棋子,要来算计于我,这都能说不算仇怨?”   那人一时语塞,叹了口气,便道:“陈君,今日我等不过是意念降临,你若因此觉得有了可乘之机,就此结怨,岂不是因小失大?”   “哦?你等是意念降临,陈某就是本体亲至?”陈错笑了起来,“再说了,你们如果觉得我是趁人之危,挑着你等意念虚弱的时候出手,那也好办,陈某就站在这等着,等你们本体前来。”   “……”身披星光之人一时无言以对。   “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缘,我记得你乃是姓李,在吕氏立道的时候,就吃过亏,今日为何还要再蹚浑水?不怕一身道行,尽付东流?也罢,待擒了尔等意念,自然知晓前因后果!”   陈错摇摇头,身后紫气涌动,朝着几人呼啸而去,宛如一根根绳索,要将他们尽数捆缚!   众人见状,纷纷退避、躲闪!   “好个兴衰之主!好个南陈君侯!”   虬须男子却是咆哮一声,鼓荡气血!   就见他全身上下,爆发出一八零八处浓郁的气旋,疯狂的吸摄周遭的灵气、灵光,连带着之前被他爆发出去的一道道气血,都被重新收拢回来!   陈错看到这一幕,眼中顿时一亮。   “窍穴凝练之法?”   这边,他念头落下,那边虬须男子身上已是精气燃火,一头宛如自洪荒而来的狂暴虬龙虚影,在此人身上环绕显化,最后汇聚于手臂之中,被他一掌拍出!   霎时间,虎啸龙吟之声从其掌中爆发出来,狂暴的气血冲击过来,化作赤血彗星!   滔滔气血!   压制神通!限制超凡!灼烧念头!蒸发异象!   那种近乎于纯粹武道的力量,令陈错都不免意外起来,但他不慌不忙,手中五铢钱一转,身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面老者!   那老者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大变。   “虬髯!速速住手!”   说这话,他同时手捏印诀,身形顿时如虚如幻、如云如雾,仿佛万事万物皆可透体而过,不过被那赤血彗星一冲击,依旧像是烈日下的积雪,有了征伐趋势,连蕴含在投影之内的本质念头,都暴露出几分!   好在那虬须男子到底是及时反应过来,强行收手。   霎时间,滚滚气血浪潮,自中间而分,擦着那红面老者的身躯,朝他身后奔涌而去!   沿途,种种花草土木尽数崩毁,化作虚无!   “这陈氏当真狡猾,手段变幻莫测,虽不见得能压制吾等,却能扰乱我等……”   虬须男子话还未说完,心中忽然警兆大爆!   “本来以巧破拙,亦显手段,但如果不将尔等压服,恐怕反生仇怨,最后闹得那奢比尸一般,令尔等白白送葬,所以,还是先将尔等打醒了再说吧!”   随即,便见陈错居于天上,同样挥动手掌,朝下一拍!   顿时,通天彻地的铜人,自长河之中显化!   铜人挥动手臂,顺着陈错的手掌拍落下来,这一掌瞬间遮天蔽日,其中更有无穷厮杀之声!   破灭!疯狂!血腥!暴力!   兴于战争,毁于战争!   整个石亭桃源之景,都在这一刻处处显露裂痕,有要支离破碎、崩解坍塌的迹象!   虬须男子心头大骇,却兀自不后退,也无处可退,只得奋起抵挡。   但他本就是一缕意念投影,所携之力本就有限,先前惊天一击,也是很大程度上借用了石亭梦境的力量,但现在,整个桃源梦境都被撼动、封镇,他根本无从借力!   所以,他所释放出的气血狼烟,瞬间就土崩瓦解!   不光如此,这汉子随即注意到,自身的那坚韧的道心意念,居然也受到了冲击,开始有退避、挫败之念!   “他这一手,不光是打算神通、打压意念投影,还要动摇道心!?”   一念至此,虬须男子再也顾不上其他了,立刻守住心灵,斩灭杂念!   投影破碎、意念被擒,也不过是损失一时、留下隐患罢了,但若是道心动摇,别说是投影,他的本体都要元气大伤!   他如此一守心,自是无从主持神通,加上本就弱于陈错,登时节节败退!   不仅仅是他,其他几人几乎都在这一刻选择抵抗,但下场却也是一般无二,转眼之间纷纷跌落,脸上满是惊骇之色,身上神光暗淡、身形投影模糊,偏偏投影中的意志念头无从逃脱,被生生困在此处!   不仅如此,这本强势、强横的手段,直接将众人的神通术法破灭,将他们的念头镇压,还要侵蚀道心!   如此手段,就是他们本体在这里,以多对一,都未必能在对方手上讨得好来!   而这等结论,本身就足以震撼他们的道心,让他们的心绪越发混乱,难以维持投影的神通术法,彻底失了抵抗能力。   陈错收回手掌,重新落在地上,看着颇为狼狈的众人,轻轻摇头。   “阿弥陀佛……”   众人之中,唯有那梵如来,在逃遁不成,被强行劝归之后,他便一直不曾出手,冷眼旁观,此时见着众人狼狈模样,他终于挺身而出,双手合十,向陈错行礼:“见过陈君。此番,贫僧与几位道友在此处聚会,本意是探讨当今局势,陈君而今身负准道,神通盖世,若谈论当世英雄、时局,是怎么都绕不开的。恰巧太华山忽有异样,不免便留神注意,若陈君因此恼怒,那确实是吾等之过。”   这话,无疑是当众低头、认错,而且不光是他梵如来一人,还隐隐代表了其他几人,自是让他们心中不忿。   不过,他们刚刚被人强势压下,道心震颤,就算想要反驳,都开不了口。   只是,他们着实不明白,这位沙门活佛,手段资历都不浅,四十年前更曾在立道之战中出手,虽然最终败亡,亦足见雄心,怎的这时会说出如此示弱之言来?   唯有那德妃,对梵如来的举动未感到半点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同样的,她亦关注着陈错。   陈错对此不置可否,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几人,笑道:“陈某相信大师是没有这个心思了,毕竟不久前,你我才照过面……”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在德妃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后者立刻下意识的偏移了目光,“只是其他人,就未必如此了。”   说到最后,他目光游走,视线落到了红面老者的身上,后者顿时身影震颤,周边的景象都开始崩溃!   梵如来赶紧就道:“世间烦恼,多因误解,有时候将话说开,也就省去了纷争,贫僧见君侯对此处桃源梦境,也有几分欣赏,不如今后也留下意念烙印,与吾等时常碰面,再次沟通有无,你看如何?”   “你要与陈某结盟?”   此言一出,莫说是虬须男子等人,就连陈错都不由一怔。   那虬须男子等人更是眼中一亮,自以为明白了这和尚的用意,不由暗自称妙。   现阶段,无论他们对陈方庆这位残道之主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有着怎样的算计,但今日之战过后,但有件事他们却不得不承认——   单独动手,他们都不是陈错的对手,甚至联合在一起,都未必能奈何得了其人!   这种情况下,如果能暂时稳住其人,甚至有个办法能时常保持沟通,了解其人动向,无疑是上佳选择。   一时之间,他们刚刚对梵如来生出的几分不满立刻烟消云散,觉得这活佛果然佛心通透,一下子就专注了要点,能忍辱负重、暗度陈仓,在极端不利的条件下,说不定还能获得不小的收获!   德妃注意到其他几人的眼神,也猜到了几分,但旋即眉头一皱,暗自摇头,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复杂,那和尚未必是这般筹谋远虑……   “可以。”   正当几人心思起伏之际,陈错却是干脆的应了下来。   顿时,几人精神大振。   可不等他们再有动作,陈错挥手间,寒芒如雨,肆虐八方,不光将他们的投影搅碎,将一道道意志念头摄取出来,更是连那石亭与花草树木尽数破灭,留下一片残缺碎片。   整个桃源近乎支离破碎!   “过些时日,你们再降临一些念头过来吧,至于现在这些,便当做今日窥视、算计我的代价!”陈错摊开手掌,将几道意念在掌中凝结成几颗丹丸,“既然要结盟,总要有些诚意,这些便当做个试金石吧。”   话音落下,陈错的手中显化一根戒尺,挥动之间,将五颗丹丸斩断!   顿时,五人意念破灭,却有残缺的记忆与神通碎片留下。   陈错屈指一弹,小葫芦凌空一扰,便将这些碎片尽数吸纳进去!   陈错眯眼感受片刻,点了点头。   “虬须之人所修的确实是窍穴凝练之法,但这神通碎片残缺不全,只能作为参考,嗯?”   他正想着,忽见支离破碎的桃源,在千万道念头的簇拥和推动下,再次恢复成型。   不仅如此,陈错还从里面捕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   “怎么有股世外气息,还有一股熟悉之感……”他一点额头,额间竖目张开,有水流之声传出,四周景象随之共鸣震颤,“这片桃源梦境,居然有几分世外河境的韵味!” 第五百五十七章 刀过佛生,见得人心窥玄虚!   “噗!”   军寨中央,大帐之内,满脸虬须的男子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精芒一闪而逝,随即全身的气血汹涌澎湃的爆发开来!   呼呼呼……   顿时,热息如狂风一般,从他浑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涌而出!   营帐四面被狂风吹起,一下子就崩塌开来!   飞扬的尘土中,一众亲兵护卫匆匆赶来,抽刀拔剑,要护卫主将,却见赤裸着身子的虬须男子撕开营帐,走了出来。   “无需担忧,”那男子从亲兵手上接过披风,裹在身上,“某家练功出了岔子,波及了大帐,这也不算什么,反正马上就要开拔出征,这营帐也没有必要重新搭建了。”   安抚了众人之后,汉子转身回到崩塌的营帐里面,盘膝坐下,调息修养,将体内横冲直撞的一道道气血压下。   动念之间,他全身上下一百零八处窍穴齐齐震颤,宛如一百零八个漩涡,将作乱的气血尽数吞入,凝练转化,很快便重新掌控,而后恢复如常,站起身来。   只是他的眉头,依旧紧皱不展。   “今日着实是出乎意料,那陈氏竟然杀到跟前,将吾等的意念擒拿,此时怕是已经被他炼化!这也就罢了……”   想到这里,男子的脸色阴沉下来。   “关键是石亭桃源!这桃源遗世独立,承载万民之念的眼看就要成熟,孕出一枚鸿蒙果,莫要被陈氏摘了去才好!否则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失了这次机缘,不知还要在人间避到何年何月!”   .   .   “五人的意志念头,除了能从中窥得窍穴之法外,也能作为资粮,补充仙蜕肉身之需,除此之外,他们的记忆片段,也可堪探查,不过那五人境界很高,触及世外,他们的记忆,不是那么好参透的……”   石亭桃源之内。   众人既已被驱散,陈错自然不会客气,印诀一捏,滚滚意志便如江水一般蜂拥而出,朝着这一片桃源梦境的各处蔓延过去。   瞬息之间,这片桃源的里里外外便被陈错的意志侵染,他抽丝剥茧一般,探究着这片桃源的框架、结构与奥秘,并且很快就有了结果,脸上露出了意外之色。   “本来以为,这片不依附于他人之心的桃源,也如同梦泽中的那个一样,是一块桃源碎片,被人拿住了之后加以炼化,然后稳固于天地一处,作为他们的议事之所,但现在看来,这块桃源浑然天成,不仅不是碎片,连方才交战时产生的裂痕都已经恢复如初!”   他看着那正在缓缓恢复原样的石亭与花草树木,微微眯起眼睛。   “如此一来,连小葫芦都无法将此处收摄起来……”   在他的视野中,一道道民愿从四面八方的聚集过来,不断地补充到桃源梦境之中,就像是一块块砖头,将这个桃源的轮廓重新垒起来。   陈错的灵识念头,早就将不少民愿念头捕捉到,并且探查里面的奥秘,但得到的反馈并不清晰,多数只是一股寻求安宁、追求安稳的想法。   “按着之前的情况来看,安宁、安稳、安康,这种平凡的念头聚集起来,就像是拜神祈祷一般,理应是衍生出一尊天生神灵,怎的会变成这般梦境桃源,而且还和河境相似……”   他最初只是机缘期货下误入了世外河境,但一番经历下来,却在那里留下了种子,最终在四十年前取得了密切联系,如今虽因世外、世内隔绝,无法真神踏足,但这种联系却一直未断,并且越发密切,自然而然的,对于河境的了解与研究,也一直没有停下。   “世外的河境,充斥着对于水流、河水,乃至水中怪异的想象与思考,我本身就怀疑化河境的诞生,和世间之人的心念有关,只是碍于两界隔绝,无法细细探查,如果这个思路是正确的,那么眼前的这处桃源,恐怕也有着相似的情况,这么说完,那世外……”   他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转身朝着那石亭看了过去。   正好见着一名扎着两个小辫的女童,一蹦一跳的从亭子里走出来,不是庭衣,又是何人?   “好个干干净净。”   她站定之后,游目四望,见着周遭空荡荡的,拍手笑道:“你掌握了十二道标,能借力于历史长河。那条河,贯穿过去未来,记述着人间种种,是万事万物的沉淀所在,哪怕是世外之境的大人物降临,只要还在人间,还被天地约束,你总归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现在将那些个蒙尘之心尽数扫了出去,令这里恢复了安宁,才显露出本意,难怪这个桃源这会对你颇为青睐。”   陈错见状,笑道:“帝君也知道此处?”   “也曾在这里与其他人碰过面。”女童庭衣说着,看向陈错,“你可知道,我有一门神通,名唤寒冰地狱,正是依托于一座剥衣亭施展出来的?因此能看出这处石亭桃源的奥秘。”   陈错也不客气,紧跟着问道:“这桃源有何玄机?”   庭衣摸了摸两根辫子,道:“玄机其实不在桃源,而在石亭。”   “石亭?”   “亭者,停也,人所安定也,亦人所停集也。”庭衣看向陈错,“你可想到了什么?”   “这是人心安定之念的具象化?安定之念,乃化为亭,亭居于此,人可集也!”陈错眉头一挑,“如此说来,那些人能在此聚集,也是因为,此处本身就能容纳他们?   “然也!”庭衣意有所指,“方才几人,身份个个不凡,即便是意念投影,一般的桃源承载一二已是极限,哪里能容纳五个?更何况,最后连你都亲自将念,自然是本来就有异禀,能容大能停驻。”   陈错沉吟起来,随即道:“安定之念,既化为亭,也能衍生出桃源,如此看来,桃源之境比我原来所想还要玄妙许多。”   “不错,桃源说到底,还是梦境,既然可以是一人之梦,当然也可以是多人之梦!”庭衣笑了起来,“或者应当说,众生之梦境,本来才是真正桃源,修士所凝之桃源,十之八九,皆是效仿于此!”   陈错眯起眼睛,咀嚼着这句话,口中道:“但门中典籍并不曾记述这一点。”   “这些东西,在八宗当中肯定不会留存的,甭管你们各家祖师是谁,总不能将这些话说通,因为这可是关系到了世外之秘!”庭衣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变,紧跟着身子一震颤抖,竟是模糊了几分。   陈错一见这般模样,就知道这位帝君化身的话,触及到了天地之秘,无法更进一步了!   果然,庭衣接下来就耸耸肩道:“世间之言,总受限制。”   “这些话已经足够。”陈错沉思着,试图从中拼凑出一份完整的图案。   众生之梦……修士之桃源……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一旦能参悟其中奥秘,不仅自身的桃源梦境能有巨大助益,甚至连那世外河境亦能进一步掌握,除此之外,于兴衰之道亦有莫大助益!   他正想着,未料庭衣却又道:“与其在此思索,不如出这处桃源的出土处好生探查,说不定能让你触及其中隐秘。”   陈错一怔,跟着问道:“出土?这桃源……帝君知道出处?”   “我是不知道的。”庭衣摇摇头,“我虽然被邀请来过,但那些人对我颇有忌讳,加上本体被封,这一道化身力量有限,哪里能被他们重视?不过,我虽然不知道,但你手上却有知道的。”说着,她的目光朝陈错的袖子看去。   陈错立刻明白过来,笑道:“毒尊奢比尸?”   庭衣点点头,道:“祂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那几人为了怂恿他,还是让他参与了不少事的,此人既被你封镇,留着也是留着,不如拿来用用。”   陈错却摇摇头,笑道:“有个更何况是的人选……”   “谁?”   庭衣满心疑惑,就见陈错忽然将手摊开,一点佛光升腾起来,一道残缺念头从中显化,眼看着就要消散。   就在这时,陈错手中抓住一根镰刀,朝着这道残缺意念一割!   那意念立刻便脱离出来,有如韭菜一般迎风而长,转眼便充盈、圆满,与遥遥所在之本体重新取得了联系。   紧跟着,陈错指尖飘出灰雾,凝聚玄珠,灌注于这一道意念!   那意念倏的膨胀,最终化作一名满脸疑惑、迷茫的僧人,正是梵如来!   “阿弥陀佛……”   僧人一见陈错,表情立刻越发佛系,微微一笑,镇定下来,双手合十,躬身道:“见过君侯,贫僧与君侯果然有缘。”   “闲话少说。”陈错笑了起来,“大师之前说要结盟,现在正是体现盟友价值的时候。”   梵如来微微一抖,但笑容不变,合十道:“贫僧已知君侯之意。”   说着,他抬起手,朝石亭北边指了过去。   陈错顿时恍然。   “这北地,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了。”   .   .   苍茫草原,无边碧绿。   一青一金两道灵光在空中划过。   远远看去,宛如两颗彗星划过天空。   但转眼之间,两颗彗星几次碰撞在一起。   顿时,火花四散,飞沙走石!   忽然,一道长虹破空而来,直接打在青色灵光上,直接将那灵光打落。   光芒散去,一人跌落下来,竟是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他脸色苍白,眼看就要衰在地上。   这时,一道清风吹来,将他托起,轻放在地。   随后,一身洁白道袍的女子乘风而至。   那道袍男子踉跄着起身,朝女子行了一礼:“见过向然师叔。”   女子微微点头,随后抬起头,遥望远方,道:“殿决子,何故插手小辈之间的争斗?莫非要违反八宗之约?”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紫色大氅、披散着头发的男子御剑而来,落在不远处。   先前那道金色灵光则落下来,化作一名男子,朝他行礼。   散发男子点点头,对女子道:“向然师妹这话说重,乱了规矩的,分明是你们太华山,说好了,那洞窟中的任何发现,都要几宗共见,怎的这个外门弟子要偷偷藏物?”   “污蔑之言!”脸色苍白的男子满脸怒色,“那根长笛早在八宗定规矩前,就已为吾门所得,此番还是应尔等之邀才拿出来,你怎的这般颠倒黑白!”   啪!   那披发殿决子凌空甩手,直接打在男子脸上,将他打得鲜血直喷。   “你一小辈,也敢这般与贫道说话?”收回手,殿决子淡淡说着,又看向向然,“师妹,太华山的规矩该定一定了。”   向然看着其人,忽然道:“殿决子,你们昆仑莫不是来了什么长老?有人撑腰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河山述故地,望姓表新星   “那位门中使者,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这也太慢了吧。”   山林之中,两个年轻男子立于一处小丘之上,各自拿着一块青色玉佩,朝着远处眺望。   二人身高相似,但一个面容英俊,一个面容棱角分明、面容刚毅。不过,他们皆是面色白皙,体格健硕,身着华服,一看就富贵人家出身。   看了一会,见着天上都是空荡荡的,两人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急切之色。   那个英俊男子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道:“这都三个多时辰了,怎的还没有迹象?莫非是消息错了?此处荒郊野岭的,就这么傻站着,就等着给人做向导,以你我的身份……”   “耐心点。”刚毅男子面无表情。   “二哥,你说我,但我看你不也有几分不耐烦了吗?”英俊男子说着,见刚毅男子还要再说,便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咱们崔家攀附太华山以来,之所以那般恭敬,不就是为了能从这般迎来送往中,能得一点机缘?可几年下来,哪里有什么好处?”   “噤声。”刚毅男子眯起眼睛,“敢在此处议论,不怕被人听了去?”   “听去如何?好处没有,还要被惩戒?那这太华山可就更没有人敢亲近了,”英俊男子说是这么说,“听说了么?定襄那边,太华山又吃了闷亏,两个弟子被昆仑的道长当众鞭打训斥,这都几次了?向然仙子来代州时架子不小,还以为有什么本事,结果去了北边,尽是这般消息传回来……”   “说够了?”刚毅男子打断了对方的话,冷冷问着。   “山门弟子尚且如此,何况咱们这些记名弟子?”英俊男子也不遮掩,“本以为太华山名头不小,还和昆仑、终南山等并称什么五大宗门,但现在看来,咱们的选择怕是错了。”   刚毅男子眯起眼睛,语待警告的说着:“这些话,出于你口,入得我耳,休要在外面说了。”   英俊男子还不服气,就要再说,却被刚毅男子止住,后者语带警告的道:“你当家中不知昆仑、终南势大于太华?咱们崔氏传承悠久、支脉诸多,真算起来,存世时间不弱于许多宗门,岂能不知道,太华崛起不过三四十年?”   英俊男子一愣,:“既然如此,为何……”   刚毅男子冷冷说着:“唯有这等复兴宗门,门槛不高,方便吾等攀附,你当昆仑那等宗门,是一般家族、凡俗之人,能轻易扯上关系的?”他的话中,有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英俊男子一愣。   就在这时。   “宗门攀附这一块,属实是让你给整明白了。”   一个声音冷不防的从边上传来,将兄弟两人吓了一跳。   刚毅男子更是脸色陡变,鼓荡着浑身的气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顿时,其目显精芒,有如实质,吞吐不定!   但当那道身着黑色道袍的身影映入眼中,他眼中的精芒也好,身上鼓荡的气血也罢,都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顿时,他闷哼一声,一连后退了三两步,看得身边的英俊男子满脸的错愕与惊讶,但旋即他意识到厉害,看向来人。   这是一名穿着漆黑道袍的男子,面容俊秀,长发披肩,赤裸着脚,怀里抱着一头古怪的小猪,居然通体雪白,那小猪的头上还带着一顶绿帽……不对,是顶着一个小绿龟。   这般古怪的打扮,却使得英俊男子心头一凉,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语,再联想到此人无声无息的就能考进,他不禁一阵担忧,勉强开口问道:“阁下是……太华山来的使者?”   “贫道正是太华山门下。”   来者自然就是陈错。   他分念入亭,搅合了一番,又从梵如来的口中,得知了石亭桃源的来历,于是当机立断,先是在那桃源中留下一道意念烙印,跟着便带着小猪、小龟,马不停蹄的抵达了河东。   不过,因事先已经与南冥子有了约定,所以他的行程,还是由太华山安排一二,本来该是一口气直达定襄,中途却在此处停顿了一下,就是为了和这两人见个面。   刚毅男子这时已经稳固了气血,赶紧走上前来,拱手道:“弟子崔迁见过……道长。”   英俊男子也回过味来,同样拱手为礼,道:“弟子崔炝,见过道长。”   “你们是清河崔氏的子弟?”陈错一眼看过去,便见到两人不仅一身气血精纯,更是气运雄厚,有大族加持,身上隐约还有着一丝太华山的气运笼罩,但稀薄飘忽,明显只是挂个名的关系。   崔迁便道:“吾等祖上确实是源自清河,在代郡开枝散叶,如今已成代郡崔氏,为清河支脉。”说着,小心观察着面前的陈错。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太华山来人了,从寻常行走凡俗、经营产业的记名弟子,到被归入山门,但未有真正师承的外门弟子。   甚至,不久前曾在代郡短暂停留过的那位太华真传弟子向然,他都亲自见过,也见过其人气度,当时惊为天人,隐隐心向往之。   但无论是哪个,与眼前之人比起来,似乎都缺了点什么,但让他详细说说,到底是缺少个啥,偏生又说不明白。   陈错自是不会理会这些,他既确定两人的身份来历,就知道了南冥子的意思,无非是这崔氏在凡俗中颇有势力,有他们在旁侍候,能免去许多麻烦,不过……   “师兄虽然对门中经营颇为用心,注重于培养弟子,增强内功,壮大根基,扩大和招募更多的门人弟子,这是专注于自身,能使得门派由衰转兴,但相应的,却也太过于注重自身,没有拉拢太多的盟友,特地让我走上一遭,该是也意识到了这点,但起的念头,是以神通术法震慑,可一味大棒,终有偏颇……”   他看着面前两人,从二人的身上看到了一股勃勃生气,隐约能瞧见一股兴盛的势头!   “这经营门派终究不是修行,反而像是搞政治,那就应该将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尤其是崔家这样,未来会成长为五姓七望,乃是兴盛之势,既然都已经接触了,又何必不上不下的呢?这崔家既然有心攀附,总要给人一些好处的,也好将他们捆绑在太华山的战车上。”   他这边想着,崔家两兄弟却是心中惴惴,想着要如何挽回刚才说话的那些话。   没想到,陈错却一挥手,便架起云朵,将几人一同托起,道:“我此行是往定襄郡的,你等既是代郡崔氏,久居边疆,对北地情况最为了解,与我做个向导,那是最好不过的。”   崔迁原本乘云而起,身子摇晃,还有几分慌乱,但闻言却赶紧稳住身子,拉着兄弟一同拱手称是,然后两人便既兴奋、又担忧的游目四望,眺望着云下之景。   这时,小猪忍不住撇撇嘴,道:“没见过世面,不过是腾云驾雾,就这般模样!哼哧!”   见祂出口成言,崔迁与崔炝兄弟二人,都是眼皮子直跳,压抑着心中对妖物的恐惧,生怕触怒了面前人。   陈错见状,轻笑道:“莫担心,猪兄虽然不是人,也经常不干人事,但并非妖类,而是秉承香火而成的神祇。”   “哼哼,知道俺的厉害了吧,看你们那样。”小猪一昂首。   崔家兄弟赶紧行礼问好,只是心中怪异,但不及细想,就听陈错道:“你们代郡崔氏,想来势力不小,可知道这河东之地,最近有什么异样之处?”   说话的同时,他心念微沉,大河、淮地、东岳泰山之中,诸多片段循着冥冥联系蜂拥而至,刹那间便令他遍览山河。   “河东今为刘武周所据。”崔迁老老实实的介绍。   “刘武周?”   “此人颇有几分能耐,眼见天下局势将乱,便当机立断,占了河东之地,”崔迁眼中露出几分不屑,“还有不少好事之徒,说他是什么佛陀转世、仙人转世,但其人为了权力,不惜勾结异族,自号定杨可汗,实乃败类!”   “仙人转世?”陈错若有所思,“有意思,有机会,当会一会此人。”   崔迁心中一动,便想要请教陈错的身份。   但这时,在旁听着的崔炝忍不住道:“刘武周身边的能手不少,道长不可掉以轻心。”   “无妨,我要见他,自然能见到他。”陈错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又问:“你们之前说,太华山在北地吃了亏,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崔迁与崔炝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也心知是躲不过去的。   于是,崔迁只能硬着头皮道:“听说是不久前,昆仑派来了一位大人物……”   “昆仑来了人?不知是哪位?以崔家的势力,应该是听到一些风声的吧?”陈错笑眯眯的问着,心里闪过几道身影。   四十多年未见,不知他们眼下如何了,还有小妹……   犹豫了一下,崔迁就道:“听说那位道号偕同子。”   陈错思索片刻,点头道:“这个名字,我还有些印象。”   .   .   与此同时。   定襄城北,太玄道观。   一身宽袖大袍的偕同子,看着面前的几位道人,笑道:“诸位,既然咱们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那就差人去将向然师妹请过来吧。定襄遗迹,牵扯甚大,必须得是几宗共管,这几日,贫道几次试探,已然能够确定,以他太华山的底蕴和实力,那是把持不住的,若还强占着洞府入口,必然会弄巧成拙,徒增祸患!”   .   .   另一边。   太华山中,一个个身影匆忙而出。   “折腾了几日,终于从洞天中出来了!”   “必须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于门中!”   “扶摇再现,天下将变啊!”   一道道传讯星光拔地而起,朝各门各派而去! 第五百五十九章 魑魅侵心有双极   略显阴暗的山洞中,几座灯盏闪烁不定。   几道身影在其中匆匆行走。   一道道寒冷的阴气,从洞穴深处传来,过缝成音,尖锐而刺耳。   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令人心中发毛的低语。   那几个行走之人,走的更快了两步,同时手捏印诀,将贴在双耳上的符箓之力进一步激发,用以低语这仿佛无孔不入的低语,维持着心境的清明。   这些低语呢喃之中,并无什么实质的内容,至少,在此处之人,无人能够领会其中的含义,反而只能从里面获得混乱与疯癫!   最初,因为未曾认识到这些低语的危害,不少人贸然踏足此处洞窟遗迹,造成了不少的影响,即便现在,因为对情况较为了解,有了针对性的符篆用以抵御,但各种意外依旧是有发生,以至于前来此处的弟子,个个都小心翼翼。   也正因如此,对那位大部分时间都镇守于此的门中真传,才格外的佩服与担忧。   几步之后,见得那道洁白身影,几个人才微微安心,脚步也逐渐放缓,然后冲着那人抱拳行礼:“见过师叔。”   一身洁白道袍的向然睁开了眼睛,眼底的一缕黑气一闪而逝。   “来了?有什么事?莫非是门中弟子,又被谁人暗算了?”   “不是。”为首的弟子上前一步,“吾等谨遵师叔之令,都在遗迹之外结庐聚集,没有哪个再擅自离开驻地,就连其他宗门的熟人、长辈想邀,都没有人真个应邀离开,因此没有再次落入陷阱。”   “这就好。”向然微微点头,松了一口气。   自从门中一名弟子被人诬陷暗算,向然出面与殿决子对峙之后,前后不过两日,相似的时候就满地开花,一个个弟子或者被人借故拿下,或者就是被人抢去了遗迹之物,而且并不只是局限于昆仑,连最近刚刚恢复元气的终南山,甚至连一直以来交好的崆峒,过去并无多少瓜葛的黄山,都各自出手,针对太华门人!   就有一名弟子忍不住道:“这处遗迹,虽不是咱们太华山第一个发现的,但当时遗迹出土,波及周遭,带来了莫大的灾难,是山门耗尽心力方能平息,为此甚至付出了不小代价,结果这些人一来,就联合在一起,要以势压人!搞什么几宗共商!”   他越说越是生气,脸色逐渐狰狞,其话语更仿佛有着一股感染力,使得身边的两个同伴,也是面露不忿,眼中的怒火逐渐显化出来!   于是,又有一人道:“不止如此,现在甚至还变本加厉,开始暗算吾等了,这算什么名门正派,简直比邪魔外道还要不如!”   “正是!”   转眼之间,群情激奋,莫说是几个弟子,就连盘坐于前的向然,都是心头震颤,无名火起,略显清冷的面容中,竟有几分扭曲之态!   忽然,她猛然惊醒。   “不对!”   随即,抬手之间,一声清脆铃响传出。   叮铃!   顿时,众人纷纷醒悟过来,随即便是一阵后怕!   “又受了影响!”   “若不是师叔,险些要步那几人的后尘了!”   “太凶险了,此处实在是邪门!”   众人说着,都是心有余悸,用惊恐的目光,朝向然身后看去。   在这位太华女真传的身后,是一条幽暗、幽深的通道,隐约能在深处看到几点飘忽不定的鬼火磷光.   “好了。”向然的眼中闪过一点忧虑,但旋即收敛,依旧表现的清冷无惧、气定神闲,让一众门中弟子稍稍宽心,“你们这次过来,总不是特地来抱怨的,说吧,又有什么消息。”   听得此言,几人如梦初醒,那为首之人赶紧道:“启禀师叔,我等此来,是因为听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位昆仑的长生,在太玄观设宴款待其他几家的话事人,明显是要对咱们不利!”   马上就有人接腔道:“正是,打的旗号是诸派共商遗迹之事,却偏偏将咱们太华山漏掉了,明明这遗迹,还是咱们在守护。”   “对!这几日他们巧取豪夺,就是想要将咱们挤走,自己占据了这遗迹!”   “怕是下一步,他们要动手强夺了,眼下所谓的共商,分明就是要纠结人手,动手了!”   .   .   “这处遗迹,当初闹出了多大的动静,诸位都是心知肚明的!最初遗迹显世,诸多异象连绵不断,咱们门中的师长就推算出,此处不可轻动!动,则生灾!结果呢?”   太玄观中,曾与向然对峙过的殿决子站在厅堂中央,神色凝重的说着:“太华山不顾各家的阻拦,一意孤行,强行开启了遗迹,事后造成了巨大后果!他们太华山固然是付出了沉重代价,却也将咱们给拖了下去,若非各家及时出手,别说他太华山,连定襄郡、河东,乃至整个北地,怕是都要被波及!”   殿决子的对面,聚集着众多修士,听得此言,纷纷点头。   在厅堂的最里面,衣身宽袍的偕同子微微一笑,道:“既然诸位都认同此事,那咱们也就无需在忌讳什么了,那处遗迹诡异莫名,能侵蚀人心,占据人念,莫说是凡俗之人,就连修道者,一旦接触的时间长了,或者将遗迹中的物件时常戴在身边,都会因此感染,念头浑浊,这也是贫道先前让你们将太华弟子引出来,将他们随身所带之物尽数剥离的原因,只可惜,那些太华弟子,到底是魔性深重,已然难以自拔,就连泠然师姐的弟子,都难以避免。”   说到这里,他很是唏嘘,摇了摇头。   “愿随前辈,镇压太华山入魔的弟子!”   各宗各家的修士已是跃跃欲试。   “好!”偕同子见众心可用,站起身来,笑道:“如此,还请诸位与贫道同去,既做见证,也可在万一之时,出手相助!”   话落,他当空而起,身化虹光,朝城北飞去。   身后,一道道云朵、华光接连升腾,亦有许多道人健步如飞,紧随其后!   一时之间,浩浩荡荡,烟尘共起,居然有几分千军万马的架势!   淡淡的黑气,在烟尘之中飘荡,散发出一股癫狂、极端的念头!   .   .   “是役,太华门人弟子自以为清明,殊不知他们早已入魔,已然不分好坏、不明对错!但众宗联军亦受影响,虽然说的大义凛然,但其实心中欲念早已无法按耐!这一场斗法,可谓惊心动魄!”   茶肆之中,说书人口沫横飞,看着台下一双双充斥着渴望的眼睛,却是将那扇子往桌上一拍。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百六十章 意坠墟渊无两仪   “这地方很不对劲。”   淡淡的光辉闪过,定襄城的一处街巷角落,显出陈错的身影,他看着面前的这座城池,眼中流露出异色。   崔家两兄弟紧随其后,脸上还残留着兴奋与心悸之色,这一场腾云驾雾的体验,委实是让二人心潮澎湃。   不过,听得陈错之言后,崔迁还是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上前两步,看着不远处几个明显是突厥人打扮的男子,正在肆意抽打两名布衣百姓。   他叹了口气,道:“刘武周借突厥人之势才能掌控河东,自是要投桃报李,因此手下的许多将领军官,都是突厥种担任!正因如此,最近逐渐有许多突厥人南下河东,尤其是这定襄一线,更是为数众多!这些胡人本就是狼子野心,不知礼义,到了中原之土便动辄打骂咱们华夏苗裔……”   小猪眼珠子一转,看着前面情景,就道:“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什么血脉苗裔,说什么其心必异吗?哼哧!”   崔炝冷笑一声,道:“不管?不管,那都算好的了!若是中原人与胡人起了冲突,被那位刘可汗知道了,反而要被问罪!若非如此,这群胡人焉能如此嚣张?来到中土,却为人上人,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啧啧,”小猪却是撇撇嘴,“你是见识太少、年龄太小,当年你们中原北地,那可是处处黄头发、白皮的胡人,更是作威作福!哼哧哼哧!”   崔炝一听,顿时涨红了脸,却不敢多言。   “好了。”陈错打断了对话,“这几个突厥人固然是心有依仗,加上那刘武周心有顾忌,才会这般肆意妄为,但这般凶残,却也不全是因为这般原因……”   说话间,他直奔着那两个突厥人而去。   这两人体格强健,言语粗暴,手执兵器,周围的人间了都是绕道走的,陈才这般动静,一下子就将两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他们顿时收了兵器,瞅着陈错,冷笑起来,一副等人过来的模样。   “前辈,犯不着与这等人物怄气。”崔迁快步跟上,“这些人虽然不足为患,但到底是地头蛇,容易惹来繁琐……”   陈错摇摇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那是历史,而吾等乃是修仙之人。”   崔迁闻言一愣,随即就见到陈错走到了两个突厥人的跟前。   那两人哈哈一笑,已然是面露狰狞,但跟着就见陈错伸手一抓。   兹啦!   那两人的身上,竟然泛起阵阵水波涟漪,而后像是蜕皮一样,原本的异族模样就像是一张画皮似的,被陈错整个给扯了下来,露出了下面的模样——   赫然是两个穿着汉家战袍的汉子,此时这两人正满脸的迷茫与惊恐之色!   “我们……我们这是……”   莫说是他们,就连跟在陈错身边的崔迁都不由看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陈错没有回答的意思,脸色凝重了许多,他看着迷茫的两人,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了汹涌的阴冷之气!   于是,他再次伸手一抓,从两人身上脱离下来的两张人皮,便嚎叫、扭曲着,往陈错的手中落下。   “魑魑!魅魅!魑魑!魅魅!”   其声刺耳,引得崔家兄弟等人头晕目眩,尤其是离得最近的那两个迷茫兵士,更是双耳流血,瘫倒在地!   “有意思!看来邪门的不光是此处,突厥部族之内也藏着东西!”   说话间,陈错手上印诀一显!   层层叠叠的黑锁破空而之,化作牢笼!   两张画皮立刻扭曲起来,变成两道变幻不定的虚幻之影,左冲右突之间,竟是要穿梭进入虚空!   “嗯?”陈错心中一动,额上第三目骤然睁开,顿时两道虚影终于哀嚎一声,尽数落到了他的手中,被他一捏,炸裂开来。   随即,陈错脸色一变,竟是不顾崔家兄弟二人,直接化作一道长虹,破空而去!   长虹所过之处,沿途竟有许多漆黑之气升腾起来,被拖拽着、拉扯着汇入长虹之中!   那长虹逐渐暗淡,但因速度太快,很快便消失不见!   “前辈这是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崔家兄弟面面相觑,随即看向脚边——   那小猪赫然还在原地。   “看俺作甚!?”小猪眼珠子一瞪,转身就要走。   崔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远处,两个兵士终于回过神来。   “妖精啊!!!”   .   .   “殿决子,你怕是被妖魔侵了心念!口口声声大义凛然,却将那子虚乌有之事说得宛如真的一般!”   洞窟之内,向然等太华山的弟子,几乎个个带伤,狼狈异常。   四周,一双双泛着幽光的眼睛盯着他们。   借着洞壁之中渗出的微光,能看到为首之人,正是一身道袍的殿决子,在他的身后,是几个与他相比,气度不逞多让,赫然也都是二境顶尖、圆满的修为!   这群人听得向然之言,神色各异,有的面露讥讽,有的脸现怒意,也有一名青衣青年,露出了疑惑、思索之色。   “向然,事到如今,还要再颠倒黑白的狡辩?我等来此,那是你们太华山捅了娄子,处理不了了,发令求助,于是应邀而来!结果来了之后,就被尔等利用,这脏活苦活累活,都让我等六宗弟子去干,好处都被你们太华山得了去,甚至还用以讨好世俗王朝……”   殿决子见向然要开口,就摆摆手,轻蔑的道:“不要狡辩了,先前那最为诡异的签筒,不就被你们送出去,给了李唐的太子吗?真当吾等是聋子?瞎子?”   “一派胡言!”向然身边,一个捂着手臂伤口的男子,怒道:“我太华山有诸多神通之士,真要是难以镇压局面,哪里需要向外人求助?分明是尔等不告而来,然后仗着人多势众,更是直接借助宗门之力,强迫吾等签下城下之盟!搞什么诸宗共商……唔!”   但他话刚说到一半,便闷哼一声,整个人后飞出去,口中更是鲜血狂喷!   赫然是殿决子凌空抽打!   他这一巴掌,似乎也是动了真怒,虽未运用神通,但劲力贯穿,就算是修行之人,在重伤之下,一样会受到重创!   “殿决子,莫要将事情做绝!”向然神色冰冷,同时一甩袖子,将左手拢住。   殿决子上前两步,淡淡说道:“贫道已是手下留情,反而是向然道友你,放任弟子这般胡言乱语,赫然是阴阳正邪不分了!真以为能敌得过悠悠众口?怕是连自己的道心都过不去!既然如此,不如让吾等来代天刑罚!”   说话间,他身上灵光逐渐蔓延出来,与周围几人气息相连,化作一张气势大网,朝一众太华山门人压去!   众太华弟子只觉得心神动摇,畏惧之念陡然而生,随后便不受控制的滋长,与此同时,用来遮挡周遭低语的符箓,竟然簌簌作响,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开始发黑、萎缩!   “昆仑、崆峒、终南、黄山、清微教!你等联手压人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借刀杀人,行此无耻之事!今日,吾等便是身死此处,也要将尔等的丑态,彰于世人眼前!”向然一字一字的说着,随后猛地一甩袖子,就有一道白光自袖中激射而出!   殿决子等人一见,立时各有动作,以印诀法器相阻,要将那道白光打落、挡住!   但面对种种阻碍,那道白光,却仿佛像是无形无质一般,径直穿过,没有半点迟滞!   “不好!”   殿决子见状,脸色终于变化,知晓拦不住那东西。   就在这时。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忽然伸出来,将那白光字中间截断。   那手的食指中指轻轻一夹,便将白光捏散,重新化作一枚白玉。   这白玉洁白通透,但内里有一道道纤细血丝。   “太华山的入门白玉,炼制之法颇为玄妙,每一枚白玉虽然称不上法宝,但另辟蹊径,与心血相合,论精妙之处,还强过一些下品法宝。”   偕同子拿着这枚白玉,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随即目光一动,落到了脸色苍白的向然身上,后者顿时感到重压在身,却硬撑着既不后退,也不躬身。   “不愧是太华山下一代的领军人物!”收回目光,偕同子称赞了一句,然后屈指一弹,将白玉弹出,重新落到了向然手中,“收好吧,贫道等人此来,并无要夺你性命的意思,只是要让你看清形势。”   向然收回白玉,却道:“偕同子师叔,你乃是前辈高人,也来搀和小辈之事?”   “这可不是你们小辈的事,这是天下各家之事。”偕同子指了指洞窟深处,“此处遗迹牵扯甚多,不是一家一派能处理的,你们执迷不悟,那是取死之道!还不速速退去!”   说到最后一句,他已经收起笑容,话语中带着的寒意,直接化作阵阵音波,轰向现象果然等人,令他们再受重创!   立刻就有两个弟子贴在耳朵上的符箓跌落,随即狂叫一声,癫狂起来!   向然闻声脸色一变,也不顾其他,转身就道:“速速将他们二人镇住,千万不要耽搁……”   “入魔之人,如何还能在留?”殿决子上前一步,本欲出手,但看了偕同子一眼,就道:“师叔,诸多事例已然证明,只要被这洞中邪念污染,断然没有恢复的可能,留着只会危害人间!”   随后,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黑气,咬牙道:“其实,不光是这两人,弟子怀疑,太华山在此地的弟子,早已尽数都被邪念侵蚀!否则与世无争的向然仙子,断不会为此与吾等刀剑相向,直到此刻都死守着不愿意离去!”   偕同子的眼中,同样有一道黑气闪过,他叹了口气,语气转而淡漠:“降魔卫道,吾辈义不容辞,既有危害天地之可能,那即便背负骂名,被同脉误解、追究,那贫道今日也得斩灭劫难根源!”   话音落下,他身上掀起滔天气浪,令整个洞窟都开始震颤!   沙土泥石簌簌而落!   向然心中警兆轰鸣,众多弟子仓惶惊惧!   见状,她深吸一口气,手捏印诀:“性命合一的长生修士要那吾等的命,固然不会太难,但吾等太华门人,也不会引颈待戮!”   身上,一道道霞光如云雾般显化,但对面的偕同子气如朝阳,辐射四方,浩浩荡荡而来,这雾气见之即消!   后方,殿决子等人亦不免心惊。   “性命合一,长生久视,不愧是吾辈追求!”   呼!   狂风之中,偕同子如神如魔,气度伟岸,他一掌拍出,狂放的气浪竟真的化作澎湃大海,朝向然等人涌去!   向然满脸决绝,再次握住玉佩,便要将之捏碎!   但……   “莫着急。”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众人跟前。   黑袍猎猎,长发飞舞。   陈错朝向然笑笑,眼中满是欣赏之色:“师姐的弟子,果然有过人之处。”   “你是……”向然一怔,旋即急道:“小心!”   “无妨。”陈错摇摇头,伸出手指,朝着迎面而来的涛涛气海一点。   嗡!   刺耳的嗡鸣声中,气海层层崩塌!   偕同子那如神如魔的气势猛地溃散,他闷哼一声,全身惧震,眼中更是露出了骇然之色!   “陈……”   轰轰轰!   他的话,被阵阵轰鸣淹没!   不只是气海,甚至连周遭的岩洞石壁都随之破碎!   顿时,刺骨的阴冷寒气蜂拥而至,转眼弥漫四方!   原本若隐若现的低吟呢喃仿佛脱出了牢笼,从破碎的墙壁中涌出,无数道无形之影欢呼着、嚎叫着、嘶吼着,一时之间,群魔乱舞,随即便又容归林之鸟,朝在场的生灵扑去!   “大事不妙!”   霎时间,无论向然,又或者是殿决子,都是本能的惊魂起念!   “正等着你们呢!倒要看看,你等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就在此时,陈错忽然面色漠然,身后升起一轮明月,手中更是显出一本薄薄册子。   “魑魅!魑魅!魑魑!魅魅!”   那低语尽数化作惊叫,无形之影瞬间纷乱,竟是四散奔逃!   “想走?”   陈错冷笑一声,长袖一挥,身后长河飞舞,脚下灰雾蔓延!   刹那间,四周斗转星移,阴暗遂道、洞窟与无数随石转眼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深山老林,灰雾弥漫,紫烟萦绕。   众人纷纷跌落草丛,随即抬头一看,瞠目结舌。   “这莫非是……桃源?”   .   .   “主上,今日的故事都在各处说完了,该传今日之功了吧?”   空旷的老宅中,几个说书人打扮的中年文士,聚集在此,对着高坐上首的青年恭敬行礼,随后满脸渴求之色。   但其中却有一人,面露迟疑,小心问道:“主上,今日吾等所宣讲的北地纷争,到底是真是假?”   上首的青年原本闭目假寐,闻言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纯洁无瑕的笑容,道:“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因为听故事的人,本身也不在意真假,或者说,吾等所言,才能确定真假,须知那北地的故事,早已有了脉络,只需要按图索骥,一一填充……咦?”   话至一半,他忽然停驻,脸上笑容瞬息消失。   “为何感应不到丘墟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虚实乾坤为一体   一阵风儿吹过。   空旷的老宅,多了几分寒意。   聚集于此的诸多说书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心底滋生出几分莫名的惊恐来。   旋即,他们便回过神来,齐齐朝着上首的青年看了过去。   那青年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那张看起来干净纯粹的面孔,不知为何,竟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怖之感,引得众说书人心神震颤。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而逝。   青年再次展露笑颜,看着众人,笑道:“诸君无需担忧,该是你们的东西,一分都不会少,不仅如此,眼下还有一个契机,能你等得到的更多。”   他这一笑,屋中寒气尽去,令众说书人重新放下心来,便纷纷问了起来。   “还是北地纷争,只不过原本的结局要改一改了。”   “改结局?”   几个说书人面面相觑,就有人问道:“主上,先前不是已经定下,乃是一场乱局后,一地鸡毛的局面,没有生家,皆有所失吗?如此结局,不仅存有留白,而且蕴含哲理,为何要改?”   “是啊,而且先前的故事草蛇灰线,对立的两方皆是真假莫测,最后发展为各方俱伤,也算是顺理成章的。”   “不知主上,打算如何修改?”   “不慌。”青年见着众人模样,轻轻一笑,“尔等先将今日之功收拢,至于如何修改,也不急于一时,要等……”   说着说着,他屈指一弹,一道道黑线激射出去,径直射入了几个说书人的眉间。   霎时间,几个说书人露出了迷醉之色,纷纷倒下。   然后,一道道模糊的烟气,从他们的耳中飘荡出来,慢慢勾勒起来,形成了一个个虚幻景象,内里是这些说书人纵横于各方世界的景象!   这些世界,多数源自他们曾经讲述过的故事。   “说书,说的是别家这传奇,众人的喝彩,给的是别人,而做梦,做得是自身之梦,虽然虚假,但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那种为人传诵的快感,却与真实一般无二,如此一来,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而这种快乐一旦体会过了,总归是心存念想的。”   看着眼前那一个个越来越大的烟气幻境,青年微微一笑,迈步前行,走出了屋子。   “不过,尔等的美梦,终究只是这天下大梦的一部分注脚,早晚要归于大海的。当务之急,还是搜集北地信息,也好补完后续情节……”   说着说着,他的双眼逐渐泛起光芒,倒映着一条长河景象!   四周,一道道漆黑纹路凭空展开,宛如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蔓延到了虚空之中……   .   .   “吾等是在做梦不成?”   灰雾弥漫的山林之中,两名太华山的弟子蹒跚着爬起来,游目四望,入目的却是连绵的山林与雾气,根本看不到边。   “传说中的桃源?”   随即,他们的目光尽数朝着陈错看了过去。   对于太华山的弟子而言,这位突然出现的黑袍道人,可谓是天降神兵,而且一出手便摧枯拉朽,将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昆仑长生直接击溃!   对面,五宗弟子却是人仰马翻,仿佛有重物压身,在地上挣扎着难以起身!   就连已是第二步圆满的殿决子,同样也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在地上,难以动弹!   此刻陈错正看着那一头头无形之物,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却不阻止。   “前辈……”   后面,向然靠近两步,迟疑了一下,先是行礼,随即就要询问对方来历,刚才惊鸿一瞥,但陈错随口一句话,却透露出令她惊疑不定的信息!   但就在此时。   “啊啊啊!”   “呜呜呜……”   “咕咕咕咕……”   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赫然是先前符箓掉落的几名弟子,这会却是表情扭曲,神色古怪,猛然跳起来,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发出了各种古怪声音。   不仅如此,在他们的皮肉之下,仿佛有蛇虫攀爬,在血肉之中不住的游走、变化!   理他们比较近的几人,立刻面露惊恐之色,下意识的向周围躲避!   “不好!他们几人已经发作了!”   向然一见,已是顾不得其他,一个转身,就招呼着众多门人弟子上前:“速速将他们几人封镇、闭气,送回……”   说到这里,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甚至不知身在何处。   正想着,忽然眼前一晃,陈错已经到了那三位异变弟子的跟前,朝着三人伸出了手。   “住手!”向然一见此景,登时大急,“不可触摸!一旦被洞中邪念侵染,即便只是离得近一些,都要被侵染波及……”   话未说完,就见陈错挥手之间,从三人的身上拽出了几道扭曲变化的虚影。   “果然又是这种东西,这到底是什么诡异之物?”   看着手上那不住挣扎着、介于虚实之间的奇异之物,就连陈错都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得到,这三道诡物虽然本能的感觉到了危机,挣扎着想要从自己的手中挣脱出去,但同时也试图要侵入自己的身躯与心念。   只可惜,陈错的心念如今与道标相合,身躯更只是一道化身,虚实流转,意念不漏,这几道虚影哪里有办法真个入侵。   转眼间,就被陈错收拢入袖。   而随着虚影离体,那三人却是骤然恢复正常,只是体力心力和精力都耗损不小,吐出了几个字后,便就眼睛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居然恢复如常了!”   向然等人见着这一幕,却是又惊又喜。   “先前连门中重宝和奚然师叔都无法对付的诡异邪念,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这位给解决了!他到底是何人?真的是门中前辈?难道是外出云游的大师伯?”   惊讶之中,向然也没有掉以轻心,赶紧吩咐门人将三人简单安顿,又为了以防万一,贴上了封镇符箓后,这才回到陈错身边,犹豫了一下,正要再次开口。   就在这时。   轰隆!   随着一声爆响炸开,密林之中的一处土丘骤然崩塌,而后略显狼狈的偕同子一跃而起,抖落之间,将身上残留的气海碎片抖落。   他落在地上,目光扫过被压倒在地的五宗弟子,面色有些阴沉,随即他一抬头,朝陈错看了过来。   向然等太华弟子登时戒备起来。   但偕同子并未出手,他当然不会出手,因为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他,是他的师叔、他的师兄,他的诸多同门,乃至大半个昆仑都难以忘记、牢记在心的……心魔。   “扶摇子,陈方庆!”   努力平息着心头近乎沸腾的念头,偕同子请吐出两个称呼,为了保持气度,他已然放慢了速度,但声音略微颤抖着。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名字的意义。   安静。   偕同子这一开口,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无论是太华山一方,还是五宗联军,都格外安静,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太华秘境中的事,虽然已经传播开来,但多数都只是传入各家宗门,引得诸多宗门掌教、宿老连夜召集,商量对策,推演局势,暗流虽已涌动,但并未波及太远。   于是北地边疆之处,自然还没有得到消息。   但偕同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既是他开口出言,说出来的名字,众人自然不会怀疑。   不过。   扶摇子,这三个字无论是对太华山而言,还是对八宗来说,都意义非凡。   转瞬之间,太华众弟子个个激动地脸色通红,恨不得嚎叫起来,与之相对的,被压在地上的五宗弟子则个个面如死灰。   “他就是扶摇子?四十年前,击破了昆仑祖师立道之局的……”   “你见过我?”陈错看着偕同子,“我与你应该只在星罗榜中,有过意念交锋。”   这话,居然令偕同子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遥想几十年前,他也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雄踞于星罗榜上。   那榜单无论背后牵扯着何等阴谋,但当时却也代表着八宗修道界后起之秀的排名,引得你争我夺,但一切,在那个名号上榜之后,便天翻地覆。   一开始,偕同子似乎还能与人那人相提并论,但很快,便已是难忘项背,待一番闭关,再次出来,才发现风云突变,其人竟已近乎于传说!   不过,他的恍惚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回神,先是指了指地上众人,道:“以扶摇真人的身份,何必与这些弟子为难?”   一名太华弟子忍不住叫道:“尔等先前仗势欺人,要压迫吾等的时候,怎么不提身份地位了?现在知道怕了?”   “休要多言。”向然瞪了那人一眼,“扶摇师叔在此,吾等不该擅自出言!”   那弟子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低头称罪。   陈错笑着摆摆手,道:“无妨,他说的很有道理。”   偕同子眼皮子一跳,道:“真人,五宗弟子牵扯……”   轰隆!   他话未说完,忽有一股重压落下。   便听阵阵惨叫声中,五宗弟子周遭地面下陷,竟又有一股伟力落下,以至于有些修为浅的,连身子都开始陷入泥土之中!   “别来这套。”陈错干脆的打断了他,“尔等的长辈、师门,谁个不服,尽管来找我,我都接着。”   偕同子闷哼一声,全身上下的骨骼在重压之下,发出了“嘎吱”声响,但嘴上犹道:“真人执意要恃强了?既然如此,又何必羞辱吾等?”   “你以为陈某是要羞辱尔等?”陈错看着偕同子,淡淡道:“你能踏足长生,性命合一,也应是道心圆润,却连这些都看不透,难怪会被外念趁虚而入!”   “什么?”偕同子一愣。   而后,就见陈错额间竖目张开,汹涌澎湃的森罗之念呼啸而出,更伴随有阵阵涛声!   森罗缠绕众人,涛声灌注双耳!   无论是偕同子,还是殿决子等人,皆是五感轰鸣,仿佛全部的心念都共鸣、震颤起来,随即,一道道漆黑魅影,在他们的心底浮现。   “这是!?”   偕同子满脸惊惧,察觉到一道漆黑魅影,宛如附骨之疽般,与自身性命纠缠在一起,已然难分彼此!   “魑魑……魅魅……”   淡淡的声响,从他的口中传出。   令向然等人听得毛骨悚然!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万千窥欲自相燃   “啊啊啊!”   “痛啊!”   “我要!我要!我要长生啊!”   寂静的林木之间,忽有凄厉叫声此起彼伏!   风一吹,灰雾四散,给树林平添了一股清冷之意,更使人心中发寒。   但真正让人心中发寒的,还是五宗弟子一个个低吼、哀嚎的模样,以及他们脸上,那一张张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扭曲面容!   在心底的鬼魅之影显现,他们恍然惊觉,自身在不知不觉之中,似乎也被邪念侵入!   这念头一起,便不再受到控制,而心底的魅影,也一下子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撕开了心灵牢笼,不再压抑和伪装,自深处攀爬出来!   一时之间,就像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张脸谱、多了一张画皮。   只是这张画皮狰狞而诡异,五官扭曲——   有的人,那脸谱浮现之间,一张脸上竟然尽数都是眼睛,一颗一颗的张开,似乎还勾动了皮肤筋膜,扯动了浑身的血肉,透露出一股想要窥视万物隐秘的欲望之念!   有的人,脸谱显现之后,满脸的嘴巴,有大有小,张开之后多数都是满口獠牙,而且越张越大,散发出一股想要吞食天地的强烈欲望!   更有人,其脸上面孔变幻莫测,时而英俊,时而丑陋,时而为男,时而成女,而起心思更是飘忽不定,欲念变幻不定,仿佛随风而动!   还有的人……   ……   这一张张诡异面孔,配合着不断从他们的口中、耳中、七窍中传出来的低语呢喃,着实让诸多太华弟子看得心头惊颤。   再是道心坚定之人,见着与自己修为相当,甚至还在自己之上的人,竟然无声无息之中,就中了招、着了魔,也不会无动于衷!   便是向然,在见着殿决子也与其他人一般,爬伏在地上时,亦不免色变!   那殿决子的身子已然陷入泥土之中,两手攥拳,因为太过用力,已然见血,他埋首于泥草之间,正发出痛苦的低吼,浑身灵光忽明忽暗,竭力压制着体内异状。   但即便如此,当他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有一张鬼面脸谱若隐若现,而且那鬼面与他的模样十分相似,只是更显得凶恶,眯着眼睛,透露出一股恶毒、邪恶、狠辣的味道!   “连殿决子都不能幸免!”   向然心头沉重,一个不祥的念头,已经在心底浮现,眼看着就要显化,却被她本能的压制住了。   但这时,一声闷哼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很轻,但传入耳中之后,却直达心灵,竟使得向然心头一震剧烈震荡,随即满脸骇然的看了过去,入目的正是那位昆仑长生痛苦低吟的模样!   在他的脸上,有一点模糊不定的脸谱轮廓,正在一点一点的成型。   “连……”   向然双眸微颤,随即就见这位昆仑长生挣扎着,站起身来,对陈错道:“扶摇真人,你这是要借刀杀人,仗着神通,强行驱使邪魔外道侵入吾等道心?”   “你这颠倒是非的话,说的如此顺畅,不知是本来就喜好调拨挑事,还是受这些无形邪魔的影响。”陈错摇摇头,话语如刀,“你该是比我更加清楚,在陈某抵达之前,尔等便已经被邪念侵入,只不过这些邪念潜藏甚深,连你这般长生都未曾察觉,被其寄生!”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严厉起来:“若非陈某来此,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在这里便将这些邪魔之念引发出来,后果会如何?”   偕同子闻言一愣,随后额头上居然有冷汗留下!   注意到这一点,向然瞳孔扩张,心下越发震撼。   以此人这等修为道行,早已寒暑不侵,便是受到重创,亦难见冷汗,此刻实在是心境纷乱,难以自持,连对肉身的拿捏,都无法维持了!   但向然却也明白缘故,因为自家这位传奇师叔所言之事,委实是事关重大、牵扯甚深!   毕竟,这座洞窟中的邪念何等邪门,她是亲身体会到的,一旦中招,除了刚才三人之外,几乎无解,而且一旦被侵染道心,立刻便要失去自我,宛如癫狂怪物,互相攻伐,肆意破坏,连自己的性命魂魄都不在意,更有感染他人的风险!   若五宗之人都在无声无息中被侵染,然后归于宗门,又不被人发现,那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毕竟,这座遗迹刚现世时,正是因为不了解,造成了巨大灾难,一度无法控制,后来还是……   “嗯?”   想到此处,向然忽然感到脑子深处一阵刺痛,后面的记忆竟有几分模糊了!   这一下子,向然悚然一惊,心底的那个念头,终于还是浮了上来——   “与我同样道行的殿决子无从幸免,连性命合一的长生修士都被无声无息的侵入了心灵,我等又如何能够幸免?毕竟,这长生修士怕是没来过几次遗迹,而吾等却是日日在此,真要是防不胜防,恐怕我等早已中招!”   她这边念头落下,那边就听几个五宗门人,挣扎着朝陈错伸出了手,口中道:“还请……还请真人伸出援手,救救吾等!”   “救我!”   “请真人开恩……”   他们虽然心念纷乱,但到底还有一丝清明,还记得方才太华山三门弟子突然爆发癫狂,尽数都被陈错抚平,所以有此一言。   众人齐齐求助,场面纷乱而震撼。   众太华弟子更是忍不住道:“这群人原来早就被邪念侵染,难怪身为名门正派,却行那等小人之事!”   其他人深以为然,各自点头,还有人要一份一番,道:“看来……”   未料陈错却忽然摇头叹息,道:“看什么看?五宗修士皆如此,尔等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这般心志,如何能在这险恶世间行走?”   此言一出,众太华门人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那埋藏在心底,心照不宣的一层窗户纸,竟被这般轻易捅破!   随即,包括向然在内,所有人的心中,一点虚幻魅影显化出来,跟着就要一跃而出,侵蚀性命魂魄!   陈错叹了口气。   “明明是修行、修仙,结果此处遗迹搞得像克苏鲁似的,污秽心灵,侵染灵智,到底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古老隐秘重现?但无论如何,总不能让这些诡异邪魔如愿,毕竟这些个邪魔魅影混乱无序,无从推演,万一放任不管,衍生出了什么不可控制的后果,又是一番麻烦。”   动念间,陈错手中多了一本簿册,正是《九歌》。   书册翻开,层层叠叠的神灵之影显化出来,而后神光照耀四方,将那一个个正在挣扎着的身影尽数笼罩。   当即,一声声尖锐的嚎叫声从众人的体内传出。   咔嚓!咔嚓!咔嚓!   声波激荡,周遭的几块岩石炸出裂缝!   而后,一股股变幻不定的烟气,从众人全身上下的毛孔中飘出,聚集起来,竟是合众为一,要结合成一物!   一股危机感,在陈错的心头闪过,他不由一怔,随即凝神正色,盯着那滚滚烟气,长袖一甩,一根根漆黑锁链激射而出,便要将那一团越发浓厚的烟气捆住!   未料,这烟气却猛地一跳,随即膨胀开来,一只只满是凶狠、暴虐、混乱之色的眼睛,在烟气各处睁开,随即是一张张大嘴。   那眼睛深处、嘴巴深处,赫然有一个个充斥着欲望念头的梦境浮现出来。   美妙梦境,奇诡烟雾,竟有几分浑然天成的韵味!   “来呀,来呀,快活呀……为何要抗拒呀?”   仿佛千百人同时开口,那声音之中参差不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阵阵魔音,无形无质,直接在陈错心底响起,要侵入其念!   恍惚之间,居然有几分杂乱的念头自行脱落,汇聚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古怪的轮廓!   “原来如此,难怪不知不觉之中就会侵染,因为此处之诡异,并非是源于外,而是显于内!是通过种种诡异的环境、气氛,乃至外物,勾起人心欲望,那些个无形鬼魅,恐怕都是从众人的心底孵化出来的!”   陈错心念一动,心底忽有火焰升腾。   “可惜,脱落的杂念,就会脱落的头发一样,都已经不再属于原本之人,再是执着找回,终是竹篮打水,想要借体重生,却是找错了地方。”   那火焰倏的膨胀,先是将陈错心底的那点轮廓灼烧殆尽。   随即,这火焰在众人的心底滋生,将他们心中的杂念,一同灼烧殆尽!   三火神通。   以陈错如今的道行施展出来,比之从前,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啊啊啊!呜呜呜!咕咕咕!”   那团浓郁而扭曲的烟气,一张张嘴同时嚎叫起来,火光从其内部迸射而出,随后还是那千百人同音之言:“什么时候……火……为什么……”   “与你的手段一样,这火其实不是我放的,是这些人心底的,无论是邪火、怒火、欲火、无名火,但凡是火,总有燃时。”   呼呼呼……   狂风一吹,大火冲天!   那浓郁的黑气被灼烧殆尽。   啪嗒!啪嗒!啪嗒!   瞬间,无论是挣扎着的五宗弟子,还是满脸惊惧的太华门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都瘫倒在地!   陈错一步走过去,抬手从即将消弭的雾气中,抓住了一点东西,顺手抓回来,竟是一道黑线。   忽然,他心中一动,将一点念头传递过去。   顿时,那黑线像是嘴巴一般张开,迫不及待的将那点念头吞噬,随即再次闭上。   不过,只是这瞬息之间,却让陈错看到了里面的漆黑深渊,明悟顿时泛上心头。   “欲壑?”   “啊……”   忽然,不远处传出一声呻吟。   陈错寻声看去,入目的是身上灵光明暗不定的偕同子,随即,他摇了摇头。   “这洞中之人,除了你之外,都非长生,性命两分,是以能灼烧念头,偏偏是你,性命相合,长生久视,魂魄相生,那邪魅之影滋生于性,杂糅于命,与你已是性命相合,想要摆脱,却不容易。”   话落,他一挥手。   四方,灰雾回卷。   山林不见,洞窟重现,   洞窟深处,若有若无的声音缓缓传来——   “浮云无定处,落叶不须还。莫问前程路,回头已惘然。”   声音落下,洞窟深处石壁齐齐变化,块块相合,层层叠起,在碰撞声中,竟是凭空铺就一条石板解体,从漆黑深处,一直延伸到陈错脚边!   偕同子勉强抬头一看,脸色剧变。   陈错则轻笑一声,手中长剑显,挥剑劈前方!   轰隆隆!   石阶崩塌,碎石四溅!   “天地有正奇,乾坤无定规。世间本无路,何必问苍茫?陈某理应开辟前路,走你的路,算个什么事?” 第五百六十三章 黑白驱假意,深浅辟俗尘   一声惊叫自洞窟深处传来,四周顿时充斥着惊讶与畏惧的念头。   不过这股念头随即消散。   陈错眯起眼睛,眼底闪过寒芒。   轰隆隆!   随着石阶道路崩塌,整个洞窟再次剧烈的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毁!   不过,陈错跺了跺脚,蔓延坚实的土地仿佛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水面,荡漾着阵阵波纹。   波纹疾走,转眼遍布四周洞窟。   立刻,整个洞窟都仿佛软化下来,没有那股将要崩塌的势头。   甚至被波纹扫过,那些瘫倒在地、意识混乱的修道弟子们,也感到了心念归窍,身心之力恢复,有些人甚至缓缓爬起身来。   如向然、殿决子等人虽还显狼狈,却已是恢复了气力,随后便心有余悸的看着布满了碎片的洞窟深处,然后又都用满含敬畏的目光注视着陈错。   “虚实变化,化外物为己物……”勉强镇住了体内邪念的偕同子,看着周围变化,已然明白缘由,随即自嘲笑道:“果然,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见得真人,甚至是单纯听闻真人的消息,都会荡起心中欲魔。”   “你被邪念侵入,是自己心底本就有着缝隙,莫要甩锅。”陈错朝他看了过去,“这些无形邪物虽能催生欲望,但欲望本身并非罪过,恰恰相反,欲望其实必不可少,求长生,何尝不是欲望?”   此言一出,偕同子一愣,继而苦笑起来,继而又道:“此处诡异隐秘,能念惑长生,该是藏着惊天隐秘,但方才那洞中道路显,明显是背后之人出手了,以真人的手段,明显可以顺藤摸瓜,直接抓住背后黑手,何必要将之损毁?”   陈错哈哈一笑,指着偕同子笑道:“你到底是没有看明白啊,方才哪里有什么路?是这诡异洞窟看出了陈某的所求,刻意要来乱我道心,但这洞窟到底不知,陈某的道从来都在手中,除了吾师,无需旁人赠予。”   说着,他将手中长剑轻轻一甩。   顿时,水火相济,阴阳黑白光辉笼罩周遭,将众人尽数笼罩,慢慢的在他们身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光膜。   “尔等心中侵染虽已被陈某除去,但道心有缺,道行已然不再圆满,此处祸根未除,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难免会被侵染,到时候更加难以根除,且退去吧。”   众修士一听此言,立刻都心生退意,没人敢多说一句,甚至有不少人更是神色郑重,仿佛听着金科玉律——这般人,可不光局限于太华弟子,连五宗弟子中都出现了不少。   毕竟,先前的种种变化,既显示出这位传奇人物的惊天手段,又将此处的诡异危险展露无遗,若非这位八宗中的传奇出手,恐怕他们一个个的即便没有交代在此处,日后也是后患无穷,甚至生不如死!   这也令他们十分清楚,一旦失去了这位扶摇真人的庇护,他们怕是根本无法在此处立足,别说探查深处,就连离开都成了奢望!   不过,却也没有人立刻便转身离去,对此处明显还有眷恋。   这也难怪。   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们已然见到这处洞窟遗迹中,出土了诸多奇异之物,有些堪比法器,有些更在法器之上,有几件事物,甚至连凡俗王朝,乃至众修背后的师门都被惊动了!   说放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两难之间,最难的其实是取舍。   “还是欲壑难填?难怪,尔等无论修为高低,个个皆为外魔所趁。”陈错轻笑一声,也不理会众人,转身就朝着那已然崩塌破碎的深处走去,“走不走随心,毕竟陈某的这点阴阳庇佑,最多只持续半个时辰,到时候,能否在此处立足,还是看尔等的本事。”   众修脸色再变。   终于,有个身着青衣之人拱手道:“多谢真人相救,吾等这就离去!”说着,也不再犹豫,转身就走,居然也有几分洒脱。   这人原本是站在殿决子边上,在五宗之中地位不低,该是哪一家领军人物。   他这么一走,立时就成了个榜样,除了昆仑的众弟子,其余四宗的修士,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连向然见着这般情景,也转头吩咐道:“你们也走吧,记得,将身上得自遗迹的物件尽数放下,省得留下后患。”   众弟子自然是遵从,却也有人瞥了一眼尚为离去的几个昆仑弟子,低语道:“吾等本是守卫此处遗迹的,一旦离开……”   向然淡淡问道:“难道还有人能在扶摇师叔的眼前生事?”   这话仿佛有着魔力,众人纷纷又朝陈错的背影看去一眼,然后昂首阔步的离开了。   “你们也走吧。”   另一边,偕同子挥挥手,给殿决子下了命令。   “师叔……”殿决子还待说什么,但等见了偕同子的双目,最终是什么都未能说出口,领着众弟子离去。   只是在最后走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依旧留在原地的向然。   “众人皆去,为何你还独留?莫非是难以克制心中欲念?”   偕同子问出了殿决子的心中疑问。   向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回道:“道心既缺于此,自是要立于此,否则蹉跎一生,难见真道,又有什么意思?”话落,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沿着陈错的路径前行。   偕同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旋即摇摇头,同样迈步前行。   这时,最前面的陈错忽然停下脚步,随后他朝着一处看了过去,紧接着冷笑一声,再次凌空挥剑!   剑光寒如月光,却只是昙花一现,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   .   与此同时。   哗哗哗!   浪涛声中,长河呼啸,贯穿过去未来,遍布世间世外,沟通虚实有无。   这时,一道黑线穿过浪花,随后隐没于虚空,最终来到人间,与一名青年链接在一起。   在青年的身后,如这般黑线,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他的双目充斥着光辉,倒映着一段段的长河之景。   忽然!   他身后的一根黑线震颤起来!   啪!   清脆声中,黑线断裂!   “唔!”   青年闷哼一声,嘴角留下漆黑血液,不过这血液转瞬就被皮肤吸收。   “果然是陈氏之故!没想到四十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是一枚变数!”   青年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显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说明过去的布置依旧不够,还是不能将他彻底的钉在长河之中,好在我现在手上多了一枚棋子,而且他还已经抵达了丘墟……”   说着说着,他深吸一口气,背后宛如蛛网一般密集的黑线逐渐消弭。   青年随即缓缓坐下。   一张古朴座椅凭空而生。   在他的身前,一张棋盘凌空显化,棋路纵横,几颗黑子灵性的散落在棋盘各处。   青年凝视着棋盘,最后轻笑一声,伸出手指,将几枚棋子夹起来,放在棋盘北边的星位上。   “丘墟虽玄,能触摸诸天,但既已被我提前布局,那这场对弈,自是我占据了先手,就算是陈氏,又如何能破局?毕竟,他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的棋盘的另一边。”   忽然,他的笑容又增加几分。   “哦?竟已踏足洞中长路?该是已被前路诱饵勾动了求道之念,既然如此,这结局也就越发清晰了……”   念头落下,他并指成剑,黑线如墨,凌空书写。   “大业十四年,墟显于北,得知其意,太华扶摇神游于外,降念以查……”   随着这一枚枚诡异而又反复的篆字在空中成型,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伟力慢慢滋生。   虚空之中,一段长河的浪花越发激荡!   .   .   咔嚓!   严实的石壁上,忽然浮现一道裂痕。   跟着,碎石滚落,那裂痕中一只墨绿色小龟缓缓爬出。   祂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才勉强翻好了身子,然后“叽叽咕咕”的叫了起来。   “好嘞,俺出来了!”   轰隆!   裂缝扩大,化作洞口,一头小猪从中滚落下来。   “哼唧!哼唧!那陈小子真个离谱,千里迢迢的将俺请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他压阵,结果临到当头,竟又担心俺不愿意动手,自己来了,俺岂是那般吝啬之猪?哼哧!哼哧!”   说着说着,小猪神色忽然一变,抽动鼻子。   “什么味,好臭好臭!”   话音落下,那裂痕洞口中又有声响传出,随即崔家兄弟一前一后的钻出来。   拍打了身上落下的碎石粉末,崔炝好奇的打量周围,正待开口。   忽然,小猪神色一变,猛地张嘴一吸。   “魑魅!魑魅!”   伴随着两声惊叫,似有无形之物伴随一阵劲风,落入小猪口中。   崔家兄弟这时心中才生警兆。   崔迁赶紧躬身问道:“猪前辈,您方才……”   “两个蠢猪一般的东西……呸呸呸!两个蠢人,俺被太华山的小子们给带瓢了嘴,你们两个夯货,差点就着了道,算了,俺说了尔等也不动,老老实实的跟着俺吧!”   说着,祂便顶着小龟,摇着屁股和尾巴,一颠一颠的往前走去。   “是,是。”   崔家兄弟连连应声,匆忙跟上。 第五百六十四章 残祭堪养性,全花何惜命?   嗡嗡嗡……   嗡鸣声中,在一处破败的宫殿屋舍之中,有三道盘坐的身影微微震颤。   封闭的四周,满是黑暗与腐朽的味道。   忽然。   有一缕凉气吹来。   这道风,在三道身影身上一转,旋即便飘了过去。   随即,黑暗中显现出一点光芒。   那是眼睛所迸射出来的光芒——   那三道盘坐着的身影,居然齐齐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三双眼睛,宛如黑夜中的明灯,居然一瞬间就扫除了四方的黑暗,显露出被黑暗所遮盖着的一切。   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建筑屋舍,一时之间都清晰起来——   此处,似乎是一片庙宇、祭坛。   有几十根五人合抱那般粗的石柱子分散在四周。   石柱子的表面,除了布满裂痕之外,还皆有复杂的纹路与图案,散发出一股神秘、古朴、肃穆的气息。   但这些柱子多数已经损坏、断裂,有好些个,只剩下半截,甚至根部。   不过,依旧还是有许多根柱子,保持着大体完好,所以能支撑着几个虚实变幻不定的穹顶。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一道穹顶忽然泛起淡淡的光辉,正好将祭坛中心的三个人笼罩在其中。   一道苍老之声响起:“丘墟,又有访客到来。”   这道声音一起,四方废墟之中,竟多有清风吹拂,散发出一股自然之意。   “无非给此处增添几副枯骨罢了,”紧接着是一道清冷声,“不知会在几息后陷落进来,又会落入哪个残道之中。”   此声一起,清风便消,似乎给周围渡上了一层寒霜,冰冷、漠然之意充盈四周。   “焉知这几人,不会像之前那人一般,仗着长河傍身,虽然狼狈,却也能离去。”忽有脆声如黄鹂,萦绕四周,竟平添了几分五蕴之意。   刚刚才弥漫四方的漠然之意,顷刻间就生出几许辗转之意,更有虚幻之花显于四方,但转眼凋零。   随着三道声音在残缺的祭坛上方回荡着。   隐约间,虚空生雷。   三道若有若无的意念,开始缓慢的扩散出去。   “先前那人,有残道傍身,况且他明显是知晓丘墟之意,从进来时便做好了准备,步步为营,虽妄图侵蚀此处,但一见情况不妙,立刻离开。”苍老之声这时再起:“也该是因为此人之故,丘墟才会重现人间,将最近这些无知之人引来,最后更是来了当代的大能,能踏足必由之路,深入此间!”   清冷之声则道:“千百年来,三界诸天踏足丘墟者不知凡几,但能真正踏足此处的,又有几个?即便来到这里,也多数要如吾等一般,被困于此处,难以挣脱!”   “尔等真个扫兴。”那清脆之声显露不满,“我本来还盼着来者能触及此处,让我等有脱困的希望……”   “脱困?”苍老之声里多出几分嘲讽笑意,“你当人人皆如先前那个一般?之前那人,估摸着三才都要齐全了,又知晓丘墟之玄,才能全身而退,至于外面几人,就算是当世巅峰,但不知丘墟虚实,怕是连那条路都走不完!”   .   .   滴答、滴答、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音,不断地从洞窟深处传来,在这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只是,几步之前,这声音仿佛自几丈外传来,几步之后,明明已经前行许多,那声音竟然还似从不远处传来。   起初,向然尚且不觉得如何,可等她走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那声音依旧是阴魂不散,还是环绕在她的耳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于是,这水滴滴落的声音,就好像变成了一种煎熬。   尤其是在覆盖于身上的黑白光膜消散之后,这种煎熬就尤为明显。   但即便如此,她却是不言不语,只是紧紧地跟着陈错。   前面的陈错也不说话,更不曾回头,只是一味的走着。   渐渐地,向然感到身躯沉重起来,心中的念头也多了几分迟滞,心底深处滋生出一股被困于牢笼,难以舒展的感觉。   她顿时警觉起来。   “按着扶摇子师叔所说,那些外魔邪音,就是通过滋长心中欲念,侵染吾等道心,现在念头变化,很有可能就是前兆,我当谨守本心……”   若事先不曾知晓对方的手段,面对未知的诡异,向然对这般情景既不会十分留意,也不会如此坦然,但现在既然提前知道了,心底的一点异状,立刻就被她自身察觉。   但随着她坚定了意念之后,周遭忽然泛起阵阵雾气。   前方的陈错,忽然停下脚步。   向然一愣,抬头看去,入目的却是一个十字路口——   这条洞窟之路,赫然在此处有了分支,三个洞口,三条岔路。   这时,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条路,不简单啊。”   向然不用回头便知道,说话之人正是偕同子。   这位昆仑长生,也如向然一般,跟随者陈错的脚步,步入了这条洞窟深路,而且还默默的跟在向然的后面,同样也是不言不语,直到此刻,他才再次出声。   注意到向然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指着前面的岔路,道:“此处,该是照映着你的心,意味着你正面临着心中的抉择……”   “焉知,此处不是照映你我之心?”陈错这时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两人,摇摇头,问道:“陈某已经将话说的十分清楚了,此处遗迹颇为诡异,就算是我,都未必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以尔等的修为,实在是九死一生。”   向然神色不变,却反问道:“既然如此,师叔又为何要前行呢?”   陈错失笑道:“我是问你,你却来考较我了。”话虽如此,当他注意到向然坚定的眼神时,已然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个女弟子,其实也是个痴道之人,求道之心甚坚。   只不过……   “真人方才其实已经暗示过你了。”偕同子忽然开口,“在这处遗迹中,心中的愿望、欲望越是强烈,越是坚定,就越是容易被外魔趁虚而入。”   顿了顿,他笑着摇摇头,道:“求道之心坚定,舍道之外再无他物,在其他时候或许是优良品质,但在这里,却是取死之道!”   向然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陈错,面有求证之意。   陈错摇了摇头,却对偕同子道:“你自己性命之中侵染邪魔,尚且未能根除,何必在此多言?更不要做阅读理解,洞有岔路,那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吗?何必过多解读?”   偕同子刚才还一副高人风范,但听得此言,却有几分张口结舌。   陈错自不理他,转身看着三条分岔,眯起眼睛。   向然稍稍放心,上前两步,犹豫着是否要请教自家师叔,三路该如何选择。   却见陈错身子灰雾涌动,慢慢投影出金色、白色、青色三朵莲花   花瓣飘飞,三道化身显露人前,但都没有言语,各自选定了一条路,便径直走入其中!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咱们都是成熟的修行之人了,自然是全都要!”   伴随着陈错的这句话落下,三个洞窟中皆有动静。   一个寒光闪烁,破灭了青莲之光;   一个烈火腾腾,将金莲光晕淹没;   一个狂风大作,吹熄了白莲之影。   .   .   洞窟深处,祭坛之上。   三道人影再次震颤。   清脆之声响起,其中满是失望之意:“这人原来只是归真修为,但为何如此鲁莽,只是一个照面,就被灭了三花化身!怕是要道行大损!又是个陨于丘墟之相!” 第五百六十五章 白刃閒中过,神光静里放   “陈方庆,真个再次现身了?”   昆仑秘境,蟠桃林边。   古色古香的三层楼阁中。   元留子盘坐于蒲团之上,看着手中玉简,脸色凝重。   身边,同辈的三位师兄妹坐成一线。   前方,乃当今昆仑掌教,怯心子。   “回长老,”怯心子留着两撇胡子,一副中年文士的打扮,气质儒雅,“从长安、太华山、定襄郡传来的消息来看,扶摇真人重现,乃是确定无疑之事了。”   “长安、太华与定襄郡?”元留子眯起眼睛,眉头紧锁。   “不愧是扶摇子,”同为昆仑长老的老妪开口道:“一出山,就闹腾了三个地方。”   “这不是重点,”元留子轻轻摇头,“能确定是扶摇子陈方庆吗?”   “详情都已经刻印在玉简之中了,些许细节与过程,后续不断会有情报送来。”怯心子躬身说着:“长安皇宫中本就有昆仑弟子,还有佛宗之人传信为证;太华山那边,不光有弟子亲眼见到,据说西南十万大山中的毒尊,已然陷落其中,至于定襄郡……”   顿了顿,他才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派去的许多弟子,皆被那遗迹中的诡异邪念侵染了道心,据殿决子所说,连偕同子都未能幸免,还是扶摇真人亲自出手,将众人隐患点出,随后拔除……”   “那处遗迹的诡异,早已有所体现,但未料回到如此程度,先前你是有些疏忽大意了。”元留子点点头,语带感慨,“但无论这些年,咱们与太华山有多少龃龉、冲突,但扶摇子他们这一辈,到底是道隐子师弟教出来的,在最关键的时刻,都是可以倚为道门的中流砥柱!”   说到“道隐子”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话中,明显带上了一些敬意。   “师兄,现在不是提陈年往事的时候。”老妪再次出声。   元留子点点头,收起脸上的唏嘘感慨,复问道:“他既然再次现身,总该有异象的,毕竟祖师既去,这道门八宗之中,该以他的手段为尊。”顿了顿,他又道,“淮地可有动静?”   “淮地很是平静。”怯心子回了这一句后,也补充道:“天下宗门、派系,几乎都知道淮地与大河的本质,所以现在尽管各自支持、扶持各地的军阀,却无人敢在淮地肆意妄为,以至于直至今日,那里还在隋廷手中。”   老妪点头道:“当初李渊得了昆仑之允,进军长安后,也担忧滋扰了太华山,是在拜了太华山后,才真正领兵入城的。他们这一代人,多数曾亲眼见得四十年前的长安事,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也听父辈谈及过,畏惧此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四十年下来,不见其人踪影,这股敬畏多少有些衰弱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重新现身。”   “师叔说的是。”怯心子点点头,旋即看向元留子,“长老,弟子有心要传出玉虚令,召集各宗掌教过来共商此事。”   元留子沉吟片刻,道:“祖师既去,八宗之中,已然无人能够制他,先前他因着种种缘故沉寂,传闻众多,吾等也一样有着顾虑,如今既是重新出山,确实要郑重对待!切记……”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   “不可与扶摇为敌!”   怯心子闻言一愣,跟着欲言又止。   但元留子根本不给他出言的机会,挥挥手:“去吧,与其他各宗好生商议。”   待其人一去,身边老妪却道:“怯心子执掌昆仑四十年,早不是那个侍奉跟前之人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今日过来,是通报于你我,你又何必要违逆其意?”   元留子摇摇头,叹道:“年轻一代的人不知深浅,昆仑底蕴虽厚,但太华却有扶摇,两宗过去有些冲突那就罢了,如今再动念头,那是……寻死之道!”   说着,他看了老妪一眼。   “毕竟,当年你我是身在长安的!”   .   .   “三身虽死,却令我知晓了歧路深浅。”   洞窟之中,花瓣四散。   金色、青色与白色的残破光晕散落四方,那残余的光晕倒映在陈错的眼中,缓缓消散。   前方,三个洞窟中,寒气、火光与狂风越发猛烈,进退之间,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周遭,气氛逐渐凝重。   而陈错三道化身接连湮灭,也使得偕同子与向然神色变化。   向然忍不住道:“师叔……”   “莫忧。”陈错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决定前行,便无需瞻前顾后,更不用担忧我。”   向然一怔。   偕同子眉头紧锁,心里不免警惕起来——   “扶摇子虽是出身于太华山,但走的是元始之道,修得是三花五气,这三花乃是他长生根基的一部分,性命交修的关键,如今被破,不蕴养恢复个半年一年,恐怕无法再次凝聚,怕是战力大损!此处如此诡异,连他这等人物都吃了亏!须得更加小心谨慎!”   想是这么想,但偕同子同样未曾生出退缩之念。   “扶摇子重现人间的消息,怕是还没有几个人知晓,此处也该是他重履凡尘的第一站,他虽是我的心魔,但亦是如今站在道门巅峰之人,能独自见他,实乃我之造化!更何况,心魔侵性命,邪念难两分,更不可轻易远离……”   他不由想起,终南山那一对有名的疯魔修士。   那二人,一个自称天下第二人,一个自称陈氏承念者。   起先,众人只以为那是两个疯癫之人,是被陈氏打击的走火入魔了,并不当一回事,结果几十年中,那两人的修为却是突飞猛进,有悖常理!   一时间,成为修行界的一大谜团。   “恐怕,那两人能有如今的进境,确确实实是因为扶摇子之故!只是各门各宗碍于脸面和忌讳,没人敢真个将此事挑明!但我今日既然得了机会,总要试一试的,不说旁的,即便只是除去心魔,也能令停滞了多年的修为有所进境!”   他正在想着。   突然。   轰隆!   前方的三个洞窟骤然震动,内里的寒气、烈焰与狂风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   向然忽然闷哼一声,双目迷离,心念更是瞬间混乱!   其念头宛如纷乱的琴弦,变幻之间,释放出阵阵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散去,竟与那三洞之中的冰火风共鸣。   这股共鸣,顺着石窟层层传递,直达深处。   祭坛之上的三人立时有所感应。   苍老之声就道:“第一关都未曾突破,就被扰乱了心境,如此一来,还不如在外围被魑魅侵染了心智,至少不会沦为异类,最终不容于人间,怕是要堕入世外深渊。”   清脆之声也道:“几十年前,世外道途多被封闭,丘墟虽是少数能沟通世外诸天之处,但到底是个陨道之地,一旦沦为异类,也不见得能入世外,大概还是会沦为魍魉之一。”   二人意念交流,但忽的戛然而止!   .   .   三洞之前,向然肉身震颤!   “此处歧路,果然还是她心中意念的投影!”偕同子体内的邪念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又有作祟迹象,而他看着向然的眼中,满是惋惜之意,“此子道心甚坚,天赋亦是上佳,若能按部就班的修行,俨然又是一个泠然!但现在,却因外界之故,心生歧路……”   这时,陈错却是身子一晃,到了向然身边,挥手之间,先是驱散了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涟漪,而后道:“见得外景,心有感慨,那不是寻常之事吗?即便有些风波,但既然有我这个长辈在此,总要出手引导的,否则让这些晚生后辈独面世间风险,那就是我等失职了。”   说话间,他手中显露出一根长笛。   顿时,笛声悠扬,抚慰心灵。   向然纷乱的心弦渐渐平复。   连带着偕同子心中邪念亦随之平息,他不由暗中感慨:“这太华山护犊子的传统,果然也传到了扶摇子身上……”   “师叔……”恢复了清明的向然,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既然叫我一声师叔,就也沾着一个师字,那我便该尽些责任。”陈错打断了对方的话,在他的身后,寒气、烈焰、狂风宛如洪荒猛兽一样直扑过来!   陈错的脚边,灰雾蔓延,转眼笼罩四周!   青色、白色、金色的三朵莲花再次在他的头上成型!   “恩?”偕同子很是意外,“这么快便再次凝聚了三花?这也……”   莲花衍生化身!   化身施展神通!   神通沟通虚实!   虚实破灭灾厄!   转眼之间,三道化身斩灭三灾,再次深入洞窟。   但这次,还未等洞窟中有什么变化。   “爆!”   陈错张口吐出一个字来。   旋即,三道化身接连炸裂!   顿时!   佛光冲破了左洞!   气浪炸裂了右洞!   神息破灭了中洞!   轰隆隆隆!   三洞连带着周遭的岩壁尽数崩塌,显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   无数刺耳的尖叫声从中传出!   隐约间,一条纤细石桥在深渊中显化出来!   四面,一道道漆黑的阑珊接连立起,阻隔四周!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来吧,来吧……”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陈错眼睛一眯,衣袍猎猎作响,右手一挥,就有滚滚河水沸腾,仿佛他的手探入了江水之中,随即一抽,便再次将那青铜长剑拿在手中。   随即,陈错摊开,《九歌》随之显化,书页翻开,无穷祈祷之声传出,竟将深渊中传出的尖叫声盖住!   随即,一道道神灵之影显化出来,皆落入长剑之中!   剑脊之上,九道神灵图案依次浮现。   居于最上的,乃是充斥着崇高之意的东皇之相!   “扶摇真人,你这是要……”   “我等前行之处,类似于炼心之路,取得是‘道路’这种概念!我开始就说过,与其被心念左右,显化种种景象,不如披荆斩棘,一路拔剑!现在,既然向然师侄已得其妙,自是无需再任由此处演化了!”   话落,他额上竖目张开!   顿时,苍茫、古朴的气息蔓延开来。   那眼睛之中,有一股掌控四时阴阳、看破虚妄诡异的力量迸射出来,加持于长剑。   他挥动长剑。   剑上诸相汇聚于崇高东皇之上,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长剑登时震颤着,迸射出阴阳之气!   陈错脚下的地面骤然两分!   一道锋利的剑光破空而去!   沿途的一切,乃至于声音,尽数两分!   深渊不存,群声尽失。   寂静中。   神光如线,一路延伸!   .   .   丘墟深处,无边黑暗中。   一颗浑圆之卵跳动了一下。 第五百六十六章 哪须问玄妙,此处即真经!   “……太华陈氏,其能虽冠绝当代,然,天外有天,世外有世,古之隐秘层出不穷,陈氏不明天时,不解古秘,虽有奇技在身,亦无法抵挡丘墟之危,在无声无息中,竟被……”   啪!   一道道黑线当空书写,眼看着一篇文章已然过半。   但,忽然之间!   几根黑线断裂开来,后面的文字瞬间模糊,连带着前面已经写下来的文章,竟然也开始扭曲、震颤,那一个个繁复篆字,似乎要完全解体!   “嗯?”   青年神色一变,跟着倒映在眼中的长河之景瞬间模糊,他闷哼一声。   “居然还是低估了他!既然如此……”   一念至此,他忽然扬起双臂。   左手显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右手显化出紫金毛笔!   哗啦啦!   书册摊开的瞬间,黑线构成的文字瞬间七零八落的落下来,眼看着就要散去,却见青年将右手行的毛笔一甩!   顿时,黑线顺势融入书册,在那空白书页上,自行勾勒出一个个文字——   “太华陈氏,其能冠绝当代,然,天外有天,世外有世,古之隐秘层出不穷,陈氏不明天时,不解古秘,贸然以力破之,以为能开辟新路,却不知无形之中,已然触动劫难,埋下祸根……”   .   .   轰!轰!轰!   狂暴的轰鸣声中,仿佛整个地脉都在剧烈的震动!开裂!崩塌!   锋利的剑芒,不断地展开大地,沿途不断有种种异象浮现出来,演化出各种幻象、异象与身影,但无一例外,往往还未成型,就被剑芒刺破、破灭!   转眼之间,一道深深的剑痕,便自陈错的脚下,一路延伸,直到幽深不可察觉之处!   无数低语迸射出来,但尚未蔓延,便接连破灭!   嗡!嗡!嗡!轰!轰!   四面八方,不断有嗡鸣声、震动声、破碎声传出,引得四面震颤,仿佛在深处酝酿着什么。   冥冥之中,向然、偕同子的心中,竟衍生景象,仿佛见得广袤天地,被一剑两分,而后乾坤倒转、天翻地覆!   向然固然是心头惊骇,随即感到萦绕在心头的雾霾,居然在见到剑光的瞬间,便一扫而空,仿佛也被此剑斩开了一般!   而偕同子,更是看出了其中玄妙!   “这是……何等伟力!”偕同子“将有形之路,无形之路,乃至那意念中的种种道路,尽数展开,一剑穿梭虚实!”   惊叹中,他见得那剑光依旧延伸,隐隐感到了一股警兆,不由疑惑。   .   .   轰轰轰!   轰鸣之声,由远及近。   祭坛之上的三人,身上忽有虚火灼烧。   “道标化兵!来者居然也是一位残道之主!”苍老之声里带有意外与惊讶,“其道之中杂糅了兵家之法,明显善于攻伐争斗!”   清冷之声紧随其后的道:“但这并非好事,他虽有强横之能,但敢这般肆无忌惮的施展,分明是不知丘墟的敏感之处,如此行事,只能激起更大的反噬,便如先前那人一般!”   “我看这是好事。”清脆之声紧随其后,“于那闯关之人而言是坏事,于吾等却是好事,丘墟乃三界夹缝,沟通三界诸天,吾等三人因此被困于此处,若这新来的残道之主激起丘墟本质,最后为此地捕捉,那咱们三个里面,至少有一人能脱身出去!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一道叹息响起,仿佛自遥远虚空中传来。   .   .   陈错收起长剑,看着前方被生生开辟出来的一条道路,忽然眉头一皱。   一股压抑到了极点的压迫感,从四周蔓延过来。   而后,一股明黄色的雾气,开始从地底深处渗透出来,渐渐弥漫四周,充斥各处。   而后,这股雾气开始不受控制的,朝陈错、向然、偕同子三人蔓延。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警兆!   偕同子顾不上询问,已是近乎本能的做出了反应,他手捏印诀,施展道术,立刻就有一道真气屏障浮现出来,将三人笼罩!   只是转眼之间,明黄色的雾气便渗入了屏障。   那屏障转眼膨胀起来,内里层层变化,竟有一股洪荒古朴的气息飘出,一道通天彻地的身影在其中隐隐浮现。   “嗯?”   陈错心中一跳,化身深处立刻就有神息显化,像是与外物共鸣!   啪!   但转瞬之间,屏障的真气屏障炸裂开来。   “不好!”   偕同子、向然同时色变,而后几乎同时施展术法。   一个是昆仑法诀,有真气如龙,要撕裂明黄之雾!   一个是太华妙术,显高山之景,欲护持三人之躯!   不过,明黄雾气半点不受阻挡。   这雾气先扫过昆仑龙气诀,那真龙之影倏的膨胀,内里更有古朴之影闪现,似乎是一条拿龙身影,顶天立地!   紧跟着,雾气又笼罩高山之景,那高山瞬间崩解,里面却有一道庞大阴影从中飞出,遮天蔽日,背生双翅!   无边伟力随之降临!   轰隆!   不过,似是难以承载这股伟力,两道庞大身影瞬间炸裂,狂暴气流横扫四方!   偕同子、向然闷哼一声,待回过神来,却见明黄雾气已然沾染在身,朝着血肉渗透!   顿时,二人心底突生种种景象,血脉沸腾之间,隐隐有庞大身影在心底浮现!   好在陈错即使挥动长剑,斩断雾气,令二人解脱出来,正要说话,忽然心神惧震,感受到自身的道标长剑,乃至化身轮廓,开始为明黄雾气渗透,意念所及,竟不能阻挡!   “此地果然邪门!”   陈错心念一动,诸多神通瞬息闪过。   就见身边忽然诸影膨胀,一道道庞大身影接连闪过,随即化身之中神息沸腾,那明黄雾气更加深入,竟要触及心底!   陈错的心灵深处,更有几道意念隐隐显现,与自身之念截然不同,似是古老你爱那头要复苏重生!更有道道虚影在心底浮现,要化虚为实,以至令他身躯膨胀,几乎要瞬间炸裂!   “原来如此!此处必然与盘古道有关!”   此念落下,他忽然福至心灵,念头一动,小葫芦在体内一转,汩汩灰雾涌出!   下一刻,灰雾与黄雾触碰。   .   .   咔嚓!   丘墟深处,忽有清脆声响,宛如蛋壳破碎。   呼呼呼呼呼……   下一刻,一道无形涟漪宝发出去,横扫世间、虚空、幽冥!   .   .   “嗯?”   荒凉的世外夹缝中,一点残念缓缓跳动,而后神息流转,勾勒出天吴的身影。   只是祂的头颅多数已有损伤,身上更是缠绕着一道道暮气,仿佛是冢中枯骨。   但在这一瞬间,祂的体内却有一股微弱的朝气显化。   “这是……”   .   .   太华山,苍龙岭。   平静的山林忽然震颤。   大地深处,巨大的残缺骸骨中,一点磷光慢慢浮现。   .   .   虚无之地,神藏之中。   九座原本静立不动的庞大身躯,忽然接连震动,恍惚间,更有几道虚幻之意飘落。   那几道意念飘落到一般,便向内坍塌,最后化作几枚干瘪的果实,跌落在虚无之中。   .   .   嗡嗡嗡!   东岳泰山,忽然震动起来。   高山周围,十里八村之人都第一时间察觉,然后轻车熟路奔出家门。   好在这股震动很快便平息下去。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高山震动的源头,乃是东岳深处的一座门户!   那门户的另一边,是一片灰暗的幽冥世界。   分布于世界各处的十座宫殿,在这一刻震颤不休。   殿堂之中,八道意志缓缓复苏,传递出一股迷茫、怀念、敬畏的念头。   .   .   “这股感觉,难道说是……”   定襄郡中,少女庭衣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屋舍,朝着北边的天际看了过去,脸色阴晴不定。   很快,她收回目光,脸色凝重。   思量片刻之后,走回屋舍,屈指一弹,被囚禁于此的白须老人还未出口,便就昏厥。   随后,她手上一晃,灵光汇聚,化作一枚白玉,将言语意念灌注其中,放于桌上,施以符篆,然后身形渐渐消散,最终消失不见。   屋外,整个定襄城的大地,已然开始震动起来。   .   .   “……陈氏不知丘墟之险,自恃神通,却不知此乃取祸之道,因而被那古老之雾缠绕,侵入化身,波及本体,留下禁锢!”   宽敞厅堂之中,青年挥动笔墨,那笔杆似乎重逾千斤,在厚重书册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来,缓慢无比。   但每有一字成型,立刻就有涟漪荡漾,遁入虚空,刻印长河!   正当他眼中神光越发刺眼、脸上笑容越发浓烈之时。   啪!   又是一声轻响。   书写着的那张纸猛然破碎!   “噗!”   他张口喷出一口金色血液。   紧跟着,竟是凌空飞起,浑身上下有诸多灵光炸裂,金色血液当空散落!   “怎会如此!”   青年脸色笑容尽失,身子一转,化作一道金光,重新落下来,凝聚了身形之后,顾不上探查自身伤势,便满脸惊疑与震怒的朝那书册看了过去。   就见那下面一页的白纸上,忽有一条条黑线从长河中落下,勾勒文字,竟成一诗——   黑白驱假意,深浅辟俗尘。   残祭堪养性,全花何惜命?   白刃閒中过,神光静里放;   哪须问玄妙,此处即真经! 第五百六十七章 云翻百草殁,道复黄雾映   看着书页上的这首诗,青年先是一愣,跟着面色凝重起来,但几息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却又放声大笑!   “我终究是小觑了陈氏!”   笑声停歇,青年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无论我如何布局,如何针对他,但他到底是个中途才扬名之人,比起那白蟒,比起那无支祁,比起吕氏,终究是跟脚浅薄,所以我对他多少还是有所轻视的,现在,终于是为了这个轻视,付出了代价!”   动念之间,他伸出手,抓住那本厚厚书册的封面,顺势就要将之盖上!   不过,书册震颤,内里的文字内容跳跃不休,构成文字的一条条黑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开始震颤不休。   顿时,江河之声从中传出,滂沱之力爆发出来,竟阻止了书页合拢!   “哦?我居然也会有这等待遇!”   在青年似笑非笑,他的目光触及看向篆字,那组成篆字的黑线居然微微扭动,仿佛要避开其视线锁定一般!   但下一刻,这些黑线又顺服下来,只是当青年动念之间,想要将黑线分解开来,将那首诗抹去之时,却感到脑海中一阵刺痛。   顿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居然已经刻印到了长河之中,如此一来,我的道标便受到了污染,我和陈氏之间,是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须得让他堕道才行。”   说着说着,青年叹了口气,笑道:“本来还想着,他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与人对弈,但现在来看,他最后是没有发现,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走上败亡,以全其兴衰之意!不过,能有这等对手,也可谓瓶升之幸!与他对弈,胜出之后,方可为千古佳话,流传不朽!”   轰隆!   念头落下,他那双看起来颇为纤细瘦削的手臂,忽然间膨胀起来,更有铠甲虚影笼罩双臂,转瞬之间,他的两条手臂就从文弱书生,化作凶猛武将,硬生生靠着一股蛮力,就将那厚厚书册重新合上!   在这瞬间,整个屋舍都震动了一下,而后处处龟裂。   青年有些无奈的看了周遭一眼。   “可惜了,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而且此番动用了不少传说,消耗不小,还得让那些说书人,多多传播,方能恢复一些。”   嗡!   这时,忽然又有一股轰鸣声自远处传来。   青年眉头一皱,捂住了半边脑袋,随即抬起头,朝北边看了过去。   “陈氏到底在其中发现了什么?”   在他的身后,一道道黑线再次蔓延出来,穿梭虚空,融入长河。   .   .   “明黄色的雾气,果然也和这里有关吗?”   陈错的意识,在两种雾气接触的第一时间,便缓缓飘飞起来,不断地攀升,越过层层泥土,远离了广阔大地,穿过云层,跨越虚空,最终来到了一片星空之下、庆云之上。   而后,云层像是帷幕一样张开,显露出下面那广阔无边、荒凉空旷的大地。   以及在大地尽头,七棵接天连地的大树!   陈错叹了口气。   比起最初一次抵达此处,此时的他少了惊讶,但疑惑却越发浓郁。   “犹记得最初,我能看得此处,尚且是因为观佛之果,被佛念影响,差点被强行度化、皈依,紧要关头,是小葫芦自行出现,将我的意识接引到了此处……”   陈错最早踏足此间时,还不能算是个修士,但以他此时的境界、眼界在回首前尘,能看到的事情就多了很多。   “但仔细想来,当时真正起作用的,也许并非是小葫芦本身,而是那葫芦里面、或者说,是通过葫芦为媒介,泄露出来的灰雾……”   念头在心中划过,陈错的心念缓缓集中起来。   一阵风吹来,伴随着的还有浓郁的明黄色雾气。   这雾气仿佛车马一般,居然承载着陈错的意志,一路奔涌,朝着那七棵道树疾驰而去!   沿途,一棵棵树、一片片草地,逐渐映入陈错的眼中。   所不同的是,这些在人间似乎随处可见的草木,在陈错的眼中,却都散发着一股玄妙意境,若是凝神观察,就能在那些树干、叶片行,看到许多纹路。   浑然天成,内生韵味。   看着这些沿途草木,感受着明黄色雾气中不断散发出来的古老、洪荒的气息,陈错不由回想起,在山门之中看过的历史典籍。   “这个世界的历史,不知能追溯到多久之前,但几千年,乃至上万年该是有的,尤其是在人族王朝大兴之前,似乎是一个人神仙魔妖混居的时代,这漫长时光发展下来,能触及新路的,不知凡几,只不过并非每一条路都能走得通、走得远……”   越是往前面飞驰,这地上的草木就越发稀疏,到了距离七棵参天巨木约莫三百里的地方,那地上已是光秃秃的不见草丛,只有零零散散的小树、大树分布着。   只不过,这些树木大部分已然干枯死寂,枝叶不存。有些甚至从中断裂,或者弯曲畸变。   同样的,陈错能从这些损毁、枯死的大小树木中,捕捉到许多高深莫测的意境,只要留心感悟,就该获得不少收获。   这就像是满地的宝库,几乎每一个被拿出去,放到世间,都引得各方争夺、血战,其中几个最为粗壮的断木,散发出来的玄妙气息,在陈错看来,甚至不亚于淮地的侯景遗念!   要知道,那侯景可是在凡俗层面、超凡层面,都掀起了轩然大波的人物,甚至妄图立道,直接引起了太清之难!彻彻底底的改变和重塑了修行界!   他所的遗留之念,虽不及当初扰乱乾坤时的十之一二,亦是非同小可,甚至间接促成了陈错的执掌淮地的契机。   不过,即便是面对这等断木,陈错的灵识延伸过去,也只是稍微接触,便收拢回来,浅尝辄止,半点都不留恋。   灵识归来之时,甚至在陈错的心中勾起一点悲凉、苍茫、死寂、荒芜之念,不过转瞬之间,就被他斩断之后,沉淀于心中一角,尽数封存。   “这些是濒死、死寂之道,不知是创立者身故,还是最终被证明是死胡同,最终枯萎,不知道我的道路,未来又会如何……”   带着莫名的感慨,陈错忽然心念猛地一颤,旋即心有所感,灵识朝着一处延伸而去。   随即,呈现于心中的,乃是一棵巨木。   此木高大,但比不上七棵参天大树,高度只有大树的十之一二,通体如黄铜铸就,其上遍布诸多纹路,勾勒出许多景象,有王朝的金戈铁马与山河崩裂,有学派的桃李天下与无人问津,有家族的人丁兴旺与后嗣断绝,有宗门的云雾缥缈与荒无人迹……   此树之上,更有十二道分叉,上有诸多事物,皆为他所熟悉。   陈错见之,哑然失笑,感受到了这棵树上,那宛如初升朝阳一般的勃勃生机,与先前所见的干枯死木截然不同。   “新兴之势,其势上升之时,自是万般皆顺,不过亦兴也,必有衰时,能否长久,还要看兴衰之间,能否循环往复,周期不绝!”   动念之间,他心有所感,灵识横扫,在这可黄桐巨木的周围,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八棵同样充斥着浓烈生机的巨木!   其中三棵,更给他以熟悉之感。   只不过,此刻他毕竟不是真身来此,而是以灵识观之,那八棵巨木神通内生,并未衰败枯死,是以难以谈查清楚,只能感受到模糊轮廓!甚至连完整记忆,都无从形成!   待得陈错想要凝神细查,那承载着他意识的明黄之雾,骤然见震颤起来,随即像是脱缰野马一般,骤然加速,直奔着最近的一颗参天巨木而去!   霎时间,陈错的灵识亦被强行收拢过去,竟是随着明黄色雾气一同冲击过去!   而后,一股滂沱伟力爆发开来,铺天盖地的袭来,转瞬便将陈错的意识撕裂,但也在他的意识中,留下了点点光辉。   在意识沉入黑暗中的最后一课,陈错看到的乃是一棵寂静不动的巨木。   这棵参天巨木,仿佛被冻结了时光,有一种凝重、沉寂的意境,庞大的树干上,散布着一个又一个奇特的印记,但多数都已暗淡,似乎有一道道庞大身影,在印记深处含税……   “盘古道树!”   .   .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洞窟都跳动了一下,随即就是“噼里啪啦”的崩塌声!   陈错的意识重归身躯,随即便感觉到,四周格外的拥挤,稍微动了动身子,那头顶、手臂,就触碰到坚硬的岩壁。   “这是……”   他心中疑惑,随即听得脚下动静,低头一看,便见到正抬头看着自己的向然与偕同子。   只是……   “你们怎么变得这般小了?”   看着最多直到自己膝盖的二人,陈错先是一愣,旋即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我变大了?”   .   .   “那人触动了丘墟深处的禁制!整个丘墟似乎都被牵动进来了!”   祭坛之上,盘坐的三人,亦凝神关注着外界变化,满心的疑惑。   那苍老之声有些不确定的道:“这般说来,此番入墟之人,该是十死无生了?”   四周沉默片刻,还是清脆之声打破了安静。   “至少,咱们该是见不到那人了。可惜了一家残道,失了一次脱身机会。” 第五百六十八章 穹裂探四爪,洞终究孤坟   电光闪烁,黄雾渐散。   陈错庞大的身躯,缓缓收拢回来,归于原本的大小。   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已然多了一片明黄色繁复花纹,似乎是某种古老文字,左右对称,将竖目围住,透露出一股神秘气息。   摸了摸额头,陈错心有所感,随后还是将心念集中到了身躯恢复上。   在恢复的过程中,他全身的血肉骨骼,不断地发出嘎吱声响,就像是被强行压缩了有一样!   咔嚓!   脚下地面崩裂,陈错的双脚陷入其中。   “这具化身,在被无声洗礼之后,已然有了许多变化,至少在本质上,已经与原本有了区别!”   他心中思量着,细细探查,更是能发现这具化身的血肉骨骼,却有了细微的变化,尤其是骨骼上,内视之下,能在其上发现许多细小的纹路,一道一道交缠蔓延,散发出玄妙韵律。   “这具化身虽不是本体,但自二十年前开始塑造,经历打熬、炼化、同化,化虚为实,由表及里,血肉衍生,方能承载本体神通力量,更有意念降临,相融相合,几与真身无异!意志对此身的掌控,更是细致入微,能意念遍布身心,渗入性命,任何变化皆能察觉,结果此时一个恍惚,居然就被这些空白神息灌注!”   感受着充盈于四肢百骸的醇厚、博大之力,陈错缓缓定住心神。   这股在他体内流淌着的力量陌生而又熟悉。   说陌生,是因为这股力量并非是他一点一点锤炼而来,与心底灵光、三花五气这样一步一步凝聚而来的神通法力不同,这股醇厚博大之力与他自身意志的结合并不紧密,有着一层隔阂。   说熟悉,是因为自他四十年前掌握了九窍驻神法后,前前后后已然在自身窍穴中,凝练了许多古神之影!   “九窍之法,行的是盘古之道,养古神之影于身,但本质并非是要自身影中获得什么神通,而是通过古神之息,刺激血肉身躯返祖,逐渐朝着神话时代的神躯转变,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自然不会有这般一蹴而就的结果!所以眼下的情况,与这部法门关系不大,理应是那明黄色雾气之故……”   深吸一口气,陈错先是尝试着将体内庞大的神息排出体外,只是念头一动,神息立刻由静转动,瞬间狂暴起来,竟要将他这具化身直接粉碎!   他立刻停下动作。   “真身尚未完善,这具化身的战力还不可缺少……”   紧跟着又尝试去沟通道标与心中神,结果化身体内的神息涌动之间,竟将那长河道标与体内心神尽数淹没、遮盖!   他眉头皱起。   “这下子,等于是将我的其他手段暂时封镇起来了。”   手掌一番,小葫芦出现在手中。   “至少灰雾不受影响,说来也是,之所以有这般变化,应该就是灰雾与明黄色雾气接触所致,那黄雾与盘古道相关,那灰雾呢?”   心念一动,陈错意识到,梦泽中的隐秘,怕是还有很大的挖掘空间,但眼下,他还需要对自身情况权衡利弊。   “此番充斥化身的神息醇厚、纯粹,堪比空白念头,单纯来看,比当初遇到的天吴还要精纯、澎湃的多,更是远远超过奢比尸!即便是不会接近世外层次,也相差不多了。但这毕竟只是神息之力,不是境界,我的诸多神通手段早已运用纯熟,运用起来得心应手、如臂使指,反观这股神息之力,虽然珍贵,但乃是意外获得,从未锤炼过,恩?”   他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感到一副奇异之感,自洞窟深处传来……   他顺势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原本的诸多幻境、阻碍,竟是自行消散、退避,生生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于是,在他视线的尽头,一片满是残垣断壁的宫室废墟分明起来。   这片废墟的中间,一座祭坛若隐若现,有三道意志盘踞其中。   “哦?这等变故,莫非是因为我这具化身的变化?还有这等用处?”   陈错眼中一亮,已然明白几分。   “这般看来,至少在此处,这满身的神息还是大有用处的!”   念头落下,他看了身后惊疑不的向然与偕同子一眼,也不多言,便迈步前行!   .   .   与此同时。   “嗯?”   正在祭坛上的三人感慨之际,忽然之间,三人同时心有所感!   在他们的上方,正有多彩光雾弥漫于各处,这时齐齐一变,就朝着一处聚集!   兹啦!   一声裂帛声响起!   这个声音在寂静的祭坛之中,显得格外明显而刺耳,一下子就让三道盘踞于此的庞大意志凝固下来,然后顺着声音的来源,延伸过去——   光雾弥漫之处,那穹顶之上,竟显出一道裂痕。   裂痕凭空蔓延。   一只手,从中探出。   这只手只有四只手指,个个尖锐,手背上还布满了鳞片!   “不好!”苍老之声显露出几分焦急,“丘墟禁制被触动,该是被世外之人发现了,那人要趁着禁制变化的间隙,绕过世内世外的封闭,偷渡人间!”   哗啦啦!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阵破碎声,大片大片的无形碎片跌落。   紧跟着,一股恐怖的压迫感袭来!   那空间裂缝中,一轮明日顺势落下来!   “道日!是辟地之境的修士!”   .   .   轰隆隆!   地穴之中,处处震动,无数碎石不断滚落下来。   “又来了!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行走在这等洞窟中的崔迁、崔炝兄弟二人,不免胆战心惊,毕竟他们即便在人间武力过人,身手不凡,但说到底,也只是肉身凡胎,要是被那脸盆大小的石头砸在身上,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时之间,兄弟二人已然心生退意。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心中生出退意了。   “尔等的心乱了!”崔迁的肩膀上,趴在上面的小猪毫不容情的指出,“你们这两个人啊,明明是请求俺带着你们来长长见识、开拓眼界的,怎么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打退堂鼓了?这可不行,哼唧!”   崔家兄弟一听,面面相觑,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   明明是那位太华道长过来了,然后这小猪半是诱惑,半是威逼的,让他们踏足了此处遗迹秘境,怎么到了这位嘴里,就变成了自己等人请求跟着过来长见识了?   但形势比人强,二人早已经领教了小猪的厉害,也知道步入此处,已然没了退路,于是只能是硬着头皮道:“我等毕竟是肉身凡胎,见着这等景象,心中难免生出畏惧。”   “叽叽咕咕!”   趴在崔炝头上的小龟这时叫了起来。   小猪撇了撇嘴,道:“畏惧是难免的,毕竟是凡人,不过俺已经发现了此处虚实,尔等这般心思,未必就是坏事,哼唧。”   “恩?”崔迁闻言颇为疑惑,迟疑了一下,还是询问缘由。   “哼哼,这就是俺的厉害之处了!”小猪扬起了头,“你以为俺这一路只是走路?”   “不,您还在躲避碎石。”崔炝差不多也摸清了这位妖怪的性子,知道如何把对方的毛捋顺,因而顺势就道:“毕竟这一路上的大动静实在是太多了,可谓处处凶险,若不是有您指点,吾等怕是早就被落石压死了。”   “谁躲了!”没想到小猪却恼怒起来,“俺这一路乃是循着脉络前行!哼唧!你觉得俺是在处处躲避,殊不知,俺是冒着诸多风险,吞噬妖邪,那玩意何等难吃!”   “是是是!还望尊神恕罪,实在是吾等目光短浅,看不透这背后深意!”   崔迁立刻低头认错,只是心里多少是有些奇怪的,毕竟之前这主要被奉承恭维的时候,都是颇为受用,怎的此时会突然恼怒?   但无论如何,他也知道自己招惹不起眼前这头猪,只能是赔礼认错。   “算了。”小猪摆了摆猪蹄,“俺便指点尔等一下吧,看看你们兄弟二人有没有慧根,要知道,当年陈小子也是被俺点化,才有今日成就的,你们若是有些悟性,也该有一番造化,哼哧!”   崔家兄弟自是不知道“陈小子”意味着什么,却也知道话中含义,赶紧正身,做出洗耳恭听之意。   小猪点点头,道:“俺这一路噬魔,将它们消化,抽取了香火念头,已然把握到此处脉络,这里被称作什么丘墟的,似乎是一处坟地,所以充斥着不绝之念,能引人心念,令人遐想,越有所求,越要陷入其中,唯有俺与尔等这样悠游的,才能不受影响,哼哧!也只有无欲之心,才能真正前行,甚至发现隐秘,就比如……你干啥?”   祂正说着起劲,忽然被崔迁拍了拍,很是不快的被打断,正要询问,却见这兄弟二人,连同小龟,都直勾勾的看着前面。   祂也就顺势看去。   原来前面乃是这条漫长洞窟的尽头,正是一处空旷地带。   只不过,有一座土坟孤零零的立在其中。   一圈一圈的漆黑锁链缠绕着坟头。   寂静、诡异、冰冷。 第五百六十九章 窥心归意诉古巫   随着一阵热浪落下,祭坛周遭的景象瞬息之间就有了变化。   那些个残垣断壁扭曲、摇曳,宛如水中倒影,并且渐渐被另外一层景象遮盖——   道日凌空,日光所及之处,便有一层虚影浮现。   那是一片湿滑冰冷的冰晶宫殿,处处散发出一股咸腥之味。   祭坛上的三道身影震颤着,似乎是想要挣扎起身,奈何一股无形之力笼罩着他们的身躯,即便是鼓动着汹涌之力,亦无从脱身出来。   苍老之声急切道:“丘墟之祭,本来就是用了镇压稳固诸天出口的,再加上几十年前有人出手,隔绝了世外世内,使得封印稳固,令吾等的神魂意念都无法再神游于外。但现在既然有世外之人能侵入,说明已然有了松动,何以外人能进,而吾等却不能出?”   清冷之声就道:“既不能挣脱,那当务之急便是抵挡侵蚀,否则被这府邸侵蚀了身躯根本,除了沦为傀儡,便只能自绝于道了!”   清脆之声语带嘲讽的道:“吾等若有这等魄力,能自绝于道,又怎么会生生在这里枯坐许多年?”   就在三人意念交换之际,那道日之中传出破碎声响,而后处处皆有裂痕,一人破日而出。   此人的面目与寻常人相似,双目锐利如鹰,双眉入鬓,身穿锦缎红袍,偏偏两手两脚布满了鳞片,而且手为四爪,脚亦如此!   望之,便不似于人!   更有一红、一黑两两长蛇虚影,缠绕于此人左右两臂,抬头吐芯,显得凶狠异常!   “果然是丘墟!不枉我在那深渊之侧等待五百年!”红袍人扫视四周,目光落到了祭坛之上,顿时眼中一亮,“三名残道之主!甚好!甚好!吾巫咸国的鸿蒙之本已然衰败,正需要补充一二,只要将这三个残道之主炼化了,喂给巫咸鸿蒙果,便能避免山河崩裂!”   长笑一声,红袍人张开爪子,就朝祭坛上的三人抓了过去!   顿时,这周围若有若无的冰晶宫殿都被收拢回来,聚集于此人身上,他顿时气势大涨,浓烈的气浪,浩浩荡荡的铺展开来,随着他一手抓出,化作真气大手,直奔祭坛上的三人而去!   刹那间,整个祭坛摇晃起来,像是要被整个的拔出地面!   祭坛上的三人身躯难动,心念却急,动念之间,似要催动五彩光晕抵挡真气大手印!   只是不等光晕扩散,随着一朵朵磷火显现,那真气大手顷刻间土崩瓦解,被灼烧殆尽。   不仅如此,整个祭坛与遗迹都震颤起来,似要解体!   “嗯?”   红袍人停下了动作,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丘墟能联通各界,便因有此神台,吾等……乃是这台上的贡品,”清冷之音萦绕四周,“莫说你根本无从撼动神台,就算能够撼动,一旦神台破损,或者吾等被你损伤,那与世外的联系,立刻就要中断……”   “难怪尔等有恃无恐,但毕竟是困于眼界,不明巫法之妙!真当我对尔等无能为力?”   红袍人凌空悬浮,身上有扭曲景象若隐若现,他双目如电,扫过周遭。   “原来如此,即使是我这双眼睛,也无法看穿此处!不过,既然来到了人间!就算没能得到残道或者鸿蒙之果,只要能圈养一群凡人,让他们重温过往传说,一样也能拯救吾等巫者的立身之所!”   说话间,他挥手之间,突然收拢身上虚影,于是整个人气势澎湃,而后直奔着废墟边缘疾飞过去!   只是刚刚飞及废墟边缘,这红袍人忽然就全身一颤,接着便迅速化前行为后退,转眼便暴退十几丈!   而在他方才前行的方向上,正有一点诡异的红芒闪烁不定,像是一团被冻结的火焰,宛如扭曲结晶,变化之间,发出清脆声响!   “巫血?”   红袍人神色微变,跟着冷笑一声。   “这是化虚为实的手段,想要拷问吾之巫心!”   他冷笑一声,两条手臂上的鳞片猛地一震,身后出现了一道伟岸身影——   人面、犬耳、兽身,耳朵上缠绕着青白双蛇!   霎时间,一股源于荒古的恐怖气息爆发开来,缠绕红袍人之身,紧跟着再次前行,只是这一次,他凌空踏步,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但是很坚决!   在红袍人的身后,那道庞大、伟岸的身影,更是逐渐清晰,其眉目轮廓亦越发完善,一双眼睛显现出来,双目泛起光辉。   当他再次走到那团变幻不定的红色晶莹跟前,却是猛地张嘴一吸!   呼呼呼!   晶莹破碎,化作赤红粉末,竟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下一刻,红袍人的身上泛起阵阵涟漪,身后那庞大身影咆哮一声,往前一扑,竟整个的融入其身!   “漫长岁月下来,如今吾等巫者,早已不是过去那般,还受制于古神!恰恰相反!那曾经强横无敌的古神,已然化作吾等的利刃,祂们的神威不会污染吾等之心,反而会化作吾等之力!”   其声如黄钟大吕,而后红袍人一步迈出,又到了这片废墟的边缘,还是一手抓出!   但这一次,他的四只利爪逐渐延伸、变长,荡漾阵阵涟漪,像是探入了一片无形水面,慢慢的刺入了虚空!   .   .   中原之南,十万大山!   连绵密林之中,诸多人群部族分散各处,或者居于驻地,或者散于林中,有的采摘,有的狩猎,亦有寥寥之人耕作。   英气勃发,领着族人耕种的细奴罗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天。   天空上,一点光芒显现,随即光芒扩大开来,越发明亮,转眼之间,宛如一颗太阳,普照大地!   “两颗太阳?”   疑惑落下,其身上已经多了一层蒙蒙微光,正是那突然冒出来的第二颗太阳洒落的光辉,随后,细奴罗身子一颤,诸多片段浮上心头——   有一座高山,直达天听。   山上住着一族,右手缠黑蛇,左手缠赤蛇,此族之人供奉古神,有天神加持于身,于是能操福祸之运道,能令人之生死,族中强横者,更是能追星拿月,日行千里!   如此一族,因而君临十万大山,为山中诸多小族所敬仰、推崇,甚至奉之为首,任其差遣!   如此景象,不光在细奴罗的心中浮现,更在连绵大山的一个个部族之人心底呈现,仿佛隐藏在血脉深处的记忆,在这一刻被挖掘了出来!   只是,随着“血脉记忆”的恢复,他们的心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探究、问询的冲动。   那便是这个山中之族,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有何名称?   这般疑问,几乎在同一时间,充斥着众人之心。   于是,冥冥之中,一个名字,在他们的心底显现——   巫咸!   .   .   轰轰轰!   丘墟之中,红袍人忽然浑身气浪滔天,狂暴的威压化作飓风,扫过周边,甚至将此处的残垣断壁都给吹倒了许多!   断壁既倒,便有裂痕凭空蔓延,缝中漆黑一片,似乎连接着幽暗虚空!   红袍人的手,依旧凌空虚抓,只是刺入虚空的爪子内,一股股奇异之力回卷而至,融入其身!   霎时间,他身上的红黑两蛇从虚影化作真实,双手、双脚的鳞片霍霍生光,泛起阵阵绚烂光彩!   “唔……”   红袍人呻吟一声,脸上露出迷醉色彩,再次睁开眼睛,那原本便英气勃发的双眸,更是闪烁着星光。   “人间不愧是诸因源头,诸天根基!只是让那群遗忘了吾等的卑贱血脉,回忆起他们曾经的主宰者, 便令吾之存在这般清晰!”   他的目光转动,落到了祭坛上的三人身上。   三者游荡于外的意志,似是大受震撼,诸多火光在他们念头的碰撞中显现出来。   “存在,才是一切都基础!丘墟祭坛就算再是特别,亦必须扎根于人世,先前吾之身躯尚存世外性质,所以难以撼动,但现在不同了……”说话间,红袍人收拢长臂,刺入虚空的爪子猛地张开,再次抓向祭坛!   哗啦!   笼罩祭坛的五彩光晕被一下撕裂,露出了三道身影的真容——   赫然是一名宽袍大袖的老者,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与一名秀丽婀娜的女子!   但三者都是盘坐不语,双目紧闭,只是眉头逐渐蹙起。   淡淡的烟气,从他们三者身上飘起,勾勒出三种不同的意境,笼罩身躯。   但下一刻,利爪来袭,撕裂意境!   “三个残缺之道,虽不足以令巫咸国重归于天,但至少能使得国中鸿蒙重显生机!不至于真的湮灭于长河之中!”   红袍人满脸笑容,眼中的傲然之意几乎化作实质。   “不要做无畏的抵抗了,吾既得了人间本源,那在这个世间,便无人能够抵挡!区区世间,安知世外之威?”   但就在这时。   “打扰一下。”   一个声音十分突兀的响起——   “看你这般投入,本不愿扫了你的雅兴,只是好不容易来到此处,正需要有人讲解处玄虚,所以这三个人,最好还是留下来吧。”   废墟边缘,一身黑袍的陈错,正迈步走来。 第五百七十章 森罗万象赋其灵   “无声无形的到来,没有被吾察觉,该是有些本事的,不过你想要凭借一句话掌控局势?可笑!”   红袍人听着陈错的声音,却是连看都不看,依旧是张开四爪,朝祭坛三人伸展过去!   三人意念震颤,感受到一股危机,压迫感落下,那四根爪子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怖,要将他们连同整个祭坛一起笼罩!   “真是大手笔!居然想要连丘墟祭坛都一网打尽!”   苍老之声叹息着,随即他的声音化作狂风罡气,朝红袍人席卷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冥冥之中的太上之意,冷漠、无情,仿佛有一双眼睛居高临下,不含半点感情的注视着红袍人,要将他的里里外外、过去未来尽数看透!   紧跟着,是一阵清脆的铃声,但这铃声飘渺空灵,能直达红袍人心底,要勾起他的种种情绪念头,滋生五蕴六贼,自内而外的影响其人!   “雕虫小技!你等这些后天的残缺之道,居然妄想要影响于吾?”红袍人狂笑一声,四根爪子猛然弹动!   而后,那爪子上细纹涌动,泛起细微光辉,随后便有四种景象呈现出来——   第一根爪子上,显化日月星辰;   第二根爪子上,显化风雨雷电;   第三根爪子上,显化山河草木;   第四根篆字上,显化飞禽走兽!   随即,他猛地一攥,这四种景象就直接将飓风罡气、太上之目、五蕴六贼直接吞纳其中,跟着被红袍人一把抓住,捏成一颗丹丸。   这颗丹丸晶莹剔透,通体浑圆,表层有五光六色,散发出一股清冷气息,但内部却又有狂风呼啸,罡气奔涌!   “尔等所遵循的道路,实是本末倒置!不知伟力归于人身,反而舍近求远,去那天地间寻求,却不知这天地广大,没有立足点,哪里能真个为尔等掌控?也就是这个女娃子的道路,还稍微沾边……”   话音落下,他将那颗丹丸一口吞下,整个人的气息瞬息变化,竟渐渐与三人意念相合,要渗入祭坛之中。   祭坛上的三人登时意念震颤,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跟着,红袍人笑道:“丘墟祭坛历史悠久,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更是沟通万界,牵扯诸多,就算是吾得了众生一隅的存在加持,又如何能浪费在这件事上?终究要由尔等引路!”   说话间,他身上的气息越发灰暗,甚至开始侵染祭坛三人的气息光晕,要反客为主,笼罩祭坛!   苍老之声沉声道:“你既知祭坛牵扯重大,竟然还妄想掌控……”   “这便是尔等的局限性,祭坛虽众,却只是中转入口,若为吾等掌控,便能沟通两界!天外鸿蒙果虽能长久,但多数有主,人间之果虽如昙花,却有多生!得人间之果,而补巫咸之缺,则未来,吾巫咸国必然重作巫咸天!”   红袍人说话的时候,凌空迈步,一步一步走向祭坛,原本阻挡他的力量,此时竟是恭顺了许多,开始为他让路!   不过,随着一道明黄色的剑气划过身前,他终究是停下了步子,转身向后看去。   这是他第一次以肉身双眼看到陈错,而后便皱起眉来。   “盘古真身?你是巫族后人?”   “盘古真身?是神息侵染之故吧,这般来说,你所施展的法门,果然与盘古道有关,而且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你的力量根本,我该是曾经见过……”   一袭黑袍的陈错身上,纯粹精纯的明黄色神息缓缓聚散,随着他张口吐纳,又重新归于体内。   说完一句后,他看了一眼右手,见那手上已然被明黄色之气冲击得显露出几道裂痕,便有些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到底不是自己一点一点打熬出来的力量,贸然得之,没有经过沉淀和锤炼,未曾整个炼化随心,按着过往法门运转,在控制上就存在问题。”   思量着,他依旧吐纳明黄之气,胸腹之间渐有温热之感,经过吐纳炼化的明黄神息,已有几分归顺、融合。   “无名吐纳法当真是无往不利,无物不炼,其来历越发能缩小范围了……”   吐纳炼化之息多数归顺,但相对的,那些未曾被炼化的神息,就稍显虚浮,与其神的结合并不完善。   而这一点疏离,立刻就被红袍人把握住了,并且令他生出了误会。   “神息加持于身,却未能炼化融合,你该是哪家的修士,运气好,得了机缘,受了哪尊古神的传承?”红袍人说着,忽然面露恍然,“是了,此处乃是丘墟,本身就是诸古神遗骸埋葬之处,你能得一二机缘,也不算意外,只不过,这等机缘落在你的身上,实在是明珠暗投了!”   另一边。   祭坛上的三人得了喘息机会,随即也注意到了陈错身上的异样!   “是那闯关之人!他不过是跨过了必由之路,触及了欲壑心渊,怎的忽然之间就到了此处?”清脆之念很是意外。   “此子是在丘墟中得了机缘!此人气运当真过人!能在这里得古神传承!”苍老之声感慨了一句,“不过,如今时代变迁,便是那些真正的古神都要隐没,他即便得到传承,也无法真个开辟新局面。”   “或许,他根本不是先前那人!他身上没有残道气息,吾等先前探查之时,分明察觉有如你我这般残道之主闯关。”清冷之音随之响起,“不过,无论如何,此人骤得伟力,想要显于人前,正好就给了吾等机会,说不定不仅能抵挡这世外巫咸国的狂徒,更能借此脱身……”   清脆之音就道:“太上之主,这般算计怕是不太好吧?此人可是因为吾等之故,才仗义出手……”   “别离之主,吾之道,不存在那些凡俗之念,而且说到底,最初起李代桃僵之念的,不正是你吗?”   “吾等何必自扰?”苍老之音这时出声打断,“还是视情况而定吧,但无论结果如何,老夫是受够了在此枯坐,哪怕是真个形神俱灭,总好过难以超生!”   轰!   突然!   红袍人身上灰暗之色猛烈爆发,他竟已经转过身,朝着陈错一把抓去!   “神息为古神之痕,理应由吾等掌控,如尔这般机缘巧合得之,实是明珠暗投,还是交还于吾等吧!”   随着这一抓抓出,先是狂风罡气汹涌而去,随后便有一股太上之念笼罩陈错之身,要令他意念凝固,紧跟着在他的心底,五蕴六贼蜂拥而出,要扰乱其心!   “厉害,顷刻间就将那三人的神通根基掌握在手!”陈错眯起眼睛,心底明黄之念化作慧剑,将五蕴六贼斩杀干净,而后额头上竖目张开,森罗之念爆发,直接将那股太上忘情之意搅动得四分五裂,随后一手点出,正阳一气赤光诀已然运转出来!   便见一点赤光从指点迸射,转眼化作明黄之气,撕裂飓风罡气,直指红袍人!   “嗯?”   红袍人面露惊意。   “正阳仙君的赤光诀!?你是正阳传人?”   动念间,明黄之气已然临近面门,锋利、炽热、破灭之意笼罩其身,他已顾不得探究,猛地张开四根爪指!   顿时,就有飞禽走显化,顿时百兽鸣叫,有诸多野兽飞禽虚影层出不穷,将那赤光所化明黄之气一口吞没!   “是我小瞧了你!”红袍人随后一甩手,那百兽之影朝着陈错奔涌而去,“既是正阳传人,待我收拢神息,还是会留你一条命的!”   咚咚咚咚咚!   大地震颤,百兽如真,践踏之处,废墟化作粉末,眼看着就要淹没陈错之身!   他却是心有所感,九窍之法默运,奢比尸之影加持于身,然后一掌挥出!   啪!   清脆的声响中,百兽之影溃散!   祭坛上的三人一见,心念就动。   红袍人一愣,冷笑一声起来,再一挥手!   顿时,山河之影处处显化,火山喷发,洪水肆虐。   啪!   岩浆、洪峰尽数消散!   红袍人微微睁开眼睛,眼底露出一丝惊意。   “你得的机缘不小!论战力居然不下于残道之主了!好好好,那我也该将你当做残道之主一般对待!”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挥动爪子。   霎时间,风云汇聚,雷电轰鸣,似乎要撕裂穹顶!   啪!   还是清脆声中,风消雷散!   这下子,连祭坛上的三人都开始惊讶起来,心中念闪,欲要传念于陈错。   但红袍人根本不停歇,挥手之间,黑夜降临,日月星辰悬于上,然后纷纷落下,挟着灭世之威,朝陈错落下!   但见陈错抬起手,那星辰坠落之景骤然停顿。   只手擎天!   “原来如此,你的道路,应该诞生于远古之时!那时候的人无强横之组织与完善之工具,聚居而生,采摘狩猎,朝不保夕,畏惧天地之威,畏惧猛兽之利!根本无暇探究其他,便将将天地之相、自然之威、万物之灵、毒虫猛兽都归结于神明、神力、神威!”   话至此处,红袍人已是脸色大变。   陈错看着他,心中感悟喷涌,周身神息沸腾!   “尔等则为巫者,统领祭祀,解释天地万物,便将自然之力、森罗万象皆视作活物,赋予神格,塑造神话传说!言语惑人,窃取神力,这就是你等之道!”   话音落下,陈错周身神光涌动,人如离弦之箭,转眼便到了红袍人的跟前,然后也是一手抓出! 第五百七十一章 随巫访世外,墓铭曰始古   “你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   面对陈错的攻击,红袍人顾不上防御,第一时间张口怒吼,脸上充斥着疯狂与惊恐!甚至连他的念头,都因为发自本心的恐惧,而杂乱起来。   “哦?不如你来与我说说,禁忌何在!”   陈错这一抓,身上神力汹涌,浩浩荡荡,同样化作手掌,将红袍人整个人笼罩起来!   “不知死活!”   红袍人怒火化实,咆哮声中,还是四爪抓出,演化天地之间的种种异象!   但无论是日月星辰,还是风雨雷电,甫一显化,便立刻像是风中飘絮一般,被卷动着,朝陈错身上汇聚而去!   几息之后,陈错身上的纯粹神息中,便多了几分风雷之影、日月之光!   伴随着手掌合拢,红袍人身上的灵光、真息疯狂倾泻而出,尽数朝着陈错汇聚过去!   转眼之间,他那健硕的身躯,竟然就有了干瘪的趋势!   红袍人面露恼怒,随即双目精芒暴涨,甚至刺出双目!   “你借机缘取巧,谋夺吾之造化,那便拼个鱼死网破吧!”   此言既出,红袍人的皮肤、面颊上,骤然青筋暴起,澎湃气息呼啸而出,那体内仅剩的生息、灵光,疯狂涌出,汇聚于身后,再次凝结成了一道身影——   身躯伟岸而不似人形,双耳缠蛇气度如渊!   这道身影一出现,红袍人浑身便有赤红火焰燃烧,连发色都慢慢蜕变,生出了几分红蓝夹杂的光泽,而周遭也多了一股莽荒气息,威压四方,令万物凝重!   “哦?”陈错一见这道身影,先是一怔,继而彻底明了了许多,“难怪你的手段这般容易破解,原来是这个原因!”   说着,他身子一晃,整个人仿佛化身黑洞,猛地一吸!   嗖!   红袍人身后的伟岸身影一下子便飞了出去,融入陈错之身!   连带着那覆盖在红袍人身上的赤红火焰,其头上的红蓝光辉,都被一并带走!   狂风平息,红袍人跌落下来,不仅是灵光真息不存,仿佛连肉身神通都被鲸吞殆尽,瞬间暗淡!   “这丘墟,为了镇压、驱逐于吾,竟不惜将吾的巫道根源,加持于你身!”   他脸色大变,挣扎着想要将四爪之手收回去,但手却好像是被焊在了无形之物上,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无从收拢,反而因为身子一动,残存的劲力真息涌出,一泻千里!   “你似乎知道不少事,正好为我解惑!”   陈错的神力大手闭合,将他整个人完全抓住,一道道细小的符篆在其中闪烁,不断地朝红袍人汇聚,就要印在他的身上!   他倒也知道,明黄色的神息加于自身,将自己原本的诸多神通灵光尽数遮盖,在不熟悉自己的外人看来,确实像是个以外来神力作为倚仗之人。   陈错也懒得解释,神息大手既是抓住了那人,猛地攥紧,便要来回来。   只是随着神息封镇其人,那人身上就不断散发出一股熟悉气息,引得陈错心念一动。   终于,一点灵光闪过,让他发现了联系。   “这人身上的气息,竟和河境中的鲛人,有七分相似!”   明了了此处,陈错忽的福至心灵!   “世外河境,世外鲛人!河境自大河之中衍生,鲛人曾出于古之典籍,当初我身在河境时,还曾遇到过怪异袭成,那东西似乎也能在古代传说中找到踪影,还有眼前这人,口称巫咸国人,还提到了存在之力,刚才他以身沟通外界,似乎联系了奢比尸的巢穴,世外……莫非……”   转瞬之间,种种信息在他心底划过,跟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红袍人的身上,表情凝重了几分。   “待擒了此人,再问其他!不过,看他的样子,未必会老老实实的说清楚!”   正在他念头升腾的瞬间,却见被神息大手笼罩的红袍人,忽然叹息了一声。   “到底是棋差一招!丘墟到底是丘墟,从各种意义上来看,都可谓布局完整,无遗漏可循……”   他口中说话,胸腹皮下,却渐渐有点点红芒显化,像是有一团火,正在体内燃烧!   “想自爆?”   陈错一见此景,已然明白缘由,催动神息前往镇压,要将其人彻底封镇,结果那神息刚触及此人,竟是直接穿躯而过!   “哈哈哈!”红袍人大笑起来,“我非此世人,根基在世外,本来就是借着神通之力,才能留存于世,现在既是尽数被你夺去,我在人世间,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根基,所以,你虽然赢了,却也输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说到底,你这小辈得意的太早了!你眼中的世界,也实在是太小了!你以为为何能得今日之造化?实是这丘墟推演算计之下,为了阻挡于我,才予你机缘!你,不过是大势退出的傀儡!就是有一头猪在这里,大势风潮孩子下,它也能超凡脱俗!当然,我说这些,你可能无法理解,毕竟困于世内,你的格局,太小了!今日事,并非结束,而是开始!你自此之后,已经躲不过了……”   话音落下,他胸腹之间红光大盛,随之而来的,是狂暴的炸裂!   狂风烈焰,狂暴肆虐,冲击着神息大手,使大手轮廓扭曲,但并未崩溃。   手掌之中,红袍人身躯崩毁,一点灵光在天地法则的约束下,跨越了虚实交界,触及虚空,便要归去!   但就在这一瞬间,陈错心有所感!   “困于世内,格局太小?也好,若被我擒拿,你应该也不会老老实实的交代,不如顺势而为,让我借你一探究竟!”   念头落下,他的指尖一点灰雾浮现,投影出一朵白莲,转眼花瓣崩塌,花蕊向内坍塌,化作一点精芒。   “奢比尸,借你气息一用!”   动念之间,陈错袖中,一顶头箍一闪而逝,其中渗出丝丝缕缕的神息,同样融入了这一点精芒。   跟着,他屈指一弹,这精芒便直接越过时空阻碍,循着冥冥联系,直接沾在了那点灵光上。   霎时间,斑斓闪烁,精芒随着灵光落到了一处诡异的通道中,径直向前。   一股时光停滞、凝固的感觉顺着联系,传递到陈错的心中。   “和之前几次的感触不同,是因为这片丘墟之故?”   此念落下,陈错猛地一吸,四周的神息登时汇聚过来,融入其身!   顿时,陈错的化身越发凝实,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之影缠绕,有了几分要蜕变的趋势!   “这些神息纯粹至极,那个红袍人的神通手段,可以被直接吸纳、同化融合,如果确定其中没有隐患,完全可以加持于我那具尚未完成的真身,或许可以省去几十年的苦功!”   一念至此,他的心思活络起来。   “这还只是一个,如果能多碰到几个,更能增加进度!而今时局扑朔,世内世外之间的封锁,已有许多漏洞,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我这具化身现在还足以行走人间,不惧各方,可一旦世外阻隔不存,世外大能降临,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到时真身不全,根本无从抵挡!不过,当务之急……”   想着想着,陈错收拢心念,看向前方。   随着红袍人离去,异象余波渐渐消散,祭坛上三个孤零零的身影,就显得格外明显了。   “还是从这几人口中,尽可能的问得一些消息,至少得问清楚,这个丘墟,到底有何玄虚!”   四周,三道意志逐渐紧绷,如临大敌,其中的惊骇之念尚未散去。   .   .   与此同时。   在祭坛地下,层层叠叠的泥土覆盖之中,有一处空旷之地。   一座坟坐落于此,缠绕着一根根漆黑锁链。   崔迁、崔炝兄弟二人正颤颤巍巍、一点一点的靠近坟头,那崔迁此刻也没了往日的从容与大气,压低了声音,细若蚊呐的道:“大仙、猪君,这坟看着就邪门,真要……真要考过去探查?这一路,本就有许多怪异,谁知道坟地里藏着什么,万一……”   “怕什么!”在他的肩膀上,小猪一摆前蹄,气吞还是的道:“莫怕,有俺在呢!速速向前!”   祂话是这么说,但一双猪眼死盯着前面的坟头,嘴里的口水哈喇子却是抑制不住的流淌下来,已将崔迁的衣衫湿透,看那模样,仿佛是见到了什么绝世美食!   崔迁拗不过,只能是抿着嘴,一脸严肃的小碎步前行。   越是走过去,他越是能感觉到四周渐渐充盈着阴冷凉气,浑身毛骨悚然,有一种将要大祸临头的感觉!   耳边,再次传来小猪的催促声——   “快点!再快点!哼哧!”   终于,在挪动了好一会之后,两人一猪一龟,终于到了那座坟墓的边上。   崔家兄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随即一愣。   他们注意到,在这座坟的前面,竟有一块墨绿色的玉板潜在地上,上面似乎写着什么,便忍不住凝神观望。   随即,崔家兄弟面露迷茫不解之色。   那块玉板上,赫然刻着七个篆字——   “第二墓,盘古之坟。” 第五百七十二章 黑云遮障亦有疏,安得世外不亲临?   十万大山,连绵丛林。   突然出现的一轮烈日悬于其上,光芒照耀四方。   林中万物生灵沐浴着这股光辉,无论是聚居于部族的人类,亦或是行走于山林的飞禽猛兽,血脉深处皆有奇异片段浮现。   朦朦胧胧之间,山中生灵昏昏沉沉,步履蹒跚,宛如白日入梦!   但忽然之间!   那天上的第二日猛地一震,而后分崩离析!   瞬息之间,这第二颗日头就没了踪影。   一时之间,林中异样转瞬消失,原本被那日光所惑的人、兽、生灵,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一个个心头怅然若失。   但也有一些人,却是察觉到了身上有了些许变化。   “这……”   感受着全身上下涌动不休的恐怖劲力,细奴既惊又喜,心底深处,更有野心火苗滋生起来!   .   .   呼呼呼——   狂暴而诡异的罡风,自四面八方吹来!   贫瘠的大地上,立刻就多了几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飞扬的沙土中,几道虚幻身影若隐若现。   这几道身影,有的大,有的小,忽远忽近,变幻不定。   突然!   一道灵光自一道裂缝中冲天而起!   立刻,周遭那飘忽不定的几道身影,登时就定住身形,齐齐将目光投注过去!   呼——   一道道泛着咸腥味道的灰暗光芒,自四面八方涌来,环绕着那一点灵光,慢慢凝聚起来,勾勒出一道人形,转眼就化作了红袍人的模样。   红袍人猛地睁开眼睛,惨叫一声,而后浑身气息衰败,七窍之中流出漆黑虹光,全身上下、四肢百骸皆有灵光炸裂,一道道浓烈气息,从他中泄露出来,沾染了一点漆黑之色,朝着周围扩散。   须臾之间,红袍人的气势就跌落到谷底。   几道虚影想要靠近过来,但一见那漆黑气息扩散开来,几乎又都纷纷退避。   但有一道身影,并未退去,反而逆行二前,并且逐渐清晰——   这是一个一头白发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却是猩红如血,他穿着青色长袍,背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雕刻着一朵青莲。   “你们一个个的,在这荒芜边缘一等就是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不就指望着借一裂缝潜入人世,寻找拯救各自个国度的办法吗?怎的这关键时刻,反倒退避了?就因惧怕天人五衰?”   白发少年摇摇头,他的面容已然清晰起来,嘴角已然挂上了嘲讽之意,抬手一挥,背后的长剑自行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寒芒,将身前的漆黑气息一分为二。   白发青年长驱而入,直接来到红袍男子身前,手指一挥,长剑落下,直接便红袍人周身的黑色气息搅碎,而后他低头问道:“巫弘,你运道不错,我在这里枯坐了两百年,都未曾遇到能通往世间的裂痕,而你过来不过五十年就能遇到,不过……”   看着气息衰败的红袍人,他露出了一抹冷笑:“世上的事,有得必有失,你虽得了机会,但显然这个机会,不是你这个命格可以承担的,因此就是如此结局。”   红袍人猛地喘了口气,运转意念,平息了重塑肉身后,遗留下来的冲击,而后抬头看向白发少年,冷声说道:“青莲剑仙,你有什么资格这般说我?自白帝城崩塌,你已是孤魂野鬼,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逍遥仙人?”   说到这,他亦冷笑一声,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不就是因已是丧家之人,无法靠着正规途径前往人间,只能想着办法偷渡!这般看来,都不如吾等巫咸国子民……”   “巫咸国,连崩毁的机会都没有。”白发少年直接打断了对方,眼神锐利如剑,“白帝城,与依附于山海大荒的撮耳小国不同!根源,是有人处心积虑的布局,以白烟显化人间之机,用帝君之名冠名于蜀地一城,强行将人间对白帝陛下的寄托,聚集显化于一处,最终随着炎汉败亡,彻底湮灭,以此暗算帝君!!”   话音落下,长剑递进,剑尖儿抵着红袍人巫弘的脖子,寒气渗透皮肤,孕育出一股足令人形神俱灭的毁灭之意。   毁灭引而不发,却是最为直白的威胁!   巫弘想要反唇相讥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说吧。”白发少年冷冷的看着他,“这条裂缝通往何处,你又在人间遇到了什么?以你辟地境的修为,到了人间理应为人世巅峰,五步圆满,为何短短时间,就会如此狼狈,甚至肉身尽毁,甚至引发天人五衰!”   面对这么直接的威胁,巫弘犹豫了,却没有立刻出言。   白发少年眯起眼睛,眼中寒芒与长剑相合,便要动手。   就在此时。   “不知巫弘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此番抵达了传说中的丘墟之地,但被天数算计,损了肉身,破了神通,才落得如此田地!”   巫弘闻言,脸色陡变!   白发少年转身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头异兽。   此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踏云而至,身上闪烁着点点星光。   若是细细观察,便能看出这些星光并非此兽身上自生,反而像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汇于其身!   “谛听。”   白发少年一见此兽,脸色就变:“你来此作甚?”   “何必这般紧张?”那神兽谛听缓缓落下,抖了抖身子,“人世为障所阻,便是我佛门的极乐净土、婆娑世界,亦无法突破阻碍,踏足人间,自是要寻得其他法门。”   顿了顿,祂的目光扫过白发少年与周遭诸影子,轻笑道:“边缘破碎之地,偶尔能勾连世间,世尊因此吩咐吾等过来他探查,恰巧,我被派遣至此,发现了一点端倪。而且,不光是我,怕是其他诸天,亦十分关注……”   祂越说,白发少年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谛听却不理会,看着红袍巫弘,道:“巫弘,你在人世间走了一遭,之后会有许多人找你问询,不乏诸天长者,其中何等凶险,尔等也是知道的,与其如此,不如让我将你的见闻公之于众,省却繁琐步骤,也替你消灾……”   说着,祂抬起一只蹄子,朝巫弘一指!   巫弘当即身子震颤!   白发少年的长剑都被直接弹开!   随后,巫弘惨叫一声,凌空悬浮,胸口有光芒迸射出来!   这光芒当空一转,划出一个圆来,里面显现出巫弘踏足丘墟祭坛后的所见所闻——   先是逞凶强势,但等陈错现身之后,局面立刻急转直下,几息之后,便大败亏输,甚至不得不自爆以求解脱!   这些事说来繁琐,但行云流水,不过几息的功夫,便为众人看了个分明。   顿时,四周一片寂静。   震惊之念萦绕四方!   “这人是谁?”   长剑归鞘的白发少年神色凝重,虽然眼中还残留着对谛听的怒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号称通灵三界,既见得此人身影,必然探查到了他的跟脚吧?这等手段,就算是机缘巧合之下,能得丘墟的盘古遗泽,但若无一定位格,也是支撑不住的,更不要说能借古神之力,轻易击败巫弘!”   谛听笑道:“只是一面,如何能断定此人跟脚?便是我,也要见上几次,方可演绎推算,不过他既得了丘墟机缘,还能击退辟地巫者,那就算是诸位前往,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如……”   “哼!”   一声冷哼,自天上传来,随即便听得一个狂傲之声道:“小小人间修士,就算得了古神之力,也不过是婴儿举斧,看着凶狠罢了!”   随着声音传来,一身银白甲胄的男子自天而落!   他身子高大,虎背熊腰,手持方天画戟,只是落地之势,便引得周遭罡风纷乱,黄沙飞舞!   只是,当众人见得其头颅,却纷纷色变。   却是此人生有两面,一张面孔棱角分明、神色冷峻,一张面孔温文尔雅、容貌俊秀。   白发少年眯起眼睛,凝神戒备。   “原来是殷子殿下!”谛听一见此人,声音欢愉。   这时,那俊秀面孔道:“兄长,那人既得了盘古机缘,能轻易击败巫弘,定是有本事的,而且,吾等是奉命过来探查此处缝隙,既然知道此处可绕过世障,通往人间,速速回去通报便是……”   冷峻之面就道:“他巫弘算个什么东西?巫咸国冢中枯骨,鸿蒙衰败,早晚淹没于长河,他败不败,又有什么干系?”   巫弘这时跌落在地,捂着胸口,闻言满脸怒意。   但那双面人看也不看他,迈步朝着前方那道裂缝走起,道:“此处缝隙,既是与丘墟相连,肯定是变幻不定,回去禀报,一来一回,就要误了时机!况且,那人所谓机缘,很有可能也是吃了一枚鸿蒙果之故,否则断不至于这般强势!只是他肉身凡胎,德不配位,又身在丘墟,合该你我兄弟得手……”   话落,他已经到了那道裂缝深渊跟前,随即凝神看去。   那俊秀面孔还待开口。   冷峻之面忽然道:“若是真能在里面找到一颗鸿蒙果,送还你我师门,说不定能得吾等师尊谅解,重归门墙!”   俊秀之面一愣,张口无言。   .   .   “按着你等说法,所谓丘墟,就是历代王朝之墟、时代之墟的具象化?”   丘墟祭坛前面,一袭黑袍的陈错,正与三道意念交流,忽然心有所感,忽然问道:“华屋丘墟,国之陨也,那鸿蒙果又是什么?” 第五百七十三章 鸿蒙将分,乾坤迷离   陈错这句话问出来之后,整个祭坛四周都瞬间寂静起来。   “你们果然知晓。”   陈错眯起眼睛,看着祭坛上的三个人。   与三人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陈错先是强势击退了世外来客,本身又是残道之主,道标与历史长河紧密相关,自然也能借着这种联系,大致看出面前三人的身份——   这三位,大概率也是残道之主。   只不过,看着三人肉身僵硬、只能意志神游的情况,陈错也能大致判断出来,这三位明显是被此处封镇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毫无疑问是掌握着优势的。   所以,他的问询,那三人无论出于何种心思,多多少少都会有回应。   果然。   “吾等,是没有其他选择了。”   苍老之声叹息着,紧接着便道:“鸿蒙,元气也。鸿蒙肇判,风气始开,有盘古氏,搅动混沌,分出清浊,开天辟地……”   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仿佛要诉说那古老的过去。   “且住。”   陈错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苍老之声的讲述:“虽然我亦想要仔细听老前辈,将这过往的故事说个通透,但还是早点进入正题的好。”   他的语气虽然平和,但心里却也有几分紧迫感。   也不知是因为这丘墟之地的特殊,还是四十年后的今天,他和河境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因此那巫弘归于世外后所发生到底事,都已经顺着那点精芒传递过来。   这让他意识到,或许接下来,还会有世外之人降临,甚至对方的身份还是颇为诡异,所以留给自己探究问题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阁下何必这般心急……”苍老之声叹息着。   结果,清脆的声音直接便打断了他,直白说道:“所谓鸿蒙果,其实就是天地之果!是将混沌劈开、塑造地火风水之后,方能诞生之物!亦是吾等修士孜孜以求之物!”   “劈开混沌、塑造地火风水?”陈错听到这,心中一跳,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许多名字,“桃源?福地?洞天?”   甚至,莫名的,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入门之时,接引自己的入山大阵!   那清脆之声闻言笑道:“阁下既有这等手段,还对这些秘辛知之不深……”   “试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咱们还是先说正题。”陈错也将这个声音打断,“按你的说法,这鸿蒙果要历经桃源、福地、洞天,一步一步才能炼化出来的?乃是这些超凡之处的核心?”   陈错对桃源、对洞天并不陌生,先不说他现在就在寻找凝结桃源的途径,便是那梦泽中也还装着一片残破梦泽,而太华洞天亦与他的心月相连。   只是,陈错自己的桃源到底还没有凝聚出来,梦泽中的也只是一块碎片,至于那太华洞天,虽受他的心月照耀,但到底不是他亲自蕴养出来的,缺少过程,而且事关宗门根基,亦无从真个深入解析。   “所以,这个鸿蒙果到底如何,我终究无法亲自验证,但从几个世外之人的交谈来看,此物该是十分要紧,而且……”   想到此处,陈错忽然又想到一事。   “神通显化之世,连提起大能之名,往往都会受到制约,甚至心中观想传说人物,都会损伤自身之念,以至于受到种种限制与禁锢,但无论是世内之人,还是世外之人,提起所谓鸿蒙果,却都无任何异样,是因为丘墟与世外的特殊,还是……”   但正当他思量之际,却被一个冷清、漠然的声音将思绪打断。   “这一点,阁下是想错了。”那个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似乎只是在单纯的叙述,“鸿蒙果并未来源于修士,至少在我所致的范畴内,没有修士真个能凝练出鸿蒙果!所谓鸿蒙,乃是天地未开之前的混沌,自然只能是诞生于天地之间!”   陈错登时来了精神,问道:“此话怎讲?”   “约莫在三四百年前,在下曾经随着师长,探查过一处小乾坤,在那乾坤将崩之际,有幸见过一颗将要腐朽消弭的鸿蒙果,在那之后才知道,所谓的鸿蒙果,其实是偶尔会出现的小乾坤核心!”   “小乾坤?”陈错心头一跳,心底莫名的闪过了那片石亭桃源的景象。   “不错,这等小乾坤神出鬼没,在过往多有留存,好些曾被称作神藏。”那个清冷的声音还在继续,“无论是桃源也好,福地也罢,甚至是那些已然化作大宗山门的洞天,说到底终究是依托于修士诞生,终究是有一个源头之主的,但小乾坤则不然。”   陈错压下心头思绪,真心请教起来:“其中有什么区别?”   “其中玄妙,以我之眼界,根本无从理解,这些小乾坤往往性质各异,内蕴玄妙,其显也忽焉,其去也速焉!据我师门之中的记载,此等小乾坤变幻不定,似乎和世外还有联系,只不过并不能持续太久时间,其核心鸿蒙果若是腐朽衰败,则小乾坤也会随之消亡。”   “这般小乾坤如何诞生?消亡于何处?消亡后有何迹象?”   “不知。”   陈错轻轻点头,随即却刻意说道:“你师门之中都有记载,为何我不曾在文献上看过?”   不等冷漠之声出言,就听那清脆之声笑道:“阁下是八宗出身吧?元始八宗算是人间修行的源头之一,自然不会自接其短。”   接着,她不等陈错再问,就主动说道:“传言有曰,这最初的修行之法,就是那诸宗源头,观小乾坤所得。桃源,有佛国,有福地,有洞天,凡此种种,无非就是为了效仿小乾坤罢了!”   这话听着十分耳熟!   陈错心头一动,嘴中却道:“但据我所知,那最初的修行之法,其实是效仿古神。”   “盘古之神,如今还有几个?盘古之道,世间还有多少?又有何可效仿的?就是最初效仿,世事境迁,总归要改变的。”苍老之声语含感慨,“早已沦为冢中枯骨,不过在时间苟延残喘罢了!不光是盘古之道,便是那功德之道,不也早已销声匿迹?连尔那元始炼气道,亦衰败至此,为修真之法取代……”   轰隆!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忽听一声雷霆,而后祭坛的上方,一道漆黑裂痕骤然显现!   顿时,那三道声音瞬间消散,三道意志更是陡然紧绷!   “又有世外之人将至!”   三人念头刚落,就听一道满是倨傲之意的声音,从那裂缝中传出——   “就是你们四个,将巫弘击退?看着稀疏平常,就算巫弘被天地之力压制,只能施展五步之下的手段,也不至于那般惨败!莫非是尔等仗着残道之主的身份,借着长河之力,将他冲刷出去?”   话音落下,淡淡的光芒从裂缝中渗透出来,隐隐要勾勒出一个人形。   听着那个声音,陈错眯起眼睛,已然知道是那个人将要到来,只不过对于此人的身份,他还有几分猜测。   .   .   与此同时,在祭坛下方,空旷的洞窟之中,小猪正从崔迁北上一跃而下,直接跳到了那块玉板之上。   咔嚓!   一声轻响自坟中传来。   崔家兄弟二人顿时毛骨悚然! 第五百七十四章 裂坟痕显,回首人间   淡淡的威压充斥着祭坛,那道自裂缝之中涌现出来的身影,轮廓越发清晰,那一身闪烁着寒芒的甲胄渐渐成型。   疾风骤起!   那人的头颅上,隐隐浮现出两张面孔。   淡淡的威压,弥漫于祭坛四周。   更有黄、青、赤、黑、白五色旗帜之影凌空摇曳,帷幔、金伞当空旋转,金铁之声、琴音唢呐,自虚空中传出!   道道细微雷霆缠绕四边。   一时间,四周气氛越发凝重起来!   注意到坛上三人的意念已然紧绷,陈错暗自摇头,而后笑道:“出场还自带背景音乐,此人非同小可啊!几位,可能认出此人身份?”   那苍老之声有些迟疑的道:“世外之地,本就汇聚了自古以来的英杰,更有许多源于世外的大能,随便来一个,都可称为非同小可,又哪里认得出来?只是这般架势,人尚未抵达,便已自各方面侵染此地,连丘墟都受到影响,至少也是洞天境的修为!”   “洞天之境?”陈错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即道:“这般恰巧,委实离奇,除非那世外之地,是福地、洞天遍地走的局面?”   “荒唐!可笑!无知!”   不等苍老之声回应,那眼看着就要凝实的身影,便发出了冷笑:“你这小儿,便是巫弘遇到的应运之人吧?在天数的推动下,得了此地的机缘,击退了巫弘,就便有些得意忘形了,敢随意议论世外之人?着实是不知死活!你却不知,吾辈此番降临,也是气数衰败、运道灭亡之时!”   随着他的话音传出,祭坛四周雷光闪烁,赫然与之相合!   祭坛上的三人登时身躯震颤,那神游、盘踞在外的意志,像是被火烧了一般,迅速的回卷至体内!   随即,三人气势低落,心里竟都生出无法与之抗衡的念头,但旋即就意识到不对!   “这人只是气势,甚至能越过长河护持,影响吾等道心,到底是什么来历?”   “萤火之光,也敢刺探吾辈?”   眼看着那道身躯即将凝实。   陈错却忽然抬手一挥!   顿时,神息化作长剑,一剑劈砍出去!   那剑光之中,透露出一股太上忘情之意,纯粹、直接、凝聚!   剑光所过之处,无论是虚幻之影,还是无形之气,甚至是雷光电蛇,都一分为二,而后径直劈在那道裂缝之上!   轰!   轰鸣声中!   裂缝震颤之间,那道眼看就要凝实的身影只是微微扭曲,随后那剑光便被后面的裂缝鲸吞殆尽,不留半点痕迹!   陈错见着这一幕,并不沮丧与意外,知道想要半渡而击,怕是难以如愿,终究需要等那人真个降临下来,才能做过一场。   “别白费力气了……”苍老之声中透露出几分失落,“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只可惜老夫被困藩篱,只能坐以待毙……”   “不自量力!”那道稍有模糊的双面身影,却是冷笑起来:“看不透这沟通世外的缝隙虚实!竟行此去死之事!果然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本来还打算将这不属于你的一身修为收回便算了,但现在,唯有将你形神俱灭,方能警示世人!令他们知晓,在面对伟大时,当懂得敬畏,保持谦卑!”   这倨傲之声刚刚落下,就有一个温润之声,从那人的另一张模糊面孔中传出——   “从外界所得之力,终究还是外力,让你体验了虚幻强大感,但若沉溺其中,必然会走上歧路,这一点,吾辈是深有体会……”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另一张面孔打断:“与他们说这个做甚?”   说话声中,这张面孔竟已凝实,露出了一张英武刚毅、棱角分明的面孔,与之对应的,是在这张脸的边上,竟还生着一张俊秀面孔,眉宇间有着一股书卷气。   那英武面孔就道:“吾辈既来,尔等便一个都别想离开,这也是你们的命数……嗯?”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   他那即将凝实的身躯,忽然剧烈扭曲,紧跟着身后的那道裂缝,居然也扭曲变化起来,几息之间,竟是围成了一个圆圈!   随即,那圆圈中景象变化,有如走马灯一般流转不休,更爆发出一股浓烈的吸力,居然直接就将那双面之人,连同周遭的种种虚影,一并拉入其中!   那人神躯一震,有两色神光爆发出来,似乎是想要挣脱束缚,但竟无半点功效,转眼之间落入圆圈之中,融入了那流转不许的斑斓景象之中!   “好好好!尔等竟还有这等后手!知道不是吾辈对手,竟提前布下陷阱!但不要以为这样便逃过去了,吾辈已经记住了尔等的气息,等着吧,等着吧,你们躲得了初一……”   余音自圆环之中传出,但最终与那人一同消失。   啪!   紧跟着,圆环裂缝也如同肥皂泡一般幻灭!   这一下来的突然,莫说双面人未曾反应过来,就连陈错都不由惊诧,随即便朝祭坛上的三人看去,以为他们的手笔。   但一眼看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三人身上散发出的意外、疑惑与惊讶之念!   “不是你们动的手?”陈错察觉出几人的反应并非作伪,“那是何人手笔?”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传出阵阵炸裂之声,陈错寻声看去,面色亦有了变化。   至于坛上三人,更是心念震颤,居然散溢出一点惊骇之念。   就见这祭坛上方,一个个残破、半毁的穹顶周围,一道有一道漆黑裂痕不断显现!   这些裂痕,大部分都寂静无声,只是往里窥视,就能感受到一股死寂之意,显然在裂缝的另一边,乃是一片虚无!   但也有几道裂痕,在最初的漆黑之外,又泛起其他光彩,更有性质各异的气息从中飘出,隐约之间,更好像有几双眼睛,在透过缝隙,观察着这里!   顿时,连陈错都感到心头一紧,有警兆在心底酝酿!   他立刻凝神戒备,也不啰嗦,就问:“三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苍老之声已然显得急切,“丘墟作为王朝废墟的具象,并非只存在于人世,便是那世外之地,同样也有万民、有王朝、有末路,因此丘墟本身是与世外诸天皆有联系的!”   陈错马上就明白过来,同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就是说,我在进来时走的那条路,在世外也有类似的?现在,那世外的道路,都一一显化了?”   “本不该如此!”冷漠之声随之响起,“世外、世内为障所阻,丘墟与世外诸天的联系,早已衰弱,至少在这四十多年中,很少会有这般情景!”   “很少会有?”品味着这句话,陈错心念转动,“这么说,果然有一只看不见动手,正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现在那人,莫非是要将世内与世外之间的隔阂打碎?”   啪!   说话间,一道裂缝眼看着就要闭合,但忽然被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的手抓住边缘,生生组织了闭合的进程,而后被一点一点的拉开!   在裂缝之后,一双宛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眸子,逐渐清晰起来。   .   .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的破碎声中,从被根根锁链遮盖的坟墓中传出。   虽然有着阻隔,但崔家兄弟已经能透过锁链缝隙,看到那整个坟头上已布满了裂缝!   刺骨的含义与扰心的低语蜂拥而来,直抵心头!   崔家兄弟浑身颤抖着,惊恐之下,已顾不上其他,连连后退!   “叽叽咕咕!”   在崔炝的头上,小龟奋力的伸出头,叫声中居然多了几分责备之意。   坟边,小猪踉踉跄跄的后退,边退便道:“俺不是故意的,谁曾想这东西这般孱弱,竟是一下就碎了!唉!也是俺嘀咕了自己的道行!俺该想到的,就算是这等诡异之地,也不见得能承载俺的力量啊!哼唧!”   哗啦啦!   前面,一根根漆黑锁链滑动起来,慢慢散开,露出已是处处龟裂的坟头,而后沙土泥石俱下,慢慢的露出了……   “这是啥?”   小猪停下脚步,怔怔的面前那光溜溜的东西,口水不自觉的留下嘴角。   “一颗蛋?”   .   .   “这里是何处?”   天旋地转之后,双面银甲之人猛然挣脱了束缚,手中方天画戟一扫,将缠绕在身上的狂风直接撕裂,然后深吸一口气,神通光辉在身后延伸,化作火红披风,镇住了四周的地火风水!   “那几人畏惧吾辈,竟不惜施展这等手段!将你我重新遣回世外!殊不知,这不过是延迟了他们的厄运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处裂缝,他们终归是逃不了的!皇弟……”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打断。   “皇兄,此处似乎并非世外。”   叽叽喳喳。   周围,伴随着和煦微风,阵阵虫鸣鸟叫传来。   阳光透过层层枝叶,在他的身上洒在了一阵斑驳光点。   那张英武面孔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面露惊色:“此处并无法则之息的味道,四周也没有什么神通术法的显化,莫非这里是……”   “人间?”   边上的俊秀面孔,已是喃喃低语,同时露出了几分追忆与迷茫之色。   “兄长?你我竟回到了人间?我们……”   “回来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鸟鸣柳飘叶零落,冰结沙扬火苗燃   “此处已被诸多虚空意念笼罩!他们正试图穿过阻碍,抵达此方!”   丘墟祭坛。   围绕着祭坛,一道道虚空裂痕不断显现,越发密集!   尽管大部分都只是虚无之缝,但也有几道不断渗透出淡淡气息。   每一缕都隐着千钧之重,散发层层涟漪!   莫说是祭坛上的三人,就连陈错都是心底泛起波澜,有不祥之念滋生。   他正要细细思量,忽然听得苍老之声传来——   “还请阁下伸出援手!协助吾等,将这些裂缝堵住!”   陈错眯起眼睛,看着周遭变化,神色也郑重起来。   而那清脆之声中,已然有了几分焦急之意:“跨越虚空,直接窥视,有这等手段的,以吾等当前这状态难以应对!还请道友援手!”   “必须要挡住他们!否则,莫说是丘墟祭坛,怕是整个北地,都要受到波及!”苍老之声再次响起,内里蕴含着坚定之意。   随后,三道意念呼啸而出,自祭坛周围凝聚了灵光,衍生出三种残道精华,要将那一道道裂痕挡住!   陈错也不啰嗦,见得几人动手,也随之催动一身神息!   他之前与巫弘交手时,就已使自身神息容纳了外在之力,与坛上三人施展的神通术法也有了关联,此时被陈错祭起之后,浩浩荡荡的神息宛如洪流,直接融入那四周的灵光之内,使得三种灵光大盛!   霎时间,一道道虚空裂痕,就被灵光笼罩、渗透、堵塞,跟着便要被抹平、消弭!   不过,下一刻,几道恐怖的威压从中探出!   尤其是那只手,只是探出裂缝,轻轻一抓。   兹啦!   坛上三人的神通术法,连同陈错支援的滚滚神息,被瞬间拉伸、压扁,转眼之间,化作一副画作,被那只手收拢于掌中!   “唔!”   顿时,坛上三人闷哼起来,浑身震颤!   就算是陈错,亦是气血翻腾,感觉到充盈着神息的躯体,像是突然被人戳了一个洞,滚滚神息竟顺着那个洞,倾泻而出!   就在这个时候!   吟唱声响起,祭坛上的老者浑身剧烈颤抖,然后一点一点的举起手,向上一指!   “你这是要作甚?”   其余两人的意念都是猛地一跳,露出震惊之意。   “那只手的气息,老夫并不陌生!任由此人过来,莫说老夫绝无生机,便是这人间,亦后患无穷!”   话音落下,那老者猛地睁开眼睛!   “道法自然,人间无尘!”   霎时间,清风吹过四周。   阵阵涟漪凭空荡漾,而后一颗颗柳树显化,又有溪水流淌,郁郁葱葱、鳞次栉比。   转眼间,这祭坛四周竟已经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   陈错心中一动,朝上方看去,就见原本破旧不堪的穹顶,正被一片蔚蓝苍穹所覆盖,连带着那一道道裂痕都要被盖住。   可这时,那只手再次一抓!   呼啦!   苍穹散去,枝叶飘落,溪流鸟虫皆化无有,尽数归于一画之中,被那手一抓,直接拿住,收入掌中!   “噗!”   老者浑身又是一震,但这次却是处处飙血!   “这人已能化用天地,将自身的乾坤之力,直接传递到了此间!诸位,你们也该察觉到了,此人的乾坤之力飘渺莫测,明显不是修真之道!怕是比老夫师门所记载的更加棘手!更加恐怖!更加……”   话音落下,老人的身子缓缓凝固,竟陷入石化!   只不过,那裂缝中的手,也在这一刻缓缓石化,难以舒展。   祭坛,一时又恢复平静。   但陈错的心底忽然警兆大起!   他心头一动,立刻凝神感悟。   旋即,便捕捉到了十几道各具特色的气息,但和巫弘、双面银甲人大同小异,只在压迫感上有所区别。   “所谓乾坤之力,有何不同之处?”   陈错眉头紧锁。   他自然不会认为,是坛上三人以言语迷惑自己。   以那三人所处的局面,一旦出现什么异状,还要靠着他来抵挡,自然不会玩什么花招。   “那就说明,我的境界道行,无从察觉危险所在!毕竟,神息虽然遮蔽了心神灵光,但终究不能隔绝五感灵识!”   一念至此,陈错的心里亦生警惕。   “哪怕我因缘际会,掌握了残道精髓,但没有经历过第五步的沉淀,终究是有欠缺的,根基不稳,不光是建不起高楼,更有崩塌的风险!甚至于,没有桃源、福地这一步一步的积累,虽然心月照洞天,亦无法将洞天的力量真正发挥出来……”   四十年的闭关,令陈错将残道沉淀下来,但这道路之法何等庞大深奥,经年累月的炼化、感悟,也不过是稍微能加以掌握,找到其中的韵律,进而确定方向。但无形中,也耽误了寻道第四步上的深入,令陈错未能真个触及第五境的玄妙。   “自身的修为,终究得打磨性命意志,凝聚精神灵光,一步一个脚印,方能在寻道路上走的稳,否则纵是见得前路方向,亦力有不逮!所以,无论是桃源之法,还是窍穴之术,都不能拖延了,待此间事了,就得即刻着手!”   他心中思量,而后便打算散去周身神息,重新将心中神释放出来,也好调动道标。   须知,陈错此时的法术手段,可以分为两种。   其一,自然就是他自身锤炼的神通法术,虽还是第四步归真,但借着种种手段,如心月洞天、淮地神本、法宝葫芦等,早已堪比五步世外;   其二,却是那十二枚道标,其中各自凝聚着一种神通极致,更能由此而调动历史长河,用以对敌!   眼前这情况,靠着他自身的修为要处置,已然有些勉强,纵能为之,亦显仓促,稍有意外,满盘皆输!   而世外裂缝,关系人间苍生,不可有半点大意,为稳妥起见,也得借着道标长河,掐灭风险!   但就在此时……   呜呜呜……   忽有狂风吹起,而后大雪飘飞。   转瞬之间,四周已化作冰晶雪海,处处寒气!   陈错的念头,都瞬间迟滞起来,仿佛被外寒之气冰冻!   但紧跟着,又有一股火热气息在四周蔓延,有无根之火凌空灼烧!   清脆之声当即惨叫起来,她的无形念头,竟被点燃!   陈错也瞟了一眼,随即心头念头灼烧,他心中一震,动念之间,斩断了灼烧之念,念头所化之火苗,便自耳中流出、跌落。   “这股火焰给我的感觉,与被我炼入五气的神火相似!”   他尚未来得及思量,又有风沙吹来,漫天飞舞,仿佛万马奔腾,红尘滚滚,一眼竟看不见前方,甚至生出无路可行之念!   四周,冰晶肆虐,将那些个残垣断壁冻结,又有烈焰奔涌,将废墟灼烧漆黑,随后风沙吹过,皆化作黄土一抔!   “何等壮观!凭空而生,贯穿虚实!就算是掌握了归真之法,想要凭空塑造如此场面,没有天时地利的话,亦是难成!”陈错看着眼前种种,亦不免惊叹,“而且,这种种异象能动我道心,简直有如自然衍生的天地奇观、乾坤之景!不过,能出现在这里,分明是旁人手笔,是神通所致!”   “这是天象法门!”那冷清之声适时响起,“这是掌握了洞天天象的大能,在试图干扰吾等!道友,一定要守住道心!否则,随他人之法沉沦,最终害人害己!”   清脆之声也道:“丘墟本就与诸天废墟相连,衍生虚空通道,但早就破损崩溃,阻塞废弃,怎的现在却好像被谁人重新连接、打通了一般,呀!”   她话未说完,那祭坛四周的一层泛光屏障,忽然便被风沙吹得支离破碎,仿佛经历风吹雨打,已然风化!   她当即施展神通,挥洒斑斓光彩,融入风沙、冰晶、火焰!   顿时,这诸多异象,像是有了情绪、念头,缩涨不定,变化无形,有许多竟被直接驯服,化作屏障,重新护住祭坛!   “道友,我只能勉强自保,可是顾不上你了!”   “无需费心……”陈错摇摇头,鼓荡神息,先是将自身护住,跟着手腕一翻,便多了一个葫芦。   正当他要催动小葫芦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从那风沙烈焰飞雪深处传来——   “陈君,先别急着动手,且听我一言……”   就听着一阵“哒哒”声响,有一道异兽的虚影,自远处缓缓走来。   此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口出人言:“今日能见陈君,也是你与佛家有缘,但佛门广大,就算咱们之间存有恩怨因果,也未必要动刀动枪。”   “我何时与你有了恩怨?”陈错眯起眼睛,心中警惕,他如今神息覆体,又是化身之躯,将过往神通灵光遮蔽,连先前降临的两个都没有看出跟脚,结果这个异兽却能叫破他的身份,容不得他不小心,“不如你先说说自身来历。”   “你不仅与我有恩怨,与更多的人皆有恩怨。”那异兽轻笑一声,“只因你是……”   “佛敌!” 第五百七十六章 问心自有道,何必供佛陀   这头异兽的声音平和舒缓,像是老友叙旧,娓娓道来,声音传入他人耳中,就有一种要沁入心底,温暖心田的迹象!   四周那汹涌变化的种种异象,乃至一个个不断显化的虚空裂缝,在这头异兽现身之后,都仿佛凝固了一样。   周遭,一片寂静。   更衬托出它言语中的某种气质!   一股淡然、慈悲、高尚的意志!   但在场的几人,皆为残道之主哪里会不明白其中凶险,第一时间便将心中被影响的念头切断、湮灭!   随后,祭坛还未石化的两人,就品味着异兽的话中之言,露出了几分意外。   “佛敌?”   “陈君,你行事是真的百无禁忌,毫无敬畏,也不知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异兽叹息一声,道:“沙门传承人间,以无穷智慧,方能开创一番盛世,几百年来,多少王朝贵胄、贤人智士都皈依佛门,参悟佛法玄妙,领悟佛家真意,便是对佛门心存偏见,亦是心有敬仰。须知,高僧修行一世,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的际遇,不知普度时间多少生灵,方能铸就世外,但到了你的手中,却是丝毫也不吝惜,直接断了其凡俗之根……”   “听你说的这些,身份已经明了……”陈错凝神观望此兽,知道眼前这个,与先前几人皆不同,不是真身挣脱了两界间隔,而是以意念投影降临,就道:“佛家来的禽兽?”   异兽闻言一怔,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表情,道:“我乃佛家弟子!陈君,你这心里对人与异类还有隔阂,才会有这般说辞。”   “这话就有趣了,在你心中,禽兽一词竟是贬义?”陈错摇了摇头,“又或者,你入了佛门,自觉高了他兽一等,化身高兽,不与类同,我将你和它们相提并论,因此恼怒?”   顿了顿,他还是摇头:“又或者说,佛门与禽兽这两个词,放不到一起,有高下、境界、贵贱之分?”   异兽终于回过神来,笑道:“好个巧舌如簧!差点就被陈君绕进去了,难怪几位高僧修持多年,还能着了你的道,若要以词语打机锋……”   伴随着它的话语,竟有许多过往片段在众人心底涌出。   “莫要张冠李戴。”陈错意有所指,一言如刀,斩断了片段回响,但已然确定,面前这头异兽,确实是佛家无疑,“我也不是与你打机锋,说到底,佛门高僧有多不容易,与我何干?本来就井水不犯河水,是尔等自行找上门来!就如今日一般!你以投影降临,要乱我道心,莫非还要陈某引颈待戮?”   说着,他一指点出,神息之光贯穿虚实!   四周,虚实之间的界限便被动摇,那异兽的投影立刻模糊扭曲了一下。   “是不是陈君所为,自有公断,你虽扰乱了因果常道,但天地间有位格高下,自然有人能看破虚实。”   它不慌不忙,居然笑道:“况且,我不过一道意志投影,根本伤不了你,但佛门自有妙法,能演化虚空,窥见真实,如今丘墟动荡,三界有心之士皆瞩目此地,如果放任不管,可不是先前巫弘那般小打小闹,乃是要引起苍生之劫的!甚至不亚于吕氏之祸。陈君既为王朝遗裔,又是大门传承,也曾为苍生抗争,想来是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天下纷乱……”   模糊的身形中,异兽的声音有几分笃定:“你虽为佛敌,但我佛慈悲,愿化干戈为玉帛,只要陈君愿意精研佛法,我等便会出手,助你稳住丘墟格局,不使此处化作动乱之源,我知你所修驳杂,但内蕴佛光之法,只要全心感悟,必可一日千里,立地成佛亦非难事!到时,你为人间活佛,念同极乐,意参婆娑!你看如何?”   哗!   迎接它这句话的,是一道神息所化的剑光!   剑芒锋利,破开投影,将之搅得粉碎!   随着异兽投影消失,四周凝固的异象与裂缝,便再次震颤起来,眼看着就要尽复旧观!   “道友!”那清脆之声忍不住道:“佛家之道虽也是残道,却不是因为道路不全,而是因为前路被占!传闻,众佛之佛随时有可能夺了那香火之主的位置!他们如果愿意出手,眼前的危机便能顷刻消失!为了不殃及苍生,纵然一时低头,但所为为大!当为之取舍!”   此话落下,陈错并未开口。   倒是那清冷之声道:“吾辈寻道,不进则退,被人一胁迫就改换门庭,看似一时低头,其实道路尽毁,成为他道附庸。人间万物,亘古便存,哪里需要神佛去拯救?漫天神佛看似高高在上,其实也要凡人供奉,当初吾便是看破此事,才行太上之法。”   就在这时。   异兽之声自虚空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陈君……丘墟衍乱,与你也有干系,诸天之念降临,扰乱世间,造成动荡,这罪孽可是要落在你的肩上,你如何负担得起?”   陈错知道那异兽投影破碎,而今不过是跨界传念,于是长声道:“不用再拿言语来迷惑,佛法玄妙,我自为之,可为我用者用,不可用者则弃,我自在人间行走,寻我的路,修我的道,你让我皈依佛门,然后化作佛门棋子,为尔等构建人间佛国!你们佛门之法,也只是一家之言,断没有将之奉为圭臬的道理!”   说着说着,他手捏印诀,浑身血肉膨胀,那因缘际会灌注于身的澎湃神息,自全身上下的毛孔呼啸而出,宛如决堤的洪水,被陈错毫不吝惜的催动而出!   霎时间,神息如狂风乱舞,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先是将烈焰、寒冰、狂风等异象直接横扫出去,紧跟着又朝那一道道虚空裂痕中灌入!   呼呼呼……   神息如风,过缝而呼啸,似乎要将这裂痕填满!   “徒劳!”异兽传念而至,“神息虽纯,但过于单一,无变化之法门,哪里能封堵诸天之侵!”   一道道裂痕中浮现出诸多意境,多数为死寂之意,其他则变化不定,各有千秋,衍生层层异象,一时令人眼花缭乱!   “世外被封闭几十年,都不见有大能破开阻碍,若丘墟的诸天裂缝会这么容易就被击破,根本不用等到今日!”   随着神息不断涌出,他原本被浓烈神力覆盖着的心月灵光、心神术法渐渐重新显化。   异兽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丘墟虽不足以支撑大神通者降临,但联系诸天,那些在边缘之地的无根之人,终不是凡间术法所能应对的!心无诸天者,难以测度诸天之幽深,自然也无从阻碍诸天之将领!”   陈错忽然轻笑一声。   “谁说我……心无诸天?”   话音落下,他额上竖目猛地张开!   漆黑的眸子中,森罗之念呼啸而出,其中所观想出来的多元诸天之景,登时与四方狂暴神息结合!   顿时,那神息骤然变化,演变出无穷世界,皆有根源,有故事,有传说,有人物,有过往……   甚至针对那一道道虚空裂缝散溢的意境,更有不同的世界景象呈现!   “这是……一花一世界的法门?”异兽之声终显惊讶。   陈错哪里会再管他,反掌间拿出小葫芦,顺势一撒,灰雾蔓延,笼罩祭坛上下左右前后。   跟着,他并指成剑,凌空书写八个篆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八个字随即一转,化作一个“绝”。   内外隔绝!   随即,这个字散落开来,融入八方神息。   演化万千世界的神息,都得了这封绝之意。   咔咔咔!   一道道虚空裂缝,竟是逐渐石化,被彻底封禁!   但无人注意到,那遍布各处、沾染了陈错意志、心念的神息,亦朝着祭坛与周遭的残垣断壁中渗透。   咚!咚!咚!   神息向下渗透,在泥沙中游走,仿佛一根根纤细血管,慢慢与一道微弱意志共鸣、呼应。   “可恶!”   祭坛上方,一道虚空裂缝汇总,那只伸出来的手猛地缩回,那隐藏在裂缝后面的眼睛,盯着陈错,恼怒道:“陈……你又阻我一次!”   随着这一声落下,万物凝结,诸缝皆坠!   前一刻,还是一派畏惧局面,转眼间,竟然已风平浪静!   祭坛上,两道意志透露出震撼的念头。   陈错深吸一口气,身子一晃,定住脚步。   方才,他一口气将所得神息尽数释放出去,又动用了葫芦与森罗之念,观想万千起点位面,耗费的心力、精力、法力和灵光着实不小,即便以此时境界,亦显疲惫。   可不等他缓过劲来,忽感一阵刺痛!   恍惚间,他仿佛见得自身的气息、心血、灵识、神念,被一个圆滚滚的蛋吞噬了好些!   那颗蛋本就布满了裂痕,这时像是得了魂魄一样,轰然破碎!   一道道明黄气息,从中蜂拥而出!   .   .   世外边缘,破碎之地。   一道道虚实不定的身影,正小心打量着那头谛听。   这谛听盘踞于一道深渊身边,尾巴卷着生死不知的巫弘,头后日晕放光,浑身佛光闪烁!   突然!   轰隆!   谛听周围的地面轰然炸裂,其身子更像是被无形之力打中,一下倒飞出去!   凌空翻滚了好几下,谛听四蹄生云雾,堪堪定住身子,紧接着扫视了众人一眼,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转身便走,径直朝着远处那一轮照耀万千星空的明日飞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祭往本无相,佛莲是非多   大日煌煌,普照星空!   那谛听踏云而来,身上却还不住有一道道明黄色的神息跳动。   神息并非自体内迸射出来,反而是从它的念头中衍生出来。   在谛听的心灵深处,陈错浑身神息爆发、竖目衍生万千世界的一幕,不断地反复上演,即便它主动去切割、镇压,却都是徒劳之举,根本无从根除!   以至于,谛听一路腾云驾雾,心里的回忆却不受控制的反复上演,等接近了那轮大日之际,这一颗心中居然都是陈错的身影,连带着念头不断衍生神息,向外释放!   “不好!再这么下去,怕是我的心念要为其人所夺,这到底是因何之故?就算他手段惊人,但他不过四地步的修为,就算身兼残道之法,但我乃是隔空探查,为了防止意外,最多是以意志投影降临,何故会落到如此局面……”   谛听心中惊疑,但随即察觉到前方,有一道宏大、醇厚的意志正在缓缓靠近!   那意志宛如大海一般宽广,又具有几分冬日阳光的温暖,还未蔓延过来,谛听便感到心境平和了许多。   只不过,因为心情的波动与念头的起伏,它并没有注意到,一点精芒顺着那不断涌出的神息,从其体内渗出,而后随风飘去。   几乎就在这一点精芒离去的同时,一道盘坐于九品金色莲台之上的僧人,已是化光而至。   “谛听,看着这般狼狈之相,边缘之地的事竟有这般棘手?”   此僧话语一出,四方虚空便都凝固,然后摊开手掌。   顿时,自谛听身上涌出的神息,顷刻间便都汇聚过去,在其掌中凝聚成一枚种子。   那种子里面嫩芽破出,转眼便成长起来,开花结果。   花瓣绽放,花蕊之内就有丘墟中内的情况演变出来,瞬息便被此僧了解了事情的过程。   “原来如此。”祂轻轻点头,笑道:“果然是遇到了陈方庆。”   谛听摆脱了神息缠绕,心中陈错的影子暗淡下去,便长舒一口气,跟着就道:“此人仿佛与我佛门天生相冲,被几位佛陀、菩萨钦点的佛敌,五十年前便坏了中原南方佛门的根基,后来连地上佛国都为他所坏,若非如此,世尊早就踏出那一步,成就过去、现在、未来之主!我当速速将此事禀报于世尊……”   “不忙,世尊眼下正在关键时刻,这般俗事,还是先不要扰于其心,”僧人微微一笑,道:“况且,过去的世尊曾吩咐过,如果遇到了陈氏,当以佛法感化为先,此人乃是当年的变数,现在更是执掌一家残道,他的残道与我佛门大有裨益,若能吞纳融合,或可助世尊一步登天,真正掌握那幅图。”   “我如何不知?”谛听摇了摇头,“那陈氏油盐不进,无论说什么,都根本就不理睬,这等人心志坚定,道心稳固,所以才能开辟出自身残道,纵是上限有了瓶颈,但想要令他弃往皈依,却是千难万难。”   僧人听了,却轻笑摇头,道:“此言差矣,不说旁的,就说世尊与几位古佛,开创沙门之时何等艰辛,历经磨难与考验,便是世俗王朝也多有刁难者,但那些毁谤之人、排挤之人、无知之人,最后有几个没有皈依?你用一张嘴去说,用局势去逼迫,以那陈氏的性子,如何能够归顺?”   谛听一愣,顺势就道:“照你之言,该当如何?”   僧人还是笑着,道:“自来让人皈依,该是彰显佛门之高洁,佛家之无私,佛法之玄妙,方能让他心向往之,同时,亦要辅以局势,但不是你这般行事,你在丘墟变化之际出言,那是胁迫之举,是趁人之危,莫说陈氏本就对佛门存有偏见,就是对佛门存有善意,那般情况下,也要心生抵触之念。甚至还会将丘墟异变,也算到咱们头上,更增厌恶。”   谛听脸上露出了如人皱眉一般的表情,就道:“既已至此,还有办法令他皈依?”   “自然有法。”僧人的双眼中,闪烁着点点金芒,仿佛窥视着遥远星空,“关键在于势!”说着说着,祂叹息一声,“你莫要忘了,咱们佛门在中土四方,几百年的耕耘布局,所得的,可不只是诸多功法与香火,还有……人心。”   说着,祂轻轻一抖,将掌中鲜花洒落下去,那花儿慢慢飘散,化光而去。   “在时代的浪潮面前,就算是残道之主,往往也身不由己。”   .   .   呼……   淡淡的黄沙,在地面上散落,被风一吹,便四散消弭。   盘踞于祭坛上的两道意志,感受着四散的黄沙,依旧心有余悸。   这些黄沙,其实正是诸天虚空裂缝的残留,在被神息堵住之后,接连石化,跌落下来,化作粉末。   只是,经历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此刻见着这般平静景象,祭坛上的两人,与那谛听一样,心底依旧存留着种种念头回忆,需要用漫长岁月一一平息、镇压。   慢慢的,两道意志不约而同的聚焦于祭坛跟前。   陈错正站在祭坛的边上,打量着在祭坛上盘坐的三人,差距到了若有若无的封镇、禁锢之力。   这祭坛上的三人,除了老者之外,余下二人宛如蜡像,虽缺了一点气息,但生机并未断绝,明显只是被封印于此,不过那位老人方才在危机之中,舍身行事,最终力竭石化,乍一看,就像是一座石像。   不过,以陈错的灵识、眼界,自然能看得出来,老者并未身陨,只是原本加持在身上的封印更加浓烈,怕是要经历一段岁月,才能逐渐恢复过来。   “无论如何,此人在危急关头,愿意挺身而出,都是值得敬佩的,只不过我却无法相助于他。盖因这座祭坛也有古怪,怕是不能轻易踏足其上!”   刚刚抵达此处,陈错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后来与人交战,来不及探查,此时他到了祭坛的边上,还未踏足其上,就隐隐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拉扯力!   这股力量,不是要将他的身体拉过去,而是要将他的道标、他的意志拉过去!   只看坛上三人的模样,陈错就知道,若是任由这股力道施为,会是个什么下场。   “你等先前说过,丘墟是王朝破灭的具象化,但这话恐怕没有说全吧?”陈错收回目光,淡淡说着,“三位皆是残道之主,能意通长河,但方才见诸位与人动手,却几乎没有动用道标之力,甚至连身子都难以脱离祭坛,分明就是被封镇于此,其中缘故,可愿说明?”   “唉。”清脆之声叹息着道:“先前还以为道友乃是得了古神遗泽,现在才知道,原来道友便是那位残道之主!既然如此,吾等的情况,自然是瞒不住你的,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顿了顿,她干脆承认:“不错,吾等实际上是被困于丘墟之中,道标长河尽数都被这座祭坛禁锢!”   陈错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一凛,道:“是何人手笔?”   “到底是源于何人,现在已不可查了,毕竟吾等也不是第一批被困于此处的。”接着,她不等陈错再问,就主动坦白,“如道友所见,这座祭坛颇有玄机,始终要有三位残道之主被禁锢于此,当初吾辈抵达之时,恰好便接替了一位前辈。”   “始终要禁锢三位残道之主……”   陈错暗自思量,心中闪过一点灵光,正待要说,忽然脚下地面震颤,紧跟着面前的祭坛,忽然发出破碎之声!   随即,就见一道道裂痕,从祭坛中央显现,朝着四周蔓延!   转眼之间,偌大祭坛,竟是处处龟裂!   “噗!”   祭坛上的三人,除了化身石像的老者,余下两个各自口喷鲜血!   那盘旋于上方的两道意志,更是瞬间坠落,返回肉身!   “这是……”   一男一女猛地睁开眼睛。   那女子张开嘴,樱唇中传出的却是沙哑之声,更有几分生涩、疏离之感!   “我等的封镇被解除了?”   边上,面色漠然的男子,也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但随即脸色大变!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他们二人的肉身之上,也开始有细密的裂痕显现,那裂缝之内,道道光华迸射出来!   女子艰难抬手,捏动印诀,催动神通,要稳固肉身,但祂这么一动,身躯崩溃的更加迅速了!   “我等肉身被封镇了太久的岁月,又被祭坛侵染,早已与此地结合为一,一损俱损……”   哗啦啦!   说话之时,那老者所化之石像,已是彻底碎裂,成了一地的碎石。   只有一点灵光飘荡!   看得其余二人神色凝重。   一阵风吹来,就连这一点灵光都要随之消散!   但就在这时。   “收!”   .   .   轰隆隆隆!   崩塌声中,尘土飞扬。   狭窄而又不断崩塌的通道中,两道身影急急前行,踉踉跄跄,显得有几分狼狈,但最终还是在汹涌尘土覆落之前,勉强冲出了石窟,各自一个翻腾,冲出了滚滚泥沙碎石的波及范围,然后瘫倒在草丛中。   这二人正是崔迁、崔炝兄弟二人。   “没想到,你们二人居然也有际遇……”   破空声中,陈错自沙尘中冲天而起,带着向然、偕同子一同落下,随即就见到了仰天躺地的二人。   “还不是俺看他们顺眼,才给了他们二人机缘。”   小猪的声音适时响起,随后三道身影从崔家兄弟身上一跃而起。   陈错顿时眼皮子一跳。   他的目光扫过了小猪、小龟,以及……   一头毛茸茸的异兽。   此兽状如小犬,无貌无相,长毛六足,背生四翼。 第五百七十八章 投陈一念起,梦中天地宽   轰轰轰轰轰!   山林晃动,地脉震颤。   猛烈的冲击波,将沿途的泥土尽数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广袤草原上,突然掀起了巨浪!   泥沙巨浪,朝着四面八方的蔓延。   大部分都朝着北方的草原深处冲击过去,但也有许多是朝着那定襄城涌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五宗修士!   他们先前皆为外魔侵心,一朝解脱出来,根本不敢久留,纷纷后撤,有些入了定襄城,有些则是在距离那遗迹不远的地方候着,这时感受到大地震动,地浪来袭,立刻一片哗然。   为首的殿决子,更是道心巨震,竟生不安之感,随后一步迈出,随风而起,远远眺望,正好见得那遗迹所在之处,已是大地内陷、泥土崩塌,沙土飞扬之间,一派毁灭之相!   “不好!”   心惊之下,他顾不上其他,当即迎风而去。   .   .   “古墟之迹,便这般被覆盖于沙土之下。”   飞沙走石之中,却有一片安宁之地,为陈错神通所护。   他挥手之间,布下了屏障,一甩衣袖,又令向然、偕同子落地盘坐,静心调息。   随后,陈错转身朝身后几人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头奇异小兽。   看着这只异兽,陈错心中却闪过几分异样,感觉到自身与异兽之间,似乎有着几分联系,甚至意念灵识延伸过去,竟有要直接念入其身的意思!   这种感触,已然有几分近似于身外化身了!   再看眼前的小兽,见其模样古怪,却与不少文献、典籍上的异兽相符。   眼下,这小小异兽虽无五官七窍,却也能以灵识视物,这时见着陈错,便蠢蠢欲动,似是想要靠近亲昵,却又有几分畏惧,于是躲在小猪的边上,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只不过,当陈错的意识靠近的时候,他也同样从这小小异兽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孺慕、温顺的念头,像是孩童面对父母一般,竟是莫名的激起了陈错心底的一点爱怜。   但马上,他就回过神来。   “好家伙,我自此生复苏,一路修行至今,面对美色都不曾生出爱怜之意,怎的一见此兽,竟是心生亲近之感,宛如见着失散多年的儿子一般?这六足四翼,可谓怪异,不知是该叫帝江,还是叫混沌……”   念至此处,陈错猛然回过神来,察觉到这看似小巧可爱的异兽体内,那引而不发的恐怖威压,便收回目光,朝小猪问去:“你是从何处寻得此兽?”   “哼哼!”小猪仰起头,“这就说来话长了,也是俺天赋异禀、气运隆厚,先是被你千般求、万般催,才勉强来此,没想到无意间踏足这遗迹古地,又见到这古之异兽!当时,俺就是猪躯一震,这小家伙一下子就惊了,匆忙从蛋里冲出,就要拜见于俺……”   “从蛋里?”陈错眼皮子一跳,“你在丘墟遗迹里遇到了一颗蛋?”   “可不是么!”小猪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唏嘘之意,“也是俺……”   就在这时,小龟猛然开口:“叽叽咕咕!”然后,用短小的前腿,指了指崔迁。   陈错立刻会意,就问崔迁道:“你来说说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崔迁一愣,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朝小猪看去一眼。   “既是你陈师叔询问,给他说便是,哼唧!”小猪摆摆手,风轻云淡,注意到陈错诧异的目光,却还是讲解了一句,“俺见他们二人顺眼,方才最后崩塌之时,俺已经与两人承诺,只要他们有胆量、有气运能从中脱身,俺便破例收他们为徒!”   “……”   陈错一时无言。   想着这两个看上去一表人才的世家之后,居然就这么拜一头猪为师了,可他转念一想,猪兄虽然看着不靠谱、不着调,却也是实打实的长生神祇,内蕴五脏庙,见多识广不说,更是气运深厚,这样的一位肉身神祇,一般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拜祂为师了。   于是,陈错最后还是点点头,道:“能拜猪兄为师,这也是你们的造化,日后……跟着祂好生修行,那也是……长生有望的。”   明明说的是事实,为何却有几分难以启齿?   陈错心中叹息。   小猪骄傲的昂起头来。   对面,崔家兄弟的表情,也显得有几分矛盾怪异,但最后还是拱手致谢,口称师叔。   小猪顺势就道:“听到你们师叔说了吧?对了,你等还不知你家师叔的身份,你们这个师叔,也是了不得的,虽然比俺差一点,但也是名动天下。他出身太华山,俗家姓名唤陈方庆,道号扶摇子,说出去,也不算丢俺的人……”   “什么!”   崔家兄弟听到这里,都是悚然一惊。   “前辈……师叔,就是扶摇真人!?”   “真的假的?”   小猪见着两人模样,立刻摇头道:“一点定力都没有……”   崔迁、崔炝听得此言,压住了心中的惊喜与疑惑,回忆前事,想着这位前辈来历神秘,却又神通广大,正巧还是太华山使者,前前后后这么一加,似乎还真有几分可能!   “吾等居然成了扶摇真人的师侄!?”   这个念头一在心底升起,这做猪弟子的种种别扭与违和之念,便纷纷不翼而飞!   一时之间,就算有心压抑心底念头,但崔家兄弟依旧是难掩眉飞色舞。   “唉,格局小了。”小猪看着,颇为不满,“你们这是买椟还珠啊,只看重陈小子的名声,却不知俺为尔等之师,才是尔等造化,远的不说,就说此次北地之行,你们师叔为何要带上俺?还不是因为,只有俺跟着,才能让他安心行事,能有大收获!哼哧!”   崔家兄弟一听,将信将疑。   陈错却点头道:“不错,我此番出山时,曾经观长河推演,而后心有所感,知道此番出山,与祂同行,方可顺畅,因此特意与猪兄同来。”   得知此言,崔家兄弟二人心中大定,想着这次出生入死,几次惊魂时刻,总算是有收获的,果然是富贵机缘险中求,对陈错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崔迁也不啰嗦,便将自己等人的一路见闻与陈错说了个清清楚楚。   他到底是出身大族,条理分明,这一番讲述,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遗漏细节,只不过有些神通之事,超出常理,他一时理解不了,便将所见现象,以及小猪的些许言语,也都一一诉说。   听到他们这一路前行,既没有遇到什么异象虚影,也没有被拷问道心,最多是碰到四散的魑魅魔影,还都被小猪一个一个吞掉,当成了点心,陈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只不过,当崔迁描述那座坟头的时候,陈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你说那座坟上,缠绕着的漆黑锁链,是否是这般……”说着,陈错的掌中灰雾弥漫,几道锁链投影出来。   一见此物,崔家兄弟都是连连点头。   崔迁更道:“正是此物,不仅如此,那坟前还有一块玉制墓碑,嵌入土中,上面写着几个字,唔!”说到这里,他忽然捂住脑袋,惨叫一声,接着满脸迷茫,“我不记得上面写着什么了。”   崔炝也同时惨呼,同样道:“我竟也不记得了,越是想,越是头疼!”   二人还待拼命回忆,陈错却摆摆手止住。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看到的那座墓碑,必然涉及隐秘,能见不能记,若是记住了,说不定反而是祸事。”   “是的,俺也忘了。”小猪也在旁帮腔,“不过,俺还记得,这毛毛兽,就是从坟中的大蛋中出来的,哼哧!”   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那异兽的身上,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集中在它的身上。   小异兽格外敏感,注意到几人目光,便缩了缩身子。   “自蛋中生,蛋在坟中,丘墟之中,果然还有隐秘。”陈错思量片刻,忽的心有所感,朝着北方看去一眼,“也罢,既然是丘墟的事,就该问问那三位……”   说着,他不理会小猪的询问,微微闭目,念入梦泽。   .   .   梦泽一角,已是风起云涌。   三道澎湃的意志在云雾之中穿梭,慢慢凝聚出三道身躯。   一名老者,一名文士,与一名女子。   正是之前祭坛之上的三人。   老者凌空盘坐,伸手一摘,就将一朵灰云拿在手中,细细打量,摇头叹息道:“此处着实怪异,这些雾气宛如灵气、香火,能聚而成力,凝聚吾等化身,但其中夹杂玄妙,分明又受制于外……”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那女子却是满脸欢喜之意,将身子凌空一转,便显化五彩霞衣,“被困于祭坛几百年,只能神游物外,哪里比得上真个舒展手脚来的畅快?何况,方才那般情形,吾等的性命虚实,分明已经和祭坛同化为一,一损俱损,甚至要与之共寂灭,现在还能留存意志,又能有什么好挑剔的?”   “我等方才肉身崩毁,只余下真灵性命,眼看就将灰飞烟灭,却为那人所收,落入此间之后,靠着此方天地重现化身,亦是与这一方天地同化了,”中年文士淡淡说着,“与祭坛同化,最多是身陷囹圄,但与这明显有主的乾坤相合,日后,怕是要身不由己了。”   此言一出,老者、女子神色皆有变化。   “道友多虑了。”   就在这时,陈错的声音从旁传来,他的一道梦泽化身,也是由虚化实,凌空走来。 第五百七十九章 删繁就简,论棋盘内外   “见过兴衰之主。”   一见陈错走来,老者、女子、文士皆收敛表情,朝他躬身行礼。   脱离了丘墟之后,他们虽是失去了肉身,但道标也挣脱了束缚,重新落入长河,便有了冥冥感应。   与陈错当面之时,自然窥见一点真实。   陈错并不意外,他来到三人跟前,开诚布公的道:“事急从权,那等危急时刻,实是顾不得许多,三位都是开创之主,如果就那般无声无息的消亡,实在是一大憾事,所以我便自作主张,请几位来此,其实并无其他意思,若说私心,倒也有几分……”   顿了顿,他笑道:“诸位无论是出于何等原因,坐镇于丘墟之中,挡住了不少灾厄,也不应就是这般落幕。”   “道友客气。”文士淡淡说着,“方才的局面,我等若有心拒绝,那纵是道友手段再是精妙,总能不入此处的,说到底……再是如何标榜自身,面对性命两消之时,还是心有畏惧的,吾等也不例外。”   “是这个道理。”老者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去了心头雾霾,“能在此处修养,总归是好过形神俱灭的,更比之前情况,不知好上多少。”他看了看陈错,“况且,与道友比起来,吾等这点道行手段,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此言差矣。”陈错却摇摇头,“陈某还就真有一些事,想要请教几位。”   那女子顿时来了精神,便急道:“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老者也是眼中一亮,来了精神。   “三位可曾听说过,丘墟之中立有一坟?”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   .   .   现世。   陈错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三人分属不同时代,前后加起来,在丘墟之中被镇了近千年!按他们的说法,千年之中,寸步难离祭坛,只能神游体外,不光是丘墟之内,甚至还借助偶尔显化的诸天裂缝,小心的探查世外,只不过没有遇到如今这等密集的裂缝罢了……”   他的眼中闪过几分凝重。   “即便如此,他们竟都不知道,丘墟之中还存有一坟,那这座坟藏得可够深的,到底是自丘墟成型时便存在,还是后面被人放进去的,已然无从查证,不过……”   想到这里,陈错的目光在小猪、小龟和蔡家兄弟身上扫过。   “为何会被猪兄等人遇到?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如果是命中注定,注定的是哪一个?为何会注定于其人?”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头畏畏缩缩,却又小心翼翼的朝自己挪动的异兽身上。   “坟在丘墟中,蛋在坟地里,此兽又是从蛋中诞生,到底有何来历?为何与我似乎意志相连?不过,无论它有何来历,肯定是和盘古道、和古神一族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会牵扯到盘古道、功德道逐渐销声匿迹的原因……”   他回想起两位世外来客的说辞。   “可惜一时半会,无从深究。”   一念至此,他收回了目光,朝着北方天际看去,低语道:“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大的?”   小猪一跃而起,落到了崔迁肩头,也朝北边看去,但首先入目的,却是一道驾云而至的身影——   殿决子先前在洞中就被侵染了心智,虽被陈错出手救下,但到底是伤了心念,这时再催动神通,多多少少有几分力不从心,再顶着一路风沙至此,已无仙家飘逸,反而多了几分狼狈。   尤其是在见得盘膝不语、调戏打坐的偕同子之后,他更是一愣,但马上便回过神来,冲着陈错拱手道:“见过真人,还请真人小心,那北地的突厥人,正领着一队兵马过来,应该也是注意到了此处动静,要过来打探,粗略一看,得有近千人。”   “从北边过来的突厥人的兵马!?”崔迁神色微变,然后赶紧给陈错解释道:“突厥兵马在定扬境内到处都是,但能从北边过来的,都是突厥本部之人,是以一当十的骑兵!”   崔炝也忍不住道:“这些胡人虽然衣冠禽兽,不通礼法,但武德充沛,宛如野兽一般,厮杀起来很是凶恶,多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不是咱们汉家兵卒能对付的!”   陈错眉头微皱。   注意到这一点细微变化,崔迁猛地回过神来,拍了拍脑袋,道:“是弟子孟浪了,这,有师叔、师父在此,凡俗的兵马又如何会是对手?”   “真人不要小瞧了这些胡人的兵马。”   殿决子开口说着:“突厥阿史那氏,起初不过一杂胡小部,更曾为柔然的锻奴,能兴盛崛起,成为草原霸主,期间为了得神祇忽有,先后拜祆、拜景、拜巫,几十年更是前归顺沙门,因此族中不缺神通诡术。自中原复乱,隋室崩塌,北地重入乱局,突厥趁机而起,不光南侵中土,更是掳走了不少中原之人,有不少修士前往惩戒,却接连遗恨草原……”   他说到这里,眼中多了几分冷色:“就连我昆仑弟子,都有失踪于草原的!”   “不错,师叔不可掉以轻心。”向然的声音,忽然从一边传来,“驻于北边的突厥兵马,就是冲着此处遗迹而来的,不会缺少方术异人!先前他们没有靠近,只是看着道门内斗,并不意味着他们心有顾忌,恰恰相反,他们其实是想看准时机,一网打尽!”   说到此处,向然的眼中,也露出几分冷意。   “这些年,太华山人也在草原中失陷了几个!”   .   .   与此同时,梦泽之中。   “兴衰之主此番来到北地,探查丘墟之外,必然还有其他目的,或许是要借着这北地乱局,进一步参悟兴衰之道!或许是其他什么目的,但现在吾等既是托庇其人,便不得不多想一些,二位以为如何?”   老者坐于云端,神色沉稳。   女子与文士与之相对,闻言各有所思。   老者见二人并不表态,于是便不遮掩,干脆挑明:“既然我等已经依附于此方诡异天地,自然而然已是归于其麾下,那日后便要表现出价值,能为那位兴衰之主所用,方可高枕无忧,老夫知道,尔等都是逍遥惯了的,但既然身怀残道,终归知道,一旦自身性命崩毁,会是个什么下场,多疑还是要多加约束才是……”   听得老者之言,女子收起了笑容,而文士神色凝重。   “老小子,有见识啊!”   突然,一个声音突兀的从边上传来。   引得三人神色激变,待寻声看去,就见一根黑幡凌空而至,当着他们的面前,幻化为一名黑袍老人。   “诸位后辈,尔等既然来了,那正好与老朽学学规矩。”   .   .   “此番令俟利弗设领兵南下,就是要让他去给李渊小儿立个规矩!让那些中土的汉儿,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苍茫草原,汗帐大椅之上,始毕可汗大马金刀的坐着,正与对面一名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说着话。   他抹了一把脸上浓密的胡须,眼中迸射出怒火!   “他占了长安,当了皇帝,享受着中土的花花世界!金银珠宝、香车美人取之不尽!却只给我送来那些东西,这是将我当成乞丐打发了!我要的,肥沃的土地!无尽的牛羊!女人和奴隶!”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大汗,凡事皆有命定,我佛慈悲,定会让你如愿,得渡天下之人!”   说着,他微微转头,金色的双瞳穿过虚空,见到了长河中的几条黑线。   另一边,始毕可汗哈哈大笑,起身道:“既有活佛之言,自然能让我得偿所愿!希望我那位弟弟,能从李渊小儿手中,拿回我应得的部分!然后让这位唐公知道规矩,也如那位定杨可汗一样听话!”   几息之后,僧人躬身告退。   走出汗帐,他穿过吵闹的部族驻地,来到了外围的一片树林,随后伸手轻轻一拈,指尖探入虚空,抓住了一根黑线,轻轻弹动。   “唯我之主,这般随意操弄因果,可不是好习惯。”僧人轻笑一声,淡淡说着,语气中却有一股寒意,“如尔等这般妄自尊大,离经叛道之人,本就罪孽深重,却还处处设计,狂妄的以为天下人,皆为棋子,可以随意操弄,甚至连我佛门都这般蔑视,想要引为手中刀剑,实在是太狂妄了!三毒浓烈,要戒!”   叮!   倾向声中,面带赤子笑容的青年投影降临,满脸惊叹的看着僧人。   “大师真个令人意外,明明是肉身凡胎,没有半点修行在身,竟能深入长河,将我的一条故事线索抓住。”   见僧人没有回答的意思,青年便双手合十,告罪道:“此番是我孟浪,但此举并非是轻视佛门,恰恰相反,在我看来,佛门实乃可敬的对手,是棋盘之外的棋手,今日所行之事,不像那位兴衰之主,明明已经入局,却是毫无自知之明,只能沦为一枚棋子,任人算计拿捏。”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不过,在下的这套法门,不是操弄因果,而是顺应因果,将无用的微末枝节删除,毕竟,佛门布局哪是我能操弄的?” 第五百八十章 去伪存真,衍胡汉南北   “兴衰之主?”   僧人眯起眼睛,淡淡说着:“阁下,与他还有恩怨?”   “没有恩怨。”青年摇摇头,严肃认真的道:“同为争道之人,分明是你死我活。”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在下却知道,他与佛门恩怨不小,就这一点来说,我等其实可以携手合作。”   僧人不置可否,只是道:“他到底是一个残道之主……”   青年还是摇头,重新露出笑容:“他的道,离死不远了,该是会像其他残道一样,渐渐归于长河,既无朝气,也无生息。”   僧人却道:“据贫僧所知,兴衰之道诞生至此,不过四十年,短短时间,如何寂灭?就因为陈氏未曾跳出棋盘?”   “是因为,他还未曾找到,印证和参悟自身道路的法门。”青年好不遮掩的道:“道路要丰满,不可能一味添加道标,要有一个可持续参悟的法门,便如在下这唯我之道,便是讲述我与天下之事,而天下事,随处可见,但兴衰之道,尚不见有这等途径,寂灭死亡是早晚之事。”   说到这里,他又问道:“在下已是知无不言,活佛可愿与我联手?”   僧人沉默不语。   “不急,”青年朝南边看去一眼,笑道:“再过不久,活佛就该有决断了。”   .   .   唏律律!   战马长鸣,千马奔腾!   一匹匹健硕的战马,四蹄飞扬,落地轰隆作响,旱地生雷,带着马背上的武士,朝着那片因崩塌而下陷的深坑奔去!   一杆化着银狼图腾的旗子,随之扬起!   为首的骑士,身材虽不高大,却是虎背熊腰,体格健硕,满面乱须迎风而动,一双眼睛闪烁着冰冷之光。   此人,正是当今突厥始毕可汗的亲弟俟利弗设。   在他的两边,有两人仅仅相随,但看其衣着打扮,却并非是这位可汗亲敌的附离卫士——   一个乃是僧人装扮,其人体格高大,连胯下骏马都承载的有几分吃力,不过,有一层淡淡的金光自此人身上衍生出来,将胯下战马一并包裹,所以这匹马依旧健步如飞!   另一个,全身以长袍兜帽遮盖着,全身上下只露出了抓着缰绳的双手,那衣袍上有火焰绣纹,长袍随风飘飞,这火焰纹路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摇曳之间,宛如真火!   突然!   俟利弗设一拉缰绳,减缓了战马冲势,同时抬起一只手,想身后示意!   “停!”   顿时,后面的一匹匹骑士战马,一声声高声扬起,战马奔腾之势渐渐停歇,靠后面的部分,则因冲势难消,分出两路,朝着两边缓缓奔腾,以减冲速。   这般阵仗虽有几分杂乱,但近千人的马队缓缓停下,马蹄停歇,沙土飘落,还是蔚为壮观。   “两位大师,前面就是那处遗迹了。”   俟利弗设一马当先,催动身下战马,走到了一处凸起的小丘上,远远地眺望着远处那片深坑。   深坑的边缘,还有许多砂石崩解,朝着里面滚落,坑洞之中处处皆是烟尘,却也掩饰不住最中间的深处,那一片漆黑深坑。   “那最里面的,就是仙家洞府?”   扬起马鞭,指了指远处,俟利弗设便问左右。   “阿弥陀佛。”僧人策马跟上,就道:“没有什么仙家之说,无非是过往修士所留的洞府,主要是我等佛门入中土时间不长,否则这中土之地,佛家福地也不会少。”   “不管是仙人留下的,还是古代修士留下来的,总之里面有许多的宝贝,这总归是不错的吧?”俟利弗设微微一笑,看出了这僧人的心思,“之前,那些被咱们抓住的中原修士,将这个地方夸成一朵花,还说多有异宝出土,妙用无穷,且为数众多,正好为汗国所用!毕竟,汗国虽得诸神庇护,但到底是崛起日短,底子比起中土还是比较薄的,好在他中土再次纷乱,给予了吾等机会……”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当然,到时,两位大宗师背后的教门,也会为汗国所推动,奠定根基,甚至完成地上佛国、万里神徒的愿望!”   闻言,僧人与那披袍之人对视一眼,气氛有几分微妙。   俟利弗设见此情景,笑道:“无论如何,这次遗迹异变,都不能放过,就像中土大乱,汗国得以崛起,此处遗迹既生变故,就是吾等乱中取胜的机会!”   “叶护,大汗是让吾等护送你,前往长安!”披袍之人这时候开口了,他的声音有几分干涩,腔调略显怪异,“在这里驻扎和观察的,是额录起特勤的职责。”   “两者并不冲突!”   俟利弗设却摇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说道:“之前古咄禄出使唐廷,被极尽礼遇,一番奉承便头晕脑胀,找不着北了,只带着一堆金银珠宝、金书玉帛回去,和中原的花花江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兄汗遣我南下,就是要去长安说个清楚,金银钱财不能少,牛马女人也不能缺,还要北地之土!但这些都是凡俗之物,但这里不同……”   说着说着,他看向远方的双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中原终究是存了这么多年,底蕴太深厚了,汗国虽得几位神祇忽有,又有诸位大宗师相助,可中原也有许多仙人庇护,我若能得此处至宝,说不定就能削弱中原道门,甚至可以借至宝,引诱中土道门倒戈!就像汗国眼下扶持中土北方的几家军阀一样,唯有他们分裂,汗国方有机会!”   说到这里,他看着身边两人,豪放一笑:“既已经领着兵马来到此处,哪还有退的道理?定杨可汗本就臣服汗帐,这里按理说,也是,还请两位助我!”   僧人双手合十,笑道:“既然叶护有此心,贫僧自然不会吝啬。”   那披袍之人一听,沉吟片刻,也道:“我会助叶护一臂之力,但如果情况有变,必须及时离开。”   “这些我都明白。”俟利弗设咧嘴一笑,豪气顿生,“中原的修士,我见得多了,知道他们的习性,就算是神通再高,也讲究一个规矩,不见多少决断!我与额录起不同,有两位大宗师相助,又有诸神庇佑,定是万无一失!这次,我要干一票大的!一次奠定威望根基!”   .   .   “突厥人的兵马停下来了,肯定是在观察局面。”   废墟之侧,深坑边缘。   风沙渐渐消弭,原本被遮挡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崔家兄弟见着远处一字排开的骑兵,还是不可避免了生出几分忧色,那崔迁更提醒道:“那杆银狼旗,代表的乃是突厥叶护,多数都是突厥酋汗的子侄、兄弟担任!”   “不止如此。”   陈错远远眺望,见那一字骑兵之上,气血狼烟汹涌澎湃,更被一股浩荡之力、一片绚烂佛光约束着,化作伞盖,笼罩整支兵马!   强横、浓烈、盛大!   冥冥之中,他竟生出感应,耳边听得河水涛涛,虚空中十二道标显化,于是他双目通灵,视线穿过狼烟佛光,见得内里的一点真实!   恍惚间,似见一轮朝阳,被汹涌氤氲承托着,要从那支兵马中升起!   “大兴之兆!这支兵马中,必有突厥的重要人物,关乎其族的未来兴盛!”   眼中一亮,他不等向然、殿决子出言,便已是一步迈出,到了几十丈外。   “好好好!我这兴衰之道,四十年闭门造车,那解离之法始终是纸上谈兵,又不好拿中原王朝做个小白鼠,现在有送上门来的了,可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第五百八十一章 双教争锋,异神降尘   “嗯?”   小丘之上,正在与俟利弗设说话的披袍男子,忽然神色一变,紧接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到了俟利弗设的前方。   “莫罗大宗师,你这是做什么?”俟利弗设被这突然的变化一惊,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有敌来袭?”   “来的,可不是一般人物。”另一边,那僧人也叹了口气,轻飘飘的翻身下马,来到了俟利弗设边上,合十道:“叶护,还请速速下马,贫僧才好护持于你。”   “下马?”俟利弗设眉头一皱,“敌人还未现身,大宗师就让我离开马背?这是懦夫的行为!而且这些战马是用圣山之水喂养,活佛都说它们已然通灵,为上上之选……”   僧人摇了摇头,道:“再是喂养,到底还是牲畜,遇到天灾厄难,就会慌乱四散,根本无从掌控,甚至为人所趁,还是让贫僧将你护持住吧,来袭之人,不见得是莫罗使者能应对的。”   “大宗师,你知道来者身份?那不是应该去相助……”俟利弗设眉头一皱。   呼啦啦!   忽然,一阵猎猎之声传来,却见那披袍之人一晃,就到了俟利弗设跟前。   “世诺法师,不见得是看出了来者身份,只不过是没有必胜把握。”   说着,他将长袍一甩,便有一枚枚符文飞起,散发出光明、温暖、舒畅的气息,笼罩在俟利弗设身上。   “叶护放心,吾主威能无边,可保尊驾无虞。”   他的声音中,带有一股自信与从容。   “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那僧人世诺一挥手,身上袈裟飞起,当空一转化作金光罩,直接罩下来,将小丘四方笼住!   顿时,四方温暖如春,众人心生安宁。   僧人淡淡一笑:“我佛慈悲,法力无边,区区护持,何须莫罗大师动手?”   披袍人莫罗则屈指一弹,就有一团火光飞出,那火光猛然一涨,就变作一面火墙,挡在前面。   “圣火熊熊,净化四方!莫说是来敌,就算是敌意,只要想靠近,一样要被圣火灼烧殆尽!”   “呵……”僧人轻笑,手捏印诀,正要施展。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但这样下去,也着实不是个事。”   顿时,莫洛、世诺二人脸色大变,他们寻声看去,见得小丘下,不知何时,已是多了一人。   在此人身后,火墙崩塌,佛光消融。   顿时,二人脸色难看至极,眼中更满是惊讶、忌惮之色。   此人自然就是陈错,他看着两人,摇了摇头,迈步走来。   “站住!”   莫罗如临大敌,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重之意,而他这一声,更是内蕴神妙,声音中带有一股莫名的威压,能强行定住心神念头。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但对于到来的陈错,自是没有多大作用,被他轻易抖落。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也让陈错把握到了此人的实力境界。   “性命合一,言蕴灵识,只是第三步的修为?”   他不由疑惑,跟在足以影响突厥部族、汗国未来国运的人身边,一副将要南下,深入中原的模样,怎么想,身边都该跟着些许拿的上台面的人物……   这般想着,陈错的目光又扫过了那个僧人,但旋即眉头皱起。   “也是第三步、长生境的僧人。”   忽然,他心中一动。   “是我想岔了,对修行之人而言,长生已是目标。能性命合一、长生久视的本就不多。况且,再是突厥部族的关键人物,也只是凡俗王朝的继承人,在很多仙门的眼中,并非不可或缺之人,也就是佛门这般,处心积虑想要借势而为,建立地上佛国的势力,才会投下重注吧。”   四十年的闭关,加上境界和道行上的提升,终究让他和凡俗之间有了一些疏离,在认知和感官上,难免会生出变化。   “古代的皇帝,多数居于深宫,与外界信息隔绝,就算是开创之主,后期功成名就,也有困于深宫,渐渐脱离的,修行之人也类似,越是往上走,越是难以往下看。但我要感悟兴衰,必须要时时警醒,不可陷入茧房……”   他这么一想,一支骑兵队五中,居然能有两位长生修士随行,确实是不得了的配置了。   “不过,这支兵马气血沸腾,狼烟如盖,笼罩一方,这道术阴神的压制十分厉害,但这二人的气息,却与狼烟相合,那和尚一身佛光,内蕴本我之念,这个披着袍子的人一身香火气息,缠绕他人之念,严格来说,都是走的香火之路,最是排斥血气阳刚,现在居然能与之相合,莫非……”   “不愿意说?也罢!叶护无需担忧,方才我与世诺一时疏忽,才让此人有机可乘,但他若是因此狂妄,哼!”   对面,莫罗见陈错脚步不停,冷哼一声,猛地抬手一挥!   崩崩崩!   弓弦之声接连响起,疾若奔雷,密集如雨,一连二十几根箭矢破空而至,直指陈错,其中蕴含着一股要洞穿!   陈错挥袖之间,便将箭矢扫落,却也注意到,箭矢之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香火之力缠绕于箭矢之上!”他眼珠子一转,顺势看去,入目的乃是二十八根长弓,弓身洁白,乃是骨制,上面雕刻花纹,隐约能分辨出星宿之名,“这二十八人,衣着与其他人不同,距离这带头的最近,应该是他的亲卫,所持弓箭居然是兽骨炼制,以二十八星宿之力加持!”   眼看陈错扫落箭矢,这些附离亲兵神色肃穆,齐刷刷的再次弯弓搭箭,将那一根根骨弓拉起,弓身扭曲,发出嘎吱声响,紧跟着一股澎湃、雄浑、恐怖的力量,自虚空中落下,融入其中!   顿时,一枚枚奇异的、燃烧着的黑色符文,在白骨箭头上显化,一枚接着一枚,环绕起来,凌空旋转,交相辉映!   锋利至极的意境,伴随着一股冰冷的杀伐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隐约间勾勒出一道虚幻身影。   陈错心弦一动,已然看出端倪。   “神灵加持?”   这里的神灵,可不是盘古道的古神,而是聚集香火而生的神祇。   动念间,二十八根箭矢已是离弦破空而至!   箭头闪烁寒光,搅动狂风乱沙,有一股能洞穿乾坤、贯穿万物的意志!   沿途,甚至有道道虚空裂痕!   被僧人护住的俟利弗设见此情景,忍不住赞叹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次见到,还是不由让人感慨祆神之威!我族肉身凡胎的武士,只是虔心信仰,便能有这等威力!”   边上,世诺轻笑一声,低语道:“凡事皆有代价,没有无缘无故的强横,叶护,祆神之威虽强,却无慈悲之念,更何况这淬炼武士的手段,不算正途……”   “扫天下、争族威,当用霹雳手段!这个修士看着有些本事,但汉儿有句话说得好……”俟利弗设打断了僧人的话,仿佛已经见到陈错被神箭重伤,但话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对面,陈错张口一喷,五气流转,生生不息,化作狂风,直接笼罩箭矢!   那些箭矢,当即断裂、腐朽、软化、燃烧、溃散……   “啊!”   莫罗惨叫一声,身上的衣袍燃烧起来,化作灰烬,露出了下面被一根根绷带完全裹住的身躯!   与此同时,射出了箭矢的二十八名起兵,忽然连连惨叫,紧跟着血肉迅速干瘪下去,全身的精华都被手中的骨弓吸收!   啪嗒!啪嗒!啪嗒!   一名名宛如干尸的武士跌落下来。   见到了这一幕,近千兵马一时失声。   就连俟利弗设都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后退,而世诺则是尽职尽责的在旁护卫,跟随其一同后退,只是他的脸上,却露出惊疑之色,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探究的意思。   这时候,俟利弗设低声问道:“世诺大宗师,这人是什么路数?”   “此人……”   “不可饶恕!”   不等僧人把话说完,显露出一身绷带的莫罗,忽然狂吼一声!   而后,一股漠然、威严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你触怒了真神!真个令人叹息,能修行至此,有这般手段,也算不易,但既是触摸了神灵,总归要烟消云散。”   这句话中,蕴含着一股叹息之色,随即他抬手指着陈错,漠然道:“你,有罪。”   伴随着这话落下,近千人的骑兵队伍猛然一静,而后所有人都感到心底多了一道身影,紧接着浑身的力气便自头顶呼啸而出。   笼罩在这支骑兵上方,浓烈如铺盖一般的气血狼烟,瞬间聚集起来,化作一尊庞大神灵的虚影,顶天立地,与莫罗遥相呼应。   随即,莫罗浑身绷带掉落,露出了布满了细小符文的肉身!   下一刻,那尊庞大神灵的虚影坠落下来,自他全身上下的毛孔,渗入其中!   登时,四方凝固,宛如万物冻结。   一股如渊如海的庞大气息,从莫罗的身上散溢出来。   俟利弗设不断后退,却是满脸的狂喜之色:“兄汗所言为真,莫罗大宗师,真的是当世真神!”   旁边,世诺和尚脸色凝重:“这是真神降临,而且这尊神的境界,怕是非同小可……”   前方。   “莫罗”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之中,满是冷漠与空无。   祂看着陈错,淡淡说着:“你错过了最后的逃命机会。”   随后,他缓缓抬手……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万念真心,一气擒鬼神!   “真神的神念,降临此人之身?”   感受着莫罗身体中,那不同于之前的陌生气息,陈错已然看出了虚实。   “此人整个身体,早就被炼化成了鼎炉,不,应该说是庐舍,是专门用来承载神灵念头降临后的躯壳!”   念头电转,陈错心中的疑惑已是一扫而空,彻底解开。   “这支兵马的雄浑气血,之所以能与佛光、香火结合,根源缘由便在于,这支兵马从根子上,就与香火神道紧密相关,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经历过祭炼!这可是大手笔!近千武士,哪怕都是肉身凡胎,但只是其中的气血,依旧有破邪之能,要将千人气血扭曲、炼化,化作傀儡!”   就在他转念的同时,“莫罗”的一双眼睛,已是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渎神之人,吾名拔赫剌慕,司掌战争与征服!奉主神之名,护佑突厥一族!”   “拔赫剌慕?这个名字当真古怪。”对这个名字,陈错的记忆里并无印象,就连看过的门中的记载中,也没有相应的内容,“是域外之神?你说要护佑突厥一族?”   “莫罗”却道:“在吾等眼中,天下本无内外之分,突厥也好,中原的故隋之地也罢,这天下万物生灵,皆有善恶之念,唯有信仰吾等主神,去恶尊善,开辟当世神国!看你的模样,该是中土之人,现在皈依吾主,为吾主开门引路,未来可得安宁。”   “当世神国?地上佛国……”陈错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难怪你们能与佛门走到一起,或者说,是目标相同,不过你们折腾域外之地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到塞外草原去搅合,甚至都打起了中土的主意,这就不行了,就连我,都不舍得再在中土出手,你们这些域外之神,却有这般谋划!听这意思,还想培养带路党?”   “你的心灵,依旧困于肉身,局限于血脉族群之分,可怜,可叹,可悲。”   “莫罗”看出了陈错的意志所在,于是他伸出手,朝着陈错虚抓。   “便让我来将你从尘世之中解脱出来吧。”   虚空中,一尊神灵的身影打碎阻碍,显化出来,当空盘踞,猛地张开五指,也朝着陈错抓来!   霎时间,五掌如山,直接坠下,要将陈错给压在其中,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压迫力呼啸而至,便是陈错也不由微微停步,抬起手,催动灵光术法!   顿时,五气屏障显化于身前。   嘭嘭嘭!   但下一刻,屏障尽数破碎,化作虚无,狂暴的神力,伴随着似虚似实的大手已至面前。   而后,大地震颤,层层黑烟自大地裂痕中涌出,像是飘飞的污泥一般,朝陈错扑来!   霎时间,诸多扭曲之念随之而来——   黑暗!死亡!破坏!谎言!恶行!耻辱!混乱!   杂念污泥演化成无数细小念头,要顺着七窍,钻入陈错的心灵!   轰!轰!轰!   陈错的心底,意马狂奔,雷霆闪烁,一下子便将污秽之念破碎。   不过,在旁人看来,却是陈错的屏障,被那尊神灵虚影,轻而易举的击破!   “厉害!”   原本一路后退的俟利弗设,见到此情此景,心中稍定,终于放缓了脚步,口中赞叹:“今日,或许能得见一场神迹!”   说着,他竟要往回走去。   好在身边的世诺和尚眼疾手快,迅速止住其步,低语道:“叶护,局面尚且不明,还请远离十分,好生探查!”   俟利弗设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宗师,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就厚此薄彼,但你也不能见得莫罗大宗师之威,便故意作梗,须知,他现在乃是借真神之力行事,应该相当于你家的佛陀降临吧?”   “……”   世诺和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他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   同样看出莫罗虚实的,还有陈错。   面对巨掌来袭,他眼中精芒闪烁。   “不是神念降临,而是真身降临?不对,不该说是真身,因为你本身就是聚集众生之念、集合了信徒的期待与寄托!是从人的念头中诞生的,并不存在躯体!你们这些异域之神,所走的性命合一之路,是将自身散入万千信徒?如今,你是将散落于各处的神灵之念聚集起来,降临在此人体内,凝聚出神灵本尊,还真是对突厥一族寄予厚望,不洗以身犯险!你就不担心,遇到难以制衡的对手,鸡飞蛋打?”   半空中,那尊神灵的虚影微微一颤。   下方,“莫罗”则是眯起眼睛,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能一眼便看出这些!”   “不应该在动手之前,就问清楚我的身份吗?现在在问,晚了!”   陈错摇摇头,轻轻一点额头,竖目便顺势张开,紧跟着森罗万象之景便蜂拥而出!   “既是从众人之念中诞生出来的神灵,又不凝聚神躯,简直就是专门被我这一招神通克制,不让你体验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狂暴的万千之念,宛如狂风激流,先是撕裂了那巨掌,跟着又将四方乱念黑泥击碎,紧跟着疾掠而过,转眼间就将“莫罗”笼罩,冲刷着他的身躯与意志。   “狂妄!只要是生灵之念,便存在敬畏之心,其中区别,无非是对神,对事,还是对天地万物,但……这些是什么念头!?怎么会有这么多狂妄扭曲的念头!”   寄宿于其人体内的那尊神灵并未正视这些森罗之念,反而冷笑一声,但祂的话上位说完,便化作惊呼!   随即,狂风深入,祂便感到自身念头将要四分五裂,似乎被无数人拉扯着,要坠入千百万个不同的人心之中!   偏偏这些人心,并无半点敬畏与灵性,反而有如深渊一样,仿佛只要自己的神念坠落其中,便会被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神灵的预感,往往就意味着气运的消长,所以名为拔赫剌慕的杀伐之神,在面对这些异样之念的时候,竟是本能的生出了恐惧!   寻常的信徒,即便是没有信奉神灵,但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为人处世之中,就存在着畏惧,有着底线,受着约束,哪怕是再怎么作奸犯科之人,往往也有着限度。   但现在这些念头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为何一个个竟是欲壑难填,还没有半点敬畏之念,甚至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为自身掌控,而且藐视天地间的一切,似乎这天地万物、亿万生灵,都只是道具一般,理应被他们予取予求!不行,再这般下去,吾的神念会被彻底撕碎,即便勉强维持完整,也会被这些狂妄扭曲的念头污染,失去自我,沦为邪魔!”   一念至此,“莫罗”狂吼一声,而后身上的一枚枚细小符文接连炸裂,化作血字,凌空升腾!   原本寄宿其中的神灵念头从中升起,化作晶莹血色,朝着空中聚集!   那悬于半空的神灵虚影慢慢凝实!   与此同时,千人骑兵的队伍个个惨叫,接连跌下马来。   他们本就被抽取了全身精气神,陷入虚弱,这时连最后一点性命根基都被剥夺,化作丝丝缕缕的血气,朝神灵汇聚!   不光是骑兵,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在哀嚎与惨叫中,逐渐干瘪,被吸纳了一股股血气!   “何等伟力!这才是神主之力!有如此神灵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面对此情此景,俟利弗设不仅没有畏惧,更不可惜自家兵马,反而是看得目眩神迷,满心的憧憬与狂喜!   与之相对的,却是原本护在他身边的僧人,忽然神色凝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错,随即便见到陈错的身上,一条长河虚影显化,十二颗星辰闪烁!   “不好!原来是他!糟了!糟了!糟了!”   这一下,僧人身子就是一抖,脸色已然大变!   “叶护!速速离开!此地不可久留!”   说着,他也不问其他,挥袖之间,便将俟利弗设卷起来,乘风而去!   “世诺大宗师,你这是做什么!?”俟利弗设又惊又怒,“那边将要取胜,我当上前拜见真神……”   僧人却叹息着道:“叶护,你且看清楚,莫罗怎么会有取胜的可能!你可知道他面对的是何人?”   俟利弗设心中惊疑,却还是朝着那边看去,随即便瞪大了眼睛。   在他视线的尽头,正是那神灵顶天立地,精要舒展四肢筋骨的时候,忽有长河自虚空落下,紧跟着一尊铜人挥舞千百拳头,直接将那尊神灵轰击的支离破碎的一幕!   紧跟着,就见一道神灵虚影从中跌落,被一根根漆黑锁链捆绑着,朝那人手中落下!   “这这这……”俟利弗设惊骇至极,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听得僧人的叹息,脑海中忽然一个激灵,回想起僧人刚才的反应,急切问道:“大宗师,你知道此人。”   “自然是知道的,可惜,为何不早点想到!此人既然出关,门中理应传信于贫僧啊!”世诺和尚苦笑一声,见着俟利弗设的表情,就道:“不光贫僧知道,叶护你也知道,此人在中原大大有名,你还曾几次念叨,只是他的名字,在此处不好提起……不好!”   他正说着,却见陈错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于是心中一突,大祸临头的感觉在心底爆发开来,这和尚本能的催动着全部灵光,想要施展神通远离此处!   但就在这时,他见得远处的陈错,忽然在指尖转动着一枚五铢钱。   随后,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四周景象陡然一变,他们竟是落到了陈错的跟前。   “老老实实的待着,在我面前,还是别想着逃遁之事。”   看着一脸惊惧的僧人,陈错屈指一弹,将五铢钱化去,而后看了已是惊骇的呆若木鸡的俟利弗设一眼。   这位突厥叶护既然为他所擒,生死荣辱便皆在他一念之间,许多运势之兆便能窥见一二。   片刻之间,许多过往、未来的片段闪过。   “原来如此,未来的突厥可汗!难怪能引得那般异象,不过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中,这历史或许就该变一变了,毕竟这等身系一个贯穿过去未来、东西方历史的人物,正好能用来试一试兴衰解离之法,但毕竟只有一个,为防万一,还得先在其他人身上练练手,要将理论化作实际,总得有些经验……”   这么想着,他收回目光,朝自己的左手看去。   在那手中,正有一团虚影在不断的挣扎,内里仿佛有星光闪烁,有血气翻涌,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流淌。   “一个散念之神,道行堪比修行第五步,所以能察觉到凶险,在最后关头甚至强行摄取他人气血,要临时凝聚真身,以防被森罗之念侵染!能有这等手段、见识、决断,身份背景定不一般,听其言语,还颇有来历,该是涉及域外大教,同样能用以解离兴衰,说不定,还能顺势炼化为宝……”   他这边念头刚刚升起。   轰隆!   突然!   一道蕴含着恐怖威压的目光,破开虚空,直落在陈错身上!   “陈方庆!放开本尊的臣属!” 第五百八十三章 隔空来扰,岂一退方休?   “祆神?”   陈错既已将那尊拔赫剌慕神拿捏在手中,便以长河冲刷,自然是抓住了一点前后联系,也就明晰了此神口中的主神,到底是何来历。   不过,他的问询,并未得到回答,反而又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不断地从天上落下!   “吾之教,乃是劝人向善之法,引领世间正道,点亮黑夜灯光,早已引领千年岁月,亿万子民,照亮过去未来,如今传来东方,将入中土,是为这片沉溺于黑暗几千年的土地,带来光明,陈方庆,你何德何能,竟从中作梗?”   随着宏念落下,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开始,竟已被层层叠叠的云层遮盖!   这些云层绚烂而浓烈,与傍晚的火烧云相似,那源于人心的火焰,仿佛随时都会燃烧起来,并且蔓延天空!   那已然被抽空了的千人骑兵,在这一刻纷纷燃烧起来,他们的身躯在火焰中舞动着,带有一丝诡异的、别扭的美感,像是某种祭神的舞蹈!   只是这些祭神之人的口中,发出的是惨叫与悲鸣,声音交织,引出人心纷乱,继而自念头而波及肉身!   远离此处、身在遗迹废墟边上的向然等人,都感到心念变化,有一股莫名的火焰憋在胸口,想要发泄出来!   甚至,连陈错的心底,都有一点火苗迸发,随即便要在心底蔓延!   转瞬之间,这点念头就被慧剑斩断!   这还不算,那心中道人更是摊开手掌。   “此处土地,归属于定襄郡,实乃北地门户,你这域外神祇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远远赶来,一开口就是送光明、启真路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中土黎民,费尽心尽才将你这尊大神请过来,要给自己启蒙开悟,传道解惑,再造真经!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着了火的真经,到底是什么根底!”   手中,人道金书缓缓翻开,诸多文字在其中飘荡,随即爆发出一股吸扯力,直接将被展开的火苗拉了过去!   随即,道人手指轻点,在他身边,滔滔河水环绕,慢慢聚集于指尖,而后两色流转,兴衰交替,凝聚成一颗水滴,滴落下来,落入那无根火苗!   转瞬!这点火苗便分崩离析,内里的许多片段蜂拥而出,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然后抽丝剥茧的展开,其中隐藏着的信息,便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   “有点意思,这火焰竟是虚实之火,在心中与现世之间来回跳跃,与三火神通相似,都是通过外界,影响人心。不过你终究是一方神祇,本身是从人心念头中诞生出来的,而今化作主神,居然反过来了,开始侵蚀、干涉他人的心中念头,这是儿子翅膀长硬了,要反过来当爹!”   陈错斩断心中火的瞬间,一道光辉刺破云层,直指陈错!   光辉的源头,乃是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之内,仿佛有一片世界,被无穷火焰包围,蕴含着毁灭与新生!   “是祆神的目光!”世诺和尚神色一变,看向陈错,“君侯,此神的根基其实不在中原,而是扎根于西域以及更西的土地,历史悠久,信众千万,香火通玄!”   “历史悠久?”陈错却是微微点头,“正需要有历史底蕴的宗教教派。”   话音落下,他却是猛然抬头,眼中精芒闪烁,同样也是一道目光凝聚起来,激射出去,口中道:“既是域外之神,又何必染指中土?既然入局中土,就该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轰隆!   随着这一道目光冲天而起,宛如一道利剑,刺穿了层层火烧云!   云层像是失了支柱,转眼间支离破碎,天空顿时一清!   原本在众人心头弥漫的诡异火焰,也顷刻间土崩瓦解,消弭于无形!   连带着那道光辉,也同样崩解四散,带着一抹恼怒,消失于虚空。   霎时间,天清气朗。   但那股浓烈的不甘与怒意,依旧残留其中。   “名不虚传!”世诺和尚立刻双手合十,淡淡笑道:“域外之神就是再强横,又怎会是君侯的对手?此番,算是受到了教训。但以此神的根基,此番既被针对……”   陈错根本就不理会,那抓着扭曲虚影的左手,猛地用力一攥!   顿时,那虚影惨叫一声,迅速向内收缩!   “外人来叩中土之门,要送来崭新宗教,以改神州之念,被一时击溃,如何能算作是一时教训?不过只是区域拒止,是被动以对,不从根子上动手,对方迟早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觉得吾等在家门口将他们呵斥退去,乃是对他们送光明上门的拒绝,属于暴虐之举呢!”   话音落下,滚滚河水显化出来,十二星辰在其中闪烁,跟着无论是河水,还是星辰,都朝着陈错掌中聚集,最后化作一颗水滴,融入其中。   哗!   霎时间,那虚影整个崩解开来,华彩光辉从中迸射而出。   厚重!悠远!曲折!   层层叠叠的片段虚影,像是脱出了牢笼的猛虎,咆哮着蜂拥而出,在陈错的面前,铺展开一副千年画卷。   光明与黑暗的纠葛,呈现在他的面前。   一时之间,一个教派的繁杂历史在他的眼前上演,其中的光怪陆离、惊心动魄照映在他的心头,竟令他生出目不暇接之感。   渐渐地,一颗闪烁着炫彩光辉的水滴,在陈错的心底由虚化实,越发清晰。   而后,他左手一翻,便将这枚虚实不定的水滴拿在手中,屈指一弹,便将之射入虚空,循着一道冥冥联系,朝着域外西方蔓延而去!   .   .   轰隆!   晴空霹雳!   那雷鸣在空当的山谷中回荡。   无数正在劳作的奴隶,抬起头,朝着那座伫立在山巅的宏伟宫殿看去。   那座宫殿被云层缠绕,散发着光明,普照万里大地!   但忽然之间,这光明摇曳了一下,随后铺天盖地的怒火席卷而出!   惨叫声中,无数奴隶在哀嚎中葬身火海。   “愚蠢的中土修士。”   蕴含着怒火的宏大之声,在天地之间回响。   紧接着,几道声音随之响起——   “他们拒绝了无主的好意,等待他们的,便只有鲜血与火焰!”   “复仇的火焰,会吞噬他们罪恶的身躯!”   “东方,果然是布满了污秽与黑暗的土地,唯有光明,才能拯救那些被黑暗蒙蔽而不自知的罪民!”   一声声充斥着叹息、悲伤与愤怒的神音,令光明普照之土的万千生灵颤抖起来,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神灵,发怒了!   神之怒,往往代表着毁灭与重生。   但就在此时。   一颗水滴出现在宏伟殿堂的上方。 第五百八十四章 衰矣!衰矣!   “嗯?”   水滴的出现,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一道道意志的注意。   毕竟,此处并非是凡俗王朝那般的宫殿,而是源于神灵之力,是神灵的梦境,在现实中的映射,甚至可以说,是那位祆教主神的伟大领域。   在这一片领域中。   祂,就是一切的主宰。   对于不属于这个领域的东西,祂可以轻易的排斥出去。   “傲慢而狂妄的陈方庆。”宫殿之侧,一位祆教从神语带意外,“他侥幸从主神的手下逃生,不知道庆幸,居然反过来挑衅?”   “简直荒唐!”   “主神……”   很快,从神臣属的话语,便接连停止,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充斥着天地的怒意!   紧接着,宏伟的宫殿中,祆神的怒火化作为事实上的烈焰!   这股火焰,充斥着无尽的光明,甚至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但那火焰随之一变,又显得狂暴而猛烈,蕴含着一股毁灭之意,仿佛能将天地万物尽数燃尽!   随即,随着那宫殿中,一道伟岸身影伸出手指,朝着那一颗水滴指了过去。   顿时,灭世的红焰呼啸着,朝着水滴蜂拥而去,转眼便将其湮灭!   “这就是你的目的?除了挑衅,又有什么作用呢?为何不愿意安稳的臣服?吾自诞生开始,就是为了带给天下万国光明!阻挡,意味着罪恶!”   宫殿之中,伟岸身影叹息着,蕴含着怒意的话语中,蕴含着一股叹息,但随后就化作惊讶。   “怎么?”   呼!   狂风吹起,那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的熊熊火焰,就像是被一个无形漩涡拉扯着一样,朝着一个地方汇聚,转眼之间,就被吸收殆尽!   天地为之一空,只剩一滴水滴。   “这……”   莫说是众多从神,就连那位祆神都是神念一顿,明显感到了意外!   一尊从神低语道:“这个陈方庆,难道是要以此示威?想要用此水滴,来表明自己的意志坚不可摧?但问题是,此举同样无法影响到主神,除了激怒……”   祂的声音清澈而空明。   但话未说完。   啪!   那水滴忽然自行炸裂,紧跟着层层叠叠的光影从中涌出,顷刻间,就有一副画卷展开!   先是一团光明与一片黑暗纠缠,随即便是两者的千年之争……   见到这一幕,众神骤然停下了话语。   祂们看得出来,这幅画卷所展示的,到底是什么事。   与此同时,陈错的声音从那画卷之中传出——   “祆教的教义中,说是亘古久远的过去,在时间的原点与尽头,光明与黑暗交战,漫长的岁月中,光明火焰战胜了黑暗,种种美德淹没了罪孽,但实际上,这个故事不过传承了千年,又如何能被称为……”   “好大的胆子!”   众神勃然色变,纷纷出声呵斥。   蓦地,祆神那伟岸的身躯出现在画卷边上,一把抓出,将那画卷猛然一抓!   轰隆!   画卷炸裂!   但随之,却又有一股淡淡的尘土飘散开来,朝着祆神与祂的从属众神扩散,像是附骨之疽般,落在祂的身上!   “雕虫小技!”   祆神不以为然,神光沸腾,覆盖神躯,但这一道神力屏障却并未如祂所料一般,将沙尘阻挡住,那尘土反而长驱直入,沾在祂的身上,并朝着内部渗入!   甚至于,不止是祂这位主神,随着狂风扩散,尘土不断急速蔓延,转眼之间,居然就遍布了这一片领域,那宏大的宫殿,乃至周遭代表从属神灵的香宫舍,都在这一刻,蒙上了一点尘土阴影,多了一点岁月痕迹,以及在这片痕迹背后,所孕育着的意境——   “衰败!”   祆神惊怒交加,祂察觉到了这些尘土背后所孕育的概念,那是对祂们这些神灵,有如毒药一般的伟力!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之间,整个教派都受到衰败影响?那东土的陈方庆,是如何出手的?为何会暗算到吾等?”   还是方才那道从神之声,但这一次,话语声中充斥着一股焦急、困惑与畏惧的念头!   这时。   陈错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祆神,再是如何传说,叙述和虚构远古历史,都改变不了,你这尊神灵,是自信徒香火之中诞生出来的事实!你的意志,其实就是信徒的愿望,他们希望你是这样一尊神灵,所以,你才会有种种念想,即便而今已然独立,位格极高,但骨子里的源头是改变不了的!说到底,你依旧是个傀儡!同样,自信徒之念而生,自然就会由信徒之灭而衰!”   “住口!”   狂暴的火焰,自大地深处喷涌而出,终于将那一层灰尘灼烧殆尽!   “陈方庆!我记住你了!”   “那就好。”陈错的声音逐渐消散,“希望你日后再思中土之时,能想起今日之事,三思而行,毕竟,距离太远,我的神通难竟全功。”   很快,天地间就只剩下烈火灼烧的声响。   众神,感受着主神神躯之内,那仿佛要炸裂开来的怒火,噤若寒蝉。   .   .   “这就是代价和教训,经此一事,那位祆神再想动手,必然要思量一二了。”   中原北疆,遗迹之侧。   陈错收拢心念,左手将一点神光收拢。   “祆教的传说虽然宏大,有创世之举,但都是杜撰,乃是后世叙述,教派的当世根源,其实不过千年光景。拔赫剌慕虽从属于祆神,但与祆教紧密相连,度过了祆教从发源,到壮大的过程,在最初的传说设定中,还和祆教光明火焰神的永恒之敌有着牵扯,我自祂的意念中、香火中,将解离出祆教历史,构建成祆教源流图图,这幅图也就和教派紧密相连,同样享受香火!   “结果,源流图被盛怒之下的祆神一把抓碎,等于是祂自己否认建教历史,是自我否定、自我诛杀,自然会造成衰败之局,任何个人、组织和国家,一旦思想混乱,陷入疯癫,那衰败都是轻的,灭亡才是终结!”   “不过,教派的根源到底还是信徒,是人,即便那祆神贵为主神,却也要依托于众生之念,要靠着祆教这个庞大组织、千万信徒的香火供养,才能真正稳固自身,但同样的,只要信徒的基本盘没有消亡,终究还是不灭的,那祆神只要稳住跟脚,慢慢梳理,衰败之气还是会消退的。况且,信徒不灭,就算是这一代的祆神灭亡,总归是能从香火中诞生下一代,甚至祂的从属之神,也能篡夺权柄,取而代之……”   回忆着方才的解离过程,陈错心有感悟,收获不浅。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神灵,一旦被我发现了基本盘,便能绕过其神,直接动摇祂的根基,毕竟要令信徒消亡,方法不少,比方说,令信徒的族群撕裂,相互攻伐,令信民国度分裂,彼此敌视,又或者令信者的风俗习惯改变,相互厌恶……”   想着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神光。   “总之,此番收获不小,还有这道神灵权柄,司掌战争,甚至辅之宗教兴衰源流图,能直接炼化为宝!除此之外……”   目光一转,陈错的视线,落到了身旁正战战兢兢的俟利弗设身上。   顿时,他的目光飘忽,视野中出现了一位意气风发、统领兵马的匈奴可汗!   “未来的处罗可汗么,你的背后,突厥的历史,又能给我带来多少惊喜和感悟呢?毕竟王朝兴衰,乃是不同于宗教的人间另一大主题!”   .   .   “嗯?”   大漠深处,汗帐之策。   坐于椅上的始毕可汗忽然浑身一颤。   不知何时,他竟已入梦乡,但突然之间,一道道黑线自虚空之中落下,缠绕在他的身上。   下一刻,这位突厥大可汗猛然景象,面露怒意,怒喝一声,随即又是仰天大笑!   周围的附离亲卫立刻上前。   “方才神灵托梦,告知本汗的弟弟,竟被中土之人设计擒拿!正好,给了本汗借口,借此领着勇士南下,既要将那不成器的弟弟带回来,也要问一问他李渊小儿,该如何赔罪!”   说着,他站起身来,吩咐左右:“去,将活佛叫来!” 第五百八十五章 风云系一城   哒哒哒!   急切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转眼便有一个策马狂奔的骑手,穿过大街,在一片避让的人群中一闪而过!   期间,少不了鸡飞狗跳。   只不过,无论是何等穿着之人,面对这匹快马,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这是哪家的骑兵?”   道路边上,一座两层的酒楼上,有一名中年男子,穿着红蓝银三色相间的袍子,坐在窗口,端着茶杯,看着外面跑马过市的一幕,问了一句,随后吹了茶水,清饮一口。   此人对面,穿着宽大袍子的男子,笑了笑,道:“塞爷说笑了,此城此处,除了那位定杨可汗,还能有谁的兵马?”   此刻,整座二楼都已被清空,出来这相对而坐的两人之外,便是一名名孔武有力的男子,约莫二十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割据一方,明显是两家的护卫侍从。   “定杨可汗?”中年男子笑了笑,“连他都是突厥的人,出现于此的骑手,自然有可能是突厥兵马。”   此话一出,宽袍男子身后的几名护卫,一下子便拔出腰间长剑。   顿时,屋子里充斥着肃杀之气。   不过,中年男子   “贝先生,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塞爷,你误会了,我这些家奴,是想提醒你,隔墙有耳,需要慎言。”宽袍男子贝先生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在定杨汗国,在这定襄郡中,可以骂刘武周,可以杀汉儿,但不能骂突厥人。”   中年男子塞爷一愣,据他所知,那刘武周,正是定杨可汗本汗。   “这话倒是新鲜,看来定杨可汗这个儿可汗,当真是孝顺的很,只是定襄城,到底是汉家之地,就这么被你归为定杨汗国了?而且……”说着说着,他忽然笑道:“据我所知,这半个月以来,定襄周围的突厥人,基本上都被人清空了,甚至再过两日,那位定杨可汗就要亲临此处……”   说到这里,塞爷眯起眼睛:“贝先生,你可知道缘由?”   贝先生笑道:“塞爷,你来北地,说是为奥府跑商的,怎么突然又关心起军国大事了?莫非,此番前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是奔着半个月前,城外的那一场地震之故?”   “贝先生既然问起了,那……”赛先生正要说话,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却见有一名青衣仆从,快步走上二楼,随后一路疾奔到贝先生身边,附耳低语。   贝先生脸上的笑容倏的消失,跟着摆摆手。   “你先退下。”   待那仆从走后,贝先生看着对面之人,低语道:“刚刚那匹快马,来自草原深处,传递消息的。”   塞爷好奇的问道:“什么消息?”   “突厥大可汗已经集结了五万骑兵,将要南下!”   .   .   “什么!”   华丽的辕车之上,留着长须、体格强健的定杨可汗刘武周,看着手中的信件,脸色神色连连变化,拿着信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大汗何以突然要南下?还要某家领着本部兵马相随?那裴寂仗着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步步进逼,宋金刚连战连败,现在若是还要领这兵马与突厥人汇合,怕是顷刻间,好不容易得到的河东的根基,就要分崩离析!”   但就在此时,车外却传来一声——   “恭喜大汗,贺喜大汗!”   刘武周一听,眉头一皱,呵斥道:“张伦,你胡扯些什么!”旋即,让令车夫停下,掀开车帘,随之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张满是谄媚笑容面孔。   此人名为张伦,本是隋军雁门校尉,但杀将献城,为刘武周带路,因本身有些手段,武艺尚可,加上刘武周手上并无多少可用之人,便被委以兵马,镇守在东河以北。   此番,刘武周北上定襄,张伦立刻便过来护卫。   方才那封军情,也是他的人送过来的,因此才能得知,特意过来恭贺。   刘武周却不给他面子,呵斥道:“亏你还是知兵之人,难道不知当下的难处?何喜之有?”   “正因局面困难,才能借突厥之力为之。”张伦压低了声音,“大汗,那突厥大可汗骤起大军,不会无的放矢,那可是五万骑兵!人吃马嚼的,就草原那个情况,如何支撑得住?肯定是剑有所指!如今这中原,北方一线,近乎都拜了那位突厥大汗,还有哪一处势力,需要这么多人马?”   刘武周立刻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唐?”   张伦立刻拱手道:“大汗英明!”   刘武周抚须沉思,最后点头道:“大有可为,毕竟某家的人马都被那宋金刚领着,和唐军鏖战呢,若不剿灭了裴寂这一路,也无法相助大汗,这件事,需要上禀,然后速速回去做准备才是,只是……”   说着说着,他忽然又迟疑起来。   张伦察言观色,马上就凑过去,道:“大汗是顾虑着,此时在定襄城中的那位?”   “不错。”刘武周点点头,“某家此番北上,正是因为听说,那位前陈君侯出现在了定襄城,”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股向往之意,“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陆地神仙!如今太华能得历代殊荣,便全因此人之故!他销声匿迹几十年,既然出现在定襄城,那某家说什么,都要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还能借此,得到太华山的助力!用以制衡……那些人。”   张伦却道:“但据属下所知,那位虽然重新出山了,但并未北上,而是南下了。”   他见刘武周面露诧异,便低语道:“大汗你也知道,我与往日同僚还有联系,那些人如今,或滞留关中,或聚于江都,或渡江南下避祸,遍布各处,但彼此之间多有书信往来,因此消息灵通。”   “你说扶摇真人在江南?”刘武周眉头一皱,“有何凭证?”   张伦就道:“神仙志怪,本就难以论证,更不要说,自古以来便不缺冒名顶替、弄虚作假的,大汗身为东河人君,身系百万黎民之望,贸然去拜访鬼神之辈,难免有些不妥,不如让属下过去一探究竟?”   刘武周踌躇片刻,点了点头,道:“也罢,那某家就先往雁门,居中观望,以明局面,你带着某家的礼物,去定襄拜访,辨明真假后,立刻令人来报,对了……”他忽然补充一句,“有两个崔家子跟在定襄那位的身边,无论如何,把这两个人,给某家请来!”   “喏!”   .   .   “这定襄城,和天下名城比起来,虽然声名不显,但最近却是因缘际会,颇有几分要沉淀历史厚重的味道。”   定襄城中,陈错坐于楼阁之上,看着身前的一团火焰,低声感慨。   突然,敲门声响起。   “进来。”   待向然推门而入,陈错便一挥袖,将桌上的一团火焰扫起,朝着身后飘去。   “你来的正好,”他说道:“这是我以那尊异域神的遗蜕为原型,炼化出的法宝,正好与你防身,此物无名,你可以予以赐名,正好加深联系。”   向然一惊,双手接住,紧接着就察觉到了其中引而不发的恐怖力量,正要推辞。   陈错又道:“莫要推辞,也算是我这个师叔,补上见面礼吧,此物之中蕴含玄妙,正好与你修行有益。”接着话锋一转,“此番过来,因为何事?”   向然这才想起正事,就道:“还是那突厥叶护在闹腾,此番他绝食七日,是真要饿死了,师叔到底打算何时处置他?”   说着说着,她压低了声音:“这几日以来,已经有不少探子在周围徘徊,其中不乏修士,看他们的打扮,多数都是自草原而来,再留着那个胡人叶护,恐怕会有隐患,师叔虽然不惧,但多少是个麻烦。”   “不光是草原修士,八宗修士过来试探的也有不少吧?”陈错站起身来,笑道:“也不必挑时候了,我既已将那尊异域之神解离清楚,也算是熟手了,正该轮到他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传说抵万年   陈错也不啰嗦,说过一句过后之,便走出了房间。   向然立刻跟了上去,心中思量着,是否要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她这次过来,除了禀报因那位突厥叶护而引起的暗中窥探之外,还有就是关于那位昆仑偕同子的问题。   正好陈错提起了八宗修士,向然便想着,是不是要借此机会,顺势将那位赖着不走的昆仑长生拿出来说个清楚。   毕竟,这四十年来,太华山与昆仑山之间虽未爆发出直接冲突,但两家之间龃龉不断,时常会有纷争。   向然作为太华山年青一代中有数的人物,即便有心修行,但也多次领着门人弟子,和昆仑门人争抢,互有输赢,就如此次遗迹之争。   具体到眼前的情况,她自然不愿与昆仑的人走得太近,只是陈错不发话,向然也不好做出决断……   想着想着。   突然!   呼!   便有一阵热浪自她的手中升腾起来!   向然悚然一惊,旋即便意识到,是自家师叔交给自己的那件法宝!   烈火升腾,热息铺面!   但并没有灼烧之感,甚至连向然捧着火的双手,都不见半点疼痛。   当火焰倒映在她的瞳孔中时,向然便感到心底那些个纷杂的思绪,竟一一灼烧,最后消弭无形,只剩下纯粹的念头。   不仅如此,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有了提升!   “这是?”   “那尊神灵出自域外之地的大教,司掌战争、纷争。”走在前面的陈错这时开口说着,“此教崇火,颇有其可取之处,只不过神灵是教徒念头的聚合体,难免会偏向极端,不过,瞥了其神灵之念,留下的神蜕却堪称是天材地宝,被我祭炼之后,观火清心、凝念算是作用之一,其他的妙用,还有待于你去一一发现。”   “弟子曾得两炷定神香,知道能精粹心念之物很是珍贵!这还只是法宝的皮毛之能。”向然说着摇了摇头,“此等珍贵之物,被弟子拿着,说不定反而是灾祸,毕竟是一尊神蜕……”   “该对自己有些信心,也不用担心会牵扯到神道因果。”陈错摇摇头,“毕竟,那尊火中战神最为珍贵的两件东西,如今都在我的手中。”说话间,也不转头,只是抬起左手。   掌中,飞出一物。   此物一个晶莹剔透,宛如水晶一般,有烟气缠绕,朦朦胧胧,内里有一枚繁复的符篆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但向然凝神观望,却能在那符篆周围见得血色火光,夹杂着腥风血雨之景、金戈铁马之声!   她立刻明白过来。   “此物,是那胡神的神灵符篆?”   陈错点头道:“域外之神与中土神祇相似,都是秉承香火念头而生,但咱们中土的神灵虽也已信徒为命,神念为性,但往往会从泥塑神躯之中孕育神躯,一旦踏足了虚实合一的归真之境,往往便会塑造真身,探寻自我……”   说话的时候,他的心底闪过一尊龙王泥塑,旋即话锋一转:“但这尊域外胡神则不然,神念散于信徒,这符篆反而被炼化为妖丹一般的核心,居于虚实之间,一身修为其实皆汇聚于此物之上,被师叔我用解离之法探查到了踪迹,从虚幻之中取出,便被彻底拿捏住了,其权柄威仪,便皆操之于我手。”   “神灵权柄……”   咀嚼着这四个字,向然记起有关这位师叔的过往事迹。传说中,这位师叔本身便精通香火之法,为大河水君、淮地之主,为许多神灵地祇所敬畏。   “不错,神灵权柄颇为玄妙,如我手中这枚神灵符篆,司掌战争、征伐、纷争,若是炼化入身,执掌权柄,则外界的战争、纷争皆可化作力量。”顿了顿,他的语气凝重了几分,“所以,对这尊神灵而言,大地上纷争不断、征伐不绝,才是祂最想看到的情景。”   “神与人,毕竟不同。”   向然的心情,一时也有几分沉重,但她到底志在寻道,于凡俗之事牵扯不多,加上手中火光又跳,灼烧了心头杂念,使得心头清明,很快便定下心来,顺势又问:“师叔方才说,从那尊神灵身上,收获有二,这第二件,莫非就是神蜕?”   “神蜕固然珍贵,但于我而言,用处不大,那第二件收获的,自然是那尊战争神祇所属祆教的历史。”说到这里,陈错停下了脚步,声音低沉几分,“须知,神灵有其神话传说,飘渺而玄虚,能追溯几万年!而神灵所属之教派的历史,却是实实在在的,咱们中原人喜记史,有不少典籍提到过祆教源流,前后不过千年……”   顿了顿,他似是陈述,似是询问的道:“神祇之道化作教派,教派之主被尊神灵,二者相辅相成,但几万年的神祇与千年的教派,你说这两者,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在先?”   向然闻言一愣。   万年的神灵,千年的教派。   神灵与教派?   谁先谁后?   莫名的,她的心底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愿意血脉深处的本能在对向然发出警告!   她此刻所思所想,已然触碰到了世间禁忌!   轰隆!   天上,忽有雷霆炸裂!   向然悚然一惊!   前面,陈错则是伸出手,将面前的房门推开。   屋里,那位突厥叶护俟利弗设坐于椅上,看着走进来的陈错,深吸一口气,起身迎了过来,拱手道:“见过扶摇仙君,本……我已想通,无论仙君想做什么,只管吩咐。”   向然闻言一怔。   陈错则是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人,随即笑着点头:“明智之举,既然如此,先请叶护坐定,陈某需取你一点心头血。”   俟利弗设一听,脸色就是一白,却还是强自镇定,点头称是,坐了回去。   待他刚刚做好,对面的陈错右手捏印诀,左手一虚抓,俟利弗设立刻惨叫一声,胸前鲜血炸裂,一点鲜血飞出。   顿时,血腥味蔓延开来,四周风起!   一股浓烈的气运氤氲汇聚过来,缠绕在俟利弗设身上。   而后,淡淡的虚影片段自他的那滴血液中涌出,伴随着还有宛若虚幻一般的话语   “突厥,先出于索国,在匈奴之北,平添杂胡也,姓阿史那氏……”   涛涛水声由远而至,在向然骇然的目光中,一条宽阔长河虚影渐在陈错身边显化   “恩?”   空旷的屋舍中,几位说书人匆匆离去,只留下那一脸笑容的青年,但此人却是心中微动,跟着屈指一算,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他竟也开始借着长河探究传说、过往了,莫非是把握到了立道脉络?”   一念至此,青年面露凝重之色,但很快他又摇摇头。   “论对长河的了解,谁人比得上我?陈氏纵有宿慧,终究是慢于我。何况他纵能找到关键,最多是自己给自己著书立说,但他的兴衰法,不是吾这般孤道,无法为自己塑造传说过往,道标无法化作传说特征,不被长河承认,终究是一场空。再算上我在南方给他准备的礼物,终南成事。准备的这般万全,不该因他一时之举而乱了自身节奏……”   想着想着,他凌空盘坐,一根根黑线从身后蔓延过来。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吾道的序章定好,将选定好的几个传说与人物贯穿起来,理清逻辑,扫灭悖论,选好叙述之法,省得到了那最后时刻,犯下与吕氏一般的错误。”   转念间,黑线勾勒出一枚枚复杂字符,内里有几道身影若隐若现   南方,江都,虞府。   清冷的府邸内外,一片白绫缟素。   寥寥几名仆从女使在不算大的府邸中行走。   忽有一人快步自府外而来,一路至达后院,到了书房外才停下。   吱呀。   房门打开,一身素衣的虞世南走了出来。   那人一见,赶紧将手中两本手札奉上。   “辛苦了,等会去虞朗那领报酬,最近江都局势不明,先不要外出了。”虞世南点点头,接过来之后,吩咐后便转身回屋,随手翻开,看了几眼后,面露诧异。   “仙人竟真在南方有了迹象,但北边的消息又该如何解释?”   随即,他摇了摇头,道:“世间多有流言,我虞家既为梦仙垂青, 两代人虔心纪录仙人事迹,总不能不辨真假,当梳理一番,推演前后联系,使诸事不生错漏、矛盾,方可记述。”   想着想着,他便迈步走入书房内堂,坐于桌上,翻开手札,对照其他书册,仔细的研读起来。   这时,一阵微风自窗外吹来,将虞世南手边的几张写了字的纸张吹起。   那纸随风飘落,依稀可见第一列上的圆润冲和的俊秀文字   “昔年梦仙怜惜故陈血脉,显圣于建康城……”后面因纸张折起,却是无法看清。   虞世南叹了口气,起身将落下的纸张拾起,重新摆好,随后关了窗子。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屋中。   内堂的最里面,悬挂着一幅画。   这画中所描绘的,乃是一名斜卧庆云之上的年轻男子,宽袖大袍、神态潇洒,手中拿着一个小葫芦,神色半梦半醒。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只手拿兴衰,四目念真名   嗡嗡嗡!   咣当!咣当!咣当!   呼——   嗡鸣声不断地从屋中传出。   伴随着门框的晃动,有疾风从门缝中吹过,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自荐之后,在门外护法的向然,听着身后的动静,感受着那屋子里引而不发的恐怖威压,心中泛起了疑惑。   “听师叔的意思,他似是要试一试一套新的术法,不知有何用处,竟有这般动静,而且看他那般郑重的样子,这个术法对他而言,必是十分重要!只是,以师叔如今的”   忽然,她想到了几年前,自家师尊正在尝试的事。   “师尊这些年来,周游天下各处,不断感悟和创造新的法术,就是为了能完善性命、填补心灵,进而统合一生见闻与所思所学,构建虚幻之梦,冲击天人之隔,莫非师叔也是如此?毕竟,他能走出太华秘境,不受天地排斥,至少是不曾打破天人界限的……”   .   .   “……地过万里,士马亿数,恒力兼戎夷,抗礼华夏,在于戎狄,莫与为大!”   定襄城中,陈错身前,一点鲜血明暗不定的闪烁着,诸多景象从中蜂拥而出,变幻不休。   感受着幻象中隐含的厚重韵味,陈错的心灵却越发澄清。   “这句话,明显是站在中原的视角,去评价突厥的势力,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在这个时代,中原的文化繁荣灿烂,科技水平也是冠绝四方,处于文化和技术的强势输出状态,中原周围的国家、部族,无论是友好的,还是敌对的,不管是有心的,亦或是无意的,总归是要接受中原文化的熏陶,就这方面而言,文化的兴衰亦有其威力,日后当找个机会去感悟一下……”   在转念间,那幻象之中,长河奔涌流淌,带来了无数过往的片段,像是闪烁的星辰一般,在短短时间内接连划过,落入陈错眼中,与灵识交缠,又传入其心底。   如此迅疾的变化,其实蕴含着几百年、上年前的历史景象,不光是那些大事件,更蕴含着许多细节!   这么多的内容,呼啸着涌入心底,便是专精于心念、心灵的性修修士,也会目不暇接,甚至心灵承受不住庞大的景象洪流!   但陈错手捏印诀,心底有十二枚星辰闪烁,勾勒出长河虚影,散发出一股厚重的气息,光辉与长河交缠,勾勒出泛着光芒的复杂纹路,生生将那些自外界而来的景象片段镇住,一一拆解、探究、分析!   “这俟利弗设的血脉倒是颇为纯正,而且能追溯到突厥一族的崛起源头,此族崛起过程的历史片段,便都沉淀在其血脉深处,如今蜂拥而出……”   断断续续的历史片段,在长河的串联下,慢慢有了一个完整的脉络。   待几息之后,陈错的心念之中,慢慢构建起一条越发清晰的发展路线——   游牧于草原金山一带的部族,在风云际会中得以壮大,在东西魏并立的年代,大破铁勒,收其众五万余户,自此奠定了大族根基,并且在北齐北周取代元魏的时候,击败了原本的草原霸主柔然,彻底崛起。   在这整个过程中,突厥部族内外,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宛如一条条支流,分散在历史之中,分分合合,但最终渐渐聚集、拧成一股。   陈错顺势伸手,朝那滴血液一抓,一点星光便落到手中。   “如此,构建了此族兴盛的根基!”   在这之后,历史景象猛烈变化,就像是走马灯一般,越走越快,突厥在经历了告诉发展之后,在沙钵略可汗的带领下,实际控制的土地面积,到达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   那滴血液,剧烈的震颤起来。   与之相应的,俟利弗设却是猛地捂住了头,全身抖动起来。   随即,那团血液开始有了崩溃、四散的迹象。   陈错见着这一幕,已然明白。   “极盛之时,亦是衰败之始,盛极而衰,大漠黄昏。”   果然,紧跟着的历史景象,就是这偌大的游牧帝国东西分裂,化作两部。   “噗!”   俟利弗设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委顿下去。   连带着,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浓烈气运,也开始缓缓消散,其中的一部分,朝着那滴鲜血缠绕过来。   血液中,便多了几分灰暗之色。   就在此时,陈错再次伸手一抓,就有一点漆黑从中飞出,同样落在了他的手上。   紧跟着,诸多历史景象的片段越发散乱,但细节与内容却越发的详实、充沛,渐渐地,那眼看着就要散去的气运,居然又重新朝着俟利弗设身上汇聚,连带着那一滴已然暗淡的血液,又重新焕发出光彩!   “突厥分裂之后,这俟利弗设所属的乃是东突厥汗国,占据了中原北方的草原,虽说汗国一分为二,乃是元气大伤,但原本的西进之势因此停滞,反而借着中原战乱的局面,影响力南下,渗透了中原北方。中原的繁华,比之西域、河中的贫瘠草原,可是强上太多了,更有众多人口,东突厥终止了西进,地盘看起来变少了,但综合实力反而上升了,又到了一个即将兴盛的前夜!兴衰循环,果然是连绵不绝……”   无论是后世的历史脉络,又或是当今天下的势力推演,都体现出了这么一个趋势。   甚至隐约之间,陈错还在那滴血液周围的景象片段中,看到了俟利弗设领马纵横疆土的景象。   但比起眼前的突厥叶护,那个片段中的他,年岁要更大一些。   啪!   随着一声轻响落下,种种幻象尽数散去。   前一刻,屋中还是一派沸腾景象,转眼之间,便风平浪静。   俟利弗设更是身子一挺,而后瘫软在椅子上。   陈错招招手,那一滴血液顺势飞了过去,落在了他的身前。   血液之中,光影流转,时而明亮,时而灰暗,侧耳倾听,能从中捕捉到金戈铁马之声。   只是盯着这一枚血液,陈错心底灵光便摇曳变化,隐隐要勾勒出一片奇异景象。   “突厥部族,虽在国朝制度上不如中原完善,但再从崛起之后,吸纳四方精要,改良了部族之法,多多少少是有了法统的,内里也有统领与职位之分,也勉强算是一方王朝,所以这一滴血中所蕴含着的,就是王朝兴衰。”   一念至此,他再看这一滴,笑了笑,挥手之间,将那鲜血扫去。   不过,血液虽然退去,原处却还残留着一点星光,明暗交错不定,被陈错伸手捏住。   “道标十二种,乃兴衰之道的支柱,但并无具体之事,而这解离之法,是借道标之力,将天地间的具体的事物解析出来,提炼兴衰,然后融入梦境,塑造我本人的修行根基,兴衰是道,修行是我,不可混为一谈……”   说话间,他的另一只手中,也有一点星光飞起,同样明暗变化,只不过这一点星光中隐隐有火光透露。   “突厥兴衰、祆教兴衰,一个王朝,一个宗教,但都是切切实实出现在当世的,可用以对照,更能借此生梦。”   说着,两点星光猛然飞起,自其双目直入心中,归入一团迷雾。   顿时,陈错的心底灵光大盛!   他顿时按着太华梦乡之法运转心念,那迷雾隐隐扩张,内里景象沉浮。   屋外,一点雷霆在云中穿梭!   但很快,雷光散去。   陈错的心底,那团迷雾逐渐收缩,停滞在心中道人跟前。   那道人伸手一抓,便将迷雾拢住,要收入自身灵光。   “还显不够,桃源之梦寄托的是修士的一身所学,光是这些,尚且不足以支撑,孤木难支,至少还得再寻得三种,照映五行之数,何况,窍穴之法不全,我那具真身便无法圆,三花无从对应……恩?”   随着迷雾融入灵光,陈错心头微微一颤,朦胧间,似乎见得一人,奋笔疾书,记述着他一路走来的足迹!   恍惚间,长河呼啸,他与那历史长河之间的联系,竟又紧密了几分!   “这人是谁?似乎与我大有渊源,更牵扯了兴衰之道!”   心头一动,陈错正要循着联系去探查,但忽然之间,一道血光自虚空中斩来,将这一点联系破灭!   “有人横加阻挠!”   .   .   与此同时。   定襄城外,张伦一行五十多人,已到城门之处。   城中守将,纷纷过来见礼。   “不用这么客套。”他摆摆手,神色倨傲,“我此番奉大汗之命过来,就是去辨别太华山弟子真假的,你们速速带路!”   说着,他看向远处,那半毁的城墙,眉头一皱,面露厌恶。   “修士之辈,仗着神通术法横行无忌,丝毫不把纲常律法放在眼里,着实可恨,此番探查那人真假,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如果是假的,这次的事,可不能那么容易就算了!”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入城中。   这一幕,尽数落到了两人眼中。   这两人立于一座小山之上。   一个面色赤红,身材魁梧,龙眼虬须,穿着边疆战甲,但身上不见刀剑,反而拿着一把蒲扇。   另外一人却是个小童,看模样竟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冲天鬏,穿着蓝衫,竖着手指,看着那群人,奶声奶气的道:“这群人就是奔着那个立道之人去的吧?如何,要跟过去看看嘛?”   “不急。”赤脸壮汉扇着蒲扇,“再等等看,你我既失了过往传说,被人篡了真名,必须要得此人相助,但见面时机很重要,否则不好取信于他。” 第五百八十八章 名与器乱   “真是岂有此理!”   定襄城的郡守府中,刚刚入城,还没过一个时辰的张伦,却是满脸怒意,盛怒之下,他一挥手,将手边的茶具扫落在地上。   破碎声中,他站起身来,恨恨道:“一个方外道士,真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是不是太华山的扶摇子还不好说呢!说不定只是个无名之辈!就算他是,可一个关中的道人,来到了咱们河东,来到了定杨之地,来到了定襄城,还在那摆谱!他有几万兵马啊?还说不见,就不见!给他脸了!”   张伦的对面,过来通报消息的两人低着头、弯着腰,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的侍候着。   但他们越是低头,越是引得张伦迁怒。   “还有你们,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张伦看着两人,眼神冷厉,“让你们叫他过来见我,不是给他送拜帖!哦,他说不见,你们就回来了?我说要宣他,怎么不见你们把人给我绑回来?”   “将军……”   面对呵斥,两人终于闷不住了,知道在这么下去,被上峰定了罪,可就糟糕了,只得硬着头皮回道:“那人身份不明,周围还有不少道人跟随,听说他下榻的那地方,原本是昆仑过来的道长的住处,那几位西来道长的度牒写的清清楚楚,都是有跟脚的,当初还被陛下特意交代过,要客气对待,他们的地方,又怎么好动粗硬闯?”   另外一人也道:“是啊将军,现在还不能确定那道人的真假,他不愿意过来,若是贸然行动了,他是个假的,那还好说,如果是真的,这日后上面怪罪下来,小的几人也担待不住啊!”   “好啊好啊!你们这是推脱责任呢。”张伦收起怒意,声音低沉了许多,“你们将事情都说了个清楚,日后出了事,是让我承担?”   阴恻恻的话一说,对面两人都忍不住发抖,他们对这位上峰的习惯和名声,可是非常清楚,一时间心中忐忑。   但突然之间,张伦却摇摇头,道:“此番差事,是我自告奋勇,从大汗那里求来的,没有放弃的可能,但你们说的,多少有些道理,所以需要筹谋思量一番。”   说着,他看对面两人松了口气,就冷笑道:“你们也别这般放松,这件事只是先放一放,等另外一件事高清出来,我再做决断。”   紧接着,张伦不等两人回应,就又道:“听说,最近定襄郡有许多突厥上族无故失踪?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大汗也是十分挂心的,着我探查。我看上族之人开始失踪的时间,正好是那个道人抵达此处之后,你们带人给我查一查,要仔细查,用心查,查快点!”   对面两人一听,当即哭下脸来,心道:你这哪是要放一放,分明是要两件事一起办,来一个明目张胆的栽赃结案!   不过,刚才已经被训斥了一顿,此时哪里还敢违逆,只好领命退下。   这时,又有侍女过来奉茶。   张伦接过茶水,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茶杯。   “这两个人是不能用了。”   .   .   “这个张伦,真是不知好歹,什么人都敢欺压,区区一个凡人,还是个两姓家奴,竟不知好歹的要算计那位真人!”   “正要他不知道好歹!不然,哪里有你我的投名状?”   张伦所在的屋上,正有两人盘坐着。   却是两个道人打扮的男子,一高一矮,一看就是散修出身。   方才这屋子里的一言一行,都被两人看在眼中。   先说话的那个个头较高,看着也颇为年轻,闻言就道:“那咱们现在就去通报?说着凡俗之人要谋算真人?”   “不急。”矮个子的那个摇摇头,他扶了扶胡须道:“你想想扶摇真人是什么出身?四十多年前,天下列国纷争,真人乃是一国宗室,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他张伦算个什么东西?这么点小事,就是说与真人,他老人家也不见得关注,更先不出你我兄弟的手段,你可知道,如今这城内外,多少人盼着投入他老人家门下?还有不知多少人,从各处聚集而来……”   高个那人索性道:“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如说个清楚。”   “张伦是小角色,但他背后的刘武周却占着河东,享河东气运不说,还与突厥有着关联,大有文章可做,待搞清楚此事,一并禀报,才显得你我兄弟本领。”矮个子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二郎,刚才你也听到了,最近有许多突厥人失踪,你可知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知大哥一直关注,但具体内容并不知晓,也不曾发现有突厥人身死,或者离开……”   矮个子便道:“你自然发现不了,皆因那些突厥人……或者说,看起来似突厥之人,已然蜕变为汉儿!”   “什么意思?”高个青年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突厥人化作汉儿?莫非是移风易俗?但短短几日……”   另外一人就道》“这事很是蹊跷,自从半个月前,许多突厥人便逐渐扭曲,原本他们无论是形貌还是习俗,都无疑是突厥人的模样,但不知何故,就像是蜕皮一样,退去了外面的画皮,内里藏着的却是明明白白的汉儿……”   就在这时。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那些汉儿的名被人剥夺之后,又被人以魑魅之法,赋予了假名,忘记了过往,成了行尸走肉,现在褪去假身,其实是返本还源。”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两人的头顶传来。   他们悚然一惊,循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一个身穿蓝衫的幼童。   那童子胖嘟嘟的脸庞,冲着二人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看向那矮个子:“你既是见证人,正好要请教一番,有劳你们二人随我走一遭……”说着,他将手一招。   那高矮兄弟二人甚至都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就被一个竹篮子笼罩,被收入其中。   幼童拿住竹篮,朝城中一座府邸看去一眼,嘀咕道:“此处地脉当真古怪,不光让我与道兄发现了那兴衰之主的踪迹,似乎还藏有其他隐秘,连城中凡人都被无形中波及……”   正想着,他心中一动,见得一点灵光,自远处飞来,直接坠入那座府邸。   .   .   “哦?”   府中,陈错正盘膝冥想,试着去沟通那日所感应到的书写之人,渐渐有了迹象,更捕捉到一丝血光踪迹。   可就在这时,一道符篆自窗外飞来,落下来之后,被他拿住。   符篆燃烧,内里所蕴含的信息,却让陈错颇为错愕。   “有人以我的名号,在江南高调行事?”   原来,这符篆乃是自太华山飞来,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说的是突厥大军南下,唐廷使人去山中请南冥子出山。   第二件,却和陈错利益相关,说是有个人假扮成陈错的模样,以“陈方庆”之名,在大江沿线行走,倒也没有做坏事,反而是惩奸除恶,得人称赞。   “冒名顶替,却又做好事刻意留名,总不至于是要帮我扬名吧?”   心念一动,陈错忽的心头涌出灵光,随即便感到,身上的一点气运正在不断升腾、脱离,朝着南方飞去,他顿时了然。   “有意思,这是要让我成替身?可陈方庆这个名字,本来也只是个马甲。”   摇摇头,他朝窗外看去。   “不过,能得的也差不多了,等扫尾之后,也是时候离去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山中不速客   “此番北地之行,其实还有很多地方存在蹊跷,值得探究。”   有了决定之后,陈错倒是没有着急,依旧是静坐沉思,回忆着此番北上之事,想着还有什么遗漏与代办事项。   “师兄托我过来,本来就是给向然师侄托个底,做个支援,而我来的时候,自向然以下,连同昆仑的偕同子,尽数都被外魔入侵,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自是要直接镇住,只不过入侵了他们的那些无形邪魔,其实值得推敲……”   说话间,陈错手掌一翻,掌中忽有诡异的叫声传出。   他凝神看过去,随即眉头一皱,紧跟着张开了头上的竖目。   顿时,视野变化,一个无形的诡异阴影,在他的手中扭曲起来,并且发出了“魑魅魑魅”的叫声。   只不过,这个声音被陈错挥手之间屏蔽在周围,没有传递出去。   此物,正是当初侵蚀了包括向然在内,诸多修士的无形魔物!   陈错初至遗迹,便施展神通,将他们擒拿下来,圈禁于梦泽一角,加以封镇。   “无影无形,却有声息,这些怪异之物的叫声直达内心,撼动念头,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趁虚而入,盘踞于心灵,不过从当时的情形来看,与其说是这些魔物潜入了内心,倒不如说,是向然他们在某种力量的干扰下,内心深处的杂念、邪念、魔念茁壮成长,孵化出了这些邪魔……”   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陈错的心底闪过不久前的一幕。   “许多身在定襄城的汉家人,也被这种邪物影响,失去了自我与本源,化身突厥种。除了第一日所见的两人之外,最近又冒出来不少,这群被邪物附身之人,就像是着魔一般,不仅彻底忘却了过往,还彻底融入了虚假的身份,连他们自己与周围之人的记忆都受到了干涉,甚至在历史长河中都泛着波澜……”   这半个月的时间,陈错大部分时间,是借助手上的域外之神,推演和完善解离法,并未插手定襄内外的变迁,但灵识一扫,还是能发现不少端倪的。   “但自从遗迹崩塌之后,那些附身汉人的邪物倒是接连离去,也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么,不过也从侧面表明,这些东西该是从那遗迹中扩散出来……”   啪嗒!啪嗒!   他正在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倾向,紧跟着那长着六腿四翅、覆毛无面的小兽,便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注意到陈错的目光后,它微微停顿,随即又扇动着小巧翅膀,飞了过去,落在了陈错的手边。   滋溜!   原本在陈错手中挣扎的无形虚影,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随后便被直接吸过去,融入了小兽之中。   小兽当即欢欣鼓舞,又靠近几步,到了陈错身边。   陈错顺势抚摸了一下。   手感不错。   随即,他的思路瞬间便通畅了。   “三老称呼那处遗迹为丘墟,所谓华屋丘墟,本就是形容衰败、废墟,又切切实实连接着世外,有世外之人能降临,那么这个邪物自世外而来的可能性很大,一时想要根除,也着实不易。毕竟,一牵扯到这世外事,往往就是雾里看花,而且我在世内借道标、长河之助,虽无惧他人,但到底只是第四步的修为,一到世外,局势也就不同了,此番自世外而来之人,已显威胁……”   想到这里,他念头一动。   “而那些世外之人过来,往往念叨着鸿蒙果,此果似乎藏有玄妙,不知和邪物是否有着关联。按着三老说法,此物诞生于小乾坤,而我北上之时,我遇到的那处石亭桃源,就是无根无缘,不是由修士蕴养而出,还被那梵如来等人看重,或许就孕育着鸿蒙果?”   这般想着,他心念一动,一片桃花在心底浮现,正是那处桃源的标示。   当时,他与梵如来等人斗法、对峙过后,便掌握了石亭桃源的进出之法,留下了引子。   “不过,那片桃源与中原、关中联系不浅,还被人祭炼过,我虽将之封镇,使得先前那几人难以再入,但在北疆还是难以踏足其中……”   这么想着,陈错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到了小兽身上。   “现在待办事项已然清晰,首要之事是构筑桃源梦境、造化真身。”   “具体下来,就是以解离法再掌握三种不同于王朝与宗教的两种兴衰之相,唔,其实等我抽空去一下建康城,便可得手第三种,也就是还差两种,便可对应五行五气;”   “然后是以精气神之法,对应三花,窍穴可以归于精之一道,之前在石亭桃源就有收获,一直没有时间梳理,但也不用太费心思,至于气与神这两道,已有思路,还需取舍。”   “解离兴衰、完善窍穴,都是自身之事,事关修行,因此要优先解决,其次就是那冒名顶替之人,这人以陈方庆之名张扬,抢夺气运名望,肯定有所图谋,甚至与这世间与我有关的诸多奇闻异事,怕是也有关系,通过此人,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谋划之人,所以也是个要紧之事。”   “除此之外,就是师门关联,既是牵扯到了王朝之事,又事关突厥入侵,我身为门中弟子,肯定是无法置身事外,不过这可能也是个机会,若斩断凡俗牵扯,让山门能归于修行之道,也该为之。”   “至于鸿蒙果、丘墟遗迹,乃至定襄诸多诡异,顺带着也能探查,另外……”   咚咚咚。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紧跟着,门外就传来了向然的声音——   “师叔,你可是受到了门中传信?”   “进来吧。”   陈错收回目光,直接将小兽抓到怀中。   那小兽浑身一抖,紧接着便安静下来,透露出一股安逸、舒畅、欢愉的念头来。   吱呀。   向然推开门,走入屋中,看了一眼陈错怀中小兽,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接着便收回目光,行礼说道:“师叔,突厥人骤然南下,随行的就有大漠修士,唐国皇帝担心局面难以掌控……”   “这些我都知道了。”陈错也不耽搁,“你去安排一下吧,点好人手,明日便归。”   “好。”向然说着点了点头,跟着又想到一事,“不过,奚然师叔前些时候传了消息过来,说要来北地相助,但一直不见踪影,万一咱们离开之后,她过来扑了空,怕是有些不好。”   陈错点头道:“这事我也听掌门师兄说过,确实是得给她留个消息,这件事我来安排吧。”   得了陈错之言,向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干脆告退了。   “她这心里,肯定还思量着偕同子之事,但那道人自有主张,其实无需担忧。倒是我那位小师姐的事,确实要留心一些。”   将目光从向然的背影上收回,陈错屈指一弹,就有一缕意念飞出窗外。   .   .   “看那府中的出来进去的架势,陈氏该是要走了,要不要在他离开之前,与他接触?”   城外,山林之中,蓝衫幼童双目泛光,其中倒映着城中景象,出言询问。   边上,穿着兵甲、手持蒲扇的赤脸男子摇摇头,道:“不忙,不忙,咱们跟着便是,正好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会被此人吸引过来。”   “还能有谁?”幼童眉头一皱,“其他几人,这会还未显圣,恐怕还是真灵闭塞,得过个几十上百年,才能一一醒悟。”   说着,他忽然拍了拍脑袋:“是了,若是算起修为,东华上仙远在你我之上,更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就转世了,说不定过些时候,就能等到他!”   “不错。”赤脸男子笑道:“世事奇妙,否则你我焉能醒悟?陈氏此人而今长河伴身,正是名与器盛这时,那些转世之人、转生之被、失名之徒,都会不自觉的被长河命数牵引,聚集于此人周遭!咱们只管跟着,看准了时候,才可现身。”   幼童不耐烦的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世间的气氛越发古怪了!我道心,咱们根本等不到还名本来,就要被卷入道行之乱!”   “莫着急,快得很。”赤脸汉子见幼童还是满脸忧色,摇摇头,举起扇子,指了指南边,“给你吃一颗定心丸,先前可是有一位世外来客借着丘墟缝隙到了世间,算算时候,祂怕是要忍不住寻回过往,扭曲传说了,你我只要到时候出手,不仅能与陈氏交善,还能顺带点醒他真名传说之事!”   .   .   太华山前,古道之侧。   正有一人缓缓前行,只是沿途之人见得他后,却是纷纷避让。   就见此人身着银甲,一身戎装,体格挺拔,但一个头上却长了两张面孔,右边的冷峻,左边的俊秀。   此时,那俊秀的一面,正问着:“兄长,真要拜山?”   “有何不可?”冷峻的那张脸淡淡说着,“咱们降世也有半个月了,情况也都打探的差不多了,眼下这世间诸道衰颓,众修士神通不显,八宗各家也是青黄不接,无人是你我的对手!你我勉强也算是他们的祖师、前人,上门指点,有何不可?先去你的师门,让你还愿,再往我那昆仑,谢罪恩师!” 第五百九十章 随陈者攘攘   翌日,陈错一行人便离了定襄城。   “这就是飞舟!早闻大名,今日才得以乘坐!”   坐在飞舟之上,听着两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崔炝越发的兴奋起来。   不同于之前被陈错拉着腾云驾雾,这一次有着飞舟承载、护持,自然会让人心底生出安稳、安全的念头,心思也就能关注到其他方面——   比如云端景色,与眺望大地时的那股舒畅。   这些景象,先前他与崔迁也曾见得,但现在再看,却别有一番风味,心情上更是截然不同。   毕竟,他们现在不光知道了那位前辈高人的身份——竟然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太华真人,更是得以成为这位传说人物的师侄一辈,格外亲近!   若说还有什么在意的话,大概就是他们二人的师父,和他们憧憬中的仙道尊师有些出入。   一念至此,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前方瞥了过去。   小猪这会,正顶着小龟,与那偕同子谈笑风生。   不错,昆仑宗的偕同子,也蹭上了这支飞舟。   “……原来如此,这般看来,四十年前那件事情,确实是你的功劳最大,实在是一桩秘闻。”   听着小猪之言,他不时予以点评。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小猪确实蹄子一摆,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旁边,向然看向偕同子的目光中满是警惕。   本来,按着她的想法,即使偕同子拿出同道前辈的身份,她也不打算让步,不想再与这位昆仑长生有什么牵连。   奈何,偕同子却同样得到了门中消息,同样是牵扯到突厥南下,甚至昆仑那边,还与太华山通了气,太华山门随后便有消息传来,让两边保持联系。   有鉴于此,向然也只能让步。   “道友其实无需这般警惕贫道。”与小猪说了几句后,偕同子忽然转头,对向然说道:“贫道此来,并不是要算计太华山,只是修行上出了问题,所以想要跟在扶摇真人身边,观道明法,以精己身。”   他的话语中散发出清晰的念头涟漪,带着开诚布公的坦诚之意,毫无遮掩的意思。   “贫道之言,都是发自真心,而且所思所想,自然是瞒不过扶摇真人的。”说到这里,偕同子看向飞舟尾端。   陈错正凌空盘坐,周身气息飘渺,周遭星辰闪烁,隐约间,有一点血光不时闪过。   只是这一眼,偕同子心底便生出几分恍惚之感,像是看到了某种神道观想图一般,居然有几分感悟。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有了一点震颤,尤其是与性命交缠在一起的魑魅邪物,更是隐隐显化,让偕同子抓住了一点端倪。   “可惜,贫道在香火一道上并无多少建树,否则今日将有不小的收获。”这般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小猪、小龟、小兽,最后停留在向然身上,“这世间想要长随在真人身边的,肯定不止贫道一人,因而吾辈这心里,对尔等其实颇为羡慕。”   听到一位大宗长生,竟会说出这般话来,向然不由心下骇然,而后便转过头,朝自家小师叔看了过去。   .   .   “这下,人是真的走了,咱们该立刻跟上去吧?只有跟在陈氏身边,才能确保情况可控,一旦出现意外,也能及时出手。”   定襄南城、半毁的城楼上,蓝衫童子与赤脸汉子正眺望着远方天际,蓦地,那幼童说了这么一句。   赤脸汉子闻言,屈指一算,随即脸色微变,点了点头,说道:“正如道友所言,今日这事,还真不好耽搁,你将手上的事处理一番,咱们便跟上去吧。”   “哦?”幼童一怔,“怎的你这次如此干脆?还以为你又要说几句莫急,再分说几事,从容不迫。”   “时局变化。”赤脸汉子摇摇头,“有人针对陈氏做了布局,要篡其根基!该是那位与长河纠葛颇深的残道之主的谋划,他比陈氏更加了解传说诀窍,有心算无心之下,陈氏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真要着道!”   “那还等什么?”幼童一听,便猛地一甩衣袖,便有竹篮飞出,从中抖落几人,“我这边收拢的名念也差不多了,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启程!”话落,那竹篮已然飞回手中。   赤脸汉子见着几人落入城中,便伸手一指。   顿时,一道赤光自指尖迸射而出,蜿蜒前行,瞬间便将城中几人贯穿,将几人魂魄之中残留的痕迹尽数湮灭。   做完这些,他将手中蒲扇猛地一扇,就有狂风平地起,将二人包裹,破空而去!   很快,风平浪静。   夜色降临。   忽然!   一道星光落下,正好就在两人离去之处。   待得星光散去,却是一名背负长短双剑的文士,他面如冠玉,剑眉朗目,鼻若悬胆,留着长须,气度儒雅。   文士目光一扫,面露疑色。   “定有转世而至的同道,在此处停留过,只是匆忙离去,或许也发现了有人欲立残道,荡漾了长河涟漪……”   这般想着,他手捏印诀!   东方的天际,一点紫气落下,在他的周围勾勒出偌大的八卦阵图!   这阵图一扫,转眼掠过四方!   嗡!   一声鸣响过后,文士骤然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惊容。   “丘墟崩毁!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加以应对!可一般人怕是难以插手,至少也得是此番一同下界的同道,但我因得了吕氏留下的残道种子,才能提前觉醒宿慧,其他人怕是没有这番际遇,还有这定襄城,也不寻常……”   啪!   忽然,他浑身一颤,紧跟着全身的念头骤然炸裂!   “噗!”   文士一口鲜血喷出,却顾不上平息身上异状,便朝着夜色深处看去。   目光所及,正有一名虚实不定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人长发飞舞,双目之中仿佛有星辰转动,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笑容。   “是你!”文士瞳孔扩张,“不对!你如何还能显形!早就该点滴不存,彻底湮灭了!”   那人轻笑一声,边走边说:“在室外诸天的算计中,吾自是应该湮灭,但也有后手留下,唯有天时地利人和汇聚之时方可显化,恰巧,此时此刻此地,便是三才汇聚之所,东华上君,还请不要吝啬,将你的名与器皆借于吾吧!”   轰轰轰!   霎时间,定襄城地动山摇!   不过,几息之后,便归于平静。   只不过,城南外的一片林木,已被夷为平地。   呼!   忽然,疾风骤起,剑光落下。   满脸虬须的秋雨子落了下来,神色凝重的扫视着周围。   背后,桃木剑出言道:“此处又有怪异,但气息已然消散,可惜来晚了一步,未能探查到根源。”   “来晚了好!就应该来晚!”秋雨子听了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某家这次来,是那几个家伙觉得某家与陈小子交善,让我来缓和两家之间关系的,可不是来调查这些乌七八糟的糟心事的!”   说着,他看向城中。   “还是正事要紧,这里谁爱探谁探。”   未料,桃木剑却道:“就是来找陈小子,你却也来晚了,城中已无他的气息……” 第五百九十一章 受身弃名,隋陨之兆   飞舟过天,日行千里。   经过一夜飞驰,周围的景象就从千篇一律的草原,渐渐多了许多起伏之景,更多了许多阡陌农田。   日头升起之后,飞舟的速度便明显的减缓了。   崔家兄弟见着这般情景,便意识到目的地就要到了。   果然,随着陈错身上的异象渐渐平息,就听向然走过去,低语说道:“按着门中的计划,此番要先往长安。”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唐国皇帝邀请了不少宗门首领,尤其对咱们礼遇有加,甚至让太子再次返回山门,送出拜帖,掌门师叔甚至因此而亲自前往。”   “我走的时候,李建成还在山门秘境之中,他这是来回去了两趟?”   陈错离开的时候,当场暴打了李大、李二的气运真龙,连后果都没理会,当场离去。   “具体的情况,弟子并不清楚。”向然神色不变,“不过,李唐太子对咱们太华山一直是礼遇有加,兴许和掌门师叔的出身也有关系。”   “四十年前,四师兄对李家的态度,可都是敬而远之,如今这李家有了人间王朝之贵,两边的牵扯会更加复杂,若非要紧之事,他是不会再往李家的。”说到这里,陈错点了点头,“确实得去长安走上一遭。”   话知此处,陈错忽然神色一变,紧跟着身边长河之影自行浮现,河水呼啸之间,有滚滚紫气喷涌而出,化作一条神龙!   但这神龙浑身鳞片碎裂,气息衰败,哀鸣一声,便沉入水中。   随即,浪花涛涛,四散飞舞!   飞舟之上的其他人,被那长河气势一扫,气浪四散!   修为浅薄如崔家兄弟二人,竟是直接昏厥!   即便是向然亦感压抑,连退数步!   “乖乖!”就连小猪,都顶着小龟,侧身一旁,躲过气浪余波!   “这是……预兆!”唯有偕同子能静坐不动,但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与此同时,他也从长河虚影中,看出了一点端倪。   .   .   “我家掌教真个是去了长安,还请前辈理解。”   太华山下,留宿的客栈中,两名年轻道人对着银甲双面人拱手说着。   奇怪的是,对此人诡异的面容,二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似乎这般模样,在他们看来,本该如此。   那双面人却是用一张大披风包裹住了半边身子,闻言冷冰冰的道:“我都等了一夜了,你们就给了这么个结果?”   说话的,是那张冷峻面容,他的声音冷硬而直接,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偏偏对面两人却似是习以为常,仿佛本来就该被如此对待,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还耐着性子解释着:“实是情况特殊,想来前辈也知道,咱们山门地处关中,又被那李唐尊崇,而且掌教与李家还有关联……”   “这事我倒是有些耳闻。”冷峻面容不知为何,轻笑一声,“二弟,你们太华山这一辈的弟子中有不少宗室,前朝魏、陈,当朝李唐,算起来,还是分属南北,确实是玉清一脉的作风。”   那俊秀面孔闻言,叹了口气,并未回答。   两个道人见此,拱手道:“还请两……前辈在此暂住几日,待得门中有了决定,弟子等人第一时间就来通报。”   冷峻面孔闻言,冷冷说道:“我等已经拿出了信物,那东西你们门中主持之人肯定是看过了,否则不会这般客气,结果却只是让我们在外面等着?说实话,我等若想要入太华秘境,便如同归家一般简单,根本无需这般麻烦,之所以让人通报,正是给尔等一个脸面,可惜,尔等却不珍惜。”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都面露苦笑,一个道:“还请前辈不要为难吾等,我等不过是迎来送往的外门弟子,这门中到底是什么打算,根本不知。”   “好好好!”冷峻面孔说着,便站起身来,“既然给脸不好脸,那说不得……”   “兄长,还是再等等吧。”俊秀面孔突然出声,“时隔许久,还能来师门拜访,已是造化,实在不想多生事端。”   “……”   冷峻面孔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便给尔等三日时间,若到时候还有那么多借口,休怪吾等不讲情面了。”   “三日……这个……”   “三日时间,足够你们理清上下了!如果不是我这兄弟心念师门,念着旧情,只是此番遭遇,我就已经打上门去了!”冷峻面孔一言既出,整个屋子顿时寒风凛冽,“退下吧!”   二人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已是冰凉彻骨,哪里还敢多留,拱手行礼之后,就匆匆而去。   等人一走,俊秀面孔就道:“多谢兄长,我知道,太华衰而复起,但底蕴未归,并无多少手段,按着兄长的性子,莫说给他们三日,就是三个时辰都不会等。”   “你我兄弟一场,现在更是化作一人,共享殷子之名,还有什么好说的?”冷峻面孔说着,自嘲一笑,“说到底,你我都是一般遭遇,原本在世外的时候,还不显得如何,如今到了人间,不过短短半个月,那千万人唾弃的长河之理,已越发侵蚀此身!千百年来的无数骂名,你我早已被刻名入河,石沉河底,因此一损俱损,再分彼此,又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忽然掀开了遮盖半边身子的披风。   顿时,一股漆黑腐烂的味道爆发出来,转眼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原本被遮盖的身子与铠甲,竟已是漆黑一片,甚至有许多扭曲之处,似乎有什么异物在其中翻腾、游走。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若不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返回世外,或得一枚鸿蒙果熏陶,那这具代行受身就要转变为魍魉了!但你我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又是那狂悖之徒还逍遥在外,实在不能在此处耽搁太长时间了。”   “弟,明白,三日之期一到,自当按兄长之意行事。”   .   .   “那人来历莫测,却有白玉为证,以秘法祭炼,应该不是冒充的,却又不愿意说明身份,偏偏还一门心思的要来门中,甚至要祖师观中拜祖师相,实在是伤脑筋。”   太华山的主殿厅堂,穷发子坐于侧首桌案后,摸着光秃秃的脑袋,愁眉不展。   “四师兄啊四师兄,我不过代你行事四五天,就有这么多烦心事,先前你一个人,是怎么支撑起来的?”   对面,同样脑袋光秃秃的少年,见着穷发子这般模样,就道:“父亲,那人该如何处置,你得给个话,几位外门的理事之人,都还等着呢。”   “这个事,你爹我不好定夺,”穷发子摇摇头,“其他事我擅自做主也就罢了,可那个拜山之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初来山外,就以气息撼动了守山之阵,修为不再我之下,几位师兄,还有小师弟又都不在门中,一个处理不好,门中又增祸事,所以要谨慎。”   说着,他伸手虚抓,就有几张符箓凌空飞来。   “还是给掌教师兄通报一声,让他来拿主意吧。”   .   .   “宗门前辈,疑似是太清之难前流落在外的师门长辈,甚至比太清之难还要往前……”   符箓在南冥子的眼前燃烧,其中的一部分内容化作泛光的文字凌空悬浮,另一部分则化作纯粹的信息,传递到了他的心中。   只是里面所传达的内容,却让南冥子不由皱起眉来。   “太清之难前的师门前辈……”   他并没有怀疑这个结果,毕竟穷发子虽然在很多时候不那么靠谱,但南冥子却也了解这个师弟,知晓其能,否则也不会在离开秘境的时候,将山门中的诸多决断托付给他。   “在那之前的前辈,很多都已经改换门庭了,当年太华山近乎灭门,众门人四散,托庇于几大宗门的,很少有真正回归的,这些人已然不可信,至于更往前的前辈,若真有疑似第四步、甚至第五步的修为,真的能坐视山门崩毁而不理会?”   越想,他越是觉得那位所谓的拜山之人可疑。   “与宗门有关联不假,但未必就真的是前辈,毕竟太清之难后,许多宗门秘法都已散落、泄露,说不定连太华白玉的炼化之法,也被人参悟了些许,足以以假乱真。”   太华白玉的炼制秘法,牵扯到太华山的镇山大阵,就算是光有秘法,亦无法真个炼制,但大神通者以玄法以假乱真蒙骗一时,还是有可能的。   一念至此,南冥子已然有了决定。   “长安这边的事虽不好离身,但山门之事更为要紧,好在两边离得近,加上还有三日转圜的时间,再加上小师弟也将归来,想要兼顾两边还是不难的。”   想着想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星光闪烁,然后凌空书写了一篇文章,跟着那文章汇聚成一颗星,破空而去。   待做完这些,南冥子旋即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奶是一座略显破旧的府邸,占地虽不算大,但庭院假山、楼阁开间一应俱全,摆设陈列也显章法,明显是长久以来,始终有人打扫、修葺、照料。   他一走出来,迎面就是两名中年男子。   “见过叔祖!”   这两人都是身高体壮、衣着华贵,颇有气度,一看就是久居人上的实权人物,但见了南冥子,却是恭恭敬敬,宛如小儿拜见宗老,言语间有掩饰不住的敬畏。   “不用叫我叔祖,我与本家早无牵连。”南冥子摆摆手,“你们也不用待在这,我这老宅,荒废便荒废了,不用浪费人手照料。”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就上前道:“叔祖,您老人家再是出尘,可血脉根源改不了,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圣上要拒胡骑、立国家,这不是一时之事,更牵扯咱们李家的千年根基!王朝固是荣耀,但道统亦可千古,自古以来,王朝三百年,世家千百年,而大教,可是能传承万年而不断绝!”   南冥子闻言,摇了摇头,道:“你等这是妄念,岂不知世事皆有兴衰……”   轰隆!   忽然,天上骤起惊雷,紧跟着一颗其大如斗的紫色星辰,自中天显化,朝着南方坠落!   南冥子脸色一变,抬头一看,手指掐算,面露惊疑。   “隋龙崩?!不是先前已然传出隋帝陨落、紫气被镇的消息,为何今日又显天象?”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三分多少事,皆在一名中!   帝星陨落,天象骤变!   中原之地的气运忽然之间,像是落了巨石的水面一般,掀起滔天巨浪!   引得天下之人纷纷抬首相看。   毕竟,隋朝乃是大一统王朝,承前启后。   结束了汉晋已来的中原分裂,按照未来的脉络,还要引领开一代气相的盛唐雄风!   所以,隋帝之陨,自是非同小可,气运之震荡,连许多修为浅薄之人都能察觉得到!   可正因如此,才引得南北修士疑窦丛生!   “古怪!当真古怪!”   飞舟之上,偕同子望着那颗划过长空的帝星,眉头紧锁,露出了疑惑与费解之色。   而离他不远的向然,同样是一副若有所思、举棋不定的模样。   陈错已然收拢了身上异象,先是察觉到了自飞舟之外,那有如海浪般翻滚、退潮的王朝气运,又见着二人模样,便问:“隋龙大厦将倾,乃理所应当的趋势,又有什么古怪?”   “好叫真人得知,贫道困惑的,是……这一幕似曾相识,是曾经上演过的一幕!”说着,他心中一动,就拱手道:“还请真人准许贫道,与门中联系一下,以释心中之疑。”   陈错一挥手,道:“请便。”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思索之色,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已然有着猜测。   而得了陈错的允许之后,偕同子也不啰嗦,施法与门中联系,不消片刻,就已有了结果。   “果然如此!”   偕同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个飞舟的人和兽,除了昏厥后还未苏醒的崔家兄弟,都朝他看了过去。   “贫道方才不光与同辈的师兄弟有了沟通,更是询问了门中的小辈,他们竟都表示,曾经得过隋帝陨落之兆,甚至许多人,觉得自己还曾经见过帝星陨落的一幕,余下的,也都多多少少听过相关的消息。”   偕同子说着说着,脸上的疑云越发浓烈,这种认知与所知之间的剧烈反差,甚至将他心底的念头引得纷乱,一团若有若无的扭曲虚影,趁着这个机会,就要在他的心底趁虚而入。   啪!   一声轻响,陈错两掌一拍。   偕同子骤然醒悟过来,察觉到心底异样,赶紧沉念镇住散乱之念,总算是没有被扭曲之影干扰了道心念头,可那扭曲的虚影还是及时逃遁,没有留下痕迹。   毕竟不是一时之功可成。   心里叹息着,他起身朝陈错致谢。   陈错摆摆手,就问道:“无妨,你们先将事情详细说说。”这话,是对偕同子、向然二人所言。   于是,两人各自将心中所知与疑惑说了详细。   “过去的消息与眼前一幕发生了冲突,就好像是过往的记忆,被强行加上去了一般……”   待听完二人陈述,陈错思索着,莫名的感觉这一幕格外熟悉。   实际上,莫说是两人,就连陈错的心底,其实也残存着些许记忆,是有关那位一蹶不振、躲到南方江都去的隋帝的。   只不过,他是出关之后,有意去搜集信息,本就真假难辨,所以并无眼前两人这般强烈的反应。   “向然也好,偕同子也罢,都不是无的放矢、大题小做之人,而且这么多人,两个宗门,皆有这般情况发生,说明不是个例,只是这种突然之间,所有人的记忆都发生偏差,仿佛过去被什么人加了设定和事件,和我在神藏中的见闻,何其相似!”   他回想起神藏中的大荒世界,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我入神藏,踏足大荒,因心中所想,凭空让那大荒中多了个神殿,众神无中生有,不光是化虚为实,甚至连过往历史都被补全,甚至还有几尊神祇脱离神藏,踏足了人间。但大荒本就根植于古神遗骸,乃是残留之梦,所以能被扭曲过往,可人世之间,事事为实,难道也能被扭曲?”   哗啦啦!   一念至此,飞舟之外的王朝气运忽的一片混乱,而陈错的耳边却响起重重水声,那长河之影在他心底浮现,一下子便让他的表情凝重起来。   陈错意识到一件事。   “修行至今,说是寻道,也曾体悟人世万物,但立足点终究还是放在自身,是纳万物于自身,对于外界天地的感悟和体察,其实十分有限,即便观察、理解,也只是为了能运用于体,要么,就是立足于人道变迁!对于这个世界本身,我的了解十分有限!”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有灵光闪过。   “就这方面而言,无论是于我自身,又或者是立足于兴衰之道,对天地乾坤的直接研究,都是必不可少的,必须明确摆上日程,即便不能借鉴用于自身,也不能不理不问!”   此念既生,念头忽自心底涌出!   与此同时,那外界衰退的王朝气运,明显是受到了牵引,朝陈错汇聚过来,将他包裹其中!   涛涛水声再响,紫气落入长河!   长河再显,自过去而来,向未来而去!   衰败!   兴衰之道的两个侧面之一,从河中浮现,在这一刻清晰的呈现起来,他的思绪越发高涨、升腾!   刹那间,澎湃气浪再起!   刚刚呻吟着,想要起身的崔家兄弟却被吹得飞起,撞到了飞舟边缘,再次昏厥!   而在陈错的心底,众多过往的片段在他眼前闪过,许多过去不曾注意过的细节,从记忆深处涌出,绽放出光辉!   细微之处暗藏玄机!   转瞬之间,陈错便注意到不少过去忽略的细节,意识到自己因为思绪通透,进入到了一个难得的心灵境界之中!   “见微知著,一念转变,竟生许多收获,所谓顿悟,便是如此吧!”   悟念既生,陈错听得心灵深处,有猿猴咆哮,于是灵机一动,竟松开了对心灵的束缚与制约!   当即,心猿暴跳,意马奔腾。   一点衰亡王朝的气运,顺势融入其中。   那一道道念头如狂风般卷动,顺着那股悟性加持,竟是自然而然的从记忆海洋中,捞出了三团光辉。   第一团之中,蕴含着的是一位挥毫泼墨的男子,正是他在北地冥冥感应所见之人;   第二团里面,却是一座雄城,赫然便是不远处的长安城,只是此时这座城池,却笼罩着层层佛光;   第三团内部,却是飞出一道血光,迅疾而凄厉,赫然便是不久前,阻断了他的感应与思绪的那一道。   三团灵光既显,又有一根根脉络浮现,将许多细微琐事联系在一起,慢慢勾勒出背后关联——   第一团灵光中的人,越发清晰,连带着陈错心底与南陈相关的许多记忆浮现,倏的便明白了那人的身份。   “当年南朝中枢侍郎虞寄的侄子,虞世南!他……这一族,几十年来,竟始终在记录着我的过往传奇!”   此念一起,不知为何,陈错竟察觉到,周遭的天地对自己竟越发和善,仿佛有一股冥冥之力垂青于自身。   “虞世南所为,居然能加强我与天地之间的联系?”   瞬息明白了缘由,继而陈错就意识到,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位关键人物!   关系到前路,关系到天地之秘!   要找到他!   不过,不等他思绪清晰,那第二团灵光却忽然模糊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陈错心头一动,立刻凝神其上,也只能见得一点模糊景象——   在模模糊糊中,他似乎见得一名少年,先是行走于海边,忽然又跌入河中,最后踏入庙宇,盘坐于长安城中。   一股源于魂魄深处的悸动,竟使得陈错那封镇于太华秘境、扶摇峰中的残缺真身生出了反应!   汩汩血液在真身之中流淌,诞生出一股遥遥感应。   不只是那模糊少年的身影,还有遥远崆峒山中、南方山林之中、北地洛阳之中,皆有感应汇聚而来!   “陈氏血脉!这个行走于海边的少年,乃是我过往肉身,不,该说是与我性命牵连的血脉之子!我曾经就感应到他,其人身上蕴藏着大气运!但,他到底是谁的后裔,为何与我有这般紧密的联系?”   疑惑之中,他正欲借助顿悟之机,进一步探查,却忽见那模糊之中忽起妖气,几条火红色的尾巴扫过。   啪!   当即,第二团光破碎。   霎时间,陈错的心底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触,仿佛与至亲失散一般。   但他旋即警惕起来。   “莫非有外念影响我的道心了?与那无形邪物一般的手段?”   他定念挥慧剑,却是斩了个空!   “源于本念?”   定了定神,陈错知晓眼下不该浪费时间,便顺势将心念集中于那第三道光团!   霎时间,无数血光蜂拥而至!   他一惊,旋即便发现一片似真似幻的景象竟顷刻间充斥心灵!   呼……   狂风吹动,苍穹如血,血雨遍布天地,无数道纷乱的血光漫天飞舞,贯穿虚空,穿梭长河!   五道身影立于苍穹,背后是漆黑裂痕,照映无垠星空!   对面,一人迎风而起,血衣猎猎,长发飞舞。   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话语传来——   “……纵使只我一人,纵然再无传说……自今日起,我便为……”   “陈错!”   轰隆!   陈错心中忽生雷霆!   随即,和雷霆化虚为实,直接将余下的两团光芒震碎!   紧跟着,陈错不仅从顿悟之中清醒过来,那雷霆更是辐射周遭,竟使得飞舟直接解体!   轰隆隆!   飞舟之外,天象忽乱!   本就四散飞舞的王朝气运在这一刻尽数燃烧起来,转眼便消失殆尽!   偕同子、向然、小猪还好,虽是惊讶,却还有手段,但那刚刚醒来的崔家兄弟迷迷糊糊的一睁眼,便惨叫一声,再次昏厥过去。   但下一刻,陈错一挥袖,灵光闪烁,一座飞舟凭空成型,将众人接住。   “师叔,你这是……”向然见状,便要询问,她隐约察觉到,方才自家这师叔似与外界雷霆呼应,以至于掌控不住自身神通,将飞舟震散开来。   但陈错摆摆手,根本没有心思与她多言。   他的心底,反复的回荡着刚才见到的那一幕,以及那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自今日起,我便是陈错!”   猛然之间,他竟是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了几分陌生。 第五百九十三章 行事先后,皆谋国祚三百年   陈错。   以陈为姓,以错为名。   “人之名,降生时得于长辈,伴随着一生成长,无论是多么少见的字,多么生僻的名,但叫个十几二十年,也很少会有人再觉得古怪。虽说‘错’这个字,作为名,确显少见,但在我的印象中,却是前世今生一路相随,从没有多想,但方才所见之景,莫非是说……我这名字,也是与神藏相似之局?”   陈错的心中,充斥着疑惑与不解,更多了几分警惕!   与此同时,在察觉到自身名姓似乎存有玄虚之后,他更生出一点冥冥感应,似乎自己的名字,牵扯着什么事端!   “苍穹泣血,血雨漫天!这是历史上的景象?还是天下某处正在上演之事?五人立于天上,都是什么人?自称陈错的又是何方神圣?与我之间有何关联?”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涌上心头。   “也不能排除是旁人布局捏造,刻意混淆视听,让我疑神疑鬼,毕竟那心中景象变化不定,模糊不清。”   方才的景象宛如惊鸿一瞥,持续了短短时间便就破裂,再加上本就是光中倒映,有如雾里看花,终究是隔着一层,陈错既无法感受到五人的身前来历,更无从探查他们的真实身份。   甚至,因为种种景象,皆是在天地气运皆使力之下,因缘际会而在他心底浮现,所以在这现实的大千世界中,都寻不得一点踪迹!   莫说是周围,在定下心神之后,陈错默默推算。   他虽不擅长术算推演,但到底是与历史长河越发紧密,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即便得了线索,依旧无从探查,仿佛不曾存于世间!这就显得更加古怪了……”   涉及到自己的名字,牵扯到自身,他肯定不会听之任之,无论真假,不管虚实,总要验证一二才行。   思来想去,几息之后,陈错已然有了定计。   “第三道光景虽然难以探查,但前两个并非无迹可寻,我这心中三景虽看似独立,但能在此时因缘际会显化,彼此之间必有联系,只要能将前两个光景分辨清楚,梳理清晰,那么自能抽丝剥茧的寻得内里关联,最后顺藤摸瓜的寻得第三道光景!”   想着想着,陈错回忆前面两团光芒中的景象,思绪越发清晰。   第一个牵扯到虞公血脉,想要找到不难,而第二个,则牵扯到了陈氏血脉,其实也不难寻……”   嗡!   正在此时,飞舟微微震颤。   向然朝外窥视一眼,跟着就对陈错道:“师叔,到地方了。”   四周,是一片荒野,除了在下面等待的几名年轻道人之外,方圆几里之内都寂静无声。   陈错闻言,收拢思绪,点了点头。   当下,他的当务之急,已是寻得那虞家后人和陈氏血脉,但师门的事也不能撒手不管。   “不过,这长安之事就得速战速决了,当务之急就是寻得师兄,问清楚此番长安之事的来龙去脉。”   待得飞舟停稳,他直接走下飞舟,游目四望。   “见过师叔。”在此等候的一人就道:“长安为王朝古都,人口众多,还重兵汇聚,飞舟不好接近,所以只能在此等候师叔,不过我等已经安排好了车马……”   “不用这么麻烦。”陈错摸了摸肩膀上的小兽,“长安我熟得很,直接过去便是。”   “好叫师叔得知,那长安城如今被高僧下了禁制,神通道法皆受压制,还请……”但他的话尚未说完,面前疾风一动,已无陈错的身影。   那人一愣,随后有些焦急的道:“师叔何以这般性急?”   这时候,向然从飞舟上走下,说道:“师叔行事,肯定有他的深意……”   但她的话也没有说完,身后疾风骤起,却是偕同子驾云而起,朝着陈错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师姐,你有所不知啊,”迎接之人见状更加苦恼,急道:“李唐皇帝为了拉拢各家,已当众立诺,要则一家宗门立为国教!日后与国同享!”   边上的另一人也开口道:“是啊,那李唐而今兵多将广,根基稳固,立足关中,百战不殆,已有气吞山河之相,哪家宗门一旦能乘上这股东风,几年之后定是天下第一大教!”   先前那人点点头,拱手道:“师姐,你是知道的,因为那隋帝重佛,短短几年之间,佛家便有何等威势?如今俨然有了南北第一大教的气相!而咱们太华山,之前又是何等危局?只因隋帝垂青,几十年间,不仅元气尽复,还广收门徒,一跃能与昆仑、终南并列!但如今杨隋已去,李唐将起,过往的一切都有可能被重新洗牌,掌教正因如此,才不得不亲自前来!”   “是啊,万一师叔那边有个什么事端,掌教那边怕是不好做。”   “不错,毕竟此时长安城中,三教九流聚集了不少人,就连咱们八宗之中,也几乎是家家皆有人来,还不乏大教掌门!”   向然闻言,却是沉默起来。   倒是小猪嘀咕道:“你们太华山靠着杨隋兴起,现在李唐要成新主,一朝天子一朝臣,那肯定要算旧账的,你们太华山过去被杨隋看重,必然是新主人的眼中钉,也就占着一点血脉亲情,难怪那小矮子掌教,会特地跑过来,哼哧!”   “猪前辈,还望慎言!”向然瞥了小猪一眼,待收回目光,就对迎接的几人道:“师叔的事,不是吾等能约束的,而且他若是想做什么,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况且以他的道行,天下又有几人能挡?咱们先去见过掌教。”   几人面面相觑,只好称是。   .   .   “来之前,太上长老便已推算过了,李唐有近三百年国运!而且国势极盛,能遍及八荒宇内!”   长安城南,定兴坊最中央的彩星楼中,当代的终南山福德宗掌教胡景七,正对着面前的两位真传弟子说着话。   “咱们终南山,在四十年前的两道之乱中,被人断了气运根,扭曲了灵脉源头,连立山之本、传承秘境,都被强行搬运到了关中,若非借着深厚福缘底蕴,怕是早就衰败了,而今也只是勉强维持着过去的威势,四十年来无半点寸进,但从来福祸相依,李唐既起,定鼎关中,便是机会,只要能一跃而为国教,自可弥补缺损……”   “只是师尊,事情岂能如此简单?”他的一名弟子忍不住出言,“毕竟太华山也在关中,他虽沾染了杨隋之厄,但那太华掌教毕竟与李唐有血脉之亲,再加上最近又传闻,说是扶摇真人重新出山……”   “不是传闻,而是真的!此人如今就在北地,怕是很快便要抵达长安!”胡景七冷冷打断,“关中气运,本就是有一无二,咱们要成国教,首要的对头就是太华山,这些年太华之所以兴盛,便是吞噬了咱们终南气运!你们也无需担心,扶摇虽强,但并非独步天下,为师此番既然敢来,早有定计!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听得此言,两名弟子依旧担忧,却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敲门声响起。   胡景七停下话,问道:“何事?”   “启禀掌教,是那济法寺的法琳大师差人送来请帖,说是今日有法会,遍请城中各宗!”   “哦?”胡景七闻言,眼中一亮,似乎早有预料,“他这是要赶在扶摇来前,先要布局圆满!将请帖送进来吧。” 第五百九十四章 无论内外,昭告长安二百里   青灯古佛,烟气袅袅。   身着袈裟的老僧,耸拉着眼皮,听着面前的小沙弥回报,叹了口气。   “小宗聚集,虽也有几位高人,但终究底蕴不够,而大宗之中,只有终南山、楼观道愿意来,还是他们本身就存着念想,想要利用咱们沙门;其他各家不愿意出面,同样也是各有打算,不愿意让佛门专美于前,至于那太华山,既有扶摇真人这尊陆地神仙坐镇,那南冥子也不愿意牵扯争斗,闭门不见,也算正常。”   小沙弥见状,却低语道:“师祖既早有预料,为何还要送出请帖?”   老僧看了他一眼,无奈笑道:“因大敌当前,无从退却,便是那一根稻草,也必须要抓住,现在能有两家大宗回应,已是意外之喜了,去做准备吧,来的人不多,准备的斋饭自然也用不完,除此之外,将那几件法器也拿出来。”   小沙弥听着,却有几分不情愿。   老僧笑道:“去吧,那几件法器正是为了此事准备,咱们邀请各家过来,也不是要和他们论个高下,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那人,唯有将那个人约束进来,当今天下方有安宁,否则这天下治乱,只在他一念之间,又有谁人能安居事外?”   .   .   “长安城和四十年前比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走在朱雀大道上,陈错左右看着,闲庭信步,和记忆中的长安城做着比对,丝毫也不看出是急于速战速决的模样。   实际上,他正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要寻得虞寄后人方法很多,但想要提升效率,避免扑空,还是得先掌握他的行踪,我记得前世记忆中,那位虞寄的侄子、虞世南乃是初唐有名的人物,可能还位列凌烟阁之上,所以他最终肯定是投奔了李唐,只看李唐这将要一统天下的气势,那虞世南归唐的日子应该不远,从唐朝朝廷里,说不定就能得到消息。”   可想到这里,他忽然漠然。   “不过,前世的记忆,就真的还可靠吗?毕竟连我的名字都……”   在他心底,心中道人忽的模糊了一下,而后充斥心灵的灵光都摇晃起来,明暗不定!   顿时,陈错回过神来,慧剑一转,将心头杂念斩断、斩碎!   “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牵扯到了道心,形成了心结,这个心结如果不能解除,日后的修行之路怕是不好走了,甚至再任凭局面发展下去,会动摇道心。”   这般想着,陈错摇摇头,轻笑一声。   “不过,无论名字是真是假,记忆是虚是实,我此生所为却并非虚妄,寻道的路途也没有半点虚假,现在只不过是要验证此事,然后,不管过去如何,都不会改变寻道之志。”   念头一动,庞大而又平和的灵识,自他的体内涌出,化作阵阵微风,朝着四面八方掠去!   转眼之间,整个长安城内的诸多势力分布、人员动向,就呈现于陈错心中。   “哦?聚集了不少修士,其中不乏过去的熟人,不过和四十年前相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变化的,不过他们忽然齐聚于此,和当年周武帝遍邀佛道的局面有几分相似。”   摇了摇头,陈错根本无意掺和进去浪费时间,他此番灵识扫荡,主要就是为了搜寻自家师兄。   此刻,已然找到了目标,自然不会再耽搁,念头一转,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一走,才有许多灵识小心翼翼的蔓延过来,微微探查了一圈之后,各自松了一口气,然后散去——   陈错在灵识横扫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藏踪迹,这般动静自然会被许多有心人捕捉到了。   .   .   “真是霸道!肆无忌惮!”   城北一座独院中,身着道袍的渡练子收拢灵识,忍不住感慨起来。   对面,同样身着道袍,留着乌黑长发的师妹浅兮却不忿说道:“他陈氏这是仗着修为,一点都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咱们昆仑山,可还没衰败呢!”话音落下,她又话锋一转,“但这也未必是坏事,从来骄兵必败,他这托大,自以为无所顾忌,反而容易轻敌,说不定就能阴沟里翻船。”   “不要有这等侥幸之心。”渡练子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陈氏能在几十年前那般局面中活下来,还修为有成,足见岂能,潜伏几十载步履凡尘,足见定力,怎么会被一时的迷障所惑?须知,当初如典云子、青相子师兄这等人物,提起陈氏都是自愧不如,以至于各自闭关,以求突破,否则你我又焉能出头?莫非,他们连你的眼界都不如?”   浅兮就道:“但又如何解释他方才的举动?”   “无他,便是为了震慑吾等!”渡练子的脸色阴沉起来,“他无非是要昭告满城之人,说他陈氏已经抵达长安,让我等收起心思,不要再搞小动作了。”   浅兮闻言色变,随后就道:“那先前与其他几家商谈之事……”   “咱们搞得本不是小动作!”渡练子说着站起身来,语重心长的道:“师妹,面对这等人物,最忌用阴谋诡计,倒不如按着规矩,明明白白的将事情摆出来,只要能约束其人,哪怕咱们吃点亏,那也不算什么,这世间的约定,从来都是妥协出来的。”   说着,他便开始向外走去。   浅兮见状,问道:“师兄何往?”   渡练子淡淡说道:“方才那佛家不是派人送了请帖吗?正好过去看看,瞧瞧那位法琳高僧有何高见。”   浅兮不解道:“可你方才不是说,佛道相争,只争一口气,若是得了请帖便去,无疑就被那佛家掌握了主动,到时候再和他争……”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是争谁先谁后,而是看谁在前面去直面陈氏!”渡练子露出一抹笑容,“估计那老和尚也没有料到,陈氏会这么早就抵达长安吧?毕竟,这各家的探子给出的信息,还都在描述北地异变,甚至还猜测着,突厥南下之事,要与陈氏牵扯在一切,分散其精力,拖延其时间!”   这般说着,他原本沉重的情绪,竟舒缓了不少。   这倒霉的事,果然要其他人顶上去,才能念头通达。   跟在后面的浅兮见着师兄脸上的那一抹淡然笑容,不由也放松下来,觉得自家师兄,果然是胸有成竹。   .   .   与此同时。   “祖师,怎么的突然之间,先前那些个回绝的宗门,突然都派人过来通报,说是会准时赴会?”   匆匆忙忙赶来的小沙弥,擦去额头上因为匆匆赶来而渗出的汗水,略显焦急的说着。   “唉……”   老僧幽幽叹息,苦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法明,速速准备迎接各宗来人,不要怠慢了他们。”   “可是……”小沙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先前师祖说,来的人不会太多,所以后厨没有备太多饭菜,若是各家都来,咱们寺中的饭食怕是要不够了。”   “……”   老僧闻言一愣,忽然摇头失笑:“不错,人多饭少,自是免不了一番纷争,也罢……”他一挥手,伸手自虚空中抓出一根麦穗来,“去将此物种在后院,待一盏茶的时间后,命后厨的火工头陀收割下饭。”   “弟子遵命。”小沙弥满脸好奇的结果麦穗,转身离去。   .   .   “师弟来的这么快,今日这城中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安稳的了。”   李家老宅,南冥子坐于长廊之上,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陈错,微微诧异,跟着便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长安有名的高僧法琳和尚,已然给各家送去了请帖,邀请他们参与法会,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在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陈错摇摇头,“但这些人所图谋的,无非还是一家一派的名号,想要攀附李唐王朝,所以他们有什么谋划,很容易就能猜到,就算不去刻意应对,只管等着,早晚也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杀鸡儆猴即可。”   “听你这意思,莫非不在意那李唐国教之说?”南冥子说着,轻叹一声,“也是,咱们修行之人,过去几时将凡俗王朝放在眼里?但如今情况不同,王朝一统,占据神州,帝王登基,执掌气运,甚至能废立神祇,更能干涉宗门气运!气运之说,虽然虚无缥缈,但你如今通彻兴衰,应该很清楚,往往一见微小、不起眼的事,经过不断发展、放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在几年、十几年后,便会影响一个宗门的存亡!”   “不错,咱们云霄宗对此深有体会。”陈错点点头,毫不避讳,“按照原本的轨迹来看,太华山理应衰亡,却因当年杨坚惊鸿一瞥,所以心存敬畏,就是这么一点念头,催生出了如今的山门兴旺。”   “但时过境迁,新朝一立,过去的尊崇,就有可能变成催命符,”南冥子坦然道:“我虽有李氏血脉,但与李虎一支并不亲近,最多能维持当前局面,但太华山根基太浅,又在上升途中,不进则退!他李唐纵然没有本事以凡俗王朝位格,而扑灭太华宗门,但只要起个头,则衰败的趋势便会连绵不绝!”   陈错略感诧异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兄。   南冥子已明其意,笑道:“莫意外,自家师弟既是立道之贤,为兄又怎么会对兴衰之法无动于衷?这几十年来,时常参研,略有心得,待得今后,还要向师弟你好生请教。”   “原来如此,难怪师兄会放下门中之事,来到此处,所谓突厥威胁,根本就不会促使你踏足长安,既然如此,我当助你一臂之力,也好令山门再有五十年安稳。”说话间,他转身便要走。   “师弟这是要去往何处?”南冥子出言叫他,“师弟刚来,对局势尚不清楚,不如为兄与你先分说清楚,也好让你知道这城中来了那些宗门。”   “是佛是道,是新兴还是老宗,其实皆不是关键,就是他们论道说法,说出一朵花来,也无非是微末枝节,在别人打好了的台子上起舞,为人操弄还自鸣得意。我既然要出手,自然要撇开繁琐,直指源头。”陈错停步摇头。   南冥子脸色微变,道:“师弟所说的源头,何在?”   陈错没有回答,而是朝着皇宫看了过去。   “吾既来之,当昭告于此。”   .   .   皇宫之中,   “咱们父子三人,有些时候没有向今日这般坐在一起说话了。”   宫中华殿,鬓角斑白,但是面色红润的李渊,看着端坐于阶下的两子,淡淡说道:“朕听说了,前些日子,你们兄弟二人在太华山中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台阶之下,李建成与李世民并排而坐,都是昂首挺胸,腰杆挺得笔直,各有一番英武气息。   这时听得李渊询问,李建成就道:“父皇,太华山与咱们李氏关系亲密,掌教南冥道人,更是吾等同宗,我素来敬仰,从来供奉不绝。结果那一日,二弟无故上门闹腾,恶了太华诸君,儿臣多年的耕耘差点因此毁于一旦!”   李世民眯起眼睛,并未多说。   反倒是李渊摇了摇头,满脸失望的道:“将一山间宗门看得这般亲近,实在是本末倒置!” 第五百九十五章 李渊教子,陈错斩唐!   “仙家宗门,可以驱使,可以结交,但不可交心,不可对他们心存畏惧,更不能当做倚仗!”   李渊的话,令面前的两个儿子神色皆有变化。   李唐太子李建成明显露出了意外与疑惑之色,而天策上将李世民却只是眼神微微一动,表面不动声色。   两个儿子的反应,都落在李渊的眼中,他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这时,有人过来传讯,将城中发生的事,总结成册,送到了李渊的面前。   这位李唐至尊翻开书册,目光一扫,看了几眼之后,便笑道:“莫看仙门沙门的神通修士如何强横,但到底没有摆脱凡尘,所谓宗门,也还都是由人组成的,还是脱不了凡人习性,这不,一个国教的名头,就把他们都给引来了……”   说着,他将那册子往前面一扔。   李建成和李世民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都没有去翻,而是正襟危坐,等待李渊开口。   “他们固然长生久视,但并非不能利用。”李渊往后面一靠,神色惬意,“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四两拨千斤,甚至无需去看这些宗门的脸色,真正将天下纳入掌中!”   “父皇。”   李建成最终还是开口了:“我知仙家山门从来蔑视人间,对统领天下的王朝并无敬畏之念,可他们一个个传承千年、万年,来历莫测,几十年前,甚至干涉王朝成败,这样的组织怎么能不重视呢?还请父皇不要因为一二修士的投靠,就掉以轻心。”   边上,李世民虽然没有开口,却也不由暗暗点头。   他与自己这个兄长这几年多有矛盾,背地里龃龉不断,最近这些时日,更是连表面上的兄友弟恭都快维持不住了,但听着这些话,他却不得不表示赞同。   毕竟,李世民自己曾翻阅过隋室的秘闻藏书,看到过有四十多年前,那个天下南北对峙、中原东西并列时代,仙家宗门是何等的高高在上,操弄凡俗的命运!   那个时代,距今不过几十年,哪怕是大一统的王朝,哪怕仙家宗门还有阴司限制,但两者若真个对立   “朕并不轻视,甚至还格外重视!”李渊跟着指了指身下,“但你们要想清楚自己的位置,要弄清楚宗门的立场!”   听得此言,李世民面露恍然。   李建成则是眉头一皱,道:“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天下一统,天下大治,王朝的权柄遍及天下,然后掌握官吏升迁,调动四方钱粮、兵马,方能长治久安,而掌握了玄功秘术的宗门,无疑是最隐患!但历朝历代皆无办法,如果因此惹恼了各家宗门……”   “朕并不是要铲除他们,而是想要提醒你们,对那些仙家宗门,不要抱着敬畏之心!”李渊说到这里,表情严肃,语气也沉重了几分,“人一旦存着敬畏之念,就会为自己的心灵左右,进而受制于他人!”   他看着兄弟二人,语重心长:“执掌天下阴阳,当行那太上之举,无论宗门如何强横,百姓如何散乱,都要一视同仁,都有心计手段能去调度,则宗门虽强,亦可为剑!此番突厥南下,正是运用之时!”   李建成眉头紧锁,说着:“此举,无意于在刀刃上行走……”   李世超忽然道:“请父皇示下,如太华山、昆仑山这般强横的宗门,门中顶尖人物能翻山倒海、摘星拿月,一个念头便能诛杀他人,早已超脱凡俗秩序,这等人物又该如何调度掌控?”   “问的好。”李渊看着二儿子,面露赞赏之色。   李建成脸色微微一黑,嗓子里的话,到底是忍住了。   李渊跟着就道:“驾驭宗门,与驾驭麾下谋臣武将的法子并无分别,只不过如果心里存着对修士、对仙门的敬畏,无法维持平常心,自然是顾此失彼、进退失据。”   他见两个儿子面露沉思之色,就顿了顿,好一会才道:“有道是使功不如使过,如那太华李於与过去不愿掺和长安之事。哪怕是咱俩李氏血亲,却也是半点不讲情面,但如今朕这一封书信过去,不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来了?为何?无非是担心,朕会清算前朝之事!此乃太华之过!正是让他担忧,才好驱使!”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还有那昆仑,本是修行界执牛耳之地,却因太华崛起而失了位,类似于此的,还有终南山,此宗的情况更加复杂,但无论如何,皆有不甘,这也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说到这,他见李建成欲言又止,话锋一转:“有什么话,直说。”   李建成顺势起身,拱手道:“父皇,宗门虽可用,但如扶摇真人那等人物,可不只是长生久视,更是功参造化,修为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想要利用这等人物,实在是有些风险。”   李渊皱眉摇头,刚要说话,却见二子李世民也站起身来。   “你也有话要说?”李渊看向二子,面露期待。   李世民也是行了一礼,才道:“儿臣以为,宗门虽能利用,也可以利用,但也只是用于势,面对具体的修士,还是得以礼相待,而如太华扶摇真人这般人物,更该以诚相待,唯有如此,方可真个能请他相助。”   “好啊,好啊。”李渊面露失望之色,“本来是要点醒尔等,你们反而要教朕做事了。”   李建成赶紧低头,不再言语。   “儿臣不敢。”李世民却还是拱手说着,“只是觉得,对仙家修士要以诚,对待父皇更要忠诚,心里有话,不应该藏着隐瞒。”   李渊一怔,摇摇头,道:“朕知道,你等前些日子在太华秘境中吃了亏,也亲眼、近距离的见识了扶摇之威,难免心存顾忌,这很正常,日后慢慢剔除即可……”   说着说着,他的眼中露出了追忆之色:“其实,四十年前,扶摇真人降临长安,斩杀周武,诛灭……当时咱们李家,可是有不少人亲眼见到了那滔天凶威!对其人的畏惧,刻印在了很多人的骨子里。”   他看着两个儿子,郑重道:“前人之心已无从扭转,但至少后人之念尚可重塑,朕亦知晓,想要驾驭宗门,需要底蕴与底气,这些年来,朕理应佛道之争、八宗之隙,招揽供奉,又搜集天下之宝,在宫中布置,为的就是给后人一份安宁!让他们能坐于宫中,无惧神通!”   李渊站起身来,指着外面的连绵宫舍,豪气干云——   “如今,朕便有信心,纵是诸宗皆来,只要尔等能坐在宫中,亦无需向仙门低头!”   轰!   话音刚落,平地忽起惊雷!   紧跟着,一个声音浩浩荡荡的传来——   “太华山扶摇子,前来拜见李氏皇帝!”   这句话运气寻常,但浩浩荡荡的传来,伴随着一阵强风,从皇城之外涌动过来,所过之处,皆是飞沙走石!   这偌大皇宫之中,众多披甲兵勇竟是一时间,被吹得东倒西歪!   更有一股好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压在宫中众人的心头!   “扶摇子?扶摇真人!”   一时之间,父子三人脸色皆变!   李建成更是“腾”的一下站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李世民亦是再也难以维持古井无波的表情,凝神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但那声音遥遥传来,哪是他们一眼能看得见的。   “莫慌乱,且自做好。”李渊强自镇定下来,摆摆手道,“正好一试朕这些年来的成果!”   说完,他招手将不远处的内侍唤来,吩咐道:“去,速速让几位宗师出面,迎接扶摇真人!”   “喏!”   待得内侍离开,李建成便忍不住道:“父皇,既是扶摇真人来访,又何必要阻拦?直接与他相见便是?这还是此番真人出关后,头一次主动拜访。”   “你糊涂了。”李渊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气度如常,“你见拜访之人,有这般上门的?他这分明是仗着神通,要来给朕,给大唐一个下马威!”   说着,他看向二儿子,却见李世民神色如常,只是朝外看去。   宫室之外,一道道光华闪烁而起,阵阵梵音流转,化作一片光幕,笼罩了整座皇城!   一个个繁复多变的符文阵图浮现,密密麻麻的遮盖着连绵宫舍!   “阿弥陀佛!”   宫殿之前,金光闪烁,凝聚成三尊僧人。   “一鉴大师!”   一见三僧,李渊微微放心,正要说话。   那为首僧人已然来到门前,对着里面的李家父子三人合十行礼,郑重说道:“佛敌来袭,实乃长安之劫!陈氏此人,出身故陈宗室,曾有龙气半身,因而狂妄无状,欲壑难填,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是将天地万物都纳入其身,以成其道!今日,他来长安帝都,必是南陈龙气消散,要谋夺大唐的兴盛真龙!”   李渊神色微变,眼底闪过狐疑,但嘴里却道:“原来如此!不知大师可有信心,能压一压他的气焰!”他心里是打着注意,若这僧人说个不字,那自己必然第一时间令皇城撤去防御,然后亲自前往相迎。   李建成不知自家父皇心思,闻言大惊,就道:“岂能如此?”   就连李世民都眉头一皱,目光在李渊和三名僧人身上扫过,后退了半步,隐约猜到了李渊这句话的目的。   未料,那僧人却道:“还请陛下放心,若在其他地方,那也就罢了,但既在帝王龙都,只要陛下的真龙之气加持于贫僧等人,想要击败陈氏固然不能,但要将他逼退,却也不难……”   “好!”李渊点点头,咬牙道:“既然大师有信心,朕,自当相助!”   “父皇!”李世民终于出声,“若是弄巧成拙……”   “成大事不拘小节,当初可是你等逼朕起兵,岂不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此举固然冒险,但若能逼退扶摇真人,那我大唐也就能与他平等对话,再加上李於的关系,未尝不能将他拉拢过来!”说完,摆摆手,“我意已决,休再多言!”   “陛下果然魄力非凡!”   僧人恭维了一声,立刻与其他两僧凌空盘起。   紧跟着,李渊便浑身一震,而后福至心灵,放开了心灵。   顿时,他身上紫气沸腾,一股一股的紫气化作九条神龙,冲天而起!   “九龙凌空!果然是大一统之帝王!”   见着这一幕,那一鉴僧精神大振。   “自古以来,能够一统中原的皇帝,无不是文治武功惊天动地!为当世第一的人中豪杰!乃是时代宠儿,当世主角!在凡人之中无人可比!有此人龙气加持,天地气运所垂青,断然不会让这位唐主失败,就算那陈氏是残道之主,又何足道哉!”   说话间,龙气汩汩如涌泉,加持于那佛光之内!   顿时,紫焰滔天!   仿佛整座皇城都燃烧起来!   霎时间,冥冥之中,长河沸腾,流淌于河水三百年的大唐之色,渐渐与这佛家阵法相容,难分彼此!   那一个个梵文符篆阵图个个泛着绛紫之光!   蓬勃而又猛烈的气运浪潮,令城里城外的众多修士震惊,哪怕是正朝那佛寺聚集的胡景七、渡练子等人,也纷纷停下脚步,顺势望去。   待见得那宫殿之上,澎湃的气运之后,个个惊叹,皆知天命归唐,再无疑惑。   不光是修士,就连寻常的布衣百姓,也心有所感,对大唐的归属之心越发坚定。   于是,唐主李渊一时气势大涨,意志随着九龙升腾,竟生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连那名看似无法抵挡的黑衣道人,都不那么可怕了。   他的意念升腾于九天,俯视其人。   “这佛门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高僧是一茬接着一茬,割都割不完!用李渊的龙气加持,这僧人是想要与三百年大唐的国运融入阵法,从而令这座宫城难以撼动,思路十分清晰,只可惜,却是挑错了人!”   陈错凝神一看,目光穿过层层阻隔,落到了宫室之内,见得了那父子三人的身影。   “若是选了李世民或者李建成,或许我还要费一番功夫,现在么……”   他高举右手,青铜长剑由虚化实,而后延展开来,剑身转眼贯穿天际!   左手轻轻一挑,五铢钱凌空一转,当初在太华秘境留下在李建成、李世民体内的一点灵光显现,将二人的气运种子牵引出来,拿在手中。   屈指一弹,两枚气运种子融入长剑。   “斩!” 第五百九十六章 日月当空,一剑斩断三百年   闪烁着冰火之色的剑光,缠绕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随着陈错挥手手臂,直冲云霄的剑光便斩了下来!   霎时间,云雾撕裂、狂风飞舞!   整个苍穹,仿佛被一道剑光一分为二!   剑光未至,那股肃杀之气已然临尘!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维持着梵阵的几名僧人!   他们的意志与佛光缠绕在一起,又融入了这遍布整个皇城的大阵之中,护卫着一片宫室。   但现在,这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落下,却仿佛有千斤之重,竟使得那原本悬于空中大阵,更是生生落下,一枚枚闪烁光芒的梵文符篆浮现裂痕!   “唔!”   三名僧人闷哼一声。   一鉴和尚脸色剧变。   “诸位,还请小心!哪怕有真龙气运的庇护,有几百年大一统王朝的历史长河加持!但对方到底是残道之主!是佛敌!务必要全力以赴!”   说话的同时,三名僧人浑身佛光闪烁,整个身躯近乎化作透明!   轰!   突然!   三僧身后的宫殿中传来巨响,竟是身上缠绕着熊熊紫气的李渊,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浑身上下的气运竟炸裂开来!   那气运几乎宛如汹涌的火山一样爆发开来,冲霄而起!   径直融入了复杂的大阵之中!   顿时,大阵上的裂痕迅速弥合!   不仅如此,整个大阵更是生生顶着那股肃杀之气,生生上浮!   三僧见状大喜!   “未料大唐之盛,一至于斯!有陛下神威,区区兴衰之主,又何足道哉!”   说话间,三人神威大振,全身佛光又盛了几分!   那护持在宫殿之上的梵文大阵,竟有凭空增加了几层!   这一幕,自是落到了许多有心人的眼中。   .   .   “这是唐主被那位残道之主的攻击刺激,以至于大唐的气运,被进一步的激发出来了!”   城池边缘,昆仑的渡练子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原因,随即便忍不住感慨着:“越是这般情形,越是能看出,这即将建立的大一统王朝是何等的宏伟庞大!面对残道之主的一击,居然能迸发出这般浓烈的气运!这样的气运,怕是要堪比四百年国祚的炎汉了吧!李渊这个开国之君,着实不能小觑!”   这般想着,他看着那道自天际落下的剑光,露出一抹笑容。   “如此强盛的国力,即便是你,又能如何应对呢?”   .   .   “天命之下,命数有定!”   城外,终南山的胡景七看着那汹涌而起的澎湃紫气,脸色复杂:“天下王朝在建立之初,就有其运势!今日之事,也算是一个契机,能让我等窥见未来的大唐位格,实在是惊人!”   接着,他也朝着那道剑光看了过去。   “如此威势,其势其疆域,恐怕还要比强汉更胜一筹!当初那王莽不惜自断其身布局,轮回两百年,方能损毁大汉一点气运,却终究化只是将炎汉一分为二!你这随手一击又有何用?”   .   .   “阿弥陀佛……”   城外佛寺,法琳僧走出宝殿,看着皇宫那边的景象,他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的说道:“如此看来,煌煌大唐,将会塑造出前所未有的盛世!就这一点来看,恐怕今日陈氏之举,未必是坏事,至少,经历过今日之事,看出了大唐前景的各家宗门,不会再有什么其他心思了,而早就侍奉于李渊的佛门,无疑是选对了人!”   .   .   “师弟……”   城中,南冥子眉头紧锁,看着那浓郁的近乎化作实质的紫气,满脸的忧色。   “大唐,竟有这等国祚运势!只看这股蓬勃气运,恐怕不止是三百年,甚至如大唐一般的四百年,乃至五百年……”   一念至此,南冥子的心中越发忧虑。   “一个持续五百年的大一统王朝,对于仙道而言可不是好事,当初汉高祖一统天下,能生生塑造出一尊黑帝,直入世外!而今看着大唐的气运,那唐祖李渊,或许还要在汉祖之上!师弟今日之举,到底是对是错?我们太华山,又该何去何从?”   .   .   “寻常的王朝自然无妨,可这种能延续几百年,塑造历史烙印、甚至给整个长河染上颜色的大气运王朝,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能够扭曲长河之理,改变历史叙事的庞大王朝!即便九天之道不改,但坐在天道位子上的人,是能够更换的!所以,这个名为唐的王朝,确实非同一般!即便是残道之朱,”   皇城边上,两道人影遥遥观望。   正是拿着蒲扇的赤脸男子与手握竹篮的幼童。   幼童听着赤脸汉子之言,便道:“那现在是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赤脸汉子点点头,看着那已然落到了紫气之上的剑光,从容说道:“等陈氏这一剑无功而返,就是吾等出面,为他指点迷津,同时斡旋两方的时候!到时,不仅能得兴衰青睐,还能得到新王朝的善意!”   一时之间,一双双眼睛尽数集中在那道剑光之上!   “大唐的气运,果然是极度旺盛,不过……”   感受着那股近乎源源不绝的庞大气运,正在不断的从梵文大阵中涌出,陈错不由感慨。   “这大唐再是兴盛,你李渊的名声可不怎么响亮!哪怕过去你确实是一个豪杰,但可惜几个儿子太孝顺,使得传于后世之名,已然逊色,位格早就跌落了!”   嗡!   念头落下!   那道百里剑光猛然一震,汹涌澎湃的紫气从中涌出,缠绕剑光,化作锋利!   转眼之间,就切开了那护持在皇宫之上的一层紫气!   “噗!”   李渊浑身巨震,喷出一口鲜血,那种升上云端,天地都在掌握、万物命运由我,生杀予夺的虚幻感知,竟是顷刻间土崩瓦解,整个人更是身子一晃,委顿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与之相对的,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儿子,却忽然之间心念跳动,念头升腾,俯视着软倒在地的父皇,那早就被刻印在心底的威压身影,开始出现裂痕。   轰!轰!轰!轰!轰!   在一双双惊骇、不解的目光中,覆盖在皇宫之上的一层层梵文符文、阵图接连炸裂!   三名凌空盘坐、维持阵图的僧人顿时闷哼一声,而后一个个从半空跌落下来,浑身飙血!   “怎么会……大唐如此气运,为何还会被他斩开?”   “这说不通!”   “最后时刻,有紫气涌出,同样也是真龙之气,是何方气运,能破如此王朝?难道是故陈?但南陈早就灭亡了!”   就连赤脸汉子都是一脸费解与震惊!   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   紧接着,在众人的疑惑中,那剑光展开了佛家大阵,进而将浓郁至极的大唐紫气一分为二!   顿时,一股天地伟力降临,涛涛江水自虚空中显化,将那一分为二的紫气吞纳殆尽!   随后,长河停滞,竟生一点断流!   冥冥之中,明悟在陈错心底收起,他收起了长剑,凝神感悟,那大唐的兴衰起伏在心中变化,朦朦胧胧的梦境桃源之境再次显化!   甚至顺着联系,这梦境桃源的雏形,引动了心中之月,与那太华洞天产生联系!   他心有所感,感悟洞天玄妙,就有道日、心月流淌过来,当空显化,照耀了这一段断流长河,洞天投影则渗透到了陈错的桃源雏形之中。   那桃源越发凝实,内里五行之光交替变幻。   那长河震颤之间,再次流淌,最终归于虚空,没了踪影。   “这李唐当真是飞来横祸!”   见着这等异象,赤脸汉子忽然叹息:“原本该有四五百年的国祚,却因为这一剑的消耗,足足蒸发了二百年!甚至连三百年都未必能达到了!这还不算,长河断流,这李唐未来的血脉王位传承,怕是要有中断之灾啊!”   那幼童也知道厉害,但他所关注的,却是……   “这兴衰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其手段连我等都看不懂了!为何这煌煌王朝的气运,竟能被他拿捏掌控?难道那兴衰之道,格外克制世间王朝?若是如此,这大一统降临中原,太华山怕是反要兴盛了!”   带着这般感慨,二人的目光越发复杂,朝着那道身影看去。   陈错心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却未停步,身子一晃,人已经到了宫室之内。   殿堂之前,三僧僧袍染血,瘫倒在地。   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却是回过神来,匆忙将其父扶起。   “快……快!”李渊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宛如虚脱了一般,“扶朕入殿,找……找供奉来护驾!” 第五百九十七章 前后轮转,众及门庭争先后   崩解的阵图碎片与混乱的紫气狂风,在各处飞舞,一股劲风吹来,落在父子三人身上,令他们血肉刺痛!   看着李渊已是慌了心神、乱了手脚,一副进退维谷的模样,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都不由失望起来。   不过,李建成将李渊扶到屋中坐好后,还是第一时间呼唤起门外的侍卫,同时低语道:“父皇,自从咱们李氏得势以来,不曾对太华山有过亏钱,一直礼遇有加,儿臣更是几次前往拜访,自问与其门中关系尚可,不至于……”   但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了。   “太华掌教李於,如今就在长安。”这位天策上将神色镇定,“扶摇真人神通盖世,宫中布置虽众,却挡不住他!眼下其人将至,为防他因大阵之事心生烟雾,还请父皇将太华掌教请来,他终究是李家血脉,请他过来,能加深与扶摇真人的联系……”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面对的,并非是天策府中的文臣武将,于是拱拱手,放低了姿态:“儿臣建议,先请人去请太华掌教,至于护驾之人,则大可不必,毕竟连三位高僧几年的布置,都挡不住真人一剑,凡俗侍卫又能有多大用处?倒不如直面其人,以显我大唐之威,如此,方是不惧神通!”   李渊这会惊魂未定,不过脑子到底没有昏聩,听着这话,微微点头,急道:“我儿说的不错,先着人去将李於请来,不过这侍卫还是要召的,也好彰显我大唐国威!”   到底还是心有畏惧啊。   李世民心里清楚,但自然不会说破。   这时,狂风呼啸,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迅速降临、靠近!   父子三人神色皆变,已然意识到,那人将至,时间不多!   周围,许多侍卫已经自发的聚集过来,凭着一腔忠勇,或者循着家族荣耀,要为皇帝护持,但也有许多,却是因为恐惧,而作鸟兽散,朝着四面八方奔逃!   李渊双手微微一颤。   李建成便道:“局势不明,为了防止发生误会,父皇不如先暂避锋芒,儿臣愿意……”   “不可!”李世民再次打断道:“父皇身为大唐主宰,在眼下这种情况,岂能退避?说到底,扶摇真人本领强大,但无故闯宫,无力在先,若父皇退了,反倒像是咱们理亏了一样。”   李建成眉头一皱,就道:“二弟的话虽然在理,但眼下这种情况,那位明显是兴师问罪,就算咱们再理,可五步之内,如何抵挡?父皇万金之躯,岂能冒险?”   “真人并非鲁莽之人,否则你我在太华秘境,便不能全身而退!”李世民说着,看向李渊,说道:“而且,语气被问罪,不如掌握局面,所以儿臣提议,等会扶摇真人过来,不用再说其他,直接将那国教之名,赋予太华山!”   李渊一愣,下意识的摇头,道:“此乃朕二桃杀三士之法,要用国家之名,调度各家各宗,甚至让他们为朕所用……”   “与其调动各家各宗,倒不如干脆便拉拢了扶摇真人!”李世民的眼神格外坚定,“拉拢各家宗门,虽然能异论相搅,居中权衡,但仙门毕竟有着重重顾虑,不可能真的与朝廷一条心,反而还要去平衡各家利益!”   “但如果让太华山一家独大……”李渊面露沉吟之色。   “太华山一家独大,未必就是坏事,更何况,看重太华山,并非就是与其他各家为敌,反而是划分出两家……”   清风一吹,正在说话的李世民,忽然生出一股难言的心悸之感,顿时心有警觉,那嘴里的话,不由停了下来。   背后,一点声响传来。   跟着,陈错的声音传来——   “冒昧拜访,有些唐突,不过尔等李氏,想要以一个国教的名头,就想要怂恿各家争斗,这也就罢了,连我太华山云霄宗,连同我那位一心为了宗门的掌教师兄也算计在里面,就着实说不过去了。”   他迈过门槛,走入屋中。   “那说不得,我这个做师弟的,只能替他过来讨要个说法。”   在他身后,十几名守护在外的宫中侍卫纷纷倒地,生死不知。   李渊一惊,强装镇定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慌乱来,他站起身来,道:“扶摇真人,你误会了……”但紧接着,他看到屋外,几位招揽的供奉楼修士,正个展手段的疾驰而来,心里稍微又有了几分底气。   可就在这时。   “误会了什么?”陈错一甩袖,黑白涟漪转眼朝着四面八方掠去,被这涟漪一扫,那些个正在赶来的修士骇然发现,自己竟是瞬息之间进退颠倒,本是极速向前,转眼就变成了一路后退!   越是奋力向前,退的越是迅疾。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几位眼看着就要抵达的修士,又用更快的速度远离。   “朕每年花费那么多内帑养他们,怎么关键时刻,竟是这般不顶用!”   李渊见得这一幕,心不由下沉,再看近在咫尺的陈错,无力感自心底泛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甚至看着陈错走来,他竟是下意识的后退,以至于被身下的坐垫绊着了,踉踉跄跄。   这时,李世民上前两步,扶助李渊,跟着对陈错道:“扶摇真人还请息怒,还请真人能听晚辈说两句。”说话的时候,他看向陈错的目光,霍霍生光,眼底更藏着一抹兴奋。   .   .   “现在咋办?”   远处,挎篮幼童收回视线,满脸愁云。   赤脸汉子扇了扇蒲扇,沉吟道:“不急,还是静观其变。”   忽然,幼童耳朵微微一动,道:“我倒是有个注意。”   “说说看。”   “这兴衰之主如此奇异,你我想要一出现,就与他交善,这个时机不好把握,那不如迂回一下,他今日能为师门出头,说明很是看重传承与同门,我等何不在这方面做做文章?从那云霄宗入手?”   赤脸汉子沉吟片刻,点点头:“我看行,不妨一试。”   .   .   与此同时。   在李府别院门外。   空荡荡的街道上,李勤止、李放杰正不疾不徐的走着。   他们两人都是李家旁支,勉强算是个皇亲,因为家道中落,与庶民比起来也好不到那里去。   却在长安为李唐掌握之后,因为祖上有一位修行的叔祖,被特地找来。   年岁稍长的李勤止这会正眉头紧锁的道:“方才宫中传出的动静这么大,不知道是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都与你我无关。”举止有几分随性的李放杰则摇摇头,他道:“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那位叔祖伺候好了,让他能转转心思,不要再与宗室那边疏远,至于其他的,那都是虚的!还要硬挺着不愿意亲近,等上面恼怒,开始追究前朝旧事,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李勤止闻言,也不由叹息:“不错,最近几日,城中各家宗派云集,那一家一家的,可都是门庭若市,我听说想要昆仑、终南两宗仙长的人,足足能排出两条街!其中不乏那些豪门大官,再瞅瞅咱们家这位,那可真是门庭冷落,罕有人来。”   李放杰更是干脆抱怨道:“还不是因为前朝之故,咱们这位虽是李家血脉,但到底是有些远了,再加上他的宗门备受前朝推崇,享尽殊荣,当朝陛下难免就会心有嫌隙,如今没有明着打压,已算不错,哪里还有人敢主动凑过来?唉,叔祖为何就是看不透?这大唐的势,他不去借,难道还等着自家起势,让旁人来攀附?这怎么可能呢?”   “是这个道理……”   李勤止点点头,正要再说,忽听得四周脚步声起,前后车轮声密。   哗啦啦!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皆有杂乱之声传来。   脚步声、车轴声、说话声、碰撞声……声声交织之下,竟生几分八面埋伏之感!   他们二人立刻警觉,游目四望,见得人影重重,自前后聚集而来,那最快的几人,更是身形如电、身手矫健,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莫非是有敌国之人潜入城中,要行大事?”   二人当即一哆嗦,心头惊惧,尤其是想着最近有传闻,突厥南下,不怀好意,更是忐忑不安。   可不等二人回过神来,就见那最快的几人,已经到了别院门口,随后各自停步,一个个拱手行礼,迫不及待的出声——   “南岳宗郑乡,前来拜会南冥掌教!”   “武经门陆居,拜见掌教!”   “天仙门霓彩……”   “巨鲸帮……” 第五百九十八章 假日不知真,虚名误道身   “此处这般偏僻,瞬间就人满为患,还多是宗门之人……”   看着眼前这乌压压的人群,李勤止、李放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惊喜!   如他们这般世家门阀旁庶出身、又在长安讨生活的,如何能不知道眼前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李放杰两眼放光,“我说这位老祖宗为何能稳坐院中,不问他事?原来是成竹在胸,早就安排人去上下走动、打点,而今怕是通了关系,引得各家来亡羊补牢了!”   “是啊,咱们刚才是坐井观天了,妄自揣测,贻笑大方!”李勤止点点头,“但无论这里面原因何在,不是你我该过问的事,倒是里面那位祖宗,必须要伺候好了!赶紧的,莫让局面混乱。”   “正是,正是!”   二人说着,快步上前,两名了身份,迅速从人群中穿过,沿途不断有人向两人问候,并希望他们能引荐南冥道人。   “诸君稍待,且听我一言。”   待得走到门口,李勤止便扬声说着:“我家叔祖乃是方外之人,最喜僻静,还请诸位莫要吵闹,真想要拜访,不妨将名号报上来,我等请示叔祖之后,再与回复。”   此言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旋即又吵闹起来。   “也好!还请两位记住我正午门!”   “记住我提天寿道!”   “我乃朝阳宗范世丽!”   ……   一时之间,门前又是一片纷乱,听得李勤止二人头都大了,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为何要这般着急忙慌的报上门派来历,而且一个比一个声音响亮,有几个更是恨不得扯着嗓子吼叫,生怕声音传不到院中。   毕竟,对他们这些小门小派而言,南冥道人见不见他们,那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要让太华山相关之人,都记住他们的宗门名号!”   不远处,同样赶过来的赤脸汉子与挎篮幼童,看着这门前的一幕,各自摇头。   “所以说啊,这修行之人,未必就真个超凡脱俗,一样也是这般趋利避害。”赤脸汉子随即轻笑一声,“他们这是见识了陈氏的厉害,立刻就争相过来攀附了。”   “可不止如此。”幼童也笑了起来,“其他宗门都来,你不来,事后被人拿出来做文章,他们如何受得起?所以才一个个叫的这般起劲!也着实是被陈氏吓破了胆。”   “无怪他们,莫说是小门小宗,就是你我这般觉醒了宿慧的转世之人,见得那唐龙之运,亦不免惊讶,震惊于大一统王朝的底蕴与威势,未曾想到,顷刻间便能被陈氏一剑斩断,虽不至于土崩瓦解,但到底是伤筋动骨了,甚至历史进程因此扭转,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也对,说起这事,你我也不比他们强多少。”幼童苦笑一声,“你我来此,不也是为了迂回靠近?即便目的不同,但至少表面上,都是为了接近陈氏。”说着说着,他看着下面沸腾的人群,问道:“正阳兄,先前几次机会,咱们都错过了,那这次,你觉得何时出手比较好?”   赤脸汉子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静观其变,不急于一时,可话将出口,却忽然一顿,踌躇了片刻。   就在此时。   一点紫气自远方疾驰而来。   见得这一幕,赤脸汉子叹了口气,道:“眼下,确实还不是时候,否则要被牵扯到凡俗王朝之中。”   与此同时。   疲于应对嘈杂人群的李勤止,见着局面有失控的趋势,赶紧吩咐身边的李放杰进去请示南冥子。   李放杰知道厉害,不敢耽搁,当即自侧门入府,快步前行,很快就见到了坐于长廊之上的南冥子。   “见过老祖!”李放杰急急行礼,紧接着便道:“好觉您老人家知道,这外面之人感念于您的威名,都要来拜见,不知您如何示下?”   南冥子神色如常,既没有因为众人推崇而面露喜色,也不因吵杂而显露厌烦,反而摇摇头,说道:“这些人哪里是为贫道而来?他们是摄于贫道师弟的通天神通,想要过来补救。”   “您老人家的师弟,难道是……”李放杰吃了一惊。   南冥子接着就道:“不用理会外面的人,贫道该见的人,不是他们。”   李放杰一愣,猜测道:“不是他们,难道是那几位大宗弟子?”   正想着,却见李勤止也匆忙跑来,也不管李放杰眼中疑惑,就对南冥子道:“宫……宫中来人,说是陛下请您老人家入宫!”   李放杰本想询问门外情况,一听此处,不由大喜。   “这是上达天听了!”   .   .   “对于眼下的长安而言,这个天,已经变了。”   城外,大寺庙堂之前,法琳和尚看着皇城,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这时,小沙弥又匆匆赶来,还未站稳,就满脸不忿的道:“祖师!那群大宗之人,当真是言而无信、反复无常!说是要来,结果现在又纷纷推脱,找了借口说是难以赴会了!弟子方才,明明看到有两支人马,都到了寺门之外!结果,硬生生的改了方向,扭头走了!分明是被那宫中异象给吓着了!真是,一个个平时挺会吹牛,一道关键时刻,却是个顶个的胆怯!”   “法明,休得诋毁各家,他们也是有苦衷的。”   法琳和尚叹了口气,也不多问,反而话锋一转:“既是法会难开,那正好,将备好的东西,都拿去后院。”   小沙弥见状,安慰道:“祖师,那些宝贝不送出去,也是好事。”   法琳摇摇头,说道:“那些东西拿出来就是要用的,既然各宗无缘能得,那就送于他人吧。”   “还要送?”小沙弥满脸不解,“这次要与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那陈氏凶威滔天,祖师不如暂避锋芒……”   “莫担心,陈氏虽强盛,但并非独步天下,总有人能与他并驾齐驱,况且……”法琳说着,目光扫过地脉之中,正猛烈变化的气运脉络,“他既干涉大唐龙气,引得气运变迁反噬,那贫僧正好顺水推舟,让他也尝尝这气运反噬之苦!”   .   .   皇宫之中,纷乱的气运,在牵引之中,显化出兴衰循环之相,寄托于一颗一颗的灵光,不断朝着陈错之身汇聚。   前方。   “此番国教之事,乃是弟子一人之意,与我父皇无关。”   李世民将李渊护在身后,走到陈错跟前,语气诚恳的道:“这事,确实是弟子做的不对,太过于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做了错事,以至于触怒了真人,弟子愿承担罪责……”   “世民……”   李渊听到这里,眼中流露出感动之色。   李建成亦是神色复杂。   可陈错却冷笑一声。   嗡!   强压落下,李世民浑身巨震,宛如铜鼎压身,全身上下筋骨震颤,骨骼发出嘎吱声响。   “莫要耍小心思,莫非以为你是李世民,我就真的不敢动你?”陈错说着,挥袖间,就将李世民扫到一旁,朝着李渊走过去,“父慈子孝的苦肉计就不用演了,我没时间看戏。李渊,自己做的事,还要躲在儿子的后面?难怪最后会落得那般下场。”   李渊立时感到莫大压迫感临身,又是连连后退,连口中的呼吸断断续续的,心乱之间,猛然想起李世民方才的提议,于是匆忙道:“真人莫怪罪!朕……朕愿封太华山云霄道为国教!尊真人为国师!还请真人恕罪!”   陈错哈哈大笑。   其声震得宫殿簌簌,大地晃动!   李氏父子三人见他一笑之威竟至于此,更是脸色变化。   李世民顶着那临身重压,道:“真人若还觉得不够……”   “太华山不要什么劳什子的国教!你当这是什么好东西?”陈错猛地收声,打断了他的话,“所谓国师,更是休谈!虚名误道心!我今日过来,是要让你们父子写下字据,日后凡俗王朝,不可干涉太华山之事!我太华山自修逍遥法,也不会牵扯什么王朝事,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李渊听得此言,权力欲本能上涌,“这岂不是要弄一个国中之国?真人……”   “我可不是来与你商量。”陈错摇摇头,“而且,封建王朝王权连乡镇都难以下达,靠着士绅乡贤治理,我太华山身为一方封建地主,算什么国中之国?再者说来,你李唐难不成,连宗门秘境也要管?”   “不敢,不敢……”   感受着陈错身上淡淡威压散发过来,李渊如梦初醒,尽管心里有着被逼城下之盟的屈辱,但到底做皇帝还没几年,能屈能伸的本事还在。   “就……就依真人!”   听闻此言,就连一向与太华山亲善的李建成,都面色难看。   “此番本就是我李氏做了错事,有所赔偿也是正常。”李世民这时已适应了那股重压,虽然满头大汗,却还是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更何况,太华仙门遗世独立,逍遥于外,这独领一山,本就是应有之意,真人所言之事理所应当,不能体现我李氏的诚意,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帮到真人?”   陈错面露诧异,再看李世民,终于正色打量,默默点头。   “你倒是有些胸襟,更是能屈能伸,难怪能成事,也罢,既然你问了,那确实还有一事,不知你可知虞世……”   陈错话到一半,竟戛然而止!   紧跟着,他眯起眼睛,察觉到那不断朝自己汇聚过来的星星点点兴衰之相,竟在一股冥冥之力的牵引下,被地脉中涌出的大唐龙气卷起来,朝着南方飞驰而去!   他冷笑一声。   “算起来,这伪物也该处置了。”   .   .   江南水乡,碧绿竹林。   一名黑衣道人高坐于蒲团之上,他长发披肩,舌灿如花,讲述过往。   四周是一个个虔诚听众,如痴如醉。   忽然,道人微微停顿,面露笑容。   下一刻,星辰洒落其身!   顿时,那一个个听者眼中一亮,惊呼起来。   “扶摇真人不愧是当世真仙、太华神人!开坛讲法,竟能引得星辰加持于身!” 第五百九十九章 善恶终有报   黑衣道人在众人的恭维与赞叹声中,感受到了身躯的变化!   在这一刻,他的意识飘荡之间,竟渐渐升腾,看到了一条汹涌奔流的长河!   这条河自遥远之处而来,朝着无限时间的尽头流淌而去!   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黑衣道人那略显虚幻的躯体内部,一点真实的光辉开始凝聚!   在这一刻,喜悦从他的心底泛起。   “只要能继续这样,分润那人的气运与命数,那么再过不久,我便能真正化虚为实,凝聚真身,甚至最终将他取代,真正成为扶摇真人,从而泽被苍生!为万事开创太平!”   崇高的宏愿,从他的心底深处涌出,令黑衣道人的心念越发澄净,冥冥之中,一种奇异的感知,让他心中的意念,竟与天地之间产生了共鸣!   恍惚间,许多蕴含着虔诚的纯粹念头,从天下各处蔓延过来,汇聚其心中!   霎时间,一枚虚幻不定的符篆,眼看着就要成型!   “神灵符篆!?”   黑衣道人感受着在心海中慢慢成型的符篆,不由一阵欣喜。   “失了,那人虽是修士,但早年乃是以香火入道,眼下在南方的诸多传说中,就有梦中仙人、睡仙的名号流传,不过他似乎从来都未曾将神道列为主修,尤其是对南朝之人的梦仙崇拜,从来没有真个凝练过,甚至都不曾让香火在心中过多停留!”   感受着体内,那越发清晰的神道符篆,黑衣道人心中的喜悦越发清晰。   朦朦胧胧见,一名名香火信徒的面孔,呈现在他的心中。   其中大部分,都是文士、书生,顺着香火联系,黑衣道人能隐隐窥视到一点这些人的源流脉络。   “多数都是南陈士人的后裔,也只有故陈后人,才会将对梦仙的寄托之念流传到如今这个时代吧!如今,这些香火开始朝我聚集,如此一来,我也就有机会真正凝聚出神道符篆,继而……”   “哦?”   突然!   一声轻咦在他的意识中响起。   一道似虚似幻的身影,忽然在他的身边浮现,在黑衣道人的耳边低语:“居然得了一道香火符篆,值得庆贺!”   他那张赤子之面上,带着纯粹的笑容。   但黑衣道人却是忽然之间浑身一抖,整个人的气息低落下来。   跟着,他在心底说道:“这是由南方之人对我的憧憬,凝聚而成。”   “不错,不错,你放心,我不会令你伤害自家信徒,只不过……”那道虚影的眼中,流露出玩味之色,“在你的这些信徒之中,存有一人,似乎在不断的记述着陈……不,你过往的事迹,你将此人找出来,告知于我。”   黑衣道人神色微变,在心中回道:“不知主上为何要寻得此人?”   “你无需过问太多,只管去找。”那人轻笑一声,又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不利,你我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毕竟只有你坐稳了那个名号,方能解了我的隐忧,我做这些,也都是为你好。”   黑衣道人只得点头称是,随后便发现,那道虚幻人影不见了踪影。   他松了一口气。   对面,围坐在四周之人,依旧沉浸在见得异象的激动情绪中,所以对黑衣道人的异状并未察觉。   道人收敛心念,看着那一双双充斥着狂热念头的眼睛,刹那间便沉浸进去,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责任。   顿时,他重新振奋精神。   .   .   “终究只是个赝品,哪怕有着相应的经历,承载着传奇的名望,可实际上祂真正降生至今,才有多长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天生异种、天生神灵,也未必能成长出健全心智,何况是这等凭空造物?”   空旷的屋舍中,青年模样的唯我之主看着面前的一张棋盘,眼中闪烁着精芒。   “沉溺于他人的故事之中,这就是要彻底失去自我,融入传说的迹象,也是祂即将失控的征兆。”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打。   “不过,此物的用处其实就在于将陈氏拉下位格的那一刻,在那之后,此人再是如何思量,也无关紧要了,想要收拾也好,放任也罢,都可随心所欲。不过,现在还是要先哄着,毕竟是酝酿了许久,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不断宣扬传说,才能诞生出来,靠着他与陈氏的特殊关联,方可令我的布局越发圆满!”   这般想着,青年一低头,看向角落里,一枚正在震颤的黑子。   “在拜陈的众人之中,必然存着一人,不断记述着陈氏的过往,使得他的事迹有了演化为传说,为长河见证、认可的机会,如此一来,哪怕陈氏陨落,都有从长河中归来的可能,于我的计划,大为不利!过去疏忽了其人,现在知晓了,却也难以寻得位置,此人若是北地,肯定早就被我发现,甚至运气好一点,可能人都已经找到了,所以,他当爱南方!”   一念至此,他的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那江南本是陈氏故地,当初他献祭肉身,血洒南疆,已使得我无法轻易踏足故陈之地,神通术法也受到压制,再加上有淮地横在中间,那人只要藏在南方,难以发现也是正常,按着命数推算,再过不久,那人便会北上,但夜长梦多,今日陈氏已是挥剑斩唐,拖延下去,局面难料!只能借着那造物与陈氏的联系,让他在江南寻得那书写之人,毕竟,令他南下,本就是为了突破故陈之地的限制……”   .   .   浩荡汹涌的历史长河中,忽有一段水流骤然涌动,翻滚起来。   其中变化,引得不少关注之人的注意,更是从中得了不少启示与预兆!   长安宫城之中,陈错心有所觉,察觉到一点危机征兆,意识到方才的诸多变化,已经牵扯自身!   于是,他也不管其他,当即推算起来。   周身长河虚影缠绕,十二颗明暗不定的星辰若隐若现!   顿时,有如实质一般的庞大气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李家父子三人立刻感到一阵窒息,那本就重压在身的李世民,就更是不堪,身子一晃,差点当场跪倒!   关键时刻,便有几道紫气从地下渗出,缠绕父子三人,将他们护住。   但几个刚刚赶过来的侍卫就没有这般好运了,在这股重压之下,当场昏厥,加入了本就躺倒一地的众侍卫。   嘎吱!嘎吱!嘎吱!   另一边,即便有紫气护持,但李家父子三人,依旧是辛苦维持。   “这股力量,实在是令人吃惊,似乎只是他无意中泄露出来……”李世民结合前后变化,心中猜测着,对招揽陈错却越发热切!   呼……   忽然,四周压力一空!   父子三人一个踉跄,再朝陈错看去,后者身上的种种异象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颇为凝重的神色。   “事态有些紧急,策划这一切的那人,似乎是盯上了虞家后人!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么一想,他转头朝李家父子看去。   “不过,这件事也说明,不能徒一时便利,通过凡俗途径去寻找他,否则一旦说出口,说不定就会被人捕捉到端倪,从而弄巧成拙。”   这般想着,陈错心里的打算有了变化,原本还打算按着未来脉络,通过李家找到虞世南,现在却也没了这个心思。   不过,方才李世民的表现,着实令他意外。   一念至此,陈错看向其人。   “天策上将李世民是吧?”   “真人有何吩咐!”李世民尽管还有几分不适,但听得此言立刻上前一步。   陈错却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便记下来了,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日后自然回去找你。”   李世民一听,不由大喜,遂道:“真人放心,弟子必扫榻以待!”   这等情况乃是他最为想要的,这说明日后还有与扶摇真人接触的机会,而且是独自面对!   果然,一听这话,李建成的脸色更加难看,意识到刚才自己进退失据,已然失了先机,可这时有心出言补救,却不敢再贸然开口。   至于李渊,眼中充斥惊恐与敬畏,哪里还敢多言。   陈错又道:“我知你们令人去召我师兄过来,有什么话,就去与他说吧,记住我刚才说的那些。”   李世民赶紧道:“是,弟子记住了!”   李渊也听出来,面前这位有离去之意,这时也不管儿子越俎代庖,一句话都不敢多言,只盼着眼前的煞星赶紧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有件事必须要做,否则日后难免还有人心存侥幸。”陈错看了李渊一眼,忽然道:“你们李家和佛门的关系倒是挺紧密的。”   李渊一听,就是一个激灵,随即就道:“真人莫要误会,我李家与佛门,那也是各取所需,并不是情有独钟,况且真算起亲疏,那也是和太华掌教南冥真人更加亲近!佛门……”   陈错打断他道:“你都这么说了,这今日这事,便只算在那和尚头上吧。”   李渊自是听得不明所以,却根本不敢追问。   随后就听陈错道:“他既然背地里暗算,就该有这般觉悟,毕竟最讲究报应的,便是他佛门了。”说着,他抬手往天上一指,就有两颗星辰升起,划破长空,朝着城外坠落!   .   .   “不好!”   大庙殿堂之中,本就面色苍白的法琳僧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大变! 第六百章 有道方述理   “祖师,怎么了?”   法琳僧的突然变化,立刻引起周遭几名僧人的注意。   小沙弥更是第一时间上来询问。   没想到,他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那老僧猛地一甩袖!   顿时,小沙弥感到劲风扑面而来,跟着身子便随风而起,转眼就被承托起来,送出了大殿!   “祖师!你这是做什么?”   “法主,发生了何事?”   “师尊,何故将吾等挪移出去!”   不光是这小沙弥,连同在场的其他僧人,也都在这一拂之下升腾而起,被生生送出殿外!   而起,这还不见停歇,居然还被那风卷着、带着,往寺庙外面飞!   不仅如此,法琳僧的一挥之下,狂风骤起,自那大雄宝殿中奔涌而出,转眼遍布整个寺庙,将这偌大佛寺里里外外的众人,无论是僧众还是杂役,乃至是零星的香客,都一并卷起,都朝着寺外飞去!   眼看着这一幕,哪怕是小沙弥都看出来情况不对了,心里更是生出浓浓的担忧之情!   “祖师……”   他正待说话,但上空却忽有强光闪烁!   这光芒来的突兀,更十分刺眼,不仅打断了小沙弥的话,更令所有人都心生惊恐!   .   .   “师兄,你看那寺庙之上……”   长安城门之前,刚刚回程至此的昆仑宗浅兮,刚要步入城中,却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就见得两颗明亮星辰自空中落下!   “那个方向,莫非是……”   “是那法琳和尚所在之处。”渡练子见着这一幕,面色十分凝重,“他必然有什么小动作,被太华扶摇抓住了。”   嗡嗡嗡!   随着那坠落星辰的光芒辐射过来,落在身上,渡练子、浅兮这师兄妹二人勃然色变,他们竟是感到,体内的法力、灵光竟有几分异动!   “只是余波,已能引动你我灵光、念头,不知那首当其冲的法琳和尚,又是个什么情况。”   .   .   “哼!佛门对那陈氏一口一个佛敌,但以眼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佛敌,恐怕还是他们自己给立起来的!”   同样看着星辰坠落这一幕,终南山的胡景七却是眯起眼睛,露出冷笑:“他们佛门几十年前因为陈氏而衰败,却也是妄图建立地上佛国,结果撞上了铁板!随后老实了一阵子,但等杨隋统一天下没过多久,他们又开始出来搞风搞雨,甚至借着各家势力,想要分化道门!今日,面对那太华扶摇,还要故技重施,却不想想,当初是谁将他们逼得收拢势力的!”   他的话语之间,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以至于,边上的几名随行师弟,都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道:“过去不曾见掌教师兄表露出对佛门的厌恶。”   紧跟着,又有一人嘀咕道:“莫非掌教是被那两个疯癫道人所影响……”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见得胡景七脸上的不快之色,就及时住口。   随即,几人都察觉到体内法力、灵光的异动,纷纷色变,紧跟着再次朝着那星光廓看去。   两颗星辰已是降临寺中!   随即,其中一颗星辰骤然炸裂!   狂暴的气浪爆发开来,像是过境的飓风、雷霆,宛如天灾一般,直接将这偌大寺庙笼罩,最中间的大殿屋顶都被直接掀开!   红瓦四溅!   那炸裂的星辰之中,显化出一尊庞大的铜人!   这铜人身上有着是一百零八只手臂,每一个都拿着不同的兵刃!   在狂风之中,铜人挥动手臂,顿时,无数兵刃闪烁寒芒,如同暴雨一般落下!   霎时间,整个寺庙都震颤起来,一道道光滑的缺口瞬间成型,偌大地域,瞬间千疮百孔!   寒芒利刃化作狂风暴雨,而最为中间的地方,正是法琳僧所在之处!   这老僧拂袖之间送走众人,随后也不躲闪,面对直落下来的无数刀刃,他脸色苍白的闷哼一声!   随即,便要调动身边的几具佛门法器!   但那几个法器刚刚升腾,便被寒光撕裂了光芒,暗淡着跌落下来!   “这是……道标!蕴含着长河之力的道标,令法器灵光暗淡!”   鲜血自他的口中流淌下来,法琳僧神色凝重。   “好一个兵家道标!这是纯粹的暴力、暴虐、暴政!是靠着最为强横、强硬的手段,来逼人低头!但世间有正道、人间有正理,焉能在强权之下忍气吞声!”   淡淡的话语,蕴含着一股怒意,怒意化作力量,在法琳僧的体内,爆发出汹涌佛光!   在他的背后,金刚怒目之相瞬间成型!   那宏伟金刚,甚至与殿中的佛像共鸣,转眼便膨胀起来,破顶而出,朝着那漫天的寒光抓去!   宛如暴雨的寒光停滞了一瞬!   但随即随着铜人落下,这寒光又重新飞舞!   啪啪啪!   与之相对的,那怒目金刚之相转眼破碎开来!   “噗!”   法琳僧张口喷血,面露惊色,随即就看得那铜人张开大手,朝着自己抓来!   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随之降临,像是一个巨大的铺盖,将整个大殿笼罩,令僧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念!   “好一个掌中牢!”   法琳僧将心中杂念破碎,紧跟着深吸一口气,还是双手合十,但嘴里却轻念佛号!   顿时,日晕光轮在他的脑后成型,淡淡的雾气从七窍中涌出!   那已然破损不堪的庙宇各处,忽有淡淡低语传出,紧跟着就是重重人影!   竟是过往曾来寺庙拜佛上香的一个个香客的过去残影、留影!   那些低语碎念,赫然就是的心中寄托,喜怒哀乐,人间离愁!   “以兵为器,强压人心!不可久也!”   伴随着这句话的说出,法琳僧的身上正气凛然,身后的日轮更是大放光明!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千百万光辉闪烁!   下一刻,雾气凝实,化作桃源梦境!   庙中各处的一道道香客人影,如同归林之鸟般,齐齐朝着那片迷雾中汇聚过去!   转眼之间,那显化于世间的桃源之景,便布满了重重人影,喜怒哀乐之念萦绕其中,汇聚成一道洪流,灌注于众身影之中!   “理正者其言必直!万众破邪!”   随着法琳僧身后,怒目金刚法相猛然举起双手,宛如擎天之柱!   与此同时,那迷雾中的一道道人影,也一并举起了双手!   霎时间,无论是不断落下来的寒芒,亦或是那拍下来的手掌,都停滞在这一刻!   一道道人影中,不断有佛光浮现,化作坚定信仰,于是众志成城,以抗外敌!   “便是你能将贫僧的神通压下,但这庙宇之内,几百年来,来来往往的众人之念,又怎么会被一并击破?”   法琳宝相庄严,坐于金光之中,有一种诸邪辟易的意境散发出来。   连带着那迷雾桃源中的众人之影,也是一身正气!   一时之间,铜人之掌与千百寒光,僵持在了半空。   但就在此时。   天上正在坠落的第二颗星辰晃动了一下。   随后,这星辰这崩解开来,变成靡靡之音、飘渺之乐,荡漾下来,渗入迷雾。   音乐带着迷幻之念,缠绕桃源人影,令他们失去志向、遗忘烦恼,将他们包裹起来,宛如一个个茧,进而将一个个虚幻人影的喜怒哀乐掌控,轻易就分化瓦解。   转眼之间,众志成城的景象就崩解不见!   “这……这是……”   法琳和尚冷汗琳琳,却对眼前的景象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掌落下,寒芒及身!   他的眼中,满是惊骇!   “他的残道,竟已触及人心,贫僧今日之遭遇,宛如几十年前的几位同道,也算报应,但陈氏佛敌之身,已是确凿无疑……”   .   .   “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比攻破的,而多宝铜人既是我的法相之一,也是兵家道标的根基,代表的就是武力、武道、物理之道!”   皇宫之内,陈错收回了手,感受着崩塌寺庙中的景象,微微摇头。   在他的手中,一点奇异的雾气聚散不定,内里蕴含着一道肃穆、宏大的佛光,明暗不定。   “道理道理,以道述理,不以道开辟,就是再有理,又能如何?这个道理,在我前世的华夏,几乎是人人皆知,毕竟是真真切切吃过亏的……”   随后,他低下头,看想手中的那团雾气。   “不过,这僧人能在不惊动天地之力的前提下,将自是第五步桃源之境的力量展现出来,着实是令人意外,只是这毕竟还是有限度的……”   轰隆隆!   寺庙崩毁!   大地震动!   苍穹之上,一道裂痕显化,源于世外的接引之光从中射出。   余波传递过来,令殿中的父子三人脸色再变。   “真……真人……”   李渊定下心,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这般动静,不知是何缘故?”   “杀鸡儆猴。”陈错看了他一眼,“你有李世民这般通透的儿子,相信今后是不会再做什么错事的,以后做事之前,多咨询他几句。”   李世民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   李渊一愣,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见陈错转身离开,忽的想起一事,连忙道:“真人!我大唐日后定会礼敬太华!只是如今突厥南下……”   “凡俗兵争,莫问方外。”陈错头也不回的说着,“不过,若突厥以超凡手段乱世,中原的宗门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话落,他的人已消失不见。   “可……”李渊还待再说,却已寻不得陈错的踪迹。   “这已是最好的局面,”李世民拱手低头,走到李渊身边,“仗还是得自己打,但突厥的修士如果出手,那么真人,至少太华山会出手相助!”   李渊看了自家二子一眼,脸色复杂,正要说什么,殿外忽有人过来传信。   这人走过躺满了侍卫的阶梯,已是满脸焦急,等见着父子三人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就道:“启禀陛下,太华掌教已经带到,可要宣他觐见?”   “宣!”李渊一听,顾不上其他,“不,朕亲自去迎接!”   .   .   皇宫门前,拾阶而上的南冥子,听着城外传来的轰鸣,叹了口气。   “以如此手段昭告自己的回归,当真是石破天惊,各家宗门本就知晓师弟归来,现在见了他这般行事手段,怕是要头疼了,那些暗中伸出来的手,该收回去了。”   念头落下,他却是露出了一抹笑容这,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几十年来压在肩头的重担,居然轻了许多。 第六百零一章 手握兴衰鬼神惧!   “这算计太华山的念头,还是尽早收起来吧。”   看着城外,已然化作废墟的大寺,以及那道打破虚空,接引世外的光芒,渡练子眼皮子直跳,有感而发。   “怕是不易。”浅兮却道:“怯心子师兄可是有大志向,要重振昆仑声威,重回三十年前,昆仑一家独大的情况……”   “师兄有些魔怔了,一直以来,不少师兄弟都在明里暗里的劝谏,”渡练子摇了摇头,“上数四十年,终南山的福德宗论声势也不弱于昆仑,甚至当初在河北、山东之地引得偌大联盟,最后是因那件事,山门被搬到了关中,所以联盟解体,咱们昆仑才真正一家独大,前后也不过二三十年,如今太华复兴,虽然看起来底子很薄,但有一个扶摇子,胜过千军万马!师兄就是太执着,在我看来,只要传承不绝,那便够了,些许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   浅兮听着自家师兄一副看破世事的通透模样,却很是无语。   毕竟,之前渡练子可是掌门怯心子的心腹,两人在门中,都被看作是强硬派,宣扬的是维护昆仑传统,甚至在诸长老议事之时公开宣扬,要停止经营西域、泰西的路线,重返中原、重返关中,拉拢诸多小门宗派,压制太华!   正因如此,这次长安之行,才会选择渡练子领队,先前他在意识到太华山的扶摇子即将抵达长安后,更是将本已拒绝的请帖拿了回来,要主动参加法琳僧组织的法会,为的就是想借刀杀人,算计扶摇真人!   结果,就是这么出城归城的短短时间,这位强硬派师兄,就忽然就转了性,听着口气,分明是立场逆转,开始反对掌教师兄的想法了。   一念至此,浅兮也不遮掩,半是抱怨、半是试探的道:“师兄,你这变得也太快了。”   “不快不行啊。”结果,渡练子却叹了口气,指了指城外,“你当那扶摇子这一幕,是做给谁看的?”   .   .   “陈氏这是借惩戒佛家,予各家警示啊!真是大手笔!直接拿世外僧人出来杀鸡儆猴!难怪佛门要将他列为佛敌,听说几十年前,他就先后逼迫几位僧人飞升……”   另一边,瞳孔中倒映着佛寺废墟的胡景七,已是一脸凝重之色。   就在他说话的关头,一道虚幻不定的人影,从废墟中飞起,朝着苍穹上的裂缝飞了过去。   顿时,胡景七脸色凝重。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用沉重的语气道:“还是要继续和太华山抱团,至少这表面上的亲近之意,是不能终止的。”   边上,几个随行的弟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一只鸽子扑扇着翅膀,落到了胡景七的肩膀上,咕咕两声后,道:“师弟,你先前过来,可是说过,要取代太华山,为关中执牛耳者,进而站稳根基,加持唐国之势,现在又改了?”   胡景七看了灰鸽子一眼,道:“师兄何必明知故问?只看那陈氏之威,想要在关中与太华争锋,已无可能!如此一来,倒不如与他交善,稳固局面之后,主动南下!”   “你是想要谋夺蜀地气运?”灰鸽子的鸟眼中闪过精芒,“那蜀地可多是昆仑支脉。”   “原本是听信了昆仑之言,要分食太华的势力范围,但现在……”   胡景七说着,朝着那已然踏足苍穹裂缝的身影看去,意有所指:“他们怕是早就没了原本的念头,过往的约定,自然做不得数。”   .   .   “阿弥陀佛。”   长安城外,官道边上。   一身白衣的梵如来迎风而立,虽然脑门锃亮,但面容英俊,出尘之气溢于言表。   但他俊秀的面孔上,此刻却满是苦笑,他道:“君侯,贫僧知道,你有心要震慑宵小,更因顾虑着同道之谊,也不想让太华山树敌,所以没有直接拿几家宗门做那个杀鸡儆猴的猴子,但为何每次都要挑选我佛门?其实还有不少选择,比如突厥那边……”   对面,施施然走来的陈错,摇摇头,笑道:“你想说,为何各家各派都在秀,只有你们佛门在挨揍?其实说来也简单,便是你们佛门每次都真个动手,还被我碰上,其实我与其他家、其他道动手的次数也不少,只是你不曾见过罢了。”   说完,他忽然抬手一抓!   梵如来身上就有一点佛光飞出,落到了陈错的手上。   他本来可以阻止,但动念之间,却又放弃,毕竟真要是闹腾起来,自己如何是这个煞星的对手?   不过,梵如来也很疑惑,眼前这位故陈君侯,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于是,他凝神看了过去,随即一愣。   却见陈错将那一点佛光抓住,融入了手中的雾气之内!   顿时,那雾气膨胀起来,流转之间,竟有无数流光片段显化,竟将这长安周边的佛门历史展现出来,演绎兴衰变迁!   “原来如此,佛门在长安重新兴盛,也是有缘故的。隋朝虽是自周朝禅让而来,可到底是改弦更张,所行之政策为了区分于北周,便刻意逆转了北周原本的政策。那位周武帝灭佛灭道,所以隋朝两帝便崇佛敬道,甚至主动召集各方,编撰和翻译佛经典籍,延请高僧来长安讲法。短短几十年,就让佛道在长安复兴,香火鼎盛,甚至更胜一筹!”   话至此处,陈错看了梵如来一眼。   此番,算是他第一次见得这僧人的真身,约莫能看得出来,此僧的身躯其实近似于神灵,似乎是凡人肉身承载佛陀之灵,又受万家香火,最终凝结而成的三身结晶!   眼前这具,乃是他的三身之一。   被陈错这么一瞧,梵如来不由得心中一寒,苦笑道:“君侯明鉴,此事还真不是佛门推动,乃是那隋文帝主动牵头,其实按着贫僧的想法,不如一心精研佛法,省去牵扯凡尘……”   “这话可言不由衷,若无这佛门复兴,香火扩张,你这一身的道行修为,乃至本身存在,恐怕都难以成型吧?嗯?”   陈错的话,说得梵如来心惊肉跳,后者正待再言,却忽的心有所感,随后朝着苍穹上,那道裂缝看了过去!   此刻,法琳僧的身影,已消失在那裂缝之中,明显是离开了尘世。   那道裂缝,亦缓缓愈合,眼看便要消灭!   但就在此时!   那老僧的怒吼声,忽从其中传来!   随即,就是   一只手忽然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裂缝边缘,然后用力一撑!   嘎吱!   眼看着就要弥合的裂痕,立刻停止下来,有了要重新裂开的迹象!   与此同时,淡淡的雾气从中散发出来,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冰寒气息,缓缓的飘荡下来,朝着四面八方扩张。   首当其冲的长安城,更是瞬间就刮起了寒风,宛如寒冬提前降临!   .   .   “这是……”   城中,挎篮童子坐在屋檐边上,看着苍穹裂痕重新扩大,感受着肆虐的寒风,从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   “世外飞升的天地门户,对于被封闭于世外的那些人而言,可谓难得的机会,有人想要抓住,趁势入侵人间,再是正常不过了,只不过……”赤脸汉子看着天上的一幕,却露出了冷笑,“那人自然没有想到,人间这边,也有难缠的人物,怕是要有一场好戏看了,说不定,这次才是你我现身的机会!”   说话间,他抚须而笑,目光一转,锁定在陈错身上。   这时的陈错,已是凌空而起,身形如电,朝着那道裂痕冲了过去!   毕竟,法琳僧是被自己逼迫着飞升的,若因此令什么世外之人侵入此间,闹出动静,便是自己的责任,说什么都不能放任不管!   不过,随着他靠近过去,身上灵光如火,淡淡的气息逐渐蔓延到裂缝!   那只试图撕开裂缝、从中挣脱出来的手,却忽然一颤,紧跟着便停下动作。   “咦?”   下方,好整以暇等待一场好戏的赤脸汉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紧跟着,他就惊讶的发现,在陈错靠近苍穹裂痕之后,那只手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回,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似的,生怕慢上一步,被陈错抓住一般!   这手一撤,裂缝没了支撑,便迅速弥合,消失于空中,那肆虐于长安的阴冷气息,更是瞬间消弭,没了踪影。   风一吹,将近在咫尺的陈错吹得衣袍猎猎,长发飞舞,但他的脸上,却满是错愕!   .   .   “只是哪位啊,怎的如此谨慎?这么就撤了?”   赤脸汉子与挎篮童子面面相觑,心头早已被疑惑充满!   不过,回味过来,挎篮童子却迟疑着道:“那只手的主人气势不凡,或许不弱于我之前世,但走的这般干脆,仿佛就是畏惧那陈氏,莫非两者曾经对上过?但一个世外,一个人间,是什么时候动的手?难道说……”   一念至此,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   “无论怎么说,这次又失了一次现身机会!唉!”   .   .   与此同时。   “方才有世外气息,似乎是你我熟人,但一闪即逝!”   太华山脚,坐于屋中,已是满心不耐烦的双面殷子神色一变,那冷峻面孔的兄长眯起眼睛,感悟片刻,站起身来。   “世外的手,越来越多,再等下去,怕是夜长梦多了。”   那边上的俊秀面孔闻言正要开口,但话未出口,便就怔住了。   随即,冷峻面孔就道:“竟是来了一位旧识。”   .   .   山外,一名道人架云儿至。   云端之上,背着桃木剑的秋雨子手拿酒葫芦,抿了一口道:“行了,到了太华山,该是安全了,事后师门追问,某家也能搪塞一番……” 第六百零二章 殷时青鸟今日异   “最近这些年头,你是越来越会偷奸耍滑了。”   待秋雨子站稳之后,桃木剑中的女声,便就说起他来。   虬须满面、体格强壮的秋雨子一听这话,却是摇摇头,咧嘴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某家这可不是偷懒,而是顺势而为,是按着宗门的指示在行事。”   桃木剑嗤笑一声,就道:“你就编吧,昆仑可是让你居中调节,了解陈小子的动向,你先前慢了一步,这也就罢了,结果你在路上就分析出,陈小子应该去往长安了,却还来太华山……”   “也不一定直往长安,也有可能是来了太华山,总要某家问过之后,才能知晓。”秋雨子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咧嘴一笑,“某家这也是谨慎行事,就算有人问起,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说着,他抹了一把脸,见桃木剑不再出声,便压低了声音:“某家这个拖字诀,是有其诀窍的,只需等个几日,待门中那群小子知道厉害了,自然就会改变想法,到时候,以某家与陈小子的交情,自是能舒心许多年……”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就被桃木剑打断——   “先别说话!”   “怎么了?”秋雨子满心的疑惑。   但桃木剑不仅没有回答,反而是急切道:“走!”   秋雨子一愣,却也不再追问,而是点点头,驾起云曾便就飞起!   不过,他这边刚刚起飞,便有十几道寒芒自下方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秋雨子笼罩在其中!   顿时,寒芒中的锋利之意,爆发出来!   秋雨子只是看着,目光触及寒芒,便感到眼中刺痛、念中剧痛!   他心中一凛,急忙斩断侵入心中的锋利之念,随即驾驭云头,辗转腾挪、前后起伏,总算是勉强躲过了寒芒侵袭!   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也是瞬间就多了几道伤口。   “到底是什么人暗算某家?太华山的人?说不通啊!”捏着印诀,以灵光护持自身,秋雨子眯起眼睛,一拍剑鞘,便令桃木剑飞了出来,护持在身前,“某家与太华山的关系,不至于会被针对,何况他们就是动手,也不该是用偷袭的手段!”   突然,桃木剑出言道:“不是太华山的人,不,也不能说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秋雨子从中听出了几分不祥之兆。   桃木剑却道:“来者不善,你顾好自己,等会找准机会离去!”   “你到底……”   但他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冷峻之声打断。   “没想到啊……”   双面殷子凌空踏步,一步一步从下面走了上来,在他的身上,一道道寒芒跳动不休,像是一道道细微的闪电,缠绕在身上。   “是你动手的?”   秋雨子的表情正经、郑重起来,死死地盯着来人,却是一眼看不出对方深浅,自身反而被一股浓烈的气势所压,心底不由警觉!   看着模样,就不像是个正经人,兴许是什么精怪、神祇,修为还在我之上?看桃花仙的反应,连祂都感到棘手不成?   一念至此,他索性问道:“你是何人?”   双面殷子却根本也不理会,反而是盯着其人身前的桃木剑。   那冷峻面孔的眼中闪烁着惊喜与贪婪之色,说道:“想不到,师尊仙洞前的桃花树,竟还有残枝留到现在!你该是当年那只开了桃花的断枝吧?”   秋雨子闻言一怔,咀嚼其言之后,心中巨震,他也不是个绕圈子的主,索性就问桃木剑:“这人所言,是何意思?”   桃木剑却沉默以对。   秋雨子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知道对方所言,恐怕不是虚妄,于是又对双面殷子道:“你那师尊是何人?你是哪家门下的?”   “区区凡尘修士,还是莫要掺和进来的好!”冷冽面孔看向秋雨子,身后一只硕大青鸟升腾,双眼目光化作实质,直接激射出去!   精芒所过之处,空间为之扭曲!   秋雨子心中警兆大起,本能的就要退避!   但这时,桃木剑一转,便将精芒斩断。   “殷郊,你还是这般目中无人!掌教老爷当年满心悲痛,亲自清理门户!莫非这些年来,你竟没有半点悔改之念!”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议论我与师尊之事!”冷冽面孔勃然大怒,天上顿时电闪雷鸣,“你一区区精怪剑灵,莫非不知上下尊卑!简直找死!”说着,直接朝桃木剑抓了过来!   桃木剑凌空挽了一个剑花,便有朵朵花瓣飘散,将剑身与秋雨子一同护住,而后就道:“殷郊,你还是这般冲动、鲁莽,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贸然动手,不怕当年之事重演?”   银甲人稍微停手,那冷峻面孔冷冷道:“此话何意?”   “太华山的扶摇子,如今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我与他有着情分,当年他未成道时,曾遇一阻道之敌,是我助他斩杀!你若在此处出手,必然要与他结下因果!如此一来,此番你费尽心机下界,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都未必能真灵逃脱,有性命之威!”   秋雨子听着两边之言,不由一愣!   殷郊?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有些熟悉,细细思索,神色又是剧变!   你们俩这话里透露的信息量,可有点大啊!   不等他理清思绪,那冷峻面容就道:“可笑至极!危言耸听!你这是想要以空城计诈我!你一精怪剑灵,如何能懂得吾等境界?便是凡间有人神通通天……”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被边上的俊秀面孔打断。   “兄长,那位太华山的扶摇子,恐怕就是立下残道之人。”   听得此言,冷峻面孔神色微变,却还是摇头道:“就算是残道之主,一样也受乾坤压制,他能通长河,吾等亦能通……”   说着说着,他还是抬手一抓!   “不要扯虎皮,也不要心存侥幸!你既是师尊之物,正好为我所用!用以寄托思念!还是乖乖的过来吧!奴印!”   他身上的银甲表面,偏偏鳞甲飞起,化作漫天寒星,卷动起来,直接将这一片空中笼罩!   那银甲人抬手虚划,凌空书写了一个“奴”篆,轻点一下,就朝桃木剑飞去。   秋雨子登时浑身僵硬,同时察觉到,不光是自身被包裹,连周围的空间都被化作风卷的鳞片彻底封锁住了!   不过……   “想要抢夺某家的佩剑?加以奴役?那你可是打错了主意!”   说话间,秋雨子眼中血光一闪,浑身气血炸裂,竟是用了昆仑秘法刺激气血,蛮横的挣脱了肉身束缚,然后就要去抓桃木剑!   冷峻面孔、殷郊之脸怒喝:“竖子尔敢!此物乃是吾与师父的因缘之物,足以逆流上溯,岂能容你放肆!”   随即,漫天鳞片齐齐停滞,紧跟着便朝着秋雨子汇聚过去!   霎时间,破灭与毁灭之意降临在他的身上!   “没想到,某家这一偷懒,竟偷出个性命之陨来!”面对着死亡威胁,秋雨子反而不复慌乱,只是看向身前的桃木剑,手捏印诀,指尖渗血:“不过,总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中,被这怪异奴役!”   淡淡的血光将桃木剑笼罩,要破开空间,助祂离去。   “唉。”桃木剑却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   话音落下,桃木剑之上一朵朵绿叶生长,十九朵桃花绽放,紧跟着猛然爆发!   轰!   桃花飞散之间,整个天空霎时间被侵染了一抹桃色!   银甲人的两张面孔,同时露出了惊讶之色,旋即便被桃光笼罩了全身,竟是一时难以辨别方向!   另一边,桃木剑上发出碎裂之声,裂痕蔓延,却是凌空一转,化作剑光将秋雨子笼罩,旋即破空而去。   秋雨子脸色铁青,他自然看得出桃木剑的情况,却也知道局面情况,于是强忍着心头愤恨、怒火,低语道:“先往长安!当今之世,与咱们有交情的,唯有那陈小子能挡得住此人!这人的跟脚太深厚了,就算是一般的宗门,都不敢与他出手!”   “不去长安!”桃木剑却摇摇头,“长安城中风云际会,变数太多,去淮地!那里隋龙刚陨,王朝衰败,那殷郊殷洪必不敢靠近!”   “就依你!”   话落,一人一剑,已是破空而去!   但等他们离去之后,寒光一闪,漫天鳞片搅碎了云雾与空间!   满脸怒意的殷郊,一抬手,掌中光芒延伸出去,化作方天画戟。   “你以为能逃得了……唔!”   突然,他闷哼一声,一缕缕漆黑气息,在他的勃颈处显化,所过之处,血肉腐化!   “不妙!那叛逆桃枝反抗之下,身躯受损,魍魉之气难以压制!”俊秀面孔急道:“而且兄长怒意涌动,心念也受到影响,若无鸿蒙果镇压……”   “不用红芒果!”殷郊的双眼中,迸发出一点骇人的妖异红芒,“只需得一二道基,便可镇压下去!”   这时,忽有衣袖声传来。   正是听得动静,赶过来探查的太华弟子!   殷郊眼中红芒越发旺盛,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   .   “嗯?”   坐于金莲之上的陈错心有所感,转头朝太华山的方向看了过去。   “君侯可是发现了什么?”前方凌空引路的梵如来转头询问。   陈错也不回答,而是身子一晃,离开莲台,转眼消失在天边。 第六百零三章 世事弈棋无定   嗡!   陈错身形如电!   几百里的距离,对他而言转瞬及至,但随着一点嗡鸣声传来,又有几道涟漪浮现,时空扭曲,长河流转,一道威严的意志自虚空中传来。   “兴衰之主,世事变迁难定,玄道飘渺无凭,欲在直中取,何不与我弈?”   “今日之局,不是陈某恰逢其会,而是因我而起?”陈错停下身子,遥遥相望。   那意志就道:“汝既道行冠绝天下,偏偏残道缠人间,那自然是天下诸多烦于汝!亦烦于吾!”   陈错咀嚼其人之言,忽然冷笑:“原来你是谋夺第八道之人,今日将我困在此处,想要便于落子?”   那意志却道:“非也,此乃起手,为的是分出谁先落子。毕竟绕转千回,为的便是一瞬胜负,不过目前来看,是我先得一步。”   陈错摇头道:“谁先谁后,口说无定。”   “哦?当真有趣,不愧是窥得兴衰之人,只不过,我虽无法败你,但只需将你拖延片刻,便可得一目之先,你又如何能挣脱出去?”   .   .   “兄长!守住心念!莫让怒火吞噬了神念道心!否则肉身将化魍魉,邪念最是浓烈,六贼窥伺在旁,此身怕是连一日都支撑不住!”   太华山上,寒芒银光不断炸裂!   银甲人凌空悬浮,四肢震颤,浑身上下被狂暴的灵光笼罩,不断爆发出猛烈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这气浪卷起了山上山下的石块、树木、草皮!   一时之间,整座太华山都被波及,山体震颤,连带着与山中灵脉相连的洞天,都受到了直接影响。   两名负责接待的年轻修士,更是在一个照面间,就被狂风卷了起来!   尽管他们还试图催动印诀、符篆。   但那狂风之中蕴含着一股纷乱之力,不仅侵蚀血肉,更能扰乱思绪,令二人无法凝聚心念,纵然浑身手段,也是施展不出来半点,几息之后,便惊呼起来,身上更是不断显露出伤口与被腐蚀之处!   那伤口蔓延全身,宛如裂痕一般,而腐蚀之力更是借此侵入血肉深处,触及性命灵魂!   很快,在二人的胸口处,代表着道行根本的灵光缓缓浮现!   霎时间,二人的精气神尽数凝聚——他们的境界,本来只是稍微触及第二步道基之境,却被殷郊的神通生生将全身的精血、心念、灵光凝结出一点道基!   只不过,这其中涉及到透支与预支之理。   银甲人的头上,代表着殷郊的冷峻面孔狞笑着张开嘴,猛地一吸!   那两人浑身一颤,眼白上翻,昏厥过去,而后血肉迅速干瘪,浑身的气血精华都朝着胸口汇聚,与灵光交缠着要脱离身躯,被殷郊吞噬!   “兄长!”   关键时刻,银甲人的俊秀面孔焦急出声,旋即凝聚心神!   就见银甲人的左手忽而艰难移动,在胸前捏出一道印诀!   随即,那两名道人浑身震颤着跌落下去,胸口的灵光与气血又重新散开!   殷郊的面孔登时怒火冲天,他低语道:“殷洪,你做什么?若不得道基之灵,如何压制魍魉?”   殷洪便道:“兄长,这些人都是太华门人,算起来,也是玉虚传人,如何能伤了他们?”   “事急从权!”殷郊根本不给殷洪再次开口的机会,眼中红光一闪,浑身灵光骤然燃烧,随即朝着殷洪的面孔灌注过去!   “兄长,怎能在此时预支……”   竟是直接将殷洪的意念镇压下去。   于是,银甲人头上的两张面孔,竟然开始变化,属于殷洪的那张俊秀之脸,居然渐渐消弭,最终消失不见!   相应的,原本缠绕在身躯上的一层淡淡灵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罪恶之事还是为兄来做!”待得独占头颅后,殷郊淡淡说着,“在这之后,才是你这颗无用善心发挥功效的时候。”   说着,整合了整个身躯的殷郊深吸一口气,意念贯穿全身,令整个身躯的震颤停止。   噼里啪啦!   随即,他全身上下发出了铁锅炒豆一般的声响。   “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一体两念,事事皆要内耗,着实是损失不小,现在总算能舒心片刻,虽说在这之后,因着香火之道的规矩,身躯要被殷洪掌管相同的时间,但到时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念头落下,殷郊再次朝那两人看去,却没有动手,而是冷笑起来。   “也罢,既然又有送上门来的了,那不妨就挑选个更好的猎物,省得图造杀孽!这里,毕竟是我那兄弟的过往师门!”   说着,他目光一转,看向远处。   就见几道剑光、遁光疾驰而来,为首的脑门锃亮,正是穷发子。   毕竟山外闹出这般动静,两个门人又深受重伤,秘境中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再加上,这位怪异的故人,本就在门中挂了名,是被重点观察的,穷发子为了二人,甚至还特意给身在长安的南冥子去信。   可见,他早就意识到,这位不速之客是个不稳定因素。   只是,任凭他如何预想,都没有想到,引爆这颗炸弹的,居然会是昆仑来客!   而且那秋雨子的道行修为,在八宗之中如今也是数得上号的,按理说也身在强手之列,穷发子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这么离奇!   以至于,他还未召集好人手,商量出对策,那边两个外门弟子已是重伤!   几息之前。   “山门跟前,被人伤了弟子,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理!”穷发子得了小心,便不停留,也不按着正常顺序安排了,先是招来了自家儿子,拿出随身白玉递过去,吩咐道:“我儿,你拿着为父的太华白玉,去道隐峰,你言隐师叔祖闭关处,讲明情况。”   光头少年领命而去。   紧跟着,穷发子就率领几名演武的内门弟子架云而起,朝着秘境之外飞去,只是在这途中,他也没有闲着,将一张张符篆拿出,以意念刻印情况,然后一一点燃。   瞬间,一道道讯息传递出去。   “诸师兄弟之中,我算是垫底的,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便也不怕丢人现眼,师门安危可比我的脸面重要得多,自然要让几位师兄,还有小师弟都知道此处情况,以防万一!”   待做完这些,他的人已到了秘境之外,一出山门,便见得那银甲武将凌空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表情倨傲。   不过,看着那张冷峻面孔,穷发子却是微微一怔。   “之前此人分明是一头两面,怎的现在只有一张脸,看着与常人无异?”   疑惑之中,他想到此人毕竟与师门存在渊源,刚才又是和昆仑动手,算起来与太华山没有撕破脸,便想着先拖延时间,稳住对方,等自家几位强横得离谱的师兄、师弟归来,自可万无一失。   “你……”   只是,穷发子刚要开口,便听那人冷哼一声!   霎时间,滚滚重压袭来!   那恐怖的压迫感,浩浩荡荡,宛如江河一般汹涌,不仅将周遭空间压迫得显露裂痕,更宛如铁锤一样,敲在穷发子等人的身上。   随同其人同来的几名修士,第一时间便闷哼一声,而后跌落云头!   穷发子虽稍好一些,却也是闷哼一声,身子一顿,当空摇晃了一下,口中就有了一抹鲜血腥味。   他压下翻腾的气血,驱散心底杂念,努力维持镇定,手捏印诀,护住周身,随即运气于胸,扬声道:“阁下既为我太华先辈,何故要伤及门人?”   “太华先辈?”殷郊哈哈一笑,看着穷发子,满脸嘲弄之意,“也对,我与太华山也有几分同源之谊,既然如此,当下正身陷危机,尔等何不相助?”   穷发子压住心头厌恶与怒火,直言道:“前辈若需要相助,吾等自当伸出援手,还请明言!”   “好!”   殷郊眼中红芒越发浓烈,身上银甲的诸多接驳、缝隙之间,更有一股股的黑烟不住冒出,散发出刺鼻的腐朽气息,更令穷发子心底生出种种难言的诡异之感!   这般摸样,如此疯癫,与初来嫁到之时截然不同,莫非是走火入魔了不成?   但不等穷发子细细思量,殷郊就忽然催动身上的银光鳞片漫天飞舞,又将那方天画戟往前一挥!   “那就将道基献出吧!正好与我定住此间道身!”   话落,寒芒自奇戟刃中迸射出来!   刃光锋利、冰寒,内里蕴含着要将人开肠破肚、斩道取心之意!   穷发子本能的便生胆寒之念,方要躲闪,却骤然惊觉,四周的空间皆被那银鳞定住,竟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呼吸间的功夫,那寒芒已是近在咫尺!   他慌忙捏动印诀,引来雷霆护身,但那寒芒却连雷霆都一分为二,直指其身!   “吾命休矣!”   穷发子惊呼一声,旋即点点涟漪自远处,这边被那光辉透身而过!   霎时间,他整个人便被一分为二!   胸膛之内,性命相交的灵光破空而出,朝殷郊飞了过去。   “不得了,竟是长生根基,这一下,足以令吾辈在凡间留存半个月,就是再与人动手,也至少还能维持时日!你在太华山中该是中流砥柱吧,只可惜,终究只是凡俗之根,如何能是吾辈对手?”   叛逆的王子露出期待的笑容,张开五指顺势一抓,就要将那灵光拿捏在手。   但就在此时。   太华秘境之中,扶摇峰中,传出一声叹息。   “真身未圆满,本来不想动用,现在却是不得不动了。”   有如白玉一般的身躯微微震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整个秘境昼夜流转,四季同现!   那双迷茫的眼中,无数流光闪烁,仿佛有星辰兴灭!   紧接着,他抬起还显孱弱的手臂,轻轻一点。   “不过,你说对弈便对弈?世事哪能随你定!”   念头落下,黑白光辉呼啸而出,转眼便扫过秘境内外!   瞬间,因果兴衰,逆转还原!   尤其是那殷郊,在被黑白光辉扫过之后,猛地惨叫起来,随后凌空翻滚,浑身上下银甲碰撞震颤,一道道黑烟从铠甲缝隙中渗出! 第六百零四章 神通合一至极   天地寂静。   除了嚎叫的殷郊之外,被黑白之光扫过的太华内外,在这一刻竟然尽数停滞下来!   嘎吱!嘎吱!嘎吱!   各种诡异的声响从各处传来,就像是万物本欲按着既定的规律运行,但因被一股外力强行按住,难以运转,两力对峙,发出的声响!   “这是……”   秘境内外,众多修士、访客,原本见得穷发子被人一分为二,都是惊骇不已,现在又见得这般异变,更是心念陡变。   随后……   天地万物,竟是倒转起来。   划过长空的戟刃之光倒飞回去,连同那漫天飞舞的银鳞亦是回卷而归!   紧跟着被一分为二的穷发子肉身重归,那跌落云头的诸多修士重新升空,乃至被强行将血肉精华凝结于胸口的两位迎客修士,亦是气血归于全身,干瘪的身躯重新充盈起来!   转眼之间,衰败化作兴盛!   这宛如神迹一般的变化,令关注此处之人瞠目结舌!   “啊啊啊!”   旋即,他们又被一声震得天地动摇的吼叫声打断了思绪,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殷郊捂着面孔,已经隐匿的第二张俊秀面孔,再次浮现,像是要从皮肤下面钻出来一样!   “操纵时光的神通吗?居然连吾辈以‘承诺’所提前预支的结果,也能够被逆转?怎么可能!吾辈岂能被这源于人间的神通所击败!我不承认!”   浓烈而不甘的怒火,在祂的心头燃烧,漆黑的烟雾已然从其身体包面,渗入了血肉深处,并且开始侵染其念头与道心,体内的灵光猛然爆发开来,银白色的火焰在身上灼烧!   火焰的边缘,却是漆黑一片!   火光照耀之处,众生一个个皆感到身躯衰败,魂魄摇晃,似乎要从体内跌落出来!   “尔等的魂魄……”   呼!   狂风骤起,在殷郊的心灵深处,一道火焰猛地窜起!   随即,这火焰便不受控制的扩张,将祂体内正在升腾的旺盛灵光,乃至那旺盛的斗志,都灼烧起来!   瞬息之间,殷郊的气息便急转直下,开始衰败!   惨叫声中,那张俊秀面孔就要直接成型,反倒是那张冷峻面容,渐渐变得模糊!   “窥心之法?岂能让你如愿!”   哀嚎中,银甲人竟是直接并指成刀,朝着胸口刺入!   霎时间,黑血四溅!   .   .   “黑白人间与三火神通,在被我的这具本体、真身蕴养后,隐隐蜕变出干涉因果的势头,不,准确的说,是因为即将融入因果之间,所以已然带有了因果之力。”   陈错的本体缓缓收回左手。   那并非是他的精力抵达了极限,而是尚未完全的力量,在动用之后残留的反噬。   在这具如玉身躯之内,灵光、法力、神通、念头、血脉……交织在一起,隐隐要融为一体,凝聚出一道模糊的轮廓,似圆非圆,隐隐有月光缠绕,与心月呼应。   “旧身锤炼出来的诸多神通道法,如三火神通、黑白人间、五色神光等,都在与我的本命神通‘因果之间’交融,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源于前世的森罗茧房了。不过,这道要融会贯通的神通结晶,虽是在我体内孕育,却又难以确定实质,这或许是因为太早接触了道标,天地人三才不全,跨越境界、超出理解之故。反倒不如在外行走的那具化身,掌握着几个神通的原型,运用自如……”   感受着真身之内,变化不定的轮廓,陈错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不久前听闻之物——   鸿蒙果。   一念至此,微微定住身形,陈错的意志慢慢收拢,将源于体内深处的疲惫压了下去,同时略显迷茫的目光一转,朝着外界看了过去。   霎时间,这一片区域内当前发生的一切,以及时间上溯,过去发生的种种,尽数呈现在他的眼前。   咔嚓!   轻微的破碎声,从虚空中传来,无形的裂痕开始在秘境内外显现。   “这个双面人居然到了太华山……殷郊,纣王的两个儿子之一?原来如此,此人竟是殷郊与殷洪。一人两面,难道是合体了?难怪会来到太华山,在古老传说中,赤精祖师乃是那殷洪的师父!”   隐约之间,他仿佛在那具嚎叫、怒吼着的身躯中,看到了一片宽旷无限的大地!   一轮耀眼的烈日悬于其上,不断释放出阵阵光明,内里更蕴含着亘古、古老的气息!   不仅如此,在那烈日的深处,更隐约有一轮残月虚影时而浮现!   “第六步,辟地之境!”   一眼之间,陈错便看出了银甲武士的跟脚。   “虽然被天地之力限制,但其本质却是掌握了道日、开辟了福地的第六步!只不过,他的身体中蕴含着的神通非常古怪,不,或许不该称之为神通,而是更上一层的,莫非是已经触碰到了心月?我虽也有心月,却只能算是机缘巧合,并不能真个调动其中神通,除此之外……”   他微微凝神,但这一次,目光却锁定在银甲人的身躯之上。   “身躯古怪,是因世外降临之故,还是第六步境界的特点?长生的神通千变万化,各有特色;归真的法相,千人千面,各有不同;世外的桃源,千姿百态,各衍玄奇;那么辟地的福地,其中的道日,各自蕴含玄妙,也是说得通的。”   血肉之中,正在缓慢侵蚀,穿梭虚实的漆黑雾气,落入了他的眼中。   雾气所过之处,身躯逐渐质变,内里蕴含着诸多混乱之念!   “不是寻常的肉身,这个不断侵蚀其人血肉的漆黑雾气,亦是十分古怪!”   念头落下,察觉到银甲人重新将俊秀面孔压下,渐渐恢复了气息,陈错便重新抬起了手指。   “总之,这位世外来客,身上处处谜团,本身亦有来历,擒拿下来,仔细探查研究,必然能从他身上获得许多收获与情报!”   忽然,陈错微微一怔,轻笑起来。   “也是,此处可是太华山。不过,让穷发子挨上这么一下,也着实是过分了些。”   随后,他他目光转向一边。   “不过,那位隐藏在幕后之人,到底是露出了马脚。”   .   .   “呼……呼……”   秘境之外,重新稳固了身躯与意志的殷郊,已是浑身浴血。   漆黑的血液中,覆盖了祂的身躯,更是侵蚀了银甲,黑雾升腾,鬼脸聚散,翻传出密密麻麻的诡异笑声。   “吾等……”   唰!   便在这时,一道夺目的剑光,自秘境中的竹居内迸射而出,转眼跨越虚实,直指殷郊!   “又是偷袭,但这一次,尔等休想如愿!”   殷郊怒吼一声,满身被黑血侵染的鳞甲密集而起,便要朝着前方扑去!   但转眼之间,便被剑光斩断!   而后,那道剑光干净利落的将祂贯穿!   “怎……怎会……这道剑光中,居然蕴含天道之理!难道是法宝斩出?可凡尘之人,如何驾驭?莫非,太华秘境保存着一枚成熟的鸿蒙果?”   殷郊脸上露出茫然不解之色,随后虹光自七窍流出,周身黑血炸裂!   紧跟着,一道恐怖的吸力突然爆发!   偌大黑影笼罩大地,无边大口吞噬乾坤,狂风骤起,祂身上仅存的黑边银火,都被一并拉扯过去,落入那巨兽的口中。   “这是……古鲲?”   殷郊眼皮子一跳,陷入极度的衰弱!   紧跟着,一阵寒风吹来,乾坤万物陷入寂静,仿佛一切有形之物在这一刻尽数都被冻结。   祂闷哼一声,赫然发现,躯体竟已经难以动弹。   “这是什么手段?居然在无声无息中,将吾辈的受身禁锢……” 第六百零五章 不善弈而善掀   “可恶……吾辈岂能倒在此处,吾辈……吾辈……”   身躯被禁锢,殷郊的心底竟生出恼怒之意,以及一丝畏惧!   但正是这一丝畏惧,让祂越发愤怒!   “区区凡尘小卒,只能借用大道源流的皮毛,竟敢如此辱吾!”   狂暴的念头,不断的在殷郊体内沸腾、跳动,化作最为纯粹的推动力,令祂原本被禁锢的身躯,重新迸发出力量,竟是颤颤巍巍的,再次抬起手来。   可就在此时。   一道星光自空中落下,伴随着一名衣袖飘飞的女子,一同坠落!   强光吞没了殷郊的身躯,刺眼的光芒将祂的四肢躯干尽数缠绕,一枚枚细小的梵文,随着光芒四散开来,转眼遍布了殷郊全身,继而猛烈收缩!   “唔!”   顿时,他一声闷哼,整个人都被捆住,随即跌落下来!   “你们这群……啊!”   伴随着又一道剑光激射而至,贯穿了其人的头颅,将内里的灵识、念头斩碎,殷郊瞬间昏迷过去。   而后,祂的这张冷峻面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俊秀面孔。   这张脸上带着震惊与歉意,但很快都化作欣慰,而后勉强振奋精神,用微弱的声音道:“十分抱歉,给诸君添了麻烦,好在被及时制止,看来吾等师门……云霄洞传承不灭,人杰辈出,但还请诸君小心,吾等天外之神以本身位格降临,受了人间之血肉,却也被人间杂念时刻侵染,若无净化、镇压之法,时间一长,便会异化为怪异,还请诸位早做准备……”   说完这些,这张面孔亦昏迷过去。   “人间杂念侵染,将会异化为怪异。”   遥遥观望,陈错咀嚼着这句话,心下思量着。   人神怨愤,怪异荐发!   所谓怪异,会有何奇怪,多少奇异?   自然而然的,陈错想到了那具身躯中,内外渗透的漆黑雾气。   “那些古怪雾气,有种种异样,甚至有腐蚀之效,连那殷郊的心念似乎都被其影响,即便要探究、探究,也需要小心,防止扩散。”   他正在思量的同时,一个声音在秘境深处响起——   “几个野小子、大姑娘,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师门了。”   略带抱怨的话,从竹居中传出。   “这也是你们师叔我如今不方便走出秘境,更不能将这等恶徒引入秘境,留下隐患,不然的话,哪里轮得到这人在咱们山门前撒野!”   这话语浩浩荡荡的传来,虽不厚重,却有几分绵延。   听着此言,尚且惊魂未定的穷发子,终于回过神来。   他猛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即又瞅了瞅周遭尚未散去的异象,然后长出一口气,苦笑道:“好家伙,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方才那等局面,也就是咱们太华山,换个宗门,我这都救不回来了。”   他性命双修,灵识晶莹,即便身躯被人一分为二,但意念长存,凝聚于魂魄之中,并未立刻消散,所以知道刚才那等局面下,最后的情况,自己也得落个肉身崩毁,尽余魂魄的下场!   与自家老七正气子,是一个模样,甚至还要不如。   却没想到,黑白神光一扫,竟是返本归元,由死转生,有衰变盛!   此刻,他浑身气血沸腾,居然在肉身生死之间有所领悟,境界隐隐有了精进之兆!   只是,此时自然不是他细细体悟的时候,稍微定下心念后,他便游目四望,忍不住道:“师叔,师兄、师姐、师弟,你等若是早些出手,也不知将我吓出个好歹。”   竹居之中,便传出冷哼,那言隐子很是不满的道:“还有脸说!学艺不精,生孩子倒是积极!这次的事,换成门中其他人,断然不至于是这般局面!今日幸亏有你这些个同门出手,不然传出去,咱们太华山的人,在家门口被人给宰了,咱丢不起这个人!”   穷发子听着这话,却是咧嘴一笑,脸上的愧疚竟一扫而空,反而理直气壮的道:“师叔这话说的不对,修行固然重要,传宗接代也不能或缺,本来咱们太华山就是人丁稀少,而且诸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都不生,只靠着引入弟子,终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还是得……”   “住口!速速归来!”   他话未说完,便被言隐子呵斥打断,紧跟着便见一道剑光飞出,直指穷发子!   感受着其中蕴含着的杀戮、破灭之意,穷发子浑身上下毛发乍起!   除了头。   随后那剑光险之又险的与他擦身而过,落在后面的银甲人身上。   顿时,剑光缠绕,渗透身躯,瞬间就斩断了里面正视图聚集的挣扎与反抗之念,连带着那些不断渗透的黑雾,以及黑雾中蕴含的腐蚀之念,都一并被斩断!   顿时,这具身体从内到外,彻底失去了主观之念,也就从根本上被封镇下来。   紧接着,一道道冰寒气息落下,缠绕此身,宛如无形的锁链,将之捆住,只在胸口处凝结出一道繁复的字符。   “封!”   瞬息间,银甲人便被彻底封镇。   不过,很快就有淡淡的黑色纹路,在他的体表蔓延,甚至开始渗透用以镇压的剑光与寒气!   “情况不妙啊。”   看到这一幕,穷发子眉头一皱,不由头大起来。   可就在这时。   扶摇峰中,一只手伸了出来。   这只手,散发着赤红色的光辉,燃烧着一股浓烈的火焰。   火焰灼烧虚实,直接跨越了秘境与现世的隔阂,变得巨大无比,一下子就抓住了银甲人,随即便收了回去,镇压于山中。   “呼……”   穷发子长吐了一口气,笑道:“这下安全了,有小师弟镇压其人,肯定是万无一失了。”   紧跟着,他游目四望,这才愕然发现,无论是遮天蔽日的巨鲲之影,还是那遍布各处,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冰冷气息,又或者是自天空坠落的星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消弭无形,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   穷发子看着晴朗的天空,默然无语。   竹居中,不满的声音传出——   “山门不幸啊,壮年后裔都不挨家,让我一个老家伙留守,边上就陪着个秃头,真个是寡淡的人生啊,如此,便是长生,又如何?”   “……”   穷发子听着这话,看着周遭逐渐回过神来的门人、客卿,心内充满着苦涩,暗道,您老人家整日里闭关,怎么就留守了?就算是有人留守,那也是被四师兄嘱托的我才对!   他正自怨自艾。   那边,竹居中再次传出话来——   “穷发子,眼下这门中风波既平,等会让你家小子过来与我说说话,解解闷,你在外面收拾一下残局。”   “……”   穷发子久久无语,最后值得称是。   另一边,竹居之中。   身形佝偻、满脸白须的言隐子,抚摸着被放置于身前的长剑,而后转头,朝窗外看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扶摇峰正缓缓浮动。   “世外受身,魍魉显化,这东西可不好把握,一个不好,福地之君、洞天之主也会为其所趁,尤其是未曾踏足世外,不曾凝聚传说之身,以肉身真体接触,更是凶险!”   这般想着,他握紧了长剑,心里有了决定。   淡淡的流光,自剑鞘中显化,沿着双手,渗入其身。   .   .   “师门之事,是无需我再担心了,毕竟并非只有我一人才堪背负太华之名,如此一来,眼下要做的事,倒也分明了。”   云层之上,陈错的衍生化身凌空一抓,从虚空中抓出一截黑线。   “殷郊殷洪的身上,除了世外气息之外,便只有这一截黑线最为明显,而且和祂本身格格不入。”   以真身镇压银甲人后,陈错并未立刻对其展开探究,只是将浮于表面的一些明明牵扯抓取出来。   “我曾经接触过类似的东西,不过其上缠绕着一股迷雾,明显是为了防止被人探查,我若想要顺藤摸瓜的找过去,必然会打草惊蛇。如此看来,那位躲藏在幕后之人,关注我很久了,而且定然有所谋划,乃至一直以来,都在以隐晦的方式,与我针锋相对,哪怕是在我沉睡期间,不过……”   陈错摇了摇头,而后浑身的气血开始激荡,十二颗星辰依次显化,额头竖目猛然睁开。   森罗之念化作漆黑之光迸射而出!   随后,十二颗星辰便融入其中,化作一道彩色的光芒,径直灌入了那一截   “自顾自的就说要对弈,未免太过于自以为是了,我可没有闲心思与这般阴险之人对弈!再说了,我的棋艺本来就不好!比起下棋,我更擅长掀棋盘。”   .   .   空旷的大厅中。   唯我之主凌空盘坐,他的周身被一道威猛的虚幻身影包裹,那股子睥睨天下、气吞六合的霸气,几乎化作实质!   唯我之主的意念,从这道虚影中穿出,立刻便带上了一股威压、沉重、霸道的气息!   随即,关注到面前的棋盘中。   “很好,这盘棋很快就要真正展开了,而‘殷太子大闹太华山’,便是第一章 回!此章一成,不仅上次反噬的暗伤能迅速恢复,令三才裂痕消弭,我的成道之路也可顺利展开!而陈氏作为贯穿全书的……”   心念未落,他忽然浑身巨震!   咔嚓!   面前的棋盘上,一道裂痕显现!   紧跟着,那包裹着全身的狂霸虚影骤然破碎!   “噗!”   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唯我之主的眼中满是惊骇与疑惑。   “又来?” 第六百零五章 持剑望长淮,衰龙将登岸   鲜血飞溅!   在那血水之中,竟有点点斑斓显现,然后急速干涸、暗淡!   待得鲜血落地之后,已是彻底干枯、腐朽,仿佛经历了漫长时光。   不仅如此,四周更有奇异的光辉,从虚空中蔓延出来,朝着唯我之主聚拢、渗透。   他脸色一变,随即全身爆发出恐怖气浪!   轰隆!   狂乱的气息宛如暴风一般扫过四周!   空旷的厅堂转眼之间,就一片狼藉。   随即,破碎声、崩塌声响起,整个屋舍彻底崩塌!   不过,随着一道劲风扫过,崩塌的碎物四散开来,形成了一条道路,令那唯我之主从容走出。   只不过,这位寻道之人的脸上,却有几分狼狈。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迹,浑身上下的气息十分散乱,甚至有淡淡的涟漪散发出来,开始辐射和扭曲周遭景象!   “旧伤未愈,又增新伤!”   似虚似实的裂痕在他的身体各处浮现。   “原本是打算以陈氏为垫脚石、燃薪,踏足前行!毕竟在当代人间,唯有我与他是试图建立崭新天道之人!但一连两次被反噬,唯我之道已被他的兴衰之道侵!如此一来,我与他算是真个对应,双方只有一人踏足真道!另外一人,将成养料!”   心中想着,他渐渐平息了身上的异状,露出了一抹冷笑。   “这样也好,没有了退路的故事,往往才能化作传奇!陈氏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对手!这场棋局,还是要进行下去!毕竟,这是我的布局!故事理应按照我的编织进行!下一局的胜负关键,无疑就是那个妄图记述陈氏事迹之人的身上。”   想到这里,他望了望周遭。   “可惜,又要换一处地方,如今突厥南下,周遭城池都受影响,想要找到这般空旷的宅子,可不怎么容易了。”   说着说着,他的身形渐渐模糊。   .   .   “果然又断了。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感受着冥冥中,那股子针对自己的恶念,逐渐消弭于无形,陈错并不感到意外。   “此人该是位于人间,但连世外之人都能利用,手段神通非同小可,说到底,此人处心积虑的布置这么久,肯定早有准备,就算一时挫折,也不会放手,不过先后几次,到底是露了行踪。他毕竟行诡计之法,布局行事肯定偏向于繁琐而复杂,环节越多,越容易出错,越容易发现。”   一念至此,他转身朝着南方看了过去。   “既然是针对我的,那对我有利的事,那人必然是要掺和,而且会尽可能的捣乱、破坏,所以想要将这个人挖出来,只需要做我本该做的事,那就够了。”   他正想着,身后梵如来也赶了过来,合十行礼,问道:“君侯何故忽然改道?可是要先归山门?”   这和尚的心里,巴不得这位故陈君侯回返太华山,最好如之前几十年一般潜修,不要再出来了。   “无事,继续南下,途中还需法师将那石亭桃源的来龙去脉,尽可能的说清楚。”   梵如来一听这话,面露苦涩,却还是点点头,道:“对于那处桃源,贫僧知道的其实不多……”   .   .   淡红色的剑光,划过长空,摇摇晃晃的落入了淮地。   待得接触地面,剑光散去,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秋雨子。   不过,他一落地,却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了桃木剑,看着布满其上的裂痕,满眼的心疼之色。   “所以某家才说,这些个事沾染不得!你说,此番某家若还是在那河边镇着,又或者在昆仑山中的闭关,哪会有这般灾祸?”   他的话,却没有任何回应,往日总会讽刺他两句的桃木剑,这次却寂静无声。   秋雨子一怔,呆呆的看着木剑,用手轻轻抚摸。   过了好一会,他一咬牙,将一葫芦灵酒都浇在桃木剑上。   顿时,那桃木剑上发出“滋滋”声响,有白雾升起,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生机,但依旧寂静无声,毫无反应,其上的裂痕亦无恢复迹象,但同样也不再扩张。   秋雨子看着这一幕,越发沉默起来,随后从衣衫上撕下布条,小心翼翼将木剑包裹起来,随后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向。   “这里距离寿春不远,那里应该是有陈小子的淮主庙,到了那里,应该就能联系上他了!”   这般想着,他并未立刻动身,而是抬起手,捏了几个印诀,又拿出几张符篆点燃,将自身的痕迹、气息彻底隐匿。   “那两个人太过邪门,某家如今既与桃花失了联系,也不能盲信其判断,必须要小心行事,在遇到陈小子之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我便没有机会将桃花救回来了!”   一念至此,他终于再次迈开了步子。   不过,几步之后,他心头微动,站定了身子,朝着东边远远看去,眼底灵光涌出,充斥双目。   远方,浓烈的气血几乎将半边天空染红,更夹杂着种种混乱的气运色泽。   .   .   “大丞相!再往前面,便是要入那徐州地界,想要再往关中,已然水路不通,必须得弃舟就陆!”   华丽的船舱之内,身着朝服、不怒自威的宇文化及,双眼中充斥血丝,整个人透露出急躁、疲惫之意,听着心腹幕僚的话,有些烦躁的拍了拍身前的桌案。   “走陆路,太慢,而且要经过王世充等人的地盘,变数太多!”他深吸一口气,满心的不愿,却也知道这一步是难以避免的,“去把那道人给我找来!”   那幕僚躬身领命,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虽然兵贵神速,但既然要上岸,却也不能忙中出错,去让人先把新帝保护好,先皇的龙体也要再加派人手,除此之外,文武百官、江南名士也得再清点一遍,以防疏漏!”   “喏!”   随着这个命令传出,这支包含着几艘大船的船队立刻忙碌起来。   甲板上人来人往,密集的脚步声传入船舱。   与文武百官一同被强行劫掠而来的虞世南坐在狭小的船舱中,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胸口的书册,叹了口气。 第六百零七章 乱名窥姓欲先手   一番忙碌过后,宇文化及坐在椅上,捏了捏鼻梁,一脸的疲惫之色。   这时,脚步声传来。   他立刻振奋精神,重新做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   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宇文化及眼中一亮,笑道:“道长,你来了,如今这局面有些复杂……”   “贫道已经知道了。”那道人穿着宽大的道袍,手拿长杖,脚踩芒鞋,头发披散下来,一张瘦削的面孔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请大丞相下令,让兵马北上聊城,可得正名之势,继而归于关中,必能畅行无阻。”   宇文化及听着,眉头皱起,却有几分担忧之色:“先帝驾崩之事,已是传播出去,这沿途的逆臣叛将,恐怕会心生不臣之心,若是行走陆路北上,经过那些乱臣贼子的地盘,恐有隐患!”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看向道人:“鹿力道长,你是得道高人,先前便能遮掩天机,混淆帝星之兆,如今可有法子,再次瞒天过海?”   那瘦削的鹿力道人闻言,深深地看了宇文化及一眼,笑眯眯的道:“丞相,先前的乱拂名之法,实乃逆乱天机,贫道为此生生折损了十年的道行,这才能瞒天过海!即便如此,也不过争取了几日光景,为的便是给丞相争取时间,但这等事,可一不可再,先不说孽力反噬,便是之前错乱隋龙崩兆,已被不少有心之人留意,如若再行此事,立刻就要被人发现!”   宇文化及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眼中怒火显化,眼看就要发作,但见着道人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生生忍住,说道:“还请道长教我!先前允诺,必然半点不缺!想来这国师之位,于道长修行之利,亦是不小。”   “修道之人,掺和王朝俗世,其实隐患不小……”鹿力道人说着,见宇文化及已是脸色铁青,于是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当然,这些规矩,乃是那生死之道强加于人,为的就是偏袒一方,以逞威风,吾辈造化修士,却是不受制约,甚至能化枷锁为阶梯,既然丞相以国士待我,那贫道自当报以全力!”   宇文化及的表情,这才恢复几分:“听道长之言,应是已有决断。”   鹿力道人便道:“为今之计,当以聚众之法应对。”   “聚众之法?”宇文化及面露疑惑,“道长的意思,是招揽更多人手?可……以我如今的名声,想得助力,恐怕不会那般容易。”   “贫道的意思,是招揽修行异人。”鹿力道人说着,压低了声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须知,这修行界中,也有许多不好彰显名号之人,这些人自然也想改变局面。这件事,丞相尽管交给贫道便是。”   说着说着,他微微欠身。   宇文化及顿时大喜,又是一番许诺。   鹿力道人拜别宇文化及,便架起云朵,离了大船,飘飘荡荡的落到了岸边的小丘上,紧跟着一挥手,就有一段漆黑的幡布迎风展开。   顿时,一道道虚幻身影从中浮现,每一道虚影的上面,皆有模糊的名姓飘荡,但总归是看不清楚的。   “诸位隐姓埋名的造化道友!今有破野头逆流而行,扰乱天地秩序!其人虽难成事,却是吾辈截取天地气运的机会!何不速速来助!”   随着这一道话语传出,那黑色幡布中登时涌出漆黑浓烟,随风而去!   .   .   “嗯?”   江都,虞府之外。   身着黑衣的长发道人,忽然心有所感,忍不住朝北边的天际看去。   “是何人在呼唤陈某?”   想着想着,他压下了心底悸动,缓步行走于街道,一身缥缈出尘的气度,引得沿途之人纷纷侧目。   道人显然早已习惯,并不因为路人的目光而又变化,只是看着那空荡荡的府邸,微微摇头。   “不在此处?明不久之前,还能感应到那人的身影。”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到底还没有取代那个人,虽然能时而感应,但并不稳固,甚至存在着时间上的出入,虽然在察觉到那位虔诚之人的位置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却还是扑了个空,不过……”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集中到了那写着“虞府”两字的牌匾上。   “至少知晓了,那人是谁,那要知道他去往何处,也并非难题。”   一念至此,他转身离开。   几息之后。   “当年那位虞侍中可是南陈士林的领军人物,他的两位侄子亦是人中之龙,尤其是虞世基,在南朝覆灭之后,却受隋帝看重,得以专典机密,参掌朝政!咱们南地的许多招抚优待,便都会他在朝中争取得来。”   “可惜啊,好人不得长命啊,为那……”   “莫说,莫说,祸从口出!”   ……   坐于茶肆之中,黑衣道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便确定了最终的人选。   “虞家这一代的人物,就只剩下那虞寄的过继子嗣,虞世南!”   搞清楚了那人的名姓,自然很容易就能搞清楚其人的去向。   几息之后,黑衣道人就从茶肆中走出。   “那宇文化及杀了杨广,推举了一个傀儡皇帝后,就挟持着文武百官、名流名士北上,说是要归于都城,乘着大船离去了。”   了解了前后原因后,黑衣道人便不再停留,迈步从容的不乏,不疾不徐的前行。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有几名嬉戏打闹的孩童追逐而至,其中一名男童脚下一滑,忽然摔倒在这道人面前。   道人微微一笑,挥手之间,一阵清风吹来,将那孩童的身子托起,而后面带笑容的飘然而去,留下诸多惊叹之声。   .   .   “太过沉溺,以至于有些不分内外真我了,虽说本来就是想让他以假乱真,但本意是想他祸乱其名,而不是继承其名!”   空旷的大厅中,唯我之主看着面前棋盘,面露冷笑,轻轻摇头。   “也罢,这枚棋子终究是要物尽其用,他以为自己真个能瞒得住我?但托他的福,到底是比陈氏先得一目!正好布局!”摇了摇头,他伸手夹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宇文化及尚未离开淮地,不好贸然前往,不过他要北上聊城,如此,我这些年留下的棋子,却是能派上用场了!”   啪!   棋子落盘!   顿时,一道道黑线在虚空中飞舞,朝着中原东部蔓延过去!   顿时,东方大大小小的茶肆、酒馆之内,诉说着故事的说书人同时心中一颤,紧跟着便有一道道灵光从他们的天灵、泥丸中飞出!   冥冥之中,一个个或真或假,或者真假交织的故事,慢慢在长河中显现!   .   .   “恩?感觉到了!”   极东之地,东岳泰山。   山中洞窟之内,一尊盘坐着的身影微微一颤。   “终于,真仙再次踏足凡尘!吾辈更进一步的机会,便在其中!” 第六百零八章 牵动之间,层层相连   寿春城。   城池之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虽有不少身穿军袍的兵卒列队巡查,但一个个却都是阵型齐整,对沿途之人秋毫无犯。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尽管秋雨子心有挂碍,却也不免感慨。   “某家这一路行来,虽未仔细探查,但也见识过不少各地情形,虽说是天下一统,但前后不过二三十年,很多地方连王朝更迭的消息都不知晓,这天下便重归纷乱,军阀割据,彼此征伐,各地渐渐失序,如这般热闹有序的地方已经不多,更不要说这些兵卒不竟对沿途百姓秋毫无犯,更属难得。”   古之王朝,从来兵贼不分家,顺则为兵,逆则落草为贼,更不乏杀良冒功之时,其中混乱,可见一斑。   如眼前这些兵卒,莫说是寻常兵卒,就算是那些打了打胜仗、吃饱喝足的精兵强将,也不见得能这般秩序井然。   “这些兵卒还都穿着隋国的兵袍,但精气神却与城中的那座庙宇相连!桃花,你觉得如……”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秋雨子的脸色瞬间阴沉,而后加快脚步,直奔着那座庙宇走去。   淮主庙!   此庙位于寿春城中,只看寺庙的砖石色泽,明显是最近二三十年建成,比之长安内外的古刹、道观,要少了许多古朴气息,但论起气派、规模,却不逞多让。   “上次来的时候,这淮主之庙,还在城外郊区,而且只是几位乡绅捐钱盖起来的,占地不大,这才多久时间,不光占了主城中央,更有了这等规模!如此看来,这三十多年来,陈小子虽默不作声,但并未停止在此处的经营。”   在秋雨子的眼中,这座气势恢宏的庙宇,正被一股浓烈的气运包裹着,更有连绵不断的香火,从淮地各处汇聚过来,融入其中。   一股源于自然的威压,不断地散发出来,令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压抑、沉重的念头。   “这么浓烈的香火,整个淮地的民望人愿,至少也能塑造出一尊长生神灵!但陈小子对香火神道并不上心,也不知这些个香火,是被他安排到了什么地方。”   想着想着,他走入庙中。   入眼的,便是一个个身穿祭服的老少男子,正在各处与人交谈。   此庙香火极盛,香客众多,而庙中的庙祝、庙众亦为数不少,个个身材高大,衣着光鲜,神清气足,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此庙始建于开皇五年,当时此地乃是南陈故地,主政之人乃是那位南陈康王……”   耳边传来庙祝介绍此庙历史的话语声,还有几个庙众看到了他,就走过来,想要加以引导。   不过,秋雨子只是甩袖之间,便将自身从周遭剥离出来,整个人的存在感化虚为实。   那正在走来的两人,像是突然之间得了健忘,对视一眼,都忘了秋雨子的存在,只是疑惑于自己为何会走到此处,很快便接连散去。   没了阻碍,秋雨子径直来到庙宇正殿的深处,抬头看了一眼,神案上的泥塑雕像,依稀能辨认出陈错的轮廓。   他也不啰嗦,冲着那神像拱手一拜,口中念叨着陈错的名字。   “陈小子,某家有事求助,还请你速速显灵!”   轰隆!   话音落下,忽有闷雷自神像之中传出,满庙之人皆惊,纷纷寻声看去。   “淮主显灵!?”   但在这之后,庙中却忽然安静下来,散落在各处的众人,一个个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都静立不动!   时间宛如定格。   随即,香火沸腾,化作青烟飞起,而后一分为二!   一道极粗,朝着西边飞去,一道纤细,却往东南而行!   看着这一幕,秋雨子眉头一皱,暗暗称奇。   与此同时。   寿春城中,一座独院之内,几个正在打麻将的身影却是浑身一震,紧跟着各自停下了动作,齐齐朝着苍穹看去,表情各异。   其中一人,却是一名花甲老人,他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景色,感慨道:“十年之后又十年,已经四十多年了,如今我已是风烛残年,但好歹是有了脱困之机。”   后面,一身白衣的青年,说道:“梁君,你如今筑道有成,虽不至于长生,但延年益寿还是不难的,这修行之辈,被人封镇个几十年,乃是常有之事。”   那老人摇摇头,不再说话。   .   .   与此同时。   坐于莲台,与云雾中凌空前行的陈错忽然之间心有感触,抬手之间,从虚空中抓取了一道青烟香火。   沉吟片刻,他将意念从莲台中抽离出来,细细感悟青烟之内的信息。   边上,与之同行的梵如来松了一口气。   这座莲台乃是祂的本命法宝,性命交修,却被陈错借去,说是要感悟佛教兴衰。   结果,这一路上陈错不疾不徐的赶路,虽不见将这莲台如何,但总归是让僧人心惊肉跳的,偏生不敢多言,尤其是对方意念渗透之下,更好像是自家的……宝贝被人拿捏在手中赏玩,自是感应清晰,所以提心吊胆。   现在,陈错忽然停下感悟,抽离意念,梵如来在轻松的同时,也不免试探着问道:“君侯,你去南方,故地重游,不光要访故人,当时还有要事,我等可不速速前行?”   在祂想来,若是全力赶路,到了地方,自己这宝贝莲台,也就能物归原主了。   未料,陈错却道:“我此番南下,本就要等待契机,方能寻得要物,其实不急于一时。”说是这么说,但等他弄清楚青烟中所蕴之事,却是一怔,随即从莲台之上起身,一步迈出,人已消失不见。   独留梵如来一人在远处。   这僧人一愣,而后又惊又喜,正待收拢莲台,却见那莲花一颤,居然朝着陈错离去的方向飞驰!   “宝贝且住!”   无奈之下,满心惊疑的和尚,也只好跟了上去。   二人离去之后不久,就有两道身影自远处赶来。   正是那赤脸汉子与挎篮童子。   “有意思,南方将有事起,这或许才是你我登台的机会!”   话落,二人架起遁光,破开云雾,紧随其后!   又过了几息。   阵阵扇动翅膀的声音想来,随后就见六足四翼的异兽从云雾中飞出,这异兽还驮着一只小猪,小猪头上顶着一只小龟。   “还真让陈小子说对了,确实有人跟踪他!这两个家伙,一个肥头大耳,一个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咱们继续跟着,得弄清楚他们到底谋划着什么!哼哧!”   说罢,祂拍了拍身下异兽。   “飞快点,追上去!对了,别忘了继续隐匿,你这本事还不错,都快赶上俺了,继续保持!”   话音落下,异兽猛地振翅,瞬间消失无形!   .   .   另一边。   踏步于江面之上的黑衣道人,同样是一抬手,抓住一缕青烟,随后脸色剧变。   “不好!是那秋雨子在拜神求助!”   动念间,他俊秀面孔上的从容和平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与慌乱!   “我如今还未积蓄完毕,若那人被引来了淮地,大事不妙!不行,拖不得了,必须要尽快找到虞世南!” 第六百零九章 四十年来皆算计   “虞世南。”   空旷屋舍之内,唯我之主神色微变。   “原来是他。”   随即,他的面前黑线缠绕,在淡淡的水花声中,黑线演化出一列列文字,罗列出虞世南的生平之事。   “过继给了虞寄做子,这就说得通了,虞家作为南朝望族,更是那梦中仙人的虔诚香客,虞世南记述陈氏生平,一点都不为过!只是,这记述他人故事传奇,乃是吾之权柄,此人妄图沾染,还在陈氏身上做文章,着实不能容忍。”   这般想着,他挥挥手,将面前的一列列文字驱散,目光落在身前的棋盘上,夹起了一枚棋子。   “那赝品如今心神动摇,难明自我,根本不知关键何在!那陈氏权柄众多,身份来历更加复杂,如果妄想一口气尽数吞下,必然会消化不良!为今之计,当先集中精力于一点,至少要将这梦中仙的主导权拿在手中!也罢,既然知道了虞世南所在之处,我虽不好踏足淮地,但只需那赝品赶在陈氏之前接触,这一局我便赢定了!”   忽然,唯我之主心头意念猛地一跳,随即朝南方看去。   “这么快?果然是片刻都不能掉以轻心!陈氏竟也已抵达淮地!说不得,还得暂时帮那赝品拖延一番,省得坏事!”   念头落下,他猛地一掌拍在棋盘上!   当即,满盘棋子飞腾、翻滚,而后闪烁黑白光辉,朝着天元位落下,转眼将之围住!   更有旌旗、锣鼓、兵锋等兵家虚影从中显化!   千军万马围天元!   他露出了一抹自信笑容。   “四十年的布局,不是你一朝苏醒过来,就能抵消的!”   .   .   腾云驾雾,夜行如风。   黑衣道人既是心中急切,又知了虞子去向,却哪里还待的住,当即架起五色云雾,一路奔驰,直奔北方而去!   很快,脚下大地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粼粼水光!   行至半途,忽有阵阵涟漪飘荡过来。   这道人被涟漪扫过,竟是闷哼一声,身上突兀的冒出一层灵光,笼罩着全身,将自身的念头、气息尽数笼罩,锁在体内!   “这是什么神通?何人出手?竟是直奔着我的名号而来!刚才那一瞬间,我的名号居然摇摇欲坠,差点便脱身离去!着实惊人!”   惊疑之下,他看向北方的目光中,已多了几分迟疑之色。   可权衡片刻,还是定下心思,依旧前行,只是这次却将灵光裹身,不再暴露于外。   果然,几息之后,又有涟漪传来,过身而去,没有在黑衣道人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这涟漪其实威能不大,甚至不能撼动微弱灵光,却有特殊之针对性,只对名姓有关!简直是我的克星!”   一念至此,黑衣道人的前行之速却没有半点减弱,虽然他已然猜到,在此行的前方,就是那涟漪的源头,与自身而言,有着巨大威胁。   奈何,那施展涟漪之人只是克星,但那位即将回返淮地的,却是催命符!   又是几息时间,远处的水面上,已多了点点灯火。   与此同时,他亦察觉到,附近的水面上,或明或暗的,隐藏了不少修士。   “这么多人聚集于此,都是被那涟漪引过来的?那涟漪之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玄妙?”   因为那道涟漪对黑衣道人而言,有如蚀心毒药,他自是不敢多家探查,因而里面到底传递了什么信息,亦无从探查,只能从眼前的局势中,推测出大概的局面。   “莫非,是有人在召集散修?如此说来,我倒是有机会避开那涟漪,接近此处。”   念头落下,又有一道涟漪从一片灯火中扩散出来。   层层叠叠的涟漪,一道接着一道的辐射出去,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仿佛没有穷尽。   很快,就连寿春之地都收到了涟漪余波。   陈错立于天上,伸手一抓,就将涟漪拿在手上。   那涟漪顺势缠绕,顷刻之间便要侵入心念。   “阿弥陀佛。”紧随其后的梵如来,同样察觉到了阵阵涟漪,面露诧异之色,“何人施法,竟是动摇真名之法!”   说着,他朝陈错看去,见后者神色如常,终究是忍不住的问:“此乱名之法,最是适合遮掩真相,先前隋龙迷雾,十有八九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当是如此。”陈错点点头,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直接朝着寿春城中落下。   他并未刻意遮掩身形与气息。   瞬间,城中独院之内,几个骚动的魂魄当即有所感应,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来了!”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几十年的等待,总算是有了尽头之时!”   “这些年,无论外界风云变幻,吾等却皆在此处,这一成不变的日子,终于要一去不返了!”   “话虽如此,但想让那人将吾等放出去,必然不会毫无缘由,也不知他会提出何等条件。”   在一道道期盼的意念,陈错径直从院外走过,宛如缩地成寸一般,迅速穿过街道,直往城池中央!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两旁的屋舍、茶肆、酒馆中,却有密密麻麻的低语传递出来,其中蕴含着的正是以“陈方庆”、“扶摇子”为主角的各种传说故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变化之间,居然将这淮地的许多民愿收拢过来,融入其中,隐隐要蜕变出一道道意志!   这些意志雏形中,有许多残缺的欲望,在察觉到陈错的身影后,便疯狂的朝他扑了过去!   “这是……”匆忙落下来的梵如来,同样听到了这满街的低语传说,“过往的传说故事,凝聚了民心意志,竟然要成精了!传说成精?!”   惊骇之下,梵如来又匆忙飞起,生怕被那些古怪的意志沾染,随即又朝陈错看去!   此时,一道道意志雏形,宛如恶狼一般,汇聚成群,金跟在陈错的身后!   但陈错却根本不理,几息之后,便抵达了城池中心,到了那座淮主庙前!   顿时,这座恢弘庙宇微微震颤,汇聚于此的浓厚、庞大的香火人愿,在这一刻尽数沸腾起来,连带着整座寿春的地脉,都与之呼应!   震动以寿春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传递!   整个淮地的地下,林林总总、参差交错的地脉,在这一刻,仿佛是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了一般,焕发出惊人的活力与生机!   层层叠叠的地脉深处,一道模糊不定的金色虚影,坐于金莲之上。   忽然,祂轻轻挥手。   狂暴的地脉之力蜂拥而出,宛如海啸巨浪,透地而出,将那些个诡异之念直接搅碎!   .   .   “噗!”   空旷的屋舍之内,笑容还挂在唯我之主的脸上,他却已经张口喷出了一口心血!   随即,这位残道之主笑容尽失,脸色转而阴沉,却犹自道:“没想到,他竟也有布局,他是什么时候落得子?”   忽然,他脸色一变,想到了几十年前,天地变色的那一场南北之争!   “难道是杨广南征之时?但当时陈方庆早已肉身崩毁,又舍了神通……也罢,无论如何,这次终究不是反噬,我这新找的庭院,还是完好无损……” 第六百零八章 不知秘莲埋人间   “我大概知道那个隐藏之人的能力了。”   澎湃的地脉之力缓缓朝着寿春汇聚,加持于陈错之身,让他的身躯越发凝实,在他的体表形成了淡淡的帷幕。   着些许漏网的扭曲之念,在触及其身的瞬间,便被这层帷幕捕获。   “故事聚集人念,衍化成精怪,让我回想起当年在故陈都城,那座典藏着书籍与历史的东观楼上,见到的些许精怪之念。”   陈错曾经见过与之相似之物。   “那些东西,虽然诞生于人心之中,却要在漫长岁月中沉淀,才能真正诞生,前前后后,时光漫长,百年只是起步!但我的那些传说,先不说真假,区区三四十年,根本不具备演化出传说的基础,至少无法满足几个关键的因素,但在外力的推动下,以及一种玄妙力量的影响中,居然被催熟了,甚至又要蜕变成精怪的迹象!”   他伸出手,将几道理应无形的扭曲之念抓住,然后攥紧了拳头!   “那隐藏之人理应也是个求道之人、残道之主!其道,当与故事相关,甚至与叙述相关,与长河的关系更是密切!可惜,那人自视甚高,且深谙苟道,藏得极深,布局算计,也只敢与我隔空斗法,所以我能让他吃亏,却见不得其人,否则只要能见其一枚道标,大概就能知晓此人的道,到底为何!”   念头落下,他摊开手掌。   掌心中,一枚晶莹剔透的结晶霍霍生辉,一点跳动不休的灵光在其中左冲右突,可无论这点灵光如何挣扎,都难以从中挣脱出来。   “剑有双刃。那人为了阻拦我的脚步,不得不将三四十年的布局激活,让那些被他人编撰的传说显露灵性,但同样的,这些传说的灵性中,必然也隐藏着其人的道路轮廓,一旦被我看破,就算找不到其人,也能知晓其道!”   嗡嗡嗡!   他正想着,周遭的地脉中忽有鸣叫之声传出。   陈错的意识登时震颤。   远在太华秘境的肉身本尊亦同时震颤,那流淌于真身血脉中的晶莹鲜血泛起微微波澜,竟与淮地的地脉共鸣!   意念之中,过去的片段缓缓浮现。   那是淮地之土中,曾经记录着的、有关陈方庆原本肉身的最后记忆!   冥冥之中,历史长河中泛起漩涡,过去那段被掩埋的故事,渐渐浮出水面。   在那尘封的历史中,隐约有一道坐于白莲的白衣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像是在无数历史夹缝中乘风破浪的一叶孤舟。   忽然,陈错轻拍了一下额头。   心头意念猛然炸裂,将那恍惚感应驱散。   “现在,还不是将这段历史抽回的时候,还需沉淀。”   念头落下,陈错的目光恢复清明,随即他猛地一挥衣袖!   地脉与狂风立刻朝着四方奔涌,转眼就将城中的繁杂碎念一扫而空。   “这……这……”   苍穹之上,梵如来看着这一幕,心头震颤,越发觉得摸不清眼前这人的深浅了。   正在这时,陈错忽然抬起头,朝这僧人看来了一眼。   顿时,梵如来心头又会一颤,赶紧按下云头,化作一道佛光,来到陈错身后,勉强挤出笑容,解释道:“还请君侯恕罪,贫僧并非有意居于君侯之上,乃是那些污秽之念内蕴灵性,吾辈佛家之光,乃是聚众生之念而成,一旦沾染,有如白纸染墨,最是凶险。贫僧不比君侯,自然要谨慎几分。”   陈错闻言,却道:“佛门脱胎于天竺之教,果然是有种姓残留,哪怕说着众生平等,但骨子里还是有着上下高低贵贱之分,终究是基于历史,构建现在,而兴衰正是其中注脚。”   说罢,他也不去看梵如来,迈步走入庙中。   登时,整座淮主庙都震颤起来。   正殿的神案之上,泥塑神像忽然泛起微光,神像的双目绽放光辉!   见着这一幕,盘坐于神像案前、蒲团之上的秋雨子顿时来了精神。   “来了。”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朝身后看去,入目的正是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陈小子……”   看着那道记忆中的身影,感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威压,秋雨子一时之间,恍若隔世。   “当年,吾本有机会,将他招揽入门,甚至比之太华山还要多几分机会,”感慨之中,秋雨子忽而失笑摇头,“但自来修行皆有运数,入得哪家门自有天数,也是强求不得。”   这般想着,他走上前去,朝着陈错拱拱手,苦笑道:“可算是将你盼来了,此番寻你,乃是为了求助。”   陈错也不啰嗦,就道:“道长之事,我已尽知,说起来,这件事本身和太华、昆仑两宗就紧密相关,那动手之人的身份想必你也已经清楚了。”说着,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秋雨子背在身后的桃木剑上。   秋雨子既已在神像之前寄托念头,前因后果自是交代了清楚,陈错自是明白了桃木剑的遭遇。   “唉。”秋雨子不由叹息,“传说中的人物出现在面前,往往意味着天大的麻烦,若是往日,遇到着办事情,某家自然要有多远跑多远!但那直娘贼既伤了桃花,那说不得,某家定要找机会,讨回个公道!”   他的语气本来极为昂扬,令陈错都颇为错愕,可这时又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某家不是那人对手,毕竟是千多年前的人物,所以,你小子何时要对那人出手的话,定要通知某家!那人当时的那番作态,必然会对太华山出手,只是他也不是好对付的……”   “你说的如果是殷郊、殷洪,那么怕是要没有机会了。”陈错平铺直叙的说着,“因为那人眼下已经被镇于太华。”   “……”   秋雨子半晌无言。   在这一刻,他对于天数之定的说法,都不免产生了些许动摇。   最后,还是陈错主动道:“当务之急,还是先给予桃花仙子救治,道长,请抽出木剑。”   “不错。”秋雨子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头异样,将桃木剑抽出,呈于陈错面前。   看着剑身上的一道道裂痕,陈错的表情不由严肃起来。   随后,他凝神观望,双目之中泛起点点光辉。   顿时,眼前景象一变,却见一道道漆黑之气,正不断从秋雨子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渗出,源源不断的渗入剑身裂缝之中!   “这局面着实出人意料!”   .   .   另一边。   大船之上,黑衣道人与诸多修士,被几名隋军兵卒引领着,在甲板上面见了那位瘦削道人。   “诸君远来辛苦,大丞相为诸君准宴席,还请移步正舱。”瘦削的鹿力道人看着面前的众多散修,嘴角含笑,他的身上裹着一层漆黑幡布,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的名姓一览无余。   知晓了名号,自然能摸得根底,从而在交涉中占据优势。   “这些散修,果然都没有根底后台,或者干脆就是宗门叛徒,如此一来……嗯?”   忽然,当目光落到了一名黑衣道人身上的时候,鹿力道人的神色一怔,旋即露出了意外之色,随即眉头一皱,凝聚心念,细细探查过去! 第六百一十一章 无心弄巧,节外生枝   “扶摇子,陈方庆?”   得知消息的宇文化及,猛地一下就从座位上起身,因为他起来的太急,连带着将身下的椅子、身前的矮桌,都一并带着翻滚,桌上的东西落满了一地。   但宇文化及根本顾不上这些,而是喘着粗气,看这面前一脸笑容的瘦削道人,急切的问道:“你确定,那个道人是太华山的扶摇子?”   “不错,虽然那人有所遮掩,但贫道自有法门能确认,那人必然就是太华山的扶摇真人!”鹿力道人说着,脸上露出了自得之色,“论神通道行,扶摇真人固然是远在贫道之上,可论起奇门异术,贫道却也有自信不输于人!”   说罢,他见宇文化及又要开口,却是突然压低声音,提醒道:“大丞相,真人神意通玄,能知前后事,所以真人之名讳,还是莫要轻易开口,尤其是其人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如此一来,吾等之言,容易被其感知。此番,贫道以异宝遮掩,还可暂时躲过其感应,可若是贫道不在之时,大丞相贸然提起,极有可能弄巧成拙。”   “明白,不可无状于真人!”宇文化及点点头,旋即迈步跨过倒下的矮桌,迫不及待的道:“既然如此,还请道长将扶摇……不,请道长带路,本丞相要亲自前往拜见扶摇真人!”   “这件事,其实不宜太过迫切。”鹿力道人见着宇文化及这个模样,反而眯起眼睛,“那位真人既然隐藏了身份,还参与此次散名召集,必有用意,咱们贸然去打破,说不定,还要惹火烧身,倒不如装个糊涂,然后大丞相您装作不在意的,给予其各种便利与信任,岂不是更能取信其人?最终得其重视、信任?”   “这个法子好!是个好法子!”   宇文化及努力压下心里立刻就要拜见真人的冲动,基于权力生物的本能,让他意识到鹿力道人这个提议的价值,甚至更进一步,想到了几个粗糙的漏洞,准备加以修正。   “还是先不要打扰真人!不过,有了真人在船上,我也就能放心行走陆路,继续北上了!”   见宇文化及来回踱步,已然开始筹谋,鹿力道人躬身退去,离开了船舱,快步来到了船舷边缘,眺望已然漆黑的水面。   这时,一个略显粗犷声音从旁传来——   “扶摇真人为何会出现于此?他可是有着太华山为根基的,不属于散名之人,为何也会被招引过来?”   鹿力道人沉默片刻,低语道:“他固然不是散修,但人在南方,有所察觉,因而过来探查,也是说得通的。”   这时,又有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无论如何,都要谨慎对待,不要打草惊蛇。在咱们将此处的尊者遗泽搜寻出来之前,还是要避免节外生枝的。”   “那也要看他宇文化及能不能沉得住气。”鹿力道人说着摇了摇头,“别看他被我的话一时镇住,但时间一长,必然还是会按耐不住的,所以最多是争取了几日时间,在这期间,若还不能找到尊者遗留,那局势就要复杂了。”   “或许……”那个低沉的声音忽然道:“咱们可以试着接触一下那位真人,他隐世几十年,骤然出山,却归于南方,还会被此处的动静引来,必有所图,或许可以利用。”   “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玩火。”鹿力道人摇了摇头,“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吧。”   鹿力道人心头谋划着。   殊不知,在另外一艘大船上,被礼遇备至的黑衣道人,却也在探查着四周,其目光主要便锁定在鹿力道人身上。   “这道人身上的那块黑布,于我而言有如剧毒,不仅是灵识无法探查其人,就连放开感知,搜寻那虞世南,都会受到干扰,那黑布仿佛无时无刻都在释放着一股瘟疫,对我而言,最是凶险!乃是我的天敌!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接近虞世南,需要抓住机会,一击即走……”   想着想着,他逐渐盘算起来。   .   .   “明明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能一劳永逸,却又过度谨慎了!他难道不明白,只要能实现愿望,纵然付出些许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空旷的庭院中,已经擦干了嘴角血迹的唯我之主,看着棋盘上那枚进退维谷、踌躇不前的黑子,不由露出了冷笑。   “到底只是个低劣的赝品,看似拥有过往的经历,但也不过都是从第三人的视角,所聚集而成的伪物,根本不会化作智慧,若不是我将这四十年来,不断铺垫、撰写、改造的陈氏故事尽数激活,使得他的传说,提前百年降临于此番天地之间,怕是这赝品根本没有机会,先陈氏一步,找到那关键之人!”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冷笑逐渐化作一抹凝重。   “还好,只是源于我所编写的伪事,没有真正照应到历史长河,而那陈氏的境界也还未触及世外,未曾在世外留下烙印与根基,更不曾掌握鸿蒙气息,否则只是激活这些虚假传说,一个不好,都有可能弄巧成拙,让他提前触及那玄之又玄的境界!所以……”   一念至此,唯我之主一挥手,便有一道道黑线从虚空中蔓延出来,朝着那枚黑子缠绕过去。   “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得尽可能的推动!若我能踏足淮敌,断然不至于此……”   .   .   “如何?”   寿春淮主庙,瞅着陈错盯着自家桃木剑看了好一会,秋雨子终于是沉不住气,问道:“可有法子救治?我跟你说,只要你能救得了祂,某家日后定是为你风里来,雨里去,鞍前马后,没有半点怨言!”   陈错收回目光,沉吟片刻,道:“我本不擅长炼器之法,更何况桃花仙子此时的情况颇为诡异……”   秋雨子一听这话,这情绪立时就低落下去。   “竟然连你都没有法子?那就只能回去昆仑了,可当时桃花既是提醒我来淮地,却不让我归师门,必是有着考量,或许和那凶徒的身份有关,毕竟说到底,他也算是祖师弟子……”   见随着秋雨子情绪低落,那不断从他身上飘起的一道道黑气,更加的浓郁,随即尽数没入桃木剑身的裂缝之中,陈错心中猜测,嘴上道:“不过,你莫要担心,我虽不善医剑,却有个顾问可以咨询,可得一二提示。”   说着,他心念一转。   太华秘境,扶摇峰中,陈错的真身本尊再次睁开眼睛,而后意念下沉,扣响心门——   那被封镇于此的银甲殷子,身子微微一颤,俊秀的面孔上,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   这双眼睛先是茫然,但随后便从陈错的意志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却是犹豫了起来。   陈错却道:“当时尔等既是出手针对桃花仙,必有缘故,恐怕与尔等身上的异状也有关联,事已至此,又何必隐瞒?”   “许多东西,在人间不可提及,但阁下所问之事,还是有一些能说的,比方说那把桃木剑,”殷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据我所知,那把剑的本体,本是我那兄长师门桃树上的一根桃木枝,而那棵树,据说是因种下了一颗鸿蒙果,方才长成,这桃树枝,实乃鸿蒙节外枝!”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三才非三才,三才皆三才   “鸿蒙果?”   陈错微微错愕,因为这个答案,着实是他没有料到的:“据我所知,鸿蒙果诞生于天地之间的小乾坤之中,但往往昙花一现,不可持久,如何能被种下?”   他口中这样说,心里却不由惊讶,毕竟桃木剑与秋雨子,乃是他最早接触的修行界人物,却还有这般来历。   “你既知晓此物,就好解释了。那鸿蒙果,实是先秦诸位仙宗立门的关键所在,固然难得,但只要时机合适,准备齐整,一样也能摘取!”殷洪似乎是因为已经开了口,便不再有什么顾忌,甚至于话语中,还带上了几分传授、讲解的意思。   陈错眯起眼睛,心底闪过了石亭桃源之景,以及当初在那桃源中聚集的几人。   另一边,殷洪又道:“你该是看过门中卷宗和文献的,当知道,在吾师……诸多仙宗的创教祖师,最初的修行道场,往往都有一个洞字,你可知为何?”   这个口吻,宛如是考较自家师门的后辈一般,却从一个被封镇之人的口中说出,着实有几分古怪。   但陈错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思量片刻,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须知,他们这一派的祖师赤精子,在古之卷宗中的道场,乃是太华山云霄洞,这也是云霄宗的名号来源;与之对应的,先前与陈错交手的殷郊,其师广成子的道长则是九仙山桃源洞。   现在,殷洪特意拿出一个“洞”字来问自己,其中含义,已是显然易见。   “那些道场实乃洞天?”   “然也。”殷洪虽不能点头,但语气中却很是满意,“洞天虽是心月照耀,已然不再依附于修士本尊,但毕竟是修行之人道路与道行的结晶,道日承载修行之道,心月照映心中之法,虽能独立存在,但到底与修士相辅相成,因而不可久离,更何况是将洞天留在人间,自己飘然离去,除非……”   “这与我之前所知的缘由,倒是有些出入,不过我当初所得,本就支离破碎,缺少一些关键的细节,如果按着你话中的意思补充,倒是能说得通了。”陈错已明其意,“按你之意,洞天能在开创之人离去后依旧维持,就是那鸿蒙果的关系?不过……”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太华洞天中,可不见有什么鸿蒙之果。”   太华秘境本已濒临崩溃,是陈错的师父道隐子耗费道行,以自身福地强行续命,后面陈错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心月照太华,意念参两日,这秘境里里外外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若说能支撑洞天独存之物,那是断然不会疏忽的。   “是么……”殷洪的表情却是一阵恍惚,“师尊洞天之中的鸿蒙果也已经凋落了,一如世外诸天,也难怪那些人……”   “难怪什么?”   陈错心中一动,心头猛然狂跳,冥冥之中察觉到对方话中隐藏着莫大的关键!   甚至于,连那连带着的一股巨大威胁感,一时都顾不上了。   “有些话,不可在太华洞天中说出,甚至不好在人间说出!”殷洪叹了口气,而后正色看向陈错,“但能说的,今日我都会告知于你,也好让你能进一步保全太华传承!”   “保全?”陈错眼皮子一跳,“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词汇,世外莫非有什么人想要针对太华山?”   “最好没有需要你来保全之事,但世事皆有定数,将来之事着实难说。”殷洪并未回应这句话,而是将话题转回鸿蒙果:“鸿蒙果,源于小天地、小乾坤,便具有镇得一方天地的效用,更重要的是,此物可以镇人念、镇人念、镇人思,无论遐思、想象、愿望,皆可镇之!唔!”   话至此处,祂忽然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几分漆黑之气,眼中更露出几分惊容。   陈错一见,便动念镇之!   但这一次,他的意念却只能透身而过,并不能协助殷洪镇压那诡异黑气,反而被那黑气缠上,要顺着心念,侵入陈错的真身!   但随着青光一闪,黑气尽数断裂!   见状,殷洪微微放心,随即苦笑道:“不用白费功夫,我等乃是世外神祇,灵根归于世外,来到人间是靠着人世杂念受得肉身,称之为受身,人念充斥五毒六贼七情,本就是最为污秽之物,若不得制止,迟早都要侵蚀受身,化作魍魉邪物!到时,吾等神念固然是归于世外,但这具异化的受身却要留在人间为祸一方!”   “魍魉邪物?”   陈错心有所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在丘墟中捕捉的许多无形邪物,随后问道:“所以你们才会对桃花仙出手,为的就是借助祂的力量,镇压身躯异变?”   “不错!”殷郊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那根桃木剑虽经历千多年的演变,但在本质上依旧还有鸿蒙之气,我等也不需要镇压一个洞天,无非是镇住这具受身,因而才会对祂出手……”   说到这里,祂的眼睛逐渐闭上,嘴里的话却说得越来越快:“我今日透露之事,牵扯其实不小,已然不能多言,否则即便已被封镇,但这具受身也会迅速异化,你且记住,若能得鸿蒙果、世外境、传奇说,则三才齐聚,不光能保全太华,更能于世外立足……”   三才?   陈错心头一跳。   “这个三才,与我所知的有些不同啊……”   只不过,这个问题,殷洪已经无法给他回答,这位殷商王子此刻重新闭上了眼睛,漆黑的纹路,已然爬上了祂的脸颊,不过随着那双眼睛闭上,这些纹路也都不复扩张,有了消退的迹象。   见状,陈错不复多言,心中咀嚼着对方之言。   “当初,庭衣曾与我说过立道三才,天者道标,地者境界,人者践行,三者齐全,方可有真正立道的机会。今日殷洪所言的,却是天者鸿蒙果,地者世外境,人者传奇说,截然不同,不过他说的这个三才,应该不是立道,而是说要在世外立足,但世外何以需要立足?”   思索之时,过去零零散散所得之世外信息,在这一刻都在陈错的心头闪过。   “世外诸天、世外河境、世外之人、世外入侵、世外立足……”   他更是想到了,一直以来,自己接触到的,与世外相关的修士、神祇,乃至种种现象,无一例外,都是试图要侵入凡尘,干涉人间,乃至还有要立地上之国,扭曲历史的!   “还有那神藏中走出去的黑衣道人,为何要执意将人间封闭八十一年?乃至,昆仑吕氏也曾说过世外存有威胁之类的言语,其目的到底为何?”   动念之间,有一个猜测从他心底蹦出。   “那世外,显然也不安宁,更不平静,恐怕也是派系林立,利益纷争不绝,但除此之外,这人间、人世肯定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而且十分迫切,难道就是鸿蒙果?”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殷洪身上,却见此人的面孔渐渐模糊。   “他当年背叛师门,出尔反尔,不守承诺,其人所言虽不可尽信,亦不能无视,不过却未曾来得及说完桃花仙之事,就重新沉睡,好在我多少有想法,但无论如何,都要做过一场,才能分明!这世外立足的三才之数,我虽不全,根基也不稳,但当下有些临时的条件加持,却足以体验一次!”   .   .   在扶摇峰本尊与殷洪对话之后,远在寿春的主要化身,这时已令秋雨子将桃木剑放于桌上。   看着那缠绕桃木剑上的黑气,想着殷洪所言之魍魉与世外三才,陈错隐约有了明悟。   于是,他抬头看了秋雨子一眼,忽的一笑,道:“如今回想起来,道长与桃花仙当年也是我的引路人,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要窥世外道,引路的依旧是君与桃花!”   话落,他一把抓住了那把桃木剑!   顿时,剑身震颤!   与此同时,陈错的额上,竖目张开,内里波涛汹涌,传递出世外河境之音!   庙外,那些被地脉撕裂的扭曲意志,骤然沸腾起来! 第六百一十三章 传说衍神通,世外自升腾!   “果然如此!”   感受着围绕着自身,忽然爆发的异象、异变,陈错却没有感到意外。   “若桃花仙真与那鸿蒙果有关,而那世外河境则是位于世外的一片角落,三才已有其二,剩下的传奇之事,也早已被那背后之人准备好了,三才既全,理应能满足那立足世外的需求!在这个过程中,我或许能与桃花仙取得联系,祂或许知道,该如何解决自身的困境!”   转念的功夫,一道道稀薄的漆黑之气,从陈错的身上飘起,慢慢融入了桃木剑中!   见得这一幕,陈错心头一动。   “我这具身躯本是化身,虽是特殊炼制,但到底也是新生,走出秘境、踏足凡尘前后并无多少时日,竟然也有这些黑气!甚至,我过去都不曾发现过,如今却因触摸桃木剑而被抽取出来……”   正想着,一道道蕴含着真真假假传说的低语自外而来,缠绕在陈错的身上!   “传说,南陈临汝县侯少时曾除三害……”   “传说,太华扶摇子得道于晋时,与世外邪魔交战后,转世入皇室……”   “传说,南陈梦仙可在梦中开辟世界,广纳天下英才,收拢世间名士魂魄,于梦中设宴……”   ……   伴随着传说之言到来,陈错立刻就感觉到了手中桃木剑微微震颤!   随后,那些飘忽不定的念头、传说之言,竟是被生生镇住,以陈错为中心,构建出层层玄妙的帷幕!   那帷幕之中,居然还蕴含着法力、灵光、神通,乃至还有一丝丝、近似于天地之力的伟力!   被帷幕包裹着,陈错的意志却不受限制,层层贯穿,瞬间便遍布那一层层的帷幕之中,得了一张张帷幕中蕴含着的力量!   顿时,陈错浑身血肉震颤,先是劲力鼓胀、膨胀,瞬间就有了肉身拳脚降龙伏虎的力量,紧跟着又感到身上法力暴涨,仿佛凭空多了百多年的道行!   而后,冥冥之中,更有一片虚幻世界降临!   那世界起先是虚无,而后风云变幻、云雨交织,山川河流渐渐成型,好一处锦绣河山!   只是云雾升腾之间,充斥着虚幻气息,竟是一片梦中世界!   陈错意志与之相交,转眼便得了掌控之能,进而其中的种种细节纤毫毕现,都为他所知、所晓、所得、所明,宛如自己开辟出来一般!   这还不算完,随着一道道传说之念越发清晰,化作帷幕,笼罩在身上,陈错的意志不断地扩张,与一张张帷幕结合在一起。   一个个崭新的神通便不断显化,为他所掌握!   但慢慢的,陈错的心念就像是一张被逐渐拉开到极限的长弓,发出了紧绷之声!   “快到极限了!”   顿时,陈错已然明了,于是开始主动的收拢心念,驱散多余的、依旧聚集过来的传说低语!   “传说无限,而人身却有极限,终究不可无限接纳。更何况,我现在不过是暂时得了所谓世外三才,还都是外物,最多用个几次,不可持久,甚至就连那世外河境亦非安稳之地,我对河境的控制力,恐怕还比不上对太华洞天的掌控……”   另一边。   无数传诵之言萦绕着陈错,若隐若现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近在咫尺的秋雨子首当其冲,瞬间,他的耳中便都充斥着低语!于是他立刻下意识的运转心念,阻拦低语渗心,但立刻就发现,这些个低语飘飘乎的,如实如虚,竟是难以尽数阻拦!   “陈小子,你这是……”   呼吸间的功夫,秋雨子的心念便杂乱起来,眼中血丝蔓延,终于是忍不住出言。   陈错当即回过神来,抬手一招,那朝四周辐射、散乱的传说之言立刻就被收拢回来,聚集于身!   同时,他心里亦明白过来。   “到底不是自己打造的传说,并不能掌控随心,而且桃木剑终究不是真正的鸿蒙果,只不过是一延伸,所以不能竟全功!”   他正想着,却见那被招笼回来的传说之念,像是得了什么招引,忽然都朝着化身的竖目涌去,穿眼过界,落入那世外河境!   霎时间,原本平静的水中世界骤然翻腾起来!   在这片世外角落的中央地带,经历了诸多风霜的鲛城震颤起来。   生存于此的人类与鲛人无论原本在做什么,此刻都纷纷停驻脚步,纷纷朝着城池上方的水域看去。   在那里,无数天地异象骤然电话,一如时而在城外水域中出现的水中妖物一样,无中生有,变幻莫测!   在那鲛城中心,本就立着陈错的神像,这时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爆发出强劲的吸引力,将遍布河境各处的诸多异象、景象都拉扯着吞噬其中!   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震动,宛如心跳!   神像之中,仿佛酝酿着什么。   霎时间,陈错的思绪飘飞起来,转瞬间充斥整个河境!   继而发现了在这广袤水域的内核中,蕴含着的一个概念——   “河海!”   无穷无尽的、关于大河与近海的人念、心愿,源源不断的从人世间传递过来,跨越虚空,汇聚于此,衍生河境!   .   .   “世外河境之中,并无天地之力,里面蕴含着的是某种天道,眼下来看,该是香火之道,本就能够念聚而成象,化虚为实!”   陈错遥遥感应,胸口同样咚咚作响,继而面露奇异之色。   “传说之念一传递过去,竟是当场演变,立时成型,化作传说之相!不仅千变万化,还隐隐与我意志相连,宛如一个个化身、神通,被强行塞入了一个箱子里,只要我的意志抽出空闲,降临其中,便能如臂使指!”   本来,这些个传说之言,化作帷幕,笼罩陈错之身,再与其人之念相合,能演化出神通、异术、灵光、法力,但受限于陈错本身的心念,还是有着极限,但现在余下的传说之言,被源源不断的传入世外河境,在其中徘徊,就像是被储存起来,只需要意念动用,便能将之调度!   “这样倒也不错,如今我有桃木剑相助,但总不能夺人所爱,日后不得桃木剑时,便能将存于河境的传说之相调度过来,不过这些毕竟还是根基不稳,所以都演化的帷幕也好,传说之相也罢,都只有一己之力……”   动念之间,陈错心念变化,从覆盖于身的诸多帷幕中,找到了一张蕴含着“回天、修补”之意的,调度出来!   “传说,南陈开国太祖身死之后,英灵为阴邪侵蚀,乃是那临汝县侯陈方庆出手相助,将之救回,恢复如初!”   顿时,他全身上下发出莹莹光辉,像是白色的火焰,在全身上下跳动,随后在秋雨子的注视下,那白色火焰在陈错全身游走,最后聚集于右手,注入了桃木剑中。   木剑上的裂痕绽放光辉,缓缓愈合!   嗡!   随着木剑逐渐恢复,一股玄妙气息从中透露出来,整个剑身猛然一震!   崩崩崩崩崩!   缠绕于陈错身上的传说之念尽数凝固,与外界源头断绝!   .   .   “噗!”   空旷的庭院中,唯我之主忽然浑身惧震,面前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飞腾起来,朝着四面八方溅射!   他的身躯更是猛然巨震,全身上下的气血灵光距离沸腾,进而显露出混乱趋势! 第六百一十四章 念得海河之意,位至世外之格!   咔咔咔!   力量辐射,地面崩裂,墙壁摇晃!   “神通反噬!?”   唯我之主惊讶之下,第一时间便稳住心念,继而目光一转,落到那棋盘上,见那一枚枚棋子四散而去,眼中流露出恼怒与惊讶之色!   啪啪啪!   虚空中,不断传来清脆的声响,那背后所蕴含着的,是他几十年布局之下,衍生出的传说之网正在不断的断裂、脱离!   “陈方……陈氏!”   唯我之主脸上的赤子之色终于消失殆尽,他咬着牙,吐出了一个名字,跟着感受着因为反噬,体内已然暴乱的力量,面露狠色!   “机缘巧合之下,再次打乱了我的布局,却还想让我重蹈覆辙?休想!”   狂暴的意念透体而出,在他的身后长河之相渐渐降临,那汹涌的河水呼啸着,掀起一道道巨浪!   每一个浪头升起,都有无数历史片段沉浮,浪花四溅中,一位位过往人物的身影若隐若现!   “收!”   随着一声落下,一道道黑线缠绕过去,融入长河之中。   随即,一个浪头直接化虚为实,朝唯我之主落下,瞬息便吞没了他的身躯。   激荡的河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连带着那些在反噬中暴动、眼看着就要脱体而出的狂乱灵光,亦被一并包裹其中,而后便被强行封于其中,并未朝这外面散溢!   “唔!”   强行将散乱的力量封于体内,唯我之主当即闷哼一声,明显也不好受。   但周遭的裂痕终于停止蔓延。   紧跟着,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起来。   “待我一探究竟,看他到底是何等手段!”   几息之后,唯我之主的脸色却是越发凝重,最后满脸惊疑。   “此番,我将中原东部沉淀的陈氏传说尽数激荡起来,本就因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了让那赝品能占得先机,将陈氏真正的传说种子掐灭,但现在居然尽数都已断绝!失去了掌控!这到底是什么手段……不好!”   忽然,他脸色一变,随即两手猛地一合!   “关!”   一道道黑线宛如丝线,还是穿入背后的长河之相,而后将那河水之景,向内聚集,转眼便化作一颗水球,眼看就要消失!   但便在此时!   “吼!!!”   狂暴的吼声从中传出,水球瞬间扭曲,一团恐怖而混乱的意志在其中横冲直闯,挣扎着想要从水球中冲出来!   “为何这次会反应的这么快?难道是因为耽搁太久,加上我被神通反噬,掌控力有所下降?”   唯我之主脸色连变,胸腹之间不住鼓胀、干瘪,澎湃的灵光透体而出,聚拢于水球之上。   终于在几息之中,将那水球封闭,连带着里面那道狂暴的混乱意志,一并送归于长河。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发出微微颤声,更有丝丝缕缕的热息从中散溢出来,透露出一股虚弱的气息。   “此番,着实耗损不小,更失了几十年埋下来的后手,不修养个几年,恐怕不能恢复元气,但眼下却不是修整的时候,若不能谈查清楚陈氏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我心难安!我可不止是在中原东部埋了陈氏传说,这满天下几乎皆有布局,如果都是今日这般结果,岂不是都成了废子?那样一来,不光无法编撰故事,甚至还要反噬几身!我这些年,岂不是白用功?”   想到自从他见得吕氏陨落,将陈氏列为自己的大敌,亦是自己成道的捷径、阶梯,所以四十年来不断布局,前前后后动用了不少心力、人力,耗费的时间与手段更不知凡几。   结果,就这?   这一刻,他对于自身的布局,第一次有了动摇之念!   念头有了空隙,心底立刻地动山摇!   霎时间,四周虚空中,无数黑线蔓延出来,漫天飞舞!   甚至刚刚归虚的长河之相,隐隐又要显化,其中尚未远去的混乱意志,亦若隐若现!   唯我之主一惊,赶紧收敛心念!   顿时,种种异象尽数消弭,但唯我之主的脸色,却又苍白了几分。   “我的布局,不可能有错!多少故事,都是这般发展下来,无数故事积累在一起,衍生出长河之理,汇聚成长河之相!不可能存有意外!他们口中的变数,在历史上皆能找到原型!为今之计,还是要切切实实的搞清楚,陈氏身上到底发生了何等变化,一旦知晓他所处的情况与状态,便能将他重新归入一个故事之中,加以掌握!”   一念至此,他重新镇定下来,随即凌空盘坐,意志如光,循着过往的联系,朝着一道已然脱离掌控的传说之言蔓延过去!   旋即,循着这道意念,旋即便陷入到了一片浓烈的光芒之中!   .   .   光芒自桃木剑中涌出,朝着陈错身上蔓延,那本就披在他身上的一道道传说帷幕,顿时像是干柴一般剧烈的燃烧起来!   光芒化作火焰,熊熊燃烧!   连带着陈错的意志,一同融入光焰之中,循着竖目联系,直接打破了虚空,落入了世外河境,融入了那道立于鲛城中央的神像之中!   顿时,神像睁开双目,大放光芒!   鲛城内外,无数双眼睛盯着神像,或惊,或喜,或怒,或悲,或叹!   这些年,这片世外角落并不宁静,鲛人与人类贵胄,城内与城外叛军,无数矛盾层出不穷,但作为一切的导火索,与陈错相关的传说,却是流传于万民心中!   尤其是信仰神灵,意念可以互通,令鲛人之间的通讯越发便利,因此无论是推崇者,还是反对者,心底都早已装下了那道身影!   此刻,被神像光芒照耀,萦绕在心底的传说之念,便都破笼而出,转瞬之间,就充斥了整个河境!   “这是……”   刹那间,陈错的意志降临河海之中,立刻便感受到了一股源于水的力量,更察觉到自己的意志融入四方,仿佛突然之间就多了一具身体,而这个身躯更是无限膨胀,呼吸间的功夫,便想着更高、更远的地方延伸!   比最高的山峰还要高绝,比最深海洋还要宽广!   顶天立地!   “这不是错觉!”   忽然,他心有所感,心念融入光焰!   顿时,无穷星空,千百星辰映入眼中!   “我……化作了河境本身!”   轰隆!   巨响声中,河境之内水域沸腾,天地变化,陈错的意志充斥其中,横跨时空,隐隐要化作此方世外角落的天地之意!   在外。   无边星空之中,一片宛如圆盘的广袤海洋,散发出阵阵涟漪!   这片海洋分为两层,下层是厚厚的泥土,宛如一个巨大的圆盘,漂浮在星空之中,海水像是一个盖子,盖在广袤土地上!   这正是河境的全貌!   在河境的边缘,水流化作瀑布,落入无边黑暗!   轰!轰!轰!   一道道无形涟漪,不断地散发出去,传入星空深处,落入了一双绽放着七色光辉的眼睛之中!   这双眼睛的主人一身赤红,着黑甲,手臂缠龙,手持双鞭,朝着星空深处凝神看去。   “这般动静,难道将有新的世外天要诞生?” 第六百一十五章 穷千里目,现万载星   “那片区域,乃是远离三十六天的荒凉之地,说是星空边角也不为过,而那里原本聚集的,也都是人愿碎片,几十年便有一次轮回,不见有人得其地主权,怎的突然之间,竟要衍生天地?”   虽然心头疑惑,但想到若真是新的世外天诞生,自己一时疏忽,不曾上报,必然要得惩戒!   这名有着一双七色之目的威武甲士自是知晓事情的重要性!   于是,他再次凝神一看。   但这次看过去,入眼的景象,便是那一片覆盖着水域的边角碎片,正在迅速重组、膨胀,从原本宛如锅盖一般的形状慢慢变幻,尤其是内里光影流转,隐隐分成几层,点点光辉在各处闪烁!   “天地分成,天道相融!”   祂顿时吃了一惊。   “还真是世外天要诞生!也不知是哪位大能有所领悟!这可是有资质能踏足第八境,登临绝顶的人物!”   一念至此,这威武甲士不敢再耽搁,当即便从身上取出一块笏板,而后双目凝视!   顿时,七色神光自其双眼中激射而出!   七色之光中,无穷景象变化不定,仿佛隐藏着一片星空!   待得一个刹那,七色光散去,笏板上仿佛多了一层七彩迷雾。   旋即,祂转身看向身后,顺势一抛,那笏板便破空而去!   在此人身后,乃是一座奇大无比的门户,上书“南天门”三字。   这三个字飘忽不定,仿佛是龙凤屈身而就,首尾相接而成,散发出一股澎湃古老的气息,将四方星空镇住!   大门之后,则是连绵云雾,构成一条大道,比之凡间的江河还要宽广,远远地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边际!   那道笏板此刻化作流星,沿着这云雾大道一路前行,转眼便消失在尽头,没了踪迹。   “也不知如今是哪位帝君当政……”   看着那远去的光辉,威武甲士的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自八百多年前,起源之地列国一统,世外诸天便逐渐衰弱,四百年前虽然稍有好转,但旋即又因种种原因根基动摇,以至于最近这些年,诸天倾斜,就连三十六天中都有衰败、将坠之处!若真有世外碎片演化为世外天,恐怕立刻就要为各方所关注……”   他正在想着,忽然就有一道威严意志,从那云雾大道的远处传递过来。   “广目天王,诸位仙师将来拜访!”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名坐于仙鹤之上黄杉童子。   童子到了门前,便从仙鹤背上一跃而下,拱手行礼:“还请天王张开福地,等候诸位仙师。”   “你是哪家的童子?”   得听此言,威武甲士广目天王并不意外,反而问了一句,说话的时候,祂凝神观望过去,立刻就有刺目神光迸射而去1   那童子以袖遮面,躬身恭敬道:“在下行走于神霄玉府门前,乃是一传讯弟子罢了。”   广目天王眯起眼睛,收敛神光,低语道:“原来是帝君门前童子,难怪某家消息刚传过去,诸天之令还未传达,你家主上就得了消息,居然还有几位仙师要来。”   童子就道:“天王所言之事关系不小,诸位帝君得了消息,总要筹谋一番,因此才有诸位仙师先至,既要了解情况,亦要证明真伪。”   广目天王眉头一皱,嘟囔道:“某家这双眼睛能破虚妄、能观过往,源于长河之理,乃道标演化!连历史长河都无法遮挡,还会看错?”   童子赶忙就道:“哪里是有人怀疑天王之能,乃是律令如此,吾等不敢违逆。”   广目天王如何不知其中愿意,不过是要借机发泄千年镇守的不满,这时见那童子模样,便冷哼一声,抬手一点额头。   顿时,以祂为中心,淡淡的云雾扩散开来,弥漫四方,转眼就将这门前的一片区域笼罩,从中开辟门户、道路,将广目天王与黄杉童子一同拉入了一片充斥着洪荒、粗犷气息的山野会中。   “某家自从得了诸天敕封,镇守南天门以来,千多年来不曾离开此处,所以这广目荒野中荒凉无物,不曾有多少事物被搜罗进来,更没有福地民,等会诸仙到来,可不要因此而失望才好。”   童子游目四望,便道:“天王说笑了,在下不曾降世之前,您便镇守于此,这般恪尽职守,乃是神道楷模!”   “你这小子,看似会说话,其实句句言不由衷,半点不见真意,越说某家的气越是不顺!”广目天王说罢,招收之间,就有一道门户彻底显化。   红漆大门,堂皇大气。   此门一开,立时便将广目福地与外界相连,内外相通。   广目天王立于门前,身形登时如虚似幻,竟是同时存在于福地与外界之中,在此亦在彼,出于一种两界叠加的恍惚之态!   突然!   远处,几道身影飘然而至。   却是一名名修士,或乘风,或御剑,或驾云,或踩光……从那云雾大道的四方汇聚而来!   为首之人,金发长须,面如冠玉。   “金鼎仙君?”   见着来人,广目天王神色微变,随即便拱手行礼,口称“仙君”,又道:“仙君此来,莫非是受祖君之命?”   金发仙人按下云头,笑道:“天王误会了,我并非自金光天而来,而是在那清净天潜修,正好见得传讯笏板,窥得一点原因,得了紫薇帝君之命,因此过来查看。”   广目天王遂道:“原来是紫薇帝君,听说那位帝君最近几百年都在闭关,如今竟已出关?”   金鼎仙君正待再说,忽然神色微变,转身朝星空看去。   却见有三名道人联袂而来,足踏虚空,如履平地。   最前面的那人,穿着紫绶仙衣,黑发随风,仙风道骨。   但无论是广目天王,还是金鼎仙君都是神色一变,惊疑不定,却又不得不上前行礼道:“见过赤精仙尊。”   .   .   “这里……便是世外!”   以河境为躯,立足于无垠星空之中。   “无边无际,毫无头绪,连最近的星辰怕是都离我十分遥远,便是化光而行,也要几年光景!除非能有一个坐标为引,否则想要在此处探查,实在是千难万难……”   陈错看着那仿佛没有边际的星空,以及一颗颗散发着奇异光泽的星辰,心神微微一动,感应到一点分神之念。   随即,便明白了来源。   “是我在丘墟中,在那巫咸国人身上埋下的那点分念!居然依旧存在!”   丘墟一战,接连有世外之人降临!   其中就有一人,自称巫咸国人,名为巫弘,强势降临之后,被陈错摧枯拉朽的击溃,仓皇而去,归于世外。   在那最后关头,陈错便借机将一点心念灵光藏于其人身上,一同去了世外。   “本是想借此探查世外虚实,没想到现在却能为我坐标,就是不知那巫弘如今身在何处,贸然前往,万一误入了他那巫咸国,反为不美,嗯?”   正想着,陈错忽感一阵疲惫与虚弱,念头一沉,便发现那河境中的传说之言正在迅速衰弱、消弭!   “到底是外力,受人制约!” 第六百一十六章 火自根源起   陈错立于星空中的身躯,既不是本体,也不是化身,更近似于依托于神灵神像的降临之躯。   如果说有什么相似的形容……   “受身?”   突然之间,陈错的心里便蹦出了这么一个词来。   “殷洪说过,世外之神降临人间,本质是神念降临,以人间之念构建肉身,化虚为实,是为受身。我在世外星空的这具身躯,也是神念降临,以神像为载体,凝聚承载着传说之言的人念,侵染了整个河境,构成的奇异身躯!与所谓受身十分相似,只不过,他们是受身于人间,我却是衍身于世外,不知其中可有关联。”   陈错现在的情况十分奇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其实并不是身躯,而是一片大陆,乃至一个世界——   经过膨胀与延伸的河境,大小堪比前世澳洲。   这么庞大的土地,即便都被水流覆盖,不宜常人居住,资源亦十分有限,依旧足以支撑起数目庞大的族群在其中繁衍!   “不仅如此,只要动念之间,这被众多传说之念充斥和侵染了的河境,就会改变形态,化作人形!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化作一种特殊的生命体,前提是……”   感受着河境之内,正在不断衰减和失去活力的传说之念,原本受陈错掌控,如臂使指,宛如自身身躯的河境之躯,竟渐渐有了迟滞之感,陈错的意志与河境之间,再次出现了隔阂。   “背后之人果然不会那般甘心,终究是出手阻挠了。这正合我意!如此一来,你就不能一击而退,隐匿自身的存在了!”   他并未因为河境身躯的逐渐衰弱而着恼,毕竟对他而言,此次本就是借了桃木剑、扭曲的传说之念,这两个外力才能暂时成就河境之身,本就不可持久,能借此解决一些隐患,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念头落下,他存于扶摇峰中的真身,摊开双手。   两团模糊的星空,分别显现于左右。   “既是算计,当有痕迹;不明情形,反入瓮中!因果之间,我当窥破其人面目,令其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两团模糊星空飞起,聚成一团!   .   .   “我所布置的传说之念,刻意避开了长河之理,乃是虚无缥缈、不曾沉淀于长河之中的虚假传说,莫说本身就有如剧毒一般,更不可能为旁人所用,为何那陈氏竟能加以利用?”   空旷的庭院中,唯我之主凌空盘坐,他闭目凝神,眉头紧锁。   一道道漆黑丝线从他的身上不断升起,直接延伸到虚空中。   这每一道黑线之内,都蕴含着传说之念,其中歌颂着“陈方庆”、“扶摇子”、“梦仙”、“太华山”、“南陈皇室”等,赫然也是与陈错相关的传说!   “虽然青州、徐州、淮河两岸的陈氏传说,虽然已经失控,被那陈氏所夺,但我所布局的传说,可不只是有你一个人,更不止是一隅之地,这些传说之间更存有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东部的传说脱离了掌控,但借着这些联系,一样也能找回!这就是我的后手!”   未虑胜先虑败!   唯我之主自觉这一番布局不仅周密,而且堪称是万无一失。   后续事态的发展,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   借着这种联系,令他慢慢摸索到了已经被切割出去的那些传说之念。   既是寻得,又是布局产生,唯我之主立刻就顺藤摸瓜,踏足意识虚空,不断的收拢和争夺着传说之念,将失去控制的传说之念,重新拉拢回去,纳入掌控。   但如此一来,他与陈错,就像是位于一根根绳子的两边,各自拉着一端,进行着拔河。   随着一道道传说之念重新被唯我之主纳入掌控,他那隐隐动摇的心念,终于重新稳固下来。   “无论他用了何等手段,终究是没有对应的法门,能夺不能用,一旦被我重新掌控,立刻便就是去了掌握……”   不仅找回了传说之念的掌控权,随着信心的重新确立,他甚至更进一步,意志顺着联系,顺流而去,要探查清楚,自己那位对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顺着一道道传说之念前行,唯我之主的意志逐渐靠近另一边,沿途的感知逐渐变化。   先是一阵阵迟滞之感传来。   “哦?他这是镇压了传说之念?这就说得通了,但单纯镇压虚假传说,也只是权宜之计,一样无法运用,反而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镇压、牵制……”   意念一动,这些隐隐被镇压的传说之念立刻活络起来,紧接着唯我之主的意志继续前行,突然!   一股穿越隔膜、界限的感触随之传来。   淡淡的水流蔓延过来,转瞬之间,竟将他的意志整个笼罩、包裹。   冰冷的触感传来,唯我之主心中一个恍惚,仿佛是突然之间坠入水中,在深水中游走。   一阵警兆在心头显现,唯我之主的心灵忽然一跳,终于清醒过来!   “不对!我何以这般贸然深入?而且刚才那股穿越之感,便如同当年我从虚空中踏足人世一般!这绝非……”   “找到了。”   正当唯我之主心惊之际,一个淡淡的声音骤然响起。   四周水流涌动,一只手自虚空中伸展而至,由实化虚,遁入意念之中,就朝着唯我之主的意志抓取过来!   “鱼饵,果是钓到了大鱼!”   “陷阱!”   唯我之主见得此景,哪里还不明白缘由,当机立断,意念中黑线蹦出,凌空缠绕,化作一个“燃”字!   顿时,以他的意志为中心,浓烈的火焰爆发开来,沿着一道道传说之念燃烧起来。   瞬息之间,无数传说之念燃烧起来,化作火海,将那大手拦住。   唯我之主的意志,则是不疾不徐的后撤,顺着原路一路后退,同时还不忘主动与沿途的一道道传说之念断绝联系。   “这种情况下,依旧进退有序,不忘抹除踪迹,只可惜,你既已露面,要全身而退,却是休想!”   说话间,那大手竟是无视层层火焰,直接抓取过来!   只是自身也瞬间燃烧,在即将抓到唯我之主意念之时,已被熊熊火焰灼烧殆尽,散落成无数火星,朝四周飘落!   “区区手段,便妄图抓住我的脉络?”感受着四散而去的点点星火,唯我之主心中冷笑,“我布局了多少年?能被你这临时起意的手段难住?意识交锋,匆忙之间,固然是众多神通道法皆无用处,连道标都无从借力,但同样也是最为直接的对比,准备的越充分,便越是”   冷笑一声,唯我之主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的收拢着自身意识,不仅将相连的传说之念斩断,更将二人之间隐隐交缠的因果,都梳理出来,而后断开!   “若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无非就是无声无息间,竟以因果之法将我缠绕!那我确实是要敬佩于你,但你的布局从根子上不如我的,最后的故事自然也不如我的……”   轰隆!   他这边念头落下,却见火星飘落之处,忽有炸裂声响起!   却见那原本已经燃烧的一道道传说之念,忽然火势大涨!   就连已经被唯我之主重新掌控、收拢的,居然也显露火光!   他心头一震,旋即便要镇压火焰,却发现那火势虽有缓和,却是不见熄灭的迹象!   甚至连他的意志都受到了影响,生出灼热之念!   这等情况,他若是贸然将意志收回,归于自身,怕是要连本尊都要受到牵扯!   “你在传说之念中提前动了手脚?聪明之举!但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无论你是在什么地方留下了后手,但这些传说之念的根子,终究在我手中掌控!”   唯我之主不见半点慌乱,意念传递之间,现世中的一名名说书先生忽然齐齐一震,紧跟着他们心底的记忆立刻发生了变化,那有关于南陈陈方庆的故事,发生了诸多扭曲和变化。   竟多了一道“陈方庆落难于水,不可燃也”   故事源于说书人,现实照应意志!   一瞬间,那些燃烧的传说之念纷纷震颤,火光隐隐就要熄灭。   “我不得不承认,能将我逼到这一步,连带着将多年布局的根基都动摇了,你确实非同凡响,但……”   正当唯我之主以为手段得逞,准备再展手段之际,却见那些火焰只是晃动了一下,随后便再次熊熊燃烧!   连带着他的意志亦燃烧起来,并且渐渐从无形显化出一道轮廓。   “这怎么可能?明明我自根源处制止,竟然还不能将火焰熄灭?到底那火源是什么?”   “你真的是从根源处制止?”   远处,陈错的身影也缓缓浮现于这片意识虚空。   疑惑与震惊之中,唯我之主凝神感悟,意念层层深入,终于窥到了那一道道传说之念的深处,正在燃烧的三个字——   “陈方庆!”   “连自己的名字都要灼烧!?疯了不成?”唯我之主终于惊骇,“这可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你故事的核心,无名无姓,则无传说!” 第六百一十七章 道从九天来   嗡嗡嗡!   随着声声冥想。   被唯我之主重新掌控、控制的传说之念,再次剧烈燃烧起来!   这一次,燃烧的更加剧烈和彻底,转眼之间,许多传说之念便彻底消失殆尽,其中的故事也好,乃至作为故事主角的“陈方庆”,都一同淹没于虚无!   而后,一根根纤细黑线便显露出来!   这些黑线,原本都是被传说之念包裹着,隐藏在深处,但现在随着外层的传说之念彻底燃烬,终于显露出来!   跟着,火焰顺着黑线,迅速蔓延到了唯我之主的身形之上,他登时惨呼一声,紧接着便看着越发凝实的身躯,面露惊容。   “疯了!你这是疯癫了!竟以燃火之法,触及我的神通根本,逼我凝聚身形!”   抬起头,看着从重重火光中走出来的陈错,唯我之主脸色铁青:“我都只是从传说语句、内容上着手,而你竟是燃烧名姓,等于自绝传说之根!没有传说,便不见根基,没有根基,人便虚无,修为再高,也只是一时昙花,甚至在长河中不留涟漪,有如邪魔外道!”   说着说着,他竟露出了恼怒与不解之色:“你一个在长河中留下道标,已然触及崭新道路之人,竟会如此不智!何其愚哉!”   但话音落下,陈错的人已经到了他的跟前。   衣袍猎猎,在火光的映衬下,他整个人都显得明亮、耀眼。   “不告而至,处处算计,分明是阻我得道,现在何必又装作一副惊讶模样?”   二人的意志化虚为实,在这意识虚空中双目相对,近在咫尺。   但二人的真身却是各居一处,甚至两界相隔。   不过,意识上的接触,已经足够令陈错抓住对方的几分特征,窥见些许本质了,只是微微感应,他就察觉到了对方所行道路中,那最为浓烈,也最为独特的部分。   “你的道路,以自身为中心,编织过去与未来之事。你果然就是那位唯我之主,久仰大名。”陈错打量片刻,见对方虽然脸色难看,却依旧透露出一股纯粹的赤子之意,不由暗暗称奇,“你的来历,倒是令人好奇。”   呼呼呼……   火光跳动,虚实不定的热息与陈错的话语一同扑面而来,反倒让唯我之主重新镇定下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气势,居然落入了下风。   火焰,在吞噬着陈错的名姓。   那些扭曲的传说,虽然出自唯我之主之手,许多故事也经历了杜撰、扭曲,但“陈方庆”的名声却因此传承。   说白了,事情、故事是假的,但人是真的。   依托于“陈方庆”这位名人,故事为众人好奇,加上各方推手,所以能广为传播。   现在,陈错要釜底抽薪,将名烧毁,固然是令诸多虚假传说泯灭,但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   眼前的这一幕,虽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但他自问见过的立道之人,并非只有眼前这一个,无论是谁,自己都能稳住局面,谈笑风生。   “名号搭建起来非常不易,哪怕是恶名,只要能流传千古,依旧是一笔重要财富,但毁坏起来却迅疾,一旦销声匿迹,任你再有多大功绩,依旧也要饮恨,甚至最后为人替代,将你的故事移花接木,变成自身传说!”   淡淡的话语,从唯我之主的口中说出。   “看得出来,你就是个中高手。”陈错眯起眼睛,火光侵染着他的身躯,似乎要将他的这道身影点燃,“”   唯我之主摇摇头,道:“如此碰面,也并非是我的本意,但既然见到了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路,只有一个位置,你我都想要踏足其中,自是要分出一个高下……”   “只有一个位置?”陈错打断了对方,“天道有九,其实为七,你说只有一个位置,莫非是那第八道,已然显现分明?”   听到这个询问,唯我之主被火光照映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感到自己重新把握住了主动。   “天道虽有九,但九乃数之极,一旦九道齐聚,世间内外或有大变!这些许多人不乐意见到的,因此莫说是第九天道,就是这第八天道,想要成就都是千难万难,寻道得道本就难,古往今来亿兆生灵,能成者几?还有那些守成之辈,。”   唯我之主说到这里,叹息一声,脸上一副唏嘘之色,摇头叹息:“如吕氏那般纵贯古今、经天纬地的人物,准备的那般充足,但世外各方一同打压,也只能饮恨收场,何况你我?”   说话的同时,他不断收拢四周黑线,聚集于身,同时开辟了离去的道路,准备令这一道被强行凝聚的意识化身归于自身。   可就在这时。   陈错忽然一抬手,抓住了几根隐匿踪迹的黑线。   “你说的这么详细,仿佛亲眼所见一样。”他看着对方,意有所指,“四十年前,你也在场吧?”   话落,忽然欺身而上,一抬手,直接抓向唯我之主的头颅!   “如你这等面似赤子,实则满心的诡计,怕是从四十年前便谋划起来,当年我于南方的遭遇,怕是也有你在推波助澜。就算是眼下,你看似开诚布公,其实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过无妨,其实我也是在拖延时间!毕竟,先前不曾探得你的底细,现在要针对性的出手,总要有个时间布置!”   “好好好!”唯我之主闻言不怒反喜,“陈方庆!你果然不是一般的难缠,但唯有你这样的对手做衬托,方能让故事更为精彩!也只有将你这样的人对手击败,踩着你的身躯前行,方能真正攀登高峰!”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骤然崩解开来,竟是化作一道道黑线,朝着虚空中退去!   “我知道你的打算,想要抓住我的这道意志化身,进一步的探究与参考,不光要搞清楚我的道理,甚至想要染指、侵蚀,不过终究你棋差一招,慢了一步!不过,你也无需恼怒,咱们来日方长,今后……”   他话未说完,陈错伸出去的手亦随之崩解,无数森罗之念蜂拥而出,同样化作一根根丝线,转瞬之间,就将唯我之主笼罩!   “这……”   在被黑线淹没淹没的前一刻,唯我之主虽然惊讶,但并不慌乱,他察觉到了那些黑线中蕴含的,竟也是一个个故事。   “既是故事,便不会脱出我的预料,只要能能够理解,变更为我所用!”   带着自信笑容,这道意识化身被森罗黑线缠绕,继而脸色猛然一变。   “不对,你这不是……”   .   .   另一边。   在那南天门前,三名联袂而来的仙人也已落下,踏足云雾之中,为首的道士一甩拂尘,对着广目天王、金鼎仙君道:“见过天王、仙君与诸位道友,贫道如今有名无实,哪里还敢称尊?只管叫我赤精子便是。”   此人,正是太华祖师赤精子。   “不敢,还请仙尊先到小王的福地中歇息,待我……”广目天王听得此言,连连摇头,心中却十分疑惑,这位传闻中早已失了踪迹的先秦古仙,为何会在此时现身。   也是为了那个新生的世外天?   不至于吧。   但世外天对旁人而言罕见,但对这位来说,该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才对……   祂正思量,结果赤精子不等他说完,就道:“此番过来,不是与几位客套的,而是听说天王你瞅见了一个新生世外天?”   广目天王心中一凛。   还真是为此而来!   日此一来,   他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震,察觉到星空深处,一道涟漪传来,正是方才他探得新生世外天的地方,当下也顾不上其他,话也不回了,却是一步踏出福地,结束了那半虚半实、存于两界的特殊状态,运转神力于双目,朝那世外天再次看去。   但这一看,却让祂当场愣住!   便见视野尽头,那原本充斥着勃勃生机的一片海域边界,竟是突然之间便失了那股子生息,转而有了衰败、内崩的趋势,不仅停止了扩张,边缘之处竟还开始崩塌!   “这是……鸿蒙散尽,世外天崩!这……这新生的世外天,前后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和那几天一样,要衰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唯我恶果自食!   广目天王这么大的动静,怎么都逃不过周围人的眼睛。   只是其余众修士,并无祂这般神通,能眼光星空,纤毫毕现,所以也只能在旁猜测。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能令这位天王变色的,想来亦只有眼前之事。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已目相视,只是考虑到背后牵扯众多,终究没有人贸然开口。   却是那赤精子,回首顺着广目天王的视线看了过去,而后微微眯眼,收回目光后,笑着问道:“天王,可是那新生的世外天有了什么变化?”   “这……”   广目天王面露难色。   新生世外天,本就该惊动各方,因而一有端倪,为自己所察,然后第一时间就上报了!   想必这会,因为自己的消息,那云雾大道的两边,几重天内,已是暗潮汹涌,不知有多少人正因此而摩拳擦掌,甚至于七天大道之中,多少位手握实权、神通贯穿长河的大神通者,恐怕也都已经知悉,否则不会一下子就有这么多人聚集于此。   说白了,当前这些人,不过也是来打前站的。   一念至此,广目天王又忍不住瞥了赤精子一眼。   “连这位早已没了消息的先秦真仙,都突然显露踪迹,可见此事影响之大,若我现在再通报一声,说是那眼看着就要成型的世外天,忽然又衰了,这些人怕是都要以为是我在消遣他们!”   世外天是否将要成型,是真成型,还是假成型,广目天王再是了解不过,毕竟他坐镇南天门千多年,也曾目睹几次世外天诞生的过程。   但从未有一个,如眼前这个,成而速衰!   以至于,他迟疑着,想着该如何应答,正待要说,忽然神色一变,抬头上望!   “嗯?”   赤精子亦同时心有所感,抬头一望,正好见得一道碧绿流光自天上落下。   光辉临身,也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纷纷投以目光,随即脸色皆变。   碧光散去,显露出的,乃是一块玉牌。   而后,光辉萦绕,编织成一道虚幻不定的身影,待朝天冠,着黑色大氅。   霎时间,威严气息充盈各处。   自金鼎仙君以下,皆躬身行礼,口称“帝君”。   那道身影摆摆手,却朝赤精子看了过去,道:“此番新天显现,居然惊动了师兄,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缘故?”   赤精子眯起眼睛,看着那人,笑道:“正好游历至此,见着人多,因此过来看看,不用在意贫道,正事要紧,该说什么,该吩咐什么,莫要因贫道而止。”   那道人影点点头,并不啰嗦,朝广目天王看了过去:“魔礼寿,那处世外天的事,你无需太过操心,吾已令三坛海会大神前往,接下来你只管盯住局面,及时通报变化便可。”   “臣,接旨!”   广目天王闻言,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其余修士见状,却是议论纷纷。   但那道身影却是说也不说一句,只是朝赤精子拱拱手,便散去了身形。   反而是那道玉牌依旧闪烁光芒,悬于半空。   众仙见状,纷纷住口不言。   “三坛海会大神,是那位红莲之身。”   赤精子身后,与他同来的两人,接连开口。   “你就这么看着,不去管了?”说这话的那人须发皆白,脸上满是皱纹,身子佝偻,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袍。   旁边那人却是个高大威猛之辈,豹头环眼,接过话就道:“红莲杀星手段暴戾,其人非人非神,非妖非魔,自在商周交替之时求道失败后,便已被彻底驯化、降服,成了那几重天的先锋打手!那一处新生的世外天,如果真与你的徒孙有关,放任红莲杀星前往,怕是要吃大亏!”   “不是坏事。”未料,赤精子却摆摆手,“贫道也是最近,才真正注意到,是个厉害人物,占了天地气运,难怪贫道自几十年前始,便流年不利,接连受挫,但也算是替他当了不少的风波,避免了其人被掐断于萌芽……”   “既如此……”蓝袍老人微微睁眼。   赤精子跟着就道:“太顺了,未必是好事,总该让他吃点亏,现在吃亏,还好掌控,等日后他踏足世外,真个成了一天之主、一洞之尊,成众矢之的,可就晚了。”   那豹头环眼的汉子哈哈一笑,道:“听懂了,你只是要打磨徒孙的性子,老掉牙的把戏,你这一身早已风烛残年,却还操心这些,难怪衰微至此。但红莲出手,你就不怕……”   “老把戏,说明有用,”赤精子叹了口气,打断对方,“何况这也只是预演,若非有无名大神通者出手隔绝世外、世内,他早该面对这些,好在是红莲出手,他只要能从中窥见一点过往,总该是个警示。”   三人这般说着,但所言却未飘散,周围群仙是半点也听不得、听不到。   几句话落下,赤精子抬头朝星空深处看去,见得一道道火红流光,划过星空,朝着幽暗深处疾驰而去!   “这条路,自古一人独行,难难难!”   .   .   “乱乱乱!怎会有这般混乱的故事!”   纷乱黑线四散,繁杂段落纷飞!   被森罗之念包裹了的这一道唯我之主意识化身,宛如溺水之人一般,不断地挣扎、徘徊,以所剩不多的灵识辐射周遭,要从那杂乱的故事中梳理出一道脉络!   奈何,奈何,奈何!   那一道道森罗之念,只要擦着他的念头、灵光,便会在唯我之道的催生和影响下,演变出一个个虚幻景象,演绎世界片段!   偏偏,这些世界天马行空,繁杂多变,贯通古今,横跨中西,甚至不局限于世内,更牵扯星空宇宙。   更有甚者,许多不可名状之念,亦在唯我残道的神通影响下化虚为实,演绎出无限恐怖,以无穷低语缠绕唯我之主,令他的思绪瞬间混乱,念头哆嗦,整个意识化身都迅速腐蚀!   甚至这一幕,看得陈错都心下惊讶。   “我的兴衰之道,立足世事循环,即便推演森罗万象,最多是在既有格局上发展,但这唯我之主的残道当真邪门,竟能令森罗归于本源,将原本的故事化虚为实,将那无数写手叙述的世界拉入现实!偏偏他阅读量不及后世,对设定一头雾水,以至于东鳞西爪的,将好些个故事都衍生成了克苏鲁!”   看着那道化身在悲鸣中,渐渐失了原本形态,无数肉瘤、嘴巴、獠牙、触手隐隐要破皮而出,陈错忽的一伸手,将封镇着对方的重重火焰撕开了一道裂口!   顿时,唯我之主的意识化身,与其本尊再次产生了联系。   下一刻,唯我之主的本尊惨叫一声,整个身躯骤然爆发光辉,冲霄而起!   轰!   整座庭院,化作齑粉! 第六百一十九章 众里红莲受命!   府邸既崩,余波四散!   这座庭院本不是在闹市之中,位于城池郊外,但周遭还是有不少屋舍建筑,甚至还有一片假山园林!   那余波化作狂风,横扫而出,一下子便是屋倒山崩之局!   一瞬间,莫是周围的屋舍农田,连带着更远的城郭村镇都被波及,连带着沿途之人亦被吹飞、吹走!   不仅是寻常凡人,这等动静,更是将周围的几位修士惊动,旋即便都留神关注,只是碍于那随着狂风一同过来的恐怖压迫感,大部分休会都敢贸然动念探查,只是远远观望!   不过终究还是有胆大的,在迟疑片刻后,放出灵识、运转术法,便要朝着狂风的源头处探查。   尤其有两名修士,身着锦服,一看就非寻常人物,在注意到这般动静后,他们更是第一时间便要探查。   “那人果然有古怪,不枉你我跟踪调查这么长时间,终于露出了马脚,等将此处的情况弄清楚了,报于师门……”   只是不等这些人的灵识意念抵达目标,便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随即,一道有着滂沱气势的长河,自虚空中显化,浪花奔涌,涛声传播四方!   见得此景,那两名锦服修士顿时脸色大变。   “这莫非是……历史长河!?此人竟是念通长河?这是什么修为?啊啊啊!”   就跟着,他们忽然惨叫起来,然后打熬了三十多年的肉身竟而扭曲变化,连带着内里的灵光都开始浑浊!   不仅仅是他们,那些贸然探查之人,在这一刻尽数哀嚎起来。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将余下的修士吓住了,令他们一个个再无顾虑,避之唯恐不及,一个个迅速远去。   待得众人离去,就有一团诡异的乌云笼罩在已化作废墟的园舍周围。   那废墟的中央,唯我之主浑身赤裸的跌落在地,半边身子干枯、扭曲,另外半边爬满了一道道扭曲的黑线。   冷汗布满了他的躯壳,随着一身闷哼,一道道黑线从身上剥离,没入了周遭的长河虚影之中,唯我之主这才长舒一口气,那干瘪的半边身子也缓缓复原,随即徐徐起身。   “这……那陈氏哪里弄来的许多诡异故事传,一个个简直莫名其妙!狗屁不通!乱七八糟!胡言乱语!驴唇不对马嘴!”   恼怒之中,他心中更充斥着后怕与心悸。   “如此看来,他陈氏其实早就注意到我了,甚至将我列为生死大敌!正因如此,他才会留着这一手!这手,无穷诡异故事,分明就是特地针对的我!也对,他若没有对我这般用心,没有这等心志,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不好!”   忽然!   那长河虚影翻腾起来,一双手从中探出,分开虚幻的河水,眼看就要走出来!   来人正是陈错的意识化身!   “此番失算,一时失察,竟被他抓住了机会,顺势寻来!”   唯我之主脸色剧变,而后顾不上身子还有异样,立刻便运转神通!   便见他的脸上浮现血色,整个人气势、气息都低落下去,浓烈的灵光聚集双臂,而后两手猛地一抓!   嗖嗖嗖!   宛如乱麻的黑线被他一把扯了过来,猛地一捏!   顿时,一道道丝线中,无数故事景象演变出来!   先秦百家!   赳赳老秦!   赫赫炎汉!   纷乱三国!   玄乎两晋!   四夷部族!   诸多过往历史中的许多英雄人物,被黑线在历史片段中勾勒出来,随即又片段中走出,施展着各自的兵器、本领,朝着陈错扑了过去!   霎时间,长河震荡,一缕缕的气运垂落下来,加持于那一个个英雄人物身上,随着他们的攻击,又都朝着陈错的这道意识化身威逼过来!   转眼之间,陈错便感到自身气运受到层层打压,仿佛被千钧重担压在肩上,气运隐隐有要转衰的迹象!   不仅如此,众英雄人物的攻击,亦是近在眼前,一个个奋不顾身、舍身取义,竟是要与陈错同归于尽!   “这些人,虽不是本尊,但似乎沾染了历史长河的气息!以至于,原本人物一丝气运,竟然加持在他们的身上!这位唯我之主,是怎么做到的?”   轰轰轰!   随着最前面的几人舍身炸裂,浓烈的鲜血扑面而来,将陈错的四面八方尽数笼罩!   陈错抵达此处的,本就不是本体,甚至都不是化身,只是一道意识投影,被这些加持着英雄气运的热血一逼近,立刻便冒起道道青烟!   他朝不远处,单膝跪地、捂着胸口的唯我之主看了过去。   “此处毕竟算是他的主场,想来是有着布置,能最大限度的激发神通术法。再加上,他乃是真身于此,我不过一缕意念,本就不是要来和他分个高下,只是要窥破他的隐匿,将他从阴影中揪出来,省得日后还行这些阴谋诡计之事,不过再离开之前,总要给他再留一些礼物才是……”   念落,陈错轻笑一声,整个意识化身陡然崩解开来,化作一团灰雾,朝着各处蔓延。   他这么一闪,众英雄一下子就扑了个空,登时陷入灰雾之中,紧跟着尽数破碎!   “收!”   伴随着细小的声音响起,那灰雾像是漩涡一般朝着一个点收缩,转眼便挟着一众英雄,不见了踪影。   周遭,顿时一空,瞬间安静下来。   唯我之主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我的反应有些激烈了,长河倒影算是我的底牌之一,居然就在这样的情形中打出去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唯我之主心里清楚,今日可算是自己与陈氏直接交手,自己着实是有些被惊住了,以至于见着对方投影到来,心中一惊,一时收不住手,竟将准备许久的底牌,给直接用上了。   意识到这点,他的道心之念隐隐摇晃,体内的灵光闪烁不定!   唯我之主一惊,立刻沉心静气,内蕴思绪   “陈氏乃是当世大敌,是宿命之敌也不为过!自是强横无比,否则焉能衬托出我的手段?”   “而且,此人修行时间虽然不长,但四十年前却是一路厮杀出来的,光是佛门就被他给送走了几位世外僧,与他比起来,我的争斗经验有限,一时混乱也算正常,毕竟我与他的应对之法不同,乃是谋定而动,往往要布局许久,待得万无一失,才会出手!”   “况且,这长河倒映看起来是被他破碎,并未消弭,即便是暴露了,其中威力依旧巨大,陈氏再次面对,也不见得能够应对!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压箱底的手段……”   一番话,将自身服,定住了道心,唯我之主的神色逐渐恢复。   只是,莫名的,他感觉事情有几分不对,但重压一去,道心摇曳的余波泛起,体内被强行按压下去的异状立刻爆发出来,让他顾不得细细思量。   赶紧收敛心念。   就在这时,环绕周边的长河之影中,忽然河水混乱涌动,一道杂乱的意念隐隐就要成型!   “不好!时间太长,又被破灭之念找到了踪迹……噗!”   口中喷出一口泛着金色光芒的鲜血后,唯我之主身上密密麻麻的黑线升起,朝着长河之影刺了进去!   “那唯我之主的道路,与自身、与故事、与叙述、与历史相关,大体轮廓已经能够推测,但在这之外,他与历史长河之间似乎还有特殊联系,能比我更进一步的借力长河。不知是因为其道标之故,还是身份来历的原因……”   寿春城中,淮主庙前。   陈错手握桃木剑,闭目凝神。   随着意识投影溃散,陈错大部分意识归于这具游走人间的化身之中,但紧跟着,他眉头一皱,手中小葫芦一显。   那葫芦不住的震颤,内里仿佛翻江倒海!   更有气浪从中迸射而出!   近在咫尺的秋雨子更是第一时间便被被气浪掀飞,居然是半点都抵挡不得!   陈错当即运转灵光,朝着葫芦之中镇压!   只是那葫芦中,却正有一道长河凌空盘旋,一名名源于过往历史的英雄人物在吸入了灰雾后,居然个个身形逐渐凝实!   连带着那条长河,也渐渐从虚幻朝着凝实蜕变!   “居然会有这等变化!自我得了梦泽以来,从未有过!”   嗡嗡嗡!   他心念一动,便要动用梦泽之力直接镇压,但就在这时,在梦泽一角,那片桃源碎片忽然震颤着,竟与长河虚影生出共鸣!   顿时,明悟自陈错心底生出。   “这居然是一次构建桃源的契机!”   心念扫过桃源碎片,陈错念头越发清晰。   “若在梦泽中凝聚一座桃源,虽不是我的本体凝聚,但一样能投影人间,等于踏足世外之境,更妙的,还不用担心被天地之力排斥!只不过,即便以太华的梦乡之法,结合我自身心得,想要将这长河与英灵尽数化作桃源,依旧有些勉强,盖因这些英灵并非被我凝练,乃是巧取豪夺而来,因此欠缺打磨,没有磨刀石、外力相助,怕是难以如愿……”   动念之前,梦泽空中,水声涛涛,众多英雄身上灵光闪烁,表情逐渐灵动,仿佛一个个真的要自历史中归来,化死为生,化虚为实!   “不得,只能有所取舍,恩?”   陈错正在权衡,忽的心头一动,先是察觉到那桃源之内,黑幡震颤,一个个名字从中浮现,随后又察觉到真身本体旁边,一座七层宝塔发出鸣叫!   世外,河境。   一道道赤红火焰自星空中疾驰而来。   每一道火焰中,都有一道红莲白藕所塑之身!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道冷漠、死寂的意志   “吾等乃三坛海会大神、叛逆之主,奉尊令而来,世外天中意志上来听封,以证尊卑!”   叛逆之主?   尊卑?   河境之中,陈错的意志泛起涟漪,察觉到一股浓烈的违和感。   而就在他动念之时,一道道红光接连停下,露出了里面的莲花童子。   这些童子模样一样,都持火尖枪、披混天绫、挂乾坤圈、踩风火轮,九龙神火缠身,个个神色漠然,不见半点生息。 第六百二十章 莲似当年郎   阴暗的牢狱之中,身着锦衣的李世民,坐于栏杆之外,正对着关在里面的那人说着——   “你舅父韩擒虎,当年也是功勋卓著,才能为上柱国、大将军,你外公韩雄亦是英雄了得,跟随我外公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药师兄,你就甘心引颈待戮,殁于刑场?这不是英雄的归处!”   牢房之内,一名器宇轩昂的汉子,盘坐不动,对李世民的言语,并未有什么反应。   李世民见状,叹了口气,道:“药师兄,此番我来,吾母独孤氏一脉与韩氏乃是世交,你又姓李,于情于理,都不能真个看你赴那刑场,而今旧隋已灭,还是灭于破野头这手,你真要报仇,正该与吾联手,将一身本领发挥出来,平定了这天下!”   牢房之内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抬起头,道:“秦王好意,李靖心知,但此时投诚,明公不会重我,还需等待,方有契机。”   此人正是名为李靖,出身于陇西李氏的一支,亦算是世家之后,他曾为隋朝的太原留守,从微末枝节中察觉到了李渊的谋反之意,于是用计脱身后,想往江都报信,却因北地之乱而滞留,最后又为李渊擒拿,投入大牢。   李世民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正待再说。   牢中的李靖却忽然道:“秦王提到了我外公一家,那可曾知道,我外公当年曾在一座宝塔中得独孤公指点?”   李世民一愣,旋即笑道:“吾那外公得百姓祭祀,早已经是神仙人物,祂既曾留言,想来吾是不用为药师兄担忧了,到时同殿为臣,还需药师兄多多相助。”   说完,李世民也不多做姿态,起身行了一礼,便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李靖微微垂目。   “这位天策上将果然是一位人物……”   正想着,忽然他心口一阵疼痛,不由闷哼一声,脸色苍白。   李靖捂着胸口,猛地喘了一口气,眼中惊疑。   “怎么这几年不曾犯的旧疾,忽然又复发了?”   .   .   “吾既奉命而来,乃为尊上前驱,必要履行上令方可归去,阁下既然躲在这处世外天中不作答,说不得,便只能强入后再问了。”   河境之外,漫天的莲花童子齐齐言语,声音整齐划一,话中对上峰的忠诚之念溢于言表。   但河境之中,陈错却是越听越觉得古怪。   “这位如果就是传说故事中的哪吒三太子,那他自称叛逆之主倒也正常,毕竟从过往的传说中来看,哪吒反父权、反强权,甚至不惜自刎还肉,倒也如实体现了‘叛逆’之意,以至于永远都为少年模样,或许真是固化了叛逆期……”   他既已经触及自行立道的道路,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有几分高屋建瓴。   这时一听众红莲童子的话,结合其人的传说,便把握住了里面的脉络。   况且,几十年下来,他多多少少   “眼下这个情况来看,明显是那位莲花童子立道失败,被镇压、收服,乃至被人控制!这就是立道失败的下场?”   一念至此,陈错的心里陡然闪过吕氏的身影,于是暗自摇头。   “不,这应该只是被人中途阻挠,而且比起其他人,这种结局恐怕都算是好的了,至少这位莲花童子,还保留着残道之主的位格,只是……”   河境之外,那一道道身影上,浓烈的神火已然爆裂开来!   一根根长枪如雨,破空飞驰!   都携着万钧之力,要将河境强行破开!   “这个数量是怎么回事?哪吒难道不应该只是一个人吗?”   浓浓疑惑中,陈错察觉到了那一道道火光中蕴含着的恐怖威力,随即便将杂念抛却,心念一动,意志贯穿河境。   那覆盖着整个河境的流水立刻泛起光辉,多出了坚韧之意,化作护罩,将整个河境包裹起来!   水流的变化,对于生活在水中的人类、鲛人而言,根本就是天地异变,一个个顿时疑神疑鬼。   不过,对于他们而言,今日河境之中的变化委实不小,尤其是鲛城中的神像震动,更是令鲛人信徒纷纷惊呼,乃是真神降临!   自然而然的,对于河境水流的突然变化,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这样还不够,单纯防御,肯定不是那位传说人物的对手,而且这里可是世外!没有天地之力的限制!在人世间,一旦发挥出超越第四境的力量,便会被强行送去飞升,因此种种手段皆有极限,但世外没有这般限制!莲花童子这样的传说人物,又是残道之主,就算本身有些问题,也未必是我能对付的!”   陈错并未因在人间的所向披靡,而存有惯性认知,进而掉以轻心,反而是瞬间就权衡出了双方的强弱优劣!   “如果是我的本尊在这里,哪怕真仙之体已然圆满,都未必能接得住,但现在不同,眼下整个河境近似于我的身躯,等于是化身一个小型的大陆,就算那些传说之念衰退,没有了刚才的威力,但只要能调动河境之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一念至此,陈错心念再动。   那位于河境中央的神像一震,忽的虚实变化,衍生成一具化身,腾空而起,同时一挥手,小葫芦化虚为实,里面奔涌灰雾,而后将一条笼罩着无数过往英灵的长河释放出来!   轰隆!   就在这时。   一根根火尖枪已然撞击在河境之上。   顿时,神火在河境表层蔓延,转眼之间,就将那一层屏障击碎,而后更朝着里面蔓延!   霎时间,火焰在水中燃烧,火光笼罩了整个河境!   河境之中的众多生灵,瞬间就陷入到了无边恐惧之中!   .   .   轰隆!   星空深处,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此光,立刻落入各方眼中。   南天门前的众多仙修神祇,亦是遥遥得见,一个个表情各异。   赤精子身边的蓝袍老人,立时就道:“那位红莲化身定是出手了,你就真个眼睁睁的看着?要知道,那红莲童子可是不知留手,只知贯彻命令,就某种意义上而言,”   赤精子笑容不变,摇摇头,道:“莫担心,红莲虽已不存本性,只知顺从、遵从,但正因如此,他必然不会下死手,最起码我那徒孙性命无虞,最多是吃点亏,现在吃亏,总比以后吃亏要强得多,也更容易控制。”   说着说着,他却是忽然迈步,踏入虚空。   顿时,身旁二友一愣,纷纷询问他要往何处去。   “自是要在边上看着。”赤精子抚须而笑,“本来贫道至此,就是要弄清上令,也好从中斡旋,现在既是莲花童子出手,贫道知晓那徒孙性命可保,但为了以防万一,终究还是得在旁护持一二。”   听得此言,那豹头环眼之人当即笑道:“好啊,你这老儿说的好听,仿佛真个看开,结果还是如过去那般护短,分明是不想让自家门人吃亏,怕是那世外天一被破开,你那徒孙吃了亏后,你这老儿第一时间就要出手护持了。”   说着,他也迈开步子。   “也罢,既然来了,便再陪你走上一遭!”   蓝袍老人也不啰嗦,同样是踏足虚空。   随即,三人便被云雾笼罩,渐渐没了身影。   这般变化,自是逃不出其他人的眼睛,在场之人也都明白,这三位是去往了何处,他们同样对那个星空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感到好奇。   只是,无人能够效仿三人。   “吾等也都是奉命而来,到底是不能随心所欲啊。”金鼎仙君摇摇头,感叹了起来,“况且,既是莲花真君出手,吾等接近其中,一旦被波及,反而危险。”   说着说着,他朝广目天王看了过去,说道:“此番我来,到底还是代表着背后帝君,虽有莲花童子出手,那片世外天之事定会纳入掌控,但最后结果如何,也必须明确回报,因此还要有劳天王,及时查看那边的情况。”   广目天王心中苦笑,已然意识到今日之事怕是十分复杂,并不想再蹚浑水,奈何形势比人强,便只能道:“三坛海会大神既是出手了,无论那处世外天的主人有何等能耐,也是白搭,仙君放心,本王自当将过程看个分明……”   说着,祂转头朝河境看去,但倏的一愣,而后面色怪异。 第六百二十一章 龙御神火急,运转英灵出!   火光笼罩河境,不断向内渗透。   转眼之间,广阔水域,竟是化作一片火海!   热浪汹涌!   炽热之感转眼便辐射整个河境。   生活其中的众族与生灵,立刻便察觉到周遭流水逐渐滚烫,继而生出不适之感,随后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快速蔓延!   “好热!好热!这就是传说中的燃烧!?”   “火焰怎么会在水中蔓延?这灼热正在逐渐增加,岂不是温水煮青蛙?”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莫非这是天罚!?”   “真神在上,救苦救难……”   ……   伴随着生生哀鸣,整个河境混乱起来。   更要命的是,经过当年陈错的布置、引导,那些心存神影的鲛人,早已是心灵相通,彼此之间的交流,甚至不需要语言,直接便通过心灵传递。   而此刻,恐慌的情绪,已是化作最为纯粹的念头,在鲛人族群中迅速传播!   冥冥之中,鲛人的心灵已是宛如落在一张巨大的心灵之网中,而这张网正在被恐惧的念头迅速侵染!   很快,近乎整个河境的鲛人都陷入了混乱,或者漫无目的的游走,或者被恐惧支配,开始毫无缘由的破坏。   火光之中,末日之景已然降临!   .   .   “九龙神火,果然是名不虚传,燃烧的不光是万物,更有心念,这般渗透,火光照映之处,地狱之景初显,这处世外天的雏形,怕是要糟了,不过说来也怪,明明将成世外,怎么说衰便衰了?”   已然抵达此处的赤精子等人,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由惊叹。   除此之外,他们亦发现了河境之势正在不断内缩,一如那些鸿蒙果衰、逐渐陨落的世外诸天!   赤精子眯起眼睛,只是一眼,便看出几分端倪,却不解释,只是道:“贫道那位师弟,本就天资极高,当年在师门学艺,一学就会,更能举一反三,不过几年光景,便能自衍神通,更是得了九龙神火的认可,得以传承,所以他这一脉,对神火的运用,可谓登峰造极!”   豹头环眼的汉子听着,笑道:“道兄,何必妄自菲薄?据某所致,九龙神火在你们玉虚一脉中,并非是一家独享,便是道兄你门下的弟子中,也有不少曾得运转……”   赤精子摇摇头,说道:“话虽如此,但毕竟不能与我那师弟门下的相提并论……”说着说着,他忽然心有所感,朝着河境看了过去,脸上露出异色。   轰!   却见那河境表面,忽的火焰升腾,竟有一道道真龙之形在其中蕴养,并且迅速成型,而后咆哮中,化作凝实的火龙,在火海中游走!   顿时,那原本不断向内肆虐的神火,竟纷纷被牵引过来,融入到一条条的火龙之中,居然逐渐受到了控制!   河境深处,陈错的神像化身赫然被神火包裹。   但这些神火,却不是自外界而来,而是由神像本身衍生而出,在陈错意志的操控下,朝着外界辐射!   “这些哪吒的火焰,与我所得的九龙神火,果然是一脉相承!也对,秋雨子道友说过,他当初是自清微教中求得一点神火,而清微教,本就是莲花之师所留之传承。”   那火焰不断辐射,在陈错意志的掌控下,化作游龙之形,内里的灵性、活力,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就像是活了一般。   火龙既行,那些汹涌而至的外来神火,就像是归林之鸟,被迅速牵引过来,融入火龙之内,逐渐受到陈错掌控。   .   .   外面,蓝袍老者啧啧称奇,对赤精子道:“你这个徒孙不简单,对神火的操控,似乎不亚于太乙门人。”   赤精子以手抚须,笑而不语,心里却颇为古怪,自己的传人,怎么会将九龙神火掌握的这般纯熟,看那如臂使指的样子,就像是炼化为本命神通了一般!   “到底是太长时间不曾过问门中事了,连留下的洞天,都已经彻底割舍,否则断不会有这般误判,不过……”   他朝那漫天童子看了过去。   “红莲化身,这下更加不会善罢甘休了。”   .   .   “哦?”   一众哪吒看着在河境表面游走的一条条火龙,有了一点反应,但神情依然漠然。   他们只是一招手!   顿时,覆盖着河境的火焰中,一根根火尖枪飞腾而起,倒飞而归,被一名名莲花童子重新握在手中。   “九龙神火乃我师门神通,居然能被你掌握了一点皮毛,想来这位世外天之主本身也是八宗出身,甚至是清微教弟子,但你却不该来我这班门弄斧。”   说话间,就有许多莲花童子迈步虚空,上前出列,手中一晃,个个手中便多了一盏黄金罩,上有九龙之纹缠绕。   九龙神火罩!   “正该让你真正的九龙神火之威,才好让你除去侥幸之心,与我去见帝君。”   呼呼呼……   话音落下,汹涌火焰已从罩中奔涌而出,竟是九头火焰神龙,咆哮着在星空中飞舞,朝河境直冲而去!   狂暴的热浪,直接将周遭的空间扭曲。   四方的星辰之光,都因此而偏转、改变!   赤光照无边,亘天衍烈焰!   “九龙神火罩!”   四面八方,关注着此处局面的一道道意志、一双双眼睛的主人,不由大吃一惊,对于此处的局面,既惊且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逼得三坛海会大神驱使出这等神通!”   就连赤精子见状,都是神色微变,眼中灵光渐渐凝聚,隐隐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还不赶紧出手?不怕事后控制不住局面?”   蓝袍老者则是干脆说道:“赤火焚天,九龙分鼎!这九龙神火本就是猛烈至极、灼热至极,其源能追溯道天地间的第一道天火!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神火烈焰,又在商周之际汲取了真龙气运,更增威力!而九龙神火罩本就是赤铜之精得天而成的至宝,以此罩蕴养九龙,此刻一旦施展,莫说是这一处碎片,就算是真的世外天,无大阵护持,也要被动摇根基!连鸿蒙之木,都有可能被点燃!”   赤精子神色不变,说道:“贫道若是出手,本就可能引发厄难,因此机会只有一次,不可妄动!”话虽如此,但他的眼中,还是出现了一抹忧色。   “也罢,既然如此……”蓝袍老者叹了口气,看着九龙将入河境,便抬起手来,正要一挥。   正在这时,那河境之中,烈火蒸腾,忽有一人迈步而出。   其人身上灵光闪烁,有浓烈紫气缠绕,又有狂乱的白气交缠。   长河显化,层层气运落下,缠绕此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高吟一声,紧跟着伸手一览,竟成一笼,四周火焰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尽数灌注其中!   就连那九头火龙都不由自主的朝笼中坠落! 第六百二十二章 篝火孤鸣,救苦显踪   夜篝火,狐鸣呼!   随着神火聚集,为那笼子所罩,更有声声狐鸣传出。   此声一响,就有恐慌滋生。   便是那漫天的莲花童子,都似乎受到影响,一个个眉头跳动。   在虚空之中,一颗早已被封镇的心灵,隐隐跳动了一下。   “篝火孤鸣?这人是隐王陈胜?”   赤精子看着那一道道火焰不断聚集,被牢笼锁住,听着那萦绕四方的狐鸣,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他与两友的目光,都落到了自河境中走出之人的身上,隐隐察觉到内里蕴含着的逆反之气与王朝紫气!   “斩断祖龙所立之龙脉!开辟千古之纷乱!若非有莲花童子先占了叛逆之道,此人,或许该为叛逆之主!”豹头环眼的汉子面露惊异,随即眼中闪烁七彩光辉,“哦?英灵化身?内蕴长河气息!你这后辈子弟分明是将那隐王的剪影,从长河中摘取出来了!当真是好手段!好本事!某的后人,比不上你这门中弟子!”   蓝袍老者眼中亦有异色闪烁,同时还拿出一面铜镜,朝河境那边一照,当即就有涛涛水声传出,隐约间,还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身影,跟在那陈胜的英灵身后,蓄势待发。   他不由叹道:“好个手段!也对,莲花童子是玩火的行家,又是叛逆之主,想要在历史上寻得一位与之相应的人物,可不就得是这位隐王?以火而起势,乱皇帝之始国!更不要说,竟然还有后手!他这分明是掌握了,能自长河中摘取人物的时神通!这可不是单纯的残道之主就能做到的!天赋、机缘、手段缺一不可,更需要经历持久沉淀!赤精道友,你这个后辈子弟,当真厉害!与之相比,老夫的几个徒子徒孙,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们两个老小子终于肯认了!”赤精子抚须而笑,点头道:“也是他自己争气,贫道太华山云霄洞一脉,讲究的就是一个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不让他们按着什么一套功法强修,有什么样的天资,就着重什么样的方向!”   听着老友称赞,想着这两人前些时候因为那井中月之事,还对自己一番奚落,平日里更时常要在些许事上和自己一争高下,现在终于低头,赤精子不由心中欢畅。   他却是忘了,自己此番过来,实是不看好自家的后辈弟子,既想要这出类拔萃的苗子得些敲打,又怕真出了意外,反而弄巧成拙,才会与两位友人至此。   不过,他虽是忘了,两位友人却还记得,更不愿意吃亏。   “你那弟子能窥得残道,本就是几十年、上百年才出的英杰,身上还有龙气残留,显然是应运而生,这等人物本不该列入门中对比,你又得意个什么来?”蓝袍老者见赤精子得意,立时便有几分不快,忍不住出言。   赤精子却笑道:“应运之人得入贫道门下,岂不正说明贫道这云霄洞一脉,得天眷顾?”   “云霄洞好是好,可惜祖师却不甚佳,以至于差点拖累了宗门,令其早衰。”豹头环眼的汉子也摇摇头说了一句,随后更是单刀直入:“况且,你本连自家弟子的深浅都没摸清楚,便来了此处,现在还要胡吹大气,忒也不要面皮!”   赤精子还待再说,这时一个声音却从旁传来——   “师兄,那衰败的世外天中,是你的再传弟子坐镇?”   这一句话来得突然,赤精子等人一听,皆是神色微变,寻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一位白袍青年,长发飞舞,面容英俊,周围更是散发出一股淡然、出尘之意。   他说着话,目光一转,却又落到了河境之上。   “这处世外天当真古怪,明明内蕴新生,偏偏鸿蒙不振,以至于早衰,而且神与念悬,似是嫁接之地,可能催生世外天的人物,境界、眼界定是超出凡尘,如此一块碎片,又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   “原来是东极青华大帝!”蓝袍老者却是一语道破了白袍青年的身份,满脸的戒备之色。   那豹头汉子亦是凝神定念,眯起眼睛道:“帝君亲来,莫非是担心你那弟子”   “两位无需这般。”赤精子叹了口气,对那人道:“太乙师弟,你此番过来,还是为了你那弟子吧?”   原来,这位白衣青年、青华大帝,正是当年的玉虚十二上仙之一,太乙真人。   他闻言收回目光,神色漠然,说道:“师兄说笑了,我那弟子自幼顽劣,闯了好多祸事,那燃灯出手,也算是教训一二,无甚可惜的。”   话虽如此,但他说话之时,却是不自觉的朝漫天莲花童子看去,古井无波的目光,终有了一丝波动。   赤精子却摇摇头,说道:“师弟,你如今既失了世外天,也无需再套什么青华大帝、救苦天尊的名头,徒自为人所制,何不与为兄同行,日后也好阻止那场荒唐之事。”   太乙真人先是沉默不语,随后一指前方。   “我那劣徒,虽没学得多少本领,但能立一道,也有手段,你的后世门人虽有神通,能约束神火,能抹除叛逆,却也激怒了我那徒弟,接下来,他怕是要拿出这本事了。”   赤精子一怔,奇道:“你那弟子早已被炼化为斗战人偶,甚至被那人以三生万物之法化作傀儡,如何还有怒意?”但话一出口,才觉失言,赶紧住口,旋即却惊讶的看到,自家那冷面师弟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笑容。   以赤精子这等行为,自是不会看错,正待探究,却忽然听得漫天星空传来破裂声响,寻声看去,见得那漫天的莲花童子一个个身子裂开缝隙,而后长出了三头六臂,浑身燃烧神火,宛如流星一般,尽数朝着河境坠落!   “还真叫师弟你说中了。”叹息一声,赤精子凝神静气,已然准备出手,“还望师弟能看在传人不易的份上,莫要阻止。”   “师兄这是何话?”太乙真人看了他一眼,“想来你也看出来了,你那再传弟子本身并不在此,乃是以神念寄托之法遥遥镇压此处世外天,所以怕哪吒伤了他的神魂根基,但怎的没有看出,其人亦是借此契机演化神通,勇攀高峰?”   赤精子闻言,又是一怔。   这时,就听汩汩水声,浪花在河境各处显化,一道道泛着光芒的人影从中接连走出! 第六百二十三章 百锻群英化入乡   这些人影一显露,有浓烈气运缠绕其身,有汹涌河水灌注其形!   有一人身着金甲,身有白虎星显,杀气直冲星空!   有一人布衣在身,周身繁图明灭,掌控一片领域!   有一人豪气盖世,身若擎天之柱,撕裂一片星光!   ……   这一道道身影接连显现之后,立刻各显神通迹象,各有能耐手段,个个皆有不凡,更似乎都被气运垂青!   而且个个悍不畏死,迎着那一道道疾驰而至的莲花化身,竟都是用着同归于尽的法门!   便听着爆鸣此起彼伏,那一道道身影与燃火莲花碰撞之后,便接连爆炸,在星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火花,直看着八方之人瞠目结舌!   “从来都是那莲花童子以数量威压旁人,怎的今日竟似有人与他势均力敌?”   “那新晋的世外天之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势头看着是好,可惜不可长久,毕竟三坛海会大神单个虽只有第五境或者第六境的道行,可是真正要命的,却是其数目源源不断,几乎无有穷尽!”   ……   众念交换之间,虽有惊讶,但似乎并不看好陈错。   情况的发展,似乎也如这些人预料的一般,便见漫天火花渐渐挪移,最初还在河境外围,但不过几息功夫,便越发靠近河境,最后甚至已快要贴在河境之上!   以至于许多火花炸裂之后,竟激得河境表面海浪涛涛,海啸连连!   任谁见得这般情景,都要说是莲花童子大占上风,正一步步逼近那世外碎片的核心!   “好手段!好本事!好能耐!”河境之侧,蓝袍老者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称赞,“赤精道兄,你的这个后辈弟子厉害啊!兵临城下、倾覆之局,竟被他移花接木,锤炼自身神通!”   身旁的豹头男子虽未开口,却也是微微点头。   便是那神色漠然的太乙真人,看向河境的目光中,都不免露出几分异色。   赤精子则只是抚须大笑,并不言语,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却见那河境之内,一道道人影在红莲光华的冲击下接连破碎,宛如欢迎泡沫,虽也用着同归法门将不少红莲童子君一并抹除,但渐渐的却失了先前那股雄浑气势。   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那道道英灵人影是自整个河境各处走出,其中许多英灵在与红莲童子同归于尽,身形崩溃后,又很快重新显露神性,走了出来,似乎也是无穷无尽!   几息下来,却似乎是被红莲童子逼迫着,渐渐朝着一处凝聚!   渐渐地,在河境的内部,一团汩汩流淌的汹涌河水,渐渐化作一团漩涡!   河境本是水境,水中之河,乃是历史长河的虚影。   但这一段又有不同,内里存着诸多英灵之影,而且隐隐与长河本体断绝,正是之前陈错用手段所得的那段剪影。   “这历史剪影之法,可谓别出心裁!比之我的森罗万象之法亦不逞多让!唯我之主虽人品不行,喜好阴谋鬼魅之事,但只看着一样,就足称惊才绝艳!我得了这剪影,若只是用来对敌,未免有些暴殄天物,正该借此机会,与那片桃源碎片结合,锻造身外桃源,日后时常体悟、蕴养,方为上策!”   心中感慨唯我之主之能,陈错忽的念头一动。   “观我自身,就有许多底牌后手,以己推人,那唯我之主必然也有许多似这长河剪影的手段!他的道路,与长河联系密切,我的道路则要脱胎于人道,长河衍于人道,他的神通术法与我大有裨益,就如这长河剪影,落入旁人手中,最多是一对敌手段,但由我得之,却可推演人道、补完兴衰,也不知他还藏着什么其他手段,待得此间是了,还该去找他!”   念头落下,心念顿时畅通,那在河境中汩汩流转的长河漩涡倏的一缩!   那一个个奔腾的英灵身影,便齐齐一震,而后各自叹息一声,都转身朝着那漩涡一拱手,便又化作一道道光辉,重新归入漩涡!   顿时,漩涡光芒大盛!   感受着其中变化,陈错亦有几分欣喜之意。   “这些剪影得于外力,内里的英灵多为天骄、枭雄,纵是道行功力不见得多高,但生的时候名动天下,有气运加持,人死之后还要青史留名,为万世景仰,论起位格,怕是不弱于香火真神!尤其是其中几个名气巨大,早已融入华夏血脉,妇孺皆知,若以香火计,怕是早该荣登世外!”   “正因如此,英雄、枭雄自有其灵,哪怕只是历史剪影,一样也难驾驭,甚至不愿屈居于人,全靠那莲花童子的一一冲杀,将英灵不断击溃,那九龙神火乃是天地间有数的烈火,源源不绝的冲击,纵然英灵能不断自长河中走出,但每一次被击溃,便要失去几分杂质,就像是锻造刀剑,去芜存菁!如今,近乎锻造归一,正是彻底炼化之时!”   “势敛于内,人聚成城,势不乱,人亦非浮于事!只待落地生根,便可化为我用!”   念头一动,那一团漩涡一晃,便来到神像化身跟前,被那小葫芦重新收入其中!   随后,边听阵阵轰鸣,却是那一个个莲花童子撞在河境外层的声响,此时英灵既散,自是再无阻碍,偌大河境,顷刻间千疮百孔!   陈错却也不惧,哈哈一笑,却将那葫芦嘴一转,灰雾弥漫各方,又是一条长河剪影喷涌而出,却不是原本那个,乃是以梦泽神异复刻之物,本就有原物之能,此刻一显,又是一名名英灵层出不穷,只是比之方才,个个少了几分灵动,却一样也有气运自长河落下!   那蜂拥而至的哪吒们顿时又被阻挡!   陈错见着这梦泽复刻的赝品,竟然也能撬动英灵气运,不由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眼下还有要紧之事,待得身外桃源炼成,再来徐徐探究。”   思及此处,他沉心于内,念入梦泽,跟着便驾驭着那一团被锤炼了的长河漩涡,径直朝着桃源碎片落下!   那桃源碎片得于他入道之初,在梦泽扎根四五十年,繁衍生息早已有了三四代人,村镇扩张,早已是原本的五倍大小,山川河流,桃树成林,男耕女织,孩童嬉戏,一派安宁的田园景象。   忽然,大地震颤,村中人俱都停下动作。   一阵烟雾升起,那桃源土地更是第一时间显露身形,惊疑不定!   祂掐指一算,而后大吃一惊!   “竟是鲤鱼化龙之相!莫非是陈家君侯要成就世外之境了!?”   同一时间,河境之外,亦有许多人发现了异样端倪! 第六百二十四章 玉带录群星,孽雾余水畔!   桃源土地这边推算刚落,那边脚下的大地便崩解开来!   一颗颗沙粒分散开来,随风而起,转眼变成了骇人的沙尘漩涡,将山清水秀的桃源整个笼罩起来!   生活其中的男女老幼纷纷惊叹,但旋即个个定住,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宛如一个个蜡像,喜怒哀乐都凝固在脸上,随着风沙渐大,身形逐渐隐没其中。   唯有那位土地神,感受到了一股排斥之力,心下越发惊恐。   祂本就是地祇之流,虽不靠着香火供养才能存身,却要靠着一方水土才能定型,辅之那桃源中的住户拜祭,方能维持自身与道行神通,这会一被排斥,本能的便要抵抗,奈何根基动摇,越发虚弱,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祂便像是被无形之物撞上了一般,一下子倒飞出去!   噗!   祂的身躯,泛着点点光辉,直接跌落在风沙漩涡的外围!   “苦也!”   土地一脸悲戚与惊恐,嘴里忍不住道:“既失根基,道崩矣!不想此地之主,居然未成桃源……”   “放屁!”   祂正说着,忽被一声嗤笑打断,却是黑幡所化老人施施然走来。   “鼠目寸光!你若是失了根基,那必然将要开始消散,陷入衰败之局,可你自己看看自身,可有半点要湮灭的迹象?”黑幡老人看了一眼,话中满是嘲讽之意,继而抬头,看着那被狂暴风沙漩涡笼罩的桃源碎片,“能落入那位的掌控,是我等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说到这里,黑幡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神秘、自信,双眼闪烁着精芒,仿佛看透了一切。   土地神顾不上观察黑幡老人的表情,祂听了对方的话后,先是一怔,继而看了看双手,见两手凝实不虚,并无将要消退、变化的趋势。   “竟然真的不受影响!虽被剥离出权属之地,但老夫的本质并未消减,神通法力也不见衰退!”一念至此,老土地一抬头,看向黑幡老人,“你都知道什么?”   “你要善于观察与思考。”黑幡老人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竟有几分出尘气息,“老朽痴长你几岁……莫反驳,莫说老夫被点化于商周之时,就说来到这君侯圣地的时间,也要早过你,正因如此,老朽才能看出,那位君侯的真实境界!甚至,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   “陈家君侯的境界和身份?”土地神见着自己并未消亡,便也镇定下来,又见黑幡老人一脸高深莫测,便干脆道:“愿闻其详。”   “也罢,以后你我同殿为臣,是该交善,便就告知于你。”黑幡老人微微一笑,“你方才说,君侯新晋凝聚桃源,是也不是?”   土地神点点头,说道:“不错,但早先老夫便有猜测,再加上你的那些话,已然能确定君侯乃是大能转世重修,只是不知他前世到底到了何等境界!”   “老朽也一直好奇,”黑幡老人微微点头,收敛笑容,表情渐渐凝重,“起初,老朽以为君侯前世,该只是寻常真仙,但很快便意识到不对,想着他该是辟地仙君,但很快便又察觉有出入。”   土地神眼皮子一跳,低语道:“开天仙尊?”   “嘿嘿!”黑幡老人瞥了他一眼,“不妨再大胆点!”   “嘶~~”   土地神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幡老者却是感慨道:“四十年前,君侯连吕氏都算计到了,让那不可一世的吕氏成了替死鬼、挡箭牌,成功立下道标,那时候老朽便有猜测,但直到今日,才真个确定。”   “何以确定?”   听着询问,黑幡老者笑而不语,目光一转,朝那已然升空的风沙漩涡看去。   天上,长河漩涡亦已落下,两者渐渐交融。   土地老儿虽已与那片桃源碎片失了联系,但毕竟镇守了无数年头,依旧能看出端倪。   “长河剪影,岁月英灵!这等手段,不是一朝一夕可成,更是想人之未想!而想要真个裁剪下来,无百年苦功不可得!期间,更不知要失败多少次!大智慧!大毅力!大神通!”   在土地神的赞叹中,两团漩涡碰撞在了一起!   .   .   “噗!”   荒凉野外,盘坐调息的唯我之主,忽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伤势似有加重!”   他的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只可惜,刚才那一战,对他的损伤着实不小,连神念灵识都有了缺损,而为了能尽快恢复,他更是匆忙遁走,都顾不上寻找空旷的庭院,便在人迹罕至的荒野中布下护身、隐匿之阵,凝聚全部心神用以恢复、疗伤,尚无机会探查自身神通、术法的得失。   “这次吃了陈氏大亏,其实也有我轻敌之故,待下一次,我定要将几个压箱底的手段都尽量用上,不信他还能占得便宜!唔!噗!”   话音落下,忽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怎的?莫非还有暗伤?”   顿时,唯我之主惊疑之中,不敢再起杂念,沉淀心神。   .   .   梦泽之中,天地寂静。   一片桃源悬于苍穹   山川原野,城郭村镇,老少男女一如过往,能听得嬉笑,能闻得鸡鸣。   只是比原本要大上十倍不止!   一条长河宛如匹练,有如玉带,贯穿于上,诸多星辰悬于其上,闪烁光辉,其中蕴含着千百英灵!   淡淡的威压散落,存于梦泽中的诸多生灵顷刻间便感到一股源于本能的战竦!   便是黑幡老者与土地神都是身子震颤,感受着那桃源中蕴含着的恐怖力量,一时难以言语。   .   .   “玉带横空,英灵点缀!简直可以叫做境界记录带了……”   陈错心里想着,隐隐肝疼,随即便排除杂念,念如电闪:“这片桃源成型于梦泽,虽不算我的本命桃源,亦可如臂使指,意念相通!至于其中所蕴的神通……”   念头一动,玉带桃源倏的一颤,而后狂风骤起,四周的灰雾化作汹涌浪潮,不断地向玉带桃源   倏的一闪,消失不见。   .   .   河境之内,烈火处处!   虽有赝品剪影支撑,衍化防线,但那原版之前都备受重压,不断后退、缩小,此刻陈错大部分心念集中于梦泽,炼化世外桃源,因而河境防线早已节节败退,被众多哪吒冲到了河境之内,引得神火肆虐!   只是,这位莲花童子亦有所察觉,虽是表情漠然,却是忽然开口道:“与吾交战,竟还分神,未免托大!”   河境之外,太乙真人忽的眼眸震颤。   “是那隐王与之相冲之故么?可惜,终究只是一时,师兄那再传弟子该是要舍去此处了。”   边上,豹头汉子忍不住对赤精子道:“看这情形,你那再传弟子是借机成事了,下面就该要撤退了,只是可惜这片诡异的世外碎片,怕是要不保,即便不被莲花童子所毁,也要被他收缴。”   赤精子抚须笑道:“贫道本来还想着要出手护持一二,现在却是省了,至于这世外碎片,丢了就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话音刚落,却见河境中忽然一阵强光绽放开来,竟透出河境,照耀着一片星空!   在那光辉的中央,陈错的神像化身彻底凝实,宛如真人,却是逼着眼睛,嘴上带着一抹淡淡笑容,从河境深处走了出来。   “怎的不退反进?”见得这道身影,豹头男子一愣。   赤精子亦是眼皮子一跳。   “莫非是被一时进境乱了心智?”蓝袍老者摇摇头,看向赤精子,“勇猛精进固然是好,但明知进退更是难得,道友,这弟子终究还有欠缺……”   赤精子却还是笑着,道:“且看他吧,成与不成,都有贫道。”   .   .   “终于显露!”   莲花童子们却是干脆,见得神像化身彻底现身,也不啰嗦,那一个个三头六臂又有变化,六只手猛地一捏,竟是各自持法宝!   火尖枪、混天绫、乾坤圈、九龙神火罩、阴阳剑、金光砖!   霎时间,每个哪吒的六件法宝尽数爆发,涟漪冲击,隐隐要将整个河境撕裂!   “这次,看你如何抵挡!”   霎时间,神像化身周遭亦有裂痕,不住朝他蔓延!   借着这般势头,已然有三名莲花童子逼近其人!   “你这童子,看着漠然如人偶,这话也说的平铺直叙,却怎的有几分火气了?”   陈错轻笑一声,却是一甩袖。   顿时,他脚下生出朵朵鲜花。   而后,花瓣飞舞,鲜花青草在脚下蔓延,而后便是连绵青山,蜿蜒河流,阡陌农田,城郭村镇。   转眼之间,便将一片河境彻底覆盖。   鸟语花香之中,陈错大袖飘飞,坐于花丛之间,一条玉带匹练在身后穿梭,无数星辰在他的背后闪烁。   .   .   “桃源梦乡?”   豹头汉子一见,先是诧异,继而叹息道:“短短时间,便成就了第五步,当真是天纵之才,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来世外?反而不自由,况且便有桃源,也不是莲花童子的对手,嗯?”   他正说着,忽的心头一颤,感到一股莫名惊恐!   不只是他,身边几人,连那太乙真人都是眼眸一跳,露出了异样!   接着,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河境。   却见陈错脚下,忽有汩汩灰雾冒出,转眼之间吃充斥整个桃源,继而朝着河境扩散,不消片刻,竟已经弥漫河境各方!   刹那之间,赤精子等人竟感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神通?”   念头未落,便见陈错伸手朝着近在咫尺的三个哪吒一指!   嗡嗡嗡!   顿时,他身后几颗星辰一震,激射而出! 第六百二十五章 说词照典故,解字循过往!   星光一动,便如箭矢,破空而至!   “不自量力!”   自灰雾弥漫,那一个个莲花童子的神色便微微有了变化,虽还是满脸的冷漠,但眼睛里似乎多了几分恼怒,只是这股情绪一闪即逝。   随后火尖枪直接刺出,如影似幻!   便见那星辰倏的一下便散了开来,化作星星点点。   “虚张声势。”   众哪吒顺势便察觉到,那破空而来的星辰中,蕴含着的气息,与先前接连出现的历史英灵相同!   “同样的手段,不会因为你境界的提升而产生质变。”   三个三头六臂的莲花童子便祭起手上的各种法宝,朝陈错的神像化身砸了过去——   他们根本都不去看,也不打算防御再次袭来的几颗星辰,自是觉得早已看透了所谓长河剪影、历史英灵的能耐!   “你这一手神通,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个麻烦,但对吾等来说,也不过是耗费几具化身,一一抵消罢了!”   “阁下这会的话,忽然就变多了。”   陈错听着这话,脸上表情微微一动,跟着笑道:“你只是察觉到了星辰中的英灵气息,却不知经过你的一番锻造,那些英灵已然与我一心同念,更何况,此时多的,可不只是星辰,还有……”   淡淡的雾气涌动起来。   话至此处,陈错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这双眼睛中,却是充斥着浓郁的灰雾!   跟着,四周的雾气瞬间翻涌,随后更有一股强横的意志从中衍生出来,转眼之间便顺着雾气所在,遍及河境!   这正是陈错的意志!   在这一刻,整个河境,便宛如一个缩小了的、有了界限的梦泽!   灰雾凝聚,先是缠绕了几个哪吒,被这莲花童子轻易挣脱出来,又见得自己的诸多法宝被灰雾笼罩,脸上便生出几分异色。   “这些灰雾,到底是什么来头?”   但不等其人有进一步的思量,几颗星辰已然到了面前,于是莲花童子毫不犹豫的抽动法宝、兵刃……   但就在此时。   啪!   其中一颗星辰骤然破碎,而后淡淡的光辉散发出来,笼罩周遭!   跟着,四个篆字从中显化出来——   “围魏救赵!”   水流一动,篆字消散,却有涟漪瞬间辐射四方!   那涟漪无形无质,能穿实过虚,似是无所不至,无论是河境中的事物,还是连绵不尽的神火,竟都不能阻挡分毫。   转眼之间,更是渗透到了许多莲花童子的体内!   这些童子何等道行,起先并不慌乱,只是祭起法宝、神通防御,未料那些涟漪并未停驻其身,反是萦绕着那一道道身影,渗入虚空,循着因果联系,蔓延到了一道被掩埋、隐藏在某个不知名处的、半梦半醒的意志!   嗡!   意志震颤!   霎时间,三个已然冲到陈错身前的莲花童子倏的浑身一震,竟是停下了动作!   其中一个童子,举起来的火尖枪,甚至已经到了陈错的面前!   陈错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就又有一颗星辰飞来,在清脆声响破碎开来。   “指鹿为马。”   呼……   水流如微风划过,灰雾聚集!   锋利的火尖枪竟是转眼化作枯枝,被陈错轻弹之处,更有一朵桃花绽放。   花瓣飘落,枯枝断裂。   .   .   “里面好像是有了什么变化!”   外界,紧盯着此处的豹头汉子眉毛一挑,面露疑惑:“只是那世外碎片之内,忽起迷雾,竟是难以清晰探查了!”   “确实是要花一番功夫。”赤精子点点头,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在其人额头上,一道复杂的符篆逐渐显化,整个人的气息渐渐内敛。   突然。   “恩?”   神色漠然的太乙真人轻咦一声,紧跟着脸上的诧异与欣喜之色一闪而逝。   .   .   “你做了什么?”   长枪化作枯枝,那持着长枪的莲花童子露出疑惑之色。   其他哪吒亦是重新动弹,摆脱了静立不动的情况。   陈错却不答话,动念之间,又是几颗星辰落下,接连破碎!   “草木皆兵!”   灰雾猛然爆发波浪!   瞬息之间,河境之内那随水而动的水草、密林竟是一个个拔地而起,紧跟着身形扭曲,转眼就化作无数兵丁,朝着侵入河境中的诸多莲花童子飞去,随即交战起来!   不过,亦有许多哪吒摆脱了纠缠,只是朝着陈错冲来!   但转眼就有星辰破碎!   “四面楚歌!”   灰雾在河境边缘流转!   立刻便有一尊尊《九歌》之神衍生出来,只是个个诡异,散发出阴冷气息,冥冥之中,沟通了未知存在,口中传递出巫祷之词,化作无尽低语,传入一个个莲花童子耳中。   那一个个童子忽的捂住了耳朵,身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纷纷坠落!   却也有几尊童子面无表情的抬起双手,伸出手指,贯穿双耳,随后便又不管不顾的朝陈错冲来!   神火缠绕几名童子之身,霎时间,一道道烈火神龙呼啸而至!   陈错满是灰雾的双眸一转,便又有星辰落下。   “薪尽火传!”   灰雾当即激荡!   呼呼呼!   那一道道烈火神龙顷刻间熄灭,只剩下点点火星,却是陈错抬手吸摄过去,尽数落到了小葫芦中!   神火一去,原本被火焰包裹的哪吒们便快速衰弱,身子慢慢腐败。   不过,随即又有几名童子冲来,漠然的话语随之传来——   “神通虽妙,却不绝吾!”   陈错笑着摇头,两手一合,两团光辉分列双手。   “便是不绝尔等,亦可分出胜负!”   随着两手闭合,群星之中就有一颗落下,溃散之后化作篆字——   “纸上谈兵!”   .   .   “这这这……”   河境之外,终于看清其中变化的豹头汉子眼珠子瞪得宛如铜铃,一脸惊讶之色。   “强弱之势竟然颠倒了!赤精子,你这个门人到底是修炼了什么神通?”   “贫道也不知。”赤精子摇摇头,但这次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此番贫道的推算,可谓是一错再错,却也不敢多言了!”   倒是蓝袍老者道:“你那弟子虽然占据上风,但莲花童子毕竟已是斗战人偶,为敌军手中兵器,无惧无痛,更近乎无穷无尽,怕是顷刻之间无法决出胜负,时间一长,就有变数,尤其是他施展了如此神通之后……”   只是这边话未说完,几人忽然心底一阵悸动,紧跟着就见那河境忽然整个震颤起来!   .   .   弥漫河境的灰雾中央,忽然沸腾,气浪成环,从那中心处扩散出来,转眼掠过整个河境,掠过了所有身在其中的莲花童子!   紧跟着,这气环倏的凝固!   无数灰雾猛的将众童子笼罩,雾气这次却是撕不开、扯不断,将那一个个童子拖拽着,落到了气环之上!   气环忽的泛起波浪,就有纸声传出,竟是瞬间变作一张广阔无边的白纸!   那纸张之上,描绘着一名名莲花童子,却是个个挣扎,难以挣脱出来。   河境中央,陈错摊开手掌。   那张纸当即收拢、卷成一轴,缩小而归,落到了陈错手中。   四面神火既去,便就清明。   八方莲花不现,已然寂静。 第六百二十六章 静院闭花时,应是落子迟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画轴,陈错能够感觉到,画轴正微微震颤,那些被灰雾与长河英灵强行封镇的莲花童子们,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降服的。   好在,陈错本意也不是将之降服。   因此,他一扬手,便将那画轴扔了出去,半点都不犹豫!   随即,层层叠叠的灰雾,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将画轴彻底包裹,而后沉入水底深处。   一个星辰随之坠落,融入其中。   “与世隔绝!”   霎时间,无论是画轴,还是其中的莲花童子,都是瞬间气息消失,与外界彻底隔绝,被彻底封镇!   .   .   “嗯?”   典雅古朴的殿堂之中,坐于蒲团之上的男子神色微动。   他闭着眼睛,留着长须,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神色平静,身着青灰色的道袍,坐于蒲团之上,手边放着拂尘,倒也是仙风道骨,只是脖子上却还戴着一串佛珠,几乎每一颗珠子都闪烁着淡淡的光辉,唯有三颗,光辉暗淡。   这古怪道人掐指一算,轻笑道:“这太华传人有些门道,连莲花童子都无法将他拿下,那片水域碎片并未蜕变成,便就衰退,说明他并无成熟的鸿蒙果,该是得了一点鸿蒙之力,现在应该是消耗殆尽了,而且他立足于世间,意念贯穿虚空,降临世外碎片,就算想要抓捕,也十分不易……”   一念至此,他轻轻摇头。   “说到底,还是要尽快打破阻隔,重新沟通下界,否则便是一场劫难……”   说着,他身边的拂尘飞起来,落到了手中,而后他虚划一圈,便有涟漪散发出去。   涟漪层层传递,很快便出了屋舍。   屋前乃是一片荷塘,片片荷叶中央,一朵莲花静静绽放。   涟漪一传,尽入莲花。   那莲花一颤,缓缓收拢花瓣,须臾,便成了一朵花苞。   .   .   河境之内,莲花童子尽数都被收入了那根画轴,而河境之外,还聚集着许多莲花童子。   随着河境之内众多哪吒的消失,外面的一众莲花童子却是神色如常,冷漠依旧,随即便不约而同的朝着河境冲击过去!   一时间,又是漫天火光,偌大架势,仿佛也将这一角星空给灼烧殆尽!   只是,再次面对这等威势,豹头汉子也好,蓝袍老者也罢,都不再有什么惊讶与担忧。   那汉子更是干脆说道:“这些莲花童子只要一入这片世外碎片,肯定就不是对手了,会和先前那些一样,尽数都被镇压!不过,那到底是什么神通?”   蓝袍老者看了一眼赤精子,见后者并无半点反应,便摇摇头,道:“那手段已非老夫能看透,若不是赤精子道友留下的后手,那只能说明,他那个后辈弟子绝不简单。”   “此非好事……”赤精子正待开口,忽的眉头一皱,朝漫天火光看去。   啪啪啪!   目光所及,一道道火光像是破碎的肥皂泡一般接连幻灭。   几息之后,星空之中火光尽去,不见红莲。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将视线从空荡荡的星空中收回,继而落到了正在隐隐收缩的河境之上。   “只有进入这处碎片后,才会受到触动吗?”   一念落下,他忽的抬起手来,而后一团散发着七色光辉的烟气便从袖中激射而出,朝着河境急飞而去!   在飞驰的中途,这团元气迅速膨胀,不过呼吸间的功夫,便充斥四方,将整个河境给包裹起来,隐于其中,不见了踪影!   莫说河境中的莹莹光辉,便是其中的诸多景象、气息、意志,在七色烟气的遮蔽下,尽数被隔绝于内,不见踪影。   “七色琉璃烟罗?”赤精子见着这一幕,露出几分意外之色,“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此处碎片尚有用处,不可为他人毁坏、收拢。”太乙真人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不复多言,而后身子一转,化光而去!   看着那道远去的光芒,豹头汉子微微眯眼,低语道:“道友,你这位师弟一来一回,所为何事?”   赤精子并未立刻回答,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无他,传承尔。”   话落,他不等身旁两位好友开口,就继续道:“好了,这七色烟罗乃是贫道那师弟开天辟地,成就洞天之后炼化的护身法宝,论年头,还在他成为金光天之主的前头。当初他先得了一颗鸿蒙果,又找到一处世外碎片栽种,靠着洞天境的修为镇住了将成之天,却也面对各方侵袭,就是靠着这七色烟罗护住了整个世外天……”   说着说着,赤精子朝被烟气笼罩的河境看了过去。   “有此烟气护持,便是几位替天行道、秉持天道的帝君来了,不耗费些许时日,也是难以破开的。”   .   .   “这些烟气竟将河境与外界隔绝,便是灰雾都无法渗透其中!”   河境之内,陈错的神像化身立于中央,周遭桃源之境依旧,源源不断的灰雾从中蜂拥而出,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过去。   浓浓的灰雾,仿佛是陈错意志触角的延伸,已然从河境中蔓延出去,触及到了最外围的气色烟气。   霎时间,烟气的种种特性,便大致被他摸了个轮廓。   “本来烟气袭来,还以为是又有新敌,未料竟是将整个河境封镇!也不知是神通还是法宝!不过,便是再有人来,只要身居于河境之中,便也无惧,至于那些能破灭河境的存在,就是再怎么筹谋,亦是无用!”   眼下这河境,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已然平静下来,那些在莲花童子侵袭时,被吓得心惊胆战的各族生灵,已经重新平静下来了。   遍布各处的灰雾,居然蕴含着安定人心的作用,不仅抚慰了慌乱、疯狂、惊恐等情绪,更还有疗伤治愈之能,以至于在混乱中被误伤、牵连之人的伤势迅速恢复。   加上火光尽灭,流水复常。   先前那翻江倒海之势,仿佛是一时幻觉。   “真神显灵!救助你我!”   “此乃水君之威!水君并未将吾等舍弃!”   “方才异变,理应就是试炼,是锤炼吾等意志,展现个人虔诚的机会!幸好,吾等皆通过了考验!”   ……   随着香火之说的影响,纷乱的局面迅速稳定下来,随后自有那鲛城内外的掌权、领头人去收拢人群,恢复秩序。   陈错心念一动,整个河境的景象,瞬间落入心头,知道局面已经得到控制,便不复操心。   甚至连这河境的源头,江河与近海之意,都在这一刻汇聚在他的心头。   “这处河境,果然是世间大河与近海之滨在世外的投影、概念,只不过并不稳定,随着世事变迁,就有崩毁的危险,或许只有得到了那所谓鸿蒙果,才能真个稳固。”   而后陈错便凝神于外面的烟气,很快就察觉到河境已被彻底封闭,便是灰雾亦无法渗透,但似乎外界也无法触及内部。   “看来是有大人物出手了,既然如此,先维持着此处的架子,以不变应万变,毕竟人世间还有许多事须得处理,比如那位冒名之人……”   .   .   人间,寿春,淮主庙中。   陈错的目光从剑身裂痕大部分都已愈合的桃木剑上收回,看向近在咫尺、满脸担忧之色的秋雨子,道:“此番还是得助于道长与桃花仙,令我得以更进一步,果然是一个来回,又如曾经。”   “你总算是回神了,还以为你小子也出了事,不过……”秋雨子长舒一口,说道:“你这修道时间越长,怎么也喜欢玄虚之言了,你就直接说吧,这剑可有修复之法?”   陈错沉吟片刻,想着新晋凝练的世外桃源,点点头道:“虽不能治根,却可以治标,至少能让桃花仙子能恢复意识。”   “那还等个啥子?”秋雨子将桃木剑朝陈错一推,“速速开始吧。”   “也好。”   陈错闻言也不啰嗦,脚下灰雾弥漫,桃源之景渐渐显化,却是一下子就让秋雨子与梵如来愣住了,随即,二人面露惊骇。   “桃源?”   “五步!?”   .   .   “太乙果然还存着念想,其梦并未彻底破碎,竟以七彩烟罗碍事,使贫道不能窥见那处碎片的虚实,也就无法确定有无鸿蒙之果。他这是将自身之利,凌驾于室外诸天之上了,殊为不智!”   古朴殿堂之中,带着念珠的道人轻叹一声,随即笑道:“只是, 他拦得住世外,又怎能拦得住世间?从来对弈,落子布局乃是应有之事,这许多年的伏子,终归是该用上了,正好也将他对徒弟的那点念想,彻底斩断!”   话落,他身形一闪,就到了屋外,行走于荷塘水面之上,到了那朵莲花花苞跟前,抬手拈花,微微一笑。   .   .   嗡!   无边瀚海,烈日狂沙!   却有一片屋舍悬于空中,宛如海市蜃楼,飘忽不定。   那连绵屋舍之内,更有假山庭院。   红鸢坐于亭中,身下六品莲台泛着光辉,吸纳四周灵气。   忽然,其人眉头一皱,神色猛然一变,化作几分漠然,随后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之内,似乎蕴藏着万载寒冰,已无半点心念波澜! 第六百二十七章 身外桃源,境中传说!   “老幼隐于南村,门前不见喧闹。神通与世无显,意在桃源梦乡。”   眼看着陈错身边桃源之景扩张显化,秋雨子并未抵抗,任由自身被桃源笼罩,陷入虚实之中,随即就见得青山流水、阡陌人间,不由低语感慨。   感慨过后,他看向陈错,道:“某家这次算是真的服了!遥想当年,你不过是个富贵凡人,最多是掌握了一点法门皮毛,谁能想到,前后不过几十年时间,你就走到了这一步,这真是……这真是……”   说到后来,这位昆仑道人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更是不知道什么言语,能将心底震撼表达出来。   梵如来亦是感慨非常,道:“世外有灵,佛国在掌!小僧恭贺君侯!得立掌中佛国,从此超脱开悟,佛果临门!”   陈错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他很清楚,这个佛门僧人的境界很高,不再当初那些世外僧人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只是受限于天地限制,再加上自己以道标借用长河之力,才能将之稳稳压住。   不过,梵如来的震惊并非作伪。   如他这般人物,以种种方法降临人间,虽是心有所求,但亦关注着人间变迁、八方消息,自是知晓“陈方庆”的来历过往。   须知,就算是梵如来这等转生、转世之人,一旦自世外落入人间,想要重头开始,依旧是路途坎坷,须得漫长时光,方能恢复旧日修为道行。   陈错就从秋雨子的口中得知,当初在当初在建康城内外名声远播的陆家青相子,入门昆仑后亦是进境神速,不过一个甲子,便从破功重修,突破到二境道基,证道长生就在眼前。   若是放在前朝过往,这般进境,几可说是一片坦途,但不要说与陈错相比,就连同门的典云子都比不上,那位青锋仙,如今已是性命合一、长生久视,甚至凝练诸多神通,沉淀许久、根基深厚,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试着参悟虚实之法了!   有着大宗照看、走正规途径转世之人尚且如此,那些匆忙下界、转世转生之人,往往没有提前布局和伏子,想要尽复旧观,自是更加困难。   更不要说,很多真仙活佛转世、转生,本身就是因为原本的修行、道路出现了问题,无法更进一步,所以要转入人间,洗尽前尘,另起炉灶,重新开始,其中艰辛不知凡几,哪里是那般轻易就能成就的?   正因如此,梵如来才会惊骇感叹。   不过,一道一僧在惊讶之后,又是各有心思。   那梵如来本就算是被胁迫而至,心里有着盘算,并未声张。   但秋雨子却不然,心里有着担忧和思量,当即就宣之于口:“不过,世间之事,本就是福祸相依,你虽是梦乡成真、桃源在念,有了窥见大道的机会,但也因此容易被人间排斥,被天地驱逐!便如这次,你贸然施展桃源,就十分危险,幸亏是在淮主庙中,有香火人愿遮掩,再加上某家与这光头并未抵抗,才未曾让你的桃源气息泄露,否则的话,那些被你逼走的和尚就是前车之鉴!以如今世道的混乱,飞升世外可不是好事,再加上你在人间摊子不小,身怀道标又是众矢之的。小子,你可要小心一点!”   “……”   梵如来听得对自己的描述,低头无语。   但陈错却知道,秋雨子所言,本是实情。   五步一成,飞升世外。   先前几位世外僧人,正是因为这个特性,被陈错引出了洞天、藏身之所,施展世外神通,最终为天地排斥,无奈离去。   他人如此,按理说陈错也是这般。   但……   “道长放心,我这桃源另有玄虚,倒是不惧天地排斥,最多是被限制了威力罢了。”   陈错如今掌握的这道桃源,被他成为玉带桃源,并非是以自身功法、性命、魂魄凝练衍生出来,而是以许久前所得的桃源碎片为基础,结合完全掌控河境的伟力,将那长河剪影、历史英灵融入其中,铸就出来的身外桃源。   这种桃源,近似于身外化身,本质上乃是被陈错神念主宰的外物,却因桃源特性,能化作梦乡,虚实随意,因而与他紧密相连,平日里存于梦泽,使用时先以灰雾开道,隔绝天地之力,然后施展,因而少了许多顾忌。   就算真到了危急时刻,暴露于天地,也能散去灰雾,藏入梦泽,与陈错自身并无挂碍。   但这些关键,自是无需说个分明。   所以说过之后,他便对秋雨子道:“道长,既入了桃源,就是他人的神念亦可化假成真、化虚作实,还请将桃花仙子栽入土中,让她亲自来说,才好知晓如何救治。”   “原来如此,归真修士化假成真最多是影响周边,牵扯不到旁人,而世外桃源梦境化真,入得梦境,便已入虚,自是随着梦境之主念头而动,虚实不由人!桃花既是法宝真灵,本来并无真身,但你这梦境之主只要能理清前后,使之顺理成章,便能自圆其说!”   说着,他也不啰嗦,将手中的桃木剑往地上一插!   那木剑入土便就震颤,生根发芽,宛如树枝,几息之后就被碧绿藤蔓缠绕,迅速成长,转眼就成小树,其中孕育一道意念。   秋雨子见得此景,喜不自禁。   “好好好!看这势头,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长成,到时候就又能听桃花说说话了!”   陈错默默点头,随即心中一动,察觉到一点变化。   却是那桃木剑入得桃源土中,扎根其中后,引得气运牵扯!   冥冥之中,竟令世外河境便轰然震颤,内里迅速扭曲、收缩!   一道道传说之念迅速消融、破灭!   “先前靠着桃花仙的一点鸿蒙气息,结合传说之念,方能机缘巧合,窥得一点世外玄机,现在桃花仙既是变化,此处难免自衍变迁,却还要稍作打算。”   河境的中央,神像化身心有感应,竟是绽放万千金光,化作一尊高有千丈的巍峨身影!   戴朝天冠,着帝王袍,执天子剑!   整个河境权柄,千万生灵生死,尽数都在掌握。   隐约之间,他仿佛见得了一座黑白两气交缠的磨盘!   不过,这磨盘之影一闪即逝,   随后,那整个河境内外,正在散溢的传说之念,便像是投林倦鸟一般,被吸引着、拉扯着,朝着这道身影汇聚!   “世外天,不同于桃源,亦非福地洞天,反而像是外物、躯壳,该是在世外星空中,近似于星辰、大陆的地方,是那些世外修士修行、世外生灵繁衍之处!性命衍生,鸿蒙始开,就此而言,所谓鸿蒙果,倒也名副其实,由此可见,我今后若想在世外有个立足之地,一颗鸿蒙果是少不了的。”   念动如电,在陈错转念之间,那充斥于河境各处,正在衰退、消散的传说之念,已是尽数融入神像化身,被封镇其中。   “这些传说之言虽是出自唯我之主的布置,是他用来祸乱兴衰之道的棋子,但可将计就计,借鸡生蛋,还是颇有价值的,倒是不好浪费……”   他这边思量着,外界,包裹在河境之外的七色烟罗都因着河境变化,向内收拢了范围。   在这个过程中,便有许多空隙产生,将原本被严密包裹在里面的河境,就有那么一瞬间,重新暴露于外。   不过,那七色琉璃烟罗,到底是上品之宝,虽历大变,但前后不过刹那,便就顺着萎缩、衰落的河境,再次如影随形,重新包裹起来。   只不过,虽只是短短时间的一点暴露,立刻就被几道关注此处的意志察觉!   .   .   幽暗之地,忽而血海翻腾,一道恐怖意志从中迸射出来!   “这碎片之主的气息,与当年那黑衣人十分相似,或许就是那人转世重修!竟而将成世外天之主!还掌握了残道道标!幸好此人修为尚浅,否则让他修成洞天,再结合了残道与世外天,或许真有问道的机会!”   一念至此,翻腾的血海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不可让此人开天辟地!只是他藏于人间,还有几分麻烦,须得筹谋一番……嗯?” 第六百二十八章 顺者作凡衍人,逆者成仙作佛   滚滚血水之上,原本灰蒙蒙的一片。   但突然之间,却有日光落下,随即就有一轮大日自空无中显现,灼灼日光,照耀血海!   滋滋滋……   刹那间,无边血海更加沸腾,更有丝丝缕缕的烟气黑雾从中飘飞出来,就像是被烈火烤焦了的枝叶散发出来的烟雾!   “世尊如来,你这伪神真人,便是这般打招呼的?不告而来也就罢了,莫非还要挑衅本座?”   血海之中的那道身影冷冷说着。   他的身上覆盖着滚滚血水,流淌、翻涌不休,不断从全身各处涌出、低落,似乎没有穷尽!   其整个人,赫然就是血水凝结而成,内外如一!   此刻,此人抬着头,看着天上的大日光轮,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煞气、煞气、妖气!   气气交缠,连环不断,化作漫天气势,宛如重重大山,节节攀升,朝着天上大日侵袭而去!   但那大日绽放光辉,同样也有雄浑气势落下,便将那血海之威抵消掉了。   随后。   “教主的言语,还是这般锋利。”大日之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似是盘坐虚空,周遭有星辰闪烁,宛如镇住过去未来,“贫僧此来,所为之事,与教主心中忧虑相同……”   “怎么?”血海中的那位冷冷一笑,直接打断,语含不善,“你这伪神也想与本座联手?”   大日师尊也不着恼,语气平常的道:“我知教主之威,你乃秉天而行之人,虽在五十多年前受了重创,暂时与天道有了……”   “好胆!”   血海倏的一下翻腾,那血水人形更是猛然膨胀,转眼间便冲天而起,化作偌大之形,赫然是血面獠牙、凶恶诡异,宛如一张恶鬼脸谱!   “你既说及此事,就该知晓,若不能将本座说服,当是不死不休之局!”   “教主,贫僧之道传于人间,所求不过是一个永恒不朽,却被人一再阻拦,屡次破坏,而今那人将成大势,气运勃发,眼看就要一飞冲天,若不在他起飞之前动手,怕是没有机会了!”大日之中,白衣僧人乘风而起,踏步悬空,“贫僧与你,眼下其实一般无二,只不过,贫僧所求,乃是陶公所弃之位,而教主欲得的,是重归执天之责!”   那血色鬼面却哈哈大笑,道:“大言不惭!你所要觊觎的,可是比本座那失去的还要高上一层!况且,你从未拥有,本座乃是得而复失,又有什么相同之处?不过,你说的不错,若不在那人将勃之时阻碍,后续确实要多上许多麻烦,只是……”   说到这里,鬼面忽的收敛笑容,那狰狞面孔中,居然有几分复杂之色.   “本座着实没有想到,区区五十多年,宛如弹指一瞬,他便能做到如此地步!天机混乱,一至于斯!”   白衣僧人闻言,微微一笑,神色安详。   .   .   “佛门世尊与那位大教之主,该是已经接触,我与那位世尊共争一位,因此因果牵扯,即便天机混沌,一样无法阻隔朕的感应!”   星辰穹顶,神道宫殿。   天宫之主身披星辰袍,手拿乾坤尺,高坐碧玉高椅之上,那椅背上有九龙缠绕!   这位神道之圣的顶上,黑白凉两气交缠,最后汇为庆云,落了下来,承托其身。   前方,有五尊神灵立于高阶之下,乃是一少年,一青年,一壮年,一女子与一老者,每一个的身上,都是星辰闪耀,各据一方,分属四方中央,他们脚下更是笼罩烟雾,四方四人,各有七种星宿闪烁,而中央一人不动如山,却是踏着一轮明日!   五尊神灵原本寂静无语,见得黑白两气衍生庆云,垂落下来,承托天主之身后,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那占据了东方之位的少年,更是直接开口道:“陛下,沙门动向,所为何哉?”   天宫之主睁开眼睛,眼中星光流转,倒映大千万象,而后叹息道:“凡间的陈氏,而今触及玄妙,已然得了一道桃源梦境……”   “什么?”占着西方之位的老者面露诧异,“陈氏已证桃源?但人间并无天劫,未经天劫洗礼,如何能见会元?”   “会元?”少年看了老者一眼,面露疑惑,旋即朝着告诫上的帝王看去。   “你到底是修行日短,便行神道,虽然天赋异禀,但还有欠缺,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天宫之主笑道:“所谓会元,乃是元始炼气之道的说辞,亦被那位修真之主融入了自身天道。元,即元始、根本、主宰元神,所谓会元,便是会合元神,返还元始!乃是逆行阴阳魂魄,从而成仙作佛!正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既是天下大一统,亦是人身大一统!”   “元始之道,难怪难怪。”东方少年旋即又道:“如此说来,世外桃源,就是会元一统,所以要离开凡尘,踏足世外,从而成就真仙?”   “果然是七窍玲珑之心,能举一反三!”那西方老者点点头,“但会元之境,亦要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为释厄之境,理应有天劫降临,洗涤性命魂魄!吾等居于天庭,感应天地神祇,但并未察觉有天劫降临!若不经历人间天劫,而在星空成就桃源,那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前路早衰!”   “既然是这样,那陈氏似乎也不足为虑……”东方少年说着,看向高居龙椅的天宫之主。   “此乃暂时之事,正好趁他未竟全功,前往相助!”天宫之主叹了口气,道:“陈氏并非那般简单,先不说其他,四十年前朕以神降之法于长安中与他照面,虽有天地压制,加上功法限制,不能施展全功,但即便如此,神通术法理应超越常理,却根本无法奈何他与吕氏,可见如他们这般人物,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一言一行,各有深意与目的,看似羚羊挂角毫无踪迹,可等到落子终盘,处处贯通,方能见得全貌。”   阶下五尊神灵面面相觑,已然愕然,祂们如何听不出,自家主上的话外之意?   “陛下……”南方女子上前一步,低语道:“莫非格外看好此人?”   “沙门之主与大教之主要行暴戾之事,强行镇压、征伐,却不知那陈氏自出世以来,一路争斗,几乎是踩着敌人晋升,可谓越战越勇,必是有大气运在身,时代主角的命格,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越是镇压,越要奋起!况且,他们皆行暴力,朕就是有心效仿,亦无用处,不如怀柔,相助其人,借其气运成势!”   话至此处,天宫之主看着下方五神:“尔等为星宿主宰,能以星光投注人间,而那陈氏亦有神道在身,尔等正好借此与之交善,未来佛门、造化道大举行事,可助他脱困!”   “臣等领命!”   .   .   “好一棵大树!”   玉带桃源之内,秋雨子见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古树,不由啧啧称奇。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见得桃木剑生根扎根,从一根木剑迅速成长,先壮枝干,而后分出两枝,又生三枝,最后枝叶繁茂,化作眼前苍天古树。   只是桃花仙的意识,似乎并未复苏,还在其中酝酿,宛如树胎,心急之下,秋雨子转头看向陈错,却见其人看着大树,怔怔出神。   他当即着紧起来, 赶紧问道:“陈小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陈错回过神来,笑道:“并无意外,反有收获。”   说着,他迈步上前。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乃顺势而成,合乎天地之道,因此将桃花仙子的意识分化出来,吸纳桃源梦境的意念,弥补意念损伤,但要真正醒来,却还要逆行才是,即万物返三,三返二,二返一,一还道!此乃逆转而行,伟力归于自身!”   说着说着,陈错的心中渐生明悟。   “顺者作凡衍人,逆者成仙作佛!桃花仙子,还不醒来!”   话落,他的指头轻点在古木树干之上。   顿时,指尖生涟漪,转眼传遍参天大树!   下一刻,枝叶震颤,天地回响。   桃源之外,寿春城上,更有阵阵雷鸣,而后乌云密布,电蛇穿梭!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三三梦里生,九九玄中起!   一点之后,陈错却是飘然而退。   前方。   枯黄叶片,簌簌而下。   方才还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木,转眼之间就枯黄干瘦,衰败凋零!   随后,在落叶之中,多了几根碎枝,紧跟着便是一根根碗儿粗的树枝落下。   几息之后,这茂密的枝叶就几乎落尽,只剩下最后的三根,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   一股莫名的意境随之荡漾开来,映射在几人心中。   萧索、孤寂、凄凉……   “恩?”   忽然,看着眼前这一幕,梵如来的心头生出几分不祥之兆!   可不等他细细思量……   咔嚓!   随着一声断裂声响,仅剩的三根分支又生断裂,其中一根更是直接跌落下来,落地后便化作飞灰,被风一吹,便就消散!   陈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受着心底呈现的奇异感触,已然明悟。   “桃花仙子既是那鸿蒙果树上的一根树枝,就算不是鸿蒙果本事,其中的鸿蒙之气尚且能暂时令河境蜕变,几乎变作一个崭新的世外天!此刻,桃木剑虽是栽种在我的梦境,但枯荣盛衰,却也有鸿蒙之气参与演化,我从里面一样能有收获!”   草木枯荣,本就意味着兴衰,更暗含生死轮回!   一念至此,陈错当即不再耽搁,立时便收敛心念,凝神观望,见那棵树的最后两根树枝终于也随之落下!   紧剩的树干越发干瘪,但中间却迅速鼓起,宛如怀胎十月!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一只洁白的手从中伸出。   这只手洁白如玉,内里却又一点桃红色,而后淡淡花香散发出来。   嗡!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恐怖至极的压迫感!   梵如来见得这一幕,脸色陡然一变!   “这是……神器化形?”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点化至宝!神器化形!这相当于是直接赋予性命,但至少也得是洞天之境方能做成!但此处不过只是一处桃源,而且还不是那位的本命桃源!”   惊讶过后,这僧人也不敢声张,随即更是感受到了那股庞大的、恐怖的压迫感,立时收拢心念,心中坐如来,周身放光明,这才能堪堪抵挡!   与之相比,秋雨子却是倏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忽然伸出来的手臂,脑子里一懵。   “某家的桃木剑呢?”   只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即逝,旋即他便感到胸口一闷,竟也被那股庞大的压力、气势笼罩,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发出了嘎吱声响,像是承受不住重压,随时都会散架!   而他的双脚,更是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这特么……”秋雨子眼睛一瞪,感受到那可枯萎古木中不断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满心的疑惑,“桃花这是昏了头,不分敌我了?”   动念间,他满心的憋屈,只是随即察觉到那压力无孔不入,仿佛要将自身寂灭!   偏生他现在居于他人桃源,动静不由人!   “道友,速速抵抗!此乃神器化形之劫!劫分内外,此处便是内劫!是自内而生!能寂灭生机!不光渡劫的神器法宝要受影响,就是周围的人,一样也要被波及!”   关键时刻,梵如来忽然出声,先是提醒了秋雨子,继而又转头朝着陈错看去,高声道:“君侯!速速放开桃源!这寂灭之劫,能灭杀心念!你虽有点化之能,但神器化形亦有其法则,一旦发生,便无法干涉,除非提前做好准备、布局!桃源乃是梦境,本是心念化虚为实,最是惧怕寂灭!更何况,外界尚有劫难,一旦内外相交……”   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却倏的停下。   “某家早该想到,既是沾到了陈小子,这事情哪里会那么简单!”另一边,秋雨子嘀咕了一句,还是及时施展了法诀,顿时下腹的无量气海中,汹涌澎湃的法力蜂拥而出,顺着血液流淌到了四肢百骸,而后灌注其中!   霎时间,他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淡淡的金色!   在他的背脊之上,忽然有九星光点闪烁!   金刚不坏!   “没想到啊,没想到,某家自来小心谨慎,几次劫难度过来,都没有动用底牌,反而被自家人给逼出来了!”   叮叮当当!   他话音落下,无形气势落在身上,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仿佛那已然不是血肉之神,而是钢筋铁骨!   至此,秋雨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哭笑不得,旋即也转头看向陈错,想要问问其人是不是玩脱了。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陈错正凝神观望着那棵枯树,怔怔出神,毫无半点动静。   秋雨子顿时一愣。   “你……”   边上,梵如来却是回过神来,他从陈错的双眸中看出几分端倪,便想要进一步探查,但只是目光触及,便感到念头里无尽的刺痛!   惊骇之下,这僧人赶紧收敛目光,顺势朝旁边看去,正好见得秋雨子身上的淡淡金色!   “昆仑金身?九转元功?八九玄功?你竟修习了这等功法?传说此法一成,金身不坏,万法不侵!你叫秋雨子?靡靡秋已夕,凄凄风露交!你当是在己酉九月九入道……”   原来如此!   难怪此人能求助于南陈君侯!原来也不简单!当真是往来无白丁!本以为只是粗鄙之人,却也有跟脚!   秋雨子却是咧嘴一笑,摇摇头道:“某家这算什么玄功?无非只是皮毛!倒是陈小子,不知出了何事,和尚,你看着见识不凡,赶紧过去相助!某家虽是有心,但眼下最多自保!”   梵如来一听,叹息着道:“君侯此刻是心有所感,因此顿悟,可惜……”   话未说完,那枯木忽然碎裂,一名绝美的女子从中走出,面如桃花,胴体如玉,眉间一点朱砂痣!   与此同时,却见女子双目泛起灵光,身后有一朵桃花缓缓展开!   这朵花,竟是巨大无比,宛如宫殿一般,甫一出现,就将一道一僧的目光完全吸引过去,充斥眼中,再无其他。   而后,念头就要沉沦!   就在这时。   “醒来!”   这一声传出,二人悚然一惊,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寂灭之劫!贫僧都差点着了道!”梵如来赶紧低头诵经,心内观想一尊莫名存在,霎时间就有一尊伟岸佛陀虚影在他的身上凝聚,逐渐膨胀,居然隐隐与那朵桃花之相分庭抗衡!   只是,这却苦了秋雨子。   桃花不识人,只把威来报,本已令他艰难支撑,本来靠着金身尚可抵御,结果又有寂灭自心而生,结果旁边佛陀显化,又是一股佛光袭来,威压其身不说,更有一股迷惑人心的念头要往他的心里渗透。   “苦也!真乃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正苦恼,却忽的响起刚才那个将自己与和尚叫醒过来的声音,于是心头一动,奋力朝着陈错看去。   这一看,正好见得陈错缓步走来。   “你总算是回神了……”   顿时,秋雨子松了一口气。   陈错见之,笑道:“桃花仙子来历不凡,她能化形,实乃天助,陈某亦从里面领悟不少。”   看个枯树,都能有所领悟?   陈错也不管秋雨子是如何想的,迈步前行,再次走向前方,嘴中则道:“枯木逢春,草木凋零,暗含生死,衍生阴阳,生死之道乃是天道之一,贯穿过去未来,天下生灵都无法不去接触,哪怕是长生久视、永生不休,一样不是超脱了生死,而只是将‘生’的概念发扬光大,可见天道之玄妙,其实无远弗届,无人可避!但草木枯荣,同样演化兴衰,一如人之生死,王朝兴灭,学说起伏,因此兴衰之妙,不止在外,亦在其内……”   听着这些,原本正念经诵佛的梵如来,忽然心中一动,福至心灵,竟是分出心念,倾听记忆!   他已然意识到,陈错此时所言之话,恐怕蕴含着莫大玄机!   不光是他,那自树中走出的女子,虽是双目泛光,宛如出神,竟在无思无想无念之中,将这些个话语,刻印到了一枚枚宛如水晶一般的念头里!   就连秋雨子都是心头念动,竟不由自主的记忆起来,连带着他身上的金光竟是逐渐明亮,脊背上的九颗星辰,居然也越发清晰!   陈错的目光忽然掠过秋雨子的后背,而后过往的许多片段在他心头掠过!   随即,他的身上,有多手铜人显化!   此相一出,立刻便成了此处的主角,无论是那朵桃花,还是那尊佛陀,都仿佛暗淡下来,天地之间、桃源之内,唯有这尊铜人才显至高!   .   .   另一边。   太华秘境,扶摇峰中。   陈错的本尊肉身忽的睁开眼睛,吐纳之间,气息流转,竟将许久不用的无名吐纳法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在这具真身的背脊之上,一颗一颗的金色光点接连亮起,最后定为九之数!   “无名吐纳法,即便不是那传说中的九转元功,必然也牵扯极大!而且,此法凝练的,乃是背脊九窍!背脊立于身中,宛如天地支柱,上古不周,最是玄奇,我这具肉身要完全凝练,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一部凝练全身窍穴的法门……”   动念之间,陈错的身上,眉心、手脚、胸腹等处,乃至那头顶虚空之中,又有九星显现!   “九窍驻神,也是凝练九窍,那疑似九转元功的法门,同样凝练九窍,九九之数……”   蓦地,他的心头,生出一点念头,被他一下抓住!   “原来如此!原来不是寻得法门,而是创造法门!九九为本,八十一全!此身要全,得要凝练九九八十一窍穴,而那凝练之法……” 第六百三十章 南无屠刀立地佛   “道标沉于长河,三身横跨虚实!”   心有念头之后,在陈错的心中,两种法门交相呼应,逐渐重叠,更有当初他在石亭桃源中,曾经见得的一套窍穴凝练之法,融入其中。   九九相交,一枚枚描述着法门玄妙的符篆文字在他的心底流转,个个大放光芒!   每一枚符篆中,都是玄功秘录,一枚结着一枚的排列,构成两大篇章,记述着的正式两门玄功秘法!   陈错念头一动,字符倏的散开,而后层层叠叠的聚集,逐渐重叠!   与此同时。   陈错的全身上下,忽然有一点一点的光芒,宛如星辰一般亮起。   转眼之间,他的全身上下,便布满了八十颗星辰。   每一颗星辰中,都似乎蕴藏着神秘,中心乃是一片幽光,散发出空虚、虚无之意境!   嗡嗡嗡!   随即,虚空之中,有八十一道昏暗深渊震颤,隐隐与陈错身上的八十颗星辰遥相呼应!   “肉身之上八十窍穴,还有一窍藏于梦中。”   感应之后,陈错心头已是明晰,继而又察觉到那虚空之中的八十一道深渊。   “我身上的窍穴,不光只在肉身,还因为干系着桃源世外,涉及到的长河兴衰,牵扯十二枚道标,早已不再是局限于一身,要凝练完成,就不能单单炼化血肉,还要把与身上窍穴对应的八十一道深渊填满!”   遥遥感应,陈错已然清楚其中关键。   “凝窍穴、填深渊,九九八十一,只看此数,所需方法不问可知,该是以传说填满虚无!不过,当年我入道之时,见黑白二老时,就曾问过那位盖世妖猴的消息,却被告知并无其人,现在要行窍穴法,还需一番布置与思量。除了那位妖猴之外,其他几位倒是好找,只是作为核心的取经人……”   念头至此,思路已明,莫名的,陈错心头一跳,竟生出几分感应,心头闪过一名少年的身影。   在陈错心底变化不定的篆字符文亦逐渐稳定,渐渐形成崭新一篇,不仅囊括了九窍九转,更隐隐透露出涛涛水声!   “凝窍穴,解因果,定新身,洗前尘,这套凝练窍穴之法框架已定,虽尚有待完善的地方,但都是微末枝节,可以称功了,便叫做《八十一窍释厄真经》!”   .   .   这边厢。   新法既明,玉带桃源中,陈错亦不再迟疑,灰雾弥漫之中,那悬于空中的多手铜人忽的将一只只手掐动,而后一道道赤光激射而出!   漫天光影宛如烟花,坠落下来之后,就将那桃花之相破碎!   “嗯……”   一声嘤咛,自枯树中走出的女子面露茫然,彻底醒来。   与之相随的,是充斥各处的恐怖威压瞬间消失。   “阿弥陀佛,”梵如来低吟佛号,松了一口气,“请佛陀归。”   他身上的佛陀之影,承受着桃花之势与铜人之威,早已虚弱,近乎崩溃,这时被他以法诀送归,立时就化作一道浓郁的佛光,眼看着就要朝西方归去!   但就在这时。   其中却有一道微弱佛光落下,融入了梵如来脑后的日轮之中。   下一息,这僧人神色一怔,但赶紧收敛了神情,随即不动声色的看了陈错一眼,紧跟着就摇摇头,低头念经。   但这一次,经文并未唤来佛陀之影。   “总算是熬过来了!”   倒是秋雨子见着眼前的情况,便干脆的散去了身上的金光,然后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但顾不上调息恢复,就急急朝着那女子看过去。   虽然形体有变,但他与桃木剑一同经历了漫长岁月,自身的精血渗透草木,而对方的气息也早已融入自身骨血,可谓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就算是你化成了灰,某家也一样认得!”   “你说话,还是这般不中听。”女子的神色逐渐清明,心念重归安宁,闻言掩嘴一笑,千娇百媚,随后一挥手,桃红色的光辉汇聚在身上,凝结成素雅襦裙,“不过,里面的意思,我是知道的,无需再担心了,此番我算是因祸得福。”   秋雨子忍不住就道:“桃花,你现在这模样,是幻化成行,还是变化而成?”   “让你失望了,此番妾身乃是化形,退去了法宝之身,也切断了些许因果,你若还想握剑在手,那是不用想了。”   秋雨子先是怅然若失,进而回过神来,赶紧道:“你这话说的!某家是缺剑之人吗?这不是担心你吗?”   女子轻笑一声,随即朝着陈错,盈盈一拜:“此番多谢陈君伸出援手,不仅拯救了妾身性命,更令妾身因祸得福。”   这位女子,自然就是桃木剑所化,经历一番灾祸,却是彻底化形。   她在行礼过后,又不免感慨:“遥想当年时,君侯尚且年轻,妾身虽看出不凡,但怎么都没有想到,短短几十年后,竟是这般局面。”   “还不是某家的眼光好!门中那几个这些年不得寸进,还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秋雨子哈哈一笑,也朝陈错拱手致谢。   “无需客气,此番乃是互助,陈某得助于仙子气息、道长的功法,亦是收获不菲。”陈错也不遮掩,直白说着:“除此之外,有关那鸿蒙果的事,”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瞥了梵如来一眼,“还需要几位能如实告知。”   梵如来心里微微一动,双手合十。   桃花仙笑道:“就是你不问,妾身也是要说的,毕竟此处乃是桃源,被君侯掌控,虽未脱离人间,却是遗世独立,许多话即便说出来,也不会带来太多影响,正是吐露秘辛的绝佳场所。”   陈错倒也干脆, 一挥手,便是庭院假山凭空生成。   “愿闻其详!”   .   .   另一边。   在那徐州城外,却有兵卒大肆劫掠,领头之人名唤宇文成都,正是那宇文化及之子。   与他同行的,还有七八名修行之人,其中有三人乃是僧侣打扮,只是满脸横肉,挥舞戒刀,吆五喝六的逼迫着农家村夫,半点不似有德之僧。   不过,那天上忽有几道佛光一闪,坠落下来。   随即,三名凶恶僧人将手中的戒刀一扔,双手合十,表情多了几分慈悲,眼中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为首的那个僧人,脸上留着一道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这时却是淡淡说着:“两位,吾等此番下界,当助那宇文化及一臂之力,使他能压住佛敌!为世外苍生开辟将来!” 第六百三十一章 世外客来,故从拜访   三僧说着话,神色越发慈悲,各自的脑后更有日轮光晕浮现。   虽然在他们的身前,还有一地尸体躺在血泊之中,却不显得三人凶恶,反而衬托出一股庄严、神圣!   这等变化,第一时间就为周围的兵卒发现,继而层层传递。   不消片刻,那位领军率卒的宇文大将军宇文成都就策马而来。   他虎背熊腰,虎目浓眉,戴着双凤金盔,身着黄金甲,胯下千里黄花马高大神骏,浑身上下筋骨紧绷,气血交缠!   “好一个兵家武者!这般浓郁的气血,委实罕见!怕是要赶上先秦时的异兽了!”   只是一见,三僧神色微变,见得其人头上,气血狼烟浓郁的近乎要凝结成实质!   而宇文成都远远地看着三僧,则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   “又是几个想要利用某那蠢父的天外神灵!”   这三名僧人的来历,他十分清楚,都是那位鹿力道人招引而至的江湖散修,别看是僧人打扮,其实喝酒吃肉、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是一个不缺,门门擅长!   与之相对的,则是三僧的本领,其实也稀疏平常,虽说走的是修行之路,但也不过只是第一境巅峰,欺负欺负普通人家,对付寻常的江湖武者还能拿得出手,但真比起有能耐的修行之辈、大门弟子、世家传人,便如萤火比之皓月。   若非如此,出来抢劫、收拢物资的伙计,又怎么能轮的上他们三个?   所以,一接到消息,说三僧身有异状,宇文成都就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第一时间赶来。现在一看眼前三人就像是换了一副面孔,成了旁人一般,他便更加肯定了心头猜测。   宇文成都本就天赋异禀、天生神力,虽未走修行之路,但自有也有名师教头传授武艺,领军冲杀,尸山火海中厮杀出来的,一身血气浓烈阳光,总管武者与兵家之法,比之第二境的修士也不逞多让,甚至隐隐凝结了拳意,触摸了第三境的门槛!   有鉴于此,三僧在气度、气质、气息上的变化,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索性,宇文成都也不绕圈子,一拉缰绳,来到三僧跟前,居高临下的道:“三位可是得了上界圣僧的意志?不知该如何称呼?”   说话的时候,宇文成都一身充沛浓烈的气血在体内鼓荡,阳刚之气自全身上下的毛孔中喷涌而出,朝着三名僧人侵袭过去!   阳刚气血不仅是鬼魅克星,更克制人念香火,能镇魂索魄,就算是佛门之法,因为基于香火人愿,一样也受压制!   三名僧人被气血热浪扑身,宛如清风拂面。   为首的刀疤僧微微一笑,道:“将军生有慧眼,看出贫僧等人的跟脚,吾等确实是上界意志降临,但算不得佛陀,乃是罗汉果位。”说话间,他挥挥手,便将浓烈血气拨开。   “沙门罗汉?”宇文成都眉头一皱,眼底闪过怀疑之色,嘴上道:“那可都是世外高人,在西方极乐世界、婆娑净土享太平、安宁,何以要来世间受苦?”   他话音一落,不等僧人回复,跟在身边的几个心腹就靠近过去,低语提醒:“无论真假,到底都是相助丞相,将军何必要刨根问底?须知修行之人,往往对许多事讳忌莫深,不可深究啊!”   “无妨。”   疤脸僧人微微一笑,道:“贫僧等人修行,从来都不是为了逍遥,也不是想着要自身安宁,而是要普度世人,是要救世,是为了苍生福祉!此番意志下界,自然也是为了这人世平安。”   “还是老一套。”宇文成都舔了舔嘴唇,“你们如果真是为了人世平安,何必要找这三个假和尚?还不是因为,这三个烂人能接触到吾父?行了,也不用再多说了,既然都下界了,那就随某去见父亲吧。”   说完,他招了招手,将几个副将叫过来,吩咐了一番过后,就领着三个僧人回返。   宇文化及的船队,如今已经停靠在大运河的边上,前途凶险,随行人众,加上弑君之后走的匆忙,以至于粮草辎重并不齐整,又因中途改了路径,要先北上青州,不得不沿途劫掠物资。   宇文成都只是出来劫掠的几支队伍之一,离着大运河不远,因此骑马走了一会,便抵达了宇文化及的旗舰。   到了船外,宇文成都懒洋洋的一指。   “三位大师,请吧。”   “有劳将军。”   三位僧人也不客气,迈步就上了大船。   看着三人背影,宇文成都嗤笑了一声。   旁边,副将王当上前一步,低语问道:“将军何故发笑?可是这三人有什么问题?”   “问题?”宇文成都摇摇头,“你可知道,算上这三个僧人,前前后后,已经有九名上界降念之人来寻我父了?这三个说是沙门的僧人,原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朝放下屠刀,便立地成佛。还有几个妖道,自称造化中人,但看着却不似吾等族类!除此之外,还有个据说是那位梦中仙,但似乎也是言过其实。”   说到最后,他满脸轻蔑之色。   “哦?”王当神色微变,“这等消息,为何……”   “为什么你不知道?”宇文成都冷笑道:“还不是某那父亲被几个道人唬的团团转!哪还有心思处理政务,传达军令!”   王当脸色又变,赶紧道:“将军,慎言!”   “有什么好慎言的?你是不知道,那个什么鹿力道人,施展了个什么祭名之法,早就将几个有头有脸的修士之名传播出去了,说是为了振奋士气!当真可笑!不以勇猛假士为根,反而去问鬼神之事,某看宇文氏灭亡在即了!”   说到这里,他见勃然变色的王当,毫不在意的道:“莫担忧,莫忧愁,天下如此大,某有这一身武功,莫非还能没个去处?”   “怕什么?你却不知,此番领军开拔之前,连那个所谓梦中仙,都差点没能承受住某的气血狼烟,其他人又……”   他话未说完,忽的神色一变,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王当见状,顺着对方的目光抬头看去,就见苍穹之上风起云涌,一团云雾由远而至。   紧接着,一句话语响彻天空——   “听闻君侯在此,焦同子特来拜见!” 第六百三十二章 冒名亦担因果   这句话来的突然,天地回响!   话音落下,云雾滚滚,天空沸腾,大运河的水面上浪花激荡,鱼虾凌跃!   人还没真个抵达,便有这等气相!   这等阵势,莫说是船上众人,就连两岸的兵卒都听了个分明。   立刻就列阵布局,准备迎接抵挡,一时之间大船上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正在行走的三名僧人闻言停驻,回头先是一看天上,紧跟着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几分愕然。   旋即,那疤脸僧人低声笑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处即便不是那佛敌本尊真身,也该是个重要化身,若能灭之,足以重创其人,继而寻得脉络,绝他前路!”   三僧走过来的方向。   “焦同子?”宇文成都却是不动如钟,但眉头一皱,“这人什么来历?好大的阵仗!他要找的临汝县侯,不就是那位故陈梦中仙吗?”   他听出那话中蕴含着的崇敬之意,不由有几分疑惑。   毕竟,自宇文成都借着身份之便,从父亲宇文化及的口中,知晓了那位黑衣道人的真实身份后,就前往拜访,旁敲侧击的想要对方承认,结果却大失所望。   “原本以为,传说中的南陈君侯几次身陷绝境,被八方围困,都是浴血奋战,生生杀出一条路来,该是个豪气盖世的人物,结果之前一见,却遮遮掩掩、说个话都云山雾里的忒不干脆!却还有人过来拜见,不知是闻名而来,还是昔年故人!”   想到这里,宇文成都游目四望,注意到许多修士闻言感慨,便大步流星的凑了过去,然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焦同子的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毕竟,那些被招引过来的修士,无论出身何处,对修行界的大宗都不陌生,自然也对于话中的两人知道不少,多数当即就惊疑不定。   “这个焦同子,莫非是终南山的那位?听说早在几十年前就已长生久视,可谓有道之士!为何也会来此?他找的这个临汝县侯,是什么来历?听着有些耳熟。”   “但据我所知,焦同子与那终南山福德宗的长老关系并不融洽,早些年就不在山中修行,而是在外云游,还有说是隐居的,他此番过来,莫非是正好云游至此?”   “你等难道没有听得焦同子道长的说辞?他来这里,是因为临汝县侯!”   “那位临汝县侯,到底是何人?”   随着一人问出这话,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好些个人朝着问话人看了过去。   出言的,乃是一名青年修士,看年岁大概二十许,刚刚蜕凡,尚未筑基,跟在一名老道士身后。   紧接着便传出一声嗤笑,就见一个窝在角落的老乞丐,一边捉着虱子,一边笑道:“世事变迁,人间浮沉,仅仅几十年时间,威震天下的临汝县侯、扶摇真人,就快要被人给忘了。”   那青年一愣,随即恍然:“原来如此,我说怎的这般耳熟,原来是太华真人!这满街满巷都是他的传说。临汝县侯是他在凡尘王朝中的名号,虽也被人提过,但我辈修行,只记得扶摇之名了!”说着说着,他面露疑惑,“他不是辞世多年了吗?怎的还有人来此拜访?”   老乞丐又笑道:“扶摇真人销声匿迹了三十多年,有说他陨落的,有说他隐匿的,但小老儿却是知晓,他不久前重新出关,又搅动了风雨,不过此事只有有限几人知晓,在下正是其中之一!”   “失敬失敬,前辈怕是来历不凡,不知高姓大名?”   众人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却也知道行走江湖的乞儿、妇女、孩童往往都有过人之术,不敢轻慢。   老乞丐却只是摆摆手,道:“不过红尘一乞,哪有什么名姓?此番是听得此处管饱管够,才过来蹭一蹭的。”   众人怎会相信他的说辞?但也着实看不透他的虚实,一时无人多问。   这时,天上风急云怒,一名道人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随着云雾缓缓落下,但速度不快,似乎正在探查下方。   见此情景,众人也顾不上老乞丐了,各自动作,心思各异。   忽然有人道:“焦同子道长乃是终南山的得道修士,他为何要来此处寻太华山的真人?”   一人提起此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缘由。   但也有心思活络之辈,一下子就有了猜测。   “莫非……那位太华真人游戏风尘,见得此处热闹,也来了此处?就藏在人群之中?”   一念至此,许多人登时满眼热切。   前辈高人静极思动,外出云游,见得一处热闹,便白龙鱼服参与进去,为一时游戏。   对于前辈高人来说,这不过是给长生岁月中多点乐趣。   可对于其他人而言,可就是难得的机缘了,如果自己某个举动得了青睐,对方从指缝里流出一点渣滓,指点一二,那就是偌大的机缘,能让求道无门的散修,得见前路!   更不要说,古老相传中,更有许多人借着机缘被收为记名弟子,乃至入门弟子,从此改天换命,踏上修行坦途。   顿时,人心思动。   大船角落,隐身阴影之中的鹿力道人见状,眯起眼睛,低语道:“江湖散修也好,大宗外门弟子也罢,之所以愿意来此,除了被名幡乱了念头之外,也都存着借此结交各方人脉的念头,毕竟都是不得门径,修行功法不全,前路迷惑之辈。我原本隐瞒那位的消息,就是担心人心浮动,可惜都被眼前之事给扰乱了。”   立刻有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这焦同子这么急急找过来做什么?难道是与扶摇真人有仇怨?”   “听语气有些不像……”鹿力道人说着,叹了口气,旋即架起遁光,升腾而起,“还是得去迎接一下,说不得,那位的身份,也是瞒不住了。”   说话间,云雾盛开,仙风道骨的焦同子脚踏虚空,乘风而至,满脸热切的看向大船一处。   在他视线的尽头,黑衣道人神色如常,盘坐不动,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只是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几分凝重。   “考验,到来了。”   道人心中思量着,但并不畏惧。   “但未来要将那人取而代之,这都是必由之路!”   .   .   “还真有个冒名顶替之人。”   寿春城中,秋雨子放下酒葫芦,满脸诧异的看着陈错,面露不解:“那你还能在这里坐定?还不赶紧将那个冒牌货诛杀!”   “不急。”对面,陈错微微一笑,“他既冒头,正好李代桃僵,让他在前面顶着,把背地里的黑手引出来,然后一并了结,算算时日,也就是这几天的光景。”   “原来你要将他做个替死鬼!那就容他再逍遥几日!”秋雨子明白过来,抚须而笑,“咱们就在这里看着,关键时刻出去收割便是!”   “也不是坐着不动。”陈错摇了摇头,“眼下有两件事得尽快去做,趁着有那赝品在前面顶着,才好方便行事。”   “何事?”   “找两个人,不过其中一位,我已知晓他的踪迹,问题不大,但另外一个……”   说着,陈错看了一眼手腕。   他的手腕上,有一道血痕。   一滴鲜血从中滴落,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第六百三十三章 闻姓乃绽光蕊   哗哗哗!   海浪扑打岸边,浪花起起落落。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味道。   “就是此处,蕴含着佛性气息的陈家血脉,应该在这里停驻过,至少曾有过祭祀之举,不知他所祀何人。”   陈错走在青石小道上,神色从容,他游目四望,看着这座海边小镇,似在寻找着什么。   沿途之人,或是矮瘦干瘪,或是粗壮黝黑。   外界的战乱,对这个位于海边的小镇影响不大,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渔夫打扮,还有不少乃是行脚商人,但一个个都衣着简朴,身上多多少少打着补丁。   陈错走在这群人中,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意思,引得沿途之人纷纷侧目。   街边的角落中,正有两个乞儿凑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陈错。   “你看这人,是不是个肥羊?”其中一个矮小的眼珠子一转,小声嘀咕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另一个乞儿年岁稍长,约莫十一二岁,看着较为稳重,闻言摇摇头,道:“不好动手,这人看着像是个世家公子,但咱们过去见过的公子哥,哪一个出行不是前拥后呼?他敢一个人孤身来此,不是周围隐藏着护卫,就是有些依仗,甚至有可能本身就是高手!”   “还能是高手?你看他这胳膊,这腿,太细了,都不如村头的乔三郎!”矮小乞儿摇摇头,“我看啊,可能就是出来游玩的公子哥,咱们小心盯梢,确定没人跟随,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能动手。”   年长的乞儿低语道:“别掉以轻心,你别忘了,前两年,乔家庄不就有个看着文弱的妖怪之子,一口气连毙了七八个盗匪!”不过,他显然也不认为街上那人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因此说了两句,就不复多言。   “恩?”   陈错神色微动,转头朝两个乞儿看了过来。   不好!   他居然发现我们了!   被陈错的目光一触,两个乞儿心头一跳,莫大压力临身,大气都不能喘!   有心要惊呼,却连嘴都张不开,惊骇之下,有想逃脱,但腿也迈不动!   这下子,两人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结果眼前一花,陈错已到了跟前!   “妖……妖怪!”   矮个乞儿惊骇至极,眼睛一翻,已然昏厥。   倒是那年长的,虽然浑身颤抖,却还硬撑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颤颤巍巍的道:“君……君子……”   发现自己又能开口,他慌忙急道:“君子,我我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在心里想着,并没有动手。”   “不是问罪的,而是有事要询问你们,”陈错轻笑一声,看着两人,“刚才提到的乔家妖怪之子,是怎么回事?”   “妖怪,妖怪就是……哎!”他心里一急,口齿又乱,一下子咬到了舌头,当即捂着嘴巴,连连呼痛。   “也罢,找个安静的地方才好询问,你们跟着我来。”陈错摇摇头,说了一句。   随即,那年长乞儿惊恐的发现,自己竟是难以掌控身躯,那两条腿自己就动了起来,固然是跟上了陈错。   这还不算,连已然昏厥的矮个子乞儿也是闭着眼睛,迈步跟随!   几息之后,他们就来到了小镇上唯一的茶馆。   张记茶馆。   说是馆子,其实与棚子无异,里面坐着的,也不是衣冠楚楚的士人,多数是拿着茶水牛饮的汉子,桌子上摆放的,也不是单纯的茶点,还有许多海货、鸡鸭鱼肉,更摆满了酒坛子,似餐馆更胜茶馆。   管子里的人,都是大声吆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茶的反而是少数。   以至于,陈错这一身装扮走进来,后面又跟着两个乞儿,一下子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众人瞧着他们,表情各异。   那一对乞儿立时就显得有些不自在,即便听着陈错的话落下,依旧有些坐立不安。   陈错也不理会,只管招呼跑堂的小哥过来,要了几盘子菜,然后将几块铜板拍在桌子上。   “君子,您找我们过来,所为何事?”年长的乞儿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倒是发现,自己一坐下来,就又能自由行动,不再受对方声音的影响了,却不敢轻举妄动,再一看身旁的同伴,依旧昏昏沉沉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仿佛刚睡醒一般。   陈错笑着问道:“莫担心,只是问些事,对了,还没请教你们的姓名。”   “我……”乞儿犹豫了一下,“我叫金子,我弟叫银子。”说完这话,他显得有几分自惭形秽。   陈错一愣,旋即笑道:“金银为名?倒有几分意思。”   那乞儿金子羞红了脸,道:“我等自幼乞讨,哪有什么姓氏?是自己起的名字,只是平日里穷困,想着金银乃是好物,所以就起了这样的名字,让君子见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陈错摇摇头,直言不讳:“人因好逸,所以要克服懒惰,因身子孱弱,因此要强身健体,因个体零散,所以要成群结队的化为组织,如此才能翻开历史篇章,塑造长河,你二人自幼贫苦,又无人教化,却也思量着何为富庶,如何暗合天性,实乃慧根。只不过,联想无用,需得践行,如何自贫苦而为坐拥金银,才是里面的关键。”   “是是是,君子教训的是!”   金子连连点头。   这时,馆中伙计捧着几碟子菜,摆在了桌上。   金子看着这一盘盘饭菜,吞了一口口水。   而迷迷糊糊的银子,却被香味勾动了馋虫,一下子清醒过来,也不问眼下是什么情况,本能的一把抓出,就端着盘子,大吃了一口气。   金子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嘴角口水若隐若现。   “吃吧,我不差饿兵,”陈错轻笑摇头,“你们吃着,我问着,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就说不知,不要瞎编。”   他的话没有刻意约束,满屋子的人都能听见。   两个乞儿则是连连点头,而银子对自身遭遇稀里糊涂,索性也不理会了。   陈错等他们吃了几口,才道:“你们刚刚提到的乔家庄中的妖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静。   金子也是一副惊愕模样,连嘴边的菜都忘了吞咽。   倒是引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道:“不就是乔家庄的乔绅前些年收了个学生,教他读书写字,当初闹出了不小的声势,听说那小子看什么都是一眼,读什么过目不忘,还能举一反三,十里八乡都夸赞呢,说是个神童呢!”   “哦?”陈错就道:“看你年岁不大,怎么对几年前的事这般清楚?”   银子撕下一块肉,笑道:“这些事,城里哪个不知?你不信,问问他们……”说着,他指了指周围人,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这下子,银子才算是停下嘴来,露出了惊恐之色。   就有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起身,扬声道:“你是哪个,来我们这里打探隐秘?速速离去!不然悔之晚矣!”   陈错却如无所觉,依旧问道:“既然是个神童,又怎会被叫做妖怪之子?”   听着这句话,两个乞儿低首呐呐,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不敢多言。   那人又道:“怎的?听不懂话,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怕是没吃过苦头,殊不知……”   陈错眯起眼睛,扫视周围。   被他目光所慑,周围的人纷纷摒心静气,回避目光。   尤其是那出声的络腮胡汉子,更是心头一闷,腹腔血气翻涌,一时惊骇!   高手!   两小儿身上压力顿消,长舒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还是让小老儿来说吧。”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名老态龙钟、拄着拐杖的老人亦步亦趋的走了进来。   此人衣着虽也朴素,但洗涤干净,一尘不染,手中的拐杖光泽明亮,散发出淡淡轻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一片碧绿鳞片,正霍霍生辉。   “钱老。”   “老祖宗!”   “钱公!”   见得此人,茶馆中的大部分人都纷纷出言,姿态甚是恭敬。   那络腮胡男子更是一步来到老者身旁,低语提醒:“老祖宗,此人有些古怪,他来这里打探乔家之事,怕是……”   “无妨。”老人摆摆手,将拐杖递给此人,颤颤巍巍的来到陈错跟前,蔓延的激动与热切,拱手道:“钱枫,见过临汝县侯。”   见他模样,屋中人惊疑不定。   络腮胡汉子拿着拐杖,护在老人身边,闻言瞪大了眼睛。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认识我?”陈错打量着眼前这人,见他浑身气血衰败,按理说早就该油尽灯枯,偏偏额头上的那枚鳞片不断散发出汩汩生机,缠绕全身,锁住了将泄精元。   老人就道:“当年泰岳顶上,有幸见过君侯一面。”   “原来如此,当年在泰山顶上的江湖弟子?看来在那之后,你也有了一番际遇。”陈错打量来者,无需推算,就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你知道乔家之事?说来听听。”   钱老点了点头,就要站着说话。   陈错指了指座椅。   “坐下说。”   “君侯面前,哪轮得到小老儿……”   “坐!”   一声令下,钱老竟不由自主的落座,他心下惊骇,但想到此人身份,又觉正常,于是不敢耽搁,恭声道:“君侯要找的那人,姓陈,名光蕊。”   陈光蕊?   听得此名,陈错面色终变。 第六百三十四章 昔少年,文曲武功掀风波   “陈光蕊,你这妖怪儿,居然还有胆回来!”   随着一声怒吼,海边渔村的安宁被彻底打破,紧跟着就是一名穿着夸大袍子的青年,急急忙忙的从村中跑了出来。   此人颇为瘦削,一身朴素的素衣,面容白皙,颇为俊秀,看着身子孱弱,偏偏速度奇快,一步迈出,宛如腾空,几步之后,就到了沙滩之上。   一边跑,他还一边冲身后道:“陈某此来并无他意,因今日乃蒙师忌日,特来祭拜!”   “你这灾星!还嫌害得我乔家不够吗!?”   一声暴喝,十几个拿着棍棒的壮汉自村中疾奔出来,为首一人提个高大,却光着脑袋,兀自破口喝斥:“当年你乔装打扮,混进我乔家村,拜在我那侄子门下!他一时不查,教你识字,却也因此沾染了妖孽,否则的话,他断不会早早丧命!”   前面的俊秀青年闻言,却是满脸苦涩,他脚下不停,却转头扬声:“乔公!当年真不是我害了恩师!是另有他人加害!我因天生神力,不愿他人非议,这才遮掩了身上异状,实在不是存心隐瞒,更不可能害我师父啊!”   .   .   “乔绅自幼聪慧,小老儿看出他是个读书种子,便帮了把手,为他引荐了县城学儒,他也不负众望,学得了本领。当时大隋新立,正是广邀天下英豪的时候,明帝开课取士,乔绅应举,虽未成,亦得名,归于族中,便开设蒙学馆,教授方圆五十里的村镇孩童,但有心意的,皆得其学,其中就包括了陈光蕊。”   “那陈光蕊一家,是约莫是二十年前搬过来的,但不是住在镇上,离那乔家村也远,似是在一片海边礁石旁,那里本不适宜居住,不过这海边林子里,也有不少散居的猎户、渔民,因此也没有人多想,只当他也是迁居至此的外来客,并未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其中还是颇多古怪的。”   “不过,其中古怪,寻常人不曾注意,以乔绅的心思,未必就真的不曾察觉,只是那陈光蕊实在是天资聪慧,不光过目不忘,更能领会文章经义,无论经史子集,只要他看过三遍,就能说个分明!乔绅对他很是喜爱,甚至当做衣钵传人,比对自家子侄还要亲近!所以,纵有些古怪,乔绅也不会追究,也正因为如此,才埋下了祸根……”   钱老坐在桌前侃侃而谈,说的不疾不徐,只是中气略有不足,边上的络腮胡男子端着茶盏,几次前送,都被老人摆摆手止住。   对面的陈错坐着听着,忽然问道:“陈光蕊家在海边,家中还有何人?”   “这……”钱老面露难色,“实不相瞒,事发之后,当时村镇各处皆有人前往探查,小老儿的几个子侄也在其列,但去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找不到人了。”   “之前呢?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按你的意思,还花几年时间,学了经义文章,总不至于家中不与人接触吧?那他家中都有何人?”   钱老立刻就道:“据说家中只有一个嬷嬷,但脾气古怪,初来的时候,时常有人过去送些吃喝过去攀谈,但都被冷眼相待,时间长了,除了乔绅之外,就鲜有人拜访了。”   说完这些,他又补充道:“好叫君侯知晓,当年天下大乱,各处流离失所者不知凡几,因而处处皆有迁徙之人,更有甚者,家中十不存三,如陈光蕊那般家中只有单亲的比比皆是,因而无人怀疑。”   陈错微微颌首,又道:“他既为学,走的是求文之路,拜的也是儒者,那你等口中的大事,又是何事?”   “这事说来也是一笔糊涂账,咳咳……”钱老说到这里,忽的咳嗽起来,不得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络腮胡汉子见状,便道:“还不是那妖怪儿……”   “放肆!”   钱老急急放下茶杯,喝斥了一句后,赶紧对陈错道:“所谓妖怪儿,都是乡间传闻,愚人讹传,做不得数,还望君侯海涵!”   他一辈子走南闯北,见识不浅,更知晓许多离奇之事,能看透世事联系。   陈光蕊一事,在当年就闹出了不小动静,传闻不一,但都指向一个事实——   那陈光蕊天赋异禀,绝非凡人!   钱老这一路走来,见过不少异于常人之辈,因被旁人畏惧,而被贬斥为妖邪,最后加以污名的,多数难以翻案,渐渐尘封。   但现在则不同,临汝县侯陈方庆过来问询,他自是要多留一点心眼,毕竟……   “陈光蕊,可也是个姓陈的,说不定两者之间,就存着什么要命的关系,自己一个不察,可不只是损及自身,更要遗祸家族!”   反之,就是机缘!   有鉴于此,钱老自然不会让家中子侄来坏事,斥退了络腮胡汉子后,跟着就讲述着当年之事:“咱们村镇位于边疆,很是贫乏,除了海货,几无其他,纵是中原诸雄争锋,也少有触及此处的。不光是兵家,就算是鬼魅阴邪,也十分罕见,人人皆无防备,骤然出现,便引来严重后果。”   接着,他不等陈错再问,就主动说起前后缘故。   “……陈光蕊求学四年,几乎就掏空了乔绅的底子,乔绅自觉没什么可以再教的了,便想着帮他引荐县城的书院山主,因此时常往来于两地,其中还有几次,他是领着陈光蕊一同去的,兴许就是这个时候,被那些藏于暗处的妖类发现。”   接下来的故事,其实并无什么新意,无非就是突袭之下,师生躲闪不及,因此遭难,甚至还牵连了乔家宗族,引得一片混乱。   只不过,在这颇为常见的民间故事中,却还有几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乔绅自幼苦读,本不是嫡系出身,从来不曾打熬身体,因此是一介文弱书生,面对几个妖邪的袭击,根本无从抵挡,反倒是他的弟子陈光蕊,看着瘦胳膊瘦腿的,却突然爆发出一身怪力,不仅当场举起巨石打死了两个,据说还口喷雷光,惊走了旁人!”   “妖怪来袭时,乔绅就受了重伤,后面归于家中,虽也求医问药,但不久之后还是不治身亡,在他弥留之际,依旧还是保着陈光蕊这个弟子,乔家倒也没有太过追究,但随后却发生了两件事,使得局面彻底转变。”   “哪两件?”   “一件,是当日妖类并未死绝,重整旗鼓之后,又来乔家寻仇!第二件,则是事情传入了东海中一家仙门的耳朵里!”   .   .   “光蕊!你忒的不听话,早跟你说莫要再去乔家,怎的还去?”   海浪之间,一名老妪挥袖阻潮,再一挥手,架起妖风卷起了一路疾奔的陈光蕊,便朝天边而去!   “嬷嬷,今日是老师祭日,恩师对我恩重如山,岂能不拜?他当年就指望着我科举提名,眼下天下将平,科举不远,自当前往告祭!再者说来,当年之事,并非我为,总要说个清楚的……”   “这般固执,与小姐一般无二,只可惜……”   话未说完,海上风浪忽起!   暴风随之而来,几道身影踏空而至!   “好你个妖孽之子!跟个老鼠一般,总算是露了行踪!今日就要将你镇压,省得继续为祸人间!” 第六百三十五章 碧海群岛生烟,赤子元阳入丹   “群妖手段残忍,所谓寻仇就是冲着陈光蕊而来,偏偏陈光蕊住的隐蔽,以至那乔家首当其冲,遭遇了一番劫难,死了几个青壮不说,族中受了诅术,差点因此一蹶不振,很是蹉跎了几年!”   茶馆之中,钱老说到这里,很是唏嘘,他也不避讳,指着馆中几人,就道:“这两人就是乔家出身,生下来就体弱多病,靠着习武练功,加上药膳饮食,这才调养过来。”   陈错顺势看过去,入目的二人神清气足,但看得出来根子上有些孱弱,乃是后天弥补而成,不由点头。   家族血脉都被污染,后辈子弟天生有缺,换成哪家都要疯狂,迁怒他人再是正常不过了。   果然,就听钱老道:“妖类来去随意,连官府都秘而不宣、敬而远之,加上天下不定,官家本无助力,乔家纵是一方大族,一样无力抵抗,更是无从、也无胆寻仇,只能迁怒于陈光蕊!族中激进之人,甚至还要将他擒拿之后,用以活祭!”   说到这,老人眼眸微动,观察着陈错的表情。   陈错挑了挑眉:“活祭?”   钱老点了点头,继续道:“不错,但因有着乔绅遗泽,加上陈光蕊也不是省油的灯,终究还是让他脱身出去了,只是那祖孙两人因此搬迁,不知去向,只是偶尔也有人传,说是见得他们的身影,但乔家闻讯而去,往往都要扑个空。”   陈错却道:“你刚才提到,这个消息,还传入了某个宗门的耳中,既然陈光蕊已经脱身出去,有与那个仙门有何干系?”   钱老却忽然犹豫起来。   陈错笑道:“既然说了,却只说一半,不如不说。”   钱老心中一跳,苦笑着道:“实不相瞒,那家宗门,乃是东海诸岛中的一个,与其他仙岛同气连枝,君侯这般人物自然不惧,但小老儿的后背子嗣都在海边讨生活,不敢恶了海上仙。”说完,微微低头,不敢看陈错的眼睛。   陈错却是听出了这老头,笑道:“也罢,既是不便,就说到此处吧,余下的我自去寻得便是。”   钱老悚然一惊,看着陈错那宛如幽潭一般的双眸,心中念头涌动,已然确定陈光蕊必然与眼前这位大人物有着牵连。   想着这等人物,自己当年见上一面已是造化,而今能面对面的交谈,更是难得机遇,若因瞻前顾后而错过,说不定要追悔莫及,于是他将心一横,先是招招手,令那络腮胡男子将无关之人驱赶到一旁,跟着以传音入密之法,低语道:“那家仙门名曰流浣岛,位列东海诸宗之一。”   “东海诸宗?”陈错眯起眼睛,想起自己师兄弟,当年似乎镇死过一位望气真人,据说就是东海诸岛的盟主,算起来早有仇怨,却不曾听闻东海有人去太华山寻仇,“流浣岛关注此事,是因为妖魔,还是因为陈光蕊?”   钱老深吸一口气,既然说了,索性就说了个分明,就道:“他们打着的旗号,是为了诛邪斩妖,但等其门中弟子到来,根本就不追寻妖魔踪迹,反而是多番打听陈光蕊的消息。”   犹豫了一下,老人咬牙说道:“小老儿因身份之故,曾宴请过两位流浣岛弟子,他们在席间曾经透露过,似是那陈光蕊的体质特殊,天生元阳,赤子之躯,能拿来……炼丹!”   陈错一怔,眼中闪过一点寒芒,道:“他们早先就知晓陈光蕊之事?”   钱老点点头,沉声道:“该是如此,只是不知是何时只晓得,毕竟那孩子当年也不过十四五岁。”   陈错不复追问,坐而沉思。   联系前因后果,他已然意识到,那位陈姓子弟,不仅名号藏有玄机,本身亦存有异样,而且文武齐备,天赋使然,甚至还牵扯不小,经历和身世曲折!   “也不知到底是哪支的后裔。”   此番,他是顺着血脉联系找来的,其中缘故同样曲折,与他自身寻道凝身紧密相关。   “玉带桃源固然神异,但毕竟是取巧的来得,乃是身外桃源,不算本命,虽神通不比其他桃源少,但道路迷茫,不能更进一步,所以我终究是要循着自身所学,凝聚本命桃源,然后开天辟地,奠定洞天福地!但这便要将真身凝聚完成,那八十一道窍穴要成,需八十一个传说填充,算来算去,自是那西游之事最为理想!只是还缺一个主事之人,既要与我相关,又要相对独立……”   靠着冥冥推算,陈错已然明晰,自己要凝练窍穴,完善功法,乃至窥见大道,势必要有所布置,其中的关键就是那位真正的取经之人!   陈光蕊,无疑就关系着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正想着,忽然陈错神色微微一变,掐指一算,忽的冷笑一声,随后身子一晃,便化光而去!   茶馆之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惊呼。   那一对乞儿更是愣在远处,脸色变化,很快化作悔恨之色。   “原来真是神仙!不期竟错过了仙缘!”   .   .   “你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到时祖师面前,我等美言一二,还能给尔等留下性命!”   涛涛海浪之中,几道神光穿梭!   正是五名道人,手持奇门兵刃,驾驭海浪流光,施展水行神通!   神通掀起狂风暴雨,激起滔天巨浪,似要将一片海域翻转过来,将两个奔逃之人镇压!   那二人一个乃是白发老妪,一个却是瘦弱青年。   老妪身有三尾挥舞,其中一根将青年卷起,凌空飞驰,急急匆匆,神色惶急,几次挥动尾巴,以妖气演化术法,险之又险的破开拦路海浪,惶惶而行。   但巨浪翻转,几息之后,二人落入浪谷,已是十面埋伏,难以脱逃!   “还逃?”一名长发修士哈哈大笑,他手持鱼叉,腰缠绿带,“当真不知死活!识相的,速速收手!否则,悔之晚矣!如尔等这般妖孽,血脉肮脏,还负隅顽抗,待被擒拿,承受百年炼魂之苦都是轻的!”   “你才是不知死活!”老妪眼看前路断绝,便收拢印诀,笼罩两人身躯,化作护身之罩,“我家公子血脉高贵!数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真要是敢动手,日后莫说是你,就算是整个山门都要遭殃!”   “小小妖孽!可笑之极!”长发修士闻言嗤笑,“你一妖邪,无根浮萍一般的东西,却用这样的言语来惑我,以为我等会上当?诸位师弟,速速动手,将这二人镇压,押送回去……”   “不知好歹!”   老妪闻言,先是冷笑,继而苦笑,对陈光蕊道:“光蕊少主,此番是老奴看护不周,才令少主陷入这般局面,待会老奴会拼死一搏,你只管趁着机会,将胸前的血痕祭出,那是小姐离去前,给你留下的一道心头血,蕴含着她的半生修为!”   “嬷嬷!”陈光蕊本来被狐尾卷着,被海浪打着,模样颇为狼狈,但听得此言,还是挣扎着,“我现在就将娘亲留下的神通祭起,你万万不可冲动!”   说着说着,他就已凝神胸前,意念灌入前胸的一抹血色之中。   那道血色瞬间泛起炽热,像是一团藏于胸前的火焰,将被海水侵透的衣衫,被蒸腾起了水雾!   老妪微微一笑,目露慈祥:“傻孩子,那心头血只能护住你一人,因你血脉高贵,不与凡同!天生就是超凡之人!”   陈光蕊心中大动,虽身处险境,却还是忍不住道:“那我到底是……”   只可惜,他的话音,被层层海浪覆盖。   随后,就只能听得长发修士得意的声音——   “今日擒拿尔等,为吾功劳,真正奠定下任岛主的根基!”   海浪如山,倾倒下来,眼看着就要将老妪二人覆盖。   那老妪冷哼一声,捏动印诀。   便在此时。   呼!   狂风落下,海浪崩解,万事万物,尽数破灭!   整片海域一角,竟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湮灭,仿佛被生生打出了一片空洞,裸露海底。   长发修士等人一脸错愕,意念尚未转过来,便在极度惊恐中,陷入了狂风之中!   陈错立于天上,目光投注下来。 第六百三十六章 一念分海,八方入瓮   “哪来的罡风?”   狂风至,海水崩!   长发修士与他的几名师弟还未搞清楚情况,就被一股狂风卷着,瞬间就七零八落,身子不受控制的朝着各处飞去,即便调动法力要稳住身形,但那罡风似乎能渗入四肢百骸,连带着将他们体内的法力,都给吹得四分五裂,难以聚集!   霎时间,几个修士像是凡人一般,有如无根浮萍,瞬间就被吹去了海面远处!   边缘之处狂风卷起无穷海水,化作接天连地的水柱,旋转升腾,一如几条长龙,蜿蜒曲折化作龙吸水!   “这……”   看着眼前的一幕,老妪与陈光蕊一时间瞠目结舌。   在他们的周围,原本还是巨浪呼啸,无边海水,顷刻之间,海水像是尽数蒸发,露出了海底淤泥,只是偶尔几处能兼得绿植,赫然是原本的海草群落,软趴趴的摊在淤泥力。   在往远处看去,就见层层海浪,正从遥远之处奔涌而来,像是要填补这一出海洋空缺!   末了,陈光蕊呐呐低语:“这是哪位神通者路过,看不过眼,因此出手了?”旋即,他注意到自家嬷嬷正抬头看天,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孔上,满是惊骇和喜色,身子更是激动的颤抖起来。   “君侯!竟然是君侯!少主果然是天命所钟之人!”   “嬷嬷认识来人?”   这个念头在他心头一转,还未开花结果,便觉得眼前一花,方才还在天上的黑衣道人,居然已经近在咫尺。   陈光蕊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倒是老妪前行上前,躬身行礼,口中道:“见过君侯!”   “你认识我?”陈错只是扫了老妪一眼,便不复关注,毕竟当年他名满天下,相貌模样传于四方,无论仙道还是妖魔,都曾听闻,知道自己的长相模样并不奇怪。   所以问过一句之后,他就目光一转,停驻在陈光蕊身上,旋即就感觉到远在太华秘境中的肉身本体微微一震,那仙躯之内流淌的血液略显波澜。   他当即明了,先前的猜测并无错漏。   “我当初以一滴血液,携着魂魄意志重铸肉身,新诞的蜕凡仙躯中,大部分都是仙躯造物,但作为源头的陈氏血脉,依旧留存了一点精髓,这个陈光蕊既能令我这一点源头之血产生感应,说明确确实实是当初南陈陈氏的后裔,而且与陈方庆的血脉离着不远,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一家的支系。”   在原本历史中,南陈破灭之后,南陈皇室的血脉四散凋零,鲜有见于史书的。   而在陈错的干预下,南陈陈氏的命运有了改变,除了后主一脉外,其他几支多是保住了性命,只不过却也是散去了过往的荣华,归于平凡,隐于山野,那些野心尚存之辈,如陈方泰之流,也被陈错以神通手法、血脉道术限制住了行为。   “不过,陈氏到底也是皇族,有不少血脉流落在外,陈光蕊应该就是其中一支,在原本的历史中,他理应是唐僧之父!只是,此番他为人算计,背后之人还是得揪出来的。”   一念至此,陈错在不迟疑,挥手之间,狂风骤起!   滚滚气流似自九天而落下,呼啸而至,转眼扫过八方,不仅将那满脸激动之色的老妪与一脸惊骇的陈光蕊包裹在内,亦将被击散飞出近百里的长发修士等人一并拢住,转眼就收入了陈错袖中。   在那袖子之内,烟气渺渺,云雾层层,赫然藏着一个玉带桃源!   一袖拢住众人,陈错闭目感悟,旋即笑道:“难怪袖中有乾坤,腹内存造化,桃源一成,许多神通手段越发玄妙,盖因这介于梦幻真实之间的桃源,可谓变化无穷,既能用以收取,又可加持于外,甚至内部蕴养、存放、凝练之物,用之于外,如此一来,术法变化近乎无穷无尽!”   带着这般感悟,陈错也不停留,驾云而去。   哗啦啦!   其人一走,四周海浪正好呼啸而至,将这一片裸露的海底重新覆盖。   激荡的海水中,水流变幻,留下一个个漩涡。   很快,几道身影接连而至,有的身着道袍,有的身披袈裟,有的是儒家文士的大伴,身上气息流转,性命变迁,竟都是长生有术之人!   只是,这些放在其他地方,都称得上是一方高人的长生修士,看着那正在缓缓闭合的海面,感受着其中还未完全散去的灵光波动,一个个都是脸色凝重。   “方才是何人在这里施展神通?”   “为何有几分世外气息?难道曾经有人在这里开辟裂缝,又或者开启桃源?”   “若是桃源开启,天地之力排斥不可能这般平缓的恢复,我看到像是有两位大神通者在这里交手,引起了天地元气的波动……”   其中却有一名道人,落地之后伸手一抓,从空中抓出几缕无形之气,两指一撮,勃然色变。   “是枯山留下的气息,说明他正是在这附近找到了那天赋子,传出了消息。莫非是被卷入了神通者之间的争斗中?这下有些麻烦了,谨慎起见,还是让门中相助吧……”   道人动念间,拿出一道符箓,一甩手腕,那符箓便就燃起,而后破空而去。   .   .   哗啦啦!   海浪滔滔,云雾缭绕。   一座岛屿坐于海浪中央。   岛屿上怪石林立,山水变幻,连绵屋舍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在其中若隐若现。   一道道流光,从四面八方疾飞而来,落入层层幻象,最终汇聚于一座棋盘之上,赫然是一张张符箓。   符箓舒展,被一只手拿住。   这只手洁白如玉,皮肤细腻,宛如婴儿一般。   却是个英俊文士,留着五柳长须,神色平淡,但等他目光落到上面,眼中一亮,随后仰天大笑。   一个声音自远方而来,声至人到,竟是个身背长剑的白面男子,白衣长衫。   “流浣岛主这般欢畅,是何喜事?”   他落地之后,看着长须文士,轻笑着问道:“可否告知薛某?”   “碧血真君既然问了,自当告知,毕竟还要你来相助。”长须文士流浣岛主站起身来,长袖一甩,便有云雾聚集于脚底,“那元阳童子再次现身了。”   “好好好!”白衣男子碧血真君闻言一怔,抚掌而笑,“此天助我等,能在海眼洞开之前,得炼元阳真丹!” 第六百三十七章 镇海填乱意,坐筹西行事   流浣岛主与碧血真君既已说定,也不啰嗦,各自架起遁光、云雾,当时就跨空而去!   只是他们一离开那如虚似幻的岛屿,立刻就被有心人察觉。   然后层层传递,消息被摆放到了一张方桌之上。   这张桌子,位于一座石台之上。   石台周围乃是浅浅水潭,潭水清澈透明,里面有三十六条锦鲤游动。   石台之上,坐着两人。   一个是身着绿衣的美艳女子,一个是抽着旱烟的干瘪老头,后者正拿着一道符箓,细细查看。   “第三代流浣,闭关十二年,突然这么急匆匆的离开,莫非是发现了什么?而且还是和他的客卿碧血真君一同行事,不得不让人多想……”干瘪老头看着手中的消息,眯起眼睛,露出思索之色。   旁边,身着绿裙的明艳女子,满脸漠然之色,淡淡说着:“三代流浣岛主,一直对诸岛盟主之位虎视眈眈。他闭关十二年,本意是修炼十三道流浣破灭神光。按理说,再过一年,他就该神光大成了,不久之后在那祭海大典上理应挑战于你。结果却在此时出关,恐怕所图之事,非同小可。”   “老夫执掌盟主之为近三十年,自问兢兢业业,”干瘪老头望生道人闻言苦笑,道:“海曦仙子说的是,流浣不会无缘无故行事,还望仙子能帮着老夫前往一探……”   “这等情况,道长都不亲自前往探查?”一身绿衣的海曦仙子漠然说着:“这种事,你,放心假手他人?”   望生道人笑道:“若是旁人,老夫确实不放心,但海曦仙子你却不同。那位三代流浣岛主,可一直认为,他那师父的陨落,与吾等有关,想来仙子也不会放心他得了什么机缘吧?”   海曦仙子还是冷淡回应,道:“当年,我之所以与你们几人联手,是为了镇住师兄,防止他入魔成邪,除此之外,并无他念。”   望生道人还是笑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话虽如此,但而今海玄子被镇于近海海眼之中,离那流浣岛不远,真要是有个什么变化,仙子再赶过去,就算是快若极光,怕也要晚上一步,到时悔之晚矣。”   “还要用此事要挟于我?”   海曦仙子冷冷的看着这干瘪老人,语带寒意:“封镇师兄之事,尔等皆是局中人!你们莫要忘了,我那师兄自来与太华山道隐子交善!他的几个弟子都是何等修为,咱们海外之人最是清楚,尤其是扶摇峰的那位,更是通天彻地,当世无敌!真让我那师兄脱了困,消息传出去,入了太华门人耳中,被他们找上门来,你们还想争盟主?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老夫如何不知?实在是无暇分身。”望生道人转为苦笑,“当初行事的几人,本就不可轻信,更不说这些年过去,里面有几人被世外邪魔侵染、掌控都不好说,毕竟连老夫的那位兄长,都难逃天外魔手,又遑论他人?除了仙子,老夫谁都信不过!”   海曦仙子闻言,并未反驳,而是飘然转身,身化清风,转眼离去,只留下渺渺话语——   “于刀山刃崖上行走,须臾便要粉身碎骨。”   听着此言,望生道人叹了口气。   “老夫如何不知?但海眼中的隐秘牵扯太广,这盟主之位无论如何都不能旁落他人!”   一念至此,他心中一动。   “说起来,流浣岛主忽然异动,不知与那近海海眼是否有关,为了防止是他声东击西之计,还是得问询一下,方有计较!”   念头落下,他亦不再耽搁,两手交替变幻,捏出一道道印诀。   蒙蒙光辉在他的身上泛起,朝着四周蔓延出去,在水潭之中泛起粼粼波光。   旋即,原本清澈见底的潭水,瞬间漆黑如墨。   轰隆隆!   四面八方震颤起来。   原来这石台与水潭,赫然位于一座石窟之内。   石窟位于一座赤红岛屿之中。   这座岛屿而今震动不休,但在岛屿四方,却并非水面,而是漆黑的深渊!   黑洞的边缘乃是湍急的漩涡,呼啸的海水自八方而至,跌入深渊!   深渊幽暗无光,深不见底。   赤红岛屿,竟是悬于深渊中央,不上不下,不升不降,无根无萍,无连无接!   海曦仙子所化清风,从赤红岛屿中飞走,腾空片刻就要坠入漆黑深渊,但旋即一道深蓝色光辉绽放开来,笼罩清风,包裹着海曦仙子破空而去。   这位女修离去之后,赤红岛屿忽的震动起来,紧接着,就有无穷无尽的低语、呢喃、咆哮、嘶吼、哀鸣、狂笑自深处传来,诡异而又有几分肃穆!   .   .   “嗯?”   海边,礁石如林。   陈错盘坐其中,忽然心有所感,而后目光一转,朝海洋深处望去。   隐约能见得一片扭曲景象,似有虚空被牵扯出来,坠入海中。   只是单纯用眼去看,陈错便感到自身意识被拉扯过去,也要随同那扭曲景象一同坠落。   “当真邪门。”   旋即,他收回目光,也不推算,心里就猜到了几分。   “许是海外诸岛的修士,以种种法门,借了世外之力,以至于被世外干涉区域,扭曲了一片现实。”   陈错本在世外就有落脚点,知道世外凶险,不愿节外生枝,所以也不打算涉入其中,转而专心于自身。   “我这次过来,本意就是寻得陈光蕊,目的有二,一者,是要确认他的血脉根源是否与南朝陈氏有关,眼下已得证实,这第二件事,则是在他身上布局一二,也好等他未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将那唐三藏生出来,也好让我皆其子西行之事,凝练窍穴,完成传说,甚至看有无机会,证兴衰之道,但各种繁复,思绪尚且混乱,有待梳理。只是……”   想着想着,他忽的皱起眉头。   “西行在原来的历史中,是为了佛门之兴,我与佛门多番交手,早已势同水火,自然不能让他们借机成势,不仅不能让他们成事,还应该埋点雷,甚至将我当年埋下的伏子引爆,所以西行的前后因果、中间过程,还有待布置。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陈光蕊居然牵扯出不少祸端,被妖类与海外修士盯上了,还有他身边的老妪,也非寻常人物,乃是有着二境巅峰修为的妖类!这其中,恐怕还有一番缘故。如此一来,还要有一番计较,须得从头谋划……”   这些事说来繁琐,但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加上诸多手段,又掌握了道标长河,心里已有了大概思绪,所以才会放着大运河上的赝品不管,让那位“假陈方庆”吸引各方目光,自己则暗度陈仓,当先找过来,就是要在陈光蕊身上落子!   “现在这局面,其实也好处置,有几种方法,第一种,就将陈光蕊直接带走,放入凡尘,以玄法遮其因果命数,让他安稳度日,然后顺其自然,还有一种……”   他正想着,忽然眉头一皱,察觉到几缕浓烈的妖气靠近过来!   “也罢,那就先试试第二种,将牵扯陈光蕊的势力一一拔除,让他原来怎么成长,就继续怎么成长!”   想到这里,他长袖一甩,玉带如匹练,浩浩荡荡的延伸出来,转眼笼罩四方!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一指碧绿分海天!   “两位大王明鉴!那个小子,必是躲在此处!小的这鼻子,肯定不会闻错的!其他人找他不到,但小的却知晓他这些时日会来海边,特意留了心,因而能寻得味道……”   凹凸不平的礁石之上,正有几道身影迅速前行。   为首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白衣秀士,一副黑眼圈,满脸痨病相,虽然步履甚急,却是点头哈腰。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人。   一个,是个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个头很大,足足比常人高出三个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红缨枪,端得是英武非常!   一个,是个身材挺拔的灰衣道人,腰悬长剑,端着个碧玉琉璃盘,倒也有几分英姿,他听得此言后,便道:“你这蛇妖,此番行窃被吾等拿住,本也就是小惩大诫,偏说这里有宝贝,领着我等过来,我且与你说个分明,若那人真是个奸恶之辈,那也就罢了,杀人夺宝,物竞天择!可若其人并无恶迹,反是无故之辈,你以花言巧语诓骗吾等,那就莫怪吾等心狠手辣了!”   “道长明鉴啊!小的哪敢蒙骗两位?”白衣秀士一个激灵,赶紧就道:“那人本就是个祸害,虽是天生金丹,但身夺人间造化,吞人气运,坏人机缘!他居于一处,那处很快就要衰败、破灭,最后寸草不生!正因这般损人利己,才能成就元阳真丹,只需将那人囫囵吞了,便能增长功力,若用道家法门炼化成血丹,还能长生不老!”   说话间,他不住地拿眼睛撇黑脸汉子。   但这汉子只是沉默,连眼神都不曾有变化。   倒是那道人轻笑道:“衰败之言,可不能乱说!从来兴衰相合,有真神主持,哪是你这小小妖类能妄言的?”   说完,他也朝黑脸汉子看去,道:“贤弟,咱们先去看看情况,若可为,则为之,若不可为,便离去,如何?”   黑脸汉子也不多言,只是点头道:“好!”   白衣秀士一见,登时不敢多言,只在前面领路,可走了没有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   前方,玉带匹练凌空而至!   “神通?”   “法宝?”   “道术?”   疑问在心中生出,三名妖修一愣,随即各有动作。   白衣秀士转身就要逃遁。   黑脸汉子则是爆喝一声,将手中长枪投掷出去!   灰衣道人则是脸色一变,手捏印诀,腰间长剑自行出鞘,凌空一转,护住周身!   但那玉带匹练却是顺势一转,先是将红缨枪整个吞没,随即就将周遭笼罩。   微微震颤中,给鳞次栉比的礁石着了色,便看那灰暗、崎岖的礁石地面,竟是瞬间沾染了土色、草色,一个个尖锐的礁石上面多了色晕,竟是渐渐化作树木,成长起来!   “这这这这这……”   白衣秀士原本急速逃遁,两步之后就从礁石硬地步入了松软槽点,却是骇得魂飞魄散般,一下子瘫软起来。   “化虚为实,扭曲人间!桃源秘境!”黑脸汉子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世外手段!”   “世外之能,为何能轻易在人间施展,不被天地排斥?”灰衣道人脸色凝重,眼中闪过疑色,但转头就恶狠狠地看着白衣秀士,“你不是说,只是个天生道种、元阳赤子吗?怎么还会牵扯一位世外修士?”   话说到后来,已经有了几分急切与恼怒!   不过,无论是白衣秀士,还是灰衣道人,又或者是黑脸汉子,这会都不再尝试逃遁,因为他们知晓,在这等大神通者的跟前,自己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很好,省了些许繁琐。”   陈错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   灰衣道人顿时一愣,旋即露出狂喜之色。   “君侯……”   “最近经常遇到故人,想来是我确实上了年纪了。”陈错从玉带匹练中走出,手中拿着红缨枪,看了一眼灰衣道人,道:“狼兄,许久不见了,没想到一晃多年,你也是长生有望。”   “哪里当得君侯如此称呼!”灰衣道人见陈错还认得自己,立刻一脸荣耀之色,赶紧躬身行礼,“狼某当年得于君侯,方觉造化之妙,苦于拜山无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家散修的道统,如今也有了个道号,明月凌虚子。”   紧接着,这道人就一脸热切与得意的冲黑脸汉子道:“贤弟,速速拜见真人!这位就是为兄时常与你提起的太华山扶摇真人!也是为兄当年侥幸得拜的真神!”   只是他心里却不免暗惊,毕竟眼前手段,已经不是归真范畴,隐隐触及桃源梦境,还能避开天地之力,着实古怪。   可一想到眼前这位过去的种种作为,又觉得无论多么诡异的局面,发生在这位爷的身份,都稀疏平常。   原来,这灰衣道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陈错在河东见过的狼豪!   狼豪本就是异类化形,却不愿以妖道修行,舍了妖丹,修行道法,如今也是修为略有成就!   黑脸汉子闻言,终于变了颜色,抱拳行礼道:“熊罴见过真人!”   边上的白衣秀士,已是吓得两条小腿的腿肚子打颤,彻底瘫软在地上。   “真人……太华真人……”   陈错见着三人模样,心中一动,冥冥之中察觉到一丝玄妙,心里头那笼罩着西行之事的迷雾,微微散开了一些。   他也不看白衣秀士,只将红缨枪一抛。   长枪在他手中微微颤抖,这一脱手,立刻化作流光,落到了熊罴身前,被这黑脸汉子一把抓住,这才察觉到其中的器灵竟是惊魂不定,颤抖不休,不由暗呼厉害!   陈错跟着笑道:“你这把红缨枪明堂不小,竟有了法宝雏形。”   熊罴就拱手道:“此物乃是小妖化形时所得,百多年来交修,已是本命之宝!”   陈错微微颌首,他自然看得出来,眼前三位都是妖类化形,这位熊罴乃是黑熊成精,身上煞气浓郁,显然是个狠角色。   “真人……真人……我我我……”   这时,白衣秀士总算是鼓起一点胆子,颤颤巍巍的起身,小心翼翼的行礼,正要求饶。   陈错顺势看过去,就道:“正好有话要问你。”   白衣秀士被他这么一看,只感重压临身,大气都不敢喘,等听了话后,又松了一口气,赶紧道:“真人只管问,小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不要将话说满。”陈错笑着一挥手,长袖之中就飞出两人,迎风就长,转眼就成了一个青年书生与老妪。   白衣秀士一见那青年,眼睛一瞪,就知要糟。   此时显化的自然就是陈光蕊与那老嬷嬷。   他们二人被陈错纳入袖中,收拢进了玉带桃源,但并未真个落地,而是悬于光带之内,迷迷蒙蒙不便东西,只知是天大神通,却看不出分明。   这时重新脚踏实地,陈光蕊固然是头晕脑胀,但等看清了白衣秀士的面孔,脸色就是一变,匆忙后退,又见得陈错模样,赶紧就道:“仙长小心!此人乃是蛇妖!凶恶残暴!”   说着说着,他忽的一怔,跟着一咬牙,就道:“还请道长速速离去,小生招惹了这些妖类,被他们追杀多年,妖类繁多,连绵不绝,恐怕要牵连到道长!”   “公子,你误会了!”   白衣秀士闻言脸色剧变,亡魂皆冒,赶紧就道。   连狼豪与熊罴都不由侧目,看向白衣修士的目光满是惊惧。   唯有那老妪忍不住笑道:“少主,你却是多虑了,只要君侯出手,天地间哪里还有人能伤得了你!你只管……”   只是她话至一半,忽感毛骨悚然,竟是被陈错一眼看了过来。   “你这小狐妖,对我知之甚详,又跟在这小子身旁,似乎知道不少事,等会和这个蛇妖,都必须将话说清楚!”   那老妪赶紧跪地磕头:“君侯明鉴,老奴但凡能说的,都会说个清楚,只是还有一些受天地因果限制,怕是无法尽言,还望恕罪。”   “你倒是干脆,不过这小子的事,还能牵扯到天地因果?”陈错轻笑一声,不以为意,“也罢,今日既然来了,那就把事情搞个清楚。”   说话间,他目光一转,朝着海面上看去,随后一指点出。   顿时,环绕周围的玉带匹练化作狂风,朝着海天一线处蔓延!   “有人凌空而来?”   三妖等人下意识的看了过去,隐约能见得两道人影。   陈光蕊更是脸色一变:“莫非又是因我而来?”   .   .   “不好!怕是真有大神通者护在那元阳赤子身边!”   苍穹之上,跨空而来的流浣岛主、碧血真君本来见得海边礁石化作沃土密林就知不妙,谨慎之下已是停步,旋即心中警兆狂跳,就知厉害,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要逃遁!   但天地之间忽起狂风,笼罩四面八方!   二人倒也干脆,当即舍了苍穹,朝那海中一扎,便要运转水遁!   “嗯?流浣岛主与碧血真君?他们在与何人交手?”   远处的苍穹之上,威风一转,凝聚出海曦仙子的身影,她定睛一看,先是惊疑,随即猛地瞪大眼睛,满脸惊骇!   就见一点碧玉光辉自天上落下,直入海中!   轰轰轰!   风声策策,浪涛衮衮!   海面开裂,深渊自海底升腾而起,吞没四方罡风,湮灭八面水气!   天地浩荡,万物光辉,尽入其中!   两个长生修士,竟如凡人般挣扎着坠落下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动念擒真修,隔空衍心火!   “何人出手?”   “吾等何处惹恼了阁下!”   深渊漆黑,仿佛一眼看不到底!   一股滂沱大力从天上落下,直接落在身上,流浣岛主与碧血真君身躯震颤,先是似重山砸身,震荡着从天空坠落!   这并非错觉,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山之重,直落于身!   哪怕二人有长生之能,性命转化,变幻不定,亦是难以承受,被砸的头晕眼花、胸腹灵光迸现,七窍长虹喷涌!   碧血真君闷哼一声,感到重压难耐,当即念头催动性命,就要化作血光离去,未曾想那股伟力不光落在身上,更是渗透血肉魂魄,将体内灵光、法力镇住,甚至压住念头,令他难以转化!   这一下,碧血真君惊怒骇然!   “什么神通?这般霸道!就算是真人手笔,也不可能将吾等长生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简直……”   “简直就像是到了此人的地盘,只能任其拿捏,难以自主!这是桃源梦境的手段!”流浣岛主声音沉重,十二道流光缠绕其身,不时在四肢百骸中穿梭,像是要助他从那股巨力中挣脱,奈何几息之后,流光破碎,尽数归于寂灭!   随后,二人惨呼出声,口喷长虹,性命皆损,彻底失去了挣扎之能,坠入深渊之内!   “我等到底招惹了何方神圣?那元阳赤子还有什么背景来历不成!?”   在跌落的最后一瞬,他看了一眼深渊的边缘,感受着那不断坠落的汹涌海水,神情一阵恍惚。   “竟似是海眼一般……”   而后,二人彻底莫入其中,被玉带缠绕,不见了踪影。   但这一幕,倒映在海曦仙子的眼中,让她眼皮子直跳,心头惊骇至极,再也维持不住脸上那股子冷冰冰的模样!   “不可力敌!退!”   回过神来,海曦仙子深吸一口气。   看着那一道正在缓缓愈合的无底深渊,她当机立断,身子一转,再次化作清风,便要远远离开!   就在这时。   “来都来了,何必要走?能来的这般及时,必然牵扯甚深,正好让我问问话。”   随着这句话传来,海曦仙子已然化作清风的身躯,忽然被一阵海风笼罩,然后情形凝聚成形!   “噗!”   被外力硬生生凝聚了性命身形,等同于神通被暴力破坏,反噬之大,就算是长生久视之辈,亦要元气大伤!   海曦仙子浑身巨震,气息迅速衰退!   可不等她调息恢复,便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后背更是生出一股寒气,直冲头颅!   “那人又出手了!必须先阻挡片刻!那人虽然神通盖世!但遥遥出手终有几分托大,再加上我有衍海神通,身处大海之上,有着主家便利!若能利用得他一时疏忽,还有机会脱离出去!”   一念至此,海曦仙子虽然惊惧非常,却也有了定计,心念一跳,灵光上涌,浑身的法力化作粼粼水光,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霎时间,四方海洋震颤,仿佛与她连为一体!   海曦眼中,一轮明月显现。   一呼一吸,潮起潮落!   “哦?意念于海涛相合,化身为海,当真是好神通,大气滂沱,玄门正宗,与昆仑气海之法有几分相似,如此看来,你的功法根源,理应也是出于玉虚!也罢,那便让你少吃一点苦头!”   轻咦过后,陈错的声音徐徐传来,竟是破开了海浪呼啸,直入海曦仙子耳中,响彻于心,让她越发惊骇!   “你到底……”   不等她念头落下,便赫然发现,蔓延出去的念头忽然沉重无比,而原本如臂使指的四方海浪,也忽然奇重如山,任凭念头撬动,却是不动分毫!   片刻之间,她就像是被斩断了手脚,神通术法旁落,近乎任人宰割!   到了这一步,海曦仙子索性将四散的灵光收拢过来,覆于身上,化作坚壳,笼罩全身!   流水之光在她的身上流转。   她仅仅权衡片刻,就做出了转攻为守的决定!   但下一刻,一道匹练破空而来,缠绕在海曦仙子的身上,猛然收紧!   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脆响声中,流光粉碎!   海曦仙子身上的灵光迅速衰败、消弭,身上的那股子仙气居然消耗殆尽,转眼之间,就如同一名凡间女子一样,蓬头垢面,满脸惊慌,被玉带携着,破空而去!   .   .   “一点青光落下,便能分海裂疆?动念之间,海曦的衍海星宿法便失了根源,跌落凡尘?”   赤红岛屿之上,望生真人坐于太上,但四周已然漆黑的潭水中,却倒映着那处战场的情况。   只不过,受到伟力波及和扭曲,即便是黑潭倒映,依旧有许多模糊之处,更有烟云笼罩,显得云里雾里的。   但流浣岛主与碧血真君坠入深渊的模样,却清晰的映在其中。   看着那漆黑一片的深渊,望生真人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惊惶!   “此处深渊,连照海潭都看不到底,一如几大海眼!莫非,这无名强者的神通,已是接近海心?甚至能直通海心?这如何可能?海洋之意境,寄托于上界,就算是能够触摸,亦难以触及,毕竟世外有诸多世外天秉承海河之意……”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动,看向被罡风卷起的海曦仙子,心头震颤。   “海曦的情况怕是不妙!她踏足长生多年,近乎圆满,已然参悟了一点虚实真谛,竟是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毫无还手之力,对方却连面都未露,委实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骇人听闻!也浣岛主是怎么招惹到这等人物的?简直是个灾星!而且,有这等对手,他居然还主动离开流浣岛,跑到此处简直是自投罗网!若待在岛上,借着大阵乃至海眼之力,这不是害人害己吗?当年我就该将他……”   想着相互则,望生真人忽的心有所感,浑身上下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一般,而后心血来潮,一股将要大祸临头的感觉,直接降临在身上!   他心头惧震,大恐怖自心底滋生,于是不敢耽搁,猛然捏动印诀!   “收!”   顿时,周遭潭水震颤翻腾,里面倒映着的景象骤然消失!   无数灵光从潭水中涌出,一浪接着一浪,朝着望生真人身上扑去!   “不好!强行扭转、收拢,反噬了!”   但即便反噬,望生真人也没有半点犹豫,右手震颤,依旧维持着印诀,任凭那些灵光扑打在身上!   “噗!”   顿时,他一口鲜血喷出,浑身上下的毛孔中,皆有灵光迸射出来!   他身子一晃,从高台上跌落下来,头发散乱,模样狼狈,却是根本顾不上,反而是一个挺身起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被发现了!被那个大神通者发现了!”   恐惧,在他的心底滋生。   一时之间,他看着高台,想着要逃遁,偏偏所在之处干系重大,根本不能离去,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好在此处位于海洋深处,那人虽然发现,但我既然不再窥视,想来他也不会费心来此……吧。”   但这边念头刚刚落下,忽有一团火焰在他心底乍现!   随即,火光蔓延,竟顺着心底灵光、体内法力灼烧起来,越发浓烈、旺盛,几乎转瞬之间,就蔓延四肢百骸!   进而,开始侵蚀和灼烧魂魄真灵!   “心火神通?隔着这么远!啊啊啊!”   惊骇之中,望生真人惨叫连连,竟是在水潭中打起滚来,原本的一点气度顷刻间荡然无存!   痛楚之中,他运转玄功,想要镇压心中火焰,但越是运转,灵光法力聚集,竟是越发助涨火势,几息之后,火光从全身窍孔中透射出来!   “痛痛痛!”   极致的痛苦,让望生真人越发惊惧,旋即他屈指一弹,周遭潭水浮起,水汽交缠,化作一枚铜镜,镜面照映其人!   “镇!”   动念之间,他不惜动用海眼之力,要将体内心火镇压于海眼深处,结果火光顺势而起,竟朝着铜镜灼烧!   “不好!”   霎时间,潭水之中,居然显现出层层火光,交缠不休!   大骇之下,望生真人赶紧定住念头,散去神通,让铜镜归于虚无。   那些喷涌而出的火焰霎时间回转而至,将他的身躯包裹。   顿时,望生真人惨叫的越发浓烈。   听闻其声,外界就有弟子入内,见状各自大惊,便要过来相助,又被他斥退。   “法力不得催动!连海眼都无法借力!火势根本不得扑灭!唯有求那放火之人,请他收了神通!”   火光之中,望生真人凌空盘坐,身上火光冲天,艰难吐字,近乎哀求:“还请前辈饶恕贫道窥道之罪!”   但几息之后,不得半点回应,望生真人近乎绝望。   “为今之计,只能去寻其人了!”   很快,一道火光离了赤红岛屿,拼劲全力的朝海岸破空而去。   .   .   “这个道人的气息,和当年在太华山造次的望气道人相似,双方必然有联系。”   收回目光,陈错思索片刻,已然理清思绪。   “望气道人乃是海外诸岛的盟主,那么这个道人,理应对海外之事知之甚详,等到到了,正好询问一番,尤其是那处深渊之内,似有不少古怪。当下,还是先弄清楚陈光蕊之事。”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转,落到眼前,一甩袖,流浣岛主、碧血真人、海曦仙子由虚化实,从无到有,落座身前。   边上,陈光蕊与老妪、狼豪等三妖,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第六百四十章 捏人补天传万古,两家血脉塑今生   海阔天空,万里无云。   尤其是在狂风罡气尽数散去之后,更显视野宽广。   分开海面的层层碧绿光辉中,一枚珠子脱离而出,当空一转,就将四方碧绿之光、连绵玉带尽数收拢其中,而后澎湃的威压从中蔓延出来,牵连着万里。   下一息,风急云怒!   天地之间一股浩大之力蔓延过来,聚集于珠子之中,要将此物排斥出去!   这珠子却不抵抗,反而顺势而为,在天地之力的排斥下,渐渐没于虚空,最终不见踪影。   慢慢的,充斥苍穹的云雾逐渐平息。   这一幕,落到了不少人都眼中。   即便陈光蕊、老妪,以及狼豪等三位妖类是站在被桃源演变的丛林之中,依旧能看的清那大海之上的变化。   而且,他们这群人皆有修为在身,哪怕是未曾真正修行过的陈光蕊,因着天赋异禀,五感也是异于常人,看得极远,所以也将海上的情况看得了个分明。   正因如此,才显格外震撼。   毕竟,眼睁睁的看着陈错只是轻轻挥手,便让两个凌空而至、有如真仙一般的修士,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直接坠落下来。   紧跟着,更是轻轻抬手,又擒拿了一位仙子一般的人物,换成是谁,都要震撼。   但惊讶过后,众人的心思就变化起来。   狼豪自然不必多说,当年他就见识过陈错的神威,现在最多是感慨一句,这位君侯还是如此变态。   但那位黑熊精熊罴就不同了,被陈错轻而易举擒拿的几人之中,他是认得一个的,正是那位碧血真君!   这时,看得这位六十多年前,在东海地界搅动风云、名震一方,甚至连官府衙门都不得不退避的妖中霸主,一脸委顿、气息衰败的被陈错从袖中甩出,心头震撼可想而知!   要知道,这位大妖不仅是长生有术,甚至靠着对生死道神通的钻研,夺舍人身,褪去了异类身躯,堪称一时传奇!   但就是这样一个传奇大妖,却被眼前的黑衣道人反掌镇压,轻易擒拿,如今更是一脸衰败的跌落在地,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这其中强烈的冲击,终于让熊罴震撼了。   更不要说作为蛇妖的白衣秀士了,他本就提心吊胆,这时见得同族传奇碧血蛇妖都是这般下场,更是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忍不住瑟瑟发抖。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名老妪最为镇定,眼中满是狂热与狂喜之色,却还努力抑制着激荡的念头。   她的这副模样,落在陈光蕊的眼中,却越发让他肯定,自家嬷嬷认得这位大神通者,而且此人明显还与自己有关联。   想到他自小时起,就对自家身世来历疑惑,可无论是问母亲,还是问嬷嬷,又或者问那几位侍女姐姐,皆不愿意多说,兴许这一次,就是一个探究身世的机会。   不过,当下气氛凝重,几位神通之士跌落凡尘,陈光蕊就算不是修行之人,也知道不是询问的时候,只能按耐着心中的疑惑与惊讶,小心的打量着陈错。   陈错这个时候,正好也看向了陈光蕊,见其表情,便问问一笑,道:“此刻时候尚早,诸位兴许还未用过午餐……”   话音落下,陈错一挥袖,周遭光影扭曲,几张矮桌在几人身前成型,上面摆放着瓜果餐点,精致新鲜,透露着香甜气息。   但看着这一幕,流浣岛主、碧血真君、海曦仙子等人,皆是眼皮子直跳,看向陈错的目光中,满是惊恐之意。   “为何……”流浣岛主终究是忍不住出言,“为何阁下这般肆意动用桃源之力,却不被天地之力排斥?”   陈错看了他一眼,道:“你怎知不被排斥?”   流浣岛主还待再问,却听陈错摇摇头道:“只是其中缘故,无需与你说明,将你请到此处,是我来问你,而不是听你问询。”   “不知阁下想要知道什么?”流浣岛主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念想,随即低声道:“阁下神通盖世,吾等不是对手,你既要问,我等也只能听着,但说与不说,却不是强权能决定的,无论你对流浣岛有何企图……”   “在此之前,我甚至未曾听过流浣之名,你们海外诸岛的事,我本也不关注,只是问你,”陈错却指着陈光蕊道:“你来到此处,该是为了他吧?有关他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陈错转而看向老妪:“你既认得我,有与这小子亲善,应该能猜出我此来的目的,不妨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他一个陈氏后裔,为何会沦落至此,听这意思,还是被你抚养长大?他的父母亲人呢?”   “你知道我的身世?”   老妪尚未开口,陈光蕊就忍不住出言了,他语气急切:“你说的这个陈氏后裔,是哪家陈氏?”   “看来你等对他,也有所隐瞒。”陈错看了老妪一眼,旋即就对陈光蕊道:“后生,你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可知道父母名姓?”   “家慈姓苏,单讳一个婴字。”陈光蕊满脸遗憾的道:“我自小随娘亲长于海边,未曾见过父亲,也不曾见过其他亲族,每次问起父亲亲族,娘亲就说不到时候,日后自有知晓之时,但一直到今日,也不曾真个知道。”   “苏婴?”   陈错咀嚼着这个名字,并无什么印象,就想着或是陈氏族人在外面的露水情缘,盖因陈氏多少算是宗室,哪怕国破家亡,但自有族志族谱纪录,但凡是正统族人,没有被开革出去的,总归会登记造册,似这般毫无印象的名姓,十有八九是不便入册,连带着留下的血脉,也就不被承认。   不过,这些世家做派,自然不会影响陈错,他本不是靠着什么氏族血缘来认亲疏,毕竟严格算起来,他都不能算是南陈陈氏之人,何况此番过来,也是循着血脉因果,顺着西行要事,又哪里会横生枝节?   更不要说,这个陈光蕊省得一表人才,言语得当,彬彬有礼,虽因先前逃难,而显几分狼狈,亦不减气度,让他一见就有一股天生的好感,所以这些个事提也不提,只是问:“你既随着母亲长大,那你母亲何在?”   说着,看向老妪。   他自然不会将这人看做是陈光蕊之母,却看得出来,此人与陈光蕊之母关系不浅。   “十二年前,娘亲说要为我去寻个老师,自此便未曾归来。”陈光蕊说到这里,语气略显低沉,但旋即话锋一转,“不过,娘亲与我有过约定,很快便能见面。”   “苏婴,到底是何来历?”陈错这次看得是老妪。   “我家小姐,乃是青丘一脉嫡传!”老妪虽是低头恭声,但话中的那一股傲气,却还是溢于言表,“乃是三大娲皇嫡系血脉之一!”   “娲皇血脉?青丘一脉?”陈错尚未回应,狼豪已是眼睛一瞪,“那岂不也是妖脉传人?这小子是半妖半人?”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盯着陈光蕊看,后者已是愣在当场!   “我……妖?”   “你身上半点妖气都没有,血脉纯正,气运绵薄。”陈错摇了摇头,“你这血脉之中,蕴含陈氏之血,与我乃是同族,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的。”   “那是自然,君侯之血本就高贵,如今功参造化,堪称陆地真仙!而我家小姐的血脉更是源于上古!”老妪昂起头,看着陈光蕊一脸的骄傲之色,“娲皇圣尊乃是人道之祖!捏泥造人、采石补天的传说流传万古,如何能是妖类?”   叮!   陈错听着其人言语,尤其是“捏泥造人、采石补天”之时,忽的心头一动,而后与自身相连的十二枚道标微微震颤,长河中泛起波澜。   立刻,陈错心有所感。   “传说,传说,传说塑造神话,那位妖中之圣的传说,是不是也是为了修行,便如我如今谋划的九九八十一道窍穴的西行释厄法?”   不过,这般念头只在他的心头生出一瞬,便被斩断,旋即他看向流浣岛主与白衣秀士。   “说吧,你等如何与陈光蕊牵扯上的?”他的眼中闪过寒芒,“你们一个乃是群妖之一,在陈光蕊拜师求学的途中当先出手,还是偷袭伏击,而后纠缠不休;另一个,是海外真修,身上功法也算正道,有崆峒宗的气息,何以要令弟子擒拿生人,要炼人为丹?这可是邪门之法!而且,你们是怎么得知他的消息的?”   流浣岛主神色微变,但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并不开口,只是他看向陈错的目光中,满是忌惮之色,因为先前那些对话,隐隐将陈错的身份透露了出来。   “小的……小的……”白衣秀士却已是战战兢兢、哆哆嗦嗦,被陈错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猛地跪倒在地,“小的不过只是山寨中的军师,是大当家的得了一位好友的消息,才知道陈家公子的事,小的当时也劝了!但他不听啊,最终铸就大错!”   “好友?那人是谁?”陈错眯起眼睛。   “小的真个不知他的名姓,但那人年岁不小,身形佝偻,很瘦,很瘦,哦,对了!”白衣秀士见陈错不为所动,生怕被降罪,便奋力回忆,急道:“大当家的称其为……尊者!”   “嗯?”   陈错眉头一跳!   就在这时。   轰隆!   西方天际,忽有一道锐利电光闪过,而后一颗黄色星斗坠落下来!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外星坠海中,迷雾起渊内   星斗坠落,天地震动。   “星宿坠落,神祇转生。”   海角石林之中,赤脸汉子扇着蒲扇,面露异色:“两界近乎封闭,还能以星辰之力投影神灵本质,然后分润人间香火念头,夺了周遭神灵的道基塑造应身,必然是掌握了天宫传说的那位天宫之主了,但舍得近海诸神,以降一尊外祇,还真是大手笔。”   边上,手提竹篮的童子一个起身,一个轻巧的起身,兔起鹘落,就到了一处石林顶上,远远眺望,眉头紧锁。   “杀气真重!此星内蕴金星气息,这是杀伐之相!当是源于西方星宿!”说着,他飘然而落,到了赤脸汉子跟前,“道兄,你也该知道,天宫、天庭的传说牵扯不小,乃是当初的第一代天帝,为冲击第八步,才在人间刻意传播,最终建立传统,只可惜最后他饮恨而灭,但天宫传说代代流传,塑造了诸多天宫之主。”   赤脸汉子就道:“如今的这一位,显然和前面几任一样,都想着要坐坐那个位置,只是方法不同,不再想要走出一条独立之路,而是与佛门争夺空缺之位,为此,处处拉拢、招揽人手。”   “既然如此,星辰落于此地,所为为何,岂不是分明了?”挎篮童子一挑眉毛,“必是盯上陈氏了,道兄,咱们得快点了!再不出马,什么人都跑到咱们前面了!明明是咱们先!”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上次不是都决定了,无论怎么样,都要出面交涉了吗?”   “你当陈氏不曾发现你我?”赤脸汉子轻扇蒲扇,“在那寿春城中,他领悟桃源,天劫已然显现,但最后却引而不发,这就说明,此子其实对世外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挎篮童子一愣,便问深意。   “能得桃源之力,又能绕过天地之劫,不受乾坤排斥,想要做到这一点,何其困难!没有个几百年的谋划,莫说做到,就连找到方法都难!但他不仅做到的,还成功了!在这背后肯定是有着几百年、上千年的筹谋的!”   “陈氏果然是某个人物的转世,或者转生!”挎篮童子一副看透了的模样,“既然如此,那更要接触了……”   “却也要谨慎!”赤脸汉子的表情高深莫测,“正好让这位天宫来客,给咱们探探路。”   这般说着,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   “这么复杂而又隐秘的局势,都被道兄看出来了,那自是得听你的!”   挎篮童子点点头,也朝西方天际看了过去。   在二人目光的尽头,星斗已然入海,随即一道黄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道身影。   却是个面色冷峻的汉子,披着一身黄袍,身子高挺,但一双眼睛细而锐利,鹰视狼顾。   祂一显形,四周的海面顿时掀起巨浪,其人身上的恐怖威压化作涟漪,不断地朝四面八方扩散!   随后,这黄袍汉子游目四望,露出几分疑惑。   “此处该是人间了?怎是一片汪洋?那个前朝公侯,不是说位于山峦之间吗?此番西尊送我下界,乃是循着其人的踪迹降临,这么说来,他是到了海滨之地?”   一眼回头,看向远处的海岸,黄袍汉子心有所感,隐约察觉到一股引而不发的雄浑意志,便意识到,该是自己此行的目标所在。   “陛下与西尊,对此人评价甚高,想来就算受限于天地限制,无法踏足世外境界,但本领不会太差,这个隐于海岸之中的,理应就是他了。而且我既为天宫先锋,只要能扬威天庭、巩固神道,自当奉命行事,此番下界,便先相助此人,与他交善,看看他,是否可堪造就。”   这般想着,黄袍汉子就要动身前往,却忽然心头一颤,紧跟着猛回头,朝海洋深处看了过去,脸色凝重起来。   “那个方向……”祂的眼中透射出几分光辉,而从海洋深处,一道道青烟传递过来,融入其身,“海眼?深海海眼,孕育生死之妙!怎的起了变化,似乎多了几分香火气息,难道将要受香火而得敕令?”   黄袍汉子的眼中流露出精芒。   “海眼化神,这可是大事!既然被我遇到的,说什么都不能错过,关键时刻甚至当助其一臂之力!如此神祇一旦降生,怕是比拉拢陈氏还要有用!毕竟,神灵、神祇天生地养,寿命于心,才是吾辈同族!而陈氏等人纵有权柄符篆,也是源于血肉宫殿,到底是隔着一层……”   一念至此,祂不复犹豫,转身化光,就朝着深海疾驰而去!   迎面却又有一道浑身被烈焰包裹着的身影相对而来!   “嗯?”   黄袍汉子看着因被烈焰灼烧的望生道人神色微变,但转而就不再关注。   “又是一个限于凡俗争斗的修士,身上虽沾染了一点神道气息,但到底只是个代行之人。”   于是,动念之间,二人擦身而过!   黄袍汉子的身影,转眼消失在海洋深处。   反观望生道人,因被心火灸烤性命内外,承受着难言酷刑的他,心智已然混乱,什么计划、谋略、布局都顾不上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轰隆!   身裹狂焰,形若坠星!   片刻之间,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真修,便自天空落下,双腿膝盖直接砸在地上,直接将四周的密林掀开,令泥土翻转,狂风将陈光蕊吹了起来,他抬起双臂,挡在身前,努力维持着身形。   陈光蕊后飞的身躯,很快就被老妪抓住,重新落下,待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跪在陈错身前,以头抢地的望生道人!   “还望……真仙能收了神通,放我一马!”   烈焰升腾,却无热息。   前方,陈错看着跪倒在地的望生道人。   “来的正好,你的身上缠绕着滨海与外海的浓郁因果,与在场几人多有牵扯,正好能助我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着,他一指点在望生真人的额上。   身后,十二星闪耀,长河自虚空中奔涌而出,将在场众人尽数缠住!   下一刻,滨海之地,与在场众人相关的种种过往景象、历史信息一一呈现,宛如厚重古卷,在陈错的面前缓缓展开。   嗡!   与此同时,在那汪洋之中,深藏于海底的漆黑深渊猛然震颤。   深渊之内,几道被漆黑锁链捆住的身影,齐齐震颤,缓缓抬起头来。   其中一人,正是当年与道隐子共赴玉虚八宗议的海玄子。   只是,此时的他,半边身躯都已被迷雾笼罩!   “唔……”   海玄子奋力睁开眼睛。   “我似乎感觉到了师兄的气息,但似是而非……”   咕咕咕……   深渊地下,气泡飘起。   一双赤红双目若隐若现。 第六百四十二章 长河衍玄功,虚中生过往   海滨之地,茂密林中。   随着陈错一指点出,十二星辰闪耀,就有虚幻长河显化,   浪涛汹涌,宽阔无边,宛如出笼凶兽,铺天盖地的呼啸而至,陈光蕊等人纵然有心躲避,又哪里逃得出去?   至于跪在地上的望生道人、身不由己的流浣岛主等人,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长河将自己吞没。   “这是……”   最后关头,海曦仙子却是眼神微动,看出了端倪。   “历史长河!”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其人身形没入水中。   但河中水,并非真水,反而飘忽不定、虚实轮转,朝着其血肉魂魄之中渗透。   转瞬之间,海曦仙子的心头,就有无数景象片段闪过,就像是过去的浮光掠影,又像是未来的一鳞半爪,偏偏给人一种蕴含着无穷奥秘、无数玄妙的感触。   等她想要去捕捉、去感悟,却又是捞了个空,那种种片段如同镜花水月一样溃散,根本无从捕捉,只留下一点余韵。   但就这这么些许的余韵,偏生让人生出似真似假的感悟,诉说着天道真谛,像是猫儿用爪挠心一样,让海曦心痒难耐,忍不住继续去探究、去追寻,便至此迷失于浮光掠影之中。   不光是她,其余众人也是一般无二,就连陈光蕊这位未曾修行过的,都仿佛能从中感悟历史得失、照见未来趋势!   对于为学之人而言,洞悉过去,明晰未来,无疑能让人着魔,陈光蕊便也不可救药的沉溺其中,没入水中。   水中浸泡的,不光是他们的身躯,还有他们的念头、魂魄、真灵!   看着一个个沉溺其中的身影,陈错却眯起眼睛。   在长河将几人身影淹没的瞬间,他便掌握了这些人的身份来历。   他的心底,忽有灵感上涌,随即先前推演出来的八十一窍释厄真经自行运转起来。   霎时间,十二道星辰闪烁,继而流转起来,释放出层层光辉,照耀一方,与四周河水融为一体!   随即,被河水吞没的一道道人影忽而模糊,紧跟着彻底迷失了心智。   在他的身体表面,一道道涟漪绽放开来,竟是化作衣装服侍、兵器法宝,装点在几人身上。   随即,他们一个个宛如提线木偶一样,迈步前行,踏足长河深处,落入一片片景象片段。   .   .   浩瀚海洋,列岛如珍珠,大大小小的散落各处。   陈错凌空而站,游目四望,视线扫过四方。   隐约之间,他便发现这些岛屿的位置之中蕴含着某种规律、脉络,就像是一串珍珠,串联之线断裂后,被顺手洒落,落到各处。   不过,在粗略看过之后,陈错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到了一处——   在这些大小不一的岛屿中央,一道漆黑深渊若隐若现,无光无底,无论是海水、生灵、狂风、暴雨,又或者是阳光,只要靠近这道深渊,就会坠入其中!   甚至于,当有人将视线投入其中时,一样会感到意念沉沦、心念迷惑,仿佛目光也坠入其中,难以挣脱!   这道深渊仿佛深深扎根于广袤海洋之中,亘古长存。   “这并非错觉,此海眼的历史必然悠久。”   心头念动,陈错目光一转,注意到眼前这些景象忽的模糊、扭曲起来,就像是水中倒影、海市蜃楼,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幻灭。   “到底只是结合一人的心中沉淀,又顺着联系将历史中的片段拼凑起来,影响并不稳定,毕竟就连这个……望生子,也没有真个见过海眼的诞生与过去,从他心头投影出来的,也不过是其师门故老相传、典籍记载,虽是牵引了历史长河中的一些过往片段,但长河中的景象,也未必就是真实的。”   眼前的种种景象,自然不是真实的,而是陈错以玄功催动,长河为引,直接引动了望生道人的记忆、因果,然后在长河虚影中投影出来,化作景象。   思索片刻,陈错一挥手。   顿时,日月流转、天地翻转,光影变化,日夜交替,四季轮转,离经风霜。   长河中的无边海洋,立刻承受了岁月冲刷!   渐渐地,在深渊周遭,多了许多景象,皆为术法、法宝造就,更有大阵笼罩。   随着时光流逝,诸多造物聚合在一起,经历鲜血祭祀,最终形成赤红岛屿,将那深渊笼罩!   日此,经历漫长岁月。   忽有一日,天地震颤,迷雾自海洋深处涌来,转眼覆盖海面,更有一部分落入深渊。   随后,那深渊震颤,猛然扩大,竟是一下超出了赤红岛屿的范畴!   岛屿轰鸣,眼看着就要坠入深渊!   就在这时。   岛屿之上,一道道身影飞出,施展道术、神通,甚至以献祭自身,化作长虹,融入四周大阵,终于稳住了下坠之势!   那岛屿摇摇晃晃的,渐渐悬于深渊之中。   而后,诸多身影跌落深渊,没了踪迹。   如此,又不知过去多久,岛屿内外忽起纷争,分分合合之间,许多身影从岛屿中离开,也有许多跌落深渊。   其中就有一人,有十三道破灭光辉笼罩,浑身如琉璃般变幻。   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人,其中一人气息悠长。   陈错见得其人,立时就有因果牵扯,推算片刻,就明了了此人身份。   “此乃海玄道长!是师尊的好友!”   一旦明白这一点,他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道隐子对他恩重如山,与师父亲近的友人,他自然不能不管不问。   “先前海眼演变之时,诸多景象虚实扭曲,迷幻不定,说明不是望生子亲身经历的,只是他从旁人听闻,在心中几下,但这一会的诸多变化,细节越发丰满、完善,可见已是他亲自经历,甚至就是这几十年中的景象!而这些离去之人,个个气息摇曳、气息衰微,明显受了重创!尤其是海玄道长,身上灵光暗淡,缠绕黑气,不仅身受重创,还预示着前路坎坷,气运不济!”   想着想着,他不由皱起眉来,旋即眉头舒展,长舒一口气。   “也罢,既然牵扯到了恩师之事,那说什么都不可再耽搁了!毕竟,我此番以长河推动功法,道标照映玄功,不光是要搞清楚萦绕在陈光蕊身上的前因后果,还要将那释厄真经在人间施展一遍,熟熟手!”   一念至此,陈错忽的凌空盘坐,紧接着张口喷出一口清气!   这清气之内,似乎蕴含着开天之力,厚重而浓烈,连周遭的长河之水都不由退避,任由这一口清气落入赤红岛屿。   在那岛屿之内,幽静暗室,死寂水潭之中,望生真人坐于高台之上,闭目无声,真实不虚。   与之相比,无论是周遭的场景,又或是先前的包裹海玄子在内的一道道人影,都是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能破灭的肥皂泡!   突然!   清气落下,径直落入这个望生真人的泥丸宫中!   顿时,望生道人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他的张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幽暗的洞窟中,忽然就有了光亮,原本虚幻飘忽的景象、死寂无声的潭水,在这一瞬间,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更有一点灵光从他身上涌出,打破虚空,落入一窍。 第六百四十三章 妙法渡人尚犹疑,神地忽显且未全   天地之间,忽起波澜,似有一只手要挣脱乾坤,撕开裂缝,探入虚空!   但随即,就有八方之力汇聚,弥补裂痕!   “此是何处?吾乃何人?为何在此?”   睁开了眼睛的望生真人,先是神色微变,紧接着像是忽然恍然了一般,说道:“是了,我如今得了盟主之位,当接替兄长之位,坐镇于此,挡住世外魑魅魍魉的入侵。”   念至此处,他心中大定,肉身安心坐于高台之上,闭目凝神,修养调息,神魂飘荡,神游物外,感悟天地玄妙、海洋广阔,寻找着天道之秘。   冥冥之中,源于天地本源的力量垂落,洒落其身。   渐渐地,他整个人重新沉寂。   四周的景象,又再次飘忽不定、虚实难辨。   突然,陈错的意志降临下来,毫不掩饰的释放出强横气势,冲击着四周的虚幻之境!   “到底是触及了虚实归真之境,意念贯穿虚实,哪怕落入了释厄真经中,也是自成一派,隔绝内外,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外力干涉,要阻止释厄之法显于世间!但若是如此,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苦功?寻道,本就是勇猛精进!正要打破桎梏,掀开制约!”   经历几轮推演、参悟,到了此刻,陈错对自家这套凝聚敲门、炼化真身的玄功,已算是彻底搭建完成,更将几个关键的脉络梳理清楚。   “《八十一窍释厄真经》虽是以两套法门为骨干,结合凝练窍穴之法而成,但在推导的过程中,融入了道标之力,沾染了长河玄妙,所以这套法门的本质,是以凝练肉身窍穴为表象、途径,开辟一条证道、寻道的法门,已然暗合天地人三才之说了!昔日吕氏尚且为之,今日我亦当踏出起始之步!”   狂暴意志渐渐凝聚出陈错的身影,他出现在静坐不动的望生道人跟前。   在他的身后,一道虚空之门正在缓缓关闭,那融入虚空窍穴的一点灵光慢慢消散。   “不同于炼化五气,或者凝聚香火之类的法门,释厄真经所需的,其实是践行,是通过行动,塑造一段传说。”   在陈错的眼中,一道清气在望生道人的泥丸宫中跳动不休,眼看就要被一股冥冥之力驱逐出去,陈错却是伸手一按!   “传说,往往需要口耳相传,流传许久方能成型,而且无形无质,只存在于他人的记忆和话语之中,想化虚为实,落入窍穴,凝练于身,原本是不可能的,但此世却不相同,盖因有着一条长河,贯穿古今,横跨虚实,途径生死,流过世内世外,就目前我所知来看,尚无一处,不存此河!”   他这一手,定住了泥丸宫中的清气,随即,身上诸多窍穴闪烁光辉。   “元始之道需天地灵气,灵气衰败,则五气难成,道统式微;”   “香火之道立足于香火人念,无香火则消,更受制于人念;”   “造化之道效法天地,构筑人身小乾坤,却又局限于自身,受制于天地之威;”   “盘古之道溯源追血,自血脉中迸发神力,天生神通,凡物难以触及;”   “生死之道飘渺无定,需参悟生死,蕴含大恐怖,更是一步踏出,难以后退;”   “修真之道去伪存真,是衍化万千思绪,最终一一割舍,经历沧桑,再看破虚无,若无沧桑,则难寻得真一。”   “功德之道则是……”   想到自己对功德道的了解着实浅薄,而这一道的传人,又近乎绝迹,至少自己自从修行以来,几乎未曾遇到,对其中的玄妙禁忌自是了解有限。   “或许修行此道所需资源更加稀罕,以至于修行者近乎消失,至少我定然是不曾修行过功德道的法门的。”   带着这般念想,陈错收拢思绪,归于自身。   明晰和梳理七种天道的优劣限制,正是为了印证和完善《释厄真经》。   “传说飘渺,不存实体,但历史长河处处皆存,将传说刻印到长河之中,化作虚影片段,然后凝实提炼,融入自身,演化故事传说,引长河之水入身,锤炼自身,提升境界,便是这部玄功的运转之法!”   一念至此,他的心头又闪过了一道身影。   “能完成这等功法,虽是自身积累,但着实是靠着不少外力相助,但若说关键,除了当年的老乞丐之外,便是那位唯我之主了!正是他的唯我之道,连同几番算计,让我触摸到了传说故事的玄妙,希望之后在他的身上,还有更多收获……”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望生道人身上。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部功法到底还不完善,先不说受限于我的境界,最多只能助我踏足世外,凝结桃源,那开天辟地的法门尚未推演出来,就说眼前,单纯想要脱离自身,让他们先行验证十分困难,单纯以清气推动尚且不够,还需一些助力。”   说话间,陈错的身后十二颗星辰逐渐闪烁,将那股萦绕内外的冥冥之力撕裂!   “一人尚且如此,未来推广天下怕是更加困难!好在,眼前只需印证此法可行,在结合陈光蕊的血脉,推动西行之势,便就行了。除了眼前事,还有海玄道长之事亟待解决,还是莫要耽搁了。”   话音落下,十二颗星辰鱼贯而出,转眼便首尾相接,围绕着望生道人旋转起来。   随即,金钱、兵锋、王朝、宗族、血脉、农家……   道标中所蕴含的种种意境释放出来,伴随着滚滚水流,交缠变幻,先是将周遭虚实不定的景象镇住,紧跟着一刻不停的朝着外界蔓延。   很快,便在延伸到了赤红岛屿的外面,随即竟在海面上勾勒出诸多凡间景象,仿佛有一个世俗王朝凭空浮现在海面之上,彻底将整个虚幻景象镇住,却也显得与大海之景格格不入。   陈错看着此情此景,摇头叹息:“到底是积累的不够,道标中的意境有着局限性,不能完整的构建江海之势,还需其他元素点缀。看来,在西行之前,我当再增几个道标,除了当年吕氏留下的三个之外,还应该将蕴养多年的几个果实摘取了。”   慢慢的,他的身影逐渐虚无。   与之对应的,却是紧闭双眼的望生真人再次睁开眼睛。   但这一次,他眼前的景象,已无异状。   这道人站起身,凝神愿望,视线穿过洞窟岛屿,落到了深渊外围,围绕着漆黑洞穴的海上王朝之上,脸上不仅没有半点诧异与疑惑,反而露出了喜色。   仿佛眼前的一幕,本该如此。   “闭关百年,终于窥破了一点兴衰精髓,打破了心中岛屿的樊笼,见到了释厄真境!”   说着,他一步迈出,身化长虹。   “只要能在真境中留下名号,融入历史,便能凝聚释厄之窍,而后打破兴衰循环,不死不灭!”   轰轰轰!   虚空之中,惊雷处处!   .   .   “嗯?”   与此同时,在这片被玉带光辉笼罩的海域、海滨之外。   汪洋深海的漆黑深渊中,那双眼睛猛然震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神藏气息?滨海之地,竟藏着一道神藏?居然逃过了本尊的神识,不知是哪位留下。”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佛光显,血光现,梦中一曲截入窍   王朝楼阁,繁华喧闹。   随着望生真人踏入其中,他忽的浑身一震,脑海之中的许多记忆念头,在无声无息流散出来,散入空气之中,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这一片广阔城池。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忽生几分违和之念,进而滋生烦躁与疑惑,旋即不能的催动灵识,感知蔓延,笼罩一方。   顿时,熙熙攘攘的人间景象纷至而来!   这道人神色微微恍惚,人间烟火充斥其心,立刻令他心底的一点违和感烟消云散。   待望生道人恢复过来,他已然知晓了此处布局。   “整个神境便如一环,围绕中海海眼,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每一个区域,皆有长安那般大小,而且处处皆有灵光,可见人口众多。”   这般想着,忽然旁边就有一名老叟,抽着旱烟,对着边上的几个童子道:“尔等生在此处,当知城中虚实,咱们陈城人口众多,分为东南西北四城,最多的是东城,足有二十万之众,其次乃是南城,为十五万人口,西边与北边各十万人口!”   望生道人虽是出身东海岛屿,但年轻的时候,也曾游历天下,不光去过南瞻部洲,便是那东胜神洲、北俱芦洲亦曾踏足,见识不少,听到这里亦不免惊讶。   “如此算来,神境足足有五十五万人口!这么多的人,光是每日粮食便不是个小数目,每日所需不知凡几,管制起来更是纷杂,但方才我遥遥感应,却见城中秩序井然,人人各司其职!”   一念至此,望生道人不由思量着,自己到底要如何在这里塑造传说,留下名号,从而扎根于此。   “扎根真境,乃我一生之愿,好不容易踏足此处,定要得偿所愿!”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越发坚定,迈步朝着那名老叟走去。   在望生道人的身后,陈错的身影逐渐成型,但通透模糊,就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   他看着前方道人的背影,微微眯眼,抬手一抹。   顿时,在望生道人的身上,几个篆字若隐若现——   坚定的求道者。   随即,篆字缓缓飘起,化作点点星光,朝着陈错身后飘去。   一道古朴门户若隐若现,内里八十一道黑穴若隐若现。   星光落入其中一道黑穴中。   那黑穴微微一震,泛起微光。   “此番释厄演绎,将此人定位为坚定的求道之人,本意就是借此人之手,让他真正习练释厄真经,甚至有可能的话,让他凝练一个窍穴,我便能借此梳理过程,推陈出新,完善玄功!”   这般想着,他背后的门户渐渐消失。   “在长河中搭建舞台,与人以角色,催人以行动,再将人放入为我掌控的舞台中,让他们演绎传说故事,不仅能让他们从释厄真经中得利,还可化用于我身,凝聚出如同玉带桃源、前人成语那般的威力,而一旦启动西行之事,再谋以气运之计,那便能凝聚释厄窍穴,真正沟通长河与道标!到时不仅肉身炼化完成,就连兴衰之道,亦可见的前路!八十一窍穴释厄真经也能更进一步,推演出福地洞天的法门!”   远处,望生真人已朝路边老叟行礼,双方攀谈起来。   “望生子到底修为高深,已经将自家功法修行到了极致,即便靠着那道清气,也才堪堪将他镇住,这还不算,连带着十二道标都需在长河之中衍生出这一片虚实不定的领域……”   咔嚓!   念头落下,在这片神境领域的底下,忽有道道玉带显化,透露出一股如梦似幻的气息,更有细微的碎裂声、破碎声。   随即,一道道微弱的、细小的裂痕,浮现于玉带之上。   陈错有所察觉,却不意外。   “是以玉带桃源为基础,靠着十二道标衍生转变,然后引入历史长河之水,塑造这一片舞台。但河水浩浩荡荡,承载过往,开拓未来,随意一滴,可能都蕴含着千斤之重,以梦境桃源为瓮罐,承载河水,衍生这片领域,就像是承载着几座泰山,衍化的越是细致、悠长,承载的重量就越大,四座长安城的大小、五十万人口,已是极限。”   感受着宛如真实的喧闹城市,陈错却眯起眼睛。   此番,他本来就是要测试一下,自己搭建舞台能力的大小,未来布局西游,才不会有所错漏。   “但这等舞台大小,想要谋划西游尚且不够,还需寻得一个能扩张范围的法子,应当不是单纯提升道行,里面该有技巧……”   想到这里,陈错忽然心中一动。   “这片舞台,最底层的框架,虽然是我来搭建,但其实内里的细节,却有部分源于落入此间的几人记忆。算起来,和颛顼帝神藏相似!那神藏玄妙异常,当乃是颛顼帝抽取了百年历史塑造,当年我根本无从测度,不知其法,但现在回想起来,理应是那位人王借助了历史长河,塑造百年剪影,再根植于古神梦中!与我当下搭建的舞台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寻得一二神藏参悟,或有助益!不仅如此,当年神藏匆匆关闭,算算时间,距离下一次开启,恐怕也不远了!”   这般想着,陈错忽然心头一动,紧跟着目光一转,朝外界看了过去。   在这片神境舞台之外,广阔的海洋之中,忽有汹涌红光破开海水,蜂拥而起!   狂暴的气浪,将一道正在试图潜入海中的神灵掀飞出去,余波荡漾,涟漪阵阵,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狂乱、疯狂、冷寂的气息随之弥漫各处!   “似有争斗在近海之处爆发!万一将海玄道长卷进去就不好了!”   心念一动,陈错已然有了决定,于是目光一转,落到了城中另外一处。   “也罢,让望生子和其他几人在这里演化功法,再看一眼陈光蕊,便先将海玄道长的事了结。”   .   .   “当年玉虚八分,其中一支流落东海,传下道统,又与原本的海外散修相互印证,甚至吸收了部分造化道的传承,这才逐渐构成了海外七十二岛的道统,不过世事境迁,随着诸岛屿之间攻伐厮杀,所谓的七十二岛道统之分,早已没有那般清晰,早就变作了”   茶肆之中,身着长衫的陈光蕊捧着一杯茶,耳中听着说书人侃侃而谈,满脸的惊疑与戒备之色,小心翼翼的用目光打量着来往之人,不时朝着街上窥视,试图寻找着什么。   但始终一无所获。   反而是他的这些行为,引得周围之人侧目,都朝他看了几眼过来。   顿时,陈光蕊低下头,努力平息心中慌乱,维持平静。   毕竟,突然之间来到此处,身边的几人个个不见踪影,自己还换了一身装束,宛如进京赶考的秀才一般,说不惊异是假的,但他到底是见了陈错那些个仙家手段,知道卷入了修士争斗,发生什么不可思议之事,都正常的。   这般想着,便逐渐安静下来。   这时,陈错的身影在对面街头显现,他看着勉强镇定下来的陈光蕊,不由诧异。   “连望生真人也是一下陷入,最多有所挣扎,反而是这从未修行过、最多有些天赋异禀的陈光蕊不受影响,还维持着自我,果然有些门道!”   想着想着,他屈指一弹,一点灵光飞出,直奔陈光蕊而去。   “不过,未来西行,你这一支的血脉乃是关键,再加上身在此处,若是心灵清明、意志如常,反而不是好事,得不到半点收获……嗯?”   忽然,陈错眉头一皱。   却见那灵光落到陈光蕊的泥丸宫中,其人身上涟漪荡漾,神色恍惚出神,眼看便要融入角色。   但忽然之间,一点佛光从他的血脉深处迸射出来。   旋即,佛光覆身,一袭僧袍罩在陈光蕊的身上。   “好嘛,佛门果然早有准备!但不知是何时布局?”心头一动,陈错心底闪过几个片段,都是自己与佛门之人对阵的情景。   另一边,陈光蕊身上两光交缠,在他的体内,两股力量交相辉映,僵持不定——   其中一道,乃是青色涟漪,与周遭景象相辅相成,另外一道,却是淡淡佛光,虽显微弱,但源于性命深处,坚韧不拔。   渐渐地,佛光被压制下去,陈光蕊终于化作书生模样,饶有兴致的听着说书人讲事。   茶肆里的众人皆是如此,对方才陈光蕊身上的异状,恍若未见。   陈错深深看了陈光蕊一眼,感受着埋藏于对方体内深处的那一抹佛光,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   .   另一边。   滚滚浪潮之中,血光冲天而起!   狂风将海浪卷起,洒落漫天,化作暴雨落下。   狂风暴雨之中,身披黄袍的神祇艰难维持着身形,感受着风浪中蕴含着的狂怒、邪恶、暴虐之念不断试图侵蚀神躯,祂惊怒交加,咆哮起来:“我本以为你是同胞,所以过来招揽!没想到,竟是窃取生死权柄的血海余孽!你等不在暗处舔伤躲藏,竟敢兴风作浪!真以为本神奈何你不得?”   海浪之中,有尖锐之声狂笑,继而道:“小小星宿之神,源于赝品之念,也敢狺狺狂吠,今日正好侵蚀了你的神躯,炼化成本尊化身,好去谋夺神藏!” 第六百四十五章 元丹衍枯鬼,坎宫却存婴   “狂妄至极!”   黄袍神祇怒吼一声,旋即伸手一抓,就将一束星光抓在手中。   星光之内杀伐之气浓烈、锐利,化作实质,将一束星光转变成兵刃,旋即被这神灵一掷,朝着血光深处激射而去!   血光的源头,赫然是漆黑的深渊海眼!   这道星光利刃破开层层血光,径直朝着一片漆黑的深处刺去!   星光照耀,竟将海眼都照亮了几分,但旋即这光辉便瞬间暗淡,消失无踪!   旋即,海眼深渊中,传出了好不遮掩的嘲笑——   “哈哈哈!真正狂妄的人是你!区区后天星辰之神,东施效颦的赝品,如何能知道海眼之玄妙?”   话音落下,汹涌血光从海眼中蜂拥而出!   那血光浓烈到了极点,竟是渐渐凝结成水滴,一滴滴串联起来,化作连绵血水。   在一股狂乱、死寂的意境缠绕下,血水交缠成人形,渐渐勾勒出一副轮廓,却是个半人高的婴儿,通体血红,像是随时都能滴出血来!   “血婴?”   黄袍神祇到底是天降神灵,本身就勾连着人间香火,对人念、怨念最是敏感,所以只是一眼看去,就从那红得浓烈的血婴中,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怨念!   待祂张开神目,凝神一看,更是见得无数婴儿残魂缠绕在血婴身上,不住地哀嚎、哭泣、惨叫!   顿时,祂勃然大怒:“好个血海妖邪!竟以邪法炼化婴儿!简直是丧心病狂!我先前还将你当做神道同僚,实在是瞎了眼!若不将你斩杀,实难平我心中怒!”   话落,祂张开衣袍,周身寒光喷涌而出,无数刀光剑芒蜂拥而出,就像是狼群一般密集,径直朝着那血婴冲去!   血婴那宛如赤子一般的面孔上,忽然泛起一抹歪嘴邪笑!   “迂腐!狭隘!殊不知生死轮转,元丹生婴!”血婴冷冷一笑,“我辈修行是正经的玄门妙法!不仅窥破生死,而且去伪存真!”   说话间,血婴忽然仰天尖叫!   那声音刺耳,竟令虚空生出裂痕,最后居然与下方的海眼深渊产生共鸣!   那一道道疾驰而来的兵刃寒芒,竟纷纷破碎,紧接着尽数跌入深渊,没了踪影!   霎时间,海眼震颤,海浪呼啸!   在那海洋远方,还有两道深渊震颤起来,与之共鸣!   一时之间,整个东海各处,皆是浪涛汹涌!   诸多岛屿之上,一名名潜修的修士,猛然惊醒!   “何人触动了东海海眼?”   惊慌、混乱之下,一道道身影破空而起,四处搜寻!   另一边。   海底深处,幽暗地界,微弱阳光居于上,绚烂水波绕四方。   层层水草之间,连绵宫室不绝。   突然!   地动山摇!   霎时间,水宫摇晃,诸水族兵丁手持刀兵急急游动,或者呵斥,或者护卫。   “不要慌乱!”   随着一声苍老之声传出,紧接着一名身着王服的老者自宫殿深处走出,身旁伴着两名头生双角的青年。   一个青年道:“父王,水宫混乱,洋流纷乱,莫非是海眼生变?”   另一个冷冷说着:“早就说过,海眼落到人族手中,贻害无穷!父王,不如借机收回!”   老者眯起眼睛,并不多言,反而迈步前行。   “先去探探究竟!”   .   .   “唔!”   黄袍神祇闷哼一声,身上的神光星芒暗淡了几分。   祂此番本不是真身下凡,而是意志降临,结合凡间的神灵之力构成应身,才能显化身躯,可以说整个身体都是神力构成,虽然醇厚博大、神力汹涌,但想要恢复补充却十分困难。   那些寒芒与祂心念相合,释放出去,每一道寒芒中都蕴含着祂的锐利之力,爆发出来,足以撼天动地!   眼下寒芒尽去,祂当即元气大伤!   “怎会如此?深渊海眼,乃是天下绝地,不曾听闻有人能够掌控,为何能为你所用?”   黄袍神灵这下,既惊且怒!   须知,祂虽一开始见得血婴自海眼中飞出,诧异于其人能藏身其内,不落深渊,却也知道天下玄奇众多,有法宝玄功能藏于绝地,也不奇怪!   更不要说,血海妖邪以他人之血入道,乃是最顶尖的歪门邪道,若是追根溯源,能追溯到玄门正宗,能化绝地为鼎炉,修行玄功!   可眼下,血婴出了深渊,居然还能借力施展神通,终于令黄袍神祇意识到不对!   不仅如此,祂更回想起此番下界使命所在,越发不安!   “我此番奉命下界,是为了护那陈氏,顺便将之拉拢,结果因误会有天生神灵将要降生,未曾接触陈氏!但他离着此处不远,连我都对付不了此人,若是他遇到了这血婴,岂不是有死无生?”   一时之间,杂念纷起!   “怕了?”   血婴哈哈一笑,看出对方神念已乱,便要更进一步的扰乱其心,于是用胖嘟嘟的小手,指着下方的深渊,道:“四海海眼来历甚大,东南西北各有其三,为第二次绝地天通后衍生,宛如海天窍穴,为十二重楼之显化!本尊凝结血念,投身其中,以生死法入寂,再从海眼中去伪存真,再以血肉修士沟通世外神魔,吸纳他们的精血熔炼于一体!将造化、生死、修真、盘古,四道精华纳入一身!自能功参造化、神通通玄!”   说着说着,他邪恶一笑,露出通红獠牙:“血海无边,虚纳百川!今日你既来了,正好将香火道与我补齐!”   明明是个胖呼呼的赤子之面,但此刻却是狰狞恐怖,宛如血色恶鬼!   说罢,他合身一扑!   顿时,血光漫天流转,笼罩黄袍神祇!   那神灵一惊,双手一挥,就有十七道本命剑芒自袖中涌出,萦绕全身,护卫神躯!   祂本身意志降临,本命法宝并未随身,但神通剑芒是在符篆中蕴养,这一释放出来,寒气飞舞,斩裂苍穹!   血光一时不得寸进!   随即,黄袍神祇便要放出剑芒对敌,但忽的心头一寒,竟被血光引动一缕念头,不由自主的想到方才海眼吞寒芒的一幕,便生忌惮,担忧本命剑芒有失,不由一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神,血光穿过寒芒缝隙,落到祂的左臂之上,沾染神灵之身!   “不好!”   祂脸色大变!   “成了!”   血婴却是抚掌而笑,满脸得意:“此番本尊奉命出海眼,玄功未能圆满,本有遗憾,谁知有你这神灵送上门来,正好将你炼为血壳,藏了本尊真身,熔炼香火,也好行事!”   说话的功夫,那一点血色,竟像是滴入了清水中的墨汁,不断晕开,迅速侵染,呼吸间的功夫,血色便占据了祂小半个身子!   霎时间,一股暴虐、混乱、狂躁的念头,从半个血色神躯中传出,仿佛这小半边身子有了自我意识一般!   “镇!”   关键时刻,黄袍神祇当机立断,抛去其他,催动十七道本命剑芒回转自身,一个接着一个的刺入血色神躯的边缘,生生将那蔓延的血色止住!   “晚了!”血婴却是得意一笑,“你这神灵,已入本尊瓮中,只待找个人来血祭,染乱你的本质,还不是任我拿捏?咦?正好有个修士过来,也省的我将海眼中镇着的几个资粮拿出来了……”   说着,他朝着海岸方向看去。   正有一人,踏空而来!   黄袍神祇心有所感,顺势一看,脸色大变。   “陈方庆,莫要过来!速速逃遁!走啊!” 第六百四十六章 两手分开四世光,一剑斩出两方洋   呼……呼……呼……   狂暴激浪,混乱水流!   一道道龙吸水,将海水卷入灰暗的天空,随后砸落下来!   海面上是一派狂风暴雨之景,海面之下更是暗潮汹涌,处处杀机!   那些生长于海中的鱼虾群落,无论大小,在激荡的暗流中,都被搅动的四散混乱!   其中更有几个族群,闪烁着光辉,原本照亮了阴暗的海底,但在暗涌的冲击下七零八落,惊慌四散。   “这还只是外围的暗流,竟然连海中灵种都受到了冲击,难以维持!这些可都是喰过上古之血的族群,居然会为海洋所伤!恐怕在那洋流爆发的源头,便是顶尖修士也难以立足!”   汹涌的激流中,三道身影却是神色如常,在海底之中前行,就像是顶着大风前进的旅人,虽然衣衫都被水流冲击,却是速度不减。   其中一个青年长发飞舞,宛如长龙。   这三人,正是从水宫中走出的东海龙种。   说话的,乃是东海龙宫的十四太子太子敖正,他有着一头青色长发。   与他并肩齐行的,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东海二十九太子敖凡,却是一头暗红色的头发,随着水流闪烁光泽。   两人身前,隐世东海龙王敖光神色凝重,他留着长须,宛如寻常的人间老翁,但精神矍铄,体格高大,面色红润,额头上镶嵌着三枚鳞片。   其人双眼闪烁着阵阵光泽,目光穿透层层海水,落到了遥远的近海,然后便皱起眉头。   “中海、远海的海眼皆有震颤,但真正出现变故的……”犹豫了一下,老龙王还是最后还是说道:“是近海海眼!”   “近海海眼!”   敖正与敖凡对视一眼,神色微变。   “岂不就是小妹的……”   “莫要多说!”老龙王出言止住两人,他的目光依旧闪烁着华光,神色格外凝重,“能撼动海眼之人,绝非等闲之辈!眼下,正有两名大神通者正在海眼之上交手!”   在老龙王的视线尽头,那位气势非凡的神灵,正在被血色光辉不断吞噬!   他的心里不由忧虑起来。   “天宫之神竟落入下风……我等与天宫有了约定,理应出手相助,但连那等世外之神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纵是吾等出马,又有何用?另外……”   老龙王的目光,缓缓挪动,小心翼翼的笼罩在那道血色身影之上,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那血婴来历甚大,神通高绝,被旁人提起名姓都会有所感应,如自己这般窥视,必然会被察觉。   但此刻海中生变,外海的众多修士纷纷探查,自家这道视线却也不算突出!   边上,有了其父提醒,两位龙宫太子各有动作,施展神通术法远远探查,很快有所察觉,纷纷色变。   敖凡神色微变,以龙族血脉为引,灵识顺着狂暴的海流延伸出去,很快就注意到,整个东海百多个岛屿宗门,都已经陷入了混乱,诸多修士漫天飞舞,寻找混乱源头,其中不乏长生之辈,甚至还有两位真人!   在敖凡注意到两人的同时,二人亦有所察觉,只是至此关头,纵是陆地真人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是朝着近海之处疾驰而去!   “蓬莱的太上长老罗生与方丈的憾地神君!连他们都被惊动了!看其行进方向,竟与吾等一致!”   面对这等人物,敖凡也不敢造次,收拢灵识之后,面露忧色!   边上,敖正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阻:“父王,那边局面凶险,交手之人余波遍及大海,吾等龙族隐世多年,真好插手?”   老龙王沉默片刻,前冲之势不见改变。   他的心里,虽也担忧,却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能与近海海眼共鸣,也不知到底是何来历!那近海海眼与我家小女牵扯太大,就算此人神通再高,也不能不管!否则放任下去,还不知要出多少事端!”   实际上,在老龙王的心底深处,还有更深一层的忧虑……   “若那血色人影能撬动近海海眼,是因吾辈小女儿之故,那此事的因果追究起来,怕后患无穷啊!”   一念至此,他越发难以自持,连速度都提升了几分!   身后的龙宫二子见状,也不再多言,紧随其后,只是心里却越发忧愁,对近海海眼越发关注,也看出那尊黄袍神灵分明是落入下风!   但就在这时,却有一名黑衣道人凌空而至!   紧跟着,关注此处的人,都从黄袍神祇的口中,得知了来者身份!   .   .   “陈方庆,莫要过来!速速逃遁!走啊!”   黄袍神祇的喊出的话,落入各方耳中,令他们悚然一惊!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陈方庆这三个字一入耳中,正在朝着海眼聚集的一个个修士,居然瞬间迟疑了片刻!   就连水中的老龙王三人,都不由微微放缓速度。   东海诸修虽多数远离众多,但并未断绝联系,就连如龙族这般隐世的族群,同样也听过这个名号!   “是那位南陈故旧?残道之主?他不是陨落与统一之战了吗?”   “莫非是他在与人交手?可听这话语,似乎是有人觉得他难以力敌,在劝他离去?”   “此人被称为宇内第一修、太华真修,他都不是对手,吾等岂能靠近?”   ……   神念交流之中,众人很快回过神来。   一名浑身赤裸上身、满身红纹的高大男子踏浪而行,咆哮道:“去他的太华真修!中土修士最是喜欢夸大其词!什么宇内第一,都是他们自吹自擂!天地压制之下,纵有能耐,又岂能高得过蓬莱、方丈两位真人?”   天上,几道剑光如影随形,纷纷附和:“正是这般道理!何况海眼涉及东海生机、元气,乃是吾辈修行的根基!今有异变,岂可退缩,更不能假手于人!”   “正是这般道理!”   海面之上,身着月白长袍的蓬莱太上长老微微摇头,叹息道:“纵是神通再高,多少有些孟浪了。”继而对远处一个虬须老者道:“道友,你我还是速速前行,襄助同道,否则中土之人要有说法。”   此言落下,无论天上、海上,还是海底,各家再无疑虑,全速行进!   在他们前行的终点处,血婴似被黄袍神祇一声叫喊所惊,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满脸狂喜!   “陈方庆?陈方庆!”   他竟是凌空翻滚、捧腹大笑,口中声音激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家老祖此番令本尊出关,就是为了你这小子,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血脉无涯你闯进来!既然来了,那就别想逃了,一并来吧!”   话音落下,他一声尖叫,口中血光喷涌,直插云霄!   顿时,漫天血色重重叠叠,遮蔽天空,曲折而落,宛如极光天幕,坠落下来要将一方天地彻底遮盖!   如此动静,只是为了将正疾驰而来的陈错笼罩!   “不好!弄巧成拙!”黄袍神灵满心焦急,奈何祂为血光侵染,内里杂念重生,自从成神之后斩断的凡俗欲望蜂拥而至,已是自自顾不暇,哪怕有心要出手阻挡,却哪里还能如愿?   最后,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错被血光帷幕笼罩。   血幕重重,极光叠叠,流光溢彩,仿佛倒映着整个海天!   “哈哈哈!”血婴见状,得意狂笑,“本尊这十方碧血真光,历经五代碧血修士性命双修,以为嫁衣,虽然这一代的碧血真君还未吐功归元,但已然累积了四代长生修士的性命真元!触及人间极限!世外不出,谁与争锋?陈方庆,你……”   嘎吱!   他话未说完,就听天地间一声裂帛声响,重重血光竟被陈错直接撕裂开来!   黄袍神祇呆立当场!   漫天灵识、目光齐齐一震!   “噗!”   血婴浑身剧震,七窍喷虹!   滔天凶威竟是从中而断,气息急速衰败!   “你的本事,可不像你的嘴这般厉害。”陈错两手一挥,一道道血光彻底碎裂,漫天飘飞。   “你!”血婴又惊又怒!   这血光虽是借人间修士之体修行,乃是嫁衣之法,但最初的根源却出于他身,乃是本命神通之一,蕴含着三成修为!如今被强行破碎,已然伤了元气!   “好好好!是本尊小瞧了你!毕竟是老祖宗都重视的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今日本尊便不保留了……”说话间,他猛然张口一吸,那漫天飞舞的血光碎片受到牵引,眼看着就要尽数被他吞回。   未料。   “收!”   陈错眼中漠然,一字吐出,漫天血光尽数朝着袖中小葫芦落下,转眼就去了个干干净净!   血婴见状,眼睛瞪大,失去了对本命血光的感应,当即元气大损,气血衰败,连婴儿外形都差点维持不住,向内崩塌!   “怎么可能!血光乃本尊法力延伸,宛如手脚,为何会不受控制,被你抢夺过去?”   “手脚尚能斩断,何况你这血光?”陈错冷冷一笑,也不多言,手指一抬,赤光破空而起!   赤红色的光辉,炽热通红,竟是将四周暴雨海浪蒸腾,照亮了一片海域!   其内的阳刚气血浓烈的近乎成了实体,直逼血婴的阴体暗魂,让他生出本能畏惧,感到血体有蒸腾之危,当即大呼不妙,忙不迭的躲闪!   陈错欺身而至,手内灵光一闪,水火青铜剑斩出!   哗!   剑芒贯穿大海,不仅将从血婴身上透过,剑光朝着海天相交之处延伸,更将大海一分为二!   海水被剑光生生挤向两边,露出裸露海底,以及……   深渊海眼!   血婴惨叫一声,身躯一分为二,气息又衰,已然不能维持身形,两半身躯顿时化作两道血光,尖叫着朝深渊飞去,口中道:“陈方庆!你等着!你等着!今日本尊就是耗尽这海眼之力,也要将你打杀!”   话音落下,他已入深渊之内。   顿时,那深渊震颤,里面发出阵阵轰鸣回响,仿佛酝酿着什么。   陈错见着,就要靠近一看。   边上,惊骇莫名的黄袍神灵顾不上感慨,见陈错要一探海眼,赶紧出声提醒:“陈……陈君,海眼幽深,沟通生死虚无,便是世外仙君入内都有风险,神君神通盖世,但暗箭难防,还望谨慎,穷寇莫追!”   陈错摇摇头:“他可不是穷寇,尚有一拼之力,困兽犹斗!斩草须得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陈方庆!看本尊大神通!”   说话间,深渊之内忽传尖叫,紧跟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从中蔓延出来,更有汩汩流水声、惨叫声、低语声随之传出,一道道黑潮从深处急速涌出! 第六百四十七章 穷深渊之理,化倒行逆施!   血色极光笼罩天空的时候,蓬莱岛的罗生真人与方丈岛的憾地神君就停下了脚步。   重重叠叠的血光,浩浩荡荡蔓延,哪怕只是余韵,但那股子邪气、压迫感,却是半点都做不得假。   “世外!”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与慎重!   “竟是陆地真仙!?”憾地神君脸色难看至极,“为何不会被天地之力压制?如此神通,谁人能够抵挡?难道……”   罗生真人打断了他,语气低沉的道:“中土就曾有过传闻,说是出现过这等层次的人物,甚至还有传闻说,长安……”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   随后,两位归真真人便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的感知与目光的尽头,陈错轻松撕开了重重血光。   待得血光漫天碎裂,罗生真人如梦初醒,下意识的继续道:“……长安一战,出现了凌驾于凡俗的世外修士,甚至不止一个,本以为是杜撰,现在看来,怕是真实不虚!”他苦笑一声,看向憾地神君,“东海海眼何等重要,牵连亿万生灵,我等却是退之不能!”   话落,强光袭来!   却是陈错运转了正阳一气赤光诀!   赤光破空,照耀一方!   .   .   “赤光诀,竟恐怖如斯!”   另一边,红脸汉子看着那道贯穿苍穹、大海的赤光,满面红光,蒲扇都顾不上摇了,赞叹道:“这等神通术法,真个是震古烁今!”   边上,挎篮童子却是忍不撇了撇嘴,嘀咕道:“若我的醉酿十三散手被他学去,未必比不上眼前这般气势差!”刚说完,却是倏的一下瞪大了眼睛。   就连兴高采烈的红脸汉子,都是话音顿止!   远方,陈错挥手一剑,将汪洋大海两分!   .   .   “危险!”   浓烈的警兆从心底迸发,老龙王大袖一甩,身上冒出一片片鳞片,已是化作半人半龙的模样,挥手甩出青色光华,将两个儿子一笼,离开了原处!   瞬间!   剑芒划过,处处皆分!   顿时,海浪炸裂,在海底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随后海水被无声无息的分隔开来!   若非老龙王抢救及时,一行三人险些被卷入其中,纵不至于身死,也要遭受重创!   “这……这……”敖正脸色难看,眼睛里满是后怕与震惊,“在那么远的地方交手,竟还会波及吾等,还是这般威力!这就是大神通者吗?!”   说话间,兄弟二人看着剑光所过之处,留下的那一道深深痕迹,瞅着被生生几道两边的海水如陡峭山峰一般分列两边,满脸的震惊与忌惮,更多的还是后怕!   就连老龙王都面色凝重,不曾放缓的前行之势,终于有了停歇的势头。   他在心里问着自己——   这样的一场战斗,真的是他们父子能插手的吗?   但不等他得出答案,便有一股难言的气势,从剑光源头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他们父子三人毛骨悚然、近乎颤悚的恐怖压迫感!   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令他们本能的滋生惊惧,衍生畏惧,诞生恐惧!   “怎么回事?”   敖正、敖凡兄弟二人亦是对视一眼,感到了不适,可不等他们讨论出结果,耳边就响起了一连串的低语和嚎叫,以及伴随声音而来的诡异气息,这让两位龙宫太子神色猛地恍惚,进而心念这沉沦,转眼便半梦半醒,心神沉浸到了一股梦中幻境之内。   旋即,他们便感觉到大欢喜!大自在!大逍遥!   仿佛一切皆能心想事成!   “不妙!”   老龙王也听到了这些声音,同样心灵受到了影响,昏昏欲睡,但却生生以深厚的修为顶住了困意!   看了一眼昏睡在地的两个儿子,感受着血脉根源的跳动,老龙王咬了咬牙,迈步前行!   .   .   无尽黑潮,从近海海眼中蜂拥而出,冲天而起,像是一条条漆黑巨蟒,朝陈错缠绕过去!   一股腐蚀气息、寂静意境随之而来,仿佛要将这一片的天地法则尽数排斥,重新早就一套秩序!   黑潮还未及身,便有无数念头要侵入陈错的内心,扰乱他的思绪!   咔嚓!咔嚓!咔嚓!   四周,无形裂痕接连浮现,仿佛这一片的空间承受不住汹涌黑潮,将要破碎!   “好手段!”   陈错当即就明白过来,这些黑潮居然有几分开天清气的特性,要将周遭天地破碎,然后再造乾坤!   如此再造,不光是内里的天地法则将会改变,就连人心向背都会随之而改!   “哈哈哈!”   狂笑声从海眼之中传出,血婴的声音随之响起——   “海眼,乃东海根基之所在,无论是追求出尘的修士,还是古神残脉的异种,又或是浑浑噩噩的海中生灵,能存于海中,皆源于此!海眼生海,海养万物,万物凋零,反哺海眼!千百万年以来,东海三大海眼,不知沉淀了多少过往历史、万物碎片!你就算神通通天,又如何能承受的住这‘万古洪流’的厚重!”   轰轰轰!   话语声中,无尽黑潮洪流漫天飞舞,要将陈错彻底笼罩!   随着黑潮蔓延,四周的天地法则都在消退,许多理所应当的现象、原力正在溃散,以至于原本能以术法立于天上的陈错与黄袍神祇,先是身子一沉,开始下落,紧跟着就察觉周遭水汽越发沉重。   原本无形无质的水汽,像是突然之间被人赋予了崭新意义,开始无形有至,而且渐生毒素!   “这妖人居然有如此手段!”黄袍神祇脸色大变,都顾不上血光侵蚀,急急对陈错喊道:“陈君!这妖邪正窃取这一片海域的天地权柄,要抢班夺权,倒行逆施,行那独裁之事!还请速速离去!迟了!让他得逞,则出口呈现、逆转乾坤不过一念之间,甚至随意裁撤、删改天地法则,防不胜防!”   陈错眯起眼,已然察觉到了四周变化,耳边低语不绝。   在他的感知中,那深渊海眼原本虽然霸道,仿佛什么都不放过、都要吞噬,却也有一股顺应天意的味道,似乎诞生之始,就是为了吞噬海中万事万物,这无边海域的生灵,皆有一点意念被拉扯过来,寄托其中,宛如未来归宿!   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是一种自远古而来,将要传承到无尽后世的吞噬之理!   但随着黑潮涌出,一切骤然变化!   从海眼中弥漫出来的、浑然天成的吞噬之理,忽然破碎,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捏碎,却没有完整拼装回来,因此杂乱、扭曲、无序!   原本海中万灵自然寄托过来的一点念头,也忽然被人强行抓着,一股股杂乱思绪逆流而上,猛然灌输,反过去要改变和扭曲万物心灵!   思索感知的同时,黑潮已然临身!   陈错回想起黄袍神灵所言,已然有所明了,却是不退不闪,手中一翻,便多了一个葫芦!   “抢夺天地权柄,改写天地法则,扭曲万灵意志!”   远处,赤脸汉子与挎篮童子也是霍然起身,满脸惊疑。   “这小小血海后裔,如何能有这般权柄?”   二人对视一眼。   童子便道:“应该只是以秘法,借了海眼之力,不可持久,但哪怕只是几息时间,也足以致命!道兄,再不出手……”   “就算出手,也不见得能在这等大神通下救人,几番转世,你我道行损消太多……”赤脸汉子脸色变幻,但见陈错为黑潮笼罩、遮去身影,便叹了口气,指尖渐生赤光,四周景象扭曲,“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哪还有回头的道理!”   他正待动手,却见被黑潮遮盖的陈错所在,忽然有滚滚灰雾翻滚而出,转眼之间就弥漫海面,渗透海底,更是弥漫苍穹,不断地向上延伸,不仅笼罩一方,更是接天连地,与天上的云雾化作一体!   顿时,整片海域都雾蒙蒙的,连滚滚黑潮都被遮蔽!   连带着,众人心底的毛骨悚然亦衰弱许多。   远处,赤脸汉子停下动作,与挎篮童子一同凝神探查,旋即见得那灰雾之内,忽有山峦拔地而起!   幻觉?   不对!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灰雾稍散,一座险峻至极的巨大山峰显露出来!   巨大!伟大!宏大!   这山峰的顶峰一直延伸到天际,被一层层灰雾萦绕山体,像是传说中的擎天之柱不周山,一眼望不到尽头!   但山根之底,却被陈错托在手中!   他猛地挥手,将这接天巨峰直接朝海眼砸了过去!   “这个大神通如此厉害,还源于无底深渊,被你说的头头是道,那我便将这洞堵上,看你如何施为!”   轰轰轰!   巨山坠落,其势无匹!   沿途的一道道黑潮尽数都被压爆!   无数惨叫、哀嚎从中传出,转眼寂灭!   血婴都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巨大山体已然坠入海眼之中!   “长长长,大大大!”   陈错犹不停下,口中念着。   巨山顿时膨胀,先是封堵了海眼,继而堵塞了黑潮!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紧跟着,爆裂声连环响起! 第六百四十八章 推山塞溟渤,海疆震万里   巨山节节坠落!   那海眼之内还待涌出的黑潮,被直接堵在里面!   黑潮既不得上涌,便被阻挡着不断回潮!   狂暴的气浪,从巨山与海眼接触之处炸裂开来,掀起了百丈海浪!   即便距离大海很远,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宛如高墙一般的巨大海浪遮天蔽地的升起,随后便朝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顿时,海边的诸多村落混乱起来。   但陈错动念之间,海浪破碎,没有波及海岸村镇!   些许琐碎的、蕴含着恐惧、感激、崇拜、痛恨等等情绪的寄托之念汇聚过来,又被陈错轻松斩断。   “怎么可能?!怎么回事?为何会被逆转?没理由啊!这一片天地,理应被本尊掌控了才对?为什么会被堵在海眼之中?没理由啊,凡间除了四海海眼,还有哪里蕴含着真正的星宿之力?本尊不服……啊啊啊!”   海眼深处,传出了血婴的声音,内里充斥着疯狂与暴怒,但紧随其后的,就是一连串的惨叫!   但紧跟着,一股狂暴而混乱的意志在海眼中爆发出来,伴随而来的,便是更为密集的炸裂声,以及强烈的冲击!   正在不断下沉的巨山,竟是一下一下震动起来,整个山峰的下坠之势骤然停滞,像是被人生生抵住了!   陈错眉头一动,而后右手下压,左手猛然一扬!   霎时间,灰雾之中风起云涌,一颗颗硕大的陨石自天上落下,径直砸在高山顶上!   顿时,这巨山的下落之势骤然提速!   但海眼之中的血婴,明显不愿意就此罢休!   漆黑的深渊中,已然化作一团血光的血婴,忽的爆发开来,化作一股股浓烈的血色浪潮,挟着万钧之势,径直向上一冲!   “给本尊起!!!”   他怒吼一声,即便又巨山封堵,依旧有阵阵血光从缝隙中透射出来,狂暴的力量疯狂上涌,要推动着巨山重新升起!   “起!”   嗡!   震颤声中,不断下落的巨大山峰终于停滞了片刻,随即真的有了上抬的迹象!   见到这一幕,罗生真人等人脸色大变。   “难道连那位临汝县侯,都无法对抗此人?我等岂不是更无办法?”   见过了方才那超乎理解的交战场景,两位归真真人也好,那位龙宫龙王也罢,都十分清楚,交战的两人,都不是自己能够应对的,可比起血婴,明显是那位传说中的南陈君侯更好打交道,他们自然不希望陈错落败。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想,巨山还是一点一点的升起。   可就在这时。   轰隆隆!   天空之上,接连有巨大陨石落下,一下一下砸在巨山之上,每一下就是一次重击,而且每次砸落,便叠加了冲击力!   几次下来,海眼中的血婴,已然承受不住冲击,彻底溃散开来,化作纷飞的血雨,朝着深渊坠落!   但紧接着,浓郁的怨念串联着血光,将他们强行凝聚起来,再次拼凑成血婴轮廓,只是比起之前,却要扭曲、残缺了许多。   “可恶!可恶!可恶!本尊多年的心血,岂能在今日被你破坏!你纵能堵得住海眼,但不要以为,本尊的手段,就被你破了!”   感受到海眼深渊,已然开始拉扯自己的血光、性命、魂魄,血婴在恼怒的同时,也多了一丝惊恐,他似癫狂一般的嚎叫道:“本尊的后手,比你所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   叫嚣的同时,他心念一转,意念传出,顺着冥冥联系,沟通了一人的意念。   .   .   陈错所创造的神境之中,一身白衣、手拿折扇,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碧血真君,忽然浑身一震,他亮如朗星的双目忽然一片通红,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也顷刻间化作扭曲狂乱的疯狂!   原本依偎在碧血真君身旁的莺莺燕燕,瞬间寒毛乍起,忙不迭的后退,随即就见到那位公子宛如恶鬼一般一跃而起,要化作一道血光。   但就在此时,一颗珠子直落下来,直接砸在他的头顶!   碧血真君惨叫一声,跌落回去,瘫倒在座位上!   他的体内,沸腾的血液一下子便被镇住,宛如凝固了一般!   .   .   “噗!”   海眼之中,血婴功法反噬,在惨叫中,身躯彻底崩溃开来,化作一道道血光,坠入深渊之中!   “可恶!本尊不甘心啊!既然如此……”   怨毒之念,与血光一同没入深渊。   下一刻。   低语、哀嚎、惨叫,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连环炸裂之声,回荡于广袤大海!   海风一吹,海浪作响。   哗啦啦的浪落下来,先前被陈错一剑斩开的大海,终于开始愈合,宛如悬崖峭壁的两分海水,朝着内里落下!   泥泞的海底,不少鱼虾跳动!   狂暴的水流,转眼淹没了凭空出现的海中道路!   却也将那些陷入梦乡的修士、妖类、生灵惊醒!   但他们一时之间,却还有些迷糊,不知周遭发生了什么。   “这……”   而本就清醒之人,如罗生真人、憾地神君、老龙王等,却是心中惊骇,已然失声。   但马上他们就醒悟过来!   “不好!海眼被堵上了!”   念头落下,几人以更快的速度疾驰而去!   “终于消停了。”   察觉到耳边低语不存,陈错终感清净。   “修仙那就好好修,没事搞什么克苏鲁,怪瘆人的。”   说话间,他手上不停,一截一截的巨山,随着他下压的动作,不断深入海眼深渊!   深渊宛如无底,巨山却也无限!   在赤脸汉子、挎篮童子的眼中,被蒙蒙灰雾缠绕的山体仿佛无穷无尽,能随时增长一般!   “古怪!”   他们已经止住了想要出手的念头,这时看着团团灰雾,脸色反而更加浓重了。   “无中生有的本事不见得离奇,但能在天地法则已然混乱的地方,笼罩这么一大片范围,本身也当有这等能力,代表着一片完整的秩序,可要做到这一步,绝不是五步世外这等修为能做到的!”   这么想着,赤脸汉子的视线重新落到了陈错身上,陷入沉思。   此刻的陈错,却是轻盈一落,落到了巨山表面的一处凸起处,凝神看着下方,神色专注,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因为刚才那些黑潮所蕴含着的力量,对他而言确实存在威胁!   在黑潮即将临身的瞬间,他的心底也响起了警兆,若非及时将灰雾释放出来,笼罩四方,情况如何,当真不好说。   “不过,按着那穿黄袍的说法,血光人所谓的万古洪流,具有改天换地一般的能耐,能将一片天地彻底改变!我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毕竟灰雾投影、具现万物,一样也有类似的功效,未料到,还真就能暂时抵消,将之覆盖,这般说来,灰雾与黑潮之间,莫非还有相似之处?”   这么想着,陈错的目光不由下落,看向被巨山堵住的海眼,眯起了眼睛。   “此处,很是值得探究,还有那血光人也还未真个伏诛,而且他说是奉命而来,奉得该是世外之令吧,这也不能放着不管……”   他正思量着,已然有了动身的意思。   边上,正承受着血光侵蚀的黄袍神灵,却是缓缓靠近,正要开口。   却听那海眼之中,忽然传出“轰隆”声响,紧接着真个近海海域都猛地下陷,仿佛下方的支撑物破碎了一般!   “不好!还请君侯出手相助!”   远处,两位归真真人还未抵达,声已传来。   “请君侯拯救东海苍生!” 第六百四十九章 遇事尚不清,先立道德峰   轰隆隆!   海底翻腾、泥沙俱下!   整个海底都在不断地下陷,崩塌!   虽然汹涌水流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崩塌时的冲击,但近海海洋的剧烈变化,还是对这一片海域的水纹、地理,乃至生态、族群造成了强烈的影响,甚至是深远影响!   那些依托于海洋的生灵且不多说,虽受冲击,但一时尚且不显得如何,倒是那些刚刚清醒过来的修士、妖类们,面对这般剧变,一个个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之间,海底便塌了?”   “如此骇人!莫非真是那位前朝君侯与人交战,以至于海眼生变?而且,方才吾等为何会一时失神,神游物外?难道也是受此影响?”   “咱们去迟了?这海底大变不说,连咱们的心念都受影响,那是不是该转而逃遁了?”   ……   众多意念、话语在海下、海上流传,构建出一派混乱、仓皇的情绪愿念。   就连敖正、敖凡两位龙种,面对如此剧变,回想方才失神恍惚之事,再感受着周遭狂暴的水流,看着下面不断剧变的海底,都不免心惊肉跳,便忍不住询问起老龙王。   敖正压低了声音,满脸的焦急之意:“父王,何以海底剧变?难道是陈氏与那人交战所致?如此一来,怕是整个东海,都要被波及了,这是多大的罪孽!”   敖凡亦是出言道:“咱们龙族虽然受制于约定,早已隐世,但海底水族说到底,还是父王的子民,经此劫难,不知要有多少死伤……”   “你等这是要向那位南陈君侯兴师问罪?”   两个儿子话没说完,就被老龙王冷冷打断,他看着二子,满眼的失望,淡淡说道:“那大可前往,为父绝不阻拦!但那等人物,莫说是你等,便是为父过去,惹恼了他,也是唯有一个死字,连逃跑都做不到!”   二子一听,先是慌乱,不知是什么地方说错了话,但若无父王撑腰,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真个上前!   毕竟,他们虽然心系东海生灵,却也亲眼目睹了陈错的神威,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最后,还是敖正忍不住道:“还请父王明鉴,吾等实是担心东海水族……”   “一派胡言!”老龙王终于忍不住出言训斥,“你等的心思,以为为父不知道?为父劝你们,收敛小心思吧,那位不是吾等能算计、利用的,更不要妄想用什么大义说辞去绑架,况且,你以为那海眼真个是一时交战,就能引得海底崩塌?”   “但眼前这些……”   “这说明,这片近海海底之下,早已经被人凿空,挖了根了!”老龙王说到这里,脸色格外阴沉,“那个隐藏在近海海眼之中的邪道修真,才是眼前这场劫难的源头和根本!此人潜伏于海眼之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头,却不曾被人察觉,这是为父的过错,也是东海诸修的过错!就算没有今日之战,近海崩塌,也只是早晚之事……”   轰隆隆隆隆!   说话间,又是一片海底地域崩塌!   而且这一次波及了几座海底山峰,宛如天崩地裂,连龙宫父子三人都被波及,不得不闪身躲避。   而后就是一阵汹涌的暗流扑面而来,老龙王也不犹豫,以灵光笼罩了两个儿子,旋即破开水流,朝着近海海眼疾驰而去!   敖正见着,心头一跳,赶紧说道:“父王既已说清了此事缘由,又为还要这般急切前往?莫非是为了小龙女?可她虽与海眼牵扯甚多,但万一……”   “为父前往,是担心那几个自作聪明的修士,自以为是之下,真个将南陈君侯惹恼了,让其人迁怒于东海!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劫数、灾难!”   说到这里,老龙王低头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语重心长的道:“你等切记,海眼崩塌虽是难,但尚且有解。可若是将超出常理的大神通者惹怒了,令他努尔出手,那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听得此言,敖凡一个激灵,面露惊恐之色,看着其父,道:“父王指的是,世外断绝之事?”   老龙王叹息一声,道:“如今,世外想要插手人间,实在是千难万难,好不容易送来一尊神祇,却也不是世间巅峰的对手,你说这等人发难,谁人能挡得住?”   敖正也明白过来,颤颤说道:“他就不怕世外事后……”   “事后的事,与吾等何干?死都死了!”老龙王叹息着,加快了脚步!   .   .   “拯救东海苍生?”   看着面前的两个修士,陈错心头一动,灵识一扫,察觉到周遭的变化。   顿时,大片大片的海域倒映在他的心中,海上海下的变化也是瞬间就充斥其心。   与方才不同,随着海眼被堵,海底崩塌,原本隐藏在下面的隐秘,尽数浮了上来,更有一股引而不发的恐怖威压从海底深处向上渗出!   “好个血光人,还真是大手笔、大邪恶,这么广阔的海底,居然早就被他架空,地下更是藏着不小的隐秘!他是怎么瞒过这东海诸修的?”   随着海底剧变,地貌扭曲,滔天巨浪再次出现!   而且比之刚才,更加猛烈,范围也更广!   如果刚才的浪头,只是一面墙的话,眼下被海底之变激起的海啸,连绵几千里,宛如长城,就这么呼啸着,一浪接着一浪,像是一座座泰山般,再次扑向岸边!   不过,近海海眼虽有一个“近海”前缀,但其实离着大地岸边也有不短距离,因此这海浪虽朝着大地奔涌,一时之间倒也不会扑打其上!   不过,如此高浪,哪怕身在岸边,已然能够见得,因此大地之上,混乱迹象已显。   心念一转,陈错已然推算出来,再过不久,便是一片生灵涂炭之相,便要再次出手,将这人间灾难平息!   以他如今的手段、神通,这等天灾虽然恐怖,却并非无计可施,只是也要耗费些许功夫,更要耽搁精力、时间。   可就在这时。   “君侯神通盖世!已是冠绝人间!此番与血海余孽交手,引得这般劫难,也唯有君侯能够平息!放任失态发展下去,莫说东海苍生之性命,就连君侯也要沾染罪孽,怕都要影响道行!”   道貌岸然的罗生真人压下心底的忌惮与惧念,思量着如何才能令眼前这位大神通者一定出手,眼下这等局面,也唯有借助眼前人的力量,才能平息下来,换成任何东海修士,都无法力挽狂澜!   “哦?”陈错停下动作,看向了来人。   罗生真人被陈错的目光一扫,立时重压在身,原本悬于海浪之上的身子,都微微下沉,但他自觉身负重任,便升起一股凌然正气,便沉住气,拱手道:“还请君侯速速出手!莫要迟疑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名赤裸上身、满身红纹的高大男子大步流星的走来,虽身在海上,波涛汹涌,却如履平地。   可他人未至,急切之声却已先至——   “陈家君侯!你无顾忌的出手,不知节制,只管逞威,以至生灵涂炭,还不赶紧补救?莫要铸成大错!”   这话毫无遮掩,浩浩荡荡的传开!   .   .   “糟了,这两条老狗,果然是自作聪明了!”   远处,老龙王听着此言,直接抛下两个儿子,身子一转,化作一条青龙,而后如同一道青光般冲了过去! 第六百五十章 苍生何辜   “此人乃是东海修士,其言其行,不能代表东海水族!”   关键时刻,老龙王人虽未至,先就传声过来——   “还望君侯明察!”   老龙王的话一传过来,也将正要继续出言的罗生真人惊醒!   这位蓬莱岛的太上长老,忽然之间,就从自我情绪中解脱出来,随即心头一颤,意识到自家翻了个错误!   “方才一连串的惊变,再加上海眼牵扯太大,就连老夫都被扰得心神混乱,竟是没有铺垫,直接开口,宛如质问、命令!”   哗啦啦!   念头落下,忽有大浪打来,后面是连绵浪头,宛如地裂天崩!   见得如此情景,罗生真人也顾不上什么念头了,东海若是倾覆,蓬莱岛的道统也要受到影响,岛中隐秘暴露,引得外人觊觎,于他更加不利。   好在,眼下正好有个人,能代替他出面。   一念至此,罗生真人将嘴里的话咽下去,转而看向踏水而来的那道身影——   付梓靖赤裸着上身,健步如飞,踏浪而行,迎着那位大神通者的目光,口中毫不畏惧的扬声道:“吾辈虽是修行之人,但一双肩膀上,也该担着苍生之义!平日里独善其身也就罢了,但眼下这等局面,又岂能冷眼旁观?更何况,此番劫难,还是因你陈氏君侯而起!难道,你不该尽全力,平息祸患吗?”   说话的时候,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四周的气氛越发凝重,无疑是自己的话,触动了那位大神通者。   可付梓靖怡然不惧!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站着理的,是正确的,身正不怕影子歪,走遍天下都不怕!   现在,他付梓靖是不畏强权,舍身取义!   是为了东海的千万生灵、诸多苍生,争夺生机!一旦成功说动了那陈氏君侯,让他生出愧疚之心,以平祸患,这该是多大的攻击?多大的功德?多大的造化?   到时候,那些知晓他恩义的人,定然会为自己立庙诵经,烧香祭祀,香火源源不断,不仅能留名世间,更可以助力修行!   这其中的分寸,他自认为拿捏的十分得当!   毕竟,他也不是一根筋的死脑筋,这些话都是以法力催动,遥遥传出,莫说是这海上,就连陆地上的人,都有不少能听见的。   这一听,别管知不知道原因,先就意识到,当前是大难临头了。   大难临头的后面,立刻就激起了众人的一阵思索,让他们知道,这个灾难不是凭空出现的,乃是由人引起,而这个始作俑者,还有本事将这件事平息了!   这么一番逻辑梳理下来,众人的念头,登时就活络起来。   “果然是那个前朝君侯所致!”   “这叫什么?这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斗法,咱们倒霉!”   “凭什么啊?凭什么,咱们要受这个灾?他南朝陈氏也不是东海之人啊,跑到东海逞威!噢,对,他神通厉害,手段通天,咱们是惹不起,但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将吾等的家,给毁了吧?必须得有个说法!”   “说法?说法怕是不够,须得将眼前这局面给平息了才行!不然,这局面,哪个能善终?”   “是这个道理!虽然他神功通玄,但咱们占着理呢!东海苍生千万生灵啊!还有那沿海的百姓,何其无辜,岂能为他一念之间,就尽数殒命?必须得给一个交代!”   ……   随着话语传出,海上、海底的修行之人里,有好些人立刻便传念交流,话里话外、意念之中满是抱怨和不满!   虽然也有许多人知道厉害,不敢妄言,但出言议论的毫无疑问是大多数,毕竟在这翻江倒海的剧变之中,每个人都承受着重压,更意识到眼前这一幕,根本不是自己能应对和承受的,现在既然被付梓靖的话扇动起来,他们当然要发泄,要找一个能够推脱之人!   莫说是这些修士,就连海岸边缘、看到了滔天巨浪,却又不明真相的凡人群众,也是第一时间便出演谴责!   “这等景象,居然是仙人所致?难道是要惩戒吾等吗?”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会遇到这种事!”   “冤啊!我等每年祭祀海军、水神,不曾有断!只是祈求个风调雨顺、安康太平,便是不能,也不该遭受如此灾祸啊!”   “那什么君侯,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武等吧!求求你了!”   一时之间,哀鸣、哀求、谩骂、嚎叫,充斥着海岸各处的村镇!   他们这些凡人,比之修士的局面还要凄惨。   修士虽然直面大海异变,受到直接冲击,但神通法器傍身,多少还有些自保之力,可对凡人来说,海啸铺面,这是足以毁家灭族的天灾,而且这等规模,短短时间之内,他们无处可逃!   绝望滋生疯狂,疯狂燃烧心念。   随着海洋与陆地、修士与凡人的各种抱怨、话语,浓烈的人念化作香火,升腾而起!   在最为直接的性命威胁之下,这种香火念头极端而强烈,直奔着陈错而来,将他缠绕起来,化作薄薄一层黑气。   此情此景,仿佛印证了付梓靖的话。   此刻,付梓靖已经来到了陈错的下方,他察觉到已有一股股香火青烟缠绕自身,隐隐要融入精气神,不由精神大振,于是抬起头,毫不畏惧的与对视,即便狂风暴雨也无法压下他心头的火热,他昂首挺胸,扬声道:“天地有正气!万物有其理!君侯,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还望你……”   陈错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此人,目光又扫过不远处的罗生真人、憾地神君,见二人一副沉默模样,已然知晓他们的心思,不由冷笑一声。   “住口!”   关键时刻,老龙王化身的游龙终于抵达,当空盘绕,释放出浩荡威压,与付梓靖争锋相对!   “是你这鳞甲牲畜!”付梓靖一见,却无半点畏惧,“你等禽兽之辈,不明天时,不知礼法,现在我等说的,不光关系到人族修士与百姓,也涉及你麾下水族的安危,难道你还要阻止?你这是逆天而为!”   “你休要血口喷人!”   老龙王脸色一变,毫不迟疑的道:“今日之灾祸,祸不在君侯!乃是血海余孽藏于海眼,挖空了海底!你等身为东海修士,占着海上的天地灵脉,每日修行,将东海的气运、灵气尽数吞纳!东海生万物以养尔等,尔等不仅没有察觉危险,在这危机当头,更不思护持苍生!反倒将罪责推给君侯!”   他的这番话,同样是运气而言,声若洪钟,劈开了巨浪急涛,一样传于四方,甚至比付梓靖的声音,还要清晰几分!   顿时,罗生真人、憾地神君神色一变,二人对视一眼,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补救。   连付梓靖都眯起眼睛,张口欲再言。   但老龙王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道:“今日若不是君侯在此,与那血海余孽交战,让其人继续潜伏,日后不知要有多大灾祸!他是吾等东海水族的恩人,也是你等的恩人,现在你的所作所为,乃是恩将仇报!小人行径!居然还大言不惭,在这里说什么仁义礼信!”   这番话一说,传出去后,海中修士的话语顿时一滞。   就连陷入绝望的岸上百姓,也觉得心念混乱,是非黑白已然不清!   “好你个鳞甲畜生!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厉害!”付梓靖见得情况不妙,却知情况不妙,却不再理会老龙王,兀自对着陈错喊道:“此事因君侯而起,由君侯平息才是正理……”   “还在嘴硬!”老龙王眼中寒光一闪,咬牙道:“吾等东海水族,虽隐世多年,但还残存一点权柄,能行云布雨,若尔等真个推脱职责,便让吾等龙族消减灾厄!”   说着说着,他一转身,对着陈错拱手道:“君侯无需理会这群小人,只盼着莫要迁怒吾等东海水族。”说罢,他龙身盘旋,就要升空。   但陈错却忽的轻笑一声。   他这一笑,就有一股狂风升腾,直接吹散了海眼周围的狂风巨浪,竟在狂暴的海域中,开辟出一片安宁,宛如台风风眼。   水面骤然平静,有如镜面!   这等动静变化,一下子就镇住了几人,连准备再次开口的付梓靖都楞在当场。   陈错也不看他,却朝着两位归真真人问道:“你们两个道行不浅,能窥破虚实,却沉默不语,”他指了指付梓靖,“想来也是存着和他同样的心思吧?”   罗生真人、憾地神君闻言,呐呐难言。   付梓靖有心开口,但陈错忽的瞥了他一眼,他当即心头一寒,竟不敢再言!   陈错也不管他,还是问两个真人:“我问你等,那血光人以邪法炼化他人血肉,是不是邪魔之举?”   憾地神君叹了口气,道:“是,此人乃是血海余孽,练就魔功,损万物而利己。”   陈错又道:“你等可曾看出,我修的什么功法?”   罗生真人道:“君侯神通盖世,功法通玄,不是吾等能看透的,但灵光清澈,无疑是玄门正宗。”   陈错闻言笑道:“那东海海崩地陷,根源是在今日,还是往日被那血光人挖空了跟脚?”   罗生真人深吸一口气,却是张口难言。   憾地神君还是叹气,点头道:“祸不在今日。”   陈错便收起笑容,淡淡问道:“既是那人以邪功损东海之灵气,坏东海之脉络,挖东海之根基,你们不去找他算账,却来归罪与我,理由何在?”   二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罗生真人拱手道:“还望君侯明鉴,您是玄门正宗、心系天下,又是当世决定,神通无敌……”   “笑话!玄门正宗、神通无敌,就活该被尔等栽赃埋怨、借势利用?”陈错冷冷一笑,随即轻轻弹指,“也罢,那我就明白无误的告诉尔等,方才我与那人激战,已然耗费法力神通,更损了身躯,如今宛如雨中浮萍,气虚不稳,就算要平息东海之乱,也是无能为力!”   众人脸色大变。   “君侯!”罗生真人更是急道:“君侯莫要因怒而错……”   “哦?还这么说?好好好!我也预料到了,那就跟你们直说了吧,”陈错忽然大笑,随即面色冰冷,“我虽神通有损,却也有定海之计,法子就在尔等身上,需得两个归真,一个长生为引,让这三人舍己为人,献出道行修为,方能镇住天灾,拯救东海苍生,你们可愿意现身?”   说话间,他目光一转,扫过几人!   那付梓靖身子一抖,已然明白过来,随即话也不说,转身就跑!   “这时候知道跑了?晚了!”   陈错见状,根本就不迟疑,直接一手抓出,层层叠叠的雾气缠绕过去,化作铺天盖地的大手,整个笼罩了三人!   那付梓靖跑的虽早、跑的虽快,却依旧难以逃脱掌心,见状惊骇,立刻咬破舌尖,化作一缕赤光,转瞬千里!   谁曾想,前方灰雾阵阵,竟如迷宫,任凭他如何前冲,也不见前路!   “完了!”   在这一刻,付梓靖悔恨交加。   “君侯!还望君侯饶恕吾等冒犯!吾等不是有意,只是心系苍生……”   陈错目光越发冰冷。   “既然心系苍生,你跑什么?苍生何辜,让尔等心系!” 第六百五十一章 蓬壶鼇鱼不足凭,仙山符箓却成楔   五色之光汹涌而至!   付梓靖所化赤光,根本就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被强行归为肉身,然后径直跌落下来!   跌落的过程中,尽管他拼尽全力的运转法力,但一身修为却像是尽数消融了一样,体内空空荡荡的,不见半点灵光、法力!连赤裸上身上的红色纹路,都在缓缓消失!   倒是体表有五色光辉缠绕,像是一根根锁链,缠在他的全身各处!   “你……你做了什么!”   在这一刻,失去了力量的付梓靖,竟如同凡人一般,四肢乱抓,似乎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终究是无济于事,而是径直跌落了呼啸的海水中!   陈错根本就不回答,转而看向另外一边——   罗生真人与憾地神君,正在抵挡着那只灰雾中伸出的大手!   比起付梓靖,两位归真修士无疑要谨慎的多,也强硬的多,各自祭起了神通、法宝,抵挡落下来的大手!   “三花归天!蓬壶吞纳!壶中日月无穷!吞!”   罗生真人手捏印诀,朝天一指,便有青鸟鸣叫,跟着,在他头上三朵虚幻花朵若隐若现,一座外形如山的小壶自袖中飞出,爆发出强烈的吸扯之力,牵动了气流,吞纳灰雾!   那憾地神君则是一挥手,手中灵光延伸,化作一根禅杖,被他猛地砸在海面上!   八种灵光落入水中!   轰隆!   这一下,周遭平静的海面震动起来,发出沉闷声响,就像是砸在岩石大地上一般!   “八德居始终,鼇鱼乃负山!”   跟着,一头龙头鱼身的庞大身影从水中一跃而出,散发出亘古洪荒的恐怖气息,嚎叫中一转身,用背脊挡在巨手之上!   轰隆!   巨大的撞击声中,庞大之手便如一座山一样,被这头荒兽之影挡在背后!   嘎吱!嘎吱!嘎吱!   挤压声中,巨手缓缓停滞!   荒兽之影则是不断震颤,仿佛真的背负着一座高山,整个身形逐渐模糊,仿佛随时都有崩解的可能!   “噗!”   憾地神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死死握住了手中禅杖,但身子却迅速佝偻,似乎背负着重物,最后更是干脆的单底跪下,身子渐渐沉入海水之中!   不过,随着灰雾不断被那尊山壶收拢,那大手也模糊了几分,以至于双方竟有了一瞬间的僵持!   “君侯!”罗生真人立刻趁着这个机会扬声道:“令君侯恼怒,乃是吾等之罪!先前的局面,确实是吾等糊涂了!还望君侯恕罪!”   陈错却说也不说,屈指一弹,五色光辉闪烁,朝着二人袭来!   顿时,罗生二人浑身冰寒,已然知晓厉害!   “君侯!君侯!吾等虽是罪人!但毕竟是东海道行最高之人,执掌两座仙岛,维持着各方平衡!镇压着诸多邪魔!也算是对东海有功!若是少了吾等二人,不知这东海将有几人称尊,几人作祖……”   “等那些人称尊作祖后,不也能代替尔等维持秩序吗?在我看来,你们算不得什么不可替代之人,安心为东海苍生贡献力量吧!”   陈错淡淡一笑,手捏印诀,凌空书就了一个“镇”字!   这个字转眼就化作烫金字符,坠落下来,融入了那巨手之上!   顿时,巨手一翻,化作五指巨山,直接镇压下去!   轰隆!   荒兽之影一下子就被压爆开来!   憾地神君惨呼一声,七窍溅射虹光!   随即,他叹息一声,盘膝坐下,苦笑道:“既动心念,自当承担反噬,道兄,还是莫要挣扎了!”   说话间,黑影笼罩其身,五指巨山轰然降临!   但罗生真人明显不愿意坐以待毙,竟在最后时刻,拿出了一张符篆!   那符篆之上雨雾缭绕,隐约能见得一座仙山的轮廓虚影。   “若吾等被镇,东海必乱!绝不能退!更不能妥协!必须要抗争,必须要……”   “这个是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紧接着罗生真人浑身僵硬,四肢皆在瞬间凝固,就连念头都迟滞起来,只能惊恐的、缓慢的朝边上看去。   这时,一只手骤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将那张符箓一把抓走。   拿住了符箓,陈错目光一扫,眼中有精芒闪烁,便直接看透了其中虚实,不由意外。   “恩?居然能将桃源梦境封印到了一张小小的符篆中!不对,不是完整的桃源,而是一些桃源碎片,难怪这个归真修士,会将这张符篆当做最后时刻的底牌,如果让他释放出来,即便有灰雾笼罩,但突然之间,说不定也能被他撕裂空隙,逃脱片刻……”   陈错犹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脑海中立刻就有一道灵光闪过!   “我先前塑造神境,搭建舞台,正想着舞台再大,想要上演西游之事也嫌不够,可若能真个搭建一个横跨东西的舞台,先不说现不现实、耗费多少,单说能做到这一步了,我怕是也不用担心世外之人入关了,反而应该是他们担心我出关雷霆扫穴了。”   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符箓。   “不过,有了这个东西就不同,事情可以灵活许多,不过单凭一张符箓,很难逆推出玄道法门,即便可以,也得耗费很长时间。”   他看向罗生真人。   “此人既是蓬莱传人,理应能在蓬莱门中寻得缘由。”   虽得了符箓提醒,心中生出念想,但陈错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眼前之人,说到底,这本就是两回事。   所以,他轻轻一挥,五色神光将罗生真人笼罩,封禁了其人的神通灵光,紧接看向盘膝而坐的憾地神君,笑道:“尔等且潜心为苍生,几十年后当有脱困之时。”   憾地神君叹息一声,抚胸低头。   轰隆!   五指山落,平静的水面被一下子打破!   轰鸣声中,巨山落水!   一道化光自山底飞出,凌空一展,变作陈错的模样,随后他抬手虚按!   顿时,山下三人被尽数镇入其中!   “两名归真,一名长生,举手之间,就被镇压了!”   看着这一幕,莫说是近在咫尺的老龙王,那些在远处遥遥感应的,也是个个噤若寒蝉,满心的惊悚、惊骇!   紧跟着,他们便注意到,那巨山震颤起来,一道道金光在各处浮现!   山底,三名修士的身上,灵光迸射,不断融入山体!   而五指大山上,金光越发浓郁,顺着泥泞的海底,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金光扫过,正在崩塌陷落的海底猛然凝固,停滞了下陷!   瞬间,狂暴的海洋平息了许多!   “海底震动、崩塌停下来了?”   老龙王有所察觉,随即看向那座五指山的目光,一下子就有了变化。   “这座山,不光是镇压三人,还真的在稳固海底,维持东海局面?!”   随后,陈错猛然一挥手,当即就有灵光朝着四面八方飞散,所过之处,巨浪海啸瞬间溃散!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转眼间便是清朗万里!   海岸上,正在四散奔逃、陷入绝望的一众凡人,见着这神乎其神的变化,一个个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纷纷跪倒在地上,朝着海洋叩拜,口中承载着“陈氏君侯”——   方才老龙王的话,他们自然也听到了。   于是,浓烈的香火青烟朝着陈错缠绕。   谁知,陈错轻轻摇头,伸手一抓,将那青烟撕扯下来。   “我并非十字架的昂撒种,没有先给惩戒,再拯救的习惯,更不打算虚空造牌,说到底,今日这件事,我也是有责任的,一啄一饮,前后抵消,你们的香火愿力,还是留给其他人吧。”说罢,轻轻一甩,将香火褪去,半点也不沾染。   而后,陈错目光一转,落在被堵住的海眼之上。   几道被捆缚的身影,呈现在他的心中,其中一道,顺着因果联系,已然能确定身份。   “海玄道长居然被囚禁于此,是何缘故?”   动念间,他身子一晃,便朝着海眼飞去!   旁边,见陈错甩去了香火,老龙王与黄袍神祇俱是心头一颤,一神一龙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随即又齐齐跟上。   .   .   海眼地下,一道道破碎的血光,正艰难的聚集在一起,终于将那道陷入彷徨的意志重新凝聚。   “陈……陈方庆,你等着,等着,只要我度过今日,必报此仇!”   怨毒之念,几乎化作实质! 第六百五十二章 各家渐入眼,因果唯一人   呼呼呼……   海风一吹,海水飘飞。   海底虽然泥泞,但已平静;   海面浪头呼啸,却也不急。   细碎的海水打在脸上,顷刻之间,就令包括两位龙宫太子在内的东海修士们恍惚起来。   毕竟,前后几息的时间内,他们的所见所闻,实在是太过剧烈,变化之多、之迅速,已然超出了想象!   “波及东海的劫难,居然就这么被平息了?”   “威压东海诸岛的两尊真人,就这般被镇了?”   “海眼之难,就这么落幕了?”   一道道意念再次交流起来,但这次,充斥在这些意念中的,多了一股茫然之意,甚至无所适从。   他们这一次群体而动,根源是近海海眼的异变令近海海底崩塌,余波波及整个东海,没有哪家能独善其身,自是倾巢而出,既明情况,看能否挽救,又要在事不可为之际方便规避。   结果他们看到了什么?   “好家伙!”   海洋深处,却有一头老龟,原本在大海崩塌之时,它便躲进了龟壳,此时却是缓缓动身,从淤泥中显露,先是探出头。   它的头显峥嵘,宛如龙首,但透露出古旧气息,这会正伸长了脖子,遥遥一看,不由咋舌。   身旁,就有虾兵蟹将上来,拱手道:“您老人家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怎的方才天摇地动的?莫非是王上与两位太子那出了祸端?”   “你们懂个什么?”   老龟之事摇头,忽然心头一动,隐隐有所感应,不由朝着海岸看去,隐约能察觉到一点血脉勾连,不由惊奇,正要进一步探查。   却有几道身影飘然而至,为首之人,身形纤瘦,柔若无骨,着一身白纱,游动之间,被水流吹得飘飘如仙。   却是个头上长着龙角的女子,面色秀美,但脸色苍白,额头上还镶嵌着一枚鳞片。   她走上前来,问道:“龟爷爷,外面到底怎么了?从方才开始,我就心绪不宁,父王兄长此去,不会有什么凶险吧?”   老龟一听,心头一动,沉吟片刻,才道:“好叫王女知晓,今日咱们东海来了个狠人,名号不好提及,道号扶摇真人……”   女子身后几人听到这里,就有人忍不住惊呼:“真人?那岂不是如蓬莱、方丈两岛上的那两个?这么厉害?”   老龟瞥了他一眼,满脸的不满,但听得女子询问,还是耐着性子道:“蓬莱、方丈上的两个虽然厉害,那是因为他们修行到了归真之境。”   女子奇道:“那按着龟爷爷的话来说,那位扶摇真人,也不是修行到了归真境吗?”   老龟呵呵一笑,道:“那位之所以是归真之境,是因为要行走人间啊,只能是归真层次!”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跟着明白过来,相顾骇然。   有人更忍不住道:“何以见得?那蓬莱、方丈的两人虽然与吾等敌对,其本事是实打实的,我等尚且不敌,按您老的说法,若面对那位扶摇真人,吾等岂不是更加不敌?”   老龟嘿嘿一笑,并不回答。   倒是女子面露忧色,道:“方才的动静,莫非与这位有关?那父王与兄长的安危,着实令人担忧。”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龟爷爷,您能否带我前往近海海眼?我这会总是心绪不宁。”   “不可!”   老龟尚未开口,女子身后几人就已迫不及待出声。   “小龙女,你的修为虽不低,但比之王上还是不如,若连王上都不是对手,你过去又能如何?”   “不错,就怕到时候反而令王上分心照料,局面更加不妙。”   “龟相,您老人家还不劝劝?”   “劝什么?”老龟一昂头,将身子一转,带起水流,瞬间将女子身后几人和周围的虾兵蟹将尽数冲散,将龟背一亮,“上来吧,四十多年了,你也是时候过去了,今日正好是个机会,毕竟,你与那扶摇真人,也算是有些渊源。”   女子一怔,旋即飘然而起,坐于龟背之上。   “坐稳了。”   老龟仰头一声,而后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龟相!你要做什么?速速停下!龙女不可擅离龙宫啊!”   可惜,等他们的声音传过去,已然见不得老龟的身影。   “坏了!”   余下之人面面相觑,捶胸顿足。   随后,他们不敢耽搁,一个个架风浪,或者前往追击,或者回返龙宫。   .   .   与此同时。   在距离东海之滨不远的大运河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缓缓前行。   “嗯?”   专属的船舱之内,闭目盘膝的黑衣道人,忽然心头一动,紧跟着猛地睁开眼来。   随后,一道道香火青烟自舷窗外飞来,缠绕在他的身上,一层一层,一下一下,泛着淡淡光晕,如梦似幻。   光晕之内,无数致谢声、忏悔声、祷告声此起彼伏——   “往君侯护我一方,风调雨顺!”   “愿君侯令吾等于海上安宁,不入鱼腹!”   “请君侯宽恕吾等愚昧,实在是被人蒙蔽!”   ……   伴随着诸多低语而来,还有涛涛水声。   隐约间,黑衣道人仿佛看到了一片广阔海洋,海浪翻滚,暴雨倾盆!   狂风暴雨之中,一股股香火之力汇聚过来,融入黑衣道人的体内,令他已然凝实的本质,越发精纯,甚至隐隐蜕变,在身躯之内的一枚符篆,在众低语的萦绕下,在香火之力的融入下,越发凝聚,渐显晶莹!   一道道灵光从中照射出来,辐射整个身体,在全身各处凝结出晶莹法力!   “这是?”   感受着自身越发强横的气势,以及水涨船高的灵光、法力,黑衣道人表情复杂。   对于这样的情景,黑衣道人其实并不陌生,在他诞生之时就体会过多次,时至今日,早已经验丰富,甚至能从中分辨出更深层次的变化。   “那位君侯,居然又做出偌大之事,以至于瞬息之间,就得了许多香火,其中很多人意念虔诚,意根深种,恐怕不光是自己要祭拜,未来的儿孙后裔也会继续祭祀。”   一念至此,他越发感慨。   “我得其身份,只是稍微泄露了名号,就得这宇文一族礼遇,更有许多修士拜访,如焦同子那般长生圆满之人,都对我毕恭毕敬,但严格算来,这些人真正尊重的……”   想着想着,他的身子竟然微微扭曲,有了几分模糊。   顿时,黑衣道人回过神来,叹息一声,凝神静心,重新稳固心念,在心底默念自己的名号、身份。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为则是我为,他得便是我得!”   待此念落下,黑衣道人的身子扬起的气势渐渐内敛,那骤然提升的修为道行逐渐平息,整个人宛如一抹深潭。   不过,方才香火降临,其人气势大涨的时候,到底没有第一时间收敛,所以相应的气息,早已散发出去,为有心人察觉。   .   .   “这股气息,确实是扶摇真人的,但多少有些奇怪。”   离着黑衣道人不远的船舱中,一个同样布置考究、古朴的船舱中,凌空盘坐的焦同子披散着头发,将宽大的袍袖一甩,伸手捏了一个印诀。   跟着,他眉头紧锁。   “还是有些古怪,虽然是真人的模样,是真人的气势,甚至连与我之间的因果联系都有显现,却仿佛没了过往的光辉。”   这么想着想着,他的眼中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四十年的闭关,已经磨掉了真人身上的光泽?”   焦同子正在想着,舱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声音传来进来——   “道长,大丞相有事请教。”   顿时,焦同子露出几分不耐和厌恶之色,摆摆手道:“跟他说几次了,我此来只为真人,其他事莫要来扰我。”   门外那人并未离去,明显还有话说,却已令焦同子越发不快,他一挥手,无形气浪隔着木制舱门渗透出去,将门外之人直接驱离!   待得门外归于安宁,焦同子这才皱眉道:“也不知真人为何会青睐一个小小的凡间诸侯,愿意待在他的船队上,而且周围隐藏了这么多居心叵测之人。”   想着想着,他心中一动。   “难道,这些都是真人刻意表现出来的?在这背后,有着算计?”   在内心深处,焦同子实不愿相信,早已斩断了枷锁,已然扶摇直上九重天、超凡脱俗的扶摇子,竟在四十多年后的今日,跌落凡尘,因此他总觉得,按着当初那位的行动方式,眼前的这些,理应都是表象。   正想着,他忽然心有所感,身子一晃,人已经到了甲板上,而后抬头东望。   在遥远的东方天际,狂暴的水汽沸腾起来,海洋所特有的味道随风而至,伴随着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   “东海发生了什么?”   心中一动,他隐隐察觉,那水汽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气息。   “这股气息,竟令我心生触动,似乎能在其中寻得机缘更进一步!这可怪了,我如今走的乃是一人之道,讲究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唯有扶摇真人可助我开辟道路,那东海处,能有什么机缘?”   一时间,焦同子眉头紧锁,陷入疑惑。   而他的身影,落到了一名疤脸僧人的眼中。   这僧人站在另外一艘大船的船舷处。   僧人很快收回目光,随即又看向黑衣道人的船舱,最后目光一转,落到东边天际。   “血海之人应该已经动手,这本是那血海之祖与世尊约定之事。听说那人藏在海眼之中几百年,蕴养玄功,此番出山,果然石破天惊!等他抵达此处,正好可以作为前锋,试探一下舱中陈氏的虚实,只是在他抵达之前,我等也该提前落子了。”   想到此处,他收回目光,转身迈步。 第六百五十三章 鹿马谁人识?只道是真传   “龟爷爷,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坐于龟背之上,于水中风驰电掣,那龙女却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自然是真的。”老龟轻笑一声,“老夫知你这丫头的心思,无非是见识过罗生小儿他们的本事,一时间想不到比他们更高的手段是什么模样,只是那两家也只不过是在东海称王称霸,真要是放到了中原,那是根本显不出来的。”   龙女便问其故。   老龟就道:“蓬莱、方丈号称正宗,其实早已离经叛道,就算是偶尔有人踏足第五大境,但真正能踏足世外的,十不存一,你道是什么原因?”   说着,不等龙女再问,它便低笑道:“说是玄门正宗,其实早就是腾笼换鸟之局,那些真正源于昆仑玉虚的弟子,早就都被屠杀殆尽了,如今的蓬莱、方丈实乃海盗后裔!”   “什么!?”   龙女听到此处,脸色陡变,瞪大了眼睛,惊疑道:“海盗之后?按着龟爷爷的说法,岂不是说,原本的玄门正宗,早已不在?如今那两家宗门,是被人鹊巢鸠占?这怎么可能?如罗生真人那般,虽与龙宫敌对,但一样仙风道骨,颇有气度,说他们是海盗之后……”   “这有什么奇怪的?”老龟冷笑起来,“自古以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那寻常的盗匪,未能成事,传到后世,就成了被人打倒的反派,可那成就大事的,凡俗之中有窃国大盗,指鹿为马只在等闲,更史改说,以造传说,何况掌握神通的修行之辈?”   说到这,它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龙女,接着才继续道:“那群强人也是一样道理,当初凶恶强盗烧杀抢掠,杀人如麻,一朝得势,只待后面让人吆喝吆喝,再编出些传说故事,上百年一过,纵有几个老不死的还记得,但下面的小辈早已换了几茬,谁还在意原本的真相?便都当如今之蓬莱,就是当年之蓬莱了。”   “那也不对啊。”龙女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指出问题所在,“说到底,寻常的海盗,又怎么会是玄门修士的对手?”   “自中土而来的玄门正统,未必就强势,否则又怎么会在中原待不下去?”老龟轻叹一声,意有所指,“当时三岛门人零落,比之太清之难后的中原各宗那是不逞多让,立足未稳之时,就被多方算计,最后被人打上门去,彻底了账。”   说到这里,它的话中还有几分唏嘘。   “能在东海纵横的海盗,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况且再是厉害的人,只要行劫掠之事,在老夫看来,那就是海盗!海盗杀人夺地,腾笼换鸟,改了三大仙山的人种传人,却还嫁接了原本的传说,摇身一变,从凶残狠辣的强人,化作衣冠楚楚的有道高人,甚至经过几代传承,到了如今,竟是假戏真做。”   老龟说着说着,看了一眼前方,低语道:“如今,就是罗生、憾地这几个小儿,未必都知道这些隐秘,甚至还以为自己真个是玄门正宗,同样的,海外与中土又有隔阂,沟通不畅,所以那中土几宗也未必就知道这些个曲折,毕竟远隔千里,谁又能真个关心?”   龙女却听得暗自心惊,正要再问。   却听老龟话锋一转:“到地方了,小公主,你且顺着血脉联系,寻寻王上与两位殿下吧,毕竟此处刚经历一场大神通,每一滴海水都近乎被神通之力摧毁、重塑过,老夫的微末道行,那是探查不到了。”   “到了?”   龙女闻言抬头,随后游目四望,入目之处,乃是一片寂静的海水。   淡淡的光辉从天上落下,渗透到海中,照亮了一片幽暗,也拓印了道道涟漪,却显得格外静谧。   没有鱼类,没有水草,没有生灵。   龙女眼前的这片水域,安静的近乎恐怖。   “每一滴海水,都被破碎、重塑过?”   心下惊颤着,又被老龟的话打破了思绪,于是深吸一口气,驱散了心里的惊恐,而后震颤龙血,顺着联系去寻找血亲。   只是她这一感应,忽然浑身一哆嗦,在意识深处,竟有一个无底深渊显现,宛如一张巨口,要将她一口吞下!   在漆黑深处,更有一抹血红!   那红妖艳、诡异、恐怖!   “啊!”   惊呼一声,龙女差点跌落龟背。   但关键时刻,在她的感知中,又有一道身影,行走于深渊底下,那些妖异的血红色,一遇此人,就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纷纷退避,转眼就退了个干净。   正因如此,龙女才有了喘息之机,赶紧收敛心念,而后瘫坐在龟背上。   老龟见着这一幕,并未奇怪,反而问道:“见着什么了?”   “见着……”   犹豫了一下,龙女将自己的心中所见说了出来,最后问道:“龟爷爷你见多识广,你说说,那深渊是不是海眼?为何我以血脉寻血亲,会感应到海眼?是因为先前的大神通之战?还有,海眼中的那个人,就是临汝县侯、扶摇真人?那父王和皇兄他们……”   “当是无疑了,你也不用多想,海眼乃是东海根基,你为龙种,身在此处,感应海眼也不算离奇。”说着说着,老龟忽的朝一处看去,“方才老夫听得那边传来声响,此处寂静,声音格外清晰,不如过去问问情况。”   说话间,它不等龙女回应,先就游动过去,几息之后,到了地方,见着是两拨人在对峙。   一边格外怪异,乃是一名僧人,与一头白猪,而另外一边,却是敖正、敖凡两位龙子。   “兄长!”   见着两人,龙女眼中一亮,身子一荡,飘落下来。   “幸好你们没事,”她正说着,忽然脸色一变,“父王呢?”   “父王与尊侯去那海眼之中了!”敖正见着来人,先是说着,随后又道:“你怎的到了此处?这里凶险,速速归去!”   “海中剧变,哪里还有安宁之地?父王跟尊……尊侯就是扶摇真人吧?如何海眼?”龙女说着,目光一转,看向与两位兄长对峙之人,“他们又是何人?为何与兄长对峙?”   她眼中满是好奇,想着一头猪,为何还能在海底遨游?   被女子目光一看,僧人正待开口,结果那小白猪一跃而起,直接趴在僧人头顶,说着:“原来你们两个小子,自知不是俺的对手,竟然叫了援军,那也是白搭!今日你等若不将俺那两个把兄弟放出来,今儿算没完!”   “一派胡言!”敖凡一听,满脸厌恶,“我东海何等地方,岂能扣押一头乌龟?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小猪嘿嘿一笑,“不愿意放人?好办,等你们口中的尊侯出来,俺看你们还能嘴硬到何时!”   “你认识扶摇真人?”龙女听出几分端倪。   “岂止是认识?”小猪一昂头,“他当初还曾拜祭于俺,寄托意念!算起来,俺还是他修行上的引路人!”   “这么厉害!?”龙女顿时吓了一跳。   “小妹,休听它胡吹大气!”敖凡冷笑一声,“你若是想要攀交情,稍微编排一些便是,编的这么离谱,傻子都知道你在说谎!”   “说谎?”小猪眼睛一瞪,“你就是个傻子!”   龙女却忧心忡忡:“那位真人就在近跟,真的有人敢撒这样的谎吗?”   小猪一听,眼中一亮,看向龙女的目光友善了不少:“小女娃子见识不低嘛,不错,正是这个理!俺本不欲说破,没想到尔等这般愚昧!”   “还在那嘴硬!”敖凡正待再说,忽然海底震颤!   紧接着,边间前方一阵激流涌来!   紧跟着,是一道血色火光冲天而起!   “不好!是海眼所在,难道又有异变?”   敖正、敖凡脸色骤变,正待动作。   老龟却已经游过来,用庞大身躯挡在几人面前,挡住了激流,淡淡说着:“两位殿下,莫乱了阵脚,且看局面。”   话音刚落,就听那血光之中,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嚎叫声:“陈方庆!你莫要欺人太甚!本尊在世外也是有跟脚的!你这么赶尽杀绝,就不怕将来……”   这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一个声音压下了——   “你这是求饶吧?求饶,就该有个求饶的样子!” 第六百五十四章 逆血成肉身,返本思画皮   轰轰轰!   伴随着那句话,血色之光竟仿佛沸水一般翻滚起来,直接将周遭海水蒸腾的水汽弥漫!   而血光更已破开了水面,直挺挺的朝苍穹深处插去!   这一下,又快又急!   但紧接着五色神光一闪,像是一把长剑!   冲天而起的红光,被这把五色长剑当空斩断!   随即,惨叫声响起,断裂的血光之中,跌落出血婴身影。   血光崩解、炸裂!   血婴凌空翻滚,像是断翅之鸟,就那么跌落下去。   他的身形已然模糊,在跌落的过程中,便不断的扭曲、变化,仿佛一阵强风吹过来,都能将这具身躯彻底吹散!   随后,陈错的身影也从溃散的血光中显现,却是毫不停留,一把就抓向血婴!   “住手!陈方庆,你难道真要鱼死网破!本尊实话告诉你!血神之神,乃是不死之基!只要一念尚存,便不死不灭!你就算今日镇得住本尊……呃!”   血婴后面的话甚至都来不及说出,就戛然而止,却是被陈错扼住了喉咙。   陈错的手这么一抓,不仅让虚幻不定的血婴重新凝实起来,更有一道道五色光辉缠绕在他的身上,将他彻底固定!   轰!   血婴作势挣扎,爆发出强横的气浪,再次在海面上掀起狂暴风浪。   “明明都已经求饶了,还是一副霸道模样,这是要在求饶之前,也极限施压?你这个习惯,非常不好,也罢,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面对任何局面,你都能这般嚣张跋扈!”   说罢,他的袖中灰雾渐起,飘忽、稀薄,慢慢的也缠绕在血婴身上!   “你……你……”   血婴被掐着脖子,不仅有口难言,甚至察觉到,连自己的意念都被强行镇住,难以传念!   但这也激发了他的凶性,一时之间,风浪越发凶猛!   .   .   另一边。   水底,敖正、敖凡一行人抬头上看,哪怕隔着层层水流,依旧能感受到破碎血光中,散发出来的恐怖威压,以及那种杂乱、混乱的气息!   一时间,几人噤若寒蝉。   “离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这般恐怖的压迫感,如果真个面对的话,又是何等感触?”唯有龙女面色凝重,却敢出言,就问:“听刚才两人之言,莫非就是那位南陈君侯与其对手?他们既然现身了,那父王呢?”   说着,竟是要往海眼处游去!   “傻姑姑,你现在过去,只能陷自身于险境!”   关键是,还是老龟回过神来,庞大身躯挡在前面,谆谆低语:“若王上无恙,你过去纯属添乱,若他有了情况,以那位的手段,你过去又有何用?”   龙女闻言,迟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随后再次朝着上方看去。   敖正、敖凡见状,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之后,也朝上方看了过去。   唯有对面的僧人与小猪,却是神色各异。   僧人先是一怔,随后苦笑摇头,仿佛在与人交谈,却不见开口。   倒是小猪冷笑一声,也不看上面,只是盯着敖正、敖凡两个人瞧着,不时还撇老龟一眼,猪眉微皱,仿佛发现了什么。   老龟似有察觉,看了小猪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理会,而是抬起头,朝天上看去。   .   .   此刻,关注着天上变化的,可不止海中几人,整个东海之中,诸多修士的目光,早就聚集于此,只不过罗生真人三个被当场镇下的一幕,还是刺激到了他们,使得这些修士不敢轻易靠近,只能远远打量。   另一边。   海岸上同样聚集了不少修行之人,他们多数是散修,游走于东海之滨的各个村镇,也有位于东海的小门小宗的修士。   毕竟,这么大的动静,纵然之前没有准备,但几轮下来肯定也都注意到了,最后眼见着事件似乎平息,就都大着胆子过来,却又不敢深入靠近,只好隔着几百里,站在岸上观察。   所以,在这一刻,他们亲眼见到了血光爆裂,血婴被擒的一幕,感受到了血光炸裂后,纷纷凝神静心,做好了见势不妙,随时逃遁的准备。   突然!   汹涌肆虐的海浪,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停滞,随后便缓缓衰退。   转眼之间,血光沸腾之下的重重海浪渐渐平息,连带着血光崩解之时,蔓延各处的恐怖威压,这会却逐渐消散,最终只剩下一个在陈错手中艰难挣扎的血婴。   甚至血婴的身上,血色都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常人一般的模样——   先是骨骼血管在血婴体内浮现,紧跟着又有五脏六腑逐一生成,紧接着就是筋骨皮膜。   呼吸间的功夫,血婴竟真的化作了一个光溜溜的婴儿,四肢躯干无一缺少,只是没长毛发,但随着身上一个个毛孔张开,又有须发将生的迹象!   血婴依旧没能说出话来,但脸上的强硬与怨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慌、恐惧!   他挣扎着想要脱身,已然是做不到,连意念都无法传递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灰雾一点点的渗入身躯,以他无法理解的方法,不断改造自身,生生将他的血光之躯,化作血肉牢笼!   就在这时,陈错忽然一松手。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你根本没有第七境的修为,又如何能虚空造物,甚至塑造血肉精魄?”   话语中传递出来的,不再是舍我其谁的霸道,而是源于根本的恐惧!   但就在他的惊恐瞬间,陈错的眼中精芒一闪,随即一道心火彻底攻破了血婴的灵光防线,在他那被血光充斥了的心灵深处,燃烧起来!   “啊啊啊!!!”   再一次惨叫起来,血婴的表情扭曲至极,旋即明白过来:“你是要……”   “不错,从一开始,你的求饶便没有用!否则,你受重创之后,已然苟延残喘,又怎么还有机会从海眼中逃出来?”陈错表情漠然,“从一开始,我追击你的目的,就不是担心你日后报复,而是要搞清楚,是什么人在你的背后指使!现在,回忆一下吧!”   话音落下,心火跳动!   “不不不!”   血婴狰狞的面孔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怖,他已然明白了陈错的目的,那朵在他心底燃烧的心火,是趁着他最为惊恐慌乱的时候侵入的,这会更是在干扰着他的思绪,让他顺着陈错的话,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当初得上界之令时的情景。   模糊之间,宽阔奔涌的血海奔流不息!   一张张血色鬼面,在其中若隐若现!   这一幕,倒映在陈错的心中,却让他心头一动,紧跟着冥冥感应之下。   心底竟有一张青紫鬼面脸谱浮现出来!   轰隆!   宛如惊雷在心底闪过,陈错的思绪刹那间通畅起来。   “那个背后指使之人,竟然和……青紫鬼面有着关联?”   恍惚之间,陈错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曾修行时的一幕幕,那因为被青紫恶鬼纠缠,而被逼着寻找生机的一幕幕!   “但……那鬼面不是因为我无意中写下一篇《画皮》,才衍生出来的吗?”   他正疑惑,忽然血婴的惨叫猛然提高,整个人一颤!   “老祖!饶命啊老祖!并非我本意透露啊,他……”   惨呼声中,血婴刚刚成型的血肉之躯猛地化作血水,滴落下去,连带着其真灵一并湮灭!   但在最后时刻,陈错的一点心火跳跃,顺着一股联系逆流而上!   在联系的尽头,滚滚血海中,一双眼睛猛然睁开! 第六百五十五章 今夕异鬼面,真假由人心   轰隆!   无边血海骤然沸腾!   恐怖的威压,直接破碎虚空!   陈错的那一缕意识,也瞬间破碎!   .   .   太华秘境,扶摇峰中。   陈错的本尊闷哼一声,随即睁开眼睛,身上忽有血色显化,像是突然炸裂的涟漪,要朝着四周奔涌!   随即,被陈错身手一抓,尽数笼了回来,镇于掌心。   随即,他低头看了看掌中,隐隐勾勒出一张血色鬼面,不由沉思。   “当年的画皮一文,难道另有隐秘?不,眼下之鬼面,与昔日的大有不同,也许不是画皮有隐秘,而是画皮恶鬼藏有玄机!不过,这背后牵扯不小,血海中那双眼睛的主人,身份非同小可,轻易不可再试探了,好在最后时刻,还是有一点收获,从冥冥之中截取了一点天机,知道在背后算计的,除了这血海还有佛门……”   只是回忆血海中的景象,陈错周身就又有血光浮现,甚至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有一抹血色流淌,仿佛有什么意识要从中钻出!   他当即慧剑斩念,断掉思绪与念想。   “这不是当下该思索的问题。”   做完这些,这具本尊已然犯困、乏力。   “本尊到底不曾真个凝聚,不可持久。”察觉到身躯变化,陈错也不意外,“还是的尽快布局西行之事,局势越发复杂,靠着现在不完整的身躯,虽能镇压凡尘,可随着世外之人不断入场,会越发捉襟见肘!”   这么想着,他的本尊缓缓闭上了眼睛,注意力重新归于东海。   .   .   东海上空,血婴破碎。   却还有一点血色精华,被五色神光与灰雾包裹着,落到了陈错的手里,其中虽无真灵,却截留了一点记忆。   “这人藏于海眼中多年,必有图谋,若能探查一二,也算有得,即便不能,留待日后借机窥视那背后之人,也是个伏笔。”   说罢,他笼袖收起,却没有收入梦泽。   紧跟着,陈错也不理会聚集于此的视线,径直落下,重新走向海眼!   海眼之内,还被那座巨山封堵着,似乎没有一丝缝隙,但丝毫不能阻拦陈错的身影,他身若无形,在众人的瞩目下,穿山而过。   一步落下,仿佛落下深渊,却还有巨山在旁边能做落脚点,几息之后,边上就有莫名气息传来,却是一片旷阔、空旷的空间。   几道身影被半黑半红的锁链缠绕着,像是悬挂在半空中一样。   几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一缕缕雾气飘散,散发出杂乱、多变的气息。   “天吴的气息。”   只是一眼,陈错就认出了雾气来源,而且并不感到陌生。   “这位古神,对东海的渗透不可谓不深……”   正想着,却有两道身影迎来,正是老龙王与黄袍神祇,后者身上还有一点血色残留,深入神躯,似乎一时难以根除。   此时,陈错也搞清楚了这位神祇的来历。   竟是天上星宿神之一,奎木狼。   “这是个原本西游上,就有戏份的人物。”   这么想着,陈错对两人点点头,方才他入得此处,发现血婴之后就追杀出去,让两人守在这里。   二人自然不会拒绝,但身在海眼之中,难免有些担忧,尤其是老龙王,明显还有其他顾虑,而奎木狼血光侵染,同样心思不定。   这会见着陈错归来,二人松了一口气。   而陈错则径直来到一人跟前。   那人闭目不语,半边身子被雾气笼罩,散发出诡异气息。   “海玄道长……”   看着那张宛如熟睡的面孔,陈错的心里闪过了道隐子的面容,不由默然。   .   .   大船行舟,运河浪花不绝。   船队日夜兼程,配合着在陆地赶路、收敛钱粮的几支兵马,而今已至齐地。   浩荡船队所过之处,两岸之人纷纷驻足观看,纷纷感慨,慑于其规模,很多人还露出了畏惧、嫉妒、怨恨之色。   “此处乃是故齐之地,齐国既灭,虽归于周,复受于隋,但几十年下来,还是这般困苦。”   中央大船上,疤面僧人自船舱中走出,看了一眼两岸的围观之人,见着那一个个衣着褴褛、满脸惊慌的身影,不由低声念了一声佛号,叹息道:“世间多愚辈,苦海无边际,若我我佛法,如何得安康?”   说完,他却也不再看这些人,迈步一走,身若幻影,竟是转眼之间,就到了另外一艘大船上,迎面两僧走了过来。   “师兄,此番宇文化及可曾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疤面僧人微微一笑,“他起先还将我当做王圣飞,却不知内里已然不同,倒是花费了些许功夫才令他相信降圣之说,否则,他还将咱们当做先前三个野僧,置于陈氏之下,很多事就不好做了。”   两僧一听,微微点头。   其中一僧又道:“宇文化及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权柄,怕是不可依仗,既然将他说通了,还是尽快动手,省得夜长梦多。毕竟,自从抵达此处,搜集了情报,才知那陈氏并非只是神通惊人,堪比世外,还早有香火祭祀,而且纵跨南北各方!”   “是啊!”疤面僧竟生感慨,“他在南朝是梦中仙、在南北分界之地为淮地之主、到了故齐之地,被称为大河水君,更不要说在河东关内有着太华真仙的名号了!你说一个人,天南地北皆有香火,确实令人佩服!”   先前那僧人则忧道:“寄托了这么多民愿,这是扎根于百姓群众之中了,如果不能斩断这一层联系,纵能将他一时镇压,甚至毁了肉身,也终究能让他从香火传说中归来!”   疤脸僧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正因为如此,东海那边的消息一来,这边就会立刻动手,要真陈氏,不能只从其人着手,否则到了这里,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等候血海传人?还是有些是,须得他们出面才能顺畅。”   这时,第三名僧人却欲言又止。   巴连锁看着他,笑问:“三师弟,有话直说,咱们虽降临肉身凡胎,受这血肉意识干涉,但心境超脱,没有那么多的避讳?”   那三师弟就道:“先前不是说,陈氏或许分身两地么?东海那边忽生变化,说不定真是他亲自前往。”   “起先,我也有这般顾虑,但先前见得那陈氏,曾以世尊所赠佛光为凭,推算其跟脚,确确实实是源于南陈陈氏、南康王一脉,而那南康王一系。”   说到这里,见三师弟还待再言,疤面僧人话锋一转:“为了防止消息出入,我也神游佛国,请教了坐镇凡间的几位活佛,这才确定,南康王一系,在世的只有两人修行,其中一个是女的,为崆峒门人,曾于昆仑闭关,三十多年前出关后,知晓了南朝事,似与某人有了争执,最后被镇压于一处,生死不知。”   轻笑一声,他补充道:“估计,若不是陈氏那时闭关不出,这位南陈女修士,断然不至于被镇,而若不是当时不知陈氏生死,那位女修士也难得活命,说到底,如今这凡间之事,多数系于一人,”说着说着,他转头朝着东边看去,目光穿过舷窗,延伸到遥远的天际,“算算时间,血海后裔也该要到了,就是不知……”   “别等了,不会来了。”   几个僧人话到一半,忽然就有一个声音插进来!   顿时,三个僧人齐齐住口,紧跟着面露警惕之色。   疤面僧随即轻笑一声,朝窗外看去:“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莫非是担忧贫僧等会行不利?既然两家已经说好,贫僧等人不会违逆世尊之意的!”   他话音落下,就听汩汩流水之声自窗外传来,随即一道血水从舷窗外渗透进来,跌落在地,却没有染红地板,反而有如涌泉一般喷涌,最后化作一人。   这人与血婴不同,面色洁白,穿着襦裙,神色端庄秀美,头上插着朱钗,竟是个女子,珠圆玉润,浑身散发着药香。   她朝着三位僧人微微一福,随即低语道:“妾身瑶丹,乃是老祖坐下在传弟子,与南柯师兄一同坐镇东海,只不过他居于内,妾身居于外。可惜,妾身那师兄,已经命丧陈氏之手,难以过来,与几位大师汇合了。”   “你说什么?”疤面僧神色微变。   瑶丹也不啰嗦,直接传念过去,将东海上发生的时,一一诉说。   疤面僧得之,先是脸色一变,面色阴沉许多:“你都能知晓,没理由贫僧的同门不知,他竟不通报!”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瑶丹目光一转,看向一个方向,“此处的情况妾身已知,也有一位陈氏坐镇,但以妾身的见识来看,东海那位才是货真价实,毕竟手段通天!此处的,要么只是一具化身,要么就是个假的,几位法师之前的谋划,怕是要变成一场空了,对付那船上的陈氏,怕是没有多大用处。”   她话音刚落,却见对面的疤面僧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假的最好!”说着说着,他双手合十,“未窥心神,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见真佛,假亦真时真亦假,说不定能借此诛了民众的心中神!” 第六百五十六章 台前衍幕后,真伪半相浮   “唐军出关中之后势如破竹,即使北边突厥大军压境,依旧游刃有余,在河东、河南、荆襄三地皆有斩获,可以说是三线并进,威势无双!以此观之,我怕是难以回到关中了!不过,若能占了洛阳,也能稳固脚步。”   桌上,摆放着一张天下舆图,将中土局面尽数展现在宇文化及的面前。   可看着图上情景,宇文化及眉头紧锁。   “若不加快脚步,纵是抵达洛阳,怕是也要晚上一步,但天下局势如火,一步慢,步步慢……”   就在这时。   嗡嗡嗡!   运河之上,忽起阵阵梵音吟唱。   坐于船舱之内的宇文化及听闻,心中一晃,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了床边,朝外一看,立刻就发现了边上的一艘大船上笼罩了一层蒙蒙金光。   只是看着这道光辉,宇文化及略显烦躁的心情,就平息下来,眉头稍稍舒展。   “虽然台面上的局面不顺,但多多少少还有后手,有这上界下凡的罗汉相助,便能走那隐秘之法,未必就不能搏上一搏!”   .   .   “局面终于有了几分清晰。”   船舱之中,盘膝而坐的疤面僧睁开眼睛。   顿时,弥漫四周的金色光辉,尽数朝他汇聚,仿佛他整个人,变作了一个黑洞,不断吞噬佛光。   待得金光尽消,疤面僧长舒一口气,笑道:“已然确定了,隔壁那人,确实是个假的,而且也知道了,是出自何人手笔。”   说着说着,他看向屋中女子,笑道:“多亏道友提醒,才能顺藤摸瓜,否则任凭贫僧如何思量,也想不到,竟会是个假的!”   “道友言重了,纵无妾身,以道友的神通见识,发现此事也不过时间早晚。”瑶丹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妾身着实好奇,那个假真人是何来历,又是受什么人指使?道友,又是靠什么途径了解的?须知,在这人间敢假冒那位的人,着实是胆大包天,这种冒名顶替的事,刚一出现,必然就会为他所感应,若没有依仗,是断然不会有人去做的。”   说到最后,她神色恍惚,眼底流露出几分惊惧,却是忽然响起自己师兄,被那位扶摇真人巨手之间镇压、而后轻松捏死的一幕。   “道友的心乱了。”疤面僧看着瑶丹,眯起眼睛,“看来,你的心中对陈氏已有畏惧,这对尔等血海修士而言,可是大大不妙,会成为知见障、魔障,未来那陈氏就会成道友的心魔,而据贫僧所致,修士一旦有了心魔,可就寸步难进了,盖因天地间,并无修行心魔的法门道路。”   瑶丹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恢复过来,就道:“多谢道友点醒。”他也看出,面前的僧人,并不愿意将事情说明,索性也不去问了,话锋一转:“那接下来,道友要如何应对?去寻那冒牌货?与他合作?想来,他也怕正主找来,这般心思可以利用。”   僧人道:“找他怕是意义不大,还是要从他背后之人着手。”   “嗯?”瑶丹一听,就道:“那人是谁?”   “这个,道友无需操心。”僧人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我佛门已与那人有了联系,既得他的首肯,想来隔壁那位,是不会拒绝的。”说着,就要起身向外。   瑶丹问着:“事到如今,道友总该透露一下,要怎么对付陈氏吧?否则,等会你说通了那位冒牌货,妾身却不知该如何与之配合。”她压低了声音,“总有一些事,是唯有妾身才方便做的吧。”   疤面僧微微一笑,停下脚步,点头说道:“道友真是聪慧之人,不错,有些事,贫僧等人是不方便做的,如此看来,确确实实还需道友出面。”   说吧,他伸出一根手指,便有佛光显现,而后化作一缕青烟。   “香火烟气?”见得这一幕,瑶丹立刻明白过来,她看向僧人,“道友是要从香火之上下手?”   “不是要从香火下手,而是只有先将他的香火根子斩断,才能有一线希望。”疤面僧意味深长的说着:“你既得了上界之令,又在人间留驻多时,又折损了一位师兄,总该知道,想在人间压制陈氏,是何等困难?先不说吾等神通是否能与之匹敌,就算侥幸得手,若不断他的香火,那让迟早从香火中归来!毕竟,归真之境,虚实变化随心,已然不会局限于香火神道!”   “你想要借那个假冒者之手,坏陈氏的名声?”瑶丹恍然大悟,“他先前能骗过尔等,自然也能骗过天下人!”   “不错,只待隔壁那人应该,自然要让他借助身份,去做一些强横霸道、嚣张跋扈之举,而且不只是局限于现在,还需要让世人,将眼前的行为,与历史上的恶名结合,彻底破了香火根基!只是具体如何安排,还要等与他说定之后,贫僧才好说出。”疤面僧说着,迈步离去。   很快,疤面僧到了黑衣道人的门外,敲门低语。   不远处,时刻关注着这里的焦同子见状,不由冷笑:“这个和尚还真是心大,谁人不知扶摇真人与佛门恩怨甚深,他这时过来拜访,那是自讨没趣。”   毕竟,先前他去拜访,都被屋中人以打坐为名吃了闭门羹。   “我都未能见到,你这和尚如何……”   念头至此,戛然而止,随后焦同子一脸惊讶的看着那僧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怎会如此?”   他皱起眉头,眯起眼睛。   .   .   “过去,我与你师父,也曾来过这近海海眼,随后他就回返了,因为中原之事不绝,他着实脱不开身。他当时与我约定,日后一定会来诸岛游历,没想到,唔……”   海上浮礁,半边身子干枯萎缩的海玄子,叹息着说着,忽然一身闷哼。   边上,陈错传过去一道元气,笼罩在海玄子身上。   海玄子登时回过来一口气,冲着陈错笑了笑,道:“贫道如今已近乎修为全失,是个半废之人了,本以为要就此了却残生,未料还能见到师兄的弟子……”   一提到道隐子,他的眼中就泛起霍霍光辉:“师兄一代天骄,宗门尽毁、一人只剑,开辟了太华新路,为了门人弟子忍气吞声,所求的就是宗门有后,如今师侄威震天下,当世无双,也算是告慰了她的在天之灵。”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低沉起来:“听说师兄在最后时刻展露了真实修为,早已超越凡尘,凌驾世外,唉,这等天资、修为,即便去了世外,也当是惊才绝艳,竟然不曾留下任何传说,便英年早逝,若非如此,以他凌驾与世外的境界,或许能自传说中归来……”   “嗯?”陈错听到这里,心头一跳,便问其中玄机。   但海玄子却已是意兴阑珊,摆摆手道:“我知你是一片孝心,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即便现在为师兄构筑传说,但真灵早散,万世难寻,毕竟长安大劫、立道一难,连吕氏那等人物都烟消云散,师兄虽然天资卓越,可当时的情景,怕是连轮回都难以进入,早已形神俱灭!唔!”   说到这里,他再次闷哼一声,七窍中有雾气散溢出来。   海玄子见状,猛地一吸,而后沉声道:“与其思及难成之事,不如先顾眼前,东海海眼异变,可不是源于最近,吾等被困其中,更牵扯众多,贤侄,你虽冠绝天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定要小心那幕后之人!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 自玄中归来,此神非彼名   “是否该去问候一声?”   就在陈错与海玄子交谈的时候,远处的海面上,聚集了几艘大船。   船上,则是海外几座大岛的宿老、修士,他们虽有神通,能飞天遁地,可平日里还是得脚踏实地的生活的。   但眼下,他们在自家岛上,根本就待不住,一个一个的,纷纷来到这里,有心要靠近陈错,表达友善也好,问询情况也罢,甚至还有想要攀附、拉交情的。   可无论这群人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在来的路上有着怎样的决定,真到了地方,感受到大战过后的那股子威压余韵,看着那根透出海面,直至云霄的巨山,以及不远处,传闻中镇压着两位归真、一名长生,没有人敢贸然前往。   只能一个个站在船上,如热锅上的蚂蚁,进退失据,各说各话,难以达成共识。   “你说这个时候,盟主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有人哀叹着,终于想起了那位诸岛盟主。   只是这话一说,立时就有人醒悟过来。   “你说会不会,那位盟主,其实已经出面过了?甚至已经遭遇不幸了?”   “很有可能!否则,断不至于现在都不露面,就是不知,有没有去赤岛一探究竟。”   “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但说其中迷雾重重,似乎有一阵子无人坐镇了。”   ……   海面之上,众人议论纷纷。   同一时间。   海水之下,也是水族云集,各方关注。   几位龙子正出面维持秩序。   众水族中,也有那堪比陆上大妖的,有着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道行,在龙宫隐世的这些年里,也是称霸一方,称王称霸,这会同样位列其中,对几个龙子维持局面很是不忿。   其中有个面如圆盘、须成八爪的黑脸汉子,更是直接出言道:“你们几个小辈,何故在这里指指点点?龙君呢?这等时候,正该由他掌握情况。”   正在与人分说的敖正听到此言,与身前之人告了声罪,就跑过来拱手道:“克君,我父王眼下得了君侯之令,在那座海礁周围护卫警戒,因此不得脱身,您若想见父王,便可前去,却要恕小子难以陪同,盖因君侯说过,除了我家父王与一位上界神祇,旁人不可靠近。”   “你小子……”那克君闻言,脸色又黑了几分,旋即点点头,“真个伶牙俐齿!也罢,既然都过不去,那……”   他话尚未说完,却听得水面上一阵吵杂,不由抬头看去。   “来了!来了!”   几艘船上的人喧腾起来,船上之人的目光,尽数朝一处看去,更有几人腾空而起,一副迎接的模样。   众人目光的尽头,乃是一艘破空而至的飞舟,上面坐着的,乃是几名男子,皆着素衣,虽也有几分修行者的气度,但却又显得颇为谨慎。   “海玄道长的弟子终于来了。”   “着实让人久等了!”   “是啊,是啊!传宇兄,可还记得在下,当年在西岛酒宴上,咱们曾把酒言欢!”   ……   听着众多传念之声,见着前来迎接的几位长生修士,王传宇露出了疑惑与不解之色。   他们这一支弟子,自从师尊海玄子被镇了之后,就被诸岛联盟冠上了各种名头,诸如“东海叛逆”、“中土细作”、“邪魔暗哨”之类的污名已然听了不少,若不是靠着门中长辈的护持,怕是早就横生祸患。   即便如此,他们平日也不敢随意外出,甚至在宗门中都十分小心,生怕被人找到机会借题发挥。   就这样,几十年都过下来的,多多少少也已经认命、习惯了。   没想到,今天突然之间,就有人找上门来,点名道姓的要找他们几个海玄传人,着实将几个人吓得不轻。过去,一旦有人上门沼人,往往就是要发难。   谁曾想,此番前来的几人却是恭恭敬敬的邀请几人,说是他们的师尊已被中原的一位君侯救出来了,让他们过去团聚。   那人冥想还想细说,结果一道传讯符箓过来,他得到之后,只是看了一眼,神色就变,随后也不多言什么了,当先离开,让王传宇等人在后面坐着飞舟。   以至于到了地方,见着迎面几人都是东海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却都对自己几人和颜悦色,王传宇多多少少猜到了什么。   “将师尊救出来的那位,怕是非同小可。”   他正在想着,在前引路的几人,已是叫嚷开来——   “前面的让一让,海玄师兄的弟子来了,快去通报。”   待得几息之后,传来消息,说是让王传宇等人上前。   陪同的几人闻言大喜,却也客气,一并前往,到了礁石旁边,就要拱手行礼。   结果,陈错是直接站起身来,一步迈出,人便不见,只剩下气息衰弱的海玄子半倚着礁石,看着匆忙走来的王传宇,笑道:“你们来了,为师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吃了不少苦吧?”   王传宇闻言,心里顿时一阵委屈,却生生忍住,走过去扶起老师,连说不苦。   “怎么可能不苦?东海诸岛是个什么样,宗门之内是什么风气,我岂能不知?”海玄子摇摇头,语气唏嘘。   “道友何必担忧?”这时,老龙王飘然而至,“日后,东海地界哪个不长眼的还会来冒犯你?”   “此事,实是我那师兄的余荫。”海玄子摇摇头,“不过,贫道这一身伤势,虽得了扶摇师侄相助,但想要恢复,十年半载是少不了的,在这期间,贫道这几个弟子,还要有劳龙君照料。”   “自当尽力。”老龙王说完,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海玄子就道:“龙君有事,便去处理吧,正如君之所言,有了我那师侄撑腰,贫道自能狐假虎威,这东海之中,怕是没有人会不给面子。”   王传宇面露疑惑,终于忍不住道:“师尊,今日之事,到底因何而起?而且方才天地异变,海浪沸腾……”   “这些,待回去之后再说,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海玄子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感受到了他们的意外、沮丧、失望,以及如释重负。   .   .   淡淡的香火烟气,飘到了天上。   每一缕都很克制、细微,难以察觉。   但陈错对自身的感应,已经到了十分敏锐的程度,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自是第一时间有所感应,旋即将之斩灭。   顿时,烟气中的慕强、憧憬、羡慕等念头尽数破灭,但在最后时刻,还是显露出一名名修士、妖类的身影。   前方,一个声音骤然传来——   “身为修行之人,却还忍不住想要寄托念头,当真可怜。”   说话的人一身黄色袍子,周身烟云笼罩,在云雾深处,有一点血光显现。   正是黄袍神祇,奎木狼。   在陈错救出海玄子等人,与之话旧之时,这位天外神灵,就已来到天上云端,等候于此。   “纵是修行之人,如果不能坚定心念、明晰所求,也难免会为外物动摇。”陈错听得对方言语,这般说着,忽的问道:“阁下自世外而来,可知道从传说归来之法?”   奎木狼之前,也听得海玄子之言,知道陈错为何有此一问,不由皱眉道:“君侯是为了你那师父?那我劝君侯,还是打消念头。我虽然也只是知道个皮毛,却也知道其中难点,正像那位道长说的,想要从传说中归来,单纯有着辟地境界还不够,至少要存有真灵,除此之外,在人世间还要有香火根基,不光要有人记得,还要有传说,在世间留下痕迹等等,有现世之根、传说源泉之分,十分繁杂,牵扯到生死之道的奥妙,纵是吾等星辰天神,亦难以尽知。”   他说这些,无非是让陈错打消念头,面的白白耗费心力、时间。   却不想,一句生死之道,却勾起陈错回忆,让他想起了庭衣帝君。   “那位不就是生死道的大能,或许她能知道不少,至于传说之类的……”陈错看了一眼面前的神灵,忽然记起来,这位不光在原本的西游中出过场,似乎在封神之战中也有镜头,还有过名号,按理说,也该是传说之人才对,历经千年,对传说理应有所涉猎和了解。   于是,他干脆问道:“阁下可曾听过‘李雄’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是封神之战中,那位陨落于截教门人,之后被敕封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   只不过,在此世的历史中,似乎并无封神之战,那这位奎木狼,又是何来历?   与此同时,李雄也是魏晋南北朝时,成汉开国之主的名字。   而且,陈错还曾在一部典籍上看过,说是李雄之名,在蜀地多有祭拜者,不少成汉遗民,艰辛这位帝君升而为星君。   这般想来,也有可能是因为成汉之主被人祭拜,形成传说,几经演变,最后被看成了奎木狼。   因信成神!   无论如何,一切的前提,都是奎木狼的名号,是李雄。   但眼前的神灵听罢,却是摇摇头,道:“此名我虽然听过,但也只知道曾经是一方王朝的开创之主,至于其他,所致不多。君侯问起此人,可是有什么计较。”   不是李雄?   陈错摇摇头,并不愿意多言。   奎木狼又岂会追问,反而话锋一转,问起陈错接下来的打算。   陈错看了祂一眼,笑道:“我在东海,已经没有太多事了,除了去蓬莱拜访一趟,就只剩下……嗯?”   忽然,他话语停下,心有所感,紧接着抬眼,朝一个方向看去。 第六百五十八章 真假本无别,只管心来闹   云雾缭绕、烟气聚散。   陈错以灰雾结合玉带桃源,构建出来的那座城池,依旧还横在海面之上。   即便是狂风巨浪、地裂天崩的局势,依旧没有动摇此处分毫。   反而越发浓烈,表面更生出许多波澜,似有人在其中交战!   因此,当风浪过去,众修云集之际,此处自然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了,有不少修士驻足此间,探查观望。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听师尊说,此处的气息,与师门记载中的神藏相似,很有可能是一处突然现世的神藏!”   “神藏!?这东西可厉害啊,不是前辈仙人留下的洞府,就是先秦上古时的大神通者的遗泽,但凡能找到一个,只要能活着出来,脱胎换骨都是轻的!”   “话虽如此,但神藏自来都十分隐秘,即便将要出世,往往也得提前几年被各家推算出来,然后谋划准备,怎么这次如此潦草?”   “还不是那位君侯与人动手?整个大海都差点被掀了个底朝天,何况此处?别说一处神藏,说不定还有什么古老洞府显露,毕竟成千上万年下来,谁知道这广阔海底藏着多少机缘,今后说不定一一冒出来。”   “说的也是。可惜师尊他们要去见那个什么君侯,不在这里,否则以他老人家的眼力,肯定是轻而易举就能认出来此处的来历。”   几个年轻修士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明显是在警戒。   像他们这样的,分散在灰雾城池的周围,既不敢贸然进入,也不敢随意离开,彼此之间,明显还相互防备着。   突然,陈错身影一闪,出现在灰雾之上,目光扫过众人。   “你是什么……”   陈错听也不听,一挥手,海面起疾风,将周围的人一扫而空,旋即陈错步步下落,最终走入了灰雾之中。   灰雾翻腾,很快平息。   外面自然又是一番风波,但当众修士得知了陈错的样貌特征,却无人敢来追究,等奎木狼也来到此处,坐镇边上,更是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了。   只能纷纷感慨、顿足,没想到好不容易冒出一处神藏,却被那位陆上君侯捷足先登,现在却是无人敢进去了,生生被陆上的人夺了去,难免懊恼、不甘。   “哼!”听得此言,奎木狼只是冷笑,“井底之蛙,不知厉害,还以为此处乃是过往神藏!”   到最后,只有老龙王姗姗而来。   “敢问星君,君侯可是在此处……此处神藏之中?”老龙王看了浓浓灰雾一眼,眼皮子一跳,已然看出几分端倪。   奎木狼笑道:“君侯正在其中,但何时出来,我无从知晓,你如果有什么事要说,还是安安稳稳的等着吧。”   老龙王一听,面露犹豫之色,似有几分焦急,可等他再看灰雾,只能点头称是。   .   .   “此等行径,岂能应允?”   船舱之中,黑衣道人听完面前僧人的话,郑重其事的摇头道:“恕我拒绝!”   疤面僧闻言一愣,旋即笑道:“道长,你不妨再想一想,这件事的关键,其事不在于如何施为,而是这最终的目的,毕竟你终究是顶着那个人的名头在行事,其他的先不说,光是眼前的后患,就不知有多少。”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的道:“一旦身份暴露,远的不说,只说宇文化及,都会立刻变脸,原本对你的礼遇不仅都要收回,还要变本加厉的对付你,以免日后得罪了那位真人。”   “你不用威胁我。”黑衣道人淡淡说着,“我与你们佛门本没有什么交情,过去还曾多次交手,你们嘴上一套、手上一套的性子,我是清清楚楚……”   “不是你与我等有矛盾,而是陈氏与佛门多次交手,已然沦为佛敌!”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疤面僧就出言打断了对方,“道长,你固然是诞生于陈氏的故事之中,但那些故事,经唯我之主的手段,根本演变不成传说,只是被人操弄的传闻,你也不是从传说中归来的神圣,只是依托于传闻诞生的奇异,还是不要入戏过深……”   他说这些话,一来是要提醒和警告,透露出自己已经接触到黑衣道人的背后之人,二来,是点醒对方,让他分清楚真正的敌友,让他认清现实,从而动摇道心,才好利用。   没想到,黑衣道人神色淡漠,摆摆手道:“莫说你不是唯我公,即便是他,要强令于我,也得先将我的意志抹去,重新根植!”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越发郑重:“须知,虽不是自传说中归来,我不是他,但基于过去而生的所思所想所为,却构成了现在的我!却诞生于古老相传中,过去的故事塑造了如今的我!一旦违逆,我不是我。”   疤面僧一愣,随即双手合十,低语道:“阿弥陀佛,贫僧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遗憾告辞了,只是如此一走,你我是敌非友,还望道长莫要责怪。”   黑衣道人挥了挥袖,并不回答。   疤面僧也不停留,转身离去。   很快,他回到了自家船舱,两个师弟与血裔瑶丹立刻迎了上来,便问起接下来的布局,如何与那冒牌货配合。   疤面僧摇摇头,叹道:“人各有志,即便是一时傀儡,诞生之后也有了志向,轻易是动摇不得的。”   “那人居然不同意?”   “不错。”疤面僧也不着急,反而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滚滚河水,笑道:“你说大运河如此宽广,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构筑而成,凝结众人心血,贯穿南北,未来当为漕运中枢,必然会诞生诸多神灵,运河源于人力,那这些神灵,岂非是人造?”   瑶丹眉头一皱,道:“道友这时,何以言及其他?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乃是灭神、倒神!人能造神,就能灭神!即便没有那赝品相助,一样能勾起人心。”说话间,疤面僧忽然一抬手,朝着窗外虚抓!   随后,岸边传来几声惊呼,就有一人被他一把抓了过来,甩在船舱之中。   屋中几人定睛看去,见是一名瘦弱女子,蓬头垢面、衣着单薄,更引人注目的,是祂的双腿——   破破烂烂、满是补丁的裤管里空空荡荡的,显然是双腿早已齐膝而断,因此只能让她趴在地上。   这会,女子抬起头,看着周围几人,瑟瑟发抖。   “道友这是何意?”瑶丹面露不悦,一挥手,就有一层轻纱浮现,盖在女子身上,令她沉沉睡去,她接着就道:“此女如此凄惨,莫非道友是起了济世救民之心?要助她脱离苦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众生皆苦,岂能专于一人?”疤面僧合十道:“当见一而窥天下,唯有扫清这天下污浊,重现朗朗乾坤,才能使得如此女般悲惨之人,不复出现。”   “道友还真是高屋建瓴,慈悲为怀!”瑶丹语含嘲讽,“想来平日里在金庙中端坐,是见不到这般景象的吧?今日一见,才生怜悯,这慈悲来的,未免有几分及时与廉价。”   疤面僧也不着恼,反而笑道:“如此凄惨之女,道友这等血海传人见了,都能起恻隐之心,更何况是那寻常之人?人心都是肉长得,皆有五蕴六贼存于心中,如此便可加以推动,灭神诛魔,无往不利!”   瑶丹眉头紧蹙,问道:“你待如何?”   疤面僧却不回答,转而道:“贫僧听说,昔年北齐国灭,诸宗室四散凋零,那高家行事残暴,为北地百姓所恶,但也有几人,平日里颇有爱民之名,所以国破之时亦有悲戚者。”   顿了顿,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残女:“其中有一人,乃是齐国公主,在灭国前归于宗室,因自幼长于民间,知道疾苦,所以爱民如子,得人敬仰。齐国灭亡,她南逃无路,投大河而死,至今河边还有祭祀她的山庙。”   “难道此女就是?”瑶丹先是看了一眼残女,继而摇摇头,“不对,她身上没有半点紫气残留,而且年岁更是不对,难道说……”她猛地抬起头,满眼的不可思议,“你也要行冒名顶替之事?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此为道友所言,非贫僧所说。”疤面僧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不过,若有一人,在齐地地位崇高、甚俘民望,本以为其人已经身死,却忽然出现,但模样凄苦,为南陈一位君侯所折磨,你说,事情传开,那位君侯,名声会如何?”   “你要泼脏水?”瑶丹摇摇头,“这怕是难成,这等事,只要有些逻辑,便知不对,那位君侯何等人物,何必要脏了手,去折磨一个亡国公主?很快,若真是他去动手,那公主还能逃得出来?况且,这年龄……”   “有人不信,有人会信,信与不信,其实不重要。”疤面僧指了指窗外,意有所指,“齐地纷乱几十年,至今依旧饿殍满地,人人心藏怒火,见大船过境尚且不忿,何况此事?他们根本不需要真相,只是要一个感动自我的机会,一个能宣泄心念,能用以攻伐的、真真切切的目标!这也是疏导民心,否则心若不畅,念头不通,迟早要民愿沸腾。”   说着说着,他看向瑶丹。   “道友,此事需你布置,但有一点切记。”   “什么?”瑶丹想起老祖吩咐,压住心中厌恶,沉声问着。   “莫传高氏女之名,只说是最后的齐国公主。”   “有何玄机?”   疤面僧看着残女,面露悲悯之色,叹息道:“人人皆知公主,哪怕隔了三辈,也能联想,却非人人皆明高氏,何况高氏曾有寡恩之罪!因此,具体名姓,哪比得上一个公主代号?唯有如此,才方便传播。”   瑶丹一愣,沉默片刻,最后忍不住道:“你这心里分明无半点慈悲!何必惺惺作态!”   说罢,身化血光,卷着残女而去。   “阿弥陀佛。”等人一走,那位三师弟走过来,“师兄,此人到底是血海之人,还是要提防一二的,她离去之时,分明心存他念。”   “无妨。”疤面僧摇摇头,“这些修士,不曾降服五蕴六贼,为情感所驱使,最是容易驾驭。” 第六百五十九章 增城添榜妖为山,得玉炼梦玄转星   “有道是,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十年。算起来,咱们来到神境也有十年了。”   华贵的屋舍之内,碧血真君与望生真人相对而坐,斟饮之间,却有一番感慨。   那碧血真君一袭白衣,手边放着折扇,模样俊俏,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但说话间却满是唏嘘遗憾:“前些年,我旧疾复发,血气翻涌之间,失了半身神通,彻底没了问鼎城主的机会,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望生道友你的身上了,待你成就城主之位,莫忘了今日之约。”   “道友放心。”望生真人神色平常,双目有神,“贫道看重的,不是城主之位,而是位格!神境玄妙,贯通三界阴阳,在此处不仅能看到虚实真谛,更可一探世外奥妙!不过,却不是人人可为,唯有坐上城主之位才有机会尝试,为此,贫道也得一拼!”   “好!”   碧血真君称赞一句,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就道:“如今城中正是风起云涌之时,如海曦仙子、凌虚子、熊罴霸主等人,都是最近几年崛起的人物,他们之中,说不定也有自外界而来的,这都是你争夺城主的最大障碍,在下不才,愿替道友搜集几人情报。”   “多谢道友。”望生真人举起酒杯,与碧血真君碰杯之后,同样一饮而尽。   二人相视而笑。   碧血真君笑道:“你我乃是挚友,都是真心相待,自来到此处,便相互扶持,回想当年在外界时,因为那中海海眼,你我勾心斗角,都想一探究竟,虽然表面亲近,其实各怀心思,你是要保住赤岛之主的位置,而我则时刻觊觎,哪里能想到,还有如此融洽的一天。”   “是啊。”望生真人的表情越发恍惚,“唯有在神境之中,超脱于凡尘,你我才能……唔,不对,不对!”   忽然,望生真人捂住了脑袋,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眼中瞳孔微颤,一道灵光仿佛要从中喷涌出来!   就在这时。   叮叮当当!   一阵吵杂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却是一群人在欢呼什么“相公”、“状元”之类的。   朝窗外窥视一眼,碧血真君笑道:“是那位有名的陈家神童,哦,现在不能说是神童了,该说是一方俊杰,听说他十年苦读,一朝出山,便拿下状元之名,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烂熟于心,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十年……”望生真人放下手中酒,心念渐渐被分散,脸上的挣扎之色平息了很多,“是啊,十年了,既然已经花费了十年去追求,又岂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说罢,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外走去。   “今日,贫道便去试一试,那城主的宝座是否已经动摇!”   话落,化光而去。   .   .   “到底是境界高深,而且体内还存有一点天吴之力,这个望生道人即便被灰雾、桃源蒙蔽了心智,依旧不容易对付,稍不小心,就会从中醒来。”   天上,看着望生真人所化神光落入城池中央,陈错收回目光,转而朝下面的街道看去。   街上,陈光蕊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红绸,在众人的簇拥下前行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这片城池,我只是搭了个框架,放了些人在里面,令他们衍化。这前后离去了几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忽然就多了一套科举体系,多了个城主的设定……”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越过陈光蕊,落到了自斟自饮的碧血真君身上。   “城主的设想,其实源于此人,而科举体系,则源于陈光蕊,是他心愿的直接投射,但修仙者的城池中,一群人执着于科举上进,着实有些古怪,甚至有些说不通了……”   咔嚓!   破碎声响起,陈错抬头一看,见得雾蒙蒙的天空上,一道道裂痕正在蔓延。   “逻辑上的矛盾,开始波及整个舞台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崩碎……”   他又朝着不远处看去,见得城池四周,云雾如海,浩浩荡荡的蔓延到天边,城池北边,一条连绵山脉中妖气四溢,体型各异的妖类若隐若现。   “还有这连绵云海、妖中圣山,人与妖和谐共存的局面,人妖相互转化的法门,一个个离奇的设定,该是源于三妖与那老妪,当真是个大杂烩,什么都被加进来了。”   旋即,陈错摇了摇头。   “但是缺陷还很明显,虽然外面很多人,将此处错认为神藏,但实际上与神藏比起来,还差得多,那大荒神藏,人到其中,心想事成不说,还能上溯过去,改变历史,而且自行推演变化,令添加的一切故事、设定,都自然而然的附和逻辑,融入神藏世界……”   他想到自己进入神藏后,因自身遐思,诞生的十二生肖、乃至诸神殿堂,以及由此而来的历史变迁。   “与之相比,陈光蕊等人的到来,也不过是让这片舞台增加了些许元素,但既不能上溯过往,舞台本身就没有过往,亦不能自行推演融洽,反而因为彼此冲突,要将崩溃……”   想到这里,陈错眉头皱起。   “几乎没有收获,若以这等舞台构建西行之事,未必能催生出什么传说,毕竟连这个城主之位,都不见得能演化成一次传说,而不成传说,就不能引动长河之水,那历史长河中的伟力自是难以撬动。”   想着想着,他便思量着,或许该顺势推演,直到幻境破碎。   “这个舞台搭建之后,内外时间有着差别,外面几个时辰,里面就可以加速到十年,我若全力推动,在幻境破碎之前,或许还能再延长十几、二十年,直到整个幻境解体,在这期间,或许还能有些许感悟和收获。”   如此一想,陈错已然定计,于是凌空盘坐,正要推动幻境舞台变化,忽然心有所感,于是身子一晃,消失在幻境之中。   外界,与奎木狼对话过后,老龙王本来叹息着离开,但很快去而复返,手中还捧着一块玉简。   “这是何物?”奎木狼看出玉简气息不凡。   老龙王就道:“此物来自蓬莱,当时君侯欲得之物。”   奎木狼正待再问,却见陈错身形一闪,出现在老龙王的面前,他看了一眼玉简,双目泛着流光,已然窥出根底。   “竟是那套存储桃源碎片的法门。”   “不错。”老龙王将手中玉简奉上,“这门《梦中奉祖玄心符》据说源于老庄之说,是庄子的再传弟子所创,乃是第五境修士的神通修炼之法。在下,先前听得君侯提过蓬莱符箓,恰巧那蓬莱岛也怕君侯因罗生之事记恨,便主动奉上,以作赔礼。”   点点头,陈错也不客气,将之手下,看了一眼老龙:“说吧,你还有何事?这东西固然是蓬莱之物,但你肯定在里面也出了不少力。”   “哪里,为君侯奔走,乃是分内之事,此番东海苍生得救,全赖君侯之力!其中功德万千,若在先秦,都足以借之成道!”老龙王客气了起来,“不过,还是有些事,想请君侯相助。”   功德万千,先秦成道。   陈错品味着这句话,若有所思,跟着就听龙王说道——   “在下有一女,是……是老龙请生死道的贵人相助,特意收拢为女的,因她前世对我龙族有恩,却是投河横死,老龙不忍她因此沦落六道,这才出手,只是她身有奇异,乃是先天玄阴之体,三生之前,曾得近海海眼真灵!虽转生龙女,命里还有劫数,日后有灾,所以想让他跟随君侯身旁侍候,做个侍女,得个照应!”   “这么说来,你这个女儿,几乎是海眼化身!”奎木狼明白过来,“难怪这海眼能为人所控!”跟着看了陈错一眼,“此女玄体,等于万海精华,乃是天生的修行种子,却也命途多舛,容易夭折!”   “小龙不敢让她白白跟随!我东海龙宫还有薄礼奉上……”老龙王说着,就要从袖中掏出什么。   这时,下方灰雾忽然震颤。   陈错便止住他的话,说着:“这些话,留后再言,眼下有一事,我当先为之。”   说吧,轻轻一弹玉简,就有丝丝缕缕的清气生出。   他张嘴一吞,尽数纳入腹中,紧接着再入层层灰雾!   旋即,灰雾剧烈翻滚,宛如沸腾!   恐怖的压迫感从中爆发出来!   奎木狼与老龙王悚然一惊,齐齐后退,一连撤出百余里,这才停住,随后震惊的看着那团灰雾浑圆如球,不断旋转!   其中,仿佛有东升日落、山川草木之影。   周遭,海面上的稀薄灵气,疯了一般的朝着灰雾聚集!   “这是……”   奎木狼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的道:“似是星宿演绎之法?”   如此过了五日。   道第五日的晚间,那浑圆雾团猛然破碎,但并未散开,而是朝着中央聚集,落入陈错袖中。   几道身影从中跌落,同样被陈错一袖拢起。   “成了!如此一来,大事可行矣!”   “君侯……”   龙王、奎木狼正要上前。   忽然,陈错神色一变。   .   .   “嗯?”   一道道漆黑气息,忽然自齐鲁大地升起,朝着关中太华山蜂拥而起!   这黑气之中,蕴含着极致的怨毒、黑暗、痛恨等负面情绪,浓烈至极,而且不受阻挡,径直穿越了虚实间隔,入了太华秘境,落到了扶摇峰上,朝着内里的陈错真身就缠绕过去。   叮铃铃!   清脆的声响中,黑气前端化作锁链。   “捆妖索?” 第六百六十章 链中藏凶恶   眼前的漆黑锁链,陈错一点都不陌生。   内里散发出来的气息,更是勾动了陈错的心神,让他的记忆中,浮现出熟悉的气息。   先是当年在神藏中所见,捆缚大鹏鸟的捆妖索!又有当初镇住北地汉家气运的漫天黑链!   锁链被小葫芦收拢,落入梦泽之后,陈错几次参悟探查,虽未曾参透其中玄妙,但对其特性、气息、律动多有了解,运用之法更是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匆匆之间,他的本尊真身又未完全炼化掌握,以至于难以深究出差异所在,更何况,那一根根锁链来得又快又急,直奔着自己而来,他也根本没时间分心。   一挥手,无形屏障挡在身前。   但那漆黑锁链也只是微微停滞,紧接着就穿过屏障,并且荡漾出层层涟漪,依旧直奔陈错!   “咦?”   轻咦之中,陈错也借着涟漪与锁链接触的瞬间,捕捉到其中蕴含着的层层恶念!   那种混乱、痛恶、仇恨,浓烈至极,仿佛一团烈火,要将一切灼烧殆尽,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要寻得陈错,将之扒皮抽筋!   陈错心头一跳,锁链中蕴含的、最为朴素和直接的仇恨,哪怕以他的道行心境,亦不免惊讶!   “先前捆妖索,内蕴对妖邪的克制、压制之力,纵是大妖,已然被捆上,一身神通也要付之东流,难以挣脱出来!怎的眼前这些锁链居然不同,蕴含着的不是对妖邪的克制,而是对我的,专门对付我的锁链!?这是何人炼制?又是怎么炼制的?”   要知道,他虽得了捆妖索,也曾经用以对敌,更能借助梦泽灰雾之力,不断复制锁链,但依旧不曾掌握炼化之法!   “不过,严格来算,这些锁链比起捆妖索,更像是当初四方铜人,封禁北地气运的诸多锁链!”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从中品味出了一点长河之力!   “我布置舞台,搜集人物,横跨南北,准备西游,为的就是构筑传说,引动历史长河深处的伟力,浇灌真身,凝练八十一道窍穴!而且,直到今日,多数时间也只能利用道标,来引动、借用长河之力,但也因为道标代表着道路,能驾驭长河之力,却无法收入自身,无从炼化,也就不能加持到神通、法宝之上。没想到,这一根锁链上,居然蕴含着这等伟力!”   虽然微弱,却很坚韧!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长河之力,才能让这些黑气所化的锁链,能跨越山河,无视虚实阻隔、秘境分隔、神通屏障,无往不利。   一念至此,面对已临面门的锁链,陈错额头上竖目睁开,顿时森罗万象、黑白光辉交替!   顿时,那锁链先是一滞,像是陷入到了沼泽泥泞中,行进缓慢不说,被黑白光辉一扫,更是前后颠倒,开始后退!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锁链,顷刻间就陷入了迷茫、混乱。   只不过,随着锁链中一点清脆的碰撞声传出,顿时,失序的锁链,仿佛一下子又找到了目标,再次朝着陈错蜂拥而来!   不过,迎接他们的,却也是一根根漆黑锁链!   捆妖索!   灰雾笼罩陈错真身,在那雾气深处,一根根锁链呼啸而出,转眼之间,就与对面的锁链碰撞、缠绕、叠加在一起。   霎时间,两边的锁链,皆有分崩离析的势头,但转眼之间,又各自凝聚,就这般僵持起来。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黑气所化锁链,开始缓慢的、坚定的朝陈错推进!   “没有长河之力持续加持,到底是有欠缺的,不过倒也不至于因此乱了阵脚,只不过……”   看着锁链逐渐靠近,陈错并不慌乱,他的手段不止如此,倒也不担心真个被捆,只是……   “锁链既然引动了长河之力,加持内外,就等于承受了岁月冲刷,一时半会难以磨灭、消灭,而且它们不会无缘无故而来,里面所蕴含的、专门针对我的负面情绪,也不会无故生出,其中必有缘故,还是得探查清楚!”   .   .   “黑气自齐鲁而生,一切的源头,自然也在那里。”   东海之滨,陈错的第一化身凌空迈步,落到了大地之上,旋即一甩衣袖,就见陈光蕊与老妪滚落下来,但都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君侯,这两位是……”紧随其后的老龙王,看着两人,眼皮子一跳,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刚才自然见到几人从浓雾中跌落,被陈错收入袖中,其中不乏熟悉面孔,却不敢过问,但眼下两人,却是不识,只是凝神看了陈光蕊一眼后,隐隐察觉到不同。   “他们是谁,并不重要,不过接下来这两人应该会在海边住下,此子……”陈错说着,指了指陈光蕊,“与我大有渊源,还需龙君照看。”   “君侯说哪里话?能为君侯行事,这分明是老龙的福分!”老龙王一听,立刻露出惊喜之色,“君侯请放心,但有老龙在,定不叫这位公子有半点损伤!更会……”   “只是看护,防止有修行之人、妖类骚扰他,”陈错摆摆手,止住了老龙王后面的话,“也不用偏帮,更无须让他发现端倪,只管让他如常人一般生活就行。”   “这……”老龙王面露疑惑,但最后还是点头道:“老龙明白了,请君侯放心。”   说着,他忍不住看向陈光蕊,心里嘀咕起来:“南陈君侯对此人这般看重,还直言与他大有渊源,莫非……”他越是看,越是觉得躺在地上那人与陈错有几分相像,“莫非,此人竟是他的后代!?”   这么一想,老龙王顿时下了一跳!   “这还了得!”   传说中的扶摇真人,居然还有一个后裔?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一念至此,老龙王忍不住再次端详陈光蕊,这才注意到,此人虽看着有如常人,但筋骨皮膜格外紧实,偏偏浑身上下,又没有半点打熬、锤炼过的痕迹。   “如此天赋异禀,必然血源不凡,即便不是这位君侯的直系血亲,定然也有不少关联。” 第六百六十一章 血里有传奇   龙王若有所思,便打算封锁消息,只有自家龙宫知晓,日后才好卖个人情,否则消息传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人过来攀附,怕也无法维持此人的平静生活了,等于是违逆了陈错的吩咐。   “我这也算是遵行君侯的嘱托。”   这般一想,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陈错看出了这条老龙的心思变化,却也不去深究,转而看向奎木狼。   得陈错目光所及,奎木狼登时心中一紧,感觉到一股压力落在肩头,就像是面见天宫之主时一般,不由暗暗惊心,嘴上则道:“君侯,吾乃天庭星官,借着凡间神祇之躯降临,奉命过来相助于君,算起来,君侯与我,其实算是同僚,日后在人间,还需君侯关照。”   祂将姿态摆得很低,丝毫也没有一开始目空一切的模样,显然是被陈错震慑住了,而此神口中所指的,自然是陈错大河水君之职,以及那名声在外的淮主之位。   “说重点吧。”陈错也不啰嗦,“你这次过来,既是奉命,总要有个原因吧。”   “好叫君侯得知,因我家主君知晓了佛门、血海谋划,知道他们要对君侯不利,这才遣送小神下凡,过来相助君侯,只是……”说到这里,奎木狼面露愧色,“小神一时不查,被那血海门徒损伤了神元,侵染了神念,接下来该是要修养一阵子,暂时难以襄助君侯了。”   “我本也未找天宫相助。”陈错摇摇头,紧接着问:“佛门将我列为佛敌,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你说的这个血海,是什么来历?为何也要与我为难?”   “血海乃是世外一方大势力,占据三十六天中的血狱天,其源头能追溯到上古的第一滴血,传说中,第一代的血海老祖乃是自上古生灵惧怕流血、畏惧血色之念中诞生,在漫长的历史中,血色、血光更是侵染长河,留下诸多传说,早已深入人心,直达长河,因而那血海老祖格外强横……”   说到这,奎木狼顿了顿,犹豫了一下,随后手捏印诀,就有灵光笼罩周围,将老龙王排斥在外,封闭内外。   “他们这些个天官知晓秘辛众多,知道就得遭罪啊!”   龙王知道厉害,当即退避三舍,一副经验丰富的熟练样子。   随后,奎木狼才道:“不仅如此,那位血海老祖虽然仇家众多,几次被打得陨落,都是靠着传说存世才能重生归来,其中一次,更是拜入了道主门下,最后为那位道主看重,一度成为代天执道之人!”   轰隆!   祂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天上已是电闪雷鸣!   奎木狼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陈错却眉头紧锁。   “第一滴血,血光传说,从传说中归来,多次转生,投入道主门下,代天执道……”   哪怕奎木狼没有对话中的内容进行详细解释,陈错也能品味到几个词背后的意义,心里也不免有了几分沉重。   他本想继续询问,但见着奎木狼噤若寒蝉的样子,再听着外面轰隆作响的雷声,还是没有追问。   毫无疑问,奎木狼口中所言之事,已然涉及到了莫大隐秘,每说一句,都十分要紧,后面再问祂,再让祂说,恐怕得要命了!   所以,陈错话锋一转,就道:“还是那句话,这么一位人物,即使在天外也是坐于权力顶端的大人物了,为何要与我为难?说到底,我不过是凡间一修士,一旦踏足世外,也要泯与众人……”   “君侯何必妄自菲薄?”奎木狼见陈错并不追问,松了一口气,就道:“莫说君侯惊才绝艳,已然参悟诸多神通,就说世外真仙之境,就算在世外,也不是轻易就能达到的,在三十六天,以及诸多世外天的亿万生灵中,能踏足如此境界的,也是佼佼者,可以称雄一方!”   “哦?世外诸天亿万生灵?”陈错听得此言来了兴趣,“看来你对世外势力划分颇为了解……”他正说着,忽然心头一动,察觉到又有诸多黑气自齐鲁升腾,于是主动结束话题,“等你修养好了,去了身子的隐患,还要向你请教。”   “不敢。”奎木狼客气两句,“自当言无不尽,只是……”   陈错笑了笑,道:“你放心,不能说的,当然不会强迫你说。”说罢,便要离去。   老龙王见状,赶紧上前道:“君侯,老龙的小女……”   “你女儿与我也算有渊源,我又受了玉简,自然是应允了,但眼下我有要事要先行一步,不如就让你女儿,先跟在陈某道友身旁,他应当还会在这里停留些许时日。”陈错说罢,不等老龙王再言,便腾身而起,化光离去!   龙王无奈,只能苦笑。   他倒也知道陈错口中的道友是何人,但正因如此,才觉得荒谬。   “没想到,那位猪君所言,竟都是实情,它还真是君侯好友,现在停留东海,应当是为了寻找自己那几个走散的好友吧。”   .   .   风驰电掣之间,陈错身形如电,循着冥冥联系,乘风而至。   “嗯?”   几息之后,他远远地看到了宛如玉带一般流淌的大运河,紧接着就察觉到了什么。   “居然越发靠近那个模仿之人了,难道这次的事,还和他有关?”   念头落下,陈错的目光从大运河上收回,随即视线扫过四方。   目光所及,一道道黑气升腾起来,其中蕴含着的怨念、痛恨、愤怒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这些黑气不断升腾,没入云间。   那苍穹深处,竟有虚幻长河之影浮现。   “大浪淘沙,众口一词!这是要让‘陈方庆’之名遗臭万年不成?如此恶毒的计策,莫非也是血海门人所为?”   想着想着,他身子一晃,已入城池,身形如电,行走于街道。   两边,话声、心声、念声不绝于耳——   “造孽啊!我等齐人的贵胄,竟被这般糟蹋!”   “万恶的南陈!万恶的陈方庆!当真禽兽不如!”   “是啊!咱们现在的日子苦啊,居无定所,但我听人说过,前朝齐国的时候,却不是这样,都说高家皇帝各个都是人才,那可真是爱民如子、贤名通透,少有昏庸之辈,那皇家更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十分和睦!”   “唉,咱们要是活在前朝就好了,肯定比现在日子好!”   “是啊,以咱们的才干、能耐,只要有个安稳的环境,肯定扶摇而起!但正因为陈方庆那等恶徒窃居高位,老而不死,才让吾等居无定所,浪迹天涯!” 第六百六十二章 神明固浩浩,众口徒嗷嗷!   耳中听着这些声音,感受着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陈错的脚步慢慢减缓。   很快,他就搞清楚了缘由。   “说我虐待了北齐的亡国公主,那些个行径,我听着都想给自己来一下!简直离大谱,!而且事情有鼻子有眼的,不仅有时间地点,还有人证物证,甚至早时间线上,还能结合北齐灭亡、南陈灭亡,以及我那旧身蜕肉的最后一战,整个过捋下来,好像还真对得上!”   陈错游目四望,见得这一个个的身上,似乎蕴含着水汽,似乎每个人都是一滴水,那水中蕴含着一缕黑气,赫然就是他们的怨念。   水汽升腾,黑气便就上升,融入苍穹那条长河虚影中,随着河水,滚滚向前。   “我近四十年的参悟,也不过只是能加以利用,但想要将长河之力彻底融入自身,或者将自身思绪,完全融入长河,开辟一处专属之地,却是千难万难,结果这些看似寻常的普通人,随口说出的话,只不过是蕴含着最为浓烈的情感,就能撼动长河,融入河水,或者说……”   心中一动,陈错生出一点感悟。   “正是他们的这些话语,组成了河水!”   陈错对历史长河的了解,虽不能说深,毕竟从他入道算起来,至今都不足百年,其中大部分时间,并非参悟长河,但也不能说毫无了解,毕竟自从得了道标,他的意识就已经能遨游长河。   “历史长河,滚滚流淌,我虽几次机缘巧合,得以逆流向上探查,又或顺势窥探未来,但归根结底,是在借用长河的力量,并没有深入其中。长河既以历史为名,那自然是依托于文明,是有人开始记载,才会逐渐成型,可以说这条长河承载着文明的过去,沉淀着岁月,不过其本质呢?”   想着想着,心中灵光一闪,陈错的脚步停了下来,思索片刻,一转身,朝着旁边的街角走去。   在他的视野与感知中,虽然满城之人几乎皆生黑气,却唯有此处最为浓烈,而且隐隐搅动四方,引动城池各处的黑气。   “莫非是意见领袖?”   那处街角,摆放着一张石台子,正有几名文士模样的男子,围坐在一起,宣泄着对“陈方庆”的痛恨,以及对“高氏齐国”的痛惜。   不过,他们虽然还端着架子,口中之乎者也,也穿着文士衣衫,却显得有些破旧,很多地方还掉了色,明显是浆洗过多所致。   对陈错的到来,几个文人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复关注,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被自己等人的高深见识、高谈阔论吸引过来的,自己等人不妨多说一些,也好给此人一些启发。   他从这几个人的遣词造句中,察觉到了端倪,虽然这几个人这会一张嘴就口吐芬芳,拿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逮着“陈方庆”和其亲眷谩骂、嘲讽,连带着对南陈也是大加贬低。   “有这等万恶卑劣之徒,也难怪南陈会灭亡了!”   待得一番吐沫横飞后,众人又话锋一转,说道:“最为可惜的,还是齐国之灭,若是齐国还在……”   紧接着,他们一个个哀叹起来,诉说前朝之美,今生蹉跎,抑扬顿挫,感人肺腑,明显是对高家王朝推崇备至。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有时候,说的人说到了一半,边上的人却忽然插话打断,指出一些个奇异之处。   “这里不能这么说,当时听着悲愤,事后难免嘀咕。”   “还有一些,也不能太过直接,终究还是要委婉一些的。”   ……   陈错站着听着,几息之后,品味出一点味道来,于是问道:“几位莫非都是说书人?”   几人听得此话,这才真正打量陈错,其中一人问道:“哦?何以见得?”   “你等口若悬河,说的跌宕起伏,很是引人入胜……”   那几人听着这话,面露微笑,结果却听陈错猛地话锋一转。   “……把个杜撰之事,说的像真的一样,许多细节有如亲眼所见一般,可不就是编撰故事的说书人吗?那真正的历史传闻、过去传说,能纪录个事情的大概过程,已经算是不错了,照你们这么细致的描述,那是家才能做到的,家的话,十句话九句半是假的,也就半句请假可堪信任。这都不是杜撰,那什么是?”   “岂有此理!”   几个人闻言,立刻拍案而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我等是妖言惑众?”其中一人怒发冲冠,一脸凛然,“我等立夏六公子,如今虽然落了难,可当初在这齐鲁的茶馆酒肆中,也是数得上号的!你竟说吾等都是杜撰?有什么根据?”   “立夏六公子?”陈错哑然失笑,“失敬失敬。根据不好说,我也不说南陈陈方庆如何,就说那北齐高氏,那和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可是半点都不沾边,几个皇帝几乎个个荒唐。就你脚下这片土地,被他们哥几个折腾来折腾去,上面的百姓那是欲仙欲死,怎么都当不得你等的赞誉,这些自然就是杜撰。”   “哦?”立夏六公子当即冷笑反驳,“你说的这么厉害,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你懂个甚?你见过高家人吗?知道前朝什么样吗?”   “见过,也知道,不怎么样。”陈错如实回答,但说话的时候,眼底闪过点点光辉,观察着几人缠绕着的因果,竟是察觉到一点微弱的佛光,不由诧异。   与此同时,他又隐隐察觉到,这几个人身上,缠绕着几根黑线,脚底的影子里,隐隐透露出几分血色。   四周街巷,一道道香火愿力汇聚过来,虽然微弱至极,却逃不过陈错的眼睛,他清楚的看到,香火青烟缠绕在几人身上。   “好家伙!这几人怕不是缝合怪之流吧?这一身加持的外力,说是八国联军的带路党,都有人信。”   对面,立夏六公子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嗤笑起来,为首之人道:“你才多大岁数,看着年不过弱冠,怕是读书不多,这样的谎话都说,难道以为自己一番胡言乱语,就能让事情反转?速速离去,不要在这里添乱,耽误了我等正事,否则的话……”   他指了指周围街巷道路上的人,压低声音,玉带威胁的道:“我等只需要登高一呼,自然响应者云集,都是嫉恶如仇之辈,到时你这等颠倒黑白的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我来说了吧?”   陈错也笑道:“你这般自行能代替他们做出决定?”   “这个自然!因为吾等所行乃是人间正道!”说着,几人振臂高呼,“吾等既为故齐子民,不能为公主分忧、解救公主于水火,已是惭愧万分!如果连为她发声都有顾虑,岂不是枉为人!?”   他们这一叫嚷,立刻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正如几人所说,他们在众人里果然有些威望,立刻就引来了不少人过来一起呼喊,说是要人间正道!   许多人看向陈错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立夏六公子为首之人更是干脆道:“听你口气,似乎想要为南陈恶徒开脱?莫非你本身就是南陈之人?”   “南陈人?那个罪恶之地!听说那边的人个个青面獠牙,好吃妇孺!”   “我看像啊!你瞧这模样,虽然英俊,但眉眼中闪着邪光,一看就不是好人!”   一时之间,众人喊打声起,朝着陈错步步逼近,那股势头,令陈错身边几人本能畏惧,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这几个无关之人一退,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叫骂起来——   “你看看这几个人,面对咱们这般阵势居然后退,肯定是心虚!”   “他们和这南陈恶徒站在一起,难保不是一伙的!”   呵斥声一起,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听得这话,那几个人面露慌张,纷纷摆手:“不是,不是,咱们是一起的啊!”   “呸!谁和你们一起的!除非你们现在就驱赶了这南陈恶徒!”   “好!好!”   几个人被万夫所指,哪里承受得住,口中说着,就朝着陈错逼去!   转眼之间,这街上就要上演全武行。   未料陈错却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四方晃动,地面震颤,屋瓦碎裂!   好些个人捂住了耳朵,直呼惨痛!   立夏六公子见状知道不好,已然露出惊骇之色,转身就要离去。   但陈错轻轻挥袖,微风吹过几人,将围过来的几百人尽数定住。   他们僵在原地,更加恐惧。   “妖术!妖术!”   “上仙饶命啊!”   陈错收敛笑容,目光扫过众人,淡淡说道:“很好,这件事的缘由我明白。尔等这般正义凛然,当真是世之楷模,你们不是遗憾不曾在国破家亡的时候,拯救那位公主吗?无需遗憾,陈某给你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他再次一挥衣袖,随后朝着大运河上看去。   顿时,浓浓灰雾铺天盖地的扩展开来,直接将半个城池笼罩!   在这一刻,满城散发黑气之人,尽数融入灰雾。   前一刻,还是石路木屋小巷子,但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血泊残肢喊杀声!   滚滚河水在前呼啸,一袭倩影仓皇奔逃。   .   .   “嗯?”   大船船舱之中,闭目的疤面僧猛然睁开眼睛!   “来了!”   旋即,他笑了起来:“居然拿凡俗之人泄愤,果然还是未曾驯服五蕴,越是如此,他越是看不出虚实,不会察觉到吾等,正好开始下一步。” 第六百六十三章 虞文懿述闻,陈君侯借势   沙沙沙……   毛笔落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一列列文字——   “民间最近流传着许多对南陈、对君侯的误解,似有人在背后推动流言蜚语,刻意要败坏君侯名声,其心可诛。”   “便是这几艘船上的人,也渐渐有了非议。船上的是被宇文氏强带着的文武百官,自然见识非凡,其中不乏与前朝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他们既知前陈旧事,也晓北齐荒唐,却还是顺着民间传闻去说,无非顾虑名声,不想激起民愤,同时也是受大环境影响。”   “最近的几次宴席,提及君侯之后,宇文氏众人的模样也有变化,其中宇文化及更是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似乎并不乐意听闻,想来也是受到了传闻影响。”   写到这里,伏案的虞世南微微挺爱,挺起腰,面露沉吟之色,思索了好一会,最后才重新落笔,复又写道——   “除此之外,那位疑似君侯的道长,最近更是深居简出,几乎不在露面。原本还时常能见到宇文化及等人前往拜访,但最近这段时间,已是无人问津,到底他是不是君侯,越发难以确认,但为了保险起见,尚需暂时观望。”   随着最后一个字写完,虞世南放下笔,眯着眼睛思索起来。   时间流逝,他静静端坐,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才幽幽叹息,低语道:“不知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何目的。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君王尚且如此,何况是传闻中的神圣?一旦流言散开,经过时间发酵,经年日久,自然深入人心,积重难返!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将这些流言平息在初期,今后就算真相大白,但总有人会标新立异,觉得这些胡言乱语乃是被掩藏的真相……”   这时,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却是同行的几位同僚,邀他过去议事。   “知道了,告诉张君等人,虞某随后就道。”虞世南应下之后,先将桌上的书稿拾掇好,装入木盒,又放到床下,这才起身离去。   他自然不会注意到,那木盒之中,正散发着阵阵涟漪。   隐约间,似乎有河水波涛之声。   .   .   大运河边上,陈错立于河边,遥遥观望着那支庞大船队,原本正要动身前往,但忽然之间,他听得耳边的长河之声。   那寄托于长河中的十二枚道标竟是有了几分深入。   “嗯?”   心中一动,陈错凝神感悟片刻,露出惊疑之色。   “莫非此番流言之事,竟是因祸得福之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渐渐汇聚到运河之上,隐约之间,似有一条虚幻长河渐渐与之相叠。   .   .   哗哗哗。   浪涛声自舷窗外传入。   桌前,面色阴沉的宇文化及深吸一口气,随即抬头看向身前的鹿力道人,低声问道:“道长,那位君侯可是你发现的,现在真个要算计他?他可不是一般人,一个不好,激怒了他,怕是要坏了某家的大事!”   对面,越发瘦削的鹿力道人正要开口说话。   门外,突然传进来一声冷哼,紧跟着身材高大的宇文成都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边走便道:“你这道人,蛊惑我父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怂恿他对临汝县侯动手?难道是嫌我宇文氏命长?”   话音落下,宇文成都高大的身躯已经来到鹿力道人身前,体内雄浑的气血,甚至逼迫着这位道人色变,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随后,宇文成都轻蔑一笑,继续道:“我不管你存有什么心思,又或者有什么阴谋诡计,反正我父也是野心太大,根本劝不住,但你们闹归闹,原本只是灭家之祸,但按着现在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可就是灭族之难了,我岂能容你?”   “放肆!”   鹿力道人尚未开口,宇文化及先忍不住了。   听到自己儿子直言自己怀有野心,谁人能受得住?宇文化及当场就破防了,训斥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道长这些年来,尽心为我谋划……”   “为父亲谋划了什么?”宇文成都嗤之以鼻,“可是将父亲一路谋划到了这大运河上?”   “放肆!你这逆子懂个屁!你可知咱们船上,还有什么大人物?”宇文化及眼睛都红了:“给我滚!”   “我本不欲掺和,却是想着要一走了之,奈何你连临汝县侯都敢算计!”宇文成都半点也不畏惧,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据理力争,“这发展下去,孩儿就算是走了,也要被连累!”   “好好好!我说话这是不管用了?”宇文化及猛地站起来,因为气极,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被边上的侍卫扶住了。   鹿力道人这时对宇文成都道:“将军,你是误会贫道了,贫道如何不知临汝县侯的厉害?哪里敢招惹这等人?实在是之前眼拙,错认了人物,咱们船队上的那位,并非真的扶摇真人,因此才有这等动静。”   “恩?”宇文成都眉头一挑。   宇文化及则是一愣,突然道:“道长,你这话是真的?”   鹿力道人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消息本不欲告知丞相,是担心你知道之后,因果牵扯,真个引来祸端,但既然成都将军误会了,那确实得说个清楚。”   “这么说,你原本连我父亲都瞒着?”宇文成都却根本不管这些,冷冷一笑,“而且,就算那人是假的,但咱们所过之处,有关临汝县侯的谣言满天飞,迟早传到他的耳中,到时候一样要怪罪,你难道还能给他解释?”   鹿力道人笑道:“这事本不是吾等所为,而且今日贫道与丞相商议的,就是这件事,之所以想请那位道长下船,也是为了日后不被牵连,须知……”   轰隆!   他话音尚未落下,船外猛然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了?”   宇文化及本就情绪激荡,听得声响,当即朝外窥视,就见旁边的一艘大船上火光冲天!   船上诸声此起彼伏,有兵卒的呼喊声,有文武官员的呼救声,还有修士僧人的呵斥声!   “难道是被人伏击了?”   宇文化及的脸色阴晴不定,正要走出船舱一问究竟,却见那火光中忽然灵光绽放,而后黑衣道人斩开火焰,踏空而起。   “临汝县侯!?”   见着这道身影,宇文化及瞳孔一涨,旋即又明白过来。   “不对,他是冒名顶替之人,但是何人与他交手?”   话音落下,就见火光中又有一道佛光升腾,浩浩荡荡,恢弘威严。   佛光缠绕一人,赫然是那疤面僧!   他宝相庄严,双手合十,盘坐于半空,身后隐隐有一尊罗汉之影,越发凝实!   “这是……”   在宇文化及震惊的目光中,罗汉虚影忽然叠于疤面僧身上!   跟着,就听他扬声道:“阁下何必要强逆天时?贫僧等人已为阁下布好大阵,阁下只要安心居于阵眼,待得事后,自可从容离去!从此天高任鸟飞,何等逍遥!”   伴随着话语的,是闪烁着金光的阵图从燃烧的大船上扩张开来,凌空展开!   繁复纹路绽放光辉,一道道金光从阵图中冲天而起,朝黑衣道人缠绕过去!   那道人凝光为剑,不断劈斩金光,冷声道:“你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已是无耻至极,吾不为尔等帮凶,居然要强迫行事!简直岂有此理!”   疤面僧哈哈一笑,道:“人在世间,挣脱不了因果,难免会身不由己!”紧接着,他猛然一甩长袖,那大阵之中,忽起无数低语,皆是对陈方庆、南陈的谩骂、诋毁、诅咒!   “听吧,这是万民之声,民心正道为天意,你再逃遁,可就是逆天行事了!”   顿时,金光之内,一根根漆黑锁链浮现,转眼布满天空!   黑衣道人浑身剧震,紧跟着便感到无穷压力加持于身!   他本不是真人,乃是诞生于故事中的精怪,此事被如此一镇,竟连身形都模糊了几分,彻底失了抵抗之力,顷刻间就被一道道锁链捆成了粽子,心神尽数都被封镇,连话都说不出来,便跌落下去,落入金色大阵的中间!   “罪魁祸首,已然入瓮!”   疤面僧见状,面上带笑,落入阵中,手捏印诀:“待得齐鲁民怨尽数融入此人,将他炼化成始作俑,也就有了撬动那人神位、神格的契机!接下来,就是将传遍其名传扬之地,彻底逆转他的传说雏形!”   边上海瑶丹眉头一皱,问道:“此人到底是假的,用他为引……”   “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天下人认为此人是真的,那真的那个,也就是假的,此乃替家成真之法!”   话落,他不再理会瑶丹,低声诵念咒文,念念有词。   .   .   “我成替身了?”河岸上,观看了全程的陈错眯起眼睛,“好个僧人!还真有妙法!只是,我本以为这等玩弄人心、操弄舆论的法门,该是那血海门人所为,没想到却是自号慈悲灯塔的佛门手法!若论欺世盗名,此僧当排得上!”   他抬起左手,同样捏了一个印诀。   “不过,从来福祸相依,你既要恶我的名,乱我的故事,却也是我借势而为,触摸人心的机会,正好借你们佛门的气运,真正尝试引长河之力入身!”   轰隆!   念头落下,天上一道惊雷闪过。   灰暗的天空,瞬间被照亮,隐隐能见得一条长河流淌于苍穹深处。   与此同时,大地之中,幽冥之气骤然翻滚,那缠绕在世俗王朝龙脉上的一道道漆黑锁链,忽然震颤起来!   平静了四十年的阴司,再次震颤起来。   幽冥海底,一座漆黑宫殿中,沉睡中的卞城王骤然恢复清明!   “哪里来的狂徒,居然要降服凡间王朝的真龙之气!?” 第六百六十四章 众口似铄金,积毁欲销骨   “唔……”   闷哼声中,黑衣道人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此刻的他,被金色光辉与黑色锁链完全捆绑,束缚在金色大阵的中央。   先前在天上的时候,这座大阵悬于火海烟雾之中,黑衣道人尚且不觉得如何,此刻被封镇其中,眼眸一转,视线扫过周围,才骤然发现,那些构成大阵的金色纹路内,正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穿行。   黑气之中,自然都是怨念。   “你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座大阵……又有何用?”   “看在道友将要助吾等一臂之力的份上,自是要与道友说明的,也省却你等会太过抗拒,做无用功。”疤面僧凌空落下,依旧盘坐,但身上的罗汉之影却渐渐融入身躯,让他全身上下的血肉,都泛着淡淡金光,仿佛化作金身,“此阵,名‘积毁销骨之阵’。”   积毁销骨。   众口毁谤不断,甚至能销性蚀命,置人于死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黑衣道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竟然是……专门用来破坏他人名号的阵法?世间焉能有如此之阵?这般阵图,又有何意义?啊!”   说到后来,他忽然惨呼一声,却是那一道道黑气,开始朝着他的身上攀爬。   每有一道黑气落在身上,便会化作一枚枚小弱虫蚁的字符,而后就朝着黑衣道人的血肉深处钻去!   须知,这道人方才虽被镇的身形模糊,似乎并非实体,但他秉承故事而生,天生神异,诞生之后就有长生修为,有种种神通、神异,更是能在虚实之间直接转化,化作血肉真身。   方才,不过是封镇之力太过强大,一时之间难以抵抗,这会既被镇住,血肉反而凝固起来,但被细小字符一钻,全身的血肉都颤抖起来。   更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一道道复杂的纹路,宛如纹身,散发阵阵黑气,更有无穷低语灌注脑海!   “你……你这是什么手法?”   “莫要抵抗。”疤面僧笑容不变,“贫僧方才不是说了吗?不想让道友做无用功,这座积毁销骨之阵,并非贫僧随意布置,乃是引佛国之力降临,方能真正布下,其中所蕴之佛光,更是汇聚了神州中原各处香火愿力、佛光灵气!”   “中原各处?”   黑衣道人闻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他降生于世后,在南方行走多年,也积累了不少见识,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几乎每一座佛家庙宇,都要塑造金身佛像,收拢佛光、汇聚愿力。除此之外,在寺庙深处,往往还有一座殿堂,内里充斥香火人间,有喜怒哀乐之念,是寺的方丈、寺主、法主用来沟通神上界、沟通佛国之地。   “你这是通过佛国,将各地信徒的香火愿力都聚集过来了?”   说话间,黑衣道人又忍不住惨叫一声,虽然还覆盖着金光与黑链,但透过缝隙,已然能见到他的身体各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字符!   但在痛呼过后,他盯着疤面僧,沉声道:“佛门平日里便收拢信徒,招揽佃户,影响着不少人群,尤其是二十多年天下纷争不断,庙宇更是香火不绝,不知道多少人受到佛门影响,你要用这天下的悠悠众口,来破坏吾等名誉?进而损耗性命?”   “不是尔等,只是那个人。”疤面僧摇摇头,面露怜悯之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道友何必再自欺欺人?继续坚持下去,不愿意放弃那个身份,可就要替那人挡灾了,值得吗?天下人悠悠众口、人世间浩浩正气,这些力量汇聚过来,就算有道友挡灾,也只是迟滞片刻,迟早你等二人,皆要陷入其中。”   说话间,这僧人自脖颈上将一串念珠,顺势一抛!   顿时,那念珠分散开来!   赫然是一百二十八颗念珠,各自飞到了阵图的一处,悬于半空。   紧接着,一道道黑气,就开始从大运河两岸汇聚过来,像是一道道汹涌的浪潮,朝着一颗颗念珠之内汇聚!   一道道意念涟漪荡漾开来,波及在黑衣道人身上,立时让遍布他全身密密麻麻的字符震颤起来,朝着血肉深处进一步进入!   伴随着剧痛的,还有一道道混乱涟漪——   毁谤之语、辱骂之言、诅咒之念……   言语念头之恶,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晰。   “你这是要……要用齐鲁之地的毁谤之念,侵染天下各地的民众!”   “道友当真是道心通透。”疤面僧微微一笑,手捏印诀,“吾等本意就是要让天下人认清陈氏的真面目……”   “可笑!”黑衣道人冷笑起来,“什么真面目?还不是你们编撰的?”   “……为了让天下人认清他的真面目,就需要时间,要让真相不断的流传,可这样实在是太慢了,要从齐鲁大地朝着其他方向传递,不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是难以达成的,不过一旦借着我佛家在各地的庙宇,以此阵引齐鲁之念汇入其中。”   疤面僧根本也不理会道人之言,自顾自的看着黑衣道人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由道友这位明灯,借你的面貌为相,直接投入众生心底,让他们得以在心中观想陈氏魔神,从此恐惧深植,传于后代,代代相传,遗臭万年,从而长河留影,到时就算陈氏神通通天,也无法翻转结果!”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道:“唯有心中有个确切的形象,且所有人的认知都统一了,才能扭转乾坤,弘扬正道!”   “你等当真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嘴上慈悲,啊!!!”   黑衣道人缓缓漂浮起来,猛然惨叫,再也难以为言。   “道友,何必在逞口舌?还是安心引魔,此事过后,你也有功德!”   疤面僧微微一笑,做拈花一笑之态,轻轻往前一点,指尖涟漪荡开!   嗖嗖嗖!   一枚枚念珠,像是投林倦鸟一般,尽数朝他身上激射而去!   噗噗噗!   念珠刺入身躯,无数怨念恶语也在同一时间灌注其身!   “啊啊啊!!!”   黑衣道人猛然咆哮,他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七窍之中黑光迸射,带着一股浓郁的因果之力,散溢出来,落入大阵!   阵图震颤,金光闪烁!   冥冥之中。   九州天下、中原南北的广袤土地上,一张金光闪烁的大网,以此处为中心,缓缓展开!   金色网子的每一个节点,皆是一座庙宇。   庙中僧众诵念,殿中香火沸腾!   整个天空之上,一团黑雾缓缓成型,在那其中,乃是一尊遮天蔽地的魔神!   那魔神有着三头九臂,浑身漆黑,但居高临下的看着九州天地,面露倨傲之色,其相貌狰狞、恐怖,但与陈错的面貌却有几分神似!   祂的目光扫过八方六合,恐怖的威压散发出去,蔓延人心,仿佛要威压天下!   .   .   “乱世魔神已然显形!”   阵图之前,疤面僧抬头看天,淡淡一笑:“接下来,就等着魔神之相,侵染天下佛徒之人,到时候,就算陈氏亲至,也已无能为力,此佛敌,败于吾手!”   话落,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想到同门诸僧,前前后后在那人手中吃过的亏、受过的难,他一时唏嘘。   但就在此时。   “哦?佛家信徒拿着真金白银、家人子女去供奉佛陀,结果就被尔等这般利用?”   淡淡的话语,从疤面僧的身后传来。   他顿时悚然一惊! 第六百六十五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佛身金装做嫁衣!   大阵闪烁,光芒辐射四周。   边上的几艘大船上,众兵卒、文武皆露惊骇之色。大运河两岸的百姓,更是惊呼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在察觉到外界变化的瞬间,焦同子就身若青烟,转眼来到甲板上,旋即就发现了变化的源头。   “扶摇真人竟被人暗算了?”   他面露怒意,跟着就看到黑衣道人被黑链捆住,落入阵中,但未有动手的打算,反而露出了冷笑。   “敢对真人出手,当真不自量力!这般华丽的金光,蕴含着蛊惑人心的轻柔,分明是佛门的手笔!他们与真人一直不对付,吃过不少亏,现在动手,倒也说得通,但多少还是让人意外,毕竟吃了这么多亏后,居然敢对真人出手?怕是马上就要被打脸后悔了……”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焦同子做出了基本判断,就等着跌落阵中的“扶摇真人”突然暴起,狠狠的让几个僧人知晓厉害!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让他有些疑惑——   黑衣道人并未如他所料般复起,反而被一道道黑气,连同一百二十八颗念珠彻底镇压!   “这怎么可能!?”   刹那间,焦同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动摇了,甚至连同体内稳固的修为、隐隐将要更上一层的灵光,都如同暴风雨中的竹楼一般摇曳起来!   “难道说,近四十年的闭关,扶摇真人竟是不进反退?那我这一人之道,岂非动摇了根基?不,不对!”   忽然,他的心里蹦出了一个想法。   .   .   “果然是假的。”   旗舰的船舷边上,鹿力道人看着那不断扩展的佛门大阵,彻底放下心来,笑着对身旁的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父子道:“丞相、将军,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位,岂能这般轻易就落入这几个僧人的圈套中?更何况,其人当下正在挣扎,分明是挣脱不开了,能耐高低,一目了然,岂能是真的?”   “万幸!万幸!”宇文化及长舒一口气,终于卸下了心中大石,接着就道:“终于去了某家一场心病,道长,你也是知道的,先前几位活佛两明了身份,还隐隐透露出与那冒名之人的敌对之意,某家真是坐卧不宁,哪个都不敢得罪,现在,终于能长舒一口气了。”   说罢,他看了宇文成都一眼,冷声道:“现在,你可满意了?”   未曾想,宇文成都当即就满脸嘲讽之意。   “父亲,孩儿真不知道,你如何能说出自言!”他丝毫不顾宇文化及难看看的脸色,“这几艘船是你的,和尚在你的地盘上发难,又是布阵的,又是争斗,怎么着?你还要中立不成?”   “你!你!你!”宇文化及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宇文成都,话不成声。   宇文成都见状,指了指周围。   “这些个咒骂声,说的是谁?说的还是临汝县侯!别说什么真的、假的,口吐污言的不会区分真假,而真正的临汝县侯也不会区分,等他追究过来,便能知道,一切的消息,都源于此处,源于这几艘船!”   一番话落下,宇文化及固然是满脸怒意,却也不得不露出思索、踌躇之色。   “事情皆起于微末,两便的矛盾你该是早已发现,不在萌芽时扑灭,现在事大了,反而左右为难!”宇文成都接着就道:“事已至此,却还瞻前顾后,你越是两边都不想得罪,想着两边摇摆观望,就是取死之道,不如将心一横,找准一边,下重注!依孩儿来看,这些天外来的和尚,看着就不可靠,根基漂浮,还喜欢玩弄人心,反观临汝县侯,名声是打出来的,理应紧紧相随,今天这几个和尚,正好就是投名状!”   宇文化及面露犹疑。   宇文成都则趁热打铁,道:“就如同隋帝之事,父亲一边碍着君臣名义,始终犹豫、犹疑,一边又想着心中大志,思前想后,不仅未能掌握大局,反倒错失良机!你若早下决定,哪里还有今日这般狼狈,咱们一家早就在那长安城中称孤道寡了!”   “放肆!为父如何处事,容不得你来置喙!”   宇文化及勃然大怒。   突然。   “这小娃娃说的,真有几分道理。”   一个声音从甲板角落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拿着一个酒葫芦,正往嘴里灌着。   “你是何人?谁让你过来的?!”宇文化及当场暴怒,就要发泄怒火。   未料,那老乞丐笑道:“你这小子,迁怒于人,又沉不住气,息怒皆形于色,做事莽撞,却还惜身,怕是最后要不得好死啊!”   “好胆!”宇文化及本就怒极,哪里还能听得这话,怒喝一声,正要下令逮捕,但就在此时。   难言的压迫感忽然袭来!   轰轰闹闹的四周骤然一静。   所有人,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本能的生出一股寒意,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怎么……”   猛然回首,宇文化及再次朝佛家大阵中央看去,入目的却是一道身影飘然而落,于是,他瞪大了眼睛,面露惊容——   这落下之人的面貌,竟与被困在大阵中央的黑衣道人一般无二,只是在气质上却更加飘渺、出尘,人虽显现,却仿佛十分遥远,就好像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临汝县侯!”   宇文成都却是眼中一亮,看着那道身影,露出了思索之色。而更令他意外的,是正在主持大阵的疤面僧,却是冲着大阵中的黑衣道人侃侃而谈,最后拈花一笑,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对身后之事半点都不曾察觉。   直到,陈错出声。   .   .   “什么人!?”   疤面僧心头一跳,匆忙转头,待看清了陈错的模样,先是一惊,继而笑道:“好个南陈君侯,竟来的这般迅速,只可惜,你虽然来了,却也晚了。”   他这一开口,护持在大阵周围的几个僧人,连同那学海瑶丹,也才如梦初醒,都是神色突变,然后如临大敌!   只是,令他们心底发毛的事,明明陈错已经站在那里了,但他们却仿佛都从意识中忽略了其人存在,否则早就应当发现了!   陈错淡淡说道:“你是说,我赶不及阻止你将谣言、流言,散播天下了?”   “并非流言、谣言!”疤面僧神色恢复,淡淡一笑,“再过不久,这就将成为历史,进而衍生出事实。”说话间,他微微抬手,朝上面一指,“历史,说到底便是共同记忆,这个记忆一旦固定下来,就无法扭转!”   其上,佛光闪耀,在云雾深处,九臂魔神的身影若隐若现,目光投视,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那股恐怖的威压,随着疤面僧的念头,越发的浓郁。   此阵毕竟是他所布置,天上的魔神受到阵图牵引,自会受到些许钳制!   咔嚓!   哗啦!   船板破碎!   河面汹涌!   两岸泥土震颤!   疤面僧的眼底深处,细微的佛光微微跳动。   他的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佛敌当面,自己去怡然不惧,甚至气定神闲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令他自觉心境大增,隐隐有超脱之感。   “此事之后,归于上界,潜修参悟,定有所得!”   他正想着,却听陈错轻笑一声。   “都说佛家降魔,未曾想到,却是养魔自重!也对,若世上无魔,又哪里有许多人求佛?”   说着,他看了一眼大阵中央的黑衣道人。   此时,这道人也在怔怔的看着他,与之相同的面容上,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似羡慕,似惊恐,似痛恨……   同时,那刺入其体的一颗颗念珠,更是不断散发黑气恶念,震颤其身心,动荡其灵魂,令他的双眼充斥着痛苦之色。   “虽是个假的,但纠集根本,如此诞生并非你的本意,面对这些个奸诈、无耻之徒,亦不曾低头,所以也不该受到如此对待、承受这般痛苦!”   说罢,陈错直接一掌拍出,却是直指疤面僧!   当!   这一掌还未落到僧人身上,就骤然停顿,像是撞在了一座大钟上,爆发出阵阵声响。   在疤面僧的身前,金色涟漪不断荡漾,映衬着他那淡然的笑脸。   他道:“君侯神威震天、神通盖世,人世间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但你终究只是独夫,独自行走于天地间。须知,人力有时而穷,更何况,眼下此处的大阵,联系着八荒六合之庙宇,你看似在与贫僧动手,其实是在和天下间的寺庙、万千僧众、千万信徒为敌!他们的心灵寄托于此,化作护体金钟!君侯,不要白费力气了。”   说到这里,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若就在这里看着,此刻,吾等皆在见证历史!这是万民的选择!”   他的身上金光更盛,重重光辉,勾勒出无穷庙宇之影,无数心念连接在一起!   “庙影为土,信念为民!民心,为正统!塑造正史!此乃佛家乐土!”   “其实是奴役心灵,塑造了帝国!信民之选看似出于自身,实乃被尔等引导,而且……”陈错摇了摇头,朝着西边天际看去,“你有些话没有说,看似大公无私,实乃勾连于外!也罢,既然尔等做事至绝,那我也无需再留颜面了。”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道常人难以察觉的佛光,正穿梭虚空,从遥远的西方传递过来。   这道佛光虽也泛着金色,但内外有琉璃光泽,晶莹通透,其内无光流转,散发出一股慈悲、高尚、悯然的气息,似乎蕴含着天地间所有的美德!   偏偏,就是这样一道佛光,正与中土各地的庙宇相连,勾动人心,挑动矛盾,散播混乱!   而混乱,又激发出无穷的愿念,凝聚出一道道佛光。   “自域外而来,以美德为名,祸乱天下,身不亲至,而笑看风云,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好算计!西方,乃是佛门源头,正好也合西行路径,到时自然要将这些账,和他们好好算算!”   一念至此,陈错收回目光,而后抬起手,指尖一枚五铢钱旋转。   他看着前方,满脸慈悲之色的僧人,道:“佛门连心为帝国,但自来帝国灭于内,你说我无法打破外面的金钟罩,却不知,我的意志,早已被你亲自引入那佛国之中。这佛国,我便笑纳了。”   叮!   清脆声响中,陈错与阵中的黑衣道人,同时身形模糊!   而后,满身金光、黑链、符文的黑衣道人,出现在大阵之外,陈错反而落入了大阵中央!   嗡!   庞然巨力侵袭而至!   无穷恶言接踵而来!   陈错身子微微一震,笑道:“冷言如风,恶言似泥,清风擦身便过,泥泞甩脚便落!”说罢,身子一抖,便就行动如常!   “怎么会!?”疤面僧发现异状,先是见了阵外的黑衣道人,紧接着转头看向身后,面露惊惧,“你怎么进来的!”   陈错却答也不答,左手抓出!   顿时,五色神光化作巨手,直接压下来!   轰!   霎时间,仿佛天地齐暗!   疤面僧仿佛被高山笼罩,浑身筋骨收拢,全身灵光停滞!   他口宣佛号,就要调动大阵之力!   天上的魔神顿时有了反应,竟然也伸出庞然巨手,抓了下来!   顿时,天色阴暗!   陈错头顶,狂风怒吼!   他怡然不惧,右手捏了个印诀,意志如光,冲天而起!   “这魔神本就是以我为相,正好为我第十三枚道标!还要多谢大师,亲自为我凝聚,更是送上门来!”   话音落下,意志直入那漆黑巨手!   魔神当即顿住!   苍穹深处,庞大的魔影忽然咆哮,三个魔首齐齐睁开眼睛。   “噗!”   疤面僧一口鲜血喷出,眼露惊骇之意!   “乱世魔神,被篡夺了!?”   “啊啊啊!佛念降临肉身凡胎,太过孱弱!竟是一下都难以抵挡!若是贫僧的本尊在此,如何能受此辱!”   惨叫声中,鲜血四溢,一道佛光遥遥升起,朝着阵外疾飞!   “还想跑?”   轻笑一声,陈错左手做拈花之状。   五色神光又起,刷落佛光真灵!   “不!!!” 第六百六十六章 既要道标,亦为佛敌!   疤面僧佛光真灵这么一落,已经近乎缴械投降,毕竟失了肉身,哪怕自是凡胎,却也没了施展神通术法的媒介,此时被五色神光一刷,立刻灰溜溜的落下,直奔陈错而去。   眼看着那点真灵就要被陈错收入袖中,真灵中的意志忽然震颤,一道罗汉金身的虚影就要从中蹦出!   但这金身甫一露头,其内就有心火燃烧。   那罗汉虚影当即惨叫起来,随后彻底没了反抗手段。   不过,在最后时候,金身罗汉的虚影挣扎着、用狰狞的表情,嘶吼道:“陈方庆!你莫以为自己这就得胜了!就算你能一时得到乱世魔神!但此魔凝聚尘世怒火,乃是魔中之魔!没有我佛门压制,你就等着被反噬吧!”   “哦?这可就新鲜了。”陈错眯起眼睛,眼底闪过寒芒,似笑非笑,“怎的这魔中之魔在尔等手中,便可无虞,我来执掌就要出事?那你们到底是降魔,还是豢养魔头?”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一袖拢起。   那灵光便落入了玉带桃源。   “师兄!”   “好佛敌!”   这时候,同样镇守大阵的余下两名僧人才回过神来,个个惊怒交加,而后便各自施展神通,朝陈错袭杀过来!   与之相比,出身血海的瑶丹,却是更加干脆,在见得疤面僧身躯破碎的瞬间,她二话不说,当场转身,化作一道血光,就要远离!   陈错目光一扫,挥手之间,驱散了袭来的两僧,而后一手抓向瑶丹。   “都不要急,你们这么好的演员,不在我这场大戏中出场,怎么想,都是我的损失!”   瑶丹所化血光顿时一凝,停滞半空,然后就苦苦哀求:“君侯明鉴!妾身对君侯并无半点恶意,更对这几名恶僧的计划多有意见,还望君侯饶了妾身一命!”   “你说的是真是假,事后我自然会分辨,但眼下你与他们几人一同驱动大阵却是不争的事实,还是不要抵挡了。”   他此刻意志连通天上的魔神,反噬大阵,而那两个僧人本身修为就不如疤面僧,再加上事出突然,哪里挡得住,几息之后就步了后尘,退去了肉身凡胎,化作两颗舍利子,也入了陈错的袖中。   “这两个人保留的修为倒是不少,如此看来,这大阵果然是疤面僧在主持。”   他正想着,大阵之外,一道身影已是急急赶来。   此人浑身上下气血浓郁、灵光自而外的喷涌,像是一座积满了水的大坝,即将泄洪一般!   若非有佛门大阵在侧,又有乱世神魔在天,只靠着此人身上的浓郁灵光,就足以扭曲这一片空间!   陈错看了过去,一下子就认出了其人身份。   “原来是终南山的焦同子道友,看你这样子,是要踏足崭新境界了?”   “见过真人!”   来者正是焦同子,但此时的他,脸上的愁容与心中的疑云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红光。   他隔着大阵,冲陈错拱手道:“这次多亏了真人,才令在下得以窥见更高境界!我就说嘛,以真人的能耐,其能四十年无有寸进,被困于此处?现在看来,果然已经是人间绝顶、当世无敌、古往今来也不见得能有几人可与真人相比!”   “……”   见对方这么不要命的夸自己,陈错都难得的有了几分羞耻之感,随即便思量着此人这般言语,莫非是要将自己捧杀?可这着实没有必要。   不过,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四周异变陡生!   “嗯?”   陈错周遭的大阵猛然颤抖起来,构成阵图的一道道金光纹路开始崩解,缠绕在金光中的黑色锁链,则像是一条条蟒蛇一样扭动起来,散发出种种恶念!   天上,三头九臂的魔神之躯一阵模糊,似乎下一秒就要解体!   陈错心头一动,凝神朝着西方看去。   冥冥之中,那一道自西牛贺洲而来的琉璃佛光,正缓缓消散。   没有了这道佛光的支撑,整个积毁销骨之阵,就像是失去了框架、支架,原本被梳理的井井有条、秩序井然的佛光、民愿、香火,开始彼此冲突,相互碰撞。   一道道火花在阵中爆发出来!   撕裂!   每一朵火花内部,都蕴含着千百个民众的念头。   这些念头,原本在琉璃佛光描绘的西天美景中沉沦,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归顺,被予取予求,化作大阵的一部分。   但现在,随着琉璃佛光的退去,加上离开时,刻意引爆了阵中混乱,这些念头现在接连碰撞,体现出最为彻底的撕裂——   族群的撕裂!   信仰的撕裂!   血脉的撕裂!   王朝的撕裂!   天下的撕裂!   源于一个个普通人的念头,在碰撞之中,竟而化身为一头头欲择人而噬的猛兽,扔掉了往日的温情脉脉,一道道念头如疯狗般相互撕扯、吞咬!   转眼之间,秩序井然的大阵就一片混乱。   陈错第一化身位于其中,被几道念头波及,甚至都隐隐有几分刺痛。   他心里清楚,这还只是前奏,大阵中的混乱之力,还被即将崩溃的阵图约束着,等阵图彻底崩溃,这链接了天下佛寺的混乱之力,怕是小半个齐鲁都要炸翻!   “真人小心!此阵怕是要失控。”阵外,焦同子面色凝重。   “无妨。”   陈错却摆摆手,游目四望,暗自思量着。   “好嘛,把这里折腾的一团乱,现在要事了拂衣去了?这是要将这一团烂摊子,扔给我?等事后,恶名我担,你们来收割信仰与金钱?想得美!”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冷笑,一下子就看破了西边的奸计。   “他们这是断定我暂时无法分身西去,奈何他们不得?”   旋即,他摇了摇头,看向身边纷乱的大阵。   “这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可不止有直接打上门去一个选项!”   他的身子缓缓升空。   天上,眼看着就要崩溃的乱世魔神,被一股滂沱之力笼罩,勉强维持着身形!   “几百年来,西牛贺洲的梵僧一个接着一个的东来中土,前后累积,好不容易建立这大好局面,甚至都开始思量着人间佛国,要逆转历史,重塑神州了,不知道,这些局面彻底崩溃后,西边那群人,是否还能笑得出来!”   陈错捏起一个印诀,头上十二枚星辰若隐若现。   “今日,我不光要收了这送上门来的第十三枚道标,还要坐实了佛敌的身份,省得平白无故的,老是被人扣帽子!”   下一刻,他眉间竖目猛然睁开,大方光芒! 第六百六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建康城中,归善寺内。   嗡嗡嗡!   震颤声中,整个寺庙都震颤起来。   行走于庙中的香客、游人一愣,皆面露惊色,以为是地震前兆,转眼就显乱象。   就在这时,几个小沙弥疾走出来,引导众人,安抚人心,总算是化解了混乱。   但待得众人心安,小沙弥却是满脸忧愁的看向大雄宝殿。   在肉眼凡胎难以察觉的层面上,一道道金色佛光正跳动不休,似乎想要脱开殿堂离去,却又被一股无形之力笼罩、阻碍!   “唔!”   后山,半山独院之内,满面风霜的僧人正盘膝而坐,双手手印变化,不断释放出阵阵佛光,封锁住整个寺庙。   但从他不断发出的闷哼来看,这并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法主……”   前面,垂垂老矣的老和尚,看着自家法主逐渐苍白的面孔,不由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此事,毕竟是上界谋划,咱们庙中的佛陀金身所积攒的香火佛光,从一开始就要为佛国调度,你强行阻止,怕是要伤根基,时候还要被追究问责。”   那盘坐的僧人叹息一声,抬起头,艰难吐声:“师叔祖,我当年受君侯大恩,才得以入道,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人?纵被佛尊惩戒,亦不可为之!”   听得此言,老和尚叹了口气,回头朝着外面看去。   在他的视野中,一道道佛光正冲天而起,朝着北边汇聚过去。   每一道佛光中,都蕴含着一股漠视凡尘、凌驾众生的意志。   “陈方庆固然强横,但他自入道至今,不过五六十年,怎比得了佛门底蕴?而今佛门被佛尊下令引领,将积攒多年的佛光调动起来,等于是将百多年的时光、与千万僧众信徒之力,一同汇聚起来,去与陈方庆斗法!那个人之力,焉有胜哉?”   一道道佛光,从天下各地升起,共同汇聚于大运河上的金光大阵。   但阵图中央,陈错竖目睁开。   汹涌澎湃的森罗万象之念,顷刻间蜂拥而出!   而后,这些念头先是故技重施,显露出各种争吵、贬低、谩骂……   瞬息之间,这些森罗之念就融入了混乱的大阵,就像是鱼儿回到了水中,肆意的游动、舒展,像是回到了家中一样。   此局若是混乱,则森罗万念比之更甚!   再加上陈错刻意推动,不过刹那之间,整个大阵就更加混乱,已然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随着森罗之念源源不断的汇入其中,参加各种分裂、撕裂,甚至比那些混乱之念还要极端、强横!   “接下来,就是粉刷一新,装点门楣,将森罗之念伪装成虔诚的信徒之念,继而引领……嗯?”   陈错正思量着,忽然神色微变。   却是他释放出去的森罗之念,转瞬之间,居然就成了领头之念!   在森罗之念的带领下,一路路混乱念头,居然分门别类的归属起来,转眼就变成了一行行混乱之队!   “简直离离原上谱!本以为还要再施展一些神通,给森罗之念加一层伪装,至少看起来像是佛门信徒之念,结果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成了意见领袖?我这些念头,可是标准的三无小号,就因为对这些混乱之念的胃口,立刻就被信任、被追随、被推崇?”   过程虽然出乎意料,但却顺利的让陈错都有几分不习惯,可他并未因此停下动作,而是顺势捏动印诀!   “那不继续催动,都对不起这么顺畅的局面!”   道道心火自陈错眼中迸射出来,径直落入了大阵之中。   顿时,大阵之中的诸多混乱之念直接燃烧起来。   陈错紧跟着张口一吹!   一道清气自口中疾飞出,同样落到阵中。   霎时间,这阵图中的一道道念头,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甚至许多念头都衍生出人形虚影,俨然是凝念成人,将要成精!   一时间,整个阵图中,赫然人满为患,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被塞进了阵中,摩肩接踵、重重叠叠。   “念头成精!?”   注意到这一幕,莫说近在咫尺的焦同子,就连远远观望着此处的鹿力道人、宇文化及等,都吓了一跳。   “这……这个该不会是真的……”宇文化及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着。   毕竟陈错徐徐而至的一幕,也落到了他的眼中,以他的见识,当然能看出端倪。   “这还用问?我说什么来着?”宇文成都冷笑一声,看向鹿力道人。   只不过,不等道人有所回应,大阵之中又起变化——   那显化出来的一道道身影,竟是开始倾轧、厮杀,相互排挤,彼此之间没有一点容人之态,尤其是有着陈错的森罗之念领头,更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几十上百个不同的派系,眼看着就要互相毁灭!   “真人到底有何目的?只凭着这些,如何能报复佛门?”   焦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随即眼睛一瞪。   却见陈错轻轻一摆手,黑白之光便蜂拥而出,转眼扫过了整个阵图。   嗡!   嗡鸣声中,大阵骤然一静。   紧跟着,整个阵图沸腾起来,居然瞬息之间就分崩离析!   但在崩溃的瞬间,那一道道成型的念头之影,却是在黑白人间的逆转之力下,顺着某种冥冥联系,一下子分散开来,各自扑进了那一道道佛光中,然后逆着佛光,传递过去!   “佛门西来,拜胡神而尊梵尊,几百年来一门心思的在中土经营、开拓,借着佛家共识,因此有了偌大之势,甚至差点要行地上佛国之举!但自来只要是组织,哪有不分派别的?既然尔等以域外之法,跳动中土人念分裂争斗,那如今我原样奉还,也为尔等划分派别、分歧,未来说不定,还会衍生出几位中土佛尊,也算是给佛门增光添彩!”   看着一道道混乱身影,在森罗之念的引领下,逆流而去,甚至将道道金色佛光侵染得五色斑斓,陈错心中默默说着,旋即抬头一看,视线落到了那尊三头九臂的魔神身上。   此刻,随着大阵崩塌,魔神也已然失去了形态,内里的混乱之念爆发、暴走,眼看也要分崩离析。   “这可不行,说好了,既要做佛敌,也要得道标,岂能半途而废?”   话落,他身化虹光,冲天而起! 第六百六十八章 从者众,尽则退,心魔一念起魑魅   魔神之内,早已群情激奋!   这尊神魔之躯本就是靠着大阵之力,汇聚万千毁谤之念而成,因毁谤皆有中心,就是要讨伐“陈方庆”这个人间败类,所以能凝聚成形。   顺带着的,还有对那位亡国公主的怜惜与痛惜。   此刻,大阵既崩,魔神之躯亦混乱至极,内里的哪些念头,也就没有了约束,哪怕还有森罗万象之念引领,但森罗之念能带头、能领队,甚至令众生之念顺着佛光逆流回去,归于一家家佛门寺院。   但却无法顷刻间就将众生之念彻底抹除!   所以,这魔神之躯内,混乱的念头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已然要炸裂了!   呼……   伴随着一阵疾风,一道虹光破空而来,径直没入了魔神那已然扭曲、变化的躯壳之中,在其内显化出陈错的身形。   “好家伙,恶念聚集而成的魔神,因为大阵一去,没了主心骨,就要崩塌了!若要将之降服,必须要镇压和驯服这些对我满怀恨意的念头!”   但他这一露出身形模样,就好像是滚油落到了火堆中,一下子就令无数念头沸腾起来!   毕竟,陈错的这个相貌、模样,早已被疤面僧以神通法门,刻印到了周围百姓的心中,这些念头也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一个个顿时化身猛兽恶狼,扑向陈错,要将他吞噬!   甚至连原本领头带节奏的一道道森罗之念,这会都约束不了暴走的混乱之念。   “消灭和抹除念头,虽然麻烦,但也不算为难,可一旦破灭眼前念头,魔神之躯便不复存在,殊为可惜,嗯?”   陈错本不甚在意,就打算将之拂掉,但随着念头靠近过来,仿佛是达成了某种愿望、思念,竟而发生了些许蜕变,更是透露出一股让陈错熟悉的气息——   “这是……先前感受到的无形邪物,按着殷郊殷洪的说法,当是叫做……魑魅!不过,还有些许不同,只是外表气息相似,内里并不相同!那被我擒拿的一众无形魑魅,无形无质,内里虚无,却又能扰乱心念,放大一个人的邪念。”   “之前探查那丘墟的时候,都不是从外界入侵人心,反而是从人心深处长出来的,相比之下,这些混乱之念里面,都是种种谩骂毁誉,最多是包裹着一层魑魅画皮,但问题就在这里!先前,这些念头可没有这个特性,是靠近我之后,才诞生出来的。”   “如此说来,只待降服眼前念头,炼化这具魔神之躯,不仅能得第十三枚道标,甚至还有了操控魑魅的机会,进而窥视世外隐秘!”   一念至此,陈错念头微微一动,浑身荡漾气浪,先是将扑来的一道道混乱之念挡住、驱散,随即抬手一抓。   一下子就将捏住了一道最为凶恶的念头!   嗡嗡嗡!   被他捏住的这道念头,剧烈的挣扎起来,更是急速蜕变,那念头里面原本蕴含着的诸多想法恶念逐渐退去,只剩下了纯粹的邪恶、狠毒、怨恨,念头的形态也逐渐扭曲,开始朝着无形无质变化。   甚至于,这道念头开始透过阻隔,朝着陈错内部侵染、侵蚀,要钻入这具化身的内部!   “果然!直接蜕变为魑魅了!话说回来,这些无形魑魅如此诡异,无声无息的侵染他人不说,更能在无形中扭曲和支配他人的念头,一旦被这些无形邪魔侵染,似乎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但其实都受到牵引、引领,简直邪门到了极点!已经和传说中的大化自在天魔、心魔相似了!”   嘭!   一把捏碎了这道异变的念头,紧接着陈错浑身灵光暴涨,其念头伴随着灵光,辐射四周,直接深入到那一道道念头之中!   这些念头一接触到陈错的灵光,立刻都有了蜕变的迹象,似乎都要化作那魑魅之形。   可就在这时,陈错又是一口清气吹出。   这清气又急又快,转眼便扫过四方,令那一道道念头尽数凝固、停滞下来,紧接着就有一道道青烟从念头中升起。   一时之间,已然失去了三头九臂形态的魔神之躯内,已是青烟弥漫,紧接着一道道身影从中浮现——   这些人多数衣衫褴褛,但也有身着常服的,其中更有几个穿着华服。   众人的脸上充斥着迷茫、迷惑,几乎都在朝着周围张望,一脸探究之意,仿佛不是念头衍生,而是一个个真人,被突然扔到这个陌生之地。   就在这时。   “诸位,尔等本体皆在大地之上,只是一缕念头被牵引至此,陷入混乱,如今被陈某驱散了念头的迷惘,显露出本来思绪……”   随着陈错的声音响起,转眼传播四方,入了众人之耳。   顿时,他们一个个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纷纷回过神来,旋即目光集中在陈错身上,表情逐渐变化,最终都定格在恶意、愤怒上!   紧随其后的,就是无数的污言秽语,不要钱一般的朝陈错招呼!   但内容却乏善可陈,还是最初的那一套,无非就是指责陈错霸道无耻,损害前朝公主,南陈荒淫无道,活该灭亡。   而且,见着陈错凌空悬浮,身上灵光绽放,已然有不少人心生惧意,虽然口中喊着,却不声不响的朝后退去。   如此种种,皆入陈错眼底,他挥挥手,灵光涟漪荡漾,直接镇住了众人。   一时间,吵杂的四周安静下来,众人敢怒不敢言,但多数都露出了不甘、不服之意。   “你等所知,皆为谣传。”   陈错淡淡说着。   但离他最近的几人,皆面露不以为然之色,明显是不信这套说辞。   “我不是来说服尔等的,毕竟剖腹证粉这种事,一旦为之,后患无穷。”   陈错见状,哑然失笑,道:“说到底,尔等口口声声公平良知,为亡国公主打抱不平,甚至群情激奋,在这里讨伐于外,无非是知晓喊两嗓子正义公平,损不掉一块人,加上身边人人如此,也不好不合群,更想着法不责众,想着我陈某人,一来是山高路远,就是知道了,也管不到此处,这一来二去,总归要喊两嗓子的,但我只问你们?”   他顿了顿,加重了声音:“若是损尔等之神,可令那亡国公主不复受苦,甚至平息这天下乱世,尔等可愿意?”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   陈错一挥手,散去涟漪,指着一人,道:“刚才你义愤填膺,很是慷慨就义,那就你来说,可否愿意?”   他对此人还有几分印象,正是先前行走齐地时,遇到的立夏六公子之一。   那人战战兢兢,拱拱手,结结巴巴的道:“不知道君侯爷爷,需要吾等付出何物?”   “无他,便是一缕气运!”陈错眯起眼睛,“当年高齐灭亡,非独被北周所灭,还因被齐民抛弃,因被国民唾弃,内无忠诚之士,外无武勇之将,所以气运零落离散,被北周兵马一冲,王朝最终轰然崩塌,几十年都不见有人要复起高齐,而今你们为高齐招魂,又自称齐国故民,是不是该将这齐国的气运,还一缕与人?也好尽一尽主仆之谊?”   “气运?”那个立夏公子哆嗦的更厉害了,明显是知道什么,“敢问君侯,气运若予了前朝,我等会如何?”   “也不算什么,不过是诸事不利,晚年不祥,遇福成难,处处不顺罢了,一时半会倒是不会要了性命,”陈错轻笑道,“如何,你可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   这下子,不光是那立夏公子,周围的其他人,也都一并摇了摇手,急急忙忙的出声。   还有好些个人高喊着:“吾等乃是路过的流民,其实不知前朝旧事,只是凑热闹的!”   那立夏公子更是直接讪笑道:“君侯爷爷,吾等有眼不识泰山……”   “有眼不识泰山?错了,我看你是识的很啊!此番分明是受人之托,有备而来!”陈错眯起眼睛,“更何况,事到如今,愿意还是不愿意,可不是你们说的算了!”   话落,他伸手一抓!   便见青雾中的众人齐齐震颤,一缕缕念头被直接摄取出来,落在身前,渐渐凝实!   外界,眼看就要崩溃的魔躯,再次凝聚起来! 第六百六十九章 入微尘佛国,念来归入土   随着魔神的再次凝聚,苍穹深处立起重重天象!   不过,这一次的魔神,比之之前,却又有些不同——   虽然还是三头九臂的样子,但狰狞的面孔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陈错有七分相似的面孔。   三张脸都闭着眼睛,显现出漠然之色,仿佛太上忘情,对人世间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只不过,随着魔神躯壳内,一道道念头汇聚起来,宛如晶莹剔透的宝石,被陈错一把抓住,跟着灌注意念、灵光、法力,开始全力炼化!   顿时,九臂魔神静悬于苍穹。   乌云自四方而起,周遭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   .   另一边。   飘渺烟气、重重光影。   恍惚间,有肃穆之气,迷离中,蕴威严之势!   梵音妙语自远处传来,变化回响,宛如仙音。   一道道身影盘坐其中,被梵音经文缠绕,每一个都绽放着莹莹佛光。   这赫然是众多高僧,只不过他们的身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明显不是真身,而是念头投影。   在众僧的前方,却有一朵九品莲台。   浑身泛光的年轻僧人,端坐其中,身披锦斓,闭目低首,嘴唇轻微开合,诵念经文。   忽然!   祂的身子一颤!   周遭,萦绕各处的梵音骤然停顿!   沉浸于经文低语中的众僧纷纷惊醒过来,随后面面相觑。   打量着莲台上的年轻僧人,众僧相互目视,渐生疑惑。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化?但有佛国统领各家庙宇,调动了几百年的佛光积累,难道还能拿不下一个陈方庆?”   “陈方庆再是厉害,也是无从挣脱的,但如果有人、有势力中途插手,难免会节外生枝。”   “有佛国出手,陈方庆不足为虑,兴许是大事已成!诸位,吾等此番神游佛国的使命,应当已经完成,或许是告别之时了。”   “此次若能将陈氏佛敌击败,动摇了他的香火根基,日后咱们佛门在中土的传道,必然更加顺畅!”   “说到此事,眼下中土几分,但局势渐明,天命已定,李唐当有天下!诸位,吾等当早做准备,或许可以借助此次联手之机……”   轰!   众人尚在传念,忽有爆裂声响自莲台上响起!   紧跟着,就见那年轻僧人浑身震颤着,身上有金色的火焰跳动,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佛主,这是……”   见得这一幕,众僧也顾不上交谈、传念,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露惊讶之色。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进行顺利的表现!   不过,他们中的很多人,自从接掌了寺庙,就时常神游至此,拜佛参经,对此出佛国的主人,有着独特的信心。   “情况虽有变化,但此番沟通三百余寺庙,积攒百多年佛光,又有佛主亲自主持,难道还能有什么变故?”   可等众僧这般念头刚刚落下,却见那年轻僧人猛地睁开眼睛。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僧人身上多了几道裂痕。   “不好!”   祂口中吐出这两个字后,甚至顾不得身上异状,猛地一甩衣袖。   “都走!速速离去!”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众僧人立刻就被一道道金色涟漪笼罩,而后尽数飞起,在半空中逐渐虚无,重归于一道道念头,最后被驱离了佛国!   待昨晚这些,年轻僧人也不耽搁,两手如穿花蝴蝶般变化,结成一个个手印。   整个佛国震颤起来,远处连绵山峰上,一尊尊佛陀金身的投影接连显化,并且各自分化一道金光,落到了年轻僧人的身上!   嗡!   待祂刚刚做完这些,就听一声嗡鸣,无数纷乱之念从莲台中呼啸而出,像是过境的台风一样,就要朝着整个佛国扩散!   在那纷乱之念中,分裂、分歧、分开等意念越发清晰!   最终,更是在一道道森罗之念的带领下,不断蜕变、凝聚,化作最为纯粹的分歧之念!   这些念头一显现,就开始侵蚀佛国,甚至要顺着佛国与外界的联系,前往一座座寺庙!   “好不容易将这些分歧之念接引过来,岂能任由尔等离开?”   莲台上的年轻僧人叹了口气,摊开手掌,漫天金光瞬间就朝着那掌中落下、汇聚!   却是此僧方才感应到了众多杂念之念,居然逆流而归,要落入各家寺庙,生出隐患,于是以自身之力,于中途拦截,接引至此!   “不愧是一代佛敌!当真是毒辣手段!多年积累的佛光,居然反过来为他利用,要以分歧之念,侵染各家寺庙!一旦让他成功如愿,整个中土的佛门根基都要动摇!甚至佛门如仙门那般分裂为几大宗派,都有可能!”   一念至此,祂的表情越发凝重,见着漫天飞舞的分歧之念,直接一指头点出去!   “封!”   伴随着这个字的落下,祂掌中的金光一层一层的扩散开来,将那四散飞舞的分歧之念尽数圈起来,随后就朝着佛国大地中封禁!   见着渐渐没入大地的诸多念头,年轻僧人面色凝重。   “贫僧既是舍了果位,驻守凡间,自然不会令佛门有失!陈氏虽然行事霸道、神通惊人,但比起我佛门几百年的积累,到底还有不足,但此番却也打草惊蛇……”   .   .   因为引领众多分歧之念的森罗之念,也一并被年轻僧人封镇起来,陈错第一时间就有了感应。   “原来如此,居然被引入了佛门桃源!桃源乃是念头具现而成,封镇外来念头,无疑侵染了桃源,这僧人倒是有些魄力!想要从根子上斩断危机!但你们佛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算计,若不让你们彻底解体四散,我心难安啊!”   念头落下,他长舒一口气,而后整个化身骤然溃散,化作丝丝缕缕的光辉,彻底融入了魔神之躯!   “正好,就用这位人间佛陀的桃源,来让我体验一下这具魔神之躯的威力吧!”   念落,静立于天上的魔神猛然睁开了三双眼睛!   顿时,四周风雷大作,狂风暴雨侵袭而至!   陈错不理会大运河上,因天象骤变而生出的种种混乱,直接操控着魔神,伸出两只手,顺着佛光、香火联系,朝着虚空中猛地一抓!   兹啦!   空间破碎,露出了重重佛光!   而后,九臂魔神毫不犹豫的迈步踏入其中! 第六百七十章 其兴也勃焉   “嗯?”   佛国之内,年轻僧人正全神贯注的封镇分歧之念,但忽然之间脸色一变,抬头朝佛国的天空看去。   伴随着几声碎裂声响,天空裂开一道漆黑深渊。   九臂魔神撕开天空,直接踏足佛国!   在祂现身的瞬间,整个佛国的光线都扭曲起来,甚至连佛国本身都仿佛承受不住这句庞大身躯的压力,有了几分扭曲之势!   “魔临佛国!”   年轻僧人看着这一幕,面色冷漠,淡淡道:“陈方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真以为在人间就能横行无忌、无人克制了?居然连佛国都敢闯进来?你入了此处,就如同落入了贫僧心中,已然是任贫僧拿捏!”   “哦?这番话说得倒是霸气侧漏!”   魔神落在地上,震得整个佛国一阵晃动。   一丝一丝的黑气,顺着魔神的双脚,渗入佛国的土地。   僧人淡然说道:“贫僧从不行王霸之法,乃是顺应天时气运。你不要以为,自己驭魔而来,就能蛊惑人心,对香火人念,贫僧比你了解的多,他们,翻不了天!”   说话的同时,这僧人双手猛然合十。   顿时,整个佛国天地,竟是瞬间凝重了许多,四面八方皆有滂沱大力朝着九臂魔神挤压过去!   魔神九条手臂舒展开来,黑烟汹涌而出,化作屏障,笼罩八方,挡住了滂沱之力!   而后,陈错的声音从魔神口中传出:“若真个顺应,何以要将诸多香火之念镇压下来?自古以来,流言宜疏不宜堵,你这样封禁,以为能堵得住?”   这番话语,传入僧人耳中,亦化作涟漪,渗入四方土地。   “世人愚昧,天生有缺,正因如此,才需引导!”僧人却未察觉,双手合十朝着魔神竟是躬身一拜,“众生虽有缺,我佛却不弃,正因众生愚昧,才须我佛指引,贫僧执掌四百八十寺,教化众生几百年,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传,今日封镇这些狂言妄语,是为了他们好。”   随着他这一拜,漫天金光化作几座佛陀之影,直接朝魔神镇压过去!   顿时,黑雾屏障破碎,魔神为佛所压,不得不用九臂支撑。   “好一个好为人师、好一个引领众生,横竖都是你有理,对他人,就是顺应天时,对自己就是教化众生,众生何辜,要让你们这些寄生虫来指引!”   陈错却是冷笑一声,身形自魔神之躯中显现。   “你等佛门自西方而来,乃是外来户,来了中土却要当家做主,传下道统。这也就罢了,就说众生,你们佛家的佛,是众生香火供养起来的,佛门观想之法,立足佛像,以人念壮大,所以起势急快!众生分明是尔等的衣食父母,是你们的爹妈,好小子,你们这是吃着爹妈的、穿着爹妈的,却还要给爹妈当爹妈,教育衣食父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住口!”   僧人漠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皮子一跳,眼中露出几分真火,紧接着那天上的几座佛陀之影,更是凝实了几分,越发沉重!   “怎么?我说错了?以众生之念为根基,却贬低众生之言论,这是挖自己的根,岂能无后顾之忧?承众生之念为力,自然也该受众生之节制,世间岂有只得好处,不付代价之事?”   咔嚓!   他话音刚落,支撑着几座佛陀的九臂魔神身上传来清脆声响,竟是几条手臂露出了裂痕!   “陈方庆,你来这里是徒逞口舌的?”僧人眼中怒火如实质。   “不。”陈错冷笑一声,身后十二星辰闪烁,尽数融入魔神之躯。   那魔神猛然气势大涨,眼看就要破碎的手臂,竟而重新弥合,更是散发出黄铜光泽,竟是一下子捏住了几座佛陀的双腿,然后便要用力撕扯!   滋滋滋!   霎时间,整个佛国都摇曳起来,明暗不定!   “你看,我其实更擅长动手。”   陈错感受着整个佛国的动荡,陈错一边说着,一边眯起眼睛,看出了几分虚实。   他毕竟亲自凝练了玉带桃源,对第五境的玄妙早已有所了解,自是看得出来,这几座佛陀之影,很有可能就是整个佛国的核心所在!   “这里面,恐怕还蕴含着佛家几百年的香火积累……”   “好好好!”   对面,年轻僧人却已是怒火攻心!   祂到也看出来,这陈氏虽是跨界而来,但并非毫无准备,乃是有备而来,而且背靠道标,神通盖世,自己若不拿出压箱底的底牌,一时之间怕还真难以将之镇压!   “也罢,你既然口口声声香火人念,那贫僧就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香火人念!”   说着,僧人身上泛起一点波纹,阵阵梵音从周边传来,淡淡的水声在祂身后显现,更有长河虚影逐渐成型!   “嗯?历史长河?不,有点不同,里面蕴含着的,和……魑魅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陈错凝神看去,因为一直以来的积累,居然看出了一点门道。   就见那僧人忽然伸手探入虚幻河水,顺势一拉!   叮!   荡漾的涟漪中,一尊佛陀被祂从水中拉扯吹来。   这尊佛的模样十分苍老,面容疾苦,却又有几分通透之意,浑身上下荡漾着苦难、苦海、凄苦的气息,仿佛人世间所有的不幸都聚集其上!   更有一股古老、苍老、衰老的气息,萦绕在这具佛躯之上。   但紧跟着,在这佛陀身后,又有无穷无尽的金色香火蜂拥而至,笼罩佛体,锻造金身!   熊熊金焰,浓烈至极!   转眼之间,衰败之相尽去,取而代之的……   “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好个旺盛的气运!转眼间,便由衰转兴!”陈错也不免正色,“这是哪一尊佛陀?”   “此乃贫僧的过去佛身!承万千佛家传说而成!是自传说中衍生出来的法身!”年轻僧人收敛怒火,淡淡一笑,“你虽神通盖世,但修行日短,并无传说傍身,贫僧不能败你,却能镇了你!便让贫僧这法身出手,将你困于传说牢笼,彻底封禁!陈氏,你今日是真正的自投罗网!”   话落,祂的过去佛身,已然迈步而出,挟着无尽佛光,冲天而起,带着浩浩荡荡的香火愿念,铺天盖地的笼罩向陈错与九臂魔神! 第六百七十一章 其亡也忽焉   “从传说中衍生的法身?这个名号听着就很有逼格啊。”   见着呼啸而来的老僧佛陀,陈错心念一动,九臂魔神手臂舒展,就只大手膨胀开来,同样铺天盖地的扩展,随即朝着来人抓了过去!   “哼!”   那尊过去佛陀冷笑一声,居然主动开口:“你这尊魔神,同样也是聚集了人念香火,方能炼化成型,但这只是现在的念头,根基不稳,先天不足!”   话音落下,佛光便已落下,而后竟似一根根丝线般,锋利而坚韧,直接贯穿了九臂魔神,竟是将这庞大的魔神这躯,给筋骨在原地!   随后,这佛陀还是冷笑着,整个人与佛光同化为一,直接照射在魔神之躯上!   这一下,就像是烈日照照耀积雪,竟令魔神之躯逐渐开始消融!   佛陀的苍老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萦绕着魔神——   “你既依托于香火人念塑造魔神,自然也要受制于此魔!遇到煌煌佛光,便要消融……”   话语声传来的同时,刺穿了魔神之躯的光线丝线更是猛然收紧,渐渐的,要将这庞大身躯完全封镇起来。   顿时,长河之影垂落下来,粼粼波光倒映在佛光与魔躯之上。   恍惚之间,陈错仿佛看到了过去的些许片段。   他见得一个年轻僧人初出茅庐,满心的雄心壮志,欲要普度众生,为百姓谋福祉,令乾坤复繁荣,予混乱天下新生!   但时光流转,岁月如歌。   僧人的年岁逐渐增大,待得中年之时,渐渐面露麻木,只是单纯的追寻香火之光,以壮自身。   又过了不知多久,便只剩下一名老年僧者,与信徒、弟子再无半点心念波澜,心里剩下的,只有收敛佛光、延续自身意志!   为此,祂执掌佛国权柄,操控众僧命运,做事做人,说一不二。   啪!   突然,片段尽数破碎。   “陈氏,以你的道行与神通,如果不主动来吾佛国,在外界,这过去传说法身还真无法将你如何,毕竟只要现身,便要为天地排斥!但可惜就可惜在,你自以为得了魔神之躯,所以有恃无恐,终究是自断生路。”   远处,年轻僧人盘坐在九品莲台上,感受着过去传说佛陀的威能,眼中甚至流露出一股迷醉之色。   这虽然是祂的过去之身,但对于过往香火的调度与施展,却还在祂这具本体之上,因上界谕令,年轻僧人唯有这时,才能真正感受到这股澎湃之力!   “香火人间,愿力无限!”   僧人的脸色越发红润,却是整个佛国,宛如一头饥饿的猛兽一样,正在将散落的佛光吸纳、融合!   “怎的?法师你似乎在偷窃,自己过去之身的佛光积累,怎么?你这个坐镇佛国、执掌桃源的大人物,身边的香火人念,都还不够用的?”   陈错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的身形再次从被禁锢的魔神之躯中显化,却是不慌不忙的盘坐在魔神的一首上,任凭魔神之躯不断被封镇、封印,最多只是伸出手,将几道急袭而来的佛光抓在手中,然后轻轻一搓,便将之破碎。   不过,在破碎的佛光消散的瞬间,陈错的眉毛微微一皱。   年轻僧人见状,微微一笑,认为陈错知晓传说之力的厉害,已然放弃抵抗,倒也不意外。   毕竟,在祂看来,虽然众多分歧之念的出现,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但在这之后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归根到底,还是佛门累积的太过雄厚了,他有太多的底牌可以拿出来了。   再看那陈氏,虽有几分放弃之意,但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仿佛还有算计,僧人淡淡一笑,道:“人念香火本就是佛门根基,即便在外界,都足以凝练出无数神通,镇压当世,更不要说是在佛国之内了!佛国之中,虚实由心,本就可以无中生有!而人念香火,充斥着种种愿望、念头,最是容易塑造乾坤万物!若非世尊之令,贫僧早就积攒不知多少香火了,又岂能在这种时候,动用过去法身?”   “原来如此。”   陈错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笑道:“你当初出家为僧,也是有些抱负的,存着为天下人着想的念头,只是走的路与我不同!你啊,对香火实在是太看重了!但这个东西,源于外物,是他人念头的聚集,即便能化作自身之力,也要影响和侵染自我的念头,最终只能让你越来越像被人拜祭的‘神佛’!”   他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僧人,摇摇头。   “你已不是你,可怜,可悲,可叹!”   这样的态度,却让年轻僧人笑了起来:“说得好听,你不也是依赖于那魔神之躯,才敢来吾佛国?魔神之躯,同样是香火念头聚集,是……”   祂话未说完,陈错手中忽起慧剑,顺势一斩!   啪!   清脆的声响中,陈错竟将那魔神外壳斩断!   “我这一路走来,斩掉的香火愿力,可是为数不少,这魔神之躯虽然珍贵,但珍贵的地方在于其中蕴含的玄妙,而不是这些香火念头。”说着,他抬手朝下面指了指,“还有,你这个桃源,太虚了,太假了,都是念头,几乎没有真实之处,务虚不务实,岂有长久之理!”   说到这里,他忽然用力一跺!   竟是直接将脚下的魔神之躯,一下子踩入深深地泥土之中!   “你要……”年轻僧人新生不祥之感。   “爆!”   陈错却已经手捏印诀,口吐一字!   待得声音落下。   那庞大的九臂魔神骤然炸裂,化作汹涌澎湃的混乱念头,像是决堤洪水一样狂暴而出!   转眼席卷了四面八方!   大地深处,森罗之念与分歧之念与之响应,自大地深处爆发出来!   轰!轰!轰!轰!轰!   整个佛国动荡起来,所有的地面几乎都在这一刻翻转过来,无数洪流从中迸射出来,分成几股,宛如一头头分头行动巨龙,在整个佛国之中肆虐!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碎裂声,在佛国各处响起,随后便是一道道虚空裂痕显现!   这偌大佛国,顷刻间竟要分崩离析!   “这是怎么回事!?”年轻僧人脸色终变,“为何已然被封镇的分歧之念,居然还会复起?还有,你怎么敢将魔神之躯破碎?你可知道,为了塑造这具乱世魔神,我佛门前前后后,动用了多少积累!?”   暴怒与疑惑中,祂手印连变,长河虚影随之流转,原本缠绕着魔神之躯的过去法身,在这一刻重新成型,当空盘坐,双臂舒展,将深航袈裟扔出!   那袈裟遇风膨胀,转眼遮盖整个天空,散发出伟力,要强行将佛国镇住!   混乱的大地之上,陈错稳若磐石,见状手捏印诀,朝着天上一指!   呼呼呼!   狂暴的混乱洪流,冲天而起,直指袈裟!   “没用的!”年轻僧人咆哮起来,“你无传说存世,未曾掌握传说之力,根本不能动摇贫僧的过去法身!”   “传说之力?”   陈错眯起眼睛,忽然手中有点点星光闪烁,赫然是之前被他搓碎的佛光碎片。   他捧着碎片,轻轻一吹。   这碎片随一阵清风而起,融入了混乱洪流。   “就看我方才的一点领悟,到底对不对了。”   .   .   嗡!   大船之上,虞世南的船舱里。   放置于床下的书盒忽然一震,就有一点光晕一闪而逝。   .   .   嘎吱!   佛国之内,那遮蔽了整个天空的袈裟,在混乱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了裂帛声响,随即破开了一个大洞!   洞口中,漆黑一片,但在远处,却闪烁着星星点点,有无数梵音、经文从星辰中传出,汇聚过来!   “噗!”   年轻僧人浑身剧震,气息陡衰,张口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而后面露惊骇之色。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陈错却根本不理会他,凝神看着那洞口内的星辰,察觉到每一颗星辰,居然都是一座庙宇殿堂!   “天下寺庙?这就是佛国沟通天下寺庙的布局?也好,省了好些个功夫。”   说罢,他抬手一指。   “去!”   顿时,在整个佛国翻滚的无尽念头,齐齐冲销而去,灌入了洞口,分散后朝着一颗颗星辰分头灌注!   “住手!”   年轻僧人目眦尽裂,却已是回天乏力。   陈错却不慌不忙,朝着那漫天混乱之念虚抓了一把。   叮!   清脆的声响中,一点微弱星光,被他拿在手中。 第六百七十二章 旧时位,新掷果   “嗯?”   泥泞的小道上,身着素衣的梵如来忽而停步,抬头看向虚空,眉头紧锁,眼中透露出阴晴不定之意。   忽然。   他抬起手,轻轻一抓。   旋即,几道混乱念头就被这僧人捏在手中。   那些念头一跳一跳的,宛如虫蛇一般扭动,甚至还想要侵入其身,侵染其念!   “邪门!太邪门了!”   梵如来的脸色凝重。   “佛国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之间,多出这么多混乱之念?甚至还要侵染于我,乱我佛心!”   “和尚,干啥呢?”   突然,小猪的声音从旁传来。   梵如来顺着声音看去。   便见着小兽扇动着六只翅膀,歪歪扭扭的飞着,背上驮着小猪,小猪的脑袋上,还顶着小龟。   小猪的这两位好友,之前在抵达东海之后,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几日,待得陈错离去,东海是平,那老龙王、老龟一行归于东海,满东海的修士各归其位后,两小只才重新现身。   只是等小猪追问两小只这段时间动向的时候,两小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叽叽咕咕”就是“呀呀呀”,就算小猪能勉强听懂一二,也感云里雾里,很多部分完全就听不明白,最后索性就不问了。   这会,见着同行的和尚忽然神色有异,拖慢了队伍前行的脚步,小猪忍不住问了一句。   梵如来收敛思绪,只说无事,就跟了上去。   只不过,与跟在小猪身边的小龙女,却有些疑惑的看了僧人一眼,但很快就不复关注,因为她再次从路旁人的口中,听到了几句议论——   “可怜的高齐公主,唉!”   “也不知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不知为何,这会我的心有些乱。”   “赶紧赶路吧……”   他们自东海而来,虽未选择腾云驾雾,却也脚力不慢,循着陈错的痕迹前往齐鲁之地,此刻自是已经踏足境内。所以这沿途之人所言的,自然也多是此刻齐鲁最为热门的话题——   “这个什么亡国公主真个惨!连俺听了,都觉得陈小子不是个东西!”小猪都不由义愤填膺!   “……”   梵如来却是一阵无语,想着您老人家难道不知这些都是我们佛家编造的?   关键时刻,还是小龟义正言辞的“叽叽咕咕”一番训斥。   令小猪不得不低头,承认:“俺承认,俺确实没见着这些事,俺有错。”   这边,小猪认了错,那边小龙女听着听着,不知为何却流下泪来,引得小猪问起缘故。   “我也不知,只是听着他们说起那亡国公主,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委屈,仿佛有一口气堵在心里。”   听着这话,小猪摇头晃脑,梵如来却是心头一跳,仔细的打量起小龙女。   只不过,不等他探究清楚,忽然心头一震,而后不由自主的朝远处看去。   在他的视线尽头,乃是一座位于丘陵半山的寺庙,只是此刻那庙宇之上的佛光,却不知何故,染上了一层黑色!   “怎么回事?”   梵如来的脸色凝重起来,因为当他的目光触及寺庙的瞬间,竟感觉到了一股违和,一种隔阂,以及一阵疏远!   这本是不该发生的,须知梵如来自从神功大成,分化了三身之后,自身的本质就已分散,时时刻刻散发佛光、佛念,寻常的寺庙殿堂被他看上一眼,多多少少就能产生共鸣,关键时刻甚至还能以佛念借力,引得寺庙积累的佛光为己用。   但现在……   “怎么感觉这座寺庙,与贫僧所学的,已经不是同一家传承?这……”   一念至此,梵如来的心思生出忧意,以他的见识,不难看出这背后藏着多大的隐忧!   此时此刻,不只是这一座寺庙,整个中土地界,几百座寺庙,那一团团浓烈的佛光中,都或多说少的侵染了黑色。   种种混乱念头,伴随着黑色在佛光中扩展,将诸多彼此对立、相互矛盾的念头,深深地根植其中,甚至渐渐地朝伫立在神台上的佛像蔓延!   一旦佛像被侵染……   “一旦佛像被侵染,则佛门在中土几百年的布置,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星空殿堂之中,星辰苍穹之下。   星宫之主宏伟的身躯,仿佛融入了虚空,沟通虚实。   祂的双眼流转变化,如星空一般深邃,倒映着凡俗之景,观望着一座座寺庙,逐渐黑色侵染。   “吾等与那佛门争夺香火之位,本身就是因为起步晚了,天地间所余位格不多,世内更是已无空隙,想要开辟,何其困难?不如借那香火之壳,登上巅峰!只是,却也因为香火之道无人主持,自行演变,往往能侵染人心,以至于吾等也好,那佛门也罢,下界的神祇、僧侣,渐渐沉浸于香火之念所带来的伟力之中,难以自拔,甚至失去了自我!”   说到这里,祂微微一笑。   “人都要,上行下效,却不知,下面的往往才是基础,决定了组织上面的结构,以至于世外的天宫、佛教,也为这些人裹挟,不仅超脱之法越发难寻,还越陷越深!今日,陈氏以此法波动佛门,令中土佛教埋下分裂种子,一旦发酵,佛门根基动摇,这香火之位,离那位世尊可就远了……”   话音落下,这位天宫之主神色微变,对着近在咫尺的神相道:“祂终于还是出手了!”   .   .   重重佛光,无尽佛国!   连绵的金光深处,一轮大日凌空照耀!   这光辉波及三界,闪耀万古!   大日中央,一尊泛着蒙蒙光辉的身影叹息了一声。   “此番,竟是弄巧成拙,不仅令那陈氏得了第十三枚道标的雏形,更是凝结了传说投影的雏形!这可就不是小事了,如果不能将他的传说根源击破,让他真正站稳,就算日后两界隔膜消失、陈氏来到世外,恐怕都难以镇压了!”   一念至此,祂缓缓抬起左手,虚捧在胸前。   “此人既得了传说雏形,必然也参悟到了证道传说之法,必然要有动作!必须提前埋下暗子!可惜,人间佛国的破绽,被他一眼看破,击破了虚幻,这也不能听之任之了,希望这枚鸿蒙果,可以扭转局面!”   嗡嗡嗡!   他掌中空间扭曲,四方天地震颤!   一枚似虚似实、似光似暗,闪烁着繁杂纹路的奇异果实在祂手中成型,跟着就被祂扬手掷出。 第六百七十三章 灵山证果,群妖感应   掷出果实之后,那道身影却是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浓烈的意志汇入其中!   “以此果为核心,想要塑造一段崭新立时,甚至在历史中开辟空间,都轻而易举,不仅能弥补了世内佛国的崩溃,替代那佛国的果位,关键时刻,更能顶替和篡夺陈氏塑造的传说,重演佛门传说!何况,佛国之主虽崩,却还有梵如来在人间,只待让他得了果实,栽种下去,自可布局!”   这颗奇异果实得了这道意志之后,当即便扭曲空间,震荡星空!   其本身先是五光流转,绽放明暗光辉,将好一片星空都给照得清晰,但紧接着却又晦暗无光,渐失五色,反而与漆黑星空渐渐如一,融入其中,化入虚空!   待得一道雷霆闪过,这枚果实消失于星空,却只在原地留下一点血色余韵,如同将要熄灭的火星一般,逐渐暗淡、消失。   不过,这一来一回的剧烈变化,波及了小半个星空,哪里能瞒得住旁人?一下子就被许多人察觉到了。   首当其抽的,自然是始终关注着此处的天宫之主。   祂见得这一幕,脸色已然变化。   “鸿蒙果?”   惊讶过后,天宫之主掐指一算,脸色更加难看。   “这枚鸿蒙果,居然还牵扯着血海?难道是当初血海那厮入灭时,留下的世外天核心?居然落入了世尊手中?如此说来,这两人该有仇怨才对,怎的如今反而联手了?”   边上,神相则道:“陛下,是否要出手干涉?”   “如果是其他事,朕出手自然无妨,但鸿蒙果乃是塑造世外天、世内传说的关键所在,其中所蕴含的神妙,便是朕都无法参悟通透。但有一点十分清楚,就是成熟、成型的鸿蒙果,十分容易沾染外力,为外力所改变,我若出手,一个不小心,将神道气息残留其中,为世尊所得,说不定要为祂做嫁衣。”   说到此处,天宫之主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这恐怕也是祂毫不遮掩,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原因所在。”   这边话音落下,却见一道刺目的华光,忽然自星空深处迸射出来,宛如一把利剑,刺穿星空,直指那颗奇异果实消失之处!   嘭!   星空再次一震,已然消失的果实,居然重新显形,却是被展开了一道豁口!   “嗯?”   大日之内,泛光之人气息陡然跳动,祂顺着华光来处看了过去,入目的却是一道冷漠身影。   “太乙天尊?阁下何故出手?”   但那人根本就不回答,一转身,隐没于星空。   对于这位一方帝君,大日世尊亦无制约之法,只能叹了一口气,随后一挥手,让有了缺口的果实再次归入星空。   这一次,终于再无波折。   这枚奇异果实穿梭星空,径直朝着世内飞去。   随着星空穿梭,点点光辉逐渐侵染其上,仿佛一整个星空,被浓缩在果实之中。   但很快,星空骤然一顿,却是终于抵达了世内外层。   这果实旋即,便朝着世内渗透。   突然,淡淡的隔膜出现。   嗡!   下一刻,隔膜轰鸣,与果实相合,竟有一部分顺着那道豁口,渗入了果实之中。   顿时,这果实之上的种种光华、晦暗消弭了许多,仿佛突然之间,蒙上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竟像是突然之间化作虚幻,开始扭曲、跳动。   “不对!”   大日之中,世尊忽的心头一跳,紧接着猛然抬手一抓,似乎想要将那果实重新拿在手中。   祂的手,瞬息之间就跨越时空,来到世外边缘,眼看着要将那枚虚实不定的果实拿在手中。   就在这时。   那果实猛地扭曲了一下,竟化作一道青烟,落入世内!   “居然……”大日世尊的动作停下,沉默了好一会,却是忽然分化一道化身,直接展开星空,落入血海之内,对着那滚滚血水中的意志问道:“当初伤了你的那名道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   血海翻滚,一名身着血衣的妖异青年迈步而出,哈哈大笑,口中道:“先前你不详细询问,想来并未将那人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本尊失了代天执道的权柄后,本身不足为惧,才会被人击破,却不曾想过,那人或许是个难以预料的大神通者!”   大日世尊的化身神色凝重,道:“还请道友如实相告,那人到底是何来历,有何神通!”   “是什么来历?本尊也想知道!”妖异青年收敛笑容,眼神阴冷,“他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来的无声无息、毫无征兆!若不是本尊手……本尊一时失察,生出与之动手的念头,那人与本尊本该毫无瓜葛!但说到底,本尊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就败落下来!既然都败了,又怎么去探究他的根底?”   大日化身复问:“当真是一个照面?但你若真个不知,为何又要执着于陈氏,说陈氏乃是你的仇人?”   但这次,妖异青年并未回答,反而迈步重入血海,只是在身形即将被淹没的时候,淡淡道:“记得你我的约定,此番出手,已然落空,本尊等着你何日能成!”   咕噜噜……   话音落下,其人消失于血海之中。   大日化身看着汹涌的血海,眉头紧锁。   “为今之计,得给梵如来加加担子了。”   .   .   被大日世尊念叨着的僧人,此刻正立于一座寺庙的跟前,看着殿堂之内,隐隐泛着黑光,衍生着奇异意志的金身佛像,他的眼中闪过了惊骇之色。   “这座佛像,其模样理应是天竺九柱之一,承接的香火念头虽然会储存于金身之内,但本质依旧为相应的佛陀掌控,但现在,这尊金身佛像中,似乎孕育着一个崭新意志!这……这是要独立的征兆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真是君侯所为?”   梵如来正想着,忽然心头一跳,忽有一股毛骨悚然之感从心底升起。跟着,他被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推动着,竟主动伸出双手,顺势这么一捧。   嗡!   顿时,他两手一沉,掌中已经多了一颗晦暗变化、虚实不定的果实。   “???”   只是一眼,梵如来便被这果实吸引了全部心神,但紧接着却是一股浓烈至极的危险预兆在心底爆发!   与此同时。   整个中土东部,山川河流之内,大大小小的妖类,都在这一刻有所察觉,然后停下了各自的动作,不约而同的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就连庙宇之外,正在等候的小猪、小龟、小兽,都心有所感,感受到庙宇中,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爆发出来!   .   .   澎湃佛光流转,宛如漩涡一般朝着中央汇聚!   整个佛国的轮廓已然不存,彻底被如同狂风一般的金光撕裂!   但在这金光漩涡的中央,陈错凌空盘坐,双手置于胸前,那一道道佛光不断汇聚在双手之间,令两手之间的星辰越发明亮!   在他的身下,一尊不断挣扎的佛陀虚影,被一道道黑色锁链捆住,正奋力挣扎。   忽然!   陈错心头一动。   “哦?小猪那边,居然还有这等境遇?倒是个意外之喜,只不过,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必然是一连串的凶险!但也会将许多不错的演员苗子引出来!” 第六百七十四章 燃佛国,长河以立碑于此刻   狂暴的佛光中,更有一股混乱的黑气如影随形。   佛光黑气交缠之间,不断汇入那颗星辰之内,隐约能见得三头九臂的猛兽盘踞虚空,身上色泽杂乱,大眠未醒。   嗡!   忽然,那猛兽眼皮子一跳,隐隐就要醒来。   “第十三枚道标也算是完善了,‘分歧’之意彻底稳固下来,可助我进一步探查长河,但除此之外,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念头一动,察觉到代表第十三枚道标的猛兽即将醒来,陈错便不再理会小猪那边的情况,在他想来,小猪一行人个个都是人才,各种骚手段层出不穷,就算这会身怀至宝行于闹市之中,也不见得能吃多大亏。   相比较之下,陈错眼前这个佛国被他搅得稀碎,正是敲骨吸髓的时候,岂能放置不管?   “这座佛国在人间积攒了几百上千年,底蕴深厚至极,而佛门又一直有意无意的算计我,于公于私,都不能在将这座佛国留着了!不过,也就是这么深厚的积累,在帮我彻底稳固了第十三枚道标后,还有诸多余力,既然如此,正好让我一探长河究竟!”   一念至此,他意念如光,照耀身前的那颗星辰!   霎时间,仿佛无穷无尽的佛国之光再次被牵引过来,不要钱般的灌注进去!   轰隆!   星光大盛!   随着一声兽吼,星光贯穿虚实!   哗哗哗!   滚滚河水呼啸,星光照耀长河!   紧跟着,在那河水深处,一道漆黑身影若隐若现——   三头九臂,扭曲变化,赫然是已然炸裂的九臂魔神!   旋即,陈错的第十三枚道标,竟与这水中倒影产生共鸣,竟使得陈错的意志,在这一刻深入到河水之中!   但旋即,一股难以为继的疲惫袭来,让陈错意识到,自身的道行、修为,乃至灵光法力虽然十分雄厚,但想要借着新生道标探查长河,却依旧力有不逮。   不过……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给我燃!燃!燃!”   念头落下,已然破碎的佛国登时震荡起来,各处皆有佛光燃烧,化作纯粹的灵光汇聚至陈错身上,融入其意念,灌注星辰,直达长河!   “呜呜……”   被捆绑的年轻僧人挣扎起来,却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偌大佛国,逐渐陷入烈火之中!   另一边,陈错的意志却在长河中越发清晰,整个天下的景象,呈现在他的面前——   被迷雾笼罩、若隐若现的庞大群岛;   广袤无比、诸岛如珍珠般分散在海面上的东海;   四分五裂、但隐隐已经有重新聚合之势的中原;   荒凉贫瘠、妖气浓郁的莽荒北北俱芦洲;   无边瀚海、万国竞争的西域大漠;   被一分为二,南边群佛、万神林立的西牛贺洲;   ……   一时之间,似乎整个世界都停滞于此,停驻于此刻!   甚至于,陈错的意志隐隐还沟通世外,要朝着无边无际的星空发散!   恍惚之间,陈错竟生出一点念头,仿佛只要自己一个念头传达,便能跨越世内世外,只要一个念头回转,便能将世间冰封,让一切都停留在这一瞬间!   “不对!”   忽然!   陈错的意识猛然跳动,将心头的恍惚和迷茫尽数驱散,旋即他福至心灵!   “原来如此!长河道标,道标长河!理应是这个道理,本身就应该是相对于人世的标志……”   一念至此,他再次催动佛国之光!   一瞬间,半个佛国都燃烧起来,狂暴的灵光汹涌澎湃,有如决堤的洪水,呼啸着集中到陈错的身上,经过转化后,又源源不断的传导到了身前的星辰之上!   那星辰“轰”的一声,直接打破了虚实界限,降临于历史长河,直接融入了河中的九臂魔神倒映之中!   伴随着一声野兽死后,那九臂魔神一下子从水中站起,而后化作一块石碑,直接立于长河中央!分水定脉!中流砥柱!   “分歧”二字刻印其上,充斥着古老气息,仿佛亘古不变,永恒不灭!   任凭河水如何冲刷,这块石碑都不动分毫!   时间流逝,几息时间一过,陈错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长河的推动下,再不断地向前发展,唯有那块河中石碑依旧停留在原地,仿佛被时代抛弃在后面。   但……   只要陈错一念传递,便感觉自身性命可以跨越时空,抵达那一片河水!   “这并非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时空之法!与我在神藏中所得的那团时光之力相似!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回到石碑成型的瞬间!就像是一个存档、一处锚点!”   想到这里,陈错不由感慨道标之神奇!   “我这第十三枚道标,本身源于佛门的算计,所以借助佛国之力,已然彻底成熟,完全融入了历史长河,没想到除了本身的分歧之力外,还蕴含着跨越时空的潜力!只是,想要真个令身心性命跨越时空,所需要的灵光法力太过雄厚,哪怕是将半个佛国燃烧了,恐怕也只能勉强够一次的,而且还有许多不确定之处……”   陈错并未真个尝试,反而在河中石碑成型的瞬间,就重新收拢心念,自长河中退了出来。   但不同于刚才强行燃烧佛国之力,来催动意志深入,因为石碑已然成型的关系,想要再次深入长河,已是水到渠成,只是还有范围限制,只能在石碑周围。   “这样也就足够了,如此一来,即便不激发道标之力,也能与长河相连,固然不能随意借力,但关键时刻依旧堪称底牌……”   待得意念收拢回来,就有丝丝缕缕的长河水流顺势流淌过来,像是一股清泉,荡漾心扉,令陈错的心念越发清明。   立刻就有一点奇异的联系,被陈错清楚的把握住了。   这段联系竟是基于长河石碑,延伸到了人间现世,勾连着一个人、一本书。   旋即,一个名字,在陈错的心思成型。   “虞世南。”   而后,他彻底明白过来。   “我要塑造传说,要完成西行事,甚至要奠定大道根基,都与此人牵扯甚深!此人,绝对不容有失!既然如此,此处不能再耽搁了,这佛国的最后一点价值,也该尽数收割了!”   动念间,整个佛国轰然破碎,那被反复燃烧过后、残留的半个佛国,在年轻僧人绝望、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一股脑的朝陈错掌中汇聚。   与此同时,一股股灰雾开始在掌中汇聚,与半个佛国的光辉相容在一起。   随后,梦乡之法运转起来!   叮!   一点清脆的声响从他的掌心传出,一颗虚幻得近乎消散的果实,慢慢在他的掌中成型!   “嗯?”   心头一动,陈错顿时恍然。   “是了,先前的玉带桃源,是我借梦泽之力,又得了唯我之主的积累,借鉴梦乡之法,从无中创造出有,算是塑造桃源,但现在这个佛国本就存在,而且存在长久岁月,自成体系,我既要转化吸收,当然就触及了其中核心!好好好,正好借机感悟!”   念头落下,他猛地张口一吸,那枚眼看就要被风吹散的果实,被他一口吞下!   .   .   “不好!”   幽冥边缘、生死之间,几个鬼差忽然脸色大变。   祂们看着眼前的一本书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那人的气息与纪录为何突然消失不见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杳冥冥兮羌昼晦   “这是?”   感受着笼罩着周身的奇异界域,陈错心念电转。   “那虚实不定的果实,被我吞下之后,彻底于体内崩解,而后被心中神化用,竟是瞬息之间,就与玉带桃源结合在一起,同时在我的体外形成了这层奇异的界域屏障……”   一念至此,他的心念沟通梦泽。   在那浓浓迷雾之间,玉带桃源坐落其中。   而此刻,滚滚佛光自八方而至,不断的融入玉带桃源,给原本已然内部完善的桃源,又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更有一枚似虚似实的奇异果实轮廓,在桃源中央的土壤中逐渐显形。   下一刻,整个桃源都仿佛一下清晰、鲜活起来!   连带着此刻正在桃源中生活的众生生灵,亦有所察觉。   且不说那些从桃源碎片时代就居住于此的寻常人,就连那桃源土地、黑幡老人,乃至三位残道之主,亦是心生灵光,在这一刻察觉到自身忽然迸发出浓浓生机。   “土壤中忽然冒出来的气息,与老夫当年在金鳖岛中感受到的十分相似!”黑幡老者更是脸色剧变,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其人看着四周不断汇聚过来的金光,感受着其内最为纯粹的人道积累,渐渐有了明悟,“老夫懂了,彻底懂了,为何每次推测君侯的身份,都会存在偏差,其实是老夫的格局小了,从一开始就立足太低!”   听得此言,身旁的土地神念头一跳,却不敢多问,但四周土地不断汇聚过来的佛力,却让这尊地祇神念沸腾,神躯蜕变,若非刻意压制念头,几乎就要立地成佛了!   这般强烈的变化,固然让土地神欣喜,却也让祂越发心惊,暗自思量着,那位君侯,到底又做出了何等惊人之事!   轰轰轰!   正当桃源内外之人心思各异之时,整个桃源骤然震颤,而后无形屏障从桃源中央爆发开来,转眼之间,就急速扩张,笼罩了整个桃源地域!   随后,淡淡的梵音经文之声,在各处流转,逐渐淹没。   桃源村镇之内的寻常凡人,很多在这一刻,竟是体质蜕变,从彻底的肉身凡胎,有了一丝修仙资质!   哗啦啦!   淡淡的水声响起,仿佛碎石落入了长河!   “他们资质改变,居然触动了历史长河!”   众人的变化,直接反馈于桃源核心,为陈错所感受,继而让他生出明悟。   “将肉身凡胎改造出修仙资质,看似只是体质改变,其实是对气运、对命数的直接扭转!这可是大造化!人的命运改变,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变迁,即便只是最不起眼的普通人,在气运改变、命运改变的过程中,都会波及历史长河,因为这条长河的真正组成部分,正是一个个人!”   他此刻道标化作河碑,真正深入长河,所以才会从一点浪花中就得明悟。   “不过,终究只是形似,并不是真正的鸿蒙果,若能真得一个,用在本命桃源中,当可进一步感悟……”   在心有感悟的同时,陈错的感知亦随着玉带桃源的变化,逐渐向外扩展,很快就注意到,笼罩自身的界域屏障之外,隐隐有几道泛着冰寒之气的身影,正从虚空中小心翼翼的显露身形,窥视自身!   “哦?这股阴冷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死气,是阴司之人?”   念头一动,陈错伸手虚抓!   就听几声惊呼,而后几道宛如褪色一般的灰色身影被他一下子摄到了屏障之内!   “哎呦!君侯饶命!”   几声惊呼后,三个如常人一般模样的黑面鬼差露出了身形,在陈错身前滚作一团,因畏惧四周残留着的翻滚佛光,祂们收缩着身躯,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陈错拱手。   “你们是阴司的鬼差?为何出现这里?”   陈错眯起眼睛,抬手轻轻一勾,就有几道水雾从鬼差身上飘过来,被他掌握到了一点过去脉络。   旋即,他打量着三名鬼差,眼中闪过狐疑。   “以你们三人的修为,如何能在不惊动我的前提下监视在侧?难道是孟婆又有什么布置?”   他倒是没有忘记自己在阴司中还存有仇人。   三个鬼差对视一眼,却是犹豫着不敢开口。   “不用难为他们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从陈错身后传来。   无需刻意辨认,陈错便转身笑道:“见过帝君。”   来人正是庭衣。   此刻,她已是豆蔻少女的模样,面容俏丽,但面色苍白,她迎着陈错的目光徐徐走过去,看了三名鬼差一眼,道:“你为残道之主,执掌一方残道,更是人间巅峰,一举一动牵扯长河流向,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幽冥又岂能放任不管?这三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因得了……某种庇护,本身能潜藏于生死之间,才能不被你察觉。不过,他们倒也不是时时刻刻跟着,这次还是你新晋突破,领悟了鸿蒙虚实,让他们失了气息,这才暴露。”   “奉命?”陈错一挑眉,“不知是奉何人之命?是孟婆?还是旁人?听帝君之意,似乎早已知晓。”   “总归不是我。”庭衣摇摇头,已然到了三名鬼差跟前,“至于是何人,还不好明说,只需知道那人的地位在我之上就行了。”说着,她指了指三个鬼差,“这三人我就先带回去了,为你扫清后患,他们这次既然暴露了,那么后续就不用担心还有人继续过来了。”   三个鬼差一听,瑟瑟发抖,却又露出期待之色。   “如果是其他人来此,不管说什么,都别想将他们三人带走,但既然是帝君你开口,又另当别论。”陈错说着,笑道:“不过,还请帝君替我带一句话给背后那人,只此一次。”   “明白了。”庭衣点点头,也不等三名鬼差回应,直接一抓,便将三人化作三道贵气,拿在手中。   这时,陈错忽然又道:“帝君的脸色不甚好看,可是身子有恙?”   庭衣身子微微一顿,摇摇头,道:“并非身子之故,而是……总之,你在人间万事小心,若非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离开人间。”说完,不等陈错再问,她已化身烟气,跨越阴阳。   “在帝君地位之上的某人?”   陈错眉头一皱,察觉到背后蕴含着不小的问题。   “帝君乃是十殿阎王之一,在她之上的……又是何人?”   .   .   “唔!”   幽冥边缘,重新踏足此地的庭衣忽然脚步停驻,闷哼了一声,捂住了半边脸。   她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骤然间一片漠然,视线扫过幽冥四方。   “幽冥近乎死寂,被人分割了生死么?真是可悲,生死不全,整个幽冥的存在根基已然动摇,又到了洗涤人间之时了……”   淡淡的、仿佛不含任何情绪的话语从她的口中说出。   但忽然,她像是突然惊醒过来,漠然的眼中露出震惊之色,旋即化作恼怒与焦急。   “又发生了?一个个连美梦都不舍放弃的懦夫,岂能让祂们如愿!”   恼怒的话语中,庭衣身化狂暴洪流,朝幽冥深处飞涌而去!   .   .   “不见了!”   空旷的屋舍中,满脸疲惫的唯我之主,瞪着有着明显黑眼圈的双眼,看着面前的棋盘,忽然抬起头来,满脸的恼怒与疑惑。   “陈氏的气息,怎的突然之间不见了?难道说,他参悟了一门天道?这不可能啊!”   恼怒声中,赤子之笑彻底从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躁与不安。   “他既已经走上残道之路,与其他七条天道之间,就无法再像过去那般融洽!我不信,他能先我走一步!如果他真的侥幸得了一点心得,那……”   一念至此,唯我之主忽然露出了咬牙切齿之态,内心的痛恨再也无法隐藏!   “那一定是因为窃取了我的剪影神通!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把剪影夺回来!河来!”   念头落下,滚滚长河之影自虚空中奔涌而来,缠绕其身!   身形在滚滚浪潮中起伏,唯我之主的抬起头,目光穿过虚空。   “血海!世尊!你等的条件我接了!不要忘记各自的承诺!”   随后,他的身影直接消失在长河中!   .   .   轰隆!   雷霆闪过,乌云密集。   瓢泼大雨轰然落下。   大运河岸边,老乞丐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   “迹象已显,越来越接近那人所说的日子了,此番会是个什么结果,余已拭目以待。” 第六百七十六章 推恩灭佛种   轰隆!   虚空中的一声爆响,整个中土的佛门殿堂,都微微震颤。   许多僧人在这一刻,感觉到了心中空落落的,尤其是不少寺主、法主的神魂,将将才从佛国中归来,但在他们归来的时候,已然经历了陈错强行入侵的一幕,心中早有担忧!   只不过,回想起这座佛国停驻人间无数年头,横跨中土广袤土地,贯穿了几百年的历史,指引了一代又一代的佛家之人前行,所以在众僧的心底深处,并不认为这次真能动摇佛国根基,最多是有些波折。   但另一方面,在神魂刚刚归来之后没过多久,仿佛无穷无尽的分歧之念,便蜂拥而来!   这些念头浩浩荡荡的,宛如狂风暴雨一般侵袭,却没有伤及任何屋舍、草木,反而是不断地侵蚀人心、侵入佛像!   人心乃是佛门根基,佛像则聚集佛光之灵,乃是寺庙根基!   突然之间,分歧之念蜂拥而来,侵心入佛,分明就是奔着动摇根基而来的,众僧一见这架势,也顾不得担心佛国安危了,耗费全幅心神去抵挡和驱逐分歧之念。   偏偏,这些分歧之念,是依托于佛国与信徒,顺着佛家脉络而至,几乎与佛门积累融为一体,任凭众僧如何施展神通,顷刻之间又哪里拦得住?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分歧之念的黑色,一点一点的侵蚀金色佛光!   而且,随着佛光被侵蚀之后,更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触,在众僧心底升起。   不仅仅是这些曾经神游佛国的法主、寺主,包括他们各自寺庙中的僧众,乃至寻常的小沙弥,一个一个的,心底皆有奇异念头升起,仿佛过去的许多枷锁一朝尽去,有一种轻松、解脱、自在的感触!   只是这种感触刚刚生出,许多僧人就悚然一惊,旋即不是合十念佛经,就是定心驱杂念,赫然是将这些心中感触当成了外魔侵袭,要诱惑自身,哪里敢掉以轻心?   只不过,不等众僧定住心神,忽然之间,虚空生雷,那一座座与佛国相连的殿堂中,忽然间香火青烟翻滚,原本游离其中的人间悲喜之念,竟在这一瞬间,尽数退去!   “怎么回事?”   归善寺后山殿中,寺主慧智法师,察觉着原本充斥着整个屋舍的民间悲喜之念,顷刻间便点滴不存,不由一怔。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他又发现前面几座大殿中的真佛金身内,佛光忽然之间像是脱缰野马一般奔涌起来!   这些佛光原本受到佛国牵引,要脱寺而去,一同融入大运河上的佛阵中对付陈错,为慧智法师镇住,才算是平息了庙中异动。   但现在,慧智法师却清楚的感觉到,原本笼罩着整个归善寺的伟力,竟已不复存在!   心中一动,慧智法师先是动念之间,意志如山,直接镇在庞大寺庙之上!   就见朦朦胧胧见,一尊偌大的观音神像坐于庙上,将那些近乎混乱的佛光,尽数平息下去。   而后,他抬手一抓,就有点点滴滴的佛光,如丝缕般从几座佛像中渗透出来,在掌中变幻不定,被法师屈指一弹,就化作朦朦胧胧的光辉,笼罩了一片区域,内里梵音飘渺,仿佛一片空间被生生割裂出来了!   “归善寺自从建立以来,虽为历代法主、寺主掌控经营,但这庙中积累的雄浑佛光,却从来与佛国连接,受佛国调度。即便贫僧虽继承了法主之位,能暂时压住佛光异动,但依旧还是受制于佛国伟力,说到底,寺中佛光并不能算是归善寺所有,被佛国遥遥掌控。但现在,这些佛光,却被我如臂使指,动念间就可调度,若有需要,甚至能以几十年的积累,塑造出一片暂存的佛国,虽不持久,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个发现,并未让慧智欣喜,反而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么看来,佛国定是出了问题,而且很可能是因为君侯之故……”   一念至此,他心中情绪复杂,虽感怀于陈错当年对自己的恩情,但说到底,慧智出身佛门,受前代寺主之恩,对佛门的感情很是深厚,而那佛国乃是佛门立足中土的根基、底牌,骤然失去,未来必有大变!   他正想着,忽有脚步声传来,却是先前的老和尚去而复返。   此刻,这老僧的脸上满是惊悸之色,还未踏入屋中,便当先开口道:“寺主,事大矣!城中的其他几座寺院,都起了异变!”   慧智法师听得此言,反而叹了口气,看着老和尚,苦笑道:“既决定了要对君侯动手,便该想到这一刻。”   .   .   “你这眼中的仇恨与出家人的身份,着实是不相配。”   彻底破碎的佛国中,陈错立于时空乱流中,看着面前一脸扭曲表情的年轻僧人,淡淡说着。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将最后一缕佛光抓在手中。   “你会后悔的!”   年轻僧人的脸上满是怨恨,竟是半点都不遮掩和忍耐了。   想想也是,几百年、上千年的积累一朝散尽,还都成了眼前这个大仇人、大佛敌的嫁衣,换成是谁,都无法坦然处之。   更何况,佛国本就是桃源的一种,依托于修士之心,乃是心灵梦境的延伸,与修士的道心息息相关,既被陈错强行破去,还将桃源的根基彻底挖了,自是直接反馈于道心之上,乱了心境!   “多少年的佛门积累,被你一朝尽坏!这世道多大罪过!多大的仇恨!你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陈错直接打断对方,旋即一伸手,就将虚空撕裂,“就算没有今日的事,你们佛门难道没有时时刻刻算计于我?日日夜夜过来烦扰?有区别吗?既然如此,倒不如将佛敌坐实,乱了你佛门的传承,夺了你佛门的桃源,在绝了你佛门的大神通者!”   说到这里,他看着对面表情扭曲的年轻僧人,淡淡说着:“如此一来,你等再出手,也算是理所应当,我也才能念头通达!”   “狂人!妄人!你……”   年轻僧人还待再说,却见陈错忽然伸手一推。   这被捆着的僧人,一下子就被推开,朝着那道被撕开的裂缝跌落下去。   “怎么?你居然不打算诛灭了我?你可知道,那佛国……”   “有些时候,死亡并非是最好的惩罚。”陈错眯起眼睛,看着那扭曲而狰狞的面孔,轻笑着道:“要知道,若论佛敌,还有一位,可是捕捉了你们不少佛家修士。”   “什……”   话未说完,裂缝之中,浓烈的雾气涌来,恍惚之中,一道模糊的八首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在年轻僧人的惊叫中,雾气缠绕着,将祂拉入其中,很快便没了声息。   “若以因果论,那八首天吴与佛门的仇怨也不小,为何这佛门就一门心思的盯着我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哗啦啦!   陈错收回目光,正想着,耳边忽有长河之声,借着河碑联系,他立刻就察觉到,整个长河的流淌速度,似乎比之前加快了几分。   “错觉?不对,有河碑在,对水流之速,理应不会感觉错误……”   想到一般,陈错神色微变,而后失笑。   “小猪那边还真遇到了情况,那颗果实疑似鸿蒙果,却是不能放过,况且这次还牵扯到了虞世南,就更不能放任不管了。”   话落,他一步迈出,离开了这片虚空。   .   .   伴随着陈错离开,四周失了镇压,登时一片混沌。   几息之后,最后一点佛国余韵渐渐平息,最后一点痕迹消失不见,只剩下最为纯粹的虚空。   “千百年来的积累,一朝便就散尽。”   淡淡的话语声中,一道泛着微光的身影若隐若现,玄衣赤脚,身上缠绕着几缕光待,手里拿着一块骸骨,似是什么荒兽的头颅。   “不过,佛国毕竟是虚实间衍生的桃源,只要记忆与心灵未灭,终究还有重现的机会,与之相比,这大千世界可就不同了,看似广袤,其实脆弱……”   随着一声叹息,这道身影朝着无限虚空,缓缓走去。 第六百七十七章 聚宝招群妖   “快快快!”   狂风咆哮中,小猪乘风而起,一口真气喷出,宛如开山斧一样,将挡在前面的两头小妖击溃,开辟出一条道路后,又冲着身后的几道身影急切说着。   在祂后面,小龙女正驾驭风浪,勉强抵挡着从四面八方侵袭而至的狂风,小龟趴在她头上的两角之间,小兽则扇动着翅膀,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面对狂风巨浪,小兽不仅不见慌乱,反而透露出几分悠闲自得的味道。   与之相比,在队伍末尾殿后的梵如来,就略显几分狼狈了,他左手捂着胸口,右手立于身前,浑身上下佛光闪耀,一尊佛陀虚影笼罩周边,化作屏障,不仅挡住了一道道急袭而至的神通灵光,更是不断散发出一股安抚人心的气息,平复着周围人兽的心灵!   乍一看,这支队伍的配置也算全面,小猪开道,小龙女居中补充,梵如来殿后,一时间倒也是前行无碍。   只不过,周遭的袭击实在是太多、太密集、太杂乱了,而且手段多种多样,这时候一股脑的涌来,乱拳打死老师傅,梵如来等人的手段再是精妙,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他们一行人本来好好的,一路循着陈错的踪迹找到了齐鲁,而且眼瞅着就要见着正主了,结果突然之间,就蹦出许多妖类,不要命的袭来,偏偏其中还有许多修为不低,长生多年的,突袭之下,就算小猪等人各有底牌,一时也节节败退。   也多亏了袭击之人也并非一条心,彼此之间同样勾心斗角,所以各自为政,并无佩服,否则只是第一轮袭击,他们就抵挡不住了。   况且,即便如此,他们也生生被从地上逼到了大运河中,借着何浪碧波之势,由着小龙女施展天赋神通,才堪堪维持住阵型,未曾真个坠落!   不过,打到现在,越打,小猪越是恼火。   “他么的!这群千奇百怪的妖怪,到底是为何忽然袭击于俺?难道是看出了俺神功将成,未来要惊天地泣鬼神,所以才不顾一切的要来阻止俺?”   后面小龙女一听,立刻就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你这猪头,胡吹大气!你难道没听到,方才那群妖怪跑过来,都喊着让咱们把宝贝交出去!这明显是有什么宝物落在咱们手里了,被这些妖怪得了消息,才会找上门来!”   “你这女人,懂个什么!”小猪将头一昂,“若论宝贝,咱们这些人里,哪还有比俺更宝贝的?那必然是冲着俺来的!”   “……”   小龙女听得此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也太自恋了!你若是不赶紧清醒一点,搞清楚这群妖怪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在这么下去,就算有这条运河的水汽为根,我也快抵挡不住了!”   小猪还待再说,却见在龙女头上的小龟,也“叽叽咕咕”的出声,语气又快又急,颇有几分指责的意思,祂这才不情不愿的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事其实也好分辨,如果真不是冲着俺来的,那就只能是你和这和尚的身上,藏着什么东西。”   祂见小龙女张口欲言,先是一口喷飞了两头骤然暴起伏击的小妖,旋即猪蹄子一摆,振振有词:“俺与两友都是赤条条的,不着寸缕,而且身无长物,肚子里比外面还干净,哪有地方藏什么宝贝,也就是你这个女人和那和尚,用层层布帛包裹着身子,真要是藏了东西,那肯定也是你们啊!”   小龙女一愣,旋即将目光转移到了身后的僧人身上。   梵如来见着这道目光,叹了口气,心头犹豫起来,想着是否要将事情说开。   但就在这时。   前方的河面上,忽有一阵强光爆发开来,紧跟着就是一连串的碰撞之声,连带着几声吼叫与怒斥!   “有人和这群妖类交上手了!”一见这等情景,梵如来就看出端倪,旋即掐指一算,心里就明了几分,“是宇文化及的船队!那群妖类,碰上了宇文化及的队伍!”   “宇文化及,那是何人?”   小龙女与小猪面面相觑。   小猪更是道:“和尚,你有话就说清楚,你们人族一个个都长着一个模样,除了头发长短不同,其他并无区别,你不说清楚,俺们怎么分辨嘛!”   “……”   梵如来一阵无奈,却还是简单的将宇文化及的身份和情况介绍了一下,末了更道:“此人虽是凡人中的枭雄,但势力不小,招揽了一批能人异士,很有能耐,若能加以利用,未必不能让他们替咱们挡住妖类进攻!”   “不妥!”   小猪还未发话,小龙女先就摇了摇头,直言不讳的道:“先不说这事该不该将无关之人牵扯进来,就说这个宇文化及野心这么大,连自家主君都能动手,更招揽大批人手,如何能为吾等火中取栗?说不定搞清楚情况后,就与众妖媾和,一起擒拿吾等!”   “公主言之有理。”梵如来一听,冷静下来,不得不点头承认,“是小僧一时冲动,那依公主之意。”   “趁着两边局势不明,相互牵制的时候,咱们速速离开。”小龙女的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这群妖类从四面八方而来,事先并无约定,可见是以宝起意,那宝贝能引来这群妖,就能引来其他的,后续怕是无穷无尽,咱们若不能将宝贝拿出来藏好,就得去寻一个能护持宝贝,不惧旁人侵袭的人!”   说到这,她顿了顿,正色道:“只要找到君侯,一切迎刃而解!”   .   .   大运河的边上,一座山丘之上,两道壮硕的身影迎风而立,看着不断闪烁灵光的河面,表情各异。   “白象兄,这次可遇到硬茬子了。”其中一人,满面虬须,青色长发飞舞,“不光是那龙女、和尚难制,还遇到了这人间的权势人物!”   “青狮兄多虑了。”边上的汉子身子更加高大壮实,更有着一口槽牙,鼻子又高又挺,闻言冷笑,道:“这有什么?先让那头老牛试试宇文化及的斤两!如果那宇文家名过其实,那就一并击破,夺了他的气运,咱们也享受一番人间繁华!如果真是个硬茬子,那就转而去抓那龙女一行人!”   “你倒是好算计!”那长发虬须的青狮怪嘎嘎大小,“横竖都是你占便宜,可这么一来,阴司那边少不得要记上一笔。”   “怕甚!”体格壮硕的白象精冷笑起来,“先不说最近三十多年来,阴司的制约之力越发微弱,就说那几人带着的宝贝,只是闻着味,咱们的修为瓶颈就隐隐有了松动,一旦得手,还不得白日飞升?到时候别说阴司,就是世外重归,又有何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这可就新鲜了,两位是怎么确定,一旦得到了那宝贝,就一定能强过阴司,又或者不惧世外的?”   说话之人,身着黑色道袍,衣袍猎猎,神色平静,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只不过,此刻他的身上包裹着一层淡淡灰雾,令两妖看不清虚实。   白象精眉头一皱,就道:“你这小子,什么来路?哪家山头的,也是寻着味找来的?”   青狮怪倒是多了个心眼儿,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闻不到那股子味?咱们都是古神血脉的传人,自然能分辨出神息气味,知晓厉害!”   白象精立刻回过神来,就道:“不对!你小子有问题!你不是妖怪!否则,焉能这般问我!”   “古神血脉?你说的,可是这般气息……”   陈错心中一动,太华秘境中的本体内,就有一股神息流转而出,当初他习练九窍驻神法,先后炼化了几道古神气息、精血,而今都融入了仙躯真身,这时一个念头传递,便顺着梦泽传递到了化身之内。   顿时,一股源于荒古的古老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白象精、青狮怪一感受到这般气息,立时浑身一抖,面露惊恐之色,体内血脉更隐隐有几分共鸣!   “这般精纯的血脉气息……难道是真神嫡传?”   陈错心有所感,说道:“今日被引到此处的妖类,都是继承了古神血统的?这和我所知的历史记载,可有几分出入……”   那白象精一听,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忽然被大运河上的一声闷响打断——   “哞!!!”   随着一声牛叫,河水翻腾,一头巨牛膨胀而起,落入河水之中,狂叫道:“好你个道士!今日本王便将你,连同这几艘破船,一并吞了!看你还如何嚣张!”   话音落下,那巨牛已是身形堪比河道,顺势一躺,直接就将大运河截留,翻涌的河水登时就朝着两边泛滥!   两岸聚集着的百姓、兵卒,一下子就被河水吞没,惨叫连连!   河面更是波涛汹涌,宇文化及的几艘舰船随浪摆动,好几艘当场倾覆!   .   .   “主上!主上!快快离开,你为何还往回跑啊!”   基板上,一名老仆满脸焦急,想要拉住自家主君,奈何他那主君走得太快,因而抓了个空。   “我的书稿还在舱中,那是我虞家两代三人的积累,岂能弃之不顾!”   慢船慌乱之人,挡不住虞世南逆行的脚步,在他的心里,险恶局面还在其次,最为要紧的,却是那本寄托了心念的书稿。   “快快快!” 第六百七十八章 封妖擒魔,再启之兆!   “哞!!!”   狂暴的声浪,自巨牛的口中爆发出来,那滚滚浪潮,更是化作狂风,将一片河道吹得河水四散,露出了泥泞的河底!   连同被这巨牛生生打断的大运河,周遭的庄稼、道路尽数遭了秧!   但首当其冲的鹿力道人,却是神色如常,手捏印诀,一甩拂尘,就听其人胸膛中传出阵阵鼓鸣,道道蒸汽从他全身上下渗透出来,整个人的气势,竟是瞬间攀升!   哗啦啦!   蒸腾的水汽之中,鹿力道人衣袍破碎,露出了精干壮硕的身躯,而后更是一步迈出,就到了那巨牛的跟前,紧接着就是一个拳头印了上去!   轰隆!   炸裂声中,巨大的牛身竟被一拳砸得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转了几下后,更是挟着万钧之势,朝地面砸落下去!   下方,正有许多慌乱的百姓凡人,见着那庞大牛身落下,一个个骇得面无人色!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   便在此时,随着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焦同子自一艘翻转的大船中凌空走出,抬手一挥,就有淡淡寒气飘出,如同一道道匹练,缠住了正在下落的巨大牛身,猛地一紧,随后便甩飞出去!   做完这些,焦同子也不停留,身化华光,直接朝巨牛飞去!   而巨牛更是挣扎咆哮,爆发出怒吼:“又是个臭道士!好好好!老夫一个都不会放过!要把你们统统吃了!再变成牛粪,排出来!”   “既然有人愿意代劳,那是再好不过的。”   看着两道远远飞出去的身影,鹿力道人却没了动静,反而有个声音,从他的体内传出,继而又道:“长河方才有了变化,宇文氏的气运彻底消散了,咱们三个没有必要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等这个声音落下,鹿力道人点点头,看着在大运河中翻滚的几艘大船,以及诸多船舰碎片,还有两岸原本随船同行的诸多兵卒,叹息道:“经此一役,宇文化及的兵马折损过半,而且先是失了佛门的三个降临罗汉,又恶了那扶摇真人,现在更牵扯群妖,无论是从凡俗角度来看,还是超凡层面,都可谓一败涂地,如此还不气运衰落,那都说不过去了。”   立刻就有个声音从他体内传出:“那要不要顺势将他吞噬了,此人到底也是位格不低,吞了之后,作为资粮,或可令咱们三兄弟更上一层楼!”   “真是无情,宇文化及的念头都还寄托在你的身上,必然是对你信任有加,甚至未来还打算委以重任,却没想到,你们这边转脸就要算计他了。”   一个声音自鹿力道人的身后传来,令他悚然一惊!   “什么人!?”   鹿力道人心头真个是有几分惊惧的,因为那人都在身后说话了,自己才能察觉,如果对方直接出手,又是什么结果?   更不要说,那个声音,鹿力道人还有几分熟悉。   果然,寻声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身着黑衣,神采飞扬。   说是熟悉,因为这张脸,鹿力道人于大船之上时,曾见过不止一次,说是陌生,因为他熟悉的那个人的脸上,时常会有忧虑,但眼前这张脸的主人,却显得从容自得,双眼流露出的自信,源于一路走来的无数胜利。   “扶摇……真人。”   来者正是陈错。   此刻,他正提着两人。   那两人的身上妖类特有的特征不自然的显现、扭曲,明显是对自身的力量无法完全掌控,位于失控的边缘。   更让鹿力道人心惊胆战的,是这两个明显失控之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的醇厚、雄浑,但论气势,甚至还要在自己之上,现在却无声无息的被陈错倒提着,着实是匪夷所思!   那两人兀自挣扎,却收效甚微,偶尔散发出来的情绪念头,充斥着惊恐、惊骇和惊惧。   毕竟,它们两个本就是妖类霸主,潜伏世间几百年,有着千年道行,在过往的历史中,都曾经留下一点痕迹,于漫长岁月中,见识过大风大浪。   这次,是循着至宝的味道出来,本想要大干一场,谁曾想,刚刚碰了个头,站在山丘顶上吹着风、哼着曲,畅想着美好未来,突然之间碰上个人,三言两语之后,就笑眯眯的出手,在二人回过神来前,就直接将他们制住,生擒活捉,简单的像是探囊取物,任谁都要惊恐万分!   感受着两人的挣扎,陈错叹了口气,于是一松手,任由两人落下,随后长袖一挥,便将二人收拢进去,不存半点气息。   这一幕,却将鹿力道人看得眼皮子直跳,紧接着却见陈错盯着自己打量,还不由点头,这道人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真人可有什么指示?”   没想到,陈错却感慨着道:“居然是一体三魂,而且都是妖类成精,不过你作为妖怪,却没有察觉到小猪一行人的异状,理应是没有流淌着那些血液。这么看来,并非所有妖类,都与那古老族群相关。”   “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贫道委实不明白。”鹿力道人心头狂跳,自家的隐秘,被人一眼看破,哪里还绷得住?   定了定心神,他见陈错没有回应的意思,马上话锋一转:“真人贵人事繁,想必还有许多事要处置,贫道便不耽搁真人的时间,先行告辞了。”   “别忙着走,相逢就是有缘,正好有个差事交给尔等。”陈错微微一笑,伸手便抓!   鹿力道人暗道不妙,却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当即就化作一阵妖风,急急要走!   未料,他若抵抗还好,这么化作一阵风,是彻底落入掌控,哪里还逃得出去,直接就被摄着,朝着陈错的袖中落下!   “望真人开恩!还请高抬贵手!”   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妖风中重新显化了眼耳口鼻,甚至喊着:“真人!所谓不知者不怪,先前我并不知道那人是假冒的……”   但他的身子依旧被一点一点的拖拽回去,以至于满脸的惊恐绝望!   在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这位人间第一人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没想到是假冒的?也就是说,即便是我本人来了,也要一并为你算计?”陈错闻言失笑,“既有此念,当受惩戒,不过,我也不是要你们的性命,甚至还会送尔等一场造化。尔等三魂一体,必有故事,我也不问前尘往事,日后需要尔等为我做下一事,只要做得好,恢复肉身也不在话下。”   话落,妖风彻底没了声息,如先前众人一般落入了玉带桃源,被佛光一镇,便就沉沉睡去。   “这三人的角色安排起来倒是简单,还有那头老牛?”这么想着,陈错的视线投向远方,入目的正是焦同子压着巨牛打的一幕,“这头牛也应该逃不出去,只不过这沿河两岸的众妖,许多修为太低,就算身具古神血脉,也没太有担任传说角色的资格,还需要打扫一番。”   这般想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道疾风飞出,将一艘眼看就要反过来的大船维持住,又将攀爬上船的几头小妖吹飞,护持住了正从屋中取出书册手札的虞世南。   而后,虞世南手中的那个书盒微微一震,一股玄妙涟漪荡漾开来,为陈错察觉,顿时,滚滚长河之影出现眼前,许多玄妙信息随之传递过来。   “果然是个关键人物!问题是,我还不能做的太明显,否则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关注到他,所以得想个法子,能暗中护佑此人,嗯?”   陈错正想着,忽的心神一动,察觉到历史长河中,正有许多不同寻常的异动!   一点冥冥联系,更是让他注意到了滚滚河流之中的一道气息!   “因为虞世南的那本著作,加上河中石碑的关系,让我察觉到了某种变化,这是……神藏?”   动念之间,陈错伸手一抓,将长河中的异样抓取出来!   旋即,广袤土地的虚影如画卷般缓缓铺展开来。   “我曾进过的神藏大荒,即将再次开启?”   .   .   几乎就在同时,分布于中土各处的一家家宗门中,也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天地间气运的变化!   其中修为最高的一群人,更是推算出了缘由所在!   “神藏将启!”   “这是一次机会!或许可以让吾等摆脱扶摇阴影!”   “神藏限制修为,长生之辈难以踏足!太华山的扶摇子就是再强横,这次也一样没办法参与!”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几位宗门宿老,便就看出了其中关键,一个个不由狂喜!   .   .   太华山中,南冥子睁开眼,自庐舍中走出,看到了门外等候自己的新收女弟子,轻笑一声,道:“尔等年轻一辈的机会来了。”   这时,一道飞剑自远方飞至,其上缠绕着一道意志,在南冥子身前显化出垂云子的身形。   “师兄,河东战局又有变化,太子之势忽然大盛,战绩力压秦王,来犯的突厥兵马近乎全灭!待得太子班师回朝,定会得唐皇重用,未来继承王朝,一统天下,可保太华山三百年安稳!”   听着垂云子的这番话,南冥子欣慰点头。   “有劳师弟了,这些年你在外奔走,连修为都耽搁了,总算是有了个好结果,今后算是能踏踏实实的修行了,咱们太华山也能在唐国寻得安稳。” 第六百七十九章 冥土循上古,桃源刻符箓!   “嗯?有人触动了长河,驱散了一丝迷雾……”   幽冥之中,正在化光赶路的庭衣,忽然身子一震,紧跟着便捂住了脑袋,低吼起来。   一股宏大的意志,从她的体内爆发出来!   顿时,浓郁的灰气漫天飞舞,在幽冥天空上,形成了一张面孔。   “是颛顼留下的避难之地!竟然又要开启!”   这张面孔模糊不定,却隐约能看出五官轮廓,正朝着苍穹深处凝视!   “当年祂抽取百年岁月,塑造虚幻大地,骗过了吾等,最终造成上古破碎,盘古一族陨落!如今难道要故技重施?这次,可没人会上当了!百年剪影中的古神之躯,都将化作冥土神祇!不会给祂再留下半点机会!”   这张面孔念头转动,但祂的念头,竟是化作风暴,肆虐了小半个冥土,引得阴司死灵一阵混乱,湮灭无数!   “幽冥若是因此破灭,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浑身颤抖的庭衣,剑南的抬起头,她的目光顺着缠绕在身上的灰气逐渐上移,最终落到了那张面孔之上!   “回来!”   强烈的念头,从她的体内迸射出来,像是一根锁链,层层缠绕,生生的将那道灰气拉扯着,朝着体内落下。   “嗯?”   天上的面孔越发模糊,嘴角扯动,似乎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次的躯壳有点意思……嗯?”   忽然,这面孔骤然一顿,那双空洞的双眼,竟是爆发出幽幽鬼火。   “这是什么?在颛顼的藏世中,竟有百家传承繁衍开来了?这些传承是什么时候……”   那张面孔倏的破碎,化作一道道灰色烟气落下来,钻进了庭衣的七窍之中。   而后,这位一殿之尊剧烈的喘息几口,面色苍白的苦笑了起来。   “身体的状况越来越差了,再继续恶化下去,怕是得寻外援相助了……”   .   .   “神藏中固然隐藏着许多隐秘,大荒世界更是截取了上古之时的一百年,有着广袤地域、万千人口,但同样的,大荒依托于荒兽之梦,虽能心想事成,却也受困于荒兽之念,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个无比广阔的桃源,嗯?”   一念至此,陈错忽然心头一动,回忆着自己在神藏中的诸多经历,尤其是想着其中的日月交替,四季变迁,意识到了问题。   “当年我入神藏之时,修为与眼界尚困于一时,直到最后才发觉了大荒的本质,但对于大荒之外、荒兽之梦的外面,到底存有什么,还是一概不知,更何况……”   他回想起当初在神藏中的所见所闻,心头生出疑虑。   “大荒世界并非单纯的梦中造物,虽然因为其特性,近乎能心想事成,甚至因为我的到来,诞生出了众神殿、十二元辰等,但最终那众神殿堂为黑翅大鹏鸟所掌控,十二元辰中也有几个从大荒中脱身出来,抵达了现世!这就说明,即便是虚空造物,可只要在大荒中存在了,就有可能化虚为实,成为真真正正的生灵,乃至……历史!”   想着想着,陈错忽然眯起眼睛。   “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好生探查一番!只不过,神藏自有其法度,位及长生的,怕是难以再入其中,这般看来,还得再有一番谋划。说到底,若能将神藏的运行之法了解,乃至掌握,对西游之事也是个借鉴!”   动念间,陈错已有定策,于是他也不再啰嗦,先是伸出一根手指,凌空虚划,就有一道符篆凭空成型。   那符篆微微一震,里面透露出一股虚幻、虚空、虚无的气息,看着是个符篆,但仿佛里面隐藏着的,是一个无尽空洞。   “和海眼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这个蓬莱岛的符箓之法,确实有些意思,承载桃源碎片,看来只是其效用的一个侧面,尚有可供挖掘的地方!未来西游布局,是少不了职责套法门的,现在正好借机熟悉一下。”   念头落下,陈错的头上忽有三花显现,白色、金色、青色的三朵花泛着淡淡的光辉,而后一一落下,尽数融入符篆之中。   那符篆原本灰暗无光,但在吞了三朵气花后,便泛起了三色光华,一闪一闪的,宛如心跳一般。   沉吟片刻,陈错旋即一指额头,那竖目猛然睁开,汹涌的森罗之念亦是迸射出来,同样融入了符篆之中!   顿时,符篆五色斑斓,变化不定!   沉吟片刻之后,陈错猛地甩袖,就见一道玉带从袖中奔涌而出,却是他将梦泽内的桃源,复制了出来,朝着符篆关注!   只不过,那玉带只是进去了几寸之后,整个符篆便不受控制的剧烈震动起来,表面更是浮现出一道道裂痕,簌簌而动,像是再触碰一下就要破碎!   “果然无法承载完整的桃源,只能承受一二碎片。”   见得如此情景,陈错果断收拢玉带,斩断一角。   如此,便有一块泛着淡淡佛光的桃源碎片落入符篆,整个符篆亦泛起佛家光晕,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气息。   待做完这些,陈错将这枚符篆拿在手中,打量把玩片刻,用手指轻轻一弹。   叮!   清脆的声响中,淡淡的涟漪从符篆上荡漾开来,隐约间能见得一片桃林虚影。   “差不多成了,有这枚符篆护卫,就算我不跟在身边,也足以让他自保,更能借此实验一下以桃源碎片塑造舞台的效果。”   念头落下,他屈指一弹,这枚符篆就坠落下去,速度快疾,转眼就落到了正在下面挣扎逃难的虞世南身上,没入其身,不见了踪影。   陈错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大运河岸上的黑衣道人,沉吟片刻,并未出言,反而一步迈出,到了几十里外开。   此处,这时正天崩地陷,却是焦同子与那巨牛交战正酣!   “真人?”焦同子见得陈错身影,先是一惊,继而便明白过来,身子向后一闪,就空处身前一片!   那巨牛见状,狂笑一声:“怎么?来了帮手?知道支持不住了,那还不老老实实的给老子……”   可惜,它话未说完,就被陈错反掌打落,而后五色神光一闪,黑白之光流转!   “唔……”   这老牛连多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被陈错收入桃源之中!   “好家伙!”见着这一幕,焦同子却不见半点意外,反而满眼的兴奋之色,身上气息涌动,头上三色流转,竟是直接到了将要突破的临界点!整个人的情绪与气势,更是急速攀升,到了高潮!   这般明显的变化,连陈错都不由侧目。   “这人修行的到底是什么功法?居然有这等手段?”   若不是眼下还有事情要处理,陈错都忍不住要请教一番了。   “真人有事,尽管去做,我在这里先突破一个境界!待巩固了修为,再去拜访真人,聆听教诲!”焦同子也不啰嗦,感受着自身状态,当即盘腿坐下,扔出一张阵图,现场布下护法之阵,竟是当场开始突破了!   “这人不一般,有股疯魔之意,但修行之道,不疯魔不成活,这也是一条路。”   陈错点点头,拱手回礼之后,便跨空而去。此番被引来的诸多妖类,领头的几个都已经被他擒了,可随同而来的一众小妖尚在各处肆虐,其中的大部分还都盯着小猪一行人。   “还有梵如来手上的那东西,也当拿过来……”   转念的同时,陈错身化神光,就朝着大运河飞去,远远就见得漫山遍野的妖类身影,于是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后骤然吐出!   呼呼呼……   顿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狂风一吹,那漫天的小妖怪尖叫着飞起,被狂风送出二十里地!   一下子,原本呼啸肆虐的群妖就被一扫而空,反倒是寻常的百姓、兵卒不受影响。   不仅如此,紧接着陈错两袖一甩,那决堤的河水,连同肆虐的洪涝,也被五行之力牵引着,重新归入河道,被巨牛从中截断的河水,更是被他一掌拍下,重新疏通!   这等有如神迹一般的作为,又是声势浩大,引得沿岸之人纷纷侧目,都朝陈错看了过来,口呼神仙。   一缕缕香火青烟缠绕过来。   “嘿!这时候又来祭拜了?”陈错冷笑一声,将脸一抹,身形越发清晰,将自身之相,直接投射到众人心头,让他们看了个分明!   顿时,这两岸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那一个个前一刻还在欢呼的百姓,下一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一个个脸色涨得通红,脑子里已是乱成浆糊。   陈错见状,反而长笑起来,心情舒畅,旋即锁定了小猪等人的所在,便凌空迈步,走了过去。   不过,行至一半,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   .   太华秘境,扶摇悬峰!   众多外门弟子在山中行走、劳作,不时闲谈,也算惬意。   但忽然之间,有淡淡水声响起。   “恩?哪里来的河水之声?”   几人正在疑惑,忽听一声惊呼,却见有人指着悬峰周围,高喊:“有长河凭空而起!”   众人循声看去,入目的正是一条滚滚长河自虚空而来,缠绕悬峰的一幕!   一个声音,更是从中传出——   “陈方庆!万万没想到,你在外搅风搅雨,真的只用了一具化身!若不是这长河照映之法,连我都要被你蒙蔽!但现在,既被我察觉了真身,你就跑不了了!” 第六百八十章 长河脉络,滚滚浪潮!   “又有人突破了太华秘境的屏障!”   秘境内外,南冥子等人立时有所察觉。   毕竟这么大动静,长河中连声音都传出来了,声震洞天,要是还不能发现,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但越是如此,越让南冥子面色凝重。   “当年师尊坐镇的时候,洞天心月不全,所以会有诸多漏洞,连凡人都能偶尔误入秘境,但自从师弟演化心月,念合洞天之后,整个太华秘境已是浑然一体,先前纵是偶尔有人入侵,不仅会被察觉,还会被师弟动念之间镇压,想要影响洞天天象,更是千难万难,但现在……”   他走出屋舍,凝神眺望,目光落到那条细长河流上,却是本能的生出心惊肉跳的感觉!   立刻,南冥子就意识到,此番来袭的之人,不是自己能够应对的。   “这条长河已然侵入到秘境深处,缠绕扶摇峰了!才被人察觉,甚至连太华秘境的一部分天象都为之扭曲,洞天,可是蕴含着天道之基啊!”   .   .   “唯我之主?”   扶摇峰中,陈错的本尊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穿过层层阻碍,落到了缠绕悬峰的长河之上,立刻就辨认出来者身份。   但紧接着,他就察觉到这条缠绕悬峰的长河,存有诡异!   实际上,此刻在悬峰之外的这条河水,其实并不显得多么宽广,与之前长河投影动辄贯穿天地、横跨苍穹的架势比起来,大有不如,甚至只能勉强说是一条小河,所以才堪堪缠绕悬峰。   但河水却是格外厚重,荡漾出来的涟漪,只是波及悬峰之上的众多弟子,就立刻让他们身形摇晃,许多人当场昏厥,更有双目失神,宛如离魂之症!   甚至,偶尔一两滴河水落下,都会将悬峰砸出深深裂痕,连带着在悬峰深处的陈错,都会受到影响,还未完全稳固的本尊身上,隐隐有血色浮现!   更有一股博大、厚重的无形之力,将他的身躯笼罩、束缚!   “长河本尊的一缕支流!?”   陈错眼中闪过讶色,流露出意外之意。   “不错!”长河中,传出了唯我之主的声音,里面夹杂着一丝快意,“他大概本以为天下间的事,已经没有能让你吃惊的了吧,却没有想到,本尊能将长河本尊引导至此!这条河水,乃是历史沉淀、文明结晶!就算是一方洞天,在长河面前,也不过就是一洼水坑,有如萤火比之皓月!”   历史长河,浩浩荡荡,自过去而来,往未来而去!   多少英雄豪杰、王朝兴衰沉淀其中。   就算是陈错身具道标,能以意念沟通长河,但也最多是窥见长河真身,就连树立河碑,也是耗费了一番心力,加上天时地利方成!   平日里,他偶尔引动长河,最多也是利用剪影震慑一方,或者将一段长河投影出去,化作虚影,想要拉着真正的历史长河显化人间,着实太过困难,那等于是掌握着一段历史!   而历史,何等厚重!   但就是这般厚重的长河,现在竟被他人掌控了一条支流,显化于秘境之内!   更不要说,以陈错的眼界,自然看得出来,眼下那位唯我之主,不光是引动了长河支流,甚至还干脆的融入其中,合二为一!   这背后的意义,着实非比寻常!   “我确实有些意外。”   一念至此,陈错索性也不绕圈,单刀直入的问道:“不知你与长河之间,到底有何关联渊源?”   “不愧是如今趁着各方不备,借机独霸人间的兴衰之主,一下就看出了虚实,可惜,就算是你如今的身份,依旧没有资格知晓其中隐秘!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在人间称王称霸,一旦超出了人间范畴,你这位兴衰之主,就要现出原形!”   轰隆!   话音落下,那条细长河流忽然炸裂,蕴含着众多历史剪影的水滴,铺天盖地的迸射开来,漫天飞舞,转眼之间就将整个扶摇峰包裹!   “啊啊啊!”   山峰之上,众多太华弟子无论是醒着,还是昏迷,在这一刻都是惨叫起来,竟是重压临身,血肉骨骼鸣叫,无数血痕在体表显现,眼看着就要被历史的重压彻底压爆!   这时,山峰之内的陈错一挥手,洞天变幻,时空扭曲,直接将众多弟子挪移出去,传送到了南冥子的跟前。   面对这般变故,南冥子一怔,继而便挥手护住众多弟子的心脉,而后渡传灵气修补他们的身躯。   同时,他抬起头,满脸忧色的看向悬峰:“来者到底是何人,师弟将这些弟子送出,莫非是无法在交手的时候兼顾?”   “哈哈哈!些许故事中的几个路人,却还要分心照料,实在是妇人之仁!”   趁着陈错将众弟子送出去的瞬间,炸裂的水滴宛如暴雨彻底落在悬峰之上,从四面八方将整个山峰包裹,不留半点空隙!   “为了几个连配角都算不上的人物,彻底落入我的掌控,陈方庆,你的故事,因此落寞结局,实在是个笑话!”   伴随着唯我之主声音的,是一道道不断向悬峰内部渗透、侵蚀的浪潮!   这些浪潮,源于长河之水,里面蕴含着无数过往剪影!   这些剪影,可就不是局限于过往的人物、世间,而是浓缩着一个个时代的烙印、蕴含着一个个王朝的过往!   “之前,你趁我不备,偷窃了我的历史剪影!但那终究只是一时的得意,面对真正的历史大势、时代浪潮,即便你是一个时代的主角、一个时代的巅峰,也一样无法抵挡!”   轰轰轰!   整个悬峰骤然破碎,无数水滴勾勒出一道道宏大之影——   王朝剪影!   天下疆域!   唯我之主的身影,终于从中显化,他摊开双手,仿佛要环住虚空!   他的身后,无数身影若隐若现,一个个时代王朝呼啸而来,像是一艘艘巨舰,浩浩荡荡的驶来,要碾碎前路上的一切阻挡!   “陈方庆,此处虽是你掌控的洞天,却是我的舞台,因为我洞悉过往的历史脉络,长河的奥秘便因此掌握在我的手中,你在历史的浪潮面前,也不过只是稍微大一些的蝼蚁!”   “历史的脉络?”   陈错心头一跳,真身震碎无形枷锁,迈步而出,感受着四周的水汽,隐隐有所明悟。   “原来如此。”   旋即,在他心底深处,久远的记忆渐渐浮现。   于是,他抬起了一只手。   “蚍蜉撼树!”唯我之主不屑一顾,一挥手,无数黑线从虚空中显现,将那一个个王朝虚影串联起来,“也罢,便以暴秦为你送葬!”   轰!   漆黑降临!   百万铁甲显化,仰天咆哮。   “赳赳老秦,死战不休!” 第六百八十一章 弄潮于顶,以史为矛!   咆哮声中,一名名身着黑衣的武士手持长戈,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来。   放眼望去,这支黑武士的队伍竟是一眼看不到头!   恐怖的威压笼罩在他们的身上,伴随着一股雄浑、厚重、博大的气势,浩浩荡荡的冲击过来,竟是散发出一种难以抵御、无用抵抗、战无不胜的意境!   意境成光,辐射开来!   哪怕是陈错的神通灵光,在面对这股宏大意境的瞬间,竟有了瓦解和消散的迹象!   甚至不只是他的灵光,连这具经过特殊方法炼制而成的仙躯,竟也有了几分瓦解趋势,似乎要返本归元,化作纯粹的元气,四散开来!   得亏着陈错此刻对本尊身躯的掌握,已然到了极深的地步,只是还欠缺窍穴凝练,不能彻底灵肉性命归一,不过随着意念一转,依旧能统领全身血肉骨骼灵脉,不至于真个被那股意境之光照得四分五裂!   不过,其中的玄虚,却被陈错看出了几分脉络。   “这股力量,能克制超凡?”心念一动,他干脆一挥手,五色神光激射而出,但尚未飞出去,在中途就瓦解、崩溃。   “不要白费力气了!”   唯我之主淡淡一笑,站在人群之中,仿佛众星捧月,为天地主角!   他的双眼中流露出玩味之色:“在历史的潮流面前,个人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而所谓的神通道法,更不过只是史书故事上的一个注脚,能让故事精彩一些,多点传奇色彩,但终究难改大势!”   说到最后,他忽然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的道:“历史的意义,是掌握在那些把握住时代脉搏,站在浪潮之巅的大人物手上的!”   恐怖的威压从他的身上、身后爆发出来!   “你现在面对的,可不是神通,而是一个朝代!”   唯我之主的话悠悠传来,带有一股沧桑之意:“你能对抗神通修士,又如何能抵抗时代浪潮?”说着说着,他的手中黑光凝聚,化作一把长剑,“如今,历史就在我的手中!灭吧!”   话落,他长剑一挥……   轰!   话音落下,无数黑武士轰然炸裂,变成一条漆黑洪流,直接朝陈错汹涌轰来!   顿时,黑光四射,神佛退避!   一切超凡之力,在这股洪流面前,似乎都要如烈日下的积雪一般消融!   洪流直指陈错!   霎时间,他的仙躯震颤,血肉开始纷乱,仿佛获得了意识,本能的产生了畏惧,要奔逃四散!   同时,无数人的低语灌入双耳,伴随着数之不尽的历史片段,一个充斥着狂野与压抑、武勇与智慧的历史画卷,在他的感知中展开,瞬间就充斥了全部的感官!   他仿佛被直接丢入了那个时代,身上的神通尽数消融,成了时代浪潮中的一个普通凡人,在那个四方战乱、八荒归一的时代中,如同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波逐流,眼看就要倾覆在浪潮之下!   气吞山河,横扫八荒!   “淹没吧、湮灭吧!”   随着洪流呼啸,唯我之主的脸色逐渐苍白,但在感受着陈错的身躯被黑色洪流吞没,这张脸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就算神通盖世,以道标接触了一段长河,但终究是跳不出长河,依旧只是河中的一条鱼,困于河水,碍于眼界,永远都不知道,这条河的长短……”   但就在这时。   陈错的声音,却从那滚滚黑色洪流中传出——   “秦朝之功彪炳史册!”   这一道声音仿佛蕴含某种力量,竟令奔涌的洪流停滞了一瞬!   “祖龙一统八荒六合,建立郡县!”   随着话音落下,洪流竟是从中而分,令陈错从容走出,随后他继续道:“开国建制,统一度量衡,中央集权,立下天朝传承!”   滚滚洪流仿佛被这些话所驯化,竟而开始扭曲变化,勾勒出秦朝轮廓,分化出诸多郡县,像是要被陈错之言点化过往,重演秦王扫六合,立制分天下的一幕!   唯我之主眼神一变,旋即道:“到底还是低估了你的博学,居然连暴秦的脉络都这般熟悉,但这只是表象!你知道的,也只是皮毛!”   说话的同时,他手中的漆黑长剑挥舞!   眼看就要被镇下来的黑色洪流再次暴动起来,那秦朝疆域的轮廓瞬间破碎,再次朝陈错侵袭!   陈错叹息一声,将手一指,额间竖目飞出森罗之念,一点星芒从虚空中照射出来,两者结合一处,居然也化作一把长剑,被他握在手中,一剑刺出!   “郡县虽定,然秦本是军功勋贵立国、扩张,骤然转型,国体不稳;”   “制度虽一,却有族群之别,焚书禁私学而失山东士族之心,民心不稳;”   “国朝虽强,但宗族早衰、功勋凋零,得天下而未利本命班底,根基不稳!”   “是以,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大厦便千疮百孔!”   说到这里,陈错忽而叹息:“祖龙气吞山河,却未将身后事布置妥当,莫非真以为能长生不死?”   轰!   随着长剑刺入洪流,陈错之言亦传入其中,那漆黑洪流便轰然破碎,消弭无形!   霎时间,陈错与唯我之主之间便是空荡荡的一片!   唯我之主一愣,手中的漆黑之剑骤然破碎!   他脸色大变,旋即双手一挥,长河流水绕身,身后却又燃起一团火焰,准建变作两汉疆域的轮廓!   但唯我之主见陈错神色不变,心头一颤,冷笑道:“倒是小瞧了你!一个朝代的浪潮,恐怕还不能将你镇压,既然如此……”   他双手展开,长河贯穿了赤红色的疆域轮廓,像是从远方流淌而至,在那赤红疆域的前方,又有三国之形,紧接着凝聚出一团金色光辉!   这光辉慢慢扩展成晋朝的全盛轮廓。   而长河并不停留,继续前行,于是五胡十六国、南北朝等种种轮廓景象!   一个一个轮廓景象,散发出不同的宏大气息,或威严、或激昂、或雄壮、或阴柔、或野蛮、或癫狂……   无数声音、声响、光影片段,疯狂的从一个个轮廓中涌出,像是狂风暴雨,席卷四周!   整个太华秘境都因此而震颤起来!   唯我之主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虽然他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   “好好感受一下,历史的厚重吧!”   随着他缓缓握紧右拳,身后的一道道宏大轮廓尽数破碎,化作一道道洪流,争先恐后的朝陈错扑去!   “作为一个困于一时的河中鱼,能沐浴长河脉络,也算是一种荣幸!”   对面,陈错面对袭来的一道道洪流,却是叹息一声,旋即轻点额头,又有森罗之念涌出,但被洪流气息影响,摇摇欲坠,仿佛风中烛火,一道风吹过来就会彻底熄灭!   但陈错却是张口一吐,十三颗星辰闪烁,照耀一方,贯穿虚实,就有一条虚幻长河落下,与森罗之念合二为一!   下一刻,那长河立刻五彩斑斓,一个个篆字在其中沉浮不定,隐约能分辨出“唐”、“晋”、“汉”、“宋”等字形轮廓。   陈错口中却念念有词——   “唐尧虞舜夏商周,春秋战国时期乱悠悠……”   他的眼中迸露精芒。   “若论对历史脉络的了解,你未必要强过我呢!” 第六百八十二章 六水衍古,攻守之势异也!   随着陈错的话音落下,他伸手一抓,前面混杂着诸多篆字的长河就化作一条光带,朝他缠绕过去,最后缠绕于陈错的左手之上!   而后陈错毫不犹豫的一拳砸出!   前方,全盛晋朝所化之金色洪流,已是近在咫尺!   这道洪流看着很是凶猛,亦有一股气吞山河的气概!   但内里却透露出阴柔、多变、流转之意,散发出阵阵涟漪,波及到陈错的仙躯后,令陈错体内的灵光多了一股灵动、自由之意,仿佛随时都会脱身离去!   “还真是个无所拘束、随心所欲的朝代,置身其中,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潇洒不羁……”   在陈错的心中,无数低语伴随着景象片段蜂拥而起,却不是源于外界灌输,反而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些念头滋生、膨胀、演化!   一股想要放纵自我、无所拘束的从动念头,像是烈火一样在陈错的心底燃烧!   “果然,朝代的特质和风格,终究是源于人,因为再大的王朝,也是由人组成的,人的本能被层层放大,最终成为朝代的气质,只不过……”   陈错左手握拳,一拳刺出!   “晋”之篆字奔涌而出!   顿时,一股颓废、荒诞、无度的意境爆发开来!   “过度,为毒!这过度的自由,或许能催生出第二个百家之世,但也会带来最终的毁灭!更何况,潇洒的终究是士族,真正的王朝基石,却承受着贫穷与苦难!”   话语声中,他这一圈直接贯穿了金色洪流!   顿时,那道洪流忽的便层层分裂,最上面记述着一个个穷奢极欲的权贵,中间则是谈玄论道、醉生梦死的士族,而最底下却是艰难度日、朝不保夕的黔首黎民!   眼看着,整个洪流都要分崩离析,唯我之主面露惊容,而后双手挥舞,仿佛他的手中有着一根根无形丝线,能像操纵木偶一样的控制洪流!   果然,随着唯我之主的动作,在金色洪流的后面,一团蕴含着五光十色的洪流当先而至!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团三色洪流!   霎时间,一股天崩地裂、乾坤倾斜的意境呼啸而至!   陈错眼神微动,细细分辨,立刻就将两道急袭而至的洪流气息分辨来开——   那蕴含着斑斓色泽的洪流中,是天崩地裂、四分五裂的意境;三色洪流则透露出相互制约、相互吞噬、相互联系的诡异气息!   “五胡十六国与三国鼎立的时代!”   一眼看过去,陈错便看出端倪,却是半点都不慌乱,反而露出笑容。   “正要这两个时代过来!”   话落,他左手一甩,那道光带立刻飘飞出去,看似缓慢,其实快极!   转眼间,那光带就贯穿了两道洪流,随后陈错猛地一拽!   这两道洪流,竟是瞬间偏转,和那金色洪流碰撞在一起!   霎时间,五色斑斓侵蚀金色!   “内生纷乱、外族入侵!还不崩塌?”陈错一步踏出,深处双手,竟是直接将那金色洪流撕得一分为二!   其中一半,为五色斑斓所侵蚀、同化,另外一半则仿佛要逃遁一样,要远离陈错!   未料,陈错又是左拳轰出!   宋!   齐!   梁!   陈!   四个篆字呼啸而出,竟像是四头猛兽一样,分列四方,抓住了这余下的半道金色洪流,然后各自吞噬,转眼之间就将这道恐怖洪流分食殆尽!   随后,四个篆字不住的膨胀,内里的金色光辉不断释放,表面更是浮现出一道道裂痕,明显是承受不住里面澎湃的能量了!   但随后,陈错抬手虚抓!   顿时,四个篆字倒飞回来,汇聚为一,显现出“南朝”两字,融入了陈错的体内!   霎时间,他浑身上下荡漾起金色的光辉,一股恐怖的、庞大的洪流在他的体内流淌,属于晋朝的无数景象片段和声音在心中流过。   但这一次,这些低语没有勾起任何的异样心念,反而像是顺服的羊羔般,在陈错的意念中随意变化!   “原来如此,承载金德的晋朝,一个时代的力量!”   感知中,陈错一步迈出,再次挥动拳头!   但这一次,他轰出的是右拳!   金光炸裂,滚滚洪流自他的拳中迸射出来,径直与汹涌而至的三色洪流碰撞在一起!   轰轰轰!   两个相对于漫长历史、称得上短暂,却又蕴含诸多精彩故事的时代碰撞在一起!   “以晋代魏,以晋灭蜀!”   整个扶摇峰彻底破碎,碰撞的余波,在刹那间便掠过整个太华秘境!   一时间,天地震荡!   而在这一切的源头之处,代表着三国时代的时代洪流已是分崩离析,分化成三股支流,被陈错一口吞下!   “怎么可能!你为何也能运用时代浪潮之力!可恶!难道你还要窃取我的神通!?”唯我之主脸色难看,手上更不停顿,咆哮声中,代表着炎汉的赤红洪流与代表着南北对峙的两色洪流呼啸而出,一上一下,直指陈错!   两道洪流汹涌澎湃,去势甚急,就像是两根巨大的手指,要将陈错碾在中间!连带着周遭的空间都为之扭曲,显露出一道道漆黑裂痕!   但陈错轻笑一声,道:“若在刚才,你就全力以赴,或许还真能与我些许麻烦,但现在么……”   他猛然张口一喷!   顿时,三色洪流自口中呼啸而出,径直灌入了赤色洪流!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强横的帝国,往往不是被外敌击败的,而是崩亡于自身内部!”   话落,赤色洪流之内三色流转,自内部膨胀开来,竟是直接将整个洪流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的红色碎片!   陈错一抬左手,手中显化出一道裂痕,内里灰雾萦绕,爆发出强劲的吸扯之力,转眼就将漫天红色碎片鲸吞殆尽!   紧接着,他左手一转,又对着自下方而来的两色洪流,掌中“南朝”两字迸射出来,化作一色光辉,照耀四方!   当即,那两色洪流停滞半空,内部渐渐显现裂痕!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几息之前,唯我之主引长河之水降临,显化历代洪流,驱动时代浪潮,一时势头无两,气势无双,仿佛天地间唯一主角!   没想到几息之后,竟是这般情景。   他看着那逐渐崩解的两色洪流,表情阴晴不定,眼中满是惊骇,但在见得最后一道洪流,也开始被陈错吸摄之后,当机立断!   唰!   光华一转,他的身形消失不见,原本所在之处,只剩下一道细小流水,流转之间就破开了虚空,要跨空而去!   “要走?”   陈错目光一转,冷笑一声:“虽说太华秘境不是我的本命洞天,几年下来跟个筛子一样,但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话落,他身子一震,便有黑色、赤色、金色、两色、三色、斑斓之色的六道恐怖洪流自虚空中显化,交织之后化作一条长河支流,闪烁斑斓光泽,同样破开虚空,追击过去!   “怎么可能!你居然也能引动支流,驾驭长河本尊之力?不可能!你根本不是天道之主的道……”   唯我之主的惊讶之声传出,但话至一半却戛然而止,不再继续说下去,他所化的那道溪流,却是在虚空中急急流淌,周遭古老的气息逐渐浓郁,诸多虚影交错闪现!   后面,陈错的意志驾驭斑斓长河,紧随其后。   “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你来的时候何等威风,现在竟这般狼狈而逃,不是说掌握时代脉搏么?为何只显化秦朝之后的,前面的朝代不如也拿出来砸我!”   此言一出,唯我之主心有所感,瞬间恍然!   “原来如此!竟是上了你的当!你原本并无驾驭长河支流的能力,是以虚化之法显现诱饵,诱我施展长河照映神通,然后窃取了我的神通,方能引来长河支流!现在,居然还想诱骗于我!”这话说到最后,已经满是懊恼、不甘之意!   陈错却不回答,其意志所驭长河之内,斑斓之色逐渐消弭,缓缓归一,显露出长河本来的晶莹剔透之色,分明是在消化新得的时代浪潮结晶!   “可恶!!!无耻窃贼!!!”   这等变化,却令唯我之主更加恼怒,暴怒声中,他化身的溪流骤然一转,竟是钻进了一片闪烁的虚影之中! 第六百八十三章 一念入虚窥往昔!   “嗯?”   看着唯我之主当机立断的遁入的那道虚影,陈错当即一指点出!   琉璃之光演化红芒,贯穿虚实,刺入虚影!   内里传出一声惨叫,继而便无声息。   “这一下只能重创,不能致命,但连赤光诀都无从抵挡,那唯我之主该是损伤颇重,甚至伤及元气根基了!”   一念至此,陈错心底竟生出几分遗憾。   “他一番操作猛如虎,几个凝实的朝代洪流砸过来,着实给我增加了不少底蕴,我虽从他身上得了借鉴,掌握了凝聚时代浪潮、历史剪影的法门,但一个王朝何等繁杂,要凝聚时代洪流,要的是水磨工夫,哪能比得上被人亲手打包送上门来!不过,他起手就是秦代,半点不涉及先秦,或是前面的朝代涉及某些忌讳!毕竟,秦代乃是绝地天通之时!”   念头落下,陈错目光如剑,携着一缕灵识,刺入了那道虚影,立刻从其中捕捉到变化迅速的诸多残影。   繁杂、混乱、迅疾、无序!   “这虚影关联着历史长河,蕴含历史片段,难怪唯我之主会逃遁其中!”   只是一眼,陈错就看出了对方的目的,是心念电转,无数念头蜂拥而起!   “从之前的局面来看,这个唯我之主的身份来历十分可疑,恐怕与历史长河密切相关,甚至从之前的话中,还表现出和天道之主有着联系,他对于长河中的局面,理应比我要熟悉,不做准备贸然前往,确实存着隐患。更不要说,如今被我驾驭的这道支流,也确实是基于那唯我之主的神通。”   他虽能以道标沟通长河,在某些时候甚至能加持投影,但要如唯我之主般直接引动长河支流显化于世,甚至与之相合,在这之前,是做不到的。   “唯我之主以时代浪潮、历史剪影的神通攻伐,其实局面凶险,但也是机遇,先是那秦朝洪流让我领悟和接触了照映朝代的法门。”   念头一起,斑斓支流中分化出几道水光侵入虚影!   “本来,我就算有所领悟,也不可能瞬间就掌握神通,但好在我有森罗之念,以森罗万象之法模拟虚幻洪流,但终究是假的,根基不稳,很容易崩塌。不过,我以此为饵,引得那晋代洪流分崩离析,从里面获得了南朝的种子,然后借着南天半壁江山,终于摄取了一丝驾驭长河的力量!”   这时,虚影中的景象已然反馈过来,陈错居然从里面捕捉到了熟悉气息。   “这是……时光之力的气息,难道说?”   念头一落,陈错已然明白几分,当即驾驭斑斓支流,闯入那虚影之中!   轰轰轰!   甫一入其中,陈错尚未来得及探查,就有一道道扭曲意志蔓延,无声无息中将斑斓支流缠绕,连同里面的陈错意志一同卷起,吃干抹净!   滋滋滋!   紧接着,就有无数纷扰之念,朝着陈错的念中渗透!   恍惚之间,有无穷无尽的时代片段一涌而至,演绎着过往的人间百态、兴衰迭起,涉及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皆有显现,似要将他的心念撑爆!   “好嘛,这招从来都是我施展于他人,今日竟也体验了一回!”   狂暴的侵袭中,陈错的念头都不由迟滞,但旋即一点灰雾浮现,继而又有汹涌澎湃的森罗之念涌出,转眼便和那无穷纷扰之念碰撞在一起,各自寂灭!   斑斓支流一阵,挣脱了无形禁锢,更是在陈错意志的引领下扭曲聚集,渐渐显化人形轮廓,转眼之间就变化成陈错的模样。   长河化身!   化身一成,陈错并指成剑,朝前一刺!   嗡!   六色光辉化作长剑,向前延伸,一下子就刺穿了不远处的那条潺潺溪流!   溪流中再次传出一道惨叫,而后便如同游鱼一般朝着远处游动而去,陈错刚要追上去,面前就有无数光影交替浮现,挡在前面!   微微顿足,他游目四望。   入目的是一道斑斓变化的甬道,无数色彩、涟漪、纹理在甬道壁上扭曲变化,有无数低语从中传出。   “有意思。”凝神细观,侧耳倾听,陈错立刻就从变化不定的色彩涟漪中,发现了许多过去的画面,也从无尽的低语中,分辨出许多人言、野吼。   一切就像是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片段,泛黄、发旧,多了些古旧气息,但并不古老。   “有意思,这里是何处?时光通道?”他以灵识触摸满是色彩涟漪的甬道之壁,从中捕捉到了几个著名的历史事件,却仿佛隔着遥远距离与迷雾,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更像是陈列柜,将过去的片段陈列于此!”   一念至此,他收回意念与目光,视线投向甬道的深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与历史长河又有何关联?”   转念间,唯我之主的气息出现在了感知的深处,顿时他身如电光,朝着甬道深处激射而去,几息之后,就见到了那唯我之主!   这位残道之主,此刻重新凝聚了身形,也不再逃遁,而是伸出右手,插入了旁边的甬道之内。   见着陈错过来,唯我之主冷笑一声,道:“陈方庆,不得不承认,我先前一直都低估了你,本以为我乃布局之人,但现在看来,论神通、论手段,我不如现在的你,才会被你……”   唰!   五色神光急袭而来,直指唯我之主面门!   他脸色一变,后面的话被生生憋着在嗓子里,哪里还说得出来,只能是右手猛地用力一抓,而后整个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彻底融入了甬道之内,化作了一道扭曲的轮廓,仿佛是一片抽象画像!   旋即,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那画像中传出:“陈方庆,你未免太不讲武德了吧!”   “你死我活的局面,哪那么多的话?”   陈错施施然而来,看着那扭曲画像,却是眼皮子一跳,竟从画像周围捕捉到不少熟悉的气息,随即一扬手,黑白人间的神通就施展出来,要将融入甬道之内的唯我之主逆转出来!   只是这神通光辉一接触到甬道,瞬间就被同化,有如泥石入海,再无声息!   见此情景,陈错微微眯眼。   “看来你也发现了!”画像中,唯我之主的声音重新得意起来,“这一段长河之隙中所蕴含着的,正是你的过去!我即便无法将现在的你如何,但过去的你,可就不好说了!毕竟,你的主角之位,在那南陈破灭之时,就已不存,那时也是你肉身尽毁,气运衰退之时!种种神通,更是十不存一,正该在那时就埋下灭亡的种子!”   话落,这扭曲的画像忽的一转,朝着甬道墙壁的深层渗透进去!   “他真的能穿梭时空?”   陈错心头一跳,心底闪过自己立于长河中的那块石碑。   河碑如锚点,在立于河中的瞬间,陈错就隐隐察觉,只要自己能付出代价,便能从下游未来逆流而上,归于立碑之时!   但要逆转时空,等于是重置世界,涉及八荒六合!七天道主!所需之法力、寿元、灵光、气运何等庞大,即便只是逆转一瞬,也是千难万难!   “唯我之主缕受重创,元气根基都有损伤,凭什么能逆流而上?”   一念至此,陈错半点都不犹豫,深化斑斓长河,朝着唯我之主消失的那片甬道壁呼啸而去!   轰隆!   巨响声中,他的意志嵌入其中!   这可不是先前以灵识探查,而是混元意志彻底闯入其中!   前方,无数光影如同风暴一般袭来!   几道熟悉的身影、几处熟悉的场景纷至而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为陈方庆,修道得长生;我为陈方庆,国灭而殒命!长生既存,身死也立!生死同在!”   心头一跳,他的意志顺着声音延伸过去,感知跨越一道道时空屏障,无数景象如同走马灯一般的划过,最终停留于一座府邸之上。   临汝县侯府!   那府中后院,正有一人坐于境室,两手摊开,各有一团光芒飞起,于身前交汇,化而为一!   “因果之间,成!”   .   .   甬道壁中,陈错心念震颤,勾起尘封回忆。   “祯明三年,南陈灭亡之时!” 第六百八十四章 前事渐分明,今时自消长   甬道之壁的内部,是一片空旷至极的空间。   三面空无一物,一面却垂落着一层一层的轻纱帷幕,像是雾里看花一般。   那座临汝县侯府,就在这层层帷幕的后面!   不仅如此,透过层层帷幕,陈错隐约能见得,那静室之外、府邸周边,楼阁连绵,放眼望去,俨然是建康城的轮廓,举目穷望,远方天地相连,几无边界!   心头一跳,他忍不住令灵识延伸过去,穿梭帷幕,要探查更远所在,但那灵识刚刚穿过第一层帷幕,便有一股重压袭来!灵识越是往前蔓延,这股重压越是强烈,到了最后,他甚至连念头都挪移不动,思维迟滞!   “时代的厚重!”   瞬息之间,陈错就明白了缘故,却又心起惊疑。   “难道甬道之壁中沉淀的真不是过去的记录,反而是时间通道?时间逆流?刚才那唯我之主提到,此处是长河之隙,也就是说此处也是历史长河的一部分,只是过去我不曾踏足。那这长河之隙的作用是什么?逆流而上?”   一念至此,陈错的表情不由凝重起来。   “如此看来,唯我之主的身上,还藏着不少隐秘!”   轰轰轰!   念头落下的瞬间,四周忽然震荡起来!   一股难言的感觉,从远处飘荡过来。   陈错心有所感,再次朝着那座静室看去。   随着两团光芒结合在一起,一股宏大至极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   连带着陈错周围的甬道之壁震颤着,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好像构成这面墙壁的根基被撼动了,随时都要崩塌!   连带着化作琉璃洪流融入其中的陈错,都察觉到一丝凶险,意识到自己在留在此处,结局十分凶险!   咔嚓!   清脆的声响传来,这片虚空转眼处处裂痕,深处其中的斑斓洪流立刻就被波及。   “这局面,着实是让人哭笑不得!”   意识到眼前情况,陈错最后看了那道静室中的身影一眼,而后意念一动,斑斓洪流再次凝聚成人形,身子一动,就朝着更远空旷的深处飞去!   在他离去之后,这一片区域彻底破碎!   连带着一层层的轻纱帷幕都破灭无形。   静室中,那人双手捧着一团刺眼的光辉。   “这道因果,居然真的成了!”   说话间,光芒顺着双臂,缓缓的渗入其身,蔓延到四肢百骸,融入其中!   “既要长生,又要身死,两者看似矛盾,其实并非毫无可能,因为长生归于自身,乃是我修行所得,而身死之事,却是他人的认知,是在旁人看来的结果。所以,只要能瞒住足够多的人,就能如愿!”   想着想着,他抬头朝着城外看去。   阵阵喊杀声不断从城外传递过来,那是自北朝而来的南征兵卒正在攻伐这座历经风霜的古老城池!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陈海焦急的声音传入屋中——   “主上,陛下使人来此,说是请您入宫,要委以重任!”   “知道了。”   屋中人说完,叹息了一声。   “陈方庆原本的命运,或许是该上演了。”   .   .   “在原本的历史脉络中,陈方庆领军抵御南征的隋兵,最后兵败被杀。这一幕,在我凝聚因果神通的时候就曾窥见。这因果之道,玄妙非常,能作用于外,却也是源于自身,以因果约束旁人,自身也得遵守规则,否则神通根基不存,自然烟消云散。所以,在因果之间成型之时,就已经注定,我兵败身死的一幕,必须要发生,有因方得果,有果乃循因,因果因果,两者缺一不可。”   虚无之中,斑斓洪流所化之陈错化身,沿着层层帷幕的最边缘,踏步虚空,不断向前。但他心中,却是流转着有关过去的回忆。   “当初,长安之战中,各方齐出,我则在那时触及了长河、道树,最后吕氏陨落之后,我便彻底暴露在各方面前,当时就想着要借故脱身,防止成为众矢之的,恰好又有这身死的因果,于是在平息了种种事端后,便尝试以因果之间来成就此事。不过,生死并立,本就极端矛盾,想要真个因果成立,无疑需要许多因素,我当初在静室中尝试,本就存着一次不成,梳理所需因素后,再次尝试,却没想到,一次就成了!”   回忆至此,陈错的心头,却隐隐闪过一点明悟。   “因果之间这个神通,是确定了原因与结果之后,令事件的发展过程自然而然的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但这并不是扭曲现实、凭空创造,而是整个事件的各种元素、客观条件,以及我所掌握的种种术法、人脉、势力、资源等,本就足够实现这个结果,如此一来,发动了神通后,种种因素聚集在一起,便能开创出‘果’!”   他回想起初入修行,与那侯安都接连斗法,最后施展了因果之间,汇聚诸多因素后,最终得以剑斩其人!   “不过,说到底,决定性的因素还是桃花仙相助!所以,因果之间的神通要成立,必然要有一个关键的可控因素!就好像面对那侯安都的时候,我的修为其实与他相比,还差了不少,但因为认识了桃花仙,并且也算是得了个承诺,关键时刻便能以神通沟通于他,跨越阻碍,得桃木剑相助,一剑破敌!以此观之,当初生死并立的因果能够成立,定然也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但我至今不曾想清楚,或许此番意外之旅,能得到答案。”   想着想着,陈错联想起今日事的前因后果,居然有个念头不由自主的从心底浮现——   “这唯我之主虽然无缘无故的就与我为敌,还处处算计,几番动手,但几乎每一次对我都大有裨益,帮助之大,除了师尊等人,就数他了,莫非此人是碍于什么限制,虽有心帮我,却刻意装作为敌的样子?”   正想着,陈错心头一动,目光向前,发现了一点端倪。   却见一片帷幕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着聚集在一起,在众多帷幕的中央,泛着层层涟漪。   唯我之主的身影,正在其中!   只是见着那一道道涟漪,陈错的心里就生出不祥预兆,他立刻知晓这是心血来潮之相,说明眼前之事,是对自身性命安危切身相关!   对面,唯我之主同样也注意到了陈错的到来,脸色陡变。   “陈方庆!你当真是不知死活,连此处都赶来!难道不怕与过去的自己照面,陷入因果混乱?我若是你,现在就会退……”   可惜,他的话尚未说完,六色洪流已自陈错的手中奔涌而出,化作六张变幻不定的鬼面脸谱,朝唯我之主扑了过去!   那每一张脸谱中,赫然都演绎着人间百态、有无穷面孔重叠!   唯我之主一见眼前情景,立刻气的七窍生烟!   “时代洪流、英灵剪影?你竟将我的两种神通叠加在一起,用来对付我!!!”   他怒吼出声,但身躯似乎被周围的涟漪固定、牵制,根本难以挣脱,甚至都无从施展神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张张鬼面落在身上,带来无穷杂念!   “此处诡异莫名,其他神通未必有用,自是要用你这些神通才能对口。”陈错眯起眼睛,嘴上轻巧的说着,但心中半点都不放松,这边释放了洪流,演化鬼面,见着那边的唯我之主被鬼面覆盖,脚下不停,急速逼近!   但就在这时!   “血魔!世尊!你等还要看戏吗!?莫忘了吾等的约定!我已经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若是尔等只将我当做诱饵,那说不得,我便是毁了这一段长河,与陈氏同归于尽,也不会让尔等坐享其成,渔翁得利!”   唯我之主咆哮起来,其声甚急,近乎破音,但紧接着此声就凝聚成型,化作一根黑线,破开层层阻碍,撕裂虚空,传入茫茫未知!   陈错一听,心中一凛,虽知那唯我之主怕是重伤难战,已无一合之力,但明显还与他人有着勾结,要招引外敌过来,于是也不犹豫,凝聚全身洪流,一指点出!   “唯我之主,你也是树立一方残道之人,怎的关键时刻,却只想着求助于外?”   但紧跟着就听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叹。   “施主何故担忧?本座既已与你约定,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历史长河关系重大,长河之隙更是干系诸多,便是本座,也不敢贸然牵扯,只好借你之手,了却这段因果。”   此声有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直达人心,浩浩乎有威严之意!   哗啦啦!   紧接着,这无边虚空的上方,泛起阵阵水花涟漪,一点金光落下!   嗤!   在这一点金光出现的瞬间,陈错就有了动作,身形如电,一拳击出,直指唯我之主!   这一拳汇聚了诸多洪流之力,更是结合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参杂了针对心念意志的三火神通,拳风所至,连带着虚空都有几分扭曲!   但伴随着那一点金光的落下,四周忽而荡漾起有阵阵梵语低吟、经文唱诵!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落下!   四周,金光升起,将诸多鬼面脸谱直接湮灭,更在唯我之主的周围架起一层屏障,泛着淡淡金色,将他护在中央。   当!   撞击声起,无数涟漪余波荡漾,四周的虚空浮现阵阵裂痕! 第六百八十五章 因果!因果!【上】   气浪席卷八方,涟漪汹涌如潮!   陈错这一拳打在这层屏障上,火光四散,爆发出激荡声响,传遍四方!   那唯我之主更是心念一震,脸色越发苍白,赫然是被拳头与屏障碰撞后荡漾开来的余波所伤!   “只是余波就有这等威力?”   顿时,他的眼中满是惊骇!   不过,惊讶中,他急切感受自身,却见并无损伤,再抬头一看屏障,虽是荡起了涟漪,表面略有起伏,但大体上安然无恙,于是稍稍安心。   叮!   念头落下,那一点金光已是落到了他的头上,凌空悬浮!   一道道光华散发出来,迅速平息了四周的虚空裂痕,更令那层屏障重归稳定!   想到那世尊的身份,唯我之主也不由感慨,到底是底蕴深厚。   “我自问资质不弱于世尊,与祂并驾齐驱也是迟早之事,可当下与祂相比,确实是大有不如。”   想着想着,见着屏障外的陈错收回拳头,面色凝重,他登时眼露寒意,想着要挑拨一番。   “陈方庆,你可知方才是何人出手?我与祂已然结盟,你再怎么出手,都是白费……”   他正待开口说话,却见陈错居然又是欺身而上,再次探手抓出!   只不过,这一次他将拳头舒展开来,摊开手掌,上先是蒙上了一层灰雾,紧跟着便是斑斓纷杂的森罗之念就紧随其后,两者合一之后,这手掌猛地印在屏障之上!   崩!   整个屏障震颤了一下,但并未有破损,令唯我之主再次放心,只是随后他心头一跳,见着陈错手掌上的灰雾不断翻滚,内里斑斓之色交替变化,渐渐地,他那手中的斑斓光彩渐渐褪去,一股与屏障一般的淡金色光辉越发清晰。   嗡嗡嗡!   整个屏障剧烈的震颤起来,一道道无形的裂痕开始在其上蔓延、眼生!   陈错手上的淡金色光辉,竟开始与屏障连接为一,整个屏障开始一缩一张,似乎是与陈错呼吸与共!   “世尊布置的神通,难道也能被这陈方庆篡夺过去不成?这个陈方庆,到底是运用了什么手段?”   唯我之主瞪大了眼睛,蔓延的难以置信。   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一道灰雾的时候,心中竟隐隐发毛,寒意上涌。   只不过,眼下的局面,可容不得他迟疑。   “陈氏几次坏我布局,更是窃我神通,所以我才能下定决心,与佛门、血海缔结约定,然后解除了多年的制约,融入长河,但如此一来,也将本体暴露出来,先前与陈方庆一番斗法激战,已是让我元气大伤,真身受损不说,最后为了不被他陈氏擒拿,更是跨越虚实,抵达长河之隙,在不能触及陈氏的过往故事之前,已无半点反抗之力,一旦世尊屏障不存,我可就任他宰割了!”   想着想着,唯我之主却更加恼怒。   “说到底,还是那赝品违逆之故!这么些年,我耗费了诸多精力、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虚假传说,就因他不愿配合,不得发挥作用!才只能行险一搏,潜入长河之隙!只要让我触及过往故事,就能将虚假传说的主导权重新抢过来!”   一念至此,唯我之主体内灵光涌动,眼中黑线缠绕,整个眼眶里一片漆黑,将脸上的赤子之色一扫而空,接着扬声道:“世尊!你若还不出手,那先前的诸多布局,就要全部白费了!”   其声落下,那点金光中就传出一点叹息。   “阿弥陀佛,长河之隙干系太大,本座实不能施展太多,否则要弄巧成拙!”   唯我之主冷笑一声,道:“好好好!你不愿意牵扯太多,那我在陨落之前,就将立道玄虚、执天之法,都和陈氏说个分明!”   话音落下,那金光中还是叹息,但忽然之间大放光芒!   一道虚幻声音跨越虚空,朝着陈错一指点出!   这根指头一出,就仿佛是天地间的唯一!   霎时间,竟是驱散了陈错感知中的一切景象、声音、颜色!   随后,周遭帷幕似是受到影响,飘荡、鼓震。   那根虚幻指头骤然溃散,退化成一股恐怖威压。   “世尊?”   面临这等威压,陈错这具由六道洪流所凝聚的化身,竟是震颤、模糊,仿佛顷刻间就要分崩离析!模模糊糊间,更是有一股浩大、绵薄的伟大意志垂落,缠绕其身,更要渗透其念,更改其志!   陈错的意志中慧剑纷飞,斩灭了渗透进来的伟大意志,不过这一渗一斩,也就错过了第一时间的拦截,待陈错定睛看去,那点金光已是落入了唯我之主身旁!   “陈方庆!你就算神通过人,终究还是个孤家寡人,不知天地真相……”   那唯我之主轻笑一声,看了陈错一眼,伸手就要去抓那道光点。但那光点微微一晃,竟是绕开了唯我之主的手,直接落在最外层的帷幕之上。   顿时,那层帷幕也荡漾出阵阵涟漪,而后光点竟当先一步渗透进去,与此同时,在拿一层层的帷幕深处,一道道佛光,不断闪烁,无数低语此起彼伏。   嗡!   这光点竟与之共鸣、呼应,旋即就在这种共鸣之力的引领下,穿梭层层帷幕,直达深处,落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唯我之主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但随后他心中一动!   却见帷幕深处的迷雾里面,忽然多出了几道模糊的佛陀身影,似乎盘坐于虚空,巨大无比,遮天蔽地,其中一座佛陀更是抬起巨大的手臂,朝唯我之主抓了过来!   唯我之主的脸色这才好看几分,随后福至心灵,张口一吐,就有一道道黑线激射出来,当空交缠,勾勒出一名名僧人轮廓,透露出古老气息,更有许多过往片段从中显化出来!赫然是过去历史中的高僧大德!   “合!”   随着唯我之主一招手,几个僧人的轮廓便覆盖在他的身上。   嗡!   旋即,唯我之主的身上,也响起了一阵共鸣之声,紧接着便也穿过了一层帷幕,落到了帷幕后面,更是直接被那佛陀大手抓住,直接破开了一层层帷幕,朝着更深处的迷雾移动过去!   咔嚓!   伴随着一声破碎声响,陈错的手掌与那屏障彻底融合为一,随后他猛地一抓,将这屏障从帷幕上撕扯下来,然后整个收入掌心,化作一点金光!   紧接着,灰色雾气朝着金光中疯狂涌入,转眼不见了踪影!   但一息时间之后,灰雾再次从那点金光中涌出,转眼就将陈错的身躯笼罩,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雾气中已然带有了点点金色光芒!   “如果这些帷幕之后,真的是过往时空,那么先前那点金光也好,随后的唯我之主也罢,都是靠着过去时空中的佛光共鸣,才能被牵引过去!佛光积累,跨越古今,倒也说得通!”   一念至此,他的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这与我在河碑上所得领悟并不冲突!河碑为锚点,给过去的一个时间点加上注脚,未来有了回溯触摸的机会。但真要回溯过去,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最直观的,就是所耗费的法力灵光堪称天文数字!可如果这个代价不是一个人来付,而是让亿万黎民,乃至过去历史中的那些信徒一同支付,就又算不得什么了,况且这信徒的香火之念,本就能流传千古,具有跨越古今的效用……”   想着想着,他催动身上闪烁着但金色光辉的灰雾,遥遥沟通帷幕后面的重重佛光,想要借鉴唯我之主的情况,穿梭于帷幕之间!   结果,刚有动静,虚空中就有一只手掐断了两边的佛光联系!   啪!   清脆的声响中,陈错身上的淡金色光辉逐渐暗淡。   “果然是不行,毕竟那世尊理应还在关注此地,既然如此……”   就在这时,一阵狂笑从帷幕深处传来——   却是那唯我之主畅怀大笑,道:“陈方庆!我既身入过往,你已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今日耻,昔日报!且等我归来!再与你做过一场!”   那笑声渐渐缩小,意味着唯我之主正在快速远离这片虚空。   陈错听出了笑声中的得意和庆幸,却是摇摇头。   “若论能引起跨越古今的共鸣,我这也有啊!”   一念至此,他摊开双手,两团光芒浮现在掌心。   “与唯我之主为敌,乃是因;将唯我之主击破,是为果!”   嗡嗡嗡!   随着两团光辉的出现,整个虚空剧烈的震颤起来,一道道裂痕朝着四周蔓延,连前方的帷幕也不例外!   转眼之间,一层层的帷幕就都布满了裂痕!   “嗯?”   这个结果,就连陈错都十分意外,他的本意只是要借助神通,与过去产生共鸣,用以攻伐唯我之主,却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   毕竟,对于长河之隙,陈错所知有限,难以推算万全。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又是尽在跟前,因果纠缠之下,陈错隐约间,已经抓住了其中的脉络!   只是不等他梳理清晰,手中的两团光芒骤然飞起,在他眼前合二为一!   “因果,成!”   哗啦啦!   面前,一层层帷幕骤然破碎,那团光芒再无阻碍,飞入帷幕之后的灰雾!   而另一边……   .   .   祯明三年,临汝县侯府中,一团光芒也凌空飞起,直入虚空,朝着莫名之所在疾飞过去! 第六百八十六章 因果!因果!【中】   “虽暂时摆脱了陈氏,但我不可耽搁太长时间,要迅速确定时间点,否则时间一长,身上仅存的长河之水,都要蒸发干净了!”   迷雾之内,唯我之主漂浮向前。   他的身边有些许金色光辉正在缓缓溃散。除了还有一层薄薄的金色护在体表, 先前将他握住、拉过来的佛陀投影已是消失不见,将他接引至此的佛光,亦渐渐消弭。   看着即将彻底消失的佛光,唯我之主面露嘲弄之色。   “其人号称世尊,志在道主之位,一遇到事, 跑得比谁都快!这等胸襟、格局,怕是难以成事, 除非与他相对的那位太过无用。但话说回来,按着传说中血海之祖的性格来说,理应出手才对,怎的连半点声息都无?简直像是刻意避免接触长河之隙一般,难道这胆魄连世尊都不如?”   这么想着,他将目光从彻底消失的金光上收回,游目四望,视线扫过周围。   迷雾之内与迷雾之外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迷雾之内,有一条泛着微光的光带自远处而来,往无尽虚空蔓延而去,似是一条长廊,在这条光带的两边,分布着一个个圆盘。细细分辨,就能从这一个个的圆盘上的细节上,看出其本质——   竟是一座座日晷圆盘!   只不过,这些圆盘的材质各异——   有的通体碧绿, 似是玉制;有的面貌古旧,乃是石制;有的泛着寒芒,赫然是铁制;有的闪烁金光,是黄铜铸就;有的散发寒气,竟是寒冰凝成;有的白花花的,乃是银制……   一眼望去,虽也有材质相同的,但闪烁的光泽,轮廓的大小,却稍有相似的。   更不要说,在一股伟力的笼罩和作用下,这些日晷圆盘多数还会扭曲,就像是被扔进了水里,透光折射。不仅如此,众多扭曲的日晷上,还时不时的就有一个个片段景象浮现,如同一幅幅画卷,时而展开,时而收拢,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变幻不定!   这般景象,顺着光带连绵而去,从无穷古老的尽头,延伸到无限遥远的彼端,浩浩荡荡,散发出亘古、变幻、新奇的意境气息,充斥四面八方。   “时光囚笼。”   口中吐出了一个名称,唯我之主的脸上露出了敬畏之色。   “虽不是第一次见,却还是这般让人震撼!”   感慨过后,他收拾心情,抬起右手,猛地朝着胸口一刺!   噗!   这刺入前胸,而后将一团跳动不休的黑火抓了出来。这黑色火苗似虚似实,变化不定。   “若不是赝品多事,岂能付出这般代价?连杜撰之心都得祭出!待得度过了今日之事,定要让他知晓代价!”   念头落下,他摊开右手,任凭那黑火熊熊燃烧!   滋滋滋……   诸多细小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一根根纤细黑线从周围几个日晷中激射而出,尽数朝着唯我之主的手中黑火汇聚!   那每一道丝线中,都有传说之言透露出来,讲述着“陈方庆”的过往经历。这些,赫然是经诸多说书先生之手,传扬于世的陈氏传说!   众多传说之言,随着黑线凌空缠绕于唯我之主的手中,缠绕徘徊,将那团黑火笼罩在中央,就像是一团乱麻,一根根穿梭不定,无数传说之言聚集一起,同时出言,立时混乱、嘈杂至极!   寻常人若是听得这般纷扰之声,立刻就要心智混乱!   “那赝品主导了人间有关陈氏的虚假传说,却不能制约过往历史中的,现在既已凝聚出来,就该发挥效用了!”   唯我之主捧着手中的黑线乱麻,顺着光带向前漂浮,目光如电,不断扫过一个个扭曲日晷。其人视线所及,目光似乎化作了实质,令相应的日晷盘上有所变化,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个石子,泛起点点涟漪,更生出许多倒映,构成扭曲、复杂而陌生的字符。   这些字符,并非是任何一种文字,但其中所蕴含的信息,只要一眼看过去,就能自然而然的明了。   “这个不是……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   唯我之主一个一个的看过去,越看月有几分焦躁。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到了身前的一面日晷上。   这是一面石制日晷,其中隐约能见得不少景象,有纸醉金迷,有金戈铁马。   唯我之主凝神观望,那日晷上立刻就有一幅幅片段画卷接连翻过,像是被人翻开的书册。最后,他的目光凝固在一道模糊不定的身影上。   与其他清晰的片段画面不同,与这道身影相关的诸多事物,都好像蒙着一层迷雾,看不清、看不明。   “陈氏受爵后没几天就病了一场,初愈后很快一鸣惊人,不久又入道修行,剑斩南陈权臣后,正式拜入太华山云霄宗,闭关多年后甫一出山,便登临星罗榜首,名传八宗!确实是主角位格!”   唯我之主在既将陈错列为主要对手,潜心布局,自是将“陈方庆”的生平收集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最后的南陈之战,因有外力干涉无法探查清楚,陈氏生平我已了如指掌,要在过去的时间段中,选择一个合适的下手时机……”   看着日晷中不断变化的景象,唯我之主微微眯眼,眼缝中精芒闪动。   “陈氏入道后,只要显于世间,就会闹出偌大动静,最少都会波及八宗,甚至连着造化道、生死道都不安宁。挑这个时间段动手,牵扯天下的历史,所受反噬难以承受!相比之下,他入道之前,才是下手的时机,却也要有所取舍。”   搜刮着记忆中有关陈错的种种事迹,唯我之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得爵前后,都受南陈气运护佑,就连佛门都与那时的他关系密切,在这个时候出手,很容易被这些势力察觉!况且,其人那时所做之事,虽比不上入道后,却也有诸多传闻,诞生了‘梦中仙’这样的传说雏形。贸然出手,令因果混乱,一样反噬我身!”   想着想着,他一步步的靠近那块日晷,心里念头不住变化。   “说到底,陈方庆出身于南朝皇室,不光是得了爵位之后,在他承袭爵位前,因并未独立建府,隶属于南康王府,受王朝龙气护持,因南陈太祖之故,和阴司也有联系,一样不好动手。贸然与阴司对上,在历史上留下痕迹,也是巨大隐患!如此看来,能够选择的时机,已经很清楚了……”   唯我之主的眼睛逐渐睁开。   “那便是,他承袭爵位的当天!”   他的眼中迸发出摄人的光辉!   “那日,他要脱离南康王府,开府建衙,独立门户,却又敕封不全,领诏出宫之前,皆无完整位格,乃是前后衔之机,南陈龙气对他的护佑会有松动和空隙,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理清了思路,唯我之主一步迈出,身成溪流,一下子便冲入日冕之中!   “不能将他诛杀当场,那就要改变历史,反噬太大!但可在他的性命心灵中留下伏笔,自无中创造弱点,待回转现在的时间点,再将之点燃,将陈氏的性命灼烧殆尽!”   念头落下的瞬间,其人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赫然是金碧辉煌的皇家宫廷。   满脸青涩、一脸喜色的少年正接过诏书,口中称谢皇帝,缓缓其身。四周,原本笼罩在他的身上的紫色龙气缓缓退去,却又有一股王朝紫气从那诏书中涌出,要往少年身上蔓延、笼罩!   “就是此时!”   唯我之主所化溪流自虚空而来,隐匿踪迹,常人根本见之不到!便是那充斥各处的王朝紫气,一样对这道源于历史长河的溪流的没有反应!   一团漆黑乱麻激射而出,中途便凝聚成一道漆黑短箭,直指那少年!   “这陈氏此刻还是肉身凡胎,但他日后将成人间巅峰,为一时主角,气运、命格、位格皆非同寻常,也唯有用他的虚假传说为引,化言为刀,方能将他的心灵破防!否则断然破不开他的命格,更不要说在心底留下伏笔了!所以……嗯?怎么可能!?”   嗤!   黑色短箭破开了少年的泥丸宫,没入其中!紧接着,少年的性命真灵瞬间便被刺破,溃散当场!他眼中的光华渐渐暗淡!   “怎么回事!?为何只是寻常人的命格?还是个短命命格!这说不通啊!这这这……我用力太过,竟直接诛了陈方庆!?以他日后在历史中留下的踪迹,几十年的历史都要面目全非,这般巨大的反噬我如何承受!?”   混乱之中,溪流震颤,唯我之主被无尽的疑惑与惊恐所包裹!   但与此同时,一团光芒从虚空中飞出,融入了少年体内,将那溃散的真灵包裹起来,勉强聚合,护持其内,使他不至于当场暴毙,但真灵既碎,已是回天乏力。   少年一个踉跄,咳嗽两声,身心俱疲,却只当是欢喜过度所致,勉励支撑了宫中礼节后,回返府邸,便就病倒。   建康城中,很快就流传出,临汝县侯因得爵位欢喜过度因此病倒的传闻。 第六百八十七章 因果!因果!【下】   “这是……日晷?”   光带之中,陈错紧跟着一团光芒,向前飞行,看着沿途那一个个奇异的日晷,看着其中不断透射出来的一段段景象片段,已然明白过来。   “我在帷幕之外,看到的许多景象,都是这日晷中透射出来的剪影!如此说来,这里的每一个日晷,理应是对应着过去的一个时间点!”   不过看了一会,他收回目光,心中思量。   “此处太过陌生、诡异,与外界截然不同,连灵识神识蔓延出去,都无法捕捉到什么踪迹,那唯我之主的去向,一时是不好分辨了……”   与此同时,陈错的这具化身内,代表着王朝浪潮的六色洪流,也在缓缓的蒸发、流逝。   “看来行走于此,开历史倒车,也不是毫无代价,这些时代浪潮、历史剪影,以及浪潮与剪影背后的亿万民意,就是代价!”   正想着,陈错心头忽的一动,察觉到梦泽之内,竟有物件正在震颤!   与之相对的,在光带之路的深处,也有阵阵波纹涟漪传来,似乎也有什么事物在震颤。   “嗯?这股波动,与神通共鸣颇为相似!但这里如此诡异神秘,我过去不曾来过,能有什么东西,会和梦泽中的事物共鸣?”   他一边想着,一边念入梦泽。   如今,整个梦泽都与他意念相合,如臂使指,念及四方,顺着震颤的脉络寻去,转眼便发现了源头。   但当他看清楚那件事物的时候,这心里却是更加疑惑。   “日晷?”   居然也是一个日晷。   心底泛起回忆,陈错马上就辨认出来,这块日晷的来历。   “这是我穿越之初,测试梦泽功效后,为了计量内外时间,用小葫芦收的那个日晷!”   辨认出来后,他眉头紧锁。   当时,他穿越过来方一月,勉强算是习惯了古代生活,加上小葫芦时刻贴身,甩都甩不掉,还有种种奇效,于是陈错开始将手边的诸般事物砸碎,用小葫芦吸入梦泽,以此测试自己金手指的功能。   但当时他尚未修行,能收入梦泽的,也都只是寻常凡物。   意念渗透梦泽中的日晷,内外穿梭之后,陈错的心里萌生了一点想法——   “有点意思,如果不是当初的日晷和这长河之隙中的诡异日晷有联系,那就只能从概念层面上进行推理,也就是说,日晷所代表的时间,和此处的某一个时间点产生了共鸣!”   一念至此,他身形一动,就顺着联系疾驰而去!   有意思的是,原本在前引路的那团光芒,竟也与他路线一致,这不由让陈错的心里,又生出了新的想法——   “我第一次与因果之光这般接近,先前靠着这团光才能打破阻隔,穿过帷幕,现在理应分道扬镳,未曾想还是一路同行……”   他正在想着,已是顺着震颤的脉络,来到了一座扭曲变化的石制日晷的跟前,旋即那团光芒便猛地扎入其中,没了踪影!   紧接着,又有许多过往的片段景象浮现出来,包罗万象、涉及四方!   只不过,随着陈错的目光触及日晷,心里念头流转,那透射出来的诸多景象也是接连变化,转瞬之间,就浮现出一道少年身影。   “这是……我?”   不同于唯我之主探查时的景象,陈错目光所及的人物,不是模糊不清,反而一清二楚,连周遭环境都清晰无比。陈错一怔,待得细细分辨,对照过去所为,马上就有了结论,于是表情复杂。   “这个时间点,无疑是在我穿越过来的时候,里面流出的历史片段,有些是我,有些……却是前身……”   念头落下,陈错不再犹豫,迈步之间,就要穿入这道日晷之内——虽然不曾察觉到唯我之主的具体踪迹,但既然因果之光钻入其中,梦泽日晷又生异动,无论如何,都说明这个时间节点有着问题。   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先紧着异状探查。   只是,眼看着陈错就要步入其中之际,他倏的停下了脚步,脸色露出惊疑之色,随即游目四望!   却是他的心底,忽有一股危险临近的预感!   “哪来的警兆?”   此念刚起,陈错便有所感应,一转头,朝着旁边的几个日晷看了过去!   却见着几个玉制、金制、木制的日晷表面,居然都迅速的沾染上了血色光晕!   那光晕不断扩大、蔓延,就像是从远处慢慢流淌过来一样,将沿途的日晷一一侵染!按着那股趋势,下一个就要侵染眼前的石制日晷!   陈错当即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恐怖威压扑面而来,其中更夹杂着一点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与那东海血婴有几分相似,但论其威势,却要强上太多了!难道是那位血海之祖?他是因为与唯我之主的约定而来?”   都顾不上观察周围的景象,陈错心头一跳,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预感,仿佛继续留在这里,将会发生无比恐怖之事!   他即将踏入日晷的脚步猛然停顿!   .   .   日晷之内,虚空之中!   轰轰轰!   滚滚红潮汹涌而至,竟是一条血色洪流穿梭于虚空,呼啸奔涌!   狂暴而恐怖的威压爆发开来,将虚空中的诸多桎梏、封镇尽数破坏!   一处角落,雾气翻涌,有一八首之身挣脱了几根锁链,恢复了一丝神通,却是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就在此时。   “死死死!给本尊死啊!”   足以震荡整个虚空的咆哮声,一张张血色鬼面从血色洪流中迸发出来,旋即横扫四方,掀起的涟漪令虚空泛起波纹,并且朝着世外、世内蔓延过去!   但下一刻,狂暴而又恐怖的洪流,竟是从中而断!   一道身着玄衣的身影飘然而落,浑身被明黄色的雾气笼罩,这时正收回右手,接着左手长袖一扫,将那断做两截的血色洪流扫入虚空深处,而后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一眼,跟着便收回目光,身形消散。   .   .   “噗!”   虚空震荡,世间修士皆有感应,但那本就介乎于虚实之间的唯我之主,却无疑首当其冲!   他原本见有光团落下,竟使已然身死的“陈方庆”复生,心头一跳,正要探查一番,没曾想虚空中血浪翻滚,涟漪四散,恐怖威压直指心灵!   他浑身剧震,连世尊遗留下来的一点护身金光都破损大半,因此再受重创,哪还有经精力顾及那少年“陈方庆”!   “何人在虚空中交手?竟然波及此处?”   这还不算,几张血色鬼面惶惶而至!   这鬼面原本满脸惊慌,在虚空中慌不择路,却找不到半点依凭之物,忽见位于虚实夹缝的唯我之主,当即大喜,本能的靠拢过去,直接缠绕其意!   “噗!”   唯我之主口喷长虹,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被这个时代一下弹出!   他再也维持不住身形,还原为一道溪流,只是其中夹杂了几张鬼面!   .   .   “啊啊啊!”   惨叫声中,唯我之主所化之溪流从那日冕中飞出,尚未来得及喘息,就有六色长剑迎面斩杀过来!   嗡!   顿时,这溪流被一分为二!   唯我之主又是惨叫!   “啊啊啊!陈方庆!你居然追到此处!当真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不成!”心头混乱中,他见得那道挥剑身影,却是不敢停留,顾不上断裂的半截溪流,就朝着光带深处飞去!   陈错一招手,将被遗落的半截溪流收摄过来,而后便紧追不舍!   但忽然之间,光带之路的深处,又有诸多涟漪荡漾,伴随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压迫感袭来!   陈错心有所感,猛地闪落一旁!   呼!呼!   两道气流与他擦身而过,只是余波,就让他这具洪流化身崩毁了一半!   “此地当真是诡异非常!不仅关系到时空格局,还有这许多奇奇怪怪的恐怖存在,真是太多了!”勉强维持住身形,陈错抬头看去,只能见得一青、一紫两道余光一闪,便没了踪迹。   .   .   “可恶的陈方庆!今日之仇……啊啊啊!”   深处,唯我之主满心仇怨,恶咒连连,但失了半截溪流,加上元气大伤,一身神通百不存一,随着心念狂涌,竟是压不住渗入内部的鬼面,那几个鬼面吞噬着唯我之主的负面念头,迅速壮大,竟是要反客为主!   “连尔等失了主念的小小魑魅,都敢与我为敌!死!”   暴怒之下,唯我之主顾不得损伤,直接将几张鬼面斩落下来,一一破灭!   但在剩下最后一张的时候,尚未来得及动手,他心中警兆炸裂,于是他几乎本能的将最后一张血色鬼面挡在身前!   轰!   下一刻,一紫一青两道精气撞在鬼面之上!   那鬼面咆哮一声,便被瞬间侵染,眼看着就要崩毁!   关键时刻,唯我之主猛然后撤,见那鬼面将破,两道精气隐隐锁定自身,立刻将最后一点护身金光撕扯下来,往前一扔!   那金光与鬼面杂糅一起,包裹着两道精气,一起朝着旁边一张纸制日晷落下!   在没入其中的瞬间,轰然炸响,一连两声,宛如惊雷!   最后,紫青精气、金光、鬼面,一同没入日晷。   这时,一点模糊景象从中传出,还有几句断断续续的话语——   “君侯且退!”   “好家伙,那东西狰狞可怖,居然还是个唐僧肉不成?”   今天我们这爆了,一下子来了四个阳性,其中一个就在我店面后面的小区,心态已崩。   目前正在排队核酸检测,唉…… 第六百八十八章 损主角位,见红颜容   “那两道精元之气中,竟然蕴含着几分……不行!这个时间节点实在太过凶险,不能再入,必须换一个入侵!”   躲过了灭顶之灾,唯我之主心有余悸,仅仅只是回忆方才的景象,就心惊胆战,他勉强收拢着残存的溪流,再次艰难演化成人身,只不过,一点星光在他的体内闪烁,已是有些遮掩不住了!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异样,唯我之主脸色复杂,最后一咬牙。   “也罢,既然事已至此,确实得有两手打算了。若此番不能将他陈方庆如何,也不能白白耗费了这一遭,毕竟付出了这么多,如果什么收获都没有,又何苦来哉?”   打定了主意,他的心思重新镇定下来,回想刚才,隐约有了猜测。   “那几张血色魑魅的气息与血河之祖相近,难道是祂在搞鬼?本以为只有世尊出手,血祖不曾到来,但其实埋伏于时光囚笼之中,想要暗算我?但这也说不通啊……不好!”   察觉到后面陈错的气息迅速靠近,唯我之主收敛思绪,哪里还敢停留思索,立刻急速前行!   “可恶的陈方庆!阴魂不散!我都来到此处,他还穷追不舍,真存着赶尽杀绝之心不成?以我等这般境界,都是棋手,各自落子,一局不成,完全可以各自收手,日后继续对弈!”   想着想着,他那身躯中一点残留的血色在内部流转,立时就又有恶念升腾。   “承爵的前后交接之隙不能下手了!但尚有其他机会!更何况,你能有今日地位,依仗的其实是时代气运,是侥幸、恰巧成为一个时代的主角!这个命格一旦有损,我看你日后还如何嚣张!”   念至此处,唯我之主手捏印诀,身上荡漾出阵阵涟漪,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与周遭一座座日晷中投影出来的过去片段接触。   冥冥之中,在他体内的一颗星辰越发明亮,一股源于古老天道的气息,逐渐蔓延开来。   一点明黄色气息自虚空中浮现,渗入涟漪之内!   古老的、尘封的宏大力量逐渐降临,顺着涟漪,侵入到周围的日晷之内。   “陈方庆!我要将与你相关的这几十年内,时代主角的气运尽数削减!直接动摇你的根基!唔……”   .   .   冥冥之中,一道意志缓缓复苏。   祂心有所感,叹息道:“执着于我,何苦来哉?却只是自绝气运,竟要借着长河之力,强改天地之运!如此倒行逆施,死兆已定,再难回头!可怜,可叹,可惜,就是苟延残喘的这短短时间,还要不断的为宿敌做嫁衣,越是挣扎,越是徒劳,越是资敌,越是意难平,不如顷刻就死来的干净,也算是你的命数吧……”   念落,这道意志又被拉扯着,重归于无尽虚无。   .   .   一个个日晷之中,不同时期的昆仑典云子同时闷哼一声,宿于体内的一道意志被极度削弱,这位昆仑天骄原本的命运脉络也为之偏转。   .   .   另一边。   “这股涟漪波动,唯我之主居然自暴踪迹……”   另一边,循着唯我之主踪迹和气息一路前行的陈错,也察觉到了动静。   刚才的突变,让陈错意识到此地处处凶险,就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因此谨慎了许多,现在既得了涟漪,倒是没有立刻就冲过去,防止有什么埋伏和陷阱。   另一边,他身上的六色洪流不断消弭、蒸发。   “要在此处停留,每时每刻都要消耗时代洪流,其实也颇为紧迫。”   于是,陈错照例又是两手摊开,各自升起因果之光,凝结在一起。   因果既成,便顺势前行。   陈错紧随其后,几息之后,就到了一处日晷边上。   看着这块日晷,他神色微变。   这座日晷的材质,乃是金铁,依稀能看得出刀枪剑戟的轮廓,像是诸多兵器叠在一起,围成了个圆盘,更有些许血斑分布其上。   自兵刃相叠的缝隙中,有许多历史片段投影出来,其中不乏兵家厮杀之景。   除此之外,日晷上尚有还未平息的涟漪波动,明显是有人刚刚才从此处进入!   眼看着那团因果之光钻入日晷,陈错眯起眼睛,已然有所明悟,猜到了这块日晷所代表的时间点,于是叹息一声,迈步其中。   “理应是南陈覆灭之时。”   下一刻,无数景象扑面而来。   大千世界,中土、西域、泰西、三大洲等历史片段如同洪流一般呼啸而至,事无巨细、包罗万象!   那其中所蕴含的庞大信息,仿佛瞬间就要将陈错整个淹没!   他微微顿足,心中一动,化身的额头上竖目猛地睁开,森罗之念蜂拥而出,却是迅速与迎面而来的无穷片段杂糅在一起,而后顺势引领,竟是将这汹涌的片段洪流尽数牵引过来,汇入了陈错的竖目之中!   那竖目背后,灰雾层层。   几息之后,陈错便再次前行,不断吸摄大千景象,身上原本不断蒸发、消散的六色洪流,竟又重新增多。   “方才不曾真个踏入那块日晷,现在看来,如果多进几个,其实还有好处……”   正想着,迎面而来的片段洪流骤然一变,化作临汝县侯之景,又有静室内施展因果神通的画面,正是他方才冲入甬道时,见到的祯明三年之景!   这几道景象,就像是一块窗帘,挡在前面,被陈错挥手之间掀开。   顿时,种种异象尽去,迎面而来的,是万里无云的清朗天空,以及在苍穹之下、旷野之中正在吼叫厮杀的两军兵马!   两支军队,已是碰撞、绞杀在一起,而后便是残酷的攻伐、战斗,无数兵卒在沙场上倒下。   虚空之中,两条紫气神龙交缠厮杀,各不相让!   率领兵马的将领,各自坐镇中军,居中调度。   只不过,一方举止从容。   而另外一边,却已近乎气急败坏!   “速速回报陛下,若再无兵马驰援,此处防线可就守不住了!到那时,建康城可就要彻底暴露于敌军眼前!”   眉头一皱,陈错凝神看去,旋即四周扭曲,他的灵识原本要笼罩于交战双方的兵马上,但下一个刹那,却又落在皇宫之内!   哗啦!   精美的花瓶碎在御书房的地上。   身为南朝至尊的陈叔宝满脸怒意,冲着身旁的心腹宦官抱怨道:“他陈方庆好大的架子!见了朕的面,不行礼也就罢了,朕让他施展仙法退了隋兵,他百般推脱,还说愿做将领率兵抵挡!朕缺的是一个宗室将领吗?谁不知道他陈方庆梦中仙的大名?就是在天下仙门中,他也是数一数二之人,那隋朝兵马再是强横,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他吹口气就能平息,为何不愿?啊?是不是有了异心?”   对面,却有个长须官员,当先道:“陛下息怒,臣听说过,仙家手段亦受制约,不可轻易对凡人施展,否则要削减寿元,若非如此,这天下怕不是早就被各大仙门统领了,哪里还有历代王朝?”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陈叔宝更加暴怒,高声道:“为了陈氏江山,削减些许寿元又算得了什么?他陈方庆乃是陆地真仙,恐怕有几百年、千年的寿命!先前,朕向他请教长生之法,他就语焉不详,还不知尊卑的想要教诲朕!现在,还来这一手!”   那长须臣子还待再说,但陈叔宝哪里还听得下去,挥挥手,便将之斥退。   等人一走,陈叔宝又对身旁宦官道:“陈方庆此人出工不出力,可有法子能制?”   那宦官低头道:“此事太难,陛下,您莫要忘记,当年那位张丽华,就因临汝县侯拒绝陛下,还有那沈氏……”   啪!   “休要再提这两人!”陈叔宝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怒道:“朕听说,那隋帝在出兵之前,特意派人去陈方庆府上,说不定两边早就通了气!他陈方庆吃里扒外,朕岂能容他?待得这次隋兵被打退之后,朕,就要削藩!”   “陛下英明!”   而后,时空扭曲陈错的目光又落到了一片朦胧之中,分辨不出四周景象。   他这时已然能确定过来。   “时间,确实是南朝灭亡的那一年,只不过这种自日晷穿越而来,却显得有几分不稳定,与这世间,其实存有隔阂,并不能确切的存于一地,变幻不定。所以,刚才抵达之时,还在江北战场,转眼之间,又到了建康皇宫。当时隋朝全面南征,各地军情紧急,陈叔宝让人将我召入宫中,表面是给予官职,让我掌管各地兵马,实际上却是央求我以神通手段退去北朝之兵,但言语中却多有威胁,我告辞离开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戏。”   回忆前尘往事,陈错不由失笑。   “说起来,自从陈叔宝登基以来,只是表面和善,却又让人传播谣言,败坏我的名望,对南康王一系多有打压。我本以为陈叔宝有鉴于其伯父、其父,都是篡夺兄弟之皇位,所以对宗室满怀敌意,虽碍于我的名声不敢太过,但又忌惮陈方泰在淮地拥兵众多,惴惴不安,这才处处为难,想找机会下手,但以今日之事来看,这源头之一,恐怕还有那陈氏、张丽华之故,只是……”   想着想着,陈错眉头一皱。   “沈氏指的,理应是原本历史中的陈叔宝皇后沈婺华,但在我归于南陈时,她已经出家了;还有那张丽华,也是历史上陈叔宝的妃子。她们确实没有像原本历史中那样嫁给陈叔宝,但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前者我几乎不曾接触,后者更是不曾见过!”   念头落下的瞬间,陈错眼前的朦胧景象骤然分开!   登时,他的目光与灵识中的景象一下子分明起来,但……   “怎么回事,我眼中看到的,和灵识感觉到的,居然截然不同。”   在他的眼中,竹林中的庙宇静静伫立,门上悬着“天净寺”三字。   在他的灵识中,滚滚浪潮中,花田之内,一座青瓦白墙的小院坐落其中。   不过,等他微微凝神,种种景象陡然变化——   寺庙之中,一道洁白身影凌空悬浮,一手捧着净瓶,一手拿着绿枝!   小院之内,迷雾浓浓,一头有着九条尾巴的狐狸身影若隐若现! 第六百八十九章 双姝藏于迷,五能觎于侧   陈错神色微变,从两个完全不同的画面中,察觉到了威严的佛光与迷幻的妖气!   佛光,巍峨凛然。   妖气,娇柔旖旎。   却都让陈错惊疑,旋即那白衣大士之相、九尾妖狐之影尽数消散,却是显露出一名素衣女子与美艳女子。素衣女子跪坐于屋中,闭目祷告;美艳女子却是斜躺于榻上,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这是?”   冥冥之中,一股奇特联系让陈错心头一跳,可不等他仔细探查,眼前的一幕就骤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场景。百姓哀嚎,兵卒怒吼,战马嘶鸣,赫然又是一片战场景象!   但陈错的心思,大部分还留在刚才见到的事情上。   “自从踏足日晷后,所见所感之事都是过去曾经发生的,也就是说,方才所见的佛门大士,以及大妖,都是在那个时间段存在的,并且有所依凭。”   脑海中闪过两名女子的面容,陈错的表情居然凝重了几分。   “这两人应该就是陈叔宝口中的沈婺华与张丽华!他们二人居然各有际遇,不,该是说各有背景,一个与佛门有关,一个很可能自身就是大妖化形!这两个人,我当留心探查……”   忽然,他面色微微一变,泛起浓浓疑惑。   “不过,有这般来历,在原本的历史上,为何会嫁给他陈叔宝为后?陈叔宝一个亡国之君,气运早衰,性格恶劣,心胸狭窄,如何能降得住这两人?更何况,为何他认定这两人,与我有关系?我与佛门关系恶劣,对妖类也不曾手软,恩?”   正思量着,陈错忽的神色微动,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波动。   自他踏入日晷以来,就像是悬浮于人世一般,不仅无法确定位置,五官六感亦扭曲混乱,难有定型,始终和万物隔着一层,就算是捕捉气息,也有几分隔靴搔痒的意思。但现在这点涟漪波动,却是清晰无比,并无阻隔,明显是与他位于同样的情况和局面之中。   “从方才种种变幻来看,就算是日晷之内,其实时间也不固定,倒有几分错乱,时间失去了从前往后流淌的规律,变得杂乱无章,而且与自身意志切身相关。所以我前一刻还在天上,下一刻就位于皇宫,然后又是眼观两处,处处气息皆有疏离感,但这点涟漪截然不同,更无隔阂,十有八九就是逃遁于此的唯我之主了!”   一念至此,他再不迟疑,收敛心念,收拢五感,防止自身为混乱的时间流扰乱了思绪,凝神感应。   顿时,世间万物仿佛停滞下来,四面八方陷入绝对寂静!   叮!   在这仿佛停止下来的世界中,却有一物还在跳动。   火!   黑火!   在陈错的感知中,一团黑火在不远处剧烈燃烧!   模糊之中,似乎还有一点星光在火焰中绽放,但明暗不定,并不清晰。   不过,在感觉上虽然不远,细细探查,却还是察觉自己与那黑火之间却仿佛有着九曲十八弯,   陈错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拨动,身前的光影顿时重重扭曲,赫然是时空褶皱!再仔细探查,在那黑火边上,还有一抹熟悉的气息。   “那是……我?”心头一跳,陈错正要赶去,忽然脚下一顿,心底尘封的记忆涌现出来,于是他面露恍然,旋即失笑。   “原来如此,还真是一啄一饮,皆有因果!”   念头落下,虚空中一点光芒落下,朝着前方飞去。   “因果之光!”   见得因果之光再显,陈错的眼前忽有幻象变化,竟是那唯我之主化作飞灰的一幕!   待得幻象退去,陈错再看那团因果之光,笑道:“原来如此。”   接着,他毫不犹豫的就跟了上去。   “这团因果之光,不是我刚才凝聚的那一团,而是这个时间点的我所凝聚出来的!”   在这个时间点、南陈灭亡之际、祯明三年,他陈错所施展的“因果之间”所为何事,他自己当然是心知肚明。   “正是我要实现生死同在,推动自己褪去肉身,却得长生的那一道因果之光!”   带着明悟,他循光而行,四周景象不断扭曲,时而风平浪静,时而金戈铁马,时而位于北国边疆,时而又到了十万大山,在空间上和时间上不断的跳跃。陈错看着前面的那团光芒,面露沉思之色。   “这因果之光居然不受时空限制!这因果之法当真惊人,如果能衍生天道,不知会有多大的威力,七大天道中并无因果之道,也不知未来会不会有人参悟出来。”   呼呼呼……   正想着,前方忽有一阵阵疾风袭来!   在那疾风之内,陈错捕捉到了许多元气波动、灵光跳动。   他微微停驻脚步,周围变化、跳动的景象和时间也随之停顿下来,游目四望,入目的是一片荒郊野外,密林环绕、一人高的杂草肆意生长,几座山丘连绵起伏。   不远处的群山环绕之间,能听得厮杀与金铁交鸣之声,显是有两家兵马正在厮杀。在陈错的感知中,那团黑火位于其中,与之相对的,还有一股让他熟悉的、却又隐隐散发出排斥之意的气息!   “是这个时间点的我!此处,正是‘陈方庆’兵败之处,是我退去肉身的场所。”   隋朝南下征伐前,听说了临汝县侯与南陈皇帝之间存在矛盾,隋帝杨坚第一时间就派人过来拜访陈错,探他的口风。   因陈错除了偶尔有化身归来,本尊基本不在建康,那陈叔宝渐生骄横,对宗室多有打压,对南康王府与临汝县侯府亦时常敲打。最初,还有大臣顾忌陈错威名与陈方泰的兵马权势,但见南康王一系并无反抗,加上陈叔宝声威渐隆,实权在握,最终无人再多置喙。   “陈叔宝这皇帝无人制约,我又懒得过问,陈方泰则被我严令,不得离开淮地。以至于陈叔宝越发肆无忌惮,才会在那最后时刻,以凡俗之人也敢号令于我,被我拒绝后更怀恨在心!本来,他若能安分守己,对族人友爱,那我看在其父安成王的面子上,多少会照拂一二,保其血脉性命,结果此人倒行逆施,继承了南北朝的传统,对同族多有杀戮!他的死活,我也就不复过问。”   回忆至此,他目光一转,落到那周围的连绵山丘、密林茂草之上,察觉到在其中隐匿身形、小心探查和观察着战场的一众修士,有许多明显是八宗门人,还有许多造化修士,其中不乏熟悉身影。忽然,陈错心有所感,察觉到冥冥之中,还有几道意志跨空而来,其中最为清楚的,乃是五道。   “原来是他们几个。”   以陈错如今的修为,虽是时外之人,与这人世间存着一层隔膜,但凝神静心,冥冥感知,依旧能循着几道意志逆流溯源,进而捕捉到意志主人的模样——   第一道,是金身僧人,身后大日升腾,赫然是梵如来的模样,但神色肃穆,威严霸道,与梵如来除了面貌相同,竟似两人!   第二道,是披发女子,身披云霞,身上紫气流转,居然沾染着王朝气息!   第三道,是赤身男子,背生羽翼,身上缠绕层层星光,在被陈错溯源探查的瞬间,此人就有所察觉,而后立刻收拢双翼,将自身罩住!顿时,群星闪烁,将他笼罩,其命格轮廓朦朦胧胧,再也难以探查!   第四道,乃是一条苍龙,盘于幽深之处,元神凝聚于中央,化作一名虬髯男子,身上阴阳交替、生死变幻。   第五道,为一赤面老者,坐于竹林深处,双目紧闭,遥遥感知,神色安详,但在陈错的意志触及其意志的瞬间,这老人却是猛地睁开眼睛,面露惊疑之色,忍不住左右探查,但终究一无所获。   “那第一人与梵如来模样相同,但气质迥异,或是佛门三身之法,但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已介入此间,第二个却是那德妃,至于其余三人的气息,不仅在石亭桃源中曾经见过,如那苍龙之魂,于长安之战中亦曾与之交手!不过,这些人虽然关注了我那肉身的最后一战,但有所顾忌,到底是没有出手。”   一念至此,陈错摇头失笑。   “以陈方庆肉身的最后一战,本就有许多修士在旁窥探,更有诸多不知名大能遥遥关注,缘由正是长安之战后,我暴露太多,已成众矢之的,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今日之战!至此,流传出四十年生死不知的消息,连推演之法都难以探查。当时我便知道,那特殊局面是因果神通推动,却不知其所以然,现在却是明了了。真是有劳唯我之主了,死兆临头,还要发挥余热,当真令人唏嘘,换做是我,不如即刻便死。”   将心思从那位期货死人的身上收回,他的目光遥遥投注,落到那群山环绕之处,但旋即一片黑幕落下,将其中景象遮蔽!   陈错一怔,而后有了几分明悟。   “两个不同时空的自己,难以碰面?” 第六百九十章 陈方庆,死!   “祯明三年,岭南北疆。南征隋军追索陈国溃兵,于此地相遇,于是各自摆开阵势,杀将起来!”   .   .   “杀!杀!杀!杀!杀!杀!杀!”   厮杀声中,众士兵早已杀红了眼,一个个挥舞着兵刃, 碰撞在一起,相互砍杀,刀刀入肉!弥漫于各处的精元气血、血气狼烟,不断渗透到交战的隋兵与陈兵体内,让他们的精神越发亢奋!更有不少升腾起来,在空中交织变化, 构建出两头模样狰狞的猛兽,厮杀不停!   渐渐地, 隋兵阵势渐有崩毁之状,战线更是不住的后退,有要兵败的趋势。   但隋兵统领、行军总管韦洸见此情景,却是松了一口气,与身边心腹道:“若正面战场上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后撤整备,就算上面怪罪,最多就是个撤职查办,不会被人借机攻讦,拿来大做文章。”   身旁的心腹副将听了,苦笑着点了点头,觉得眼下这种法子,也算是最为得当的处置手段了,毕竟……   “谁能想到,这支看似不起眼的偏师, 是临汝县侯亲自率领的!”韦洸的脸上满是后怕与不甘的复杂之色,“这样的陆地神仙, 连陛下都要礼遇有加, 哪怕皇子和诸多将领多年来一再请战,但陛下就是不允南征之事!这次还是确定了那南陈国主恶了真仙,才敢出兵试探。这一出兵,才知陈国兵马废弛,早无战力!就是靠着临汝县侯的名号镇住了四方!”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遇到了这位主,胜也不是,败也不是,你说怎么办?你说这位真仙,明明有翻江倒海之力,何苦非要扮成寻常将领,与我等为难?也唯这明刀明枪的战阵败退,才有脱身理由,领军回拨,远离是非之地!”   这边正说着,那边就有传讯兵急急跑来,口中道:“启禀总管,前锋崩溃,敌军已经打开中路,还请示下!”这兵卒满脸焦急,显是知晓军情危急。   韦洸一听,却是高兴的一跃而起。   “好!正好撤军!”一句话过后,他更是转身对副将道:“从来进攻不算本事,遇到战事不顺,能否有序撤退,不使战场不顺,变成一场溃败,才能见得真章!王勇,你亲自去督师!”   “喏!”   副将抱拳领命,就要离开,看的前来报讯的兵卒一脸懵逼。   就在这时。   “他陈方庆愿意以凡人之法应对,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尔等为何不以凡人之法将之击破?从而名扬天下?错过了此次机会,不知何日还能碰上!”   “什么人!?”   这个声音来的突兀、突然,仿佛在有人在韦洸的耳边诉说,让他悚然一惊!   只不过,等他怒吼出声,愤而起身之时,却有一点黑火,突然出现在眼前,继而充斥了他的整个视野!   旋即,韦洸的双目瞬间漆黑一片,随即表情漠然的道:“传令下去,两翼包抄,后对顶上!既然前军崩溃,正好将敌军招引过来!”   “总管,这……”副将王勇张口结舌。   “既然为将,都要以取胜为第一要务!岂能畏敌不前?休要再说,速速传令下去,即便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血拼到底!”   “可,您是南征主将之一,领军打仗的首要任务,该是实现既定战略,而非争夺一地得失,岂能……啊!”王勇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自家主将一掌打飞,跌落一旁。   韦洸收回右掌,在传讯兵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淡淡说道:“你还冷在这里做什么?速速去传令!”   “喏!”   .   .   “隋将韦洸,其志甚坚,又擅野战,虽初时战况不利,却不退缩,驱兵以击,血战于野!”   .   .   随着这道命令传下,整個隋兵的队列,都发生了明显变化,诸多兵马开始以伤换伤,以死换死!巨大的耗损下,无论是隋兵还是陈军,都开始有了畏战、厌战的情绪,阵型更是隐隐有了崩溃的趋势。   连带着自他们身上不断散溢出来的血气,亦逐渐稀薄,于战阵之上交织而成的猛兽,也开始暗淡,有了消散的趋势。一时之间,原本弥漫于各处的气血狼烟,已然稀薄,处处皆是缝隙、漏洞。。   于是,一点点黑火不断从缝隙处渗入,慢慢接近了交战中的兵勇,朝着他们的内心渗透!   很快,先前还有几分畏惧和退避之意的兵卒,再次杀红了眼,昏了头一般,个个宛如化身失智野兽,杀戮的更加猛烈、凶残,甚至挥舞兵器之时,都再无章法,当真就像是回归野兽之心,一个个化身杀戮修罗,除了厮杀,再无其他!   .   .   “隋兵悍勇,陈兵困兽,短兵相接,皆杀出真火,鏖战一个时辰,血流成河,残肢断臂满地,双方兵卒损伤殆尽,十不存一!血腥煞气,弥漫各处,凶煞缠绕陈氏之身,蒙蔽灵识,拂乱性命!”   .   .   “君侯!敌军的兵卒这都要死干净了,还死战不退!不可理喻!”   陈君阵营中,几个兵将看着惨烈战场,匆忙过来,劝说着一身戎装的陈错,但其中却有一名瘦弱将领,走在人群最后,低着头,不言不语。   自从追随陈错转战南疆以来,他们早已认定,有关自家这位主将的种种传说,应该都是虚妄,是夸大其词,但其人领军之能却也折服几人。   陈错注意到战场上血煞之气越发浓烈,已然明白了什么,然后掐指一算。   “各方皆有人关注于此,周围的群山密林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宗门眼线,更不要说那遥遥观望的大神通者了,现在理应是有人出手了。这样也好,我不如顺势而为,让这个出手之人得逞,借机退去肉身桎梏,将那仙蜕遗留炼化为真身。”   边上,一名将领忍不住道:“今日之战,蹊跷众多,这路隋军按理说早就就该崩溃了,结果却越战越疯!咱们的兵卒也是,现在根本都不听指挥,杀疯了都,鸣金收兵都无效用!如此诡异,君侯您不如暂时退避……”   旁人听了,点头称是,就都要开口。   “好了。”   陈错止住众人,从座位上起身,笑道:“今日这局面,不是单纯的兵家手段,背后有仙家出手。”   此言一出,纷纷扰扰的众人尽数都被镇住。   陈错随后笑道:“此事自然由我处置,尔等率领兵马迅速离去,切莫回来。”   “那君侯您……”   “我自有定计。”他的话,有一股不容违逆的意志,传于众人之心,平息众人之念,而后迈步走出营帐,一挥手,五色神光迸射而出,宛如旭日东升,遥遥升起,转眼传遍战场!   那些陷入混乱的兵卒,一个个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见得眼前景象,一个个惊呼、麻木、懊悔……   陈错看着满地的死亡气息,又感受着生者的复杂情绪,而后叹息一声,再次一挥手,顿时黑白两色充斥人间,一切都似乎开始倒流!   残肢断臂重组,破碎肉身恢复!   那些刚刚死去,魂魄尚未远去的灵魂,也在黑白之光的牵引下,重新归入身躯!   但旋即,冥冥之力降临,伟大、宏大、博大!恐怖的伟力先是笼罩四方,旋即朝着陈错轰击过去!   “果然是触犯了生死之道的禁脔!”   陈错将全身灵力调动起来,将全身力量施展出去,全力抵挡那股伟力!   但就在这时。   “不修生死,却妄图逆转生死,不知死活到了极点!陈方庆,这是你自找的!”   人群中,那位瘦弱将领忽然狂笑起来,紧接着一指点出,纤细黑线破空而去,刺入陈错后背!   而后,一朵黑色火苗,在他的体内燃起!   与此同时,一团光芒破空而之,融入其身。   下一刻,黑火升腾,吞没肉身!   .   .   “陈氏狂悖,妄图以死代生,乃行逆天之法,乱阴司之权,为天地不容,乃有义士出手,予以天罚!陈方庆……”   突然!   虚实夹缝中,操纵者一根根黑线构建故事,影响现实的唯我之主,看着陈错的肉身在黑火中被燃烧殆尽,瞠目结舌!   “死?”   紧跟着,他浑身剧烈震动,无穷无尽的时光片段蜂拥而来,如同洪流一般,将他的身躯冲击的支离破碎!   “不好!历史反噬!为什么!为什么啊!你陈方庆一个时代的主角,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这是主角该有的情况吗?”   他奋力的挣扎着想要离开这片区域,奈何刚有动作,便陷入狂暴洪流。   “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停下!停下!我乃天……”   愤怒至极的吼声,淹没于时光洪流之内!   .   .   庆云连绵,广袤大地。   七棵参天巨木边缘,一颗通体遍布纤细黑色纹路的小树微微一颤,进而枯萎、断裂。   一点星光从中飞出,晃晃悠悠的落到了七棵参天巨木之一上。   这棵巨木为清浊两气缠绕,散发阵阵金光,树上衍生层层光影,交替轮转,宛如无穷。   在那星光落入其中之后,层层光影与阵阵金光相合,衍生出一旦明黄色雾气,笼罩一根枝芽,那枝芽微微一震,结出了一颗扭曲变化的、不可名状的诡异果实。   咚!咚!咚!   果实一张一缩,发出声响。   不远处,却有一颗黄铜色的小树随之震颤,隐隐相应。 第六百九十一章 离时见生死,感中现道星   “这杀的也太凶了!”   “减员到这个地步,两边都该崩溃了,怎可能越杀越凶?定是被神通道法影响了!”   “陈军一方有那位君侯,就算他自持身份,不愿牵扯太多凡俗之事,但稍微加以影响,提振士气的手段肯定是有的,可隋军那边呢?也有修士坐镇?吾等皆未察觉……”   密林群山之间,一道道意念交替传播,透露出疑惑与惊讶。不过,这种种议论,在五色神光显现的时候骤然一停。   “五色之光!着是那位君侯的拿手神通!无物不刷,无物不破!连长安陨落的那位都无从抵挡!”   惊讶声中,众人紧跟着就察觉到,纷乱的战场骤然一停,深深陷入修罗之境不可自拔的双方士兵,一个个恢复清明,而后便是人间悲剧,浓烈的负面情绪呼啸而来!   这些浓烈的情绪,对于专精和兼修性命之道的修士,以及涉及香火之法的修士、神祇而言,有如毒药一般,立刻就引起了阵阵惊呼。   只是,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黑白两色扫过,断肢残魂逆转,生死之间的阻隔被短暂打破!   恐怖伟力瞬间降临!   在场的修士,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源于古老天道的力量波及,一个个或者闷哼,或者低叫,竟是瞬息间,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   .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修士孜孜以求,长生久视,也不过是远离死亡,但依旧不能跳出。”   不同于现世的时空之轴上,来自未来时空的陈错立于群山边缘,看着黑白之光扫过群山,跟着那团因果之光疾飞而去,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恍然之色。   “当初,两军交战之时,我见得两方兵马都陷入混乱,就知道是背后有人出手了,再加上我的生死并立,本就是以操弄生死为代价,同时也不好让这么多兵卒,因为我的谋划,无辜惨死,就效仿当年在泰山上的局面,将新死之人的魂魄性命收拢回来,为他们续命!”   突然!   他心念微动,竟生出几分奇异之感,恍惚之间,仿佛看到广袤大地,七棵参天巨木,而后意念升腾,似乎将要靠拢过去。   不过,也正是此时。   呼呼呼……   远处,漆黑的火焰冲霄而起,像是一颗石子丢入了平静的水面,荡漾起阵阵涟漪!   这股涟漪,直接将时空扰乱,使得那片战场成了一片难以触及、难以探查、难以推算的区域!   陈错的思绪,被一下子拉拢回来,他虽疑惑方才的异状,却也顾不上细细思量。   “我本就做了万全准备,不仅是本命法宝收拢了一点性命根源,更借师门秘术,在祖师观中藏了一点命光,三道化身更是守住三处,心中神定住了森罗万象,一旦局面不利,也会果断中断蜕肉的过程,还以因果之间提前推测,。是万事俱备,便借收拢枉死之魂的机会,将一身灵光尽数调动,露出虚弱破绽,终于引得觊觎之人出手。所幸那出手之人,明显不是是奔着我的性命而来,因此留有余地,让我得以从容展开计划!但这些都是当时的观感,现在易地而处,以如此视角观望全局,方才明白,那出手之人,根本不是觊觎在侧之人,而是来自未来!”   轰轰轰!   他的念头落下,那黑火之内,忽有炸裂声起,紧接着那冲天的黑火节节炸裂,原本被那一片扭曲的景象,登时就分明起来。   陈错凝神望去,原本制约着他灵识与感知的阻碍,已不复存在,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在那混乱的战场上,一道道四散的光辉,宛如流星一般呼啸而起,漫天飞舞,宛如天女散花,朝着天下各处疾飞而去!   “这是……兵解道消?”密林内,崆峒派的龙旭满脸惊疑,凝神观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这个方向,这等威势,如此异象!难道是那位临汝县侯……”   “不可能!”边上,灵崖斩钉截铁的说着,但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身上灵光忽明忽暗,眼中光辉明灭不定,竟有几分要走火入魔的迹象!   见此情景,龙旭叹息一声,一指点出,安抚其心,令灵崖昏迷过去,而后将她交给后面表情复杂的灵梅:“招呼好她,我去探查一二。”   不远处,却忽有长笑响起,却见那造化道的苏定等人面容恣意,将解脱之意溢于言表!   “死了!死了!死了!他居然死了!他竟然死了!以他的修为,会有如此下场,莫非是天谴?”   狂放之声,渐渐失控,几人隐隐有癫狂之态,哪里还顾得上隐匿自身!   但几人身旁,离乱道的关愉却是不顾一切的驾起遁光,就要朝那战场飞去,却被她那师兄胡秋拦住。   “你疯了不成,这个时候赶过去,岂非是送死?”   “放开我!”关愉却是挣扎着还待再起,但马上就被身边的几位造化道宿老禁制了身子,再难挣脱,只是喃喃低语,眼显泪容。   这几处喧闹,却也让其他诸多隐匿者面面相觑,好些个人也不隐藏,暴露了身形后,就小心翼翼的朝着战场处靠近。   但也有些人却是留在原地,叹息着摇头。   那位昆仑派的典云子,原本胸口憋闷,这时缓过一口气来,见得漫天神光四散,眯起眼睛,在心里低声询问:“扶摇子道友,当真兵解了?”   “不好说,老夫亦难以探查,方才战场局面颇为离奇!不过,依老夫看,那小子先前闹腾了许多事,都安然无恙,岂能这么容易就陨落于此?”   “我亦如此认为,就怕门中那几个有心打压太华山的,存有其他念想,做下错事,毕竟扶摇子道友的胞妹还在门中,为防万一,还是得速速归去。”典云子闻言点点头,而后一转身,身化剑光,破空而去!   ……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在周遭上演,尽数落入了陈错眼中。   “当真是春风一起,吹皱一湖水,如此变化,当年我脱身之时,却是不曾注意,那人……咦?”他正在感慨,忽的心有所感,而后猛地一转头,朝着苍穹深处看去!   却见,“陈方庆”肉身所化之光华,其中有两道径直没入云层,而后便被一股古朴气息笼罩!   “有古怪!”   念头落下,他一步迈出,勉强定住神性,在扭曲的时空景象中穿行。   当年,他散去肉身的时候,本就护住真灵,归于太华山,连周围的异变都顾及不上,如何能注意到这等变化?这时穿过云层,盯着时空扭曲,竟是见到一座巨大的磨盘,隐匿于群云之中、苍穹深处,将肉身所化之两道光华吞没!   嗡嗡嗡!   下一刻,时空震颤,周遭景象模糊了几分!   最后关头,陈错看到那磨盘渐渐消散,却又有一股隐晦的波动从中传出,仿佛什么古老意志正在眠醒!   但下一刻,一切陷于混沌,万物皆化为虚,无论是扭曲的景象,还是纷杂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归于虚无。   陈错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身子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在飞速后退!哪怕是他施展神通,想要抵御一二,竟也难以奏效,于是心生明悟,意识到了当前的情况。   “最后那是……生死磨盘?因何显露?。”他不由摇头感慨,“可惜,还有许多事未曾探查清楚,那些隐藏于背后的人物,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处置唯我之主之事,其他事都可以先放放,我现在既然被时间线排斥出来,他唯我之主没有理由,还能留存其中。”   不过,念头在他转念的同时,又有星星点点微光,从虚无的深处飘出,朝着他的身子汇聚,里面蕴含着许多过往片段,他一抬手,便将星光汇聚于掌中,化作一团光辉。   “这是……时空反馈?时光之力?”   思虑的同时,陈错将灵识释放出去,横扫周遭虚空。这一次,他的灵识再也不受扭曲时空的影响,周遭一马平川,灵识畅通无阻,很快便将方圆几百里的范围探查清楚,但反馈过来的信息却让他眉头微皱。   “竟无半点其他存在?难道是唯我之主没有被排斥出来?难道他因为多次踏足长河之隙、逆流时间,所以经验丰富,于是用什么法子躲过了排斥?”   嗡嗡嗡!   正在想着,身后已有层层嗡鸣,无需转头去看,只是灵识感应,陈错便看到了一块原型的石板,知道正是自己穿入此间的那块日晷的背面。再过几息,他就要与之接触,自然也就离开了这个时间段。   “如果唯我之主没有离去,那等会我再进来一趟?可万一他先一步被排斥出去了,我岂不是扑了个空?”   种种念头在陈错心底闪过,面对这未知的时空变化,哪怕以他的见识,都有几分拿捏不定了。   不过,就在这时。   仿佛无边无际的虚无中,忽然有一点星光亮起。   星光之内,有玄之又玄的意境散发处理,哪怕离着很远,依旧为陈错所捕捉,但在灵识触及的瞬间,阵阵水声在耳边响起。   “长河浪花?道标之星?”   微微一怔,陈错面露惊奇之色,看着那枚星辰,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这里,居然有一枚道标!?是哪位残道之主的道标?唯我之主?”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一星化入我,问我何功德?   仓仓皇皇,凄凄惨惨。   一颗星辰划过无边虚无,朝着一个方向急速飞驰。   星辰之内,一道混乱的意志,正被怨毒与疯狂之念侵蚀,所有过往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陈方庆!陈方庆!陈方庆!你等着!你等着!你竟然算计我!算计我!让我替你退去了凡躯!了解因果!简直可恶至极!居然把我当成了棋子玩弄!万恶啊!人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道意志反复的默念着这个名字,每次都会投入更多的仇恨与不甘!   “你等着!等着吧!虽然一切街都都因此失去,但这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褪去了原本的一切,却守住了心中意志!未来,我将会走出全心道路,不再受制于古老天道!我将会真正为我!就如同吕氏一样,摆脱桎梏,脱出牢笼,攀登高峰!”   念头至此,星辰中的意志却又转而透露出怨毒。   “不过,如此一来,就落后了陈氏一步,以他的资质,进境太快,如今连长河之隙、过往日晷都接触了,怕是更要一日千里。正所谓一步快,步步快,就算我有诸多积累和布局,可等我转世、夺舍后重新修成,怕是要与他差距更大!为今之计,除了引那世尊等人亲自出手之外,最好还能想办法误导陈氏,让他走上错误道路,蹉跎年华……”   想着想着,前方一块圆形石板逐渐清晰。   星辰中的意志逐渐绷紧了心神,微微松动。   在他的认知中,日晷之外、长河之隙中,那宿敌还在搜索自己的踪迹,并未跟进来,自己离开此处,须要万分小心,防止被那人发现。   “陈氏已然凝结了道标,一旦见到了我的真身本源,即使不清楚我的身份,也会出手窃取,必须万分小心,在离开这幅昔日画卷的瞬间,就要尽快离开长河之隙!只要回到了现世,自是天高任鸟飞,他陈氏手段再高……不好!”   正想着,他的念头中忽然生出猛烈的警兆,紧跟着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有一道长袖忽而浮现,不断膨胀、扩大,那袖口转眼之间,竟涨得如同麻袋一般!紧接着,恐怖而狂暴的吸扯力从中爆发出来,像是无数无形锁链,捆住了这颗星辰,就朝着袖口之内拉扯!   “可恶!可恶!可恶!陈氏竟也来了这画卷之中!到底是他气运浓烈,恰巧进入?还是察觉到了我的踪迹?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他还是这般逍遥?若不是如此,岂能因为这次反噬,失去一切,返本归元?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他在心中歇斯底里的怒火,但眼下摆在他眼前的,却近乎是一个绝路——   肉身已无,只剩下本源星光,还处于这般特殊的地方,莫说施展神通,就是想要躲避一下都做不到!   但星光意志十分明白,一旦落入那袖中,自己是个什么下场,所以在堪堪就要落入袖口的瞬间,他叹息一声。   “莫非,这就是我的命数?挣扎了许久,诸到头来不过还是绕了一圈,难以挣脱宿命?依旧还要受制于……那人?”   念头落下,这星辰猛地爆发出恐怖威压!   “难道,我便不能凝聚真我,摆脱过往?”   星辰中的那道意志更是放开了对道标的压制!   于是,一股源于古老的连接,终于重新建立起来,源于古老时代的威压,降临到了这片时空!   啪!   清脆的声响中,陈错的长袖被直接震开、撕裂!   “嗯?”   面对异变,陈错没有感到意外,能在这个地方发现道标,本就值得深究,很有可能是唯我之主释放,于是顺势收拢长袖,就要再次试探。   可旋即,古老的、恐怖的威压,仿佛江河一般汹涌而出,冲击过来,连绵不绝!   单纯论这股威势,恐怕自己的十三枚道标加在一起,都不见得能有这般威势!这还是靠着道标沟通长河,演化人间兴衰,方有这等威势,但……   “这颗道标之星,可没有连接长河,更没有透露出自身的特性、特色,单纯只是爆发威压!与我的道标比起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了!这真的是残道之主的道标吗?”   电光火石间,陈错转过这些思虑,当他要再次动手的时候,那颗星辰却是倏的加速,主动朝陈错冲了过来,挟着那股恐怖威压,如万钧之势,连带着周围的虚无空间都破碎、扭曲!   陈错脸色一变,眼皮子一跳,并没有直接去与之硬碰硬,毕竟眼下这具身体可不是他的本尊,而是六色洪流凝聚的化身,面对这等威势,也只能暂避锋芒,向后一撤,加速后退,直接撞上了那块日晷圆盘的背面!   下一刻,光影变化,周遭又是无数景象片段,但与陈错进来时不同,这些景象不再是扑面而来,而是朝后面飞速退去。   噗!   随着一声轻响,像是肥皂泡破碎一般,种种景象尽数退去,陈错再次回到了那光带之上,两边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形形色色的日晷。   四周,安静下来。   看着面前那座金铁铸就的日晷,回想前尘,宛如梦幻,让陈错生出几分感慨,可惜,他现在根本没有感慨的时间,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压迫感袭来,面前的日晷震颤起来,紧接着一点星光从中迸射出来!   陈错身形如电,向后急退!   轰!轰!轰!轰!轰!   狂暴的声响自四面八方响起!   那颗星辰自日晷中飞出,直入光带之上,旋即,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的光带之路,下一刻却是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一道虚影从幽深的雷云深处显现出来,这顶天立地,仿佛能摘星拿月,面容模糊,但周身不断散发出恐怖至极的威压,淡淡的明黄色的气息,不断从中渗出,还有一道道长河虚影缠绕其身,宛如长蛇绕体!   “这是!?”   眼前的这一幕,令陈错大为震撼。   “这等威势,在此处显现,身上还缠绕着历史长河的投影,此处既然叫做长河之隙,理应是历史长河的一部分,如此还能在其中借力?而且,长河虚影与之近乎融合为一,仿佛能如臂使指,仿佛本来就是其力量似的!这颗星辰,到底是源于何人?”   “陈方庆!”   他正在想着,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自那道恐怖虚影中传出。   “唯我之主?”   陈错心头一跳,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继而心头却充斥着疑惑。   “吾已不再是唯我之主,但与你的仇怨却是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无法洗刷!”   虚影中的愤怒与怨恨化作了实质,形成狂暴的涟漪,朝着陈错铺天盖地的袭来!   陈错神色凝重,身子一晃,便想要避开涟漪,但那虚影只是抬起手,朝着陈错一指,顿时,整条光带之路似乎都震颤起来,四方空间近乎凝固,陈错整个人被瞬间禁锢,竟是难以动弹!紧接着,那狂暴的涟漪便蜂拥而至,像是决堤洪水一般冲刷着陈错的身躯!   只是一个照面,他这具化身便分崩离析,恢复成六道洪流,虽勉强凝结在一起,却也如狂风暴雨中的孤舟一样飘忽不定,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而更加凶险的,却是陈错的心灵——   涟漪的本质,乃是凝结成成型的愤怒、怨恨、仇恨、痛恨等一干负面情绪,此刻正一刻不停的冲击着陈错的道心,要将他的心智侵染!   即便这只是化身,并非本尊,但意志加持于化身,心灵延伸至此,一样受到直接影响!   人之修行,本就要不断压制和斩灭种种杂念、负面情绪,坚定道心,从而精粹心念,心灵澄净如琉璃,方能不断窥破境界。但现在,这些负面情绪如同墨汁、染料,要侵染陈错之心,一旦成功,那日后他再修行,便要时时刻刻受到这些怨毒杂念影响,轻则性情大变,重则走火入魔!   不过,随着一轮斜月在陈错心中升起,又有小葫芦收纳无穷杂念,还有心猿意马显现,降服、驯服诸多负面情绪,很快便将种种不适镇压下去,六道洪流重新化作神性。但陈错的表情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抬起头,看着那道虚影,沉声问道:“你到底有何来历?”   那道虚影根本不答,只是咆哮:“陈方庆,你这窃了时代主角之位的无耻变数!就算你真身远离、道心有护,但修行的道路,才是求道的根本!今日,吾便将你的道路替代!让你走上这条早已没落的、失了根基的……功德之路!”   轰!   话音落下,那庞大虚影整个崩解,化作明黄色的洪流,爆发出刺眼的明黄色光辉,朝陈错冲击过来!   那其中,记述了无数过往的事迹!   “功德之路?功德道?”陈错在这一刻,忽的福至心灵,将前后之事串联起来,“你是功德道的道标成精?”   轰!   他的话没有等来回答,只有那恐怖的明黄色洪流直接撞入化身,而后顺着意志联系,朝着他的本尊道心冲击过去! 第六百九十三章 言行皆法,功德教化!   嗡!嗡!嗡!   嗡鸣声中,陈错的化身剧烈的震荡起来!   在他的意志之中,诞生出无限恐怖!   那是源于本能的恐怖!   “居然要循着化身,攻伐本尊!”   陈错这具化身全身上下的灵光法力,在这一刻急速衰竭!   不过,他还是在最后关头拼着意念,将化身一分为六,演化为六个独立的化身!   顿时,每一道化身都显露出真实不虚的意志波动。   只不过,最前面的两道化身在分离之前,已是接触到了明黄色化身,堪堪成型,便彻底破碎!   余下四道化身,则各结法诀,彼此配合,要布下大阵!   “想蒙混过关?”   洪流中,那声音冷声一声,雾气流转之间,陈错的四道化身彻底被周遭的空间锁定、禁锢,难动分毫!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威胁感从迎面而来的洪流中透露出来,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啪!啪!啪!   一连三声,三道化身崩解破碎!   “这还真是……到了别人的地盘,身不由己了……”   叹息一声,陈错余下的最后一道化身当机立断,要收拢意志,切断联系,因为他已然察觉,那汹涌洪流中蕴含着何等伟力!仅仅只是荡漾开来的余波,就已令他的意志震颤,若不是靠着心念强行维持,怕是已经七零八落!   “功德道是我接触得最少的一道!也是最为神秘的一道,神秘到几乎难以遇见,没想到,这正儿八经的一次接触,竟会是这般局面!”   念头落下,他的意志抽身而去。   但就在此时,冷笑声自洪流中传出——   你陈方庆追杀我至此,也知道逃遁?只可惜,你逃不了!惶惶天道,无处不在!哪怕是已经过时了的、沉淀于长河中天道,依旧是人间、世外、无尽星空的地基、支柱,只要生存于世,就躲避不开!”   话语声中,陈错的意志猛地沉重起来,竟也难以动弹!   洪流之内,那声音兀自说着:“这道功德天道的化身,便是我的本体原型!自道祖西去,至今一千一百年的积累,便是那几个代天执道的所谓教主,单纯论灵光法力,都不是我这具原型的对手!何况是你!”   “既然如此,为何要舍弃了这本尊原型?改头换面?”重压临身,又动弹不得,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果断开口询问。   那洪流之内的声音倒是没有迟疑,沉声道:“因为我已不再是道标!”   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复杂的心思,陈错瞬间就明白了缘由,不由叹息。   但接下来的变化,已是容不得他再多思量,因为洪流外围的阵阵涟漪已然冲击过来!   噼啪!噼啪!   无形涟漪在他的身上撞出几点星火,发出清脆声响。在陈错的意识深处,许多记忆接连翻涌,正是他过去所做的许多事,有救助、有攻伐、有教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迹,在他的意识中此起彼伏,仿佛各有重量!   紧接着,这些重量不一的记忆,居然就在他的心底不断变化,最后竟形成了诸多诡异而扭曲的字符,如同蝌蚪文一般,不住的跳跃,散发出明黄色的光辉,一枚一枚变化、交错、排列,不断组成一篇篇离奇的文章!   “这是?”   心头一震,陈错的心里生出了种种感悟,居然他虽然并不认识这种奇异文字,但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内容!   “这居然是一门玄妙至极的功法!纳天地之气于命!教化万物以养性!能从自身过去的言行中获得灵光,积累法力,突破境界!修行到高深层次,自身所在之地,就几乎自成天地,言出法随,出口成宪!”   不由得,陈错回想起当年在南陈时,在沈尊礼身上见过的浩然之气!   “那沈尊礼文武双全,修行了武道与浩然之气,后者乃是读书养气,道理成法,以言语、心气破邪,乃是以儒家道理入道之法。只不过无论是武道还是浩然之气,都是残缺之道,前路不全,似乎只能修行到第二境,前路无人开辟!但如果能参考这套功法,或许就能更进一步的!因为这套功法,不仅仅直达长生!甚至还将福地洞天,乃至更上一步的第八境包含其中!乃是最为顶级的功法!”   以陈错的眼光来看,这样一套功法,即便是拿到世外,恐怕都会引起抢夺与纷争,甚至掀起腥风血雨!   盖因其中内容委实太过玄妙,更难得的是道路完整,似乎直指终点!只不过,那蝌蚪文变幻不定,里面的内容虽然清晰可见,但想要理解、参悟,却也需要耗费心神精力,但以陈错当下的状态,意志都被生生禁锢,实在是分身乏力,对这套功法的解析,也只能勉强触及第七步洞天的层次,想要更进一步,窥破第八境的迷雾,了解其中奥秘,已是有心无力!   不过,他的心里,已经对这部功法有了最为直接的理解!   “唯有完整的天道功法,才能有这样直指终局的效用”   考虑到方才唯我之主的自称,陈错当然明白,这部功法源于哪家!   “这部《天地玲珑功德教化真经》是功德道的镇道之宝!乃功德道主的成道功法!是他教化天地万物,追溯上古之神的心得!记载着上古众生之事!更可化众生为修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可修行!”洪流中传出的声音里与喊着浓烈仇恨,“无论你陈方庆有着何等来历背景,有着哪种神通道法,但天道之下,众生平等!任何功法,都强不过道主得道之法!因为,一人得道,天地同享!”   话语声中,那恐怖的洪流已经和陈错的这具化身碰在一起!   “教化众生,追溯古神!好大的气魄!好大的志向!好大的功绩!”   陈错脸色围边,随即便见那狂暴的明黄色光辉,并没有将这具相对而言孱弱的化身冲击得粉碎,反而是径直朝着那化身之内灌注!   他的六道洪流化身,变成了一个无底黑洞,源源不断的将那狂暴而有庞大的洪流吞噬进去!   便是陈错运转灵光、法力,施展神通,但在这狂暴的洪流面前,一切抵抗,都如同是纸糊的一半,被轻轻松松的冲垮、荡平!   “这局面当真有几分难看了!”   明黄色洪流看着连绵不绝,像是江河一般汹涌,与之相对的,陈错的这具化身,虽也是六道洪流凝聚而成,但不过寻常人的大小,偏偏几息之后,那庞大的明黄色洪流,就有大半冲入了陈错的化身之中!   不过,这具化身看着一切如常,但陈错的意志却仿佛身在狂风暴雨、滔天巨浪之中,被狂暴的吹拂,无散发出无限威严的明黄色光辉,不断的冲刷着他的意志,要在他的心中刻印下难以磨灭的道路印记!   功德之道!   明黄色的洪流充斥了化身,而淡淡的光辉氤氲却顺着意志联系,朝着陈错的真身本源蔓延过去!   感受着那洪流中不断迸发出来的宏大之意、强横灵光,结合他自身的境界、悟性、见识和经历,很快那《天地玲珑功德教化真经》中的种种玄法,能够理解和参悟的部分,就通通融会贯通,居然就此大成!   “不好!”   片刻之间,他就知道了其中凶险!   “功法为本,道标为锚,灵光为用,功德为显!我既得了源于功德之主的妙门玄功,被刻印心中,又得了这洪流中的道标意境和不知用了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功德氤氲!无形之中,就具备了冲击功德道至高境界的基础!”   说是具有了冲击功德天道至高境界的资格,但陈错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   “若是单纯得了功法,那也就罢了,无论是修行还是借鉴,可以徐徐图之,慢慢增改,以壮自身;”   “或者,只是得了那道标意境,变更是简单,只需将其中的意志洗涤干净,参悟了个中玄妙,然后将兴衰之意赋予其中,加以演化,化作兴衰道标,自是能化为己用;”   “又或者,单独得了这功德洪流,那不过就是被人传功,慢慢引导,去芜存菁,十成洪流至少能有六成化作自身发力,以这洪流汹涌博大的程度,怕是真有千多年的积累,哪怕只是六成,用修为大涨、暴涨都不足以形容!”   弹指间,他念动如电,将前后关键梳理了个分明!   “三者合一,以强势之天道,强行灌注于我身,分明是要将我本来的道路取而代之!如此一来,莫说是我修行的元始道、香火道、造化道、盘古道等玄功法门、道术神通,就连根植于本身,性命相合的兴衰道也要被彻底覆盖,点滴不存!失了自身之道,被人强压着去走他人之道,不管那道路有多么完美、官场,那我这寻道之旅,也都失了意义!更不要说,七大天道早就稳固,都有前人占据前路,怕是早无前路可言!”   说一千道一万,陈错早就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越是古老的天道之法,在现在越是难以见到,有些甚至早已隐没,其中的典型,就是这功德之道,毕竟,就连那洪流中的道标原型都说着功德道早已没落的、失了根基!   “但为何这古老之道,会逐渐没落?原因何在?单纯的以新换旧,还是另有缘由?”   这个疑惑,在他的心头一闪而逝。   但下一刻,化身消弭,种种念头尽数消散。   .   .   太华秘境,扶摇悬峰。   先前的连环异象,令山上的众多弟子受创,这会都被带走医治,倒是南冥子、穷发子身在其中,满脸凝重与担忧的看着陈错闭关的山门。   “到底是何人出手,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师弟至今不曾传念,难道真遇到了凶险?”   二人正说着,忽的神色剧变,紧接着便感到全身的法力灵光迟滞、凝固,打熬几十年的血肉筋骨亦瞬间瘫软,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肉身凡胎!   “这是怎么了!?”   念头刚落,整个悬峰各处的缝隙中,皆有明黄色的雾气涌出! 第六百九十四章 立地入道,玄黄正气   面对如异变,南冥子与穷发子没有任何犹豫,各自施展压箱底的手段,刺激着近乎蜕凡为人的身躯,奋起最后一点可供调动的灵光法力!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境界,面对自家小师弟的敌人,莫说与之对抗,就算是想在旁掠阵,一个不好,都会给陈错添乱,因此此刻出手,目标倒也明确——   南冥子以掌教之权柄,用自身灵光为引,调动了整个太华秘境的护持之阵,将之接引过来!   穷发子则干脆凝声传念,直接传令门中各处,让他们守住各自门户,小心应对,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惊讶,更不要掺和进来!   等穷发子放下捏诀的右手,正好看到天上云雾蔼蔼,宛如层层帷幕落下,将整个扶摇峰笼罩起来,那些个自悬峰各处奔涌而出的明黄色雾气,便被纷纷封堵在其中,无从泄露。   于是,他忍不住道:“师兄,不是我说,这种事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了,你一个大教掌门,岂能在这里涉险?再说了,你刚才还在教授新收的弟子,哪能真就把人家小姑娘晾在一旁不管?连你我被这明黄色雾气一侵染,都是神通不存,宛如化作凡人,何况其他?这外面没有你的照映,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你我法力已失,靠着最后一点灵光调度阵势,哪里还有余力离开?”   南冥子将手中拂尘一甩,那拂尘柄上晶石泛光,化作淡金色的屏障,将二人护住,防止了周遭明黄色雾气的侵袭,随后就对穷发子正色道:“太华山的根基,不在外,不在我,却是系于小师弟一人!所以,掌教可失,但扶摇不可失!再者说来,师姐也已归来,有她们师徒在外主持局面,不会出大乱子!”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面色舒缓许多,“何况,垂云师弟那边局势平稳,太子得势,天下即将安定,待得唐国一统四海,太子登基,当有三百年国运,宗门自事可享三百年太平。我一个暂代的掌教,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是先将小师弟这里的情况搞清楚最为要紧。”   说着,他就要动身,朝前面的山门处探查。   “可是……”穷发子还待再说,忽的神色一变,而后满脸警惕之意的游目四望——   却见那被阻隔在外的明黄色雾气,在这一刻竟是不断翻滚,随即便飘入了这屏障之内,居然半点都不受阻碍!   “啊这……”穷发子目瞪口呆,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头!   南冥子也是一般模样,二人同时抬头上望,却见一缕缕的明黄色雾气,飘飘荡荡的穿过了层层云雾形成的护罩,渗透到了扶摇悬峰之外!   “这东西这般邪门!到底是何来历?”穷发子面色难看,见着眼前的明黄色烟气,有心要施展神通驱赶,但这一抬起胳膊,才察觉到肉身沉重,竟是骤失神通,没了法力,连身子骨都有几分难以拿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雾气蔓延过来,将自己与南冥子吞没!   “糟了,这……嗯?怎会如此?”   雾气既来,穷发子先是努力闭气,继而想要护在南冥子身前,可转眼就发现这是徒劳,因为那雾气竟是从他的眼耳口鼻,乃至身上的毛孔,朝着体内渗透!   只不过,当他因此心焦之际,却骤然发现,明黄色的雾气渗入体内之后,自身不仅不见损伤,那被禁锢的力气,竟是迅速恢复,体内更是骤然多了一股暖流,勾出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是出入师门,为师父指点修为,自己第一次修出气感的感觉!   “这邪门雾气到底有何功效?”   正想着,紧接着他的心底,许多过往记忆有如涌泉一般喷涌而出!   南冥子同样也陷入了混乱之中,周身上下为明黄色雾气所缠绕,双目之中更是透露出点点光辉,那瞳孔之内无数过往片段接连闪现,每一个都仿佛存有重量,拉紧了心弦,同时许许多多与他相关何人的身影越发清晰。   恍惚间,他竟有几分心思飘忽,差点陷入沉睡梦乡!   与此同时。   太华秘境之内,诸多门人弟子神色变化不定,尤其是在南冥悬峰之上的杨灵儿、李定疾、李德奖等人,更是身形摇晃,一身气力瞬间衰竭,跌倒在地上。   下一刻,小半个秘境刮起了热息!   热息如狂风,遁天走地,转眼汇聚于扶摇峰中,融入南冥子之身,令他精气神大涨!   转眼之间,浑身的气势就从凡人,提升到了强横至极的程度,那双目之中明黄色浓烈,令整个双眼产生异变,视野骤然一改,他双目一痛,忍不住捂住,等放开双手,再次看过去,竟是目光一扫,穿梭空间,将那秘境中的几座城池收入眼中,城池之内,一道道白气、青气、黄气、赤气交缠变化,此起彼伏!   “望气之术?不对,双目异变,能观人望气!这是……超凡种子,晋升了另外一条道路的第二境道基!?”   念头落下的瞬间,在南冥子的体内,更有一团明黄色的光辉逐渐明亮,内里仿佛在酝酿着什么神通雏形,并且隐隐散发出沉重气息,仿佛带有重量!他心底那些不断涌出的记忆片段,与自秘境刮来的阵阵热息,不断的朝那光辉中汇聚!   霎时间,南冥子福至心灵,想到了在典籍中看到过的几段记载——   “天地与我孰重?功德法?这些明黄色的雾气,强行让我踏足功德之道,而且要一举将我推到长生之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小师弟的手笔?可他明明已开辟了崭新道路,正在探索兴衰之法,又怎么会突然之间,引得这功德之道的法门?说到底,功德之法早就因为时移世易,淹没于长河之中了!”   一念至此,他越发忧愁,只是被明黄之气定住了身子,根本无从动弹,只能将满是忧愁之色的目光,投向那座紧闭的山门。   .   .   陈错的本尊仙躯,已经被浓郁的明黄色雾气笼罩!   这些雾气本是从他这具本体之内泄露出来,偏偏又翻滚着,要重新渗透进去!   随着雾气侵袭,他的肉身微微震颤,开始有部分躯体泛起了明黄色的光泽!   旋即,这几块变了颜色的血肉,仿佛一个个独立的修士一样,内里开始迅速衍生变化,很快就有特殊的花纹诞生!   “居然要将我的肉身,尽数转变为超凡器官!简直霸道至极!”   感受到真身变化,陈错再不迟疑,展开双臂,就有青紫两色自两张喷涌而出,凌空交缠,演化兴衰之本!   而后,他竖目睁开,森罗万象涌入兴衰之本,紧接着水声滔滔,长河显化,十三颗星辰浮现,照映兴衰演变!   嗡!   顿时,一片混沌光辉在他的双手之间形成,在身体内外流转变幻,抵御明黄色雾气的侵蚀!   “好一具天地道体!每一块血肉都通透至极,足以早就一位天才修士!难怪你会舍弃肉身,就是为了得到这具天生道体!但你也没有想到吧,这样的天生道体,一旦沾染了道脉真法,演化神通道法,根本就是水到渠成!根本无从抵挡!”   长河之影之中,一颗星辰从中跳出,传出快意的话语:“陈方庆!你几十年的谋划,今日一朝尽毁!日后纵然靠着这功德圣法纵横天下,也最多是成就个血祖、世尊的位格,运气好一点,为天道垂青,做个代行之人,但也是极限了!等到时移世易之时,更要身不由己,陷入真假虚实轮转大争!说不定,你一心守护的太华山最后反而要被你亲手毁去!”   “你说这话,是甚意思?”抵御之中,陈错眯起眼睛,扬声询问:“所谓真假虚实轮转大争,又是何意?”   “想知道?”星辰微微一颤,哈哈大笑,“那也简单,只要你不再抵抗,任凭这玄黄之气将你这道体改天换地,到时候你我同为功德修士,我便将所知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嘿!”陈错冷笑一声,不复再问,只是奋起意念,抵御明黄之气!   此时,雾气汹涌,已破皮肉,开始渗透真血、筋骨、骨骼与脏腑!   “白费功夫!”那星辰再次嘲笑:“功德玄黄之气,哪里是人间神通能抵挡的?任何神通遇到玄黄之气,先就弱了三分,若非你有残道加持,此刻只能是引颈就戮!玄黄之气,本就是天地之力的一部分,如同这光、这水、这土一样,甚至是人体的构成之一,你如何抵挡?没有功德之器,就连承载、积蓄都不成!你又何苦抵御?不如放开,到时这一千一百年的功力,足以将你推动到修行巅峰,第八境星宿之境!”   “星宿之境?功德之器?”   听得此言,陈错心头一动,随即张口一吐!   顿时,滚滚灰雾涌出,包裹着一座宝塔,凌空落下!   .   .   扶摇峰之外,明黄色的雾气,已蔓延至小半个太华秘境!   无论是秘境大地上生活着无数凡人的城镇,还是秘境的天空上承载着宗门弟子的悬峰,都有淡淡的雾气缠绕。   顿时,他们便感云里雾里的,还没来得及惊讶,一个个都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恍惚之态,就连猫狗等动物都不例外。   随后,明黄色雾气便朝着万众生灵的心中渗透。   寻常之人多数只有微量的稀薄雾气融入身躯,但也有几个例外,比如修行了仙家法门的修士,多数就收拢的比旁人要多,至于李德奖这等勋贵后裔,所得明黄雾气要更多!   更有如那李定疾、杨灵儿等人,宛如身化风洞,雾气如同狂风一般朝着他们的体内灌注!   呼呼呼……   但对比起来,却还有一处吸纳明黄色雾气更为浓烈,甚至因为吞纳太多,将一大片天空的雾气化作狂风激流——   正是离着扶摇峰不远的一座悬峰。   这座山峰像是化作黑洞,将四周的明黄色雾气尽数拉扯过去,吞噬殆尽!   透过层层狂风,能看的山峰之巅,刻印着两个字——   正气! 第六百九十五章 经融于塔,气显于声!   滚滚明黄色的雾气弥漫于各处,乍一看,宛如连绵云海,延伸到了秘境的天边!   呼!   但忽然之间,有一处像是骤然向下坍塌,继而便形成漩涡,将周遭的雾气尽数朝着其中拉扯!   狂风呼啸之中,逐渐显现出扶摇峰的轮廓!   山峰之内,陈错竖目打开,里面仿佛是无尽深渊,与小葫芦相连,疯狂的吞噬着侵袭、缠绕过来的明黄色雾气!   “白费功夫!不用功德之法,不用玄黄宝器,神通再大,也无法将玄黄之气炼化,只能被玄黄同化!你就算有些神异,身怀至宝,但这宝贝再是强横,又能承载多少玄黄之气?你可知我这一千一百年所积累的、记载的玄黄之气,是何等庞大!何等雄厚!便是比之云梦大泽亦不逞多让!”   蒙蒙雾气中,星辰之光闪烁,传出满是嘲讽之意的话语:“待得那宝贝装满了,你若还要吞纳玄黄,就只能靠着自身的那点桃源梦境,但桃源本是心相之法,取于造化道的自身小乾坤,说到底乃是性命眼神,与意念相合!你越是用桃源吞纳玄黄,越是将玄黄纳入自身,化作自我之道!待得梦境难支,桃源破碎,一切还要融入内心,化作自我之念!到时,你便没了真我,只能走玄黄功德之道!哈哈哈!”   说着说着,那声音肆意狂笑,满是舒畅,边笑边道:“以你这等天资本可以独行一路,甚至问鼎天道!却不得不循古随人,屈居于天道之下,受制于牢笼之中,怕是比杀了你还要让你来的痛苦!神通越是强横,越是痛苦!而且天道所指,身不由己……”   陈错却是不管那些近乎癫狂发泄的话语,反而从中品味出几句关键之词。   “人身小乾坤之法?我记得曾有人言,连第四境归真的法相衍生,亦是取于造化道的法相天地!这般看来,这修行之法中,许多都是和造化道的法门相合的,偏偏这造化道却被人间修士视为邪魔外道,甚至连那些造化修士,一个个也都邪气的很。但话说回来,造化道的诸多功法,却是个个玄妙,比之修真道、元始道等,都要奇异许多,发前人之未发,别出心裁!”   想着想着,他逐渐收拢心念,一手抓住被灰雾笼罩的玲珑宝塔,一手捏着印诀,维持着竖目稳固,渐渐将吞纳玄黄之气的速度掌控在心。   .   .   呼呼呼……   弥漫着连绵灰雾的梦泽中,忽起层层波澜!   紧接着,明黄色从梦泽的一角中显现,紧接着便汹涌而出,朝着四面八方蔓延!雾气所过之处,竟连梦泽的灰雾都被侵染了许多,有了从灰色转变为明黄色的趋势!   只不过,在被侵染之后,周遭灰雾亦沸腾起来,朝着那一片明黄色的雾气涌去,将之包围、渗透、侵染!转眼之间,又有不少明黄色的雾气,被侵染为灰雾!   就这样,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灰雾、明黄雾气相互转化、相互拉扯、相互对峙、相互侵染,宛如两军对垒。但梦泽到底是灰雾的大本营,无数雾气弥漫各处,哪怕一时被明黄色占了上风,却依旧没有落败迹象,反而是与之你来我往,斗了个难解难分!   另一方面,灰雾却也无法将明黄色的雾气消灭,往往刚把这部分黄雾侵染同化,自己的一部分又被对方侵染转化,一来二去,双方总量都维持着不增不减的局面。那角落中开辟的缝隙,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明黄雾气涌入,不断的融入明黄雾气的大军之中!   裂缝的另一边,是陈错的本尊真身。   “梦泽之玄妙,至今亦无从参透。只是,过去无论是遇到何等局面,只要能收入梦泽,总归能镇压、压制,但这次梦泽灰雾即便仗着主场之力,居然不能完全碾压,甚至不能将之封印!”   “但话说回来,如果唯我之主所言为真,那这些明黄色的雾气,也就是玄黄之气,都是源于那位天道之主、功德之主!天道之主,该是修行的巅峰、顶峰,意味着一种修行思路、修行道路的尽头!这等人物遗留下的力量,哪怕经历千多年的沉淀,又有唯我之主这个二道贩子过手,但本质理应不变,否则也不会将我自身的灵光、神通、法力、化身压制到如此程度!”   “偏偏梦泽的灰雾与之旗鼓相当,由此看来,这些灰雾还有许多值得探查之处,只不过单纯靠着灰雾与玄黄之气对峙、僵持,其实很不保险,那玄黄之气内蕴玄妙,稍不小心就会被其引得偏离自身之道,必须要想个法子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现在来看,单纯靠着小葫芦和梦泽收纳,怕是治标不治本,还会留有隐患!必须得另寻方法!”   他的身躯被明黄色雾气层层包裹,彻底淹没于明黄色的雾气之中,一只手捧着渐渐被侵染为玄黄之色的宝塔。塔内不断释放出蒙蒙光辉,居然令周围的雾气难以靠近,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阻隔了一般。   目光所及,陈错看着手中宝塔,脑海中回忆起故人独孤信的面孔。   “独孤君啊独孤君,没想到几十年后,我还能得你相助!本来我便觉得这宝塔的名号,或与功德道有什么关联,现在一试,果是如此!”   这座塔本为那鬼神独孤信执掌,但其人最后托付给陈错,让他在自家后裔、后人、后辈有出类拔萃之人时,将之传继。   “本来已经寻得一个人选,甚至都要考验一番了,但没想到,现在还能得此塔之助!这般看来,还要等一阵子,才能传继于你的后辈子弟了,不过待我借此炼化了玄黄之气,此宝理应也有蜕变,对你的后辈子弟亦有益处,便当是借宝的报酬和利息吧!”   想到这里,他意念如剑,径直刺入那玄黄宝塔!   崩崩崩!   那宝塔顿时一震,发出阵阵声响,紧接着便倏的膨胀,转眼便从巴掌大小,便涨大了百倍!涨大途中,四周的玄黄之气被挤压的连连后退,最后被这高塔刺破迷雾笼罩!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   浓雾中,传来一声惊呼。   而后高塔凌空旋转,四周的玄黄之气立刻如投林倦鸟一般聚集过去,朝那塔中涌去!   当!   钟声响起,宝塔第一层的门户尽数亮起!   宏大之声从中传出——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   莫名之中,陈错感到真神本尊凝实了几分,意志念头流畅许多!   当!   又一声钟响,玄黄之气继续涌入,第二层的门窗亦随之亮起!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恍惚间,陈错的心头之念逐渐清晰,过往种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但却没有被《天地玲珑功德教化真经》催动时的沉重之感与违和之念!   当!   宝塔第三层的门窗也倏的亮起!   “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刹那间,陈错心底的诸多景象片段居然自行演变起来,内里似乎存有秩序,隐隐要脱离陈错的心境,独立存在!   “这是……”心头一动,陈错明悟通透,“记忆流转,演变秩序,这是要真正构建梦境,踏足第五境世外的迹象!”   陈错立刻就意识到,无论此番能否将这些送上门来的玄黄之气收拢、炼化,但只要能抓住眼前的机会,这次都不算白跑一趟!   “想不到独孤君留下的这座宝塔,竟有这等功效!不知是何来历!只可惜,斯人已去,无从询问!”   念头一转,他收敛了心头杂念,跟着心底浮现出几篇功法,正是包括了太华梦乡之法在内、他一路曾经触及的桃源凝聚法门!   “我虽有玉带桃源,不过那桃源更近似于法宝,乃是身外桃源,并非本命!本想着日后凝聚了八十一道窍穴,完了西行之事再行凝聚,但如今各方神圣层出不穷,幕后黑手若隐若现,连世外屏障都摇摇欲坠,已然是到了什么要紧之时,我若还是归真之境,即便驾驭第五境的桃源神通,称霸人间尚可,真要抵御外敌怕是力有不逮;不过,一入桃源,身不由己,一个不小心便要飞升世外……”   短短时间,他在心头权衡利弊,思量着前后关联。   而就在此时。   轰!   就在这时,外面明黄色的玄黄之气,骤然翻滚起来,朝着一处聚集,将那颗星辰包裹出来,很快就凝聚出一道人形,那面孔看着有唯我之主的几分神韵,那玄黄之气在他的身上各处缠绕,最后凝聚成一身玄黄铠甲!   这玄黄甲士表情复杂,痛恨、恐惧、惊讶……   “好你一个陈方庆!万万没想到啊,你竟真的藏了个玄黄之器!难道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难道你早就看破了我的身份,还故作不知?太阴险了!实在是太阴险了!你到底有多少准备!你到底有多大的谋划!你简直太残暴了!”   他的话语狂暴至极,说话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的一把抓出!   漫天的玄黄之气便朝其人汇聚而至!   见此情景,陈错叹了口气。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机缘拼了命的也要送上门来,实不能违逆,否则要生祸患!”话落,他将手一指,宝塔就朝着玄黄甲士落下! 第六百九十七章 教而不显,安则生梦   宝塔这一落,有如九天落下,其势甚急,更挟着十山之力!   玄黄甲士纵是神威盖世,亦不得不出手抵挡,双手上举,生生挡住了下落的宝塔!   宝塔膨胀,玄黄甲士的身子也随之增长,转眼之间就像是顶天立地一般,但那宝塔却依旧膨胀,总要比玄黄甲士大上许多!   偏偏无论两者如何增长变大,连这座悬峰内部的静室都不曾涨破!   虽说此处本就被陈错施展了阵法禁制,与秘境法则结合,所以静室空间已然和外界不同,但到底有着一个极限,但眼下那座高塔,依旧是还是凡间七层浮屠的大小,但在玄黄甲士的感知中,却在不断变大,也引得自己不得不随之增长,但事实上,却是玄黄甲士在不断变小!   “功德道当真玄妙,我不曾修行,只是借着这座玄黄宝塔本身的威能,就能混淆了对方的意志,操纵对方的行为,还让其人无从察觉……”   在这一刻,陈错的心底竟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并且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神通“森罗茧房”。   “就算是森罗茧房,也不过是靠着无穷无尽的景象判断,将对方完全包裹,顺着敌人的思路衍生景象,让其人沉迷其中,渐渐不知外事;但这个玄黄宝塔配合玄黄之气就厉害了,是直接误导对方的感知,引导对方的思绪,还让对方觉得是独立思考、自行抉择!”   看出这一点后,他反而对传说中的功德道有了兴许。   “功德,功德,过去我不曾接触的时候,本以为这套法门理应是走的万家生佛之路,靠着不断践行、完愿,获得众生的寄托与感激,方能不断修行,与香火道有相似之处,但现在结合那部《天地玲珑功德教化真经》与这座宝塔来看,这功德道的水,恐怕远远比我想的要深,还颇为邪性,天地为玲珑,掌教化而为功……”   看着那座一边镇压玄黄甲士,一边兀自吞纳着玄黄之气的宝塔,陈错眯起了眼睛。   “我现在生出要借机凝聚本命桃源的念头,也有可能是被玄黄之气引导!不过,说到底,这件事也确实拖不得了。”   这边,他念头落下,四周浓郁的玄黄之气居然一下子稀薄了许多,竟有半数都被纳入了玄黄宝塔之内!连带着原本涌出扶摇峰,蔓延了小半个太华秘境的那些個明黄色之气,也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拉扯着重新回卷于扶摇峰内,并且进一步的朝宝塔中汇聚!   顿时,这七层宝塔再次沉重了几分!   “不妙!”   玄黄甲士首当其冲,身子被生生压落了几丈,浑身铠甲亦显化出裂痕,构成铠甲的玄黄之气隐隐飘散,也朝宝塔之中汇聚!   “此消彼长,不可持久!可恶啊!!!”   玄黄宝塔的第四层门窗也亮了起来。   四面虚空之中,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随着这第四层的宝塔门窗亮起,四周汹涌澎湃的景象,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陈错心底奋勇不断地念头,也在这一刻平缓了许多,意念澄净,心思通明,仿佛随时都可以睡去。   “这一句‘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是说把自己摆在最后反而能领先,后发先至,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得以保全,跳出了藩篱!这是明显的超脱之意,是超脱于当前之事,一眼观全局、观趋势、观影响,是真正的执子落棋的心境!这部功法还真有可能是道主所著,毕竟这等人物毫无疑问乃是布局博弈之人!”   这般想着,他渐渐将这一句的内涵与那《天地玲珑功德教化真经》相互印证,更有心得收获,而后看了一眼逐渐被玄黄宝塔镇住的玄黄甲士,又扫过那不断朝着宝塔汇聚的玄黄之气。   “一千一百年的积累,恐怕也只能助力这座宝塔开启第五层,那第六层和第七层,已是力有不逮。好在我亦不需要六层、七层,本就是作为借鉴,并未要仗之晋升,毕竟这本非我的本命法宝!”   念头至此,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立刻安定下来。   淡淡的、稀薄的、微不可查的灰雾从其七窍与全身上下八万四千个毛孔中渗透出来,渐渐缠绕身躯,覆盖体表。   嗡!   陈错的意志像是忽然落入水中,不住的下沉。这水很是温暖,竟带给他一种宛如归于先天母体的错觉。   “安眠则生梦,桃源便是修士之梦,我欲得桃源,要先观己梦。”   身在他处的几具化身,在这一刻都安定、平静,顺势盘膝打坐,一副对外界变化不闻不问的样子,身上散发出阵阵奇异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万物生灵皆是心情平静,心生困意、倦意,好些个更是当场睡去。   .   .   大运河边上。   “梦中仙?梦中仙!”   海岸上,一身湿漉漉、刚从水中被人捞起的虞世南,察觉到自身困意,隐约能见得一道模糊身影,竟是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而后半点也不抗拒心底浮起的困意,甚至顾不上暖身,找快干草地便顺势躺下。   “莫非我能如叔父一般,也能经历一次梦中游?”   .   .   淮地,寿春。   一座独院之中,几位奇人异事打着哈欠,一个个睡眼惺忪,几乎要顷刻入眠。   但旋即各自心头一惊,对视一眼,皆露惊容。   “莫非……”   院外,满城百姓一个个无精打采,仿佛都有几日不曾安眠,好些个不甚忙碌的,当场就找了地方睡下,其他人亦只能勉强维持精神,介于半梦半醒。   .   .   呼呼呼……   狂风忽起,咆哮不休!   太华山的天上,渐有乌云汇聚,一道道电芒在其中跳动不休!   秘境之内,扶摇峰中。   正被玄黄之气吞没笼罩的南冥子、穷发子那复杂的心绪,在这一刻安宁下来。   涟漪扩散,转眼扫过四面八方。   太华秘境之中,因玄黄之气扩散而产生的诸多喧闹、烦躁、惊恐、混乱,就像是一个个突然窜起的火苗,在这一刻又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   “这股感觉……这是什么感觉?”   众人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中,却也有几人骤然清醒过来,其中就包括了南冥子新收的弟子杨灵儿。   她看着周围异象,感受着身上异状,又看向被明黄色雾气笼罩的扶摇峰,忽然一咬牙,架起遁光,径直前往!   边上的李定疾等人本就迷迷糊糊,心神不定,待反应过来,已来不及阻拦。   “她疯了不成,怎的这般冲动?便是担心掌教叔祖,可以她微薄修行,过去了也只能拖累……”李定疾满心不快,正待再说。   轰隆!   天上猛地一声爆响,却是一道刺目的雷霆一闪而过!   这道雷霆贯穿天空,虽是有一瞬,却是将整个秘境都照得刺目,更是激起连绵雷爆!   “不好!我居然也着了道!因与功德道近乎一体,以至于身在山中,难见全貌,才会为他所趁!”   这连绵之声同样传入了扶摇峰内,将逐渐深陷于对抗僵持的玄黄甲士惊醒,他心有所感,急急去看陈错,见后者神色安详,双目微闭,似醒非醒,而后更是察觉到萦绕于周围的那一道道奇异涟漪,不由脸色一变!   “好个陈氏,你居然……”   “要凝桃源!”   另外一个声音,从静室深处传来,紧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响起,紧接着许多玄黄之气就朝深处汇聚,最后被一只手撕开,接着双面殷子从中走出。   一道道漆黑锁链还缠在他的身上,但其中几根已然脱落,让他得以挣脱束缚,而其人身上的许多异变,这时平息了许多,但那张代表殷郊的冷峻面孔上,依旧还有些许纹路和诡异痕迹。   “魍魉之躯?不对,你还未完全转变,你是……殷商太子?”   “你还有功夫来管我?”殷郊的面孔冷笑一声,而后心有余悸的朝另一边看去,“当下你最大的麻烦,恐怕不在我身上!”   另一边,淡淡的灰雾已然凝聚成庆云模样,将陈错承载起来,他斜躺其上,似已深睡。   “哼,这正合我意。”玄黄甲士冷哼一声,“即便他能一梦入境,内衍桃源,也是被功德之法侵染了道路,走岔了路,一声困于功德!”   殷郊却冷笑道:“天下间居然有你这等蠢货,肆意资敌,不加掩饰,就算他困于功德,难道就没有超脱的机会?天下间,可不止你一个功德天道!”   玄黄甲士身子一颤,紧跟着像是醒悟了一般,原本被层层迷雾、杂念蒙昧的真灵骤然清醒,身子一晃,就有一颗星辰从中破出,当空释放光芒!   那星光破开了层层玄黄,跟着猛然回卷,急急的朝陈错冲去!   哗啦!   玄黄甲士身躯崩裂,变作最为纯粹的玄黄之气,被宝塔一口吞没!   但星辰理也不理,反而绽放光辉,将周遭的玄黄之气拉扯过来,似乎要重新收拢!   “正等你来!”   突然,闭目中的陈错轻笑一声,也不睁眼,手上一晃,竟是多了个小葫芦,冲着那颗星辰猛地一吸。   “收!”   顿时,一股强劲的吸扯力落在那颗星辰之上。   与此同时。   那宝塔倏的一转,吸引力立刻狂飙突进,瞬息之间就将散溢在外的玄黄之气,吸了个九成九!   而后,第五层门窗,泛起光辉。   冥冥中,一道苍老之声低吟道——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第六百九十七章 衰归于寂静,兴起于雷鸣   “万事万物,无论如何发展,如何繁荣,如何繁杂,终究会回归寂静,这既是其根本,亦是其本源。四此为兴衰循环。”   陈错心念沉静, 对自身内外、秘境内外、梦泽内外的感知,霎时间洞若观火!   另一边,那颗星辰立刻震颤不休,表面的光辉更是猛地释放光芒,与小葫芦的吸摄之力强行抗衡!   “区区小物,也想收拢于我?简直痴心妄想!你可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等擒拿了你,炼化了去,你这里面所存的诸多记忆, 还不是为我予取予求?”陈错还是闭着眼睛轻笑, “你可知道,我这本命法宝有个特点?”   “我管你什么特点!”那星辰兀自震颤,强横的法力赫然抵御住了小葫芦的吸扯,在半空中僵持,同时其上的明暗光亮不断闪烁变化,似乎要将冥冥中的某种力量吸引过去!   但陈错不慌不忙,将手中的小葫芦一抛,笑道:“我这葫芦的效用,便是将破损之物尽数收拢进来,阁下真身乃是道标,但曾经转生为人,开辟道路,如今步步着损, 只余下本源,连方才好不容易凝聚的玄黄之身,都骤然舍弃,可谓是碎得了个干净,正好对应了我这宝贝,怕是逃不脱的。”   话音落下,那星辰骤然一阵,心境已破大防,同时小葫芦凌空震颤,爆发出更为强烈的吸力!   星辰之内,那道意志越发靠近小葫芦,越是察觉到自身意志在不断消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隐隐意识到,一旦自己落入其中,那么将会永失真我,只余下一堆过往的故事!   “陈方庆啊啊啊啊啊!!!我的故事岂能这般结束?我这一生诞生于至尊!历经曲折而突破了自身的命格限制!布局千载,窥见了成道的机缘!早已不是局限于一时一世的人物!理应是这个千秋大劫之内的主角!远超于前人,开创新的天道!如今大志未酬,这么能毫无意义的、无声无息的,在这個狭小……”   星辰咆哮着,但话声戛然而止, 最终化作一道光, 落入了葫芦中!   只剩下最后一点遐思,在四周缓缓飘荡——   “就算是陨落,也应是轰轰烈烈,震撼九天三界,不应如此默默无闻啊!我不甘啊!”   一阵风吹来,将遐思彻底吹灭。   叹息一声,陈错摇了摇头,一招手,那小葫芦一晃,重新落在手里,看的不远处那位殷子的两张面孔眼皮子直跳。   陈错根本不去看祂,反而心中思量着。   “唯我之主至此算是彻底落幕,他积累的几个神通已经为我所得,其引动长河的化身溪流,也被我拿住了一半,其中蕴含着他唯我之道的真谛与精华,未来甚至能借此反推其路,触摸其人凝聚的道标。除此之外,亦能借着那星辰中的记忆,将他在人间,甚至在世外的布局,逐渐排查清楚。连带着有关九大天道的隐秘,说不定也能探究一二。”   一念至此,陈错回忆前尘往事,想着和唯我之主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无论其目的是什么、起因何在,反正到了最后,几乎都成了对自己有利之事,亦不免生出荒谬之感。   “说起来,还是靠着他的引路,我才能深入长河之隙,见到日晷,知晓了逆转时空的奥秘,又因他复仇心切,方能接触古老的功德道,有了凝聚桃源的契机。更不要说之前的英灵剪影、长河浪潮,于我修行上实有帮助,未来还能借着他的遗泽,借鉴唯我之主的道标,摸索世外与天道之秘。   微微一怔,陈错心头一个念头蹦出——   “说不定,等会面对天劫,还能借他的遗蜕,用以抵挡一二。”   念头落下,他也不管一脸忐忑的殷子,顺势就在灰雾庆云上盘坐,五心朝天,闭目无声。   “抛开事实不谈,他也算是个好人。”   .   .   梦泽之内,狂暴的玄黄之气已然化作飓风,笼罩了一小片天地!   虽然在外界,有那座玲珑宝塔将玄黄之气尽数吸纳,但在这中间还是有许多明黄色的雾气通过陈错的竖目,被纳入了梦泽之内。   短短时间,已成连绵云雾,蜿蜒起伏,首尾相接,在苍穹深处与灰雾纠缠不绝,徘徊不去,远远看去,就像是夕阳中的火烧云一般!   以至于,生活于梦泽之内的众多生灵,都已察觉到了这处异象。   “厉害啊,这是玄黄之气!”黑幡所化老人看着苍穹云层,摸了摸怀中黑猫,“陈君这次八成是将功德道的哪处遗迹给霍霍了吧又?如此一来,光是老朽所见的、与他有关的天道,就不下于五个,这七大天道十有八九要被他拿个遍!如此一来,老朽多少能猜到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真是大手笔!大志向!大恐怖啊!”   “喵呜!”   怀中黑猫吼叫一声,浑身黑猫乍起,电光阵阵,便要将黑幡老人笼罩,却见着老人微微一笑,一指头点在黑猫额间,后者当即惨叫一声,收了神通。   “小小异兽,也敢造次?你那狴犴之名已被老朽收拢,而今便老老实实的做个猫儿吧。”   “敢问前辈,陈君收拢七大天道,到底有何用意?”后面,传来了女子之声,身边还跟着两人,一老一文,正是三位残道之主。   边上,桃源土地一副甚不在意的模样,却也是侧耳倾听。   未料,黑幡老人只是桀桀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是老朽不说,是尔等若听,就有性命之危!”   “这么厉害!?”   三位残道之主面面相觑,正要再说,却忽的心有所感,面露骇然,一个个尽数抬头,朝那团明黄色的雾气看去!   就见一颗星辰当空而落,紧接着整团玄黄之气便向内坍塌!   四周,无穷无尽的灰雾汇聚过去!   十三点星光、黑白两色、五色神光、三色心火、青紫脸谱……   凡此种种,皆有虚影在其中显现!   .   .   轰轰轰!   扶摇峰之外,秘境的苍穹上逐渐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那一道道乌云,仿佛是自秘境之外渗透进来,迅速扩张,转眼就遍布了整个秘境的天空,并且逐渐降低。   在秘境之人看来,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逐步落下,便生出末日降临、大祸临头的感觉来,心中亦越发压抑!   就连扶摇峰上的南冥子与穷发子也不例外。   原本包裹着他们的玄黄之气已是荡然一空,但在他们身上形成的异状,却并未消失,反而因为玄黄之气的退潮,让他们原本的神通法力回归,一下子就和体内新生的力量发生了冲突。   直接表现,就是南冥子闷哼一声,捂住了双眼。   相比之下,穷发子情况就好多了,他只是光溜溜的头顶上,多了一圈复杂的明黄色纹路,若不仔细探查,几乎无法将这纹路与头皮分辨出来。   至于这纹路的效用嘛……   “嗯?”见着师兄异状,穷发子刚要上前搀扶,忽的头皮一嘛,紧接着一个激灵,就朝天上看去,正好见得一女子自空中落下的一幕。   南冥子微微抬头,双目紧闭,却已有感应,手中拂尘一挥,便将尖叫中的女子收拢过来,正是他新收的弟子杨灵儿。   “师父……”杨灵儿惊魂未定,见着自家师父才镇定下来,赶紧就落地行礼,就道:“弟子担心师父安危,这才过来探查,没想到一入扶摇峰,便有那明黄色雾气过来,将遁光吞噬,又镇压了弟子的神通法力,若非您及时出手,怕是要摔死了!”   南冥子点点头,忽的神色微变,勉强睁开眼睛!   他这一睁眼,杨灵儿顿时感到周围一亮,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待得适应之后,重新睁开,见自家师父,却是盯着自己的额头。   “师父,我额头上有什么?”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头,却不见有东西,但收回来的时候,却见手指上沾染了一点光芒。   “这是……”   穷发子也注意到了异状,一眼看去,正好见得杨灵儿额头上的一团光辉。   那光芒微微扭曲,竟有几分水中折射的味道。   “师兄,侄女这是……”   不等穷发子将话问出口,忽被一声雷霆打算。   紧接着,三人心头狂震,生出本能惊恐!   天上,一道粗大的电蛇直落下来,直指扶摇峰! 第六百九十八章 结于心!   轰轰轰!   山峰承雷,落石滚滚!   整个扶摇峰上下,在这一刻彻底为雷光所笼罩!   这些雷光炽烈、蛮横,更有一股消融一切,净化一切的力量!   在雷光的侵袭与冲击下,构成山峰的山石、林木在雷光中瞬间化作乌有!   “不好!师兄,快走!”   穷发子一看情况不对,看到一股股雷光如同海啸一般在扶摇峰上奔涌,所过之处,如同雷霆扫穴,那是一干二净,见着雷光涌来,他惊呼一声,就掐动印诀,要将在场几人挪移离去。   结果这一动,赫然发现,自身的灵光法力,居然又一次被压制了,而且不止于此,连方才沐浴于明黄色雾气中衍生的奇异能力、法力,居然也被压制下来,一时之间,竟失了神通一般,未能如愿挪移!   南冥子则是甩动拂尘,却也是毫无动静。   “天劫!”   旋即,他明白过来,正要多说,忽然眼前景象一阵变化,有如走马灯一边,自己整个人更是天旋地转,特腾云驾雾,待到一切安定下来,他与穷发子、杨灵儿等人,已到了扶摇峰外。   “这是……”穷发子看着周围,马上明白过来,“是小师弟将吾等送出来的。”   念头落下,他急急转身,又朝扶摇峰看去,但入目的已是一道道雷霆电蛇,整个悬峰赫然已被雷电吞噬,被无数电浆包裹!   山上的一切草木山石已是消失不见!   穷发子眼睛一瞪,惊道:“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招引天劫过来?”   “天雷显现,不知是否还伴有其他劫煞,若是三天之劫,那恐怕……”   南冥子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后,低语道:“小师弟怕是要踏出那一步了。”   .   .   电光闪烁,云层翻涌!   梦泽之内,亦是天象大变!   尤其是天空一角,明黄色与灰色的雾气交缠翻滚,将无数异象包裹其中,那其中一枚果子的轮廓越发清晰!   “鸿蒙雏形?果然如此!一般人别说凝聚桃源,就是构筑洞天,也见不到鸿蒙皮毛,还是陈君厉害!”黑幡老人抚须而笑,一副看破世事的模样,“陈君转世重修的目的,已然被老朽看破了!”   边上几人有心要请教,但见其人脸上表情,知道问也是白问,于是纷纷止住。   但三位残道之主也有自己的谋划,他们如今靠着梦泽方可维持身形不毁,可谓寄人篱下,极度依仗于陈错,自是有心交善,这时见着天上情形,多少也有经验,于是对视一眼,跟着便传念于天地——   “好叫陈君得知,吾等虽境界低微,但于桃源凝结之道,也有些心得,知晓在这将成未成之际,最是可塑,若能引得残道心月照耀,可提前埋下种子,以定将来!”   他们知晓这片梦泽神异非常,比之桃园还要玄妙,却与陈错心念相合,自己传念天地,自能传达至陈错心中。   果然,很快就见得那黄灰交缠之中,有多了一点月光轮廓,但除此之外,竟还有些许光泽,慢慢融入那果实轮廓之内。   .   .   轰轰轰!   扶摇峰内,两面殷子拖着一身的黑色锁链,奋起微薄的一点灵光,化作一层薄薄的帷幕,护住身躯,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旁边的陈错。   那一道道雷霆,此刻正不断的朝陈错身上劈去!   旋即,陈错一抬手,一点星辰就从袖中飞出,悬于头顶。   哗啦啦!   雷霆尽数劈在那星辰上!   星辰一颤,内里自行演化诸多片段,竟将那凶猛雷霆驯化的平顺许多,这才放出,重新打在陈错身上。   这足以消金毁石的恐怖闪电,却在陈错的身上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反而一道接着一道的,被那血肉收摄进去,再无声息!   不仅如此,那血肉震颤之间,竟越发显得白皙、细腻,一道道奇异的涟漪,从中散发出来!   感受着身上变化,陈错暗自点头。   “不愧是古老道标,历经无数岁月而不朽,就算是雷劫都不损分毫,比什么护身法宝都要强太多了!”   不远处。   殷子脸上,代表殷洪的那张面孔迟疑着问道:“这劫难之雷,乃是为洗涤人间逆流而上之人,莫说是凡俗之物,就算是修士的真元、法力,都能消融,寻常的法宝、兵刃也抵挡不住,这位扶摇真人,只用肉身,就能生生抗衡,而且这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渡劫,倒像是……”   他回忆着见过的渡劫之人,哪個不是提前就有诸多准备,丹药、法宝、法器、符篆、助拳之人等等,还要提前规划好阵图,有些甚至还会借助天时地利,生怕准备的不够,但即便如此,几道雷霆下来,往往也是丹药耗尽、法宝尽毁、阵图破碎,连人往往都是衣衫破损,头发焦黑,狼狈不堪!   再看看眼前这位眯着眼睛,盘坐在庆云之上,一副自在从容的样子,任凭那雷霆一道道落下,不仅佁然不动,甚至还面带笑容,和记忆中的渡劫景象,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此人实有诸多诡异之处,不可以常人论之!”殷郊面色凝重,低声说着说着:“他虽长于后天,却与上古、先秦时的顶尖炼气士相差不大,自是不会惧怕些许雷劫,只是以他的资质,想要凝聚的桃源梦境,定然也非同一般,招引过来的天劫,必然也不止于雷!”   “兄长的意思是……”   嗡嗡嗡!   话未说完,四周忽起震动。   而后,淡淡的低语从四面八方袭来,竟是顷刻之间便充盈殷郊、殷洪的耳中,让祂心神一颤,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要昏睡,但旋即脑海中一点灵光闪过,又重新恢复了清明。   随即,一阵阴冷自远方而来,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事物过境一般,穿过了祂的身躯,朝着不远处的陈错靠近过去。   无论是何等凶猛的雷霆电光,都无法阻碍这点阴凉之意,甚至在电光、电浆上都有一抹阴影闪过。   “心魔!”   殷子的两张脸表情凝重,认出了这种种异象的原因。   “真是两重天劫!”殷郊压低了声音,话中带有几分惊颤。   “果然如皇兄所言,是先秦之前的炼气士层次!便是吾等师尊那一代,也只有几位寥寥几位,才能在凝结桃源的时候,就引得两重天劫!而且还是这据说是源于天外天的心魔劫!”   说话间,一丝阴影,已经在陈错的身上显现,紧接着迅速扩大,转眼便将他半个身躯包裹!   同一时间,在陈错的心中,随着一声狞笑,紧接着无数的幻境已然要搭建起来。   盘坐于心月之中的心中道人,微微抬头一扫,冷眼旁观,便从那若有若无的幻境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景象,包括了前世之景、前身之景、修行之景、亲情之景等等。   “果然还有这般境遇,梦乡之法上就曾介绍,凝聚桃源,亦是改天换命,从此驾驭梦境,将虚幻之梦放于尘世,自是得天地之妒,受诸多打压,尤其是梦成前的时分,更有诸多磨难,多有三劫,为雷劫、心劫、身劫,其中雷劫最为常见,余下两者非奇诡之梦境而不可见!眼下看来,作用于心,那理应就是心劫所代表的心魔了!”   一念至此,这心中道人屈指一弹,就有一点心火腾飞而起,落在那尚未完全搭建起来的诸多幻境之内,就像是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立刻荡漾起阵阵涟漪!传出一段奇异的意念波动。   下一刻,在陈错的心底,忽然有股暴戾、暴躁的念头爆发出来,隐隐还有一声咆哮,似乎有什么猛兽,想要挣脱束缚!   “嗯?”   陈错立时察觉,意念一转,心里便有了明悟。   “原来如此!也对,既要西游,又岂能没有心猿?”   正在这时,诸多幻境隐隐成型,一股吸摄力遥遥传来,有如一根根无形锁链,要将陈错的心中道人缠绕起来,拉扯过去!   “好一个幻境人生,构建出前世今生,但我既得了造化道的三生化圣道,又岂能被区区幻境困了心智?更何况,根本都不用三生玄功,你这幻境,便挥手可破!”   仿佛是明白了陈错的心意一般,那不断传递过来的吸摄力瞬间狂暴了许多,像是突然加大了力气,要将心中道人拉扯过去!   下一刻,陈错的心神一阵恍惚,周遭忽然间高楼林立,仿佛瞬息之间,他就从古代回到了现代都市。   远处,几位熟人看着他,先是表情愕然,似乎是惊讶着什么,随即一个个喜不自胜,有人更是喜极而泣,紧接着便直奔着陈错奔来!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女子,更是好不遮掩的张开了双臂,仿佛要与陈错相拥!   莫名的,居然还有淡淡的乐声从旁传来,酝酿和烘托出一副感人至深的景象,换成任何人,都不免被勾起心底的愁绪与思乡之情,继而沉溺其中。   “你可要搞清楚!这里可是我的主场!”   面对疾奔而来的几人,陈错居然半点都不迟疑,一掌挥出,光华如刀,直接将迎面而来的几人斩杀两个粉碎!   嗡!   四周,在这一刻居然凝固下来,在背后推动着幻境演变的那道意志,似乎都有几分迷茫。   陈错察觉到了这点变化,笑道:“说到底,你这心魔再是能扰乱心念,终究是靠着勾动心中的种种意念、欲望、情绪,但刚巧这些早已被我炼化。更不要说,你连甲方都给我幻化出来,这不把他们碎尸万段,如何能解心头之恨?恩,如果你这心魔能从这方面入手,说不定还真能让我沉溺其中。”   这些念头,陈错没有刻意遮蔽,反而直挺挺的传递出去,立刻就被构建幻境的那道意志捕捉到了,旋即他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一个个面目可憎的身影接连出现。   “好好好!”   陈错一见大喜,便不再犹豫,双手挥舞之间,无数光华接连闪过,径直划过那些人的头颅、胸口、躯干,将他们或者斩首,或者穿心,或者腰斩,一时之间鲜血激荡,场面血腥到了极点!   陈错却越是动手,越是精神振奋,那心中道人的身上,隐隐还有黑煞从虚无中显化,缠绕其身,渐渐渗入心中神,仿佛真个要堕入幻境! 第六百九十九章 落于果!   “有道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我神通大成,偏偏困于时空,无法施展于过去,一直遗憾不已。可若是自己推演变化,总归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思,现在这样,虽也不算圆满,可到底是弥补了些许遗憾,多谢了。”   厮杀之中,心中道人竟还高声言语,语调激昂!   声音落下,周围顿起重重低吟——   杀吧!   打吧!   发泄吧!   黑煞逐渐收紧,仿佛要将整个心中道人彻底锁住!   但就在这时。   道人忽然停下了动作,紧跟着挥手一扫,将眼前种种尽数抹除,叹道:“归根结底,只是虚假之物,能用以舒畅一时,终究不能舒展一世,当要适量,毕竟……”   说着说着,祂忽然转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过度为毒!”   话落,他猛地抬手一抓!   霎时间,三火汇聚,五光流转,朝着重重幻境的一片角落汇聚过去!   那片角落当即震颤不休,紧接着竟有一点从中升起,而后一张扭曲不定、变化不休的面孔在烟气中浮现,就像是千百长脸不断在里面挣扎、抢夺面容轮廓!   旋即,震怒的情绪从里面蔓延、飘散出来。   察觉到这股波动,陈错笑了起来:“正要借此让你施展出更多蛊惑人心的手段,才好确定你的核心所在,直捣黄龙!”   黑气气急而怒,嘶吼起来!   “嘶!嘎!淦!”   黑气骤然溃散,闪过了陈错的拘束,紧接着就在其他地方重新聚集,如同火焰一般跳动!   下一刻,狂躁的愤怒彻底沸腾起来,伴随而来的,就是无数扭曲了的幻境,那其中倒映着陈错前世今生,记忆中沉淀的诸多愤怒、仇恨、不甘、怨恨、后悔等负面情绪!   陈错的心中殿堂仿佛也被波及,在无数扭曲光影的照耀下,一时间竟是宛如炼狱血海,充斥着种种混乱!   那无数负面情绪与记忆,更是要侵蚀他的心灵,扰乱他的意志。   “身为心魔,怎能如此轻易动怒,若连自身的情绪念头都无法掌控,又如何才能挑逗、扰乱他人之心?着实不该啊。”   但面对如此情况,陈错不慌不忙,心中道人一挥袖,便有一匹白马快速奔出,速度快疾,宛如疾风,竟是绕着那重重幻境奔跑画圈,转眼就引起一阵洁白飓风,将无数幻境尽数封锁其中,难以挣脱出来!   以至于,那道黑气越发暴躁,竟是膨胀起来,勾勒出一个三头九臂的恐怖虚影!   “你可知,我为何不入尔瓮?”   见此情景,心中道人却是伸出手指,向身下一指!   人道金书就飞了过来,凌空摊开!   “嗷呜!”   一声咆哮,头戴金箍的暴躁心猿一跃而出!   怒吼声中,暴戾心猿忽的浑身震颤,竟生出几分要化虚为实的迹象,连带着四周生出了阵阵虚空裂痕!   随即,心猿一转头,怒视心中道人。   “好猴头,莫焦躁,此尔之造化,去吧!”道人不慌不忙的朝前一指!   那心猿登时呲牙咧嘴,却还是一转头,就朝白马狂风圈之内扑去!   霎时间,暴虐之意充盈四方,将那重重幻境都给镇压下去!   而后,黑气跳跃,就有诸多幻境纷至而来,如陈母、陈娇、陈方泰、陈霸先、道隐子、言隐子、同门师兄、道中友人等身影与过往景象交织而来,浩浩荡荡,如同汹涌浪潮!   未料,心猿竟是全然不管,粗大的双臂上下翻飞,便将一道道幻境如同书页般撕碎,跟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穿过无数幻境碎片,来到了黑气跟前,也不遮掩,明火执仗,就是一抓!   那黑气还待要溃散挪移,未料心猿猛地张口一吸,溃散的黑气,居然重新凝结,朝祂口中落下!   “啊嘶!啊淦!”   黑气竟而混乱,挣扎不休,无数混乱念头化作涟漪迸射而出,赫然是心态已崩,却也无济于事,生生被心猿吞入腹中,“咕噜”一声,吞咽下去。   旋即,这猿猴浑身一震,光华自内而生,由内而外的迸射出来,瞬息之间便被光芒笼罩,竟生出要化虚为实的迹象!   “心魔心猿,内外本一体,正好为西游之事奠基,但双方相性太合,竟是比我原本预料的,还要浓烈几分……”   正想着,那心中道人身后的明月微微一颤,居然就要升起,同时更有一枚模模糊糊的果实轮廓从中浮现!   “吼吼吼!”   心猿一见此景,体内光芒更盛几分,冥冥之中,更有一股源于虚空的伟力牵引着祂,让这猿猴跨越虚空,径直朝着那果实轮廓之内钻去!   “鸿蒙原果!”   莫名的,陈错心底已知此物名称,更明白自家心猿,只要接着此果,便能真正化虚为实,演假成真,更得一方小天地垂青,如同天生地造的本初石猴!   “原来如此,那便去吧!”   陈错既然点头,便再也没有阻碍,那心猿一下落入果实之内,而后果实轮廓一颤,瞬间清晰许多,似乎将要凝实,没想到下一刻……   啪!   一声轻响,心猿从中弹出!   “哇呀呀呀!”   祂兀自咆哮,脸上却有了几分畏惧!   “嗯?鸿蒙核心被提前占了?”   心头一动,陈错凝神一看,却在那果实深处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灰雾!   “梦泽灰雾先占了核心?”   眉头微微一皱,陈错已然想通了前因后果,毕竟是借了梦泽之势,当然也会掺杂了梦泽之力,好在如今他以小葫芦为本命法宝,早已与梦泽心念相合,这时发现了灰雾变迁,靠着冥冥感应,便知对自身并无坏处。   “话说回来,一般的人凝聚桃源,哪里能有鸿蒙果的雏形,恐怕我这也是借了梦泽与玄黄之气的势,方可如此!”   想着想着,察觉到躁动不休的心猿,陈错心念一动。   “不过,如此一来,心猿倒是没了栖身之处,那化虚为实的机会也错过了,不过,我的化身手中,还有一枚鸿蒙果,倒是可以利用,只是还需谋划一番……”   正想着,心中道人身后的心月已然升起,紧接着又有一点刺目光辉从中绽放!   轰隆!   虚空惊雷!   冥冥之中,仿佛还有一道劫难要落下!   陈错屈指一算,已然明了,于是轻笑摇头。   “还不宜这般高调,再弄个三重天劫,引得世外天中的各方瞩目,这西行之事还要起变故!眼下,也就够了,都先攒着,日后找机会一口气放出吧。”   念头落下,心中道人招手一挥,心月光辉便落入手中。   道人又是一個念头传出去,不远处的心猿浑身一颤,却是连连摇头推诿。   “莫要任性,你今日吃了个大饱,自有机缘在后,先行消化了,不久还有安排。”   心猿头上金箍一收,祂吃痛之下,只得不情不愿的与意马一同回转人道金书。   重重叠叠的幻境虚影逐渐消散。   而后,那枚果实自心月中飞出,朝着心中道人落下!   .   .   扶摇峰中,陈错的本尊骤然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整个秘境震动起来!   .   .   世外星空,一处角落,忽起亮光。   随后,点点白雾从中显现。 第七百章 氤氲出涧荡涟漪   “嗯?”   无边星空之中,几层界域之内,皆有人有所察觉。   只不过,其中的大部分,只是略有感应,便轻笑一声。   碧玉宫殿之内,身着青衫之人坐于庆云之上。   此刻,他心有所感,微微抬头,遥遥观望星空,而后笑道:“下界竟有人在此时凝聚了桃源,这桃源之内,还蕴含着大道气息,说明是个在凝聚桃源之初,就已领悟了一家大道,再过不久,便可成就福地!虽比不上上古时的仙人,但在如今这个年头,也算是个能人了。”   念落,他微微沉吟,最后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   “却还不值得我去招揽。”   .   .   滚滚碧波之中,长发垂于腰间的紫袍男子,原本正在挥毫泼墨,他每一笔落下,内里都有重重华光显现,仿佛有无数生灵从中诞生。   忽然,此人微微驻笔,同样看向星空,眉头微皱。   “桃源蕴含大道气息,说明此人在渡劫之时,经历了两道天劫,放到先秦三代之时也算個人才,或该遣人过去招揽一二,待得内外轮转之时,正好让他在人间做个内应。”   一念至此,这人将手中笔轻轻一挑,一团七彩之墨落下,化作七道身影,个个仙气氤氲,单膝跪地,抱拳等候。   “去吧。”   .   .   金光、青光交缠之处,重重火焰遍布各处。   一身僧袍却留着长发的俊雅男子,盘坐于十二品莲台之上,低头垂首,默不作声。   下方,一众比丘、罗汉正自低吟佛经。   忽然,佛经中断,四周仿佛时间凝固。   俊雅男子微微睁开眼睛,朝着星空深处扫去一眼,面露笑容。   “又是个有缘法之人,能一举奠定两难,虽说与佛有碍,但终究没有一劫三难,也可度化入门,只是还需与世尊商谈一番。”   想到此处,他身子一晃,就有个金袍老僧从头顶一跃而出,紧接着便擦着莲台,朝着不远处的一轮赤红日轮而去。   .   .   日轮之内,沐浴于光辉之中的大日世尊,其双目泛着浓浓光辉,目光一扫,星河皆入目中,自然也注意到了星空一角的异变。   但不同于其余众人,因其执掌的佛门与那当事之人纠缠甚深,此刻只需微微推算,就能明晰许多缘故,随后便不由叹息:“终究还是让他走到了这一步,这般说来,唯我之主那边,怕是已然事败,既然如此后续,是只能吾等亲自出手了……”   正想着,祂神色微微一变,看向远处,正好见得那金袍老僧施施然走了过来。   于是,世尊收回目光,合十行礼,道:“见过道友,道友此来,该是为了那陈氏吧?”   “见过道友。”老僧微微一笑,朝着星空中一指,“陈氏既已世外,其实威胁便不大了,只需要寻得一二机缘,送他飞升,等到了世外,便无需太过担心。没有了人世遮掩,第五境的修为根本对大局毫无影响。”   世尊却摇摇头,道:“此人既已震慑人间天下,又有诸多神通,更兼心思缜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逼他飞升,更何况,就算此人飞升了,以他在凡间的诸多布局,一样能干涉大事。”   “如此,便只能将他度化入门。”金袍僧人还是笑着,“只待用了度化之法,就算他最后与佛门为敌,大一样能壮大佛光,到时,道友你的目的,说不定就能借此达成。”   说罢,老僧长袖一甩,就有一道佛光呼啸而出,径直朝着那片星空飞去,似乎要融入其中,化为一体!   但刚飞至中途,忽然就有一道星光自虚无中迸射出来,与佛光相接,彼此湮灭。   “倒是差点忘了,还有一家觊觎在侧。”金袍僧人见得此景,也不意外,反而放声大笑:“不过,天宫为了与佛家争夺道统主宰之位,这些年越发被香火道侵蚀,待得道友你成就了道主之位,贫僧执掌天道权柄,正好以香火之法羁縻天宫,最后逐渐驯化,成为佛门附庸。”   世尊还是叹息,而后道:“既有天宫从中作梗,除非本尊亲自出手,否则想要得到人间的主导权,还有许多波折。”   金袍老僧就道:“听你这意思,是打算要尽快动手了?”   “不错。”世尊点了点头,“必须赶在那几位苏醒之前,将人间掌握在手中,否则拖得时间长了,在千年轮转大劫上,就难以获得有利位置。”   老僧却道:“但如今的人间,莫说难以渗透,就算可以,以你的位格,也是无法被完整承载的,这般说来……”   “本尊当分化三身,则一转世。”世尊微微眯眼,“毕竟,陈氏方登世外,虽有福地根基,但于洞天尚远,更不知传说演绎之法,就算得了天宫提醒,但在毫无思路与基础的前提下,想要真正搭建乾坤雏形,至少还要一甲子的时间,本尊的三身恢复法力前尘至多不过二十年,足以立下一段传说了。”   .   .   与此同时。   “恭贺陛下!”   星辰穹顶之下,神相正对着那位神道至尊拱手恭贺。   天宫之主收回右手,感受着佛光残留,微微摇头,旋即道:“虽然能挫败佛家的一时谋划,但南陈君侯既已踏足世外,接下来的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他必然会受到更多压力,因为至此,他就有了个致命的缺点,不可真身踏足人间!”   神相闻言,欲言又止。   天宫之主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想要突破人间限制,甚至在人间时就踏足第六境,乃至第七境,唯有用那传说演绎之法,这件事,朕自会让人如实告知于他。只不过,你当也知晓,南陈君侯的师父,太华山的道隐子,便曾在人间踏足福地,他虽是讨巧,以太华传说、祖师传说为依凭,靠着秘境之力勉强登临第六境,但道路并无错漏,内里的心得,怕是早就为南陈君侯所知。”   神相闻言点头。   天宫之主跟着站起身来,口中道:“不过,无论如何,这位君侯既已登临第五境,掌握了梦境桃源,便是真正的人间第一、天下巅峰,我等想要在轮转之前占据优势,还是要与他合作。”   “但只怕他……”神相再次欲言又止。   天宫之主却将之打断,道:“这件事,你就不用再多考虑了,有些事,不用全部告知。而且,在人间将事情和盘托出,有害无益,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要引来天地之劫!那可不是修行之劫可比的。”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好了,令四方星宿神做好准备,若有需要,立时往下界转生,朕担心佛门那边贼心不死,要兵行险着!”   .   .   “世外既成,传说可期。”   滚滚黄沙之中,白衣男子伫立其中,冷峻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希冀之色,随后心有所感,伸出一根手指。   一朵宛如火焰一般的红莲,在他的指尖跳动不休。   随后,他屈指一弹,这朵红莲便就随风而起,渐渐升空,穿过重重风沙,飘荡于星空之中,最终破开时空桎梏,化光而去。   “去再次塑造一个传说吧。” 第七百零一章 桃源如梦,雾里开真花!   太华秘境。   原本扶摇峰,而今已是一片狼藉,   碎石飘飞,原本完整的山体,仅剩些许残骸,岩体如同一片片花瓣,将陈错的身体包裹其中。   陈错正闭着眼睛,而在他的心中,却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雾飘散,光影流转。   过去的历史剪影在他心中不断闪过,英雄、枭雄、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乃至千万黎民黔首的身影,宛如电光一样,在他的心头不断闪过。   随后,尽数都被他收入心底一团白雾之中。   那白雾之内,若是凝神感应,能见得无数光影,有明月,有黑白,有五色,有三火,有三花,有万象,不时还有青紫鬼面若隐若现,十三道标飘忽不定,更有一枚灰色果实嵌于白雾中央,上面花纹变化,演绎无穷景象,竟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果实边缘,还有一圈一圈的明黄色雾气,像是一圈圈光环,仿佛层层花瓣,其中不断传出阵阵低语呢喃,似乎有许多生灵隐藏其中。   “这团白雾便是我的梦境!诸多神通,万般道法,都融入其中,真正的随心所欲,如臂使指!一旦施展出来,梦境笼罩周遭,就会化作桃源,而桃源所在之处,神通道法信手拈来!只不过……”   扶摇峰的残骸之中,陈错的真身本尊缓缓睁开眼睛,在他的双眸之中,白色雾气一闪即逝。   嗡!   恐怖至极的威压,瞬间降临人间!   近在咫尺的双面殷子,先是浑身一震,紧接着身上锁链震颤,再次将祂全身包裹,封镇下去!   另一边。   远远观望的南冥子、穷发子,亦是瞬间就被压制,感到呼吸沉重,更遑论是那些寻常弟子了,一个个早已摇摇晃晃,修为浅薄、体格较弱的,甚至当场昏厥!   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之前就已陷入恍惚、迷糊,被这股威压一笼罩,反而清醒了几分。反倒是还没勉强保持着心志的李德奖、李定疾等人,这会被这股威压一冲,越发难捱。   “师父,这是怎么了?”   杨灵儿奋起稀薄灵光,勉强护持着心灵,却还是感到身躯沉重,忍不住出言。   “你师叔,已然超越人间,不在红尘!”南冥子闻言收回目光,眼中满是感慨,话中蕴含唏嘘,随即便要挥手替自家弟子压制身心不适,可不等他真个动手,却见杨灵儿额间奇光一闪,身上的异状似乎瞬间消散,从不适中挣脱了出来。   “咦?”南冥子见此情景,心生疑惑。   但杨灵儿却不疑有他,毕竟看见自家师尊抬手了,便只当是老师帮着压住了不适。   另一边,穷发子也勉强压住了威压对自身的影响,但紧接着就想到了一事:“也不知这秘境的百姓如何了,今日这么大的动静,波及这么广,他们都是肉身凡胎,万一有個好歹……”说着,他施展神通,遍查秘境大地,却是骤然愣住。   南冥子不问便知,是那大地上的寻常百姓,在这股威压中,反而不受影响。   “师弟的这般威压,乃是他初登高峰,尚不能对自身之力操控自如,因而满溢出来,因牵扯桃源梦境,因此只对超凡之力有关,也就是唯有修行之人,以性命修行,身负法力、灵光、真元、真气,才会有所察觉,那寻常之人,最多是梦中略有波折,倒也不会如吾等这般……”   南冥子说着说着,话语却戛然而止,却是充斥周遭的恐怖威压,瞬间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么快,就彻底掌握了……”   .   .   “我这桃源梦境的核心,有灰雾掺和,又有玄黄之气包裹,这两个力量,一个神秘莫测,一个源于道主,若论位格,怕是超出世外多矣,若不是有着这两股力量的掺和,以我驾驭玉带桃源的经验,本应该如臂使指。不过,这两股力量的加入,也有许多好处,其一,就是玄黄之气可以让我之后,徐徐渐进,将那玄黄宝塔中储存的玄黄之气,逐步炼化。虽说交战中有所损耗,但一千一百年这般庞大的数目,那座塔中至少还是储存了一千年的,至于这第二嘛……”   察觉到自身威压泄露,陈错心念一动,尽数收拢回来,前一刻还充斥天地的恐怖威压,下一刻已是风轻云淡。   与此同时,整个秘境的诸多变化尽收心底,让他隐隐有所感悟,意识在杨灵儿、李定疾、李淳风、正气峰上略微停留,但旋即便守心定念。   “梦境桃源,可谓是夺天地之造化,在人世间却不能随意施展,因为侵蚀了天地权柄,是对天地的挑衅,自然也会被天地所厌弃、排斥,当年我一念逼迫高僧飞升,如今要面临和他们同样的境遇了。”   念头落下,白雾自泥丸宫中涌出,转眼笼罩周遭,将被雷霆电光消蚀的七零八落的扶摇峰笼罩起来,而后陈错念头一动,郁郁葱葱、山石草木自虚无中显现,化作轮廓,将悬峰残骸笼罩。   呼……   风一吹,大部分白雾已然散去,只剩下薄薄一层。   完好无损的扶摇峰,重现。   .   .   “啊!恢复了!”注视着扶摇峰的杨灵儿忍不住惊呼一声,但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哎?对了,听说到了第四境归真,就能化假成真,我倒是见识不够了。”   南冥子却摇摇头道:“归真境虽能化假成真,在晋升的时候,甚至会留下一些难以莫名的特殊之地,但归根到底,是将神通化假成真,尤其是无法涉及生灵,但你看这座扶摇峰……”他指了指悬峰,见杨灵儿明白过来,就继续道:“山石也就罢了,那些草木可并非幻影,而是真实的生灵!”   “虚空造物?”杨灵儿回想起看过的典籍。   只是,在师徒二人对话的当头,那覆盖在扶摇峰上的一层薄薄白雾逐渐消弭,顿时山石崩解,草木凋零,几息之后,就再次恢复到了残崖断壁之景。   “呀!这是怎的了?怎么一转眼,又变成这样了?”杨灵儿一见,便不由惊呼,随即看向自家师父。   南冥子却不意外,说道:“桃源介于虚实之间,宛如一方小天地,但说到底,其根本乃是修士之梦境,这梦境若是放之于外,自然能扭转虚实,虚空造物,改造既成之事,可若是收拢回心,那些被改变之物,也必然会恢复原状。”   “原来如此,就是不可持久是吧?这么说来,世外桃源也有其局限性。”杨灵儿点了点头,旋即小手一拍,明悟过来,“唉,师父,我真是膨胀了,都敢点评世外了,这都不是我们这些小修士该操心的。”   南冥子摇摇头,笑道:“还不是这么说,历史上不乏有神通修士,从寻常言语中顿悟晋升的例子,更何况,你既已经踏上修行路,自当有个前程目标,今日得见此事,正当其时,乃是一番造化。”   得了这般话,杨灵儿登时有了信心,于是脑洞大开,问了一句:“那有没有法子,让桃源的虚空造物永存呢?”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要付出不小代价。”南冥子也不隐瞒,“便是将桃源一处分解,化作碎片,固定于某处,则那里的梦境因而永存,但说到底,还是桃源为根本,是神通衍生,未来若受压制、被击破,还是会消弭不见得。但留下桃源碎片,代价极大……”   .   .   “桃源所在,皆为心相,过去我曾在心中殿堂与人对敌,虽然玄之又玄,但占据主场之力,往往能心意演化,无所不能,如今桃源一展,处处皆是心灵殿堂,连心中道人、心月都能释放,只是终究还是心相投影,能改一时,不能改一世,除非愿意留下桃源碎片,令梦境有缺,不复完整!这碎片一留,心境不全,而修行首推修心,道心乃是指引,平日里每每潜修,都是寻找心灵漏洞,斩断杂念,这碎片一去,问题更大!”   扶摇峰的残骸中,陈错感悟种种变化,却并不焦急。   “但这是正常情况下凝聚的桃源,我因借力梦泽,所以还有收获,倒是要测试一番。”   这般想着,他忽然阳起衣袖,那白雾再次喷涌而出,只不过这一次,其中却又掺杂了阵阵灰雾!   转眼之间,灰白之雾再次笼罩扶摇峰残骸,紧接着宛如历史重演,又是草木山石自无中生,转眼便就充盈。   “怎么又来一遍?”   注视着扶摇峰变化的杨灵儿见状疑惑,正待询问,却见那漫山的白雾倏的收拢,但依然复原的悬峰,却还是原本模样。   “咦?师父,这又是怎么回事?桃源既去,为何山石仍存?”   南冥子并未回答,因为心头一样疑惑,于是凝神观望,却在扶摇峰上见不得半点白雾梦境,不由惊讶。   “莫非是小师弟又有突破?”联想到这位师弟的行事风格,他反而不怎么意外,只是思量着缘由,但正想着,忽然眼前一花,已经多了一人。   定睛一看,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小师弟,你这是……”   陈错就道:“见过两位师兄,师弟我有件事,要劳烦师兄。”   “你的事,就是宗门的事,只管说来。”尽管南冥子心中,有心要询问陈错眼下境界,但听得对方之言,还是一口应下。   陈错也不客气,就道:“我有一物,需要让人送去大运河岸边。”说着,目光扫过了杨灵儿。 第七百零二章 经之以两事,而大日初坠   “这是为兄新收的弟子,名唤杨灵儿,你应也见过。”   注意到陈错的目光,南冥子顺势介绍。   杨灵儿倒也乖巧,赶紧上来行礼,小心翼翼旳打量着自家的这个小师叔。   这位可是名声在外,乃是天下公认、名副其实的人间巅峰!都不用说别的,就说方才那威势,便超乎了她的想象。   许久之前,她就对这位小师叔多有了解,还曾有过谋划,可真正站在跟前,才意识到种种算计,都是无用。   “自是认得,当初在一座庙中我与他们还有交集。”迎着杨灵儿的目光,陈错微微点头,并不避讳。   “原来当时那道人真是师叔!当时多有冒犯,还望师叔不要怪罪!”杨灵儿说着,又是微微一福。   “有什么好怪罪的?你们又未做什么失礼之事,纵然存着一点心思,但人心驳杂、多变,岂能一概而论?”摇摇头,陈错与这位师侄简单分说之后,南冥子便主动询问,陈错要送出何物。   “便是此物。”说话间,陈错将右手摊开,立刻就有层层白雾笼罩,紧跟着一点灰雾在其中扩大,细小的尖叫声从中传出!   杨灵儿心头一跳,勉强听出像是猿啼,等她仔细看去,却见陈错掌中的灰白烟气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蟠桃。   灵识探查之后,却无所得,她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自然是一颗桃子。”陈错微微一笑,将桃子递给了南冥子,“运河边上,有我的一具化身,师兄令人将东西送过去,交给我那化身便可。”   听了半天的穷发子,忍不住问了:“师弟,以你的法力想要将此物,还不是动念之间的事,何必让人专门跑上一趟?”   “我需这颗桃子经历番游历和波折。”陈错的语气意味深长,“将沿途见闻、风土、人间悲喜入得其中,方得三昧。”   “你这话说的,让我都想到师尊了,虚虚实实的。”穷发子摸了摸脑门,忽的想到一事,“该不会,因为你踏足桃源,以至于和当年师尊一样,不好踏足人间,连送个东西都难了?”   陈错笑道:“我虽受限制,但与其他人还有不同,未必不能踏出秘境,不过还需斟酌、参悟,不可贸然行动。”   “不要冲动,人间局面纷杂,宗门许多事离不开师弟你,你若是太过冒失,一个不好飞升世外,有诸多麻烦,毕竟……”说着说着,南冥子压低了声音,“眼下的世外也不安宁。”   “师兄知道得不少。”陈错说着点了点头,“师兄请放心,若无把握,不会贸然行动,何况,平日里我也多是以化身行走,眼下这人间需要我出动真身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当真霸气侧漏!   边上,杨灵儿听着师门长辈的对话,不由暗暗咋舌,心想这又是飞升,又是世外,又是人间的,真是自己这么一个刚刚入道的小辈能听的吗?   南冥子稍微放心,点了头后,将那颗桃子小心的收到了檀木盒中,又道:“对了,师弟此番出关,可是还要闭关。”   “这身子还有些隐患未曾平息,兴许还要闭个二三十年,但师兄放心,我那化身不受影响,有什么差事,你尽管吩咐。”   南冥子摇摇头道:“为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眼下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   陈错闻言,已然猜到些许,遂道:“自是可以,不知是何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弟且随我来。”南冥子说着,将手中拂尘凌空虚划,便有一道光华圆转而出,笼罩几人。   .   .   几息之后,陈错于屋舍之内,与南冥子相对而坐,端起面前桌上的茶杯,轻饮一口,笑道:“师兄想说的是何人?”   南冥子正色道:“你乃是宗门的定海神针,些许繁杂之事,为兄也不会拿来扰你清修,今日询问的,实是关系到宗门发展,甚至影响将来几百年的安稳,所以不得不问。”   陈错放下茶杯,洗耳恭听。   南冥子这才道:“其事有二,一远一近。”   “这近事,乃是神藏一事。”他说到这里,看向陈错,声音都压低了几分,“神藏变幻莫测,何时出现、何地出现,都难以清晰测度,哪怕是曾经出现过的神藏,再次显现之时,依旧难以确定位置。”   “师兄说的这个神藏,就是我曾经进去过的那个吧?”陈错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算算时间,确实是差不多了,毕竟当时神藏开启的时候,就有大神通者推算出来,再过个三五十年,那处神藏还会再开。”   说着说着,他心中闪过过去的种种景象。当年他入得大荒神藏,也算是初窥天地奥秘,只是几十年下来,倒是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意思。先不说曾经一同入神藏的几人,如今各自是什么境遇,就说布局神藏、抽取百年的颛顼帝,其手段固然通天,但以陈错如今的境界修为,再回想起来,亦隐隐发现,对方这般所为的背后,必然还隐藏着更深的用意。   一念至此,陈错便就直言道:“那处神藏有许多蹊跷之处,牵连甚广,固然是一番机缘,但也藏着凶险,师兄如果想让门中弟子前往,还需好生筹谋。只是,神藏之内也有限制,师弟我如今却是进不去了,最多是予以些许辅助。”   “这个为兄也明白,当年师弟与几位通道进入其中,师尊也曾与其他人在旁扶持,远远观望,这本是应有之意。”南冥子点点头,“何况,那神藏开启的时间、地点虽不清晰,但毕竟已有端倪,引动了天地联系,咱们太华山再是不善推算,可些许本事还是有的,再加上还有交善的宗门,因此也算出来了,这次神藏依旧存有限制,只有长生之下、身具大气运的弟子,方能踏入其中!”   陈错一听这个,却是来了兴趣,遂问道:“哦?当年的诸多限制,几乎都是给转世仙人预备的,进去的几人,据说皆有转世嫌疑,但转世之灵尚可通过本命法宝、桃源种子来判断,这身具大气运的弟子,要如何才能识别出来?”   “原本还需一些手段甄别,甚至方法再是完善,也难免会有疏漏,但现在对为兄而言,却是不难了。”南冥子说着话,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那双眼睛渐渐绽放光泽,明黄色的光芒凝聚而璀璨,“有了这双眼神通,想要辨别旁人气运,简单多了。”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陈错知道对方疑问何时,就道:“关于功德道之事,师兄先不用急着问询,个中缘由颇为复杂,还牵连一些隐秘,我亦不曾参透前后脉络,还得等搞清楚后,才能一一分说。”   南冥子就摆摆手道:“那就不用说了,些许隐秘往往牵扯大能,贸然诉说,反而横生枝节,只需要知晓此事并无后患即可。”话音至此,他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关于神藏一事,为兄心中原本就有几个人选,如今既得了这双眼睛,待得分辨之后,就可确定人选,到时候等确定了神藏所处,还需师弟你以化身前往相送,才好杜绝隐患。”   “这自是应有之意。”陈错点点头,跟着却道:“说起来,当年我入神藏之时,八大宗门还被昆仑召集起来,好一番筹谋,怎的眼下他们就没有消息了?可是因为其中不存转世之仙了?”   “仙人转世,历朝历代皆有之,那昆仑山中就收拢了许多,若非之前局面复杂,倒也不至于被昆仑那般看重。这次之所以不见其他几家动静,与是否有转世之仙关联不大,实是咱们玉虚八宗,相比于当年,已是生分太多了,甚至最近宗门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显现,这也是为兄想要奠定三百年宗门安稳的原因所在。”   “三百年宗门安稳?”一听到这句话,陈错的心中,就已然明白过来,“这么说,咱们还是卷入了李唐的传承之事?”   他先前几次明示和暗示,让宗门不要牵扯凡俗,现在看来,还是做了无用功。   “不错,这就是为兄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南冥子也隐瞒,和盘托出,“当初你自北方定襄归来,关外的突厥便就南下入寇,北方一线匪患不浅,李唐便派出太子与秦王北上领军,而今太子在垂云子的相助下立下了不小功劳,自是会对咱们太华山有所优待。”   说着说着,他注意到陈错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秦王那边咱们也并未恶了人家,一样也有联系,只是不如与太子李建成紧密。”   “罢了。”陈错摇摇头,叹了口气,继而道:“事皆有命,强扭不得,咱们只管中立,就算略有偏向,总不能太过明显,至少有我坐镇,还不至于被牵扯其中。”   “这里面,莫非真有什么干系?”南冥子顿时着紧起来,“我本也想劝垂云子归来,但他经营了那么长时间,总归还有许多因果,因而被牵扯里面。”   陈错张口正欲再说,忽的神色一变,继而猛地站起身,朝着苍穹凝神观望!   他的目光,瞬间穿过了秘境阻碍、跨越人间隔阂,直达星空、虚空!   那虚空中,一轮大日正缓缓落下! 第七百零三章 世外寥寥,世内难存   这一轮大日飘忽不定,仿佛水中倒影,似乎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之吹落,偏偏横跨星空,绽放无穷光辉,照耀各方世界!   霎时间,星空各处, 皆有察觉!   一道道目光、一道道意志汇聚过来,或者远远观望,后者就近探查,却都不能阻碍大日光芒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轮大日逐渐穿越星空、虚空,最终收敛了光辉,落入人间边缘!   .   .   “这是生怕旁人不知啊!”   星辰穹顶,天宫殿堂。   天宫之主感受着那一轮缓缓落下的大日,不由感慨着:“若抛开抢夺位格一事,就算是朕,也不得不佩服世尊,祂却有大志向、大毅力、大决心!”   边上的神相略显忧心的道:“陛下原本推测佛门会有异动,或许会有大能转世、转生,但那位亲自出手,还是臣等没有预料到的……”   “原来还有些担忧,但现在反而放心了。”   神相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旁边一名少年模样的神灵打断,这神灵面露笑容,冲着天宫之主拱手道:“陛下,若那佛门头领暗中前往下界,那也就罢了,谁曾想他居然这般高调, 光耀三界, 仿佛生怕旁人不知,这下子等于是明了踪迹, 等他到了这下界,立刻就要被人察觉,还不好对付?”   “此言差矣。”   老者模样的神灵摇摇头,同样朝着天宫之主拱手道:“这佛门之主本不能真身下界,必是分化三身,单论化身之能,神通未必赶得上那位君侯。可自来佛门都不是以力闻名,而是善于蛊惑人心,如今又这般大张旗鼓,必是不惧行迹暴露,必然要行阳谋!臣,恐其人是要为颠覆人间做出准备了!此番下界,定会散播邪说,说不定还要动摇天宫根基!还请陛下,早做定夺!”   天宫之主挥挥手,止住了想要反驳的少年神灵,随即道:“世尊既然挑了这个时候去往下界,等于是明了心迹,就是要在即将到来的轮转之劫中占据先手, 既是如此, 那定是奔着天下生灵而去, 又如何隐藏的了?这般张扬,也是基于此念!只是,如今天宫的局面,朕却不好与他同往下界对垒,还是得寻一同盟,陈说厉害,以防佛门图谋如愿!”   众神一听此言,立时就明白了其意,各自行礼。   “臣等遵旨!”   .   .   太华秘境中,陈错缓缓收回了目光,顺势沉思,好一会才抬起头。   “怎么了?”南冥子这时才出口询问。   “世外的一位大能降临尘世了,想必是有什么谋划吧。”   听着陈错简单介绍了一下后,南冥子不免忧心忡忡,说道:“这个时候降临凡尘,怕是与李唐即将一统有关。”   “凡俗王朝一统中原,固然是不小之事,也有宗门会为此布局谋划,但当下下凡的这位,理应是所图更大,但正因他目光太高,凡俗一时的新旧交替,反而不会入其眼中。”说着说着,他又道:“师兄刚才提及,垂云子因经营许久,无法摆脱,想来是之前已经通报给他,让他尽快回山了吧?”   “正是,但后来有人找他求助,加上那南下的突厥中,也藏有修士,总是推脱不了,便只能出山相助了。”南冥子点了点头,“师弟,这里面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还是有一些的,但无需多言。”陈错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八宗虽已有分崩离析的解体征兆,师兄日后还是当留一下佛门。”   “佛门?”南冥子闻言眉头一皱,“这佛门经历你的几次打压,而今人间道统虽未萎缩,但顶尖人物已然凋零,最近更是有不少信徒心生怨怼,有了根基动摇的迹象……”   突然,他明悟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下界之人,乃是佛门的大能?”   陈错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八宗原本的结构,便颇为松散,虽有一个名义上的共主昆仑,但实际上早已各行其是,甚至彼此间少有往来,咱们太华山落难的时候,旁的宗门没落井下石,已算是情谊,说明所谓的玉虚八宗,不过只是個联盟,各自是独立的。再是势大,彼此牵制,内耗内卷,力量就小了,闹到现在,解体就在眼前。”顿了顿,他问道:“师兄,八宗若是彻底分道扬镳,原本靠着仙门之号对世俗王朝的震慑作用也就消耗殆尽了,你说这个时候,哪家会得利?是咱们太华,还是终南山,又或者是昆仑、崆峒?”   南冥子立刻明白过来:“佛门在凡尘经营许久,处处佛寺,僧侣佃户可以不纳税、不交粮、不服役,在百姓中影响不小,而上层谈玄之辈,也喜佛门经论,多有信奉者,这佛门寺庙遍布南北,虽也有南北之争,但皆拜胡神,香火归一,看似处处为政,实为一体!若是仙门解体,单纯的哪一宗,哪一家,都不会是拧成一股的佛门的对手!”   越想,他越是忧虑,最后干脆说道:“原本我是想和你商量这李唐一统天下后,三百年安稳之事,想让你在关键时刻坐镇,但现在来看,这一统之事,说不定要成仙门解体的契机!索性,还是接着神藏将启,将八宗召集起来,各家都坐下来,推演将来局面。”   “召集八门可不简单,怕是连如今的昆仑,都未必还有这等号召力了。”陈错说着,站起身来,“师兄也莫看我,若是我来召集,先不说各家给不给面子,就说我这背后牵扯的一众因果,便有可能牵连、侵染了八宗,到时候弄巧成拙,说不定好好一个八宗大会,要变成一场乱战!”   南冥子知他所言不虚,只能叹息。   “这件事,还是得劳烦师兄你,只不过具体能有几分成效,着实难料,”陈错接着迈步朝外面走去:“不过,师兄但有所需,只管让人通报于我,纵然真身不出,我那化身还是能镇住一二的。”   眼见陈错将行,南冥子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事要与师弟说明。”   陈错脚步一听,跟着就听南冥子道:“乃是你那胞妹,她自从神藏中出来后,就被请去了昆仑,一直不曾有消息。但不久之前,有小心说……令妹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昆仑囚禁、封镇。为此,山门也派了些人过去询问,可以咱们如今与昆仑的关系,实在是收效甚微,又不能真的打上门去,而且还要考虑崆峒那边。”   “陈娇毕竟是崆峒弟子。”陈错点点头,表情严肃了几分,“昆仑还是顾忌着我的,否则就不只是封镇了。”旋即,他摆摆手,“这件事,宗门便不用过问了,这是我的家事,便由我来处理。”   话音落下的同时,陈错的身影也消失于此处。   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南冥子心情沉重。   “本以为神藏之事与李唐之事,乃是当务之急,却未想到,真正的劫难,会在八宗门墙之内!”一念至此,他低头看向面前的木盒,里面装着陈错交给他的那颗蟠桃。   “既然如此,事情就不能拖延了,纵使千头万绪,也要一步一步。”   想法落下,他立刻传令出去,召集杨灵儿等人来此,说是有事要吩咐。   另一边,辞别了南冥子后,陈错转眼间就回到了重复旧观的扶摇峰。他的身子宛如无形一般,径直穿过了厚厚的山石岩层,抵达了最里面悬峰的内部。   “昆仑封镇小妹,其中不管有什么缘故,都不可能每个说法,但眼下我要行西行之事,等于是招惹世外强人,倒是不好将她牵扯进来,更不能表现的太过亲近,防止有人将她当做我的弱点和破绽加以利用,但放置不管也不行。”   想着想着,他心念一动,屈指一弹,就有一团灰白之雾飞出,待收回了手,他看了看四周隐隐归于山石之内的灰雾。   “白雾桃源,能演化万千,配合森罗之念,更是能将许多奇思妙想实现,但无法持久,一旦收拢意志灵识,桃源梦境就要跟着回来,不过这次在梦泽与现世两边凝聚桃源,却又有意外收获,已然能将灰雾彻底放出体外,甚至长久留存于一处,并且遥遥感应,一旦运用得当,莫说是西行之事,还有许多妙用。更不要说,还借此得了鸿蒙果的雏形,这颗果实乃是因我而成,但原理尚不清晰,正好可以细细探查。除此之外,还有那石亭桃源内的果实雏形,以及得自梵如来的鸿蒙果……”   心灵殿堂中,心中道人的手中,正捧着一颗鸿蒙果的轮廓,内里光影变迁,灰雾流转,宛如一个肥皂泡,似乎稍不留神,就要破碎!   “嗯?”   陈错正想着、感悟着,忽然心头一动,隐约察觉到,那颗被自家化身所得的鸿蒙果,隐隐有着异动!   蓦地,那心中道人手中的鸿蒙果,猛地一颤,让他生出一点明悟。   “世外之果寥寥,世内之果难存。” 第七百零四章 此果非彼果,此儿非凡儿   咚咚咚!   “什么声音?”   小船的船舷处,小猪忽的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跟着眉头一皱,道:“像是什么妖类的心跳声,哎呀,这船太糙, 着实听不真切!”   “就你想法多!”边上,小龙女拿着葱白玉指,朝着那猪脑袋上一戳,道:“这声音从是船舱里传出来的,如今乃是君侯住里面,哪个妖类敢造次?”   “女人!不要挑衅俺的耐心!不要仗着俺对你的优待,就这般造次!”小猪满脸的不满, 旋即看向梵如来,“和尚, 你来说,是不是有些古怪?嗯?和尚,你怎么了?”   小猪这一看,才注意到梵如来的模样有几分异样,那张平日里就很怂、很大的脑袋,这会却散落出一股难言的严肃感!   此刻,梵如来正一脸凝重的抬头看天,以至于,连小猪的询问都似乎不曾听到。   咚咚咚!   这时,又是一阵声响从船舱中传来。   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震颤,从绽放着金色光芒的诡异果实中接连传出。   这颗果实,如今正被陈错的化身拿在手中。   这具化身,正是先前在大运河上,与两位降世罗汉交战的那具, 在解决了佛门、血海门徒,又给虞世南加了一层护身符后,便循着感应, 寻到了小猪等人。   紧接着,梵如来便自动自发自愿的将刚刚得手的那一枚鸿蒙果,给他献了出来。   不过,陈错的化身得到这枚奇异果实后,还未来得及看个清楚,那边唯我之主就发起了冲锋,以至于陈错不得不以真身作战,继而又衍生出六道洪流化身,与唯我之主在那长河之隙中好一番争斗后,满载而归。   唯我之主的故事,也至此落下帷幕。   “谁能想到,就是这短短时间,一位足以撼动天下局势,甚至引得过往历史波澜的人物,已然落幕。”   目光落到那枚泛着金光的果实上,陈错心里却不免感慨,但旋即收回了目光,放开灵识, 笼罩此果, 仔仔细细的探查起来。   与刚刚入手时相比,这枚金光果实有了些许变化,先是光芒略微暗淡,而后那果实之上也浮现出花纹变化,一道一道的、一圈一圈,像是不断散发出来的光晕!   “几乎可以确定,这枚果实当是鸿蒙果了,而且比起我桃源中凝聚的那一颗,这颗果实无疑更为凝实、完整,至少没有那种虚浮之感,只不过这个声音……”   咚咚咚!   在陈错探查的同时,金光果实中不断传出声响,宛如心脏跳动!   “这东西忽然之间有如此异变,莫非和那个下界的佛门大能有关?此番下界之人的身份,颇为值得推敲!而我若是想要将这枚鸿蒙果运用起来,也必须得考虑到平衡与佛门之间的影响。既然是从梵如来手中得到,那话必然与佛门有着密切联系,我未必能够彻底炼化!说到底,鸿蒙果之玄妙,暂时无从参透,一个不好,说不定弄巧成拙,给那佛门做了嫁衣,甚至被佛门鸠占鹊巢,恩?”   忽然,他心中一动,想起了前世某個昂撒之国,那种大规模渗透的法门。   “也对,若真个无法确保,将佛门的影响力剔除,那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到敌人内部掀动舆论,毕竟我要行那西行之事,本身就避不开佛门,本来想着的,是接着西行之事,既丈量人间土地,又要塑造传说根基,同时也想着不能便宜了西方教,要以东风渐之。但如今看来,东风西渐未必长久,引得西方自灭,方为上策。”   此刻,他心念既定,忽而心底便有狂风吹起,无数过往的记忆片段、推算结果,像是一枚枚拼图一样涌上心头,许许多多思绪彻底串联起来,整个西行之事的前后关联、布局,彻底清晰起来!   “要做到这一步,对眼前这个鸿蒙果亦不能完全不管不顾,相应的准备还是要有的。既然此果‘世外之果寥寥,世内之果难存’,那说明一旦落入人间,或许难以保存。况且,既将此果交给了梵如来这人人间的佛门大神通者,明显还有布局,现在又有大能亲自转世下来,必然很快就会注意到鸿蒙果的异状,甚至这会传出的声响,就与此事有关,所以也不能拖延,需要速战速决,当然,还是得留个心眼,好在我眼下也有底牌……”   这般想着,陈错心念一动,张口一吐,就有灰白之雾涌出,将这金光果实整个包裹,旋即便朝里面一点点的钻去。   结果,这边刚有动作,那果实便倏的一下,剧烈的震颤起来,隐隐还有要透明的迹象,似乎随时都要化作虚无!   “好家伙,弄巧成拙了?”   陈错见状,也不意外,毕竟在做出决断、开始行动之前,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心里还是有些后备选项的。这时既见得金光果实异动,就毫不犹豫的猛吹一口气!   顿时,连绵灰雾自口中涌出,彻底充斥周围。   紧接着,这狭小的船舱之内,空间猛然变化,似乎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宽敞,紧跟着越发扩张,接着就有一尊尊威严的佛像凭空生成,一个个绽放最为正统的佛光,低吟佛经!   霎时间,梵音如雨,经文似歌,萦绕出一片肃穆的佛堂气息!   那眼看着就要消弭的鸿蒙果微微一颤,终于放慢了节奏,不过其消融之势力并未结束,只是放缓了许多。   “看这样子,怕是不一定能撑到蟠桃送来了,虽说直接将桃子摄来不难,少了中间的过程,不说仪式不全,也少了个制约这枚果子里佛家影响的因素,毕竟让人带着在人间走一遭,就是为了把人间悲喜、最为纯粹的人念凝聚其中,和这枚果实内的佛光之间做个缓冲……”   一念至此,他心头一动,指尖一点,就有一点奇光显现。   这团光辉扭曲不定,忽明忽暗,被陈错一指点在那枚金光果实之上。   顿时,那果实的虚化之势戛然而止,竟是凝固当场。   看着这一幕,陈错不由感慨。   “时光之力,果然非同凡响。”   .   .   “啊!啊!啊!”   古朴考究的园林之内,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正在屋外焦急的来回踱步,他听着内屋不断传出来的、妻子的叫喊声,更是心急如焚!   “到底还要等多久?”   他厉声喝问,但周围的护卫也好、家仆也罢,一个个都将头低下,半点都不敢多言。   这个时候,又有谁敢出言?一个不好,出了意外,事后被追究起来,甚至被迁怒自身,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无人回答,却让男子更加烦躁,正要再说,却听着屋子里猛然一声尖叫,随即便传出阵阵声响,仿佛千百万人在齐声低语!   这一下,令男子大为吃惊,顿时就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屋子里冲去。   等他入了世内,入目的却是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就见一名浑身湿透了的妇人,瘫在床榻之上,旁边是几个满脸惊恐的接生婆。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屋子中央,那名赤身坐于莲台之上的婴儿身上。   这婴儿双目紧闭,神色庄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生地下,唯我独尊!” 第七百零五章 太华亦有幼苗   哗啦啦!   涛涛水声,传于四方。   “师叔,这是您让我们交给您的东西。”   画舫之上,杨灵儿带着李定疾等人,给陈错见了礼,随即将手中的檀木盒奉上。   只是杨灵儿口中所言,却着实怪异, 别说引得陈错身后小猪等人侧目,就连本就知道此行原因的李定疾等,都不由相顾无言。   陈错却是毫不在意,将木盒接下,也不去看,笑道:“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 以尔等的脚力, 理应是去过不少地方, 见过不少景色了吧。”说话间,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几名年轻人。   此番与杨灵儿同来的,为十一人,修为最好的也不过是二境初期。   “虽说能入神藏的,不可功至长生,但不来一个二境圆满……也对,太华山这几年虽有好转,但其实主要还是许多修行之人慕名来投,成了宗门客卿,用以壮大声势,而外门、内门弟子多数都是拜入山门没多久,自是不会有太高的修为,便是佼佼者,多数也在外游历,顷刻间难以聚集。”   想着想着, 他的目光重点落在几人身上——   这一行十二人中,除了杨灵儿之外,那李德奖、李定疾、李淳风三人, 都是他曾经见过的,如今都拜入了山门,只不过除了杨灵儿拜师南冥子、李定疾拜师穷发子之外,李德奖与李淳风二人,都只能算是记名弟子。   当然,这二人记名的原因也不尽相同,那李德奖虽是功勋之后,也算有些禀赋,但在修行一事上其实天赋有限,若非垂云子一封书信推荐,就连记名都不可得;相比之下,李淳风可谓惊才绝艳,就算不考虑他在历史上的名声,只说这一身天生道骨、心中灵根,任凭哪位修仙之人见了,都不会不起爱才之念,想着收为个衣钵传人。   南冥子自然也不例外!   在南冥子看来, 但看李淳风的天赋资质, 甚至还要在当年的陈错之上!若是自家师尊还在,说不定都要起个心思,有着收关门弟子的念头。   这样的人,既然入了秘境,太华山自然不会放过,之所以只让他做了个记名弟子,存着的念头,其实是想着让这位天才人物,能拜入而今太华山真正的第一人门下!   毕竟,对于宗门而言,一人之强大固然重要,但若能传下一支流派,才是真正的万世之基!   此番李淳风随同过来,其实就是南冥子有心让他正是拜入陈错门下,所以他平日里虽是举止从容,这会心有挂碍,也是放不开手脚,以至于到了这会,都未发一言,只是小心的观察着陈错。   相比之下,杨灵儿就放得开许多,这会正偷偷打量着周围,对这艘与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画舫,她还是颇为好奇的。以她的家学渊源,自是知晓大运河开凿的目的,乃是增加南北航运,虽水波相对于江河平缓,但亦有汹涌之处,这般舫船着实少见。   “也不知师叔是从哪里弄来的,也不见有船夫、划桨的,难道全靠浪?”   这般想着,注意到陈错的目光,她立刻收回心思,行礼道:“师叔,我等这次过来,不光是来送东西的,还要前往神藏。五日之前,门中传讯,说是神藏之事已明,您看您手上的事处置的怎么样了?若是没有個强横人物撑腰,我等去了神藏,怕是要吃亏的。弟子听说,上一次的神藏之会,可是惊动了好些个大人物的!”   “我已经得了师兄的消息,那神藏的地界正在洛阳城中。”察觉杨灵儿还欲再说,陈错笑道:“我也知道,那李唐的秦王李世民,正率领兵马攻伐洛阳,说是要一举拔除王世充的势力,两家兵马,想必已是摆开阵势了吧。尔等放心,我自会将尔等互送过去。”   “那就多谢师叔了!有了您过去镇场子,怕是天地间也没有谁能害得了吾等!”杨灵儿一听,登时满脸喜色,却也不客气,毕竟在来的时候,他们就曾担心自家弟子入门时间短、修为浅薄,结果南冥子只用一个理由就说服了他们,就是有小师叔压阵。   “纵能护尔等一时,可一旦入了神藏,可就全凭本事了,到时候是生是死,是有收获,又或者竹篮打水,就要看你们各自的际遇了。”陈错指了指船舱,道:“别站着说话了,进来吧,你们这一路过来,我还有些事要询问。”说罢,当先走了进去。   杨灵儿等人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这么多人,都入了船舱,怕是站都站不下,可见着陈错态度,又不敢多言,只能匆忙跟上。   结果这一走进去,迎面就是阵阵云雾,仿佛穿行于雨雾之中,视线皆被遮挡,灵识不能穿透,可几步之后,云雾稍开,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众人登时一阵惊呼。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船舱,远处是连绵群山,脚边是潺潺流水,中间密林之中草木茂盛,有虫鸣鸟叫,还有一头猪在其中穿行。   “这这这……”   陈灵儿等人目瞪口呆,旋即就明白过来,这是仙家手段,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唯有李淳风眉头皱起,露出疑惑之色。   陈错微微侧目,跟着一挥手,亭台楼阁显现,再伸出手指在石桌上一点,瓜果仙酿成型,紧接着他顺势盘腿,凌空盘坐,指着几人道:“尽管坐,莫客气,你等乃是我的晚辈,来到这里便如同回家一般。”   陈灵儿等人对视一眼,跟着便欢呼了几声,而后便纷纷落座,但那李定疾还是忍不住捧起一口溪水喝了一口,而后啧啧称奇。   “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陈错则看向李淳风,和颜悦色的问着。   “启禀师……前辈。”李淳风站定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弟子听说,五步世外之人,不可轻易在人间施展神通,多数只能在秘境之内坐镇。”   “不错,这确实是桃源手段,但又有不同,乃是我这一个月以来的一点收获,你若是想学,自然会交给你,只是还要等你境界再提升一些。”说着说着,陈错笑道;“你虽然天资不凡,乃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但也不可因此骄傲自满,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   李淳风赶紧躬身行礼,道:“弟子谨记教诲。”   “无需这般拘谨。”陈错笑了起来,“而且,说是一步一步,但如果你能突飞猛进,我一样也有法子帮你夯实基础。不过,你想要学什么道路的功法,还需要生思量,到时告知于我。”   李淳风立时又是感谢,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毕竟陈错话中的亲近之意,连旁边的杨灵儿都听得出来,后者也是等两人说完了话,才靠上来道:“师叔,你这次为何要让我等送东西,以伱的神通,不是一个念头下去,就能拿得?”   “结果固然重要,但有的时候,过程更必不可少。”陈错呵呵一笑,“你来说说,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什么。”   “这一路上可是精彩,我等还有几次路见不平……”杨灵儿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便将沿途所见都说了一遍,一番经历,倒也有几分江湖儿女的味道了。   陈错闻言点头,灵识扩展,与木盒中的那枚蟠桃接触,立刻感觉到了其中的人道气息,越发满意。   正在时候,刚刚说完昨日经历的杨灵儿意犹未尽,话锋一转:“对了,这次过来,我等还听了不少江湖传人,有些特别玄乎,师叔既然爱听,不如也说给你听听?”   陈错心中一动,点头称好。   杨灵儿先是捡着几个有趣的说了说,最后却道:“这最有名的,就是洛阳那边的了,说是有个天生神童,生而能言,出生的时候,屋中大放光明,满室异香,还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很是厉害!正好咱们也要过去,到时候正好瞧瞧真假。”说罢,见陈错表情凝重,忍不住一愣,“师叔,你说这是真是假啊。”   “是真是假,见了便知。”   陈错说着站起身来,朝着远处的群山走去。   “待我将手上的事处置一下,咱们就该去往洛阳了。” 第七百零六章 异之始   “堂堂洛阳,这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李德奖面色凝重,他顾不上一身的泥泞,快步前行,见着沿途的庄稼或者化作一片焦土,或者已是倒塌一片, 神色不住变化。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自那日陈错在大运河上与杨灵儿一行人碰头,将自己委托其人带来的蟠桃手下后,先是在舫船上闭关三日,跟着便出关而行。他们这一行人虽都有修行手段,但没有陈错首肯,谁也不敢多用,于是就如寻常人家一样, 一路或者乘坐马车,或者策马而行,只是偶尔才会以双足步行。   不过,与凡俗之人不同的是,他们奔跑行走的时候,要比乘坐车马快得多。   这么一番折腾,用了足足七日,才算是到了洛阳周边。   一路上,他们历经齐鲁豫兖之地,但不同于几人自关中东来时的路程,陈错这次没有领着他们走官道、直道,而是循着小道、山路前行,于是杨灵儿等人见得了沿途的凄惨景象,处处流民,遍地饿殍, 越发心惊。   本想着那齐鲁等地, 到底是挨着战乱, 有地处几地交接,自己等人来时的中原地带,理应没有这般凄惨,没想到这次到了此间,却赫然发现,洛阳周遭的情况,怕是比之河洛还要恶劣!   这边,李德奖刚刚说完,李淳风就紧随其后。   他看着眼前种种,表情同样有几分凝重,沉声道:“河洛之地,自古便是中原之中,如今也是粮草重地,更有诸多人口,眼下春耕时节已过,庄稼田地变成了这幅模样,少不得就是一场饥荒!甚至不只是河洛,饥荒所碎成的流民一旦流转天下,怕是要波及各地, 关中亦无法独善其身!”   “说一千, 道一万, 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杨灵儿也凑了上来,目光一转,见着不远处正有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就道:“不如找个人来问问。”   陈错从马上翻身下来,笑道:“今两分天下,李唐已有其一,南灭群雄,北退突厥,百战雄兵,兵锋甚利,王世充虽经营洛阳城有些时日,但比起李唐之兵还是大有不如。那领兵的李世民,更是百战名将,鲜有败绩。这等情况下,他自然不敢托大,想来是坚壁清野,将洛阳周围的庄稼抢收了一番,拿不走的就都烧了,半点都不给唐军留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依托雄城洛阳,与唐军对峙下去,等待转机!”   “为了一己私利,便行如此歹毒之策!”李德奖满脸怒意,“他王世充经营洛阳这么些年,洛阳的百姓也算是他的子民,岂能有如此歹毒之心?”   李定疾也过来道:“听说王世充乃是胡人之后,现在看来果然是狼心狗肺……”   “与是否胡人无关,而是其人天性薄凉!”李淳风摇摇头,“但说到底,咱们在此处再是言语,也无改局面,就算咱们帮得了这一片人,也最多是给他们些许的食粮,并不能改变根本。”说到最后,他又忍不住叹息。   这时,陈错神色微动,朝着那群正匆忙行走的流民看去,随即开口道:“去把领头的两人给我带来。”   “嗯?”   听得此言,李淳风等人固然心有疑虑,但想着或许是自家师长要日行一善,也不敢多问,尤其是李淳风,更是第一时间就迈步前行,脚下之地宛如缩地成寸,几下闪烁,人已经到了那支队伍的跟前。   他这般突兀的出现,着实让这支队伍吃了一惊,加上队列众人本就在逃难,心弦紧绷,见状登时就混乱起来。   只不过,等为首的两人抬手一挥,又呵斥了两声,那眼看就要混乱的队伍,居然迅速的就安定下来,而后一个接着一个,秩序井然的排列好。   “咦?”   这下子,李淳风终于是注意到不对了,而后再看这支队伍,终于发现了端倪。   “刚才离得远,又不曾留心,现在来看,这支队伍,实在是太过整齐了点,从刚才的情况来开,甚至称得上是令行禁止!有如精兵!”   他到底是家学渊源,与关中李氏的关系也算亲近,也算知晓一些兵家手段,这时心怀疑虑,再看这一行人,入目的個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看就是饿了一阵子了,被自己目光一扫,好些个人下意识的搜了搜脖子,面露畏惧之色。   “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群标准的逃难之人,并无多少特异之处。如此说来,关键的原因,其实就在带头的两人身上。”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领头两人的身上,仔细打量片刻。   这两人年纪不大,一个略高,一个偏瘦,都约莫十几岁的样子,但个头不低,显得壮硕有力,太阳穴隆起,一看就曾打熬身体,是两个练家子,尤其是二人的眼睛,神光内蕴,当是武道有成!   这样两个人,居然成了流民的统领,免不了让李淳风警惕几分。   这时候,略高那人上前拱手道:“君子何故拦住吾等?”   偏瘦的那人也道:“看公子的衣着打扮、身手,也不是寻常人,难道是有心要挡住吾等?”   “唐突了。”李淳风这才拱手道,“实是我家长辈,见着两位不凡,因而要请二位一叙。”   “你家长辈请我二人过去?”两人对视一眼,又朝不远处陈错一行人看去,旋即那偏高之人摇摇头道:“不去!吾等还有要事在身,要领着这些人去投奔王太尉!”   “投奔谁?”李淳风一愣。“王世充?”   “放肆!”偏瘦那人顿时横眉冷目,“太尉的名讳,岂能随意提及!”   李淳风当即眯起眼睛,念头电转。   他这阵子虽都在太华秘境,但并未与外界断了联系,加上一路东来,也多有耳闻,自是知道那王世充占着洛阳不说,等隋帝杨广的死讯传来,更是第一时间就找了个宗室推举为皇帝,而后得封了太尉、相国之职,军政一把抓。   在洛阳地界,能被称为王太尉的,也唯有郑国公王世充一人。   可……   “你等领着这些流民去找王世充?他岂能收留这些人?”   李淳风眉头紧锁。   按老师之言,周遭的惨状皆是那王世充所为,这一手制造了灾祸,岂能再随受流民投奔?话说回来了,他要这些流民做什么?流民又为何会愿意去投奔王世充?难道是老师说错了?   一念至此,李淳风自己就摇了摇头。   “老师神通广大、人间至高,不可能有错!这问题,或许就在这两人身上!”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两人身上。此刻,两人已是一脸不耐与戒备。   稍高之人更是扬声道:“速速退去!莫要误了吾等之事!”   李淳风正待出言,已经有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肩上,紧接着陈错的声音在李淳风耳边响起——   “你说什么,对这两人来说,皆是无用。”   “你们这一大一小的,看起来是刻意来找麻烦的!既然如此,就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对面两人见着陈错来得玄乎,又听其言,竟是半点也不含糊,当先出手!   嗤!嗤!   就听两声破空声响,二人双掌展开,其上有热息阵阵,一前一后的朝李淳风攻来,竟是不管陈错,要先拿住李淳风这公子哥!   “倒是有些眼力,知道要先拿住哪个,只可惜,虽然你二人也有些际遇,却也不是我这记名弟子的对手,为了不耽搁时间,便让我将你们拿下吧!”陈错轻笑一声,长袖一甩,登时四周气流纷乱,那攻来的二人像是落入了气流漩涡,竟而再难站定,前后不过一息时间,就先后倒地!   “你们要做什么!”   “莫要伤了两位活佛侍卫!”   “恶人!”   顿时,被二人所引领的队伍,顿时鼓噪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来!   “定!”   陈错口吐一字,便让众人难以动弹,随即看向跌倒的两人,问道:“你们二人身上杀孽这么重,过去该是江洋大盗吧,怎的突然之间放着抢劫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不做,跑过来给那王世充做了个苦力?”   “放开我等!迟了,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我兄弟二人,乃是受活佛点化!已然明了了天地间的至理!”   “哦?有点意思,你们都明白了什么至理?”陈错凝神观望两人,见着他们的心智之内,竟而有着一片诡异念头,闪烁着霍霍光辉,照耀整个心灵,见原本的念头、人格尽数压制下去了!   “不愿意放我等是吧?那好,那接下来便由你等接替了我等,继续护送!看你们的样子,必能完成使命!”那稍高之人冷笑一声,旋即神色一变,肃穆非常,口唇扇动,嘴里发出了奇异的呢喃低语,似是某种语言,偏生变化不定,竟是李淳风从未听过的!   “什么意思?老师,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口一个活佛的,还牵扯到那王世充,着实诡异、古怪!”   “有什么奇怪的?他们这是被人破开了心房,将他人之念植入了人心之中,这会正自念经,想要激发心中念头!”   “植人之念?”   李淳风越发疑惑。   砰!砰!   他正想着,忽的听得几声炸裂,那趴在地上的两人,竟是炸裂开来! 第七百零七章 念自何处来?   “怎的太华山的人还未到?”   洛阳城中,离阳观内。   盘坐调息旳昆仑长老阚缘子忽的睁开眼睛,心浮气躁,体内的念头仿佛要失控了一般,不断地跳动、摇晃,让他不得不终止了静修,压住了心念,缓缓磨灭。   “自从到了洛阳城后,我这道心越发浮躁了,在秘境中修成的心中百寂之境几乎都要毁于一旦!”   一念至此,他更加烦躁,起身踱步。   “心浮气躁,总不至于是因为洛阳的缘故,必是由于太华山那一行人的关系,明明早就已经出发了,为何到现在还不见抵达洛阳?若真是那人领队,动念之间便能挪移过来,为何时至今日,还不见踪影?莫非他在谋划着什么?一旦出现复杂局面,要如何应对,是否要先与师门联系……”   想着想着,他脑子里杂念丛生,心浮气躁,竟引得体内五气翻涌,一股异样念头于心底滋生,直冲泥丸宫!   “不好!”   下一刻,阚缘子回过神来,当今捏出印诀,默念玄功,磨灭了诸多杂念,镇压了异种念头,而后胸口起伏,长出一口气。   “差点走火入魔!”   正想着,阚缘子心中一动,旋即伸手一抓,便抓住了一张符箓。   那符箓燃烧之后,传出一道意念——   “道友,可知太华山的动向?”   心念一转,阚缘子已知符箓来历。   “是那楼观道的鲜于自!”   这些年,八宗离心离德,昆仑权威不如以往,便有心扶持一二还能号令的分支宗门上位,顶替其他宗门,再衍八宗威势,这楼观道正是其中之一,因此两家现如今的关系颇为友善。   “他也记挂着太华山的踪迹,不问可知,也是见那人久久不露面,心生疑虑了。”明白了这一点,他稍稍放心,“这些年来,宗门对楼观道颇为亲善,虽偶尔也有龃龉,但大体还是扶持,否则他这后起宗门,如何能迅速崛起,以旁门支系之位格,与几个老宗分庭抗衡?此番洛阳神藏之事,楼观道可引为外援!我当回应一二,也好试探其心。”   阚缘子还在想着,而后福至心灵,又是一抓,便又有一张符箓显化,紧接着燃烧,内里传出一念——   “师叔,昆仑消息灵通,可知此番太华山是何人带着门人前来?可是扶摇真人?”   “是崆峒的灵崖仙子!虽然辈分低了我一辈,但修为境界甚高,不可小觑,否则崆峒也不会放心让她来领队。”辨认出来历之后,阚缘子心中又定,“此女与那人的胞妹有嫌隙,这般询问,或许也是存着联合我昆仑,相互驰援的念头,恩,待我回复其言,以定其心。”   想着想着,前方的空中,忽然光影扭曲,显化出一道符篆花纹。   阚缘子见之,心头一动,屈指一弹,一点光华飞出,撞入了花纹之中,而后开口道:“道友有什么话要说?”   却是他已然认出,此乃降魔宗的虚空传话之法,能隔空交谈,无迹无痕,外人极难察觉,正是用以密谈的绝佳手段。   “叨扰了。”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符篆扩展,化作人形,乃是一名中年儒生打扮的男子,面如冠玉,五柳长须。   “原来是降魔宗的黄希玉长老,”阚缘子明知故问,“你这般上门,所为何事?”   那人就道:“好叫道友知晓,日前我家弟子传讯,说是太华山的那位,领着一众弟子,正往洛阳而来……”   阚缘子终于绷不住表情,就道:“来洛阳了?那为何不见踪影?”   黄希玉叹了口气,道:“这正是问题所在,他们已是走了半个月。”   “半个月?这怎么可能?按着先前的情报来看,那人该是在南方,或者大运河一带,但无论如何,想要抵达洛阳,也不过是动念之间。”   但黄希玉接下来的一句话,在解答了他疑问的同时,却又使得阚缘子疑窦丛生——   “那位领着门人弟子,行走于山间村落,一如凡俗,因此耗时许久。”   “行走于凡俗之间?难道真有图谋?”   阚缘子正想着,那黄希玉又道:“正因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谋划,所以贫道特来与道友商议,听闻昆仑的玄镜之法妙用无穷,能穷九幽碧落,而仙凡不能察觉,不若道友施展一番,探查那位虚实,看看是否另有玄虚,我等也好早做准备,否则神藏一事……”   “你莫不是说笑?”   阚缘子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语气冰冷的直接打断:“那位是何等人物?神通之强横,便是我昆仑祖师都在他手上吃过亏,玄镜通幽法就是再如何玄妙,一旦窥视,也必然会被察觉,到时引起误会,闹出风波,乃至引起道门自戕之乱,波及我昆仑安危,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你吗?”   “道友息怒,贫道并非刻意找茬,实在是兹事体大,若不摸清楚那位的心思,着实难安,以至于多有冒犯,还望道友海涵。”   黄希玉说着拱拱手,身形逐渐暗淡。   “心急所致,想来商议一二,既然不成,便另寻他法,道友若有所需,只管令人传信玉仙观。”   话落,便无踪迹。   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   但阚缘子却余怒未消。   “打得好主意,竟想将我当枪使!一个个是真不把我昆仑当做八宗魁首了!居然妄图靠着一点激将法,便来利用我?尔等如何能知道,我昆仑为了维持这脆弱平衡,不触怒那人,耗费了多少精力,光是掩盖其妹被封镇之事,前前后后就牺牲了两名长生!否则,这消息必然为外人所知……”   越是想,他心头思绪越发混乱,渐渐地,就有一点异种念头滋生,朝着泥丸宫缓缓蔓延。   阚缘子心头一跳,隐隐有所察觉,但正当要潜心探查之际,却忽然察觉洛阳城外,突然传出一阵神通波动!   此时的他已是惊弓之鸟,思绪更是混乱至极,这一下子察觉,竟不知为何,施展起了了昆仑玄镜通幽法。   视野骤然变化,入目的却是两团刺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   阚缘子捂着脑袋惨叫起来,两道金黄色的泪水,从他的双目滴落,顺着脸颊流淌,最终落在了地上。   “滋滋滋……”   无数细小的声响从中飘逸出来。   .   .   轰!轰!   随着二人炸裂,汹涌澎湃的金光,从他们破碎肢体中迸发出来,像是决堤的洪水,奔涌着就朝陈错、李淳风而来!   陈错顺势眯起眼睛,却是凝神观望。   却见那澎湃金光在半途,忽的一转,仿佛受到牵引,径直朝着李淳风奔去!   “果然如此!”   李淳风只感到眼球一阵刺痛,紧跟着耳边就有淡淡的低语,心里更是一阵念头骚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耳朵钻进去,要扎根心中!   “有人要篡改我的念头!”   李淳风先是一惊,继而就明白过来,这正是面前两人炸裂自身的原因!   “这两人体内涌出的金光能篡改他人念头!”   正当他惊叹之际,陈错伸出手,手掌摊开。   呼呼呼!   便见疾风骤起,将这汹涌而至的金光尽数收拢到了手中,化作一团。内里,隐约能见得一道盘坐的模糊身影,虽在一掌之中,却还是显露出一股肃穆与威严。   金光既去,李淳风的思绪登时清明,便朝光团看去,只是一眼,就头晕目眩,心底多了许多纷乱的念头!好在他最近得了静心修行之法,这时只是在心底将功法默念,便驱散了杂念。   “好厉害!”待得恢复清明,李淳风满脸惊叹,“这是什么神通,对人心渗透到如此程度,只是看到了,甚至听到了,就又被蛊惑的可能!”   “与其说是神通,不如说是心瘟病毒,你以为只要听到、看到,就会被种下种子?”陈错摇了摇头,抬起手,朝着李淳风一抓,就有丝丝缕缕的纤细金光,从他的身上飞出,融入光团。   “嗯?我竟已被侵蚀,什么时候?”李淳风见状一惊。   陈错笑道:“在你与他们交谈时,就已入瓮。”说着,他往那躁动不休的人群一指,“你只要是接触了这些人,便有被侵染的可能!”   李淳风顺着陈错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的是一张张充斥着畏惧、痛恨、惊恐、怨毒的面孔,心中移动,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老师才让我过来。”   “说的好像我将你当成了小白鼠一样,虽说事实如此。不过有我在,这人世间可是无人能够伤了你。”说着说着,陈错朝着那二人炸裂之处看去,但入目的只剩一片血迹,“若是我来,那些金光知晓厉害,未必愿意显露踪迹。这二人本是江洋大盗,不善于言辞,除了杀伐之念外,只会翻来覆去的念经。要是碰上那些能说会道,或者自以为得势的,被此念植入心志,怕是还要与咱们争论一番,分个对错是非。”   话音落下,陈错对着众多被定了身的流民轻轻一点。   “解!”   定身既去,众人沸腾。   “杀了这两个恶徒!”   一个个喊打喊杀的就要冲过来。   李淳风正待动作,却见陈错猛地一扬手,顿时就有薄薄的一层雾气扩散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转眼之间,就笼罩了方圆十几里的土地!   紧跟着,四周化作废墟的田地庄稼震颤着,冒出点点绿芽。   碧绿蔓延。   转眼间,草长莺飞、枯木逢春! 第七百零八章 搭台于心外   风吹穗摇,阵阵如浪。   天地之间,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连正在朝着这里靠近的杨灵儿一行人,见得这般景象,看着前一刻还是沟壑废墟,一转眼便蔓延黄绿,已是惊得连路都忘了走。   他们尚且如此, 那些流民就更受震撼了!   “神仙?”   一众民众虽是满脸的震撼,但等他们看到四方良田,眼中却流露出迷惘、迷惑之色,似乎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该做些什么。   李淳风就道:“你等之所以沦为流民,无非是因农田被毁,加上被苛捐杂税所逼迫, 不得不铤而走险,现在土地既然恢复, 为何不归于其中劳作?”   被他这般一说,人群更加迷茫,许多人的脸上显露出挣扎之意,似乎难以抉择,在他们的眼底,有淡淡的金光浮现。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比起归于田中劳作,难道他们更喜欢做流民?”这时,杨灵儿等人已经赶到,正好也听到了陈错的话,就忍不住出言。   “话是如此,但即便他们多数人不曾读书写字,思路不见得多么清晰,却也能感觉到这背后的问题。”李定疾上前两步,笑道:“其一, 便是眼前这些,是否梦境,能否信任;其二, 既然能被毁掉一次, 自然也能被毁掉两次;其三,两军交战在即,就算能这得一时安稳,也不见得之后也不受影响。”   说完这些,他又忍不住对陈错道:“师叔,我说的对不对?”   陈错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过去能被人毁掉,未来一样也有被毁的机会,他们手中握着犁,别人手里拿着刀,今日种地,他日被抢,终是白忙。何况,这些人平日里安分守己,都是老实人,被人拿着枪……拿刀指着,也不会有多少反抗,也只有这等波及所有人的飞来横祸, 才能让他们放下顾忌, 聚集在一起。”   得了陈错点头, 李定疾很是得意,扬起下巴,冲着杨灵儿、李淳风等人眨眼示意。   但他没想到,陈错接下来又来了一句——   “但这是正常的逻辑。”   “师叔此话何意?”不等垮了脸的李定疾询问,杨灵儿当先问出疑惑,“按理说,不就是如此吗?”   “这些人之所以犹豫,乃是被人念经入脑,乱了前后,本末倒置所致。”陈错看向众人,见许多人眼中的迷茫和犹豫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满眼的坚毅。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伤了佛武!伤了佛武,就是邪魔!”   “不错!我等之所以追随他们,就是因为跟着他们就有好日子!谁阻止我等,就要与他拼了命!”   “遵从佛曰,为佛征战,才能得到去往佛国的资格,从此脱离苦海,生生世世,欢喜不绝!”   “啊这……”   杨灵儿闻言一怔。   李定疾却是忍不住问道:“那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竟引得尔等这般维护、信任?”   诸流民已是按耐不住,一边逼近众人,一边喝骂。   “因为他能带着我等过上好日子!”   “跟着他们走,见了佛陀,入了佛国,自然有好日子!”   “看尔等衣着光鲜的,哪里能知道吾等疾苦?我等这般辛苦,自然要跟着他们,才能解脱!”   一番话说出来,居然令李定疾不由汗颜,因为他那位叔祖,也曾说过自己不知人间疾苦!   其他的几个李家人多少都有出身,这时被人一句“不懂疾苦”似乎集体破防,个个哑口无言。   杨灵儿反而嗤笑一声,指着一群人道:“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们过的再惨,和跟着他有出路有什么关联?说到底,那两个死人凭什么大言不惭,就说跟着他们能有好日子?要是领着你们往南边、往关中,我也就信了,可他们不是要带着你们去找那王世充么?这还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她面露嘲弄之色:“这不是笑话?你们之所以过了苦日子,就是因为王世充!更不要说,王世充本就是有名的混世魔王,生痰人肉,杀人如麻,你们去找他,还不是羊入虎口?”   “妖女!一派胡言!”   “和两位佛家侍卫说的不一样,那肯定是假的!”   仿佛是被刺激到了信念,众流民登时怒目圆瞪,眼底皆有浓烈的金芒显现,而后个個张牙舞爪,就朝着几人扑来!   “灵儿,做的不错!我们说了这么多,都不比你这番话管用,一下子就直指关键,破了他们的心防!”陈错见状,嘴角勾起,伸手一捞。   那扑来的众人一个个惨叫起来,而后身上皆有丝丝缕缕的金光升起,朝着陈错的手中汇聚,转眼又称了一个光团。   他低头一看,微微挑眉。   “嗯?这些念头,居然不光是侵染,还有在无形中的引导!倒是与功德道有几分相似,但比起功德之法的润物细无声,多了许多斧凿痕迹,手法糙得很,兴许是没有完整的功德之法,又或者是有所顾忌,不愿运用完全,所以用了另外的法门补全,这是……近似于魍魉鬼魅的法门!”   扑通!扑通!   他这边研究着,另一边的一众民众,已是纷纷倒地,各自抽搐不已,看得李淳风心生恻隐,几次张口欲言。   “无须担心,他们这是去了心头外念的正常反应。”陈错把目光从光团上收回,“没了外念干扰,他们自是不会再那般激进,不过你等刚才说的也不错,这些人落难的根源,其实在战乱,天下不宁,纵得一时安稳,终难安身。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的教派学说,打着让人脱离苦海的旗号,蛊惑人心!”   一番话说完,他将两手上的光团猛地聚集在一起,紧接着屈指一弹!   嗡!   那光团震颤着,宛如离弦之箭般,就朝着洛阳城疾飞过去!   “我这一路虽是让门人弟子感受人间悲喜,却也是借机搭建舞台,不让世外之人察觉。今日得此人之助,能正大光明的在洛阳布局,必须得打个招呼,有所表示!”   .   .   “唔……”   屋舍之中,阚缘子捂着眼睛,长出一口气,将散乱的心念重新收拢起来。   “我怎么就一时不察,竟会施展玄法,妄图探查!?”   他心中滋生懊悔,但马上警觉过来,磨灭了杂念,努力将思绪收拢过来,试图梳理前后缘由。   “到底是何等变故,竟有这般威力!难道真是那人来了?不行,若不将此事探查清楚,是怎么都不能安心!不过,不能再贸然探查了,还是得先占卜、预测,至少得先弄清楚吉凶……”   这般想着,阚缘子总算是定下心神,而后也不迟疑,盘坐于床榻,手捏印诀,就有一道华光自袖中飞出,却是个碧玉葫芦,只有成人的拇指大小,通体晶莹剔透,悬于头顶,护住了他的性命真灵。   “这定心玄葫乃是法宝,能定心清念,连元神灵魂都能护持,正好为我护法!”   阚缘子手指弹动,运转易算通玄之术,便要推算方才之事的玄虚,未料这念头刚刚一动,他整个人便猛地一颤,紧接着一团光芒在其意念中炸裂!   嘭!   阚缘子自床上飞起,像是被车马撞上了一样。   人还在半空,已是七窍喷虹! 第七百零九章 世尊遁于未发时   “嗯?”   飘荡着异香的房间里,却又一名看似只有一两岁的婴儿凌空盘坐。   婴儿身后,若有若无的金色日轮忽明忽暗。   婴儿身边,站着两名金身男子,一脸的狂热憧憬之色。   婴儿前面,跪着他的父母,磕头合十,虔诚祷告。   突然之间,婴儿神色微变,肉嘟嘟的小手一抬,竟从虚空中抓出了一个光团来。   啪!   那光团炸裂,直接将祂的半个手臂湮灭!   惊得周围人就要尖叫。   “莫要聒噪!”   婴儿出言定住周围,旋即眉头皱起:“还是要暂避锋芒,现在还不是本尊下场的时候,况且,本尊此番来尘世走一遭,不惜凝聚五蕴六贼,取得是教化之化身,不是来尘世拼命的。拼命了,还怎么传播佛念、布局佛国?更不要未来渡劫了。”   念至此处,祂那湮灭的手臂转眼恢复,轻轻一挥小手。   “先遁!”   顿时,淡淡的金光扩散开来,转眼就将偌大的庭院笼罩。   待得光芒散去,原本占地甚广的庭院,竟是瞬间了没了踪影,自是引得周遭人啧啧称奇   很快就有人将这个消息禀报上去,送到了正位于城墙上的、洛阳真正主宰的手上,郑国公王世充的手上。   王世充的身子很壮,满脸虬须,但眼睛却细成了一条缝,内里闪烁着寒芒,他看完了消息,将信纸一扔,便不住冷笑。   “父亲,是什么消息?”大儿子王玄应在旁看着,见着其父模样有异,不由询问。   王世充摸了摸胡子,冷笑道:“无他,乃是那好要与我相助的佛门之人,忽然间不告而别了。”   王玄应眉头一皱:“莫非此人有古怪?”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有什么古怪?无非是见势不妙,当先开溜,他们佛门的人,搞这个很熟练,为父半点都不意外。”   王玄应一听,欲言又止。   “有话就!”王世充瞥了他一眼,冷冷着。   王玄应心下一颤,低着头、压低了声音道:“父亲,今日之局面,未必就比当年要差。自从您得了洛阳城,几年下来,多少觊觎之人铩羽而归,就连那李唐的太子李建成,围困了半年,最后还不是要退兵离去,不过一李唐亲王,何必如此如临大敌?还要召集流民过来……”   王世充冷冷打断,道:“你以为为父让人将那些个流民引领过来,是想要补充兵卒?错了,这流民另有用处,给你,你也不懂,你只需知道,而今洛阳城中,有不少风尘异人聚集,记得约束手下,不可怠慢了外来之人。”   王玄应诺诺道:“父亲,那李唐……”   “唯唯诺诺,娘们一样!一点都不像老子的种!”王世充口中斥责,但一番话完,又道:“李唐势大,不可力敌,你老子只要还没疯,最后还是得想办法归顺,因那姓李的,而今是真的得了天命,只要自家不作死,气运蜕变,化为真龙,那是早晚的事。”   “那……”王玄应一听,却是满脸困惑。   “瞧你这样子,不像是想你老子我灭自己威风的,想来是也有想法吧?”王世充冷冷一笑,“又或者,你想问的是,既然如此,老子为何要召那么多流民,又为何之前抗拒李建成的吧?”   王玄应低头称是。   “蠢货!”王世充摇了摇头,“就算是要投诚,那也不能咱们主动提出来,你以为主动提及,再去讨好他李家,就能得好处?能让李家多赏给为父几根骨头?错了!大错特错!这投降,讲究一個招抚价值!”   王玄应闻言一愣。   “什么是招抚价值?”王世充大手一挥,指了指城里,“是那些循规蹈矩、奉公守法的黔首?”又指了指外面,“还是这孤苦无依、随波逐流的流民?都不是!是坏种!是无赖!是吵着闹着要杀人的恶人!”   他瞪大眼睛,狞笑出声:“你若如城中人那般良善,逆来顺受,就得被人压榨,如城外人那般孱弱,一盘散沙,就得被人拿捏!唯有做个恶人,叫嚣着要杀人,比划着要吃肉!这管着事、藏着粮的人,就要退让,就得惠泽于我!此番一战,不一定真打,但决不能让他李世民轻松如愿,唯有如此,日后咱们才能富贵连年!不做个国公,就是当个大柱国,也未必不能!”   “我那兄长看着心志坚定,其实志大才疏。他领军围洛不过月余,便已被王世充看破了虚实,以至于被人拿捏玩弄,还自以为得计,最终突厥人来,他只能灰溜溜的退兵!”洛阳城外,连绵兵营之内,李世民看着刚刚得到的洛阳布防图,摇头叹息。   周围,几个兵将、统领闻言对视,皆不明所以。   李世民抬起头,看向营帐一角,笑道:“李靖,你自是明白我的意思,你来吧。”   “属下不敢置喙皇家之事。”身姿提拔的李靖抱拳着,义正言辞,“属下本就是戴罪之身,随意言语,不定要惹火上身。”   “伱倒是懂得明哲保身。”李世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朝着帐外走去,众将随即相随。   他来到外面,看着不远处的雄城,淡淡着:“洛阳身为古都,城高墙厚,自古以来皆是难攻之处,他李建成领着两万嫡系兵马过来,先期攻城不顺,怕损伤了班底,于是就拿了麾下巧言之士的计策,想要用怀柔之法,要以恩惠泽于王世充,是要将其人感化,然后主动投诚……”   着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围的众将领一听到这里,也明白几分,就都露出了笑容,空气里一时多了许多欢乐的气息。   “先不这王世充是否会被一点蝇头小利所迷惑,就李建成此举,一下子就让王世充意识到,他不愿意付出代价,这叫什么?这就叫干大事而惜身。以他李建成所能调动的兵力,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打一个洛阳,难道有什么困难?即便王世充也有盟友,甚至还有高人相助,但以咱们大唐的底蕴、以他太子的身份,一样不惧!”   到这里,李世民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一股傲气,紧接着就摇头嘲笑:“但他却是存着幻想,想用更小的、更微不足道的、对自身几乎没有影响的代价,来达成同样的目的!”   他抬起手,指着洛阳城,扬声道:“这是哪里?这是洛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伊洛,其固亦足恃!镇压中原地脉!掌天下之要害!这样一个地方,想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就拿到,这是什么心思?守株待兔的好事,人人皆要嘲笑,怎么同样的道理放到天下之局中,反而无人置喙了?李建成如此心思,被王世充把握住了,立刻就失了主动权,自是被玩弄于股掌!”   话至此处,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冷冷着:“洛阳不过是一座城,但这座城关系到大唐能否坐稳中原,继而雄视天下!只是精算于眼前的蝇营狗苟,那所谓的混一天下,对他李建成一党而言,到底算什么?什么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轻言用武,以防古城崩毁、生灵涂炭,到底,他们计较的是锱铢之利,而无天下大义!洛阳的事,越拖,越是麻烦!过去,只需要付出两万人,今日我就得带来五万人,五万人打不下来,下一次就得是十万!”   他的声音越来越凝重,众将的表情也逐渐郑重,营帐内外的气氛渐渐沉重压抑。   “不要算计,一旦算计,就有其价,既有价,便能讨价还价!讨讨扰扰,心志便堕,顾虑丛生,志已不坚!”李世民目光扫过群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此番攻洛,大举而来,当一劳永逸!如今,东方诸州已望风款服,惟洛阳城孤,势不能久!此城易主,北方定矣!吾等既来,不得不归!”   “不得不归!”   “不得不归!”   被李世民的话语感染,一众将领亦是心潮澎湃。   李世民军心可用,亦是宽慰,于是当机立断,下令安排,先令人加强对洛阳的围困,又使人分兵扼守外围诸险要,切断洛阳内外联系。   “先要令王世充求战不得,外援无望,然后劝降周遭州郡县城!他王世充不是要据城自守,待价而沽吗?我便让洛阳真为孤城!再使一支人马埋伏于要道,我料王世充见我意志坚定,不纳其降,又知不可力敌,必求助于那窦建德,正好于要道伏击其人兵马!此,亦可破了窦部胆气,削其兵马,一箭双雕!日后再征其部,可事半功倍!”   着着,他对众人道:“攻伐洛阳,非攻一城,实灭中原乱势,所以不可局限于一城一地,要纵观全局!待得洛阳城破,中原抵定,吾定与诸位请功!日后青史之中,亦有诸公的一席之地!”   “愿为秦王效死!”   待得众将得令各去,李世民回帐坐定,沉吟思量,梳理前后布局是否还有漏洞。   这时,却有兵卒过来禀报道:“殿下,洛阳城外枯田忽然变化,尽复旧观!” 第七百一十章 远鬼神,问鬼神   李世民神色微变,问起详细。   传讯兵卒一一回答,还拿出了采摘下来的麦穗呈了上去。   李世民接过来后,沉吟不语。   边上,亲随、姻亲长孙无忌也凑过来两步,仔细打量着那截麦穗,而后拱手道:“这是仙家手段,听说洛阳城最近有不少仙家之人聚集过来,似乎将有宝物出世!不如差人过去打探,看能否寻得踪迹,即便不能拉拢,至少不能让王世充占了先机。可惜了,那位道长没有跟来,若有他在,当可有所布置!”   李世民沉默片刻,等长孙无忌都忍不住要催促了,才摇摇头道:“我等既是行军,那就该行兵家事,至于神通事,莫要过问,只管打仗!”   他见长孙无忌还要出口相劝,就道:“我曾听人说,兵者行军,气血如烟,杀伐甚重,最是辟邪退仙,就算是神通大能,轻易也干涉不得,否则这人间的王朝更替,不是早就为仙家把持?何况,鬼神之事,从来是远之则无扰,近之则受制,所以,吾等只管打仗,余下的不用多问!”   说着说着,他忽然笑道:“说不定,这消息传到了王世充耳中,他反会有所行动,因此放松了对兵马钱粮的督管,本末倒置,则洛阳更易得矣!”   .   .   正如李世民所料的那般,几乎在同时得到了消息的王世充,已从城墙上匆忙走下,召集了几个奇人异士,询问此事的意义。   同样也有一截麦穗,被摆在了众人的桌上。   几位或僧或道,或者妇孺或乞儿打扮的修行之人,拿着那截麦穗仔细打量,不时发出惊疑、惊叹,更是反复询问过来通讯的兵卒,确定了前后变化后,就都沉默下来。   感受到众人心头的压抑,王世充眯了眯眼睛,旋即问道:“王某俗人一个,不知神通深浅,但诸位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有什么要教我的。”   众人闻言,各自对视,最后是一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者出列,拱手道:“好叫国公得知,这能将被毁的田地尽复旧观的神通,可谓夺天地之造化,若那位不是以幻象之法掩人耳目,那就是能掌控虚实,乃是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王世充眼皮子一跳,跟着大手一挥,唤了人来,吩咐道:“传我的命令,派出暗司之人,大索全城,将最近抵达洛阳之人,都甄别出来!”   “喏!”   “国公!”   见得兵卒领命而去,那老者等人却是脸色一变,赶紧上前劝阻:“使不得!虽然城外来了个疑似陆地神仙的人物,可如今洛阳内外,可不光只有这一位,还有其他许多宗门人物,这些人背后的宗门非同小可,一旦得罪了,对国公而言,后患无穷!”   啪!   王世充忽然一巴掌拍在桌上,眯起眼睛,沉声道:“几位先生,我王某人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们,但有所需,一应俱全,问计于诸位后,也是依言而行,但此番洛阳城中,到底有何变化,为何诸位就是不愿明言?先前诸位示警,我便传讯上下,连我的儿子都被我嘱托,最近要小心行事,约束手下。你等说要活人血祭,我便让人将周围的流民领来,供你们使用!结果到了现在,几位还不愿意明言?”   说话间,他的气势咄咄逼人,鹰视狼顾,身上杀孽化作煞气,袭向众人!   为其势所迫,那老者居然额头见汗,心中暗暗吃惊,心道,传闻此人乃是上界一位混世魔王转世,果然名不虚传!   他们这些散修之人,之所以愿意投入王世充麾下,本就是看重他的转世身份,有意交好,现在见对方隐隐一副要翻脸的模样,也有顾忌。   于是,在权衡之后,老者与其余之人对视传念,最终有了决断。   “这件事,还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就有一处神藏之地,这所谓神藏……”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是将自己所知的神藏之事,和盘托出。   “神藏?前辈神通之人的遗留之地?”王世充听着听着,脸色不住变化,等那人说完后,反复询问,弄清楚了大概缘故后,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就是大喜,“如此神异之地,居然出现在我治下的洛阳,岂不是气运所钟?我这就命人去搞清楚,有哪位神佛曾在洛阳修行!定要举行大祭!”   老者一听,当即出言道:“国公,神藏神妙非常,并非定于一地,入口出现在洛阳,并不意味着神藏就源于洛阳!实际上,据老夫所知,此处神藏,或许和四五十年前的一处神藏相关,当时的入口好像在河东之地。”   王世充闻言皱眉,思量片刻,忽的眯起眼睛,眼底闪烁出阵阵寒芒。   不知为何,被他这目光一看,老者等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不祥之感。   “你等说过,仙家几大宗门,都十分看重这个什么神藏,那若是我掌控了神藏的入口,是否几大宗门,都要与我交涉,甚至有所妥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理都不理!”   说着说着,王世充的口中,透露出一股不满。   他作为洛阳城实际上的统治者,对仙门自然有着了解,这次也早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各宗汇聚,本想着能借着地主之谊,借机和仙门正宗结交一番,甚至攀上交情,日后也好加以利用。却不曾想到,那些人对他这位郑国公、太尉相国根本不屑一顾。   “我在凡人中,是手握权柄,称霸一方,但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之人来看,也不过就是个强壮了些的老鼠,洛阳城的攻防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都没人来国公府与我招呼一声!但如果掌握了所谓的神藏入口,情况应该就不同了吧?”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是啊!还请国公熄了此念!否则祸事近矣!”   周围的一众散修这时回过神来,一个个脸色大变。   “我知道你们的顾忌!但我心里有数!”王世充那粗犷面孔上的双眸,闪烁着狡猾的光芒,“我不是要与他们为敌,而是要掌握自己的筹码!无论是面对李唐,还是这些宗门,掌握了筹码,那么对方想要完成目标,就要付出代价,就有得谈!”   众散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满是担忧。   不过,他们的忧虑,丝毫不能阻止王世充的心意,很快,整个洛阳内外,就都被动员起来,寻找“仙家洞府”。   王世充本人,则是与一众供奉,径直前往了供奉楼,似乎有事要请教。   .   .   “城外被毁的农田,突然尽复旧观?”   脸色苍白的阚缘子,在得了门下弟子消息后,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眼中光辉涌动,视线便要跨越层层阻碍,探查城外。   但刚有动作,忽的心中警觉,又停下动作,竟是不敢看了,只是暗暗思量:“若真有这般变化,必是神通无疑,何以我竟毫无察觉?只要不同于天地之力的造物,就算是归真、世外境界的大能,也不能做的无声无息!”   因着先后两次吃亏,阚缘子自然不敢再行窥视,以至于对城外的局面,反而成了瞎子、聋子,要靠着最原始的消息传递,来获取外面的信息。   但不问不知道,一问,心中念头就是一跳!   这时得了弟子回应,阚缘子踱步了好一会,脸色变幻不定,以至于心念纷乱之下,对自身的灵光、法力都难以约束,无形的威压不断释放,让屋子里的几个弟子,都很是难受。   “师叔,师叔,你这是怎么了?”   待得身边弟子呼唤了两声,阚缘子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身异样,赶紧收敛身上气息。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当先问道:“太华山的人来了吗?”   被问到的人纷纷一怔。   旋即,就有人摇头道:“暂时还未听说抵达,最近两日到来的,还是崆峒和降魔宗的人。”   “行了,我知道了。”阚缘子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说道:“这两日,你们都待在这道观中,哪都不许去!我有事要暂时离开一会。”   说完,也不管众弟子如何回应,起身迈步,人已不见,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弟子。   “师叔这是怎么了?难道和太华山有关?”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出言询问。   就有个中年文士回应道:“该是有着关联,毕竟这些年太华山声势日隆,尤其是在关中一带,名声还在咱们昆仑之上。”此人,正是先前与阚缘子禀报的弟子。   那女子眉头一皱,道:“他太华山不过是仗着这一代有一位强横人物,能镇压一时,但底蕴不够,终究是比不上咱们昆仑的,为何能让师叔这般焦急?”说着说着,她摇了摇头,“况且,你刚才不是说,太华山的人也还没到吗?所以,照我看,兴许是那些农田中,藏着什么玄机,也许……”   忽然,女子眼中一亮,面露狂热之色。   “神藏!对!定然是神藏!” 第七百一十一章 再现之时众法散   阚缘子可不知道自己离去之后,一众门人的反应,如果是平时十分,他多多少少会有察觉,但这会心神不宁,哪里还能察觉变化。   离开了落脚之处,阚缘子就驾云而起, 一路疾行,转眼就到了洛阳城北,玉仙观中。   待他乘云而落,早有三人等在观内院中,一见其身影,便就行礼。   “见过几位道友。”阚缘子站定之后, 匆匆行礼, 目光扫过对面三人, 已是认了出来。   “降魔宗的黄希玉,崆峒山的灵崖仙子,楼观道的定心道人鲜于自!果然是方才与我传讯的三人,还能为我昆仑调动的宗门,几乎悉数到此!他们这般急切的聚集,当然也是因为心中担忧,只要能与三家说定,就算终南福德宗、太华云霄宗两家令存心思,也不至于毫无应对之法。”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落到了三人中站着稍微靠后的那人身上,察觉到了其人身上那股隐而不发,隐隐让他心惊!   “这鲜于自莫非最近又有精进?楼观道当真是好运道,能收入如此良才美质,假以时日,就算比不上如今的太华扶摇, 怕是也要接近其地位!楼观道,当真是有气运啊!”   四十年来,仙家几宗各有演变, 彼此之间的情分、联系皆有变化, 除此之外,亦有分支派系异军突起,显露头角,那楼观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立派几百年,底蕴已有,借着隋朝一统壮大,又在这天下纷乱之际抓住了气运,乘风而起,俨然已是一方巨头。   这位鲜于自道长,在最近二十多年内,可谓风云人物,据说原本乃是鲜于世家内的庶出弟子,自幼丧母,被赶出家门,流落到了楼观下院,最终寒子崛起, 一发不可收拾!   他正想着, 降魔宗的黄希玉上前道:“道友这般匆匆而来,想来是为了城外之事吧?”   阚缘子收回心思,也不掩饰,点头道:“不错,那城外的情况,尔等可知道什么?不如说来与我。”   “道友不问,我也是要说的,那城外的变化,如同桃源一般,偏生不见神通法力的痕迹,甚至长存不毁,所用之手法十分精妙,如果不是境界远超吾等,那就该是特殊的长春之法,可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警惕。”黄希玉说着,话锋一转,“道友见多识广,可知是何等手法?”   阚缘子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是遥遥探查了,还是亲自过去了?”   黄希玉闻言一愣,表情有几分不自然,最后道:“是门下弟子前往探查,过来回禀的。”   阚缘子一见对方这模样,就知道对方也在这件事上吃了亏,这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于是抛开杂念,就道:“但听你们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我家弟子到底是修为不够,探查的不够仔细,但找了些当地人和流民询问后得知,是来了一队人,看言行举止非寻常人间,还和一直流民队伍发生了冲突,有两个流民首领,为这群人虐杀!不过,按着流民的说法,之所以农田恢复,正是因为那两人死前祷告,祈求佛陀相助,才能有这般神迹!”   “向佛陀祷告?笑话!”灵崖冷笑一声,“中土的和尚已经够小气的了,那些域外的胡神就更加吝啬了,从来是口惠而实不至,从来不见在中原做出什么功德,却要将那许多好事篡夺,贪天之功!况且,佛家法门,只要施展,必是动静甚大,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施展本领了,哪里能这般无声无息的就把大事给办了?更不要说,这么大的变化,吾等若无通报,都察觉不到法力波动!”   鲜于自也点点头,用略显低沉的声音道:“这件事,决计不是佛门所为……”   阚缘子在旁边听着,心中暗自思量,依着自己之前探查的结果来看,城外虽然平静,但对修行之人来说,怕是个龙潭虎穴,轻易不能涉足,否则还不知要被牵扯到什么事端里去,还是得鼓动面前三人才行。   这般想着,他张口欲言,想要分析一番,再说动几人前往探查,结果话未出口,却忽的心中一跳,意有所感,于是掐指一算,脸色就是一变!   “这群小辈,当真不知死活,竟然不听命令!”   眼见他脸色剧变,对面三人也是神色微动,旋即各自掐算,立刻都有了答案,竟是那一众昆仑弟子,在阚缘子离去之后,竟是狂飙突进,以遁术直往城外而去!   “他们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惊怒之下,阚缘子就要离去。   未料,黄希玉却阻拦在前,口中道:“昆仑大宗,过去也有许多门人弟子独走突进的例子,最终化险为夷,反而生出机缘,道友也无需动怒,不如让他们趁此探查一二,也好让吾等摸清城外虚实。”   “你怎的不让自家弟子去探查!?”阚缘子惊怒交加,涵养不存,“好嘛,一个个知道城外存有凶险,或是危局之地,却让我家弟子前往,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想得美!”   一句话说完,去是念头一转,法力化作遁光,就飞腾起来,但人在半空,却忽的浑身一震,紧接着全身的法力骤然溃散,跌落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一幕,看得黄希玉等人一怔,紧接着他们面色俱变,却是发现自身的法力、灵光正在迅速消散,仿佛是体内多出了一個洞,正将他们的多年积累收取出去!   “这是何故?”   .   .   “恩?”   另一边,刚刚进程的陈错一行人,也发现了同样的变化,李淳风、杨灵儿等人修为虽低,却也察觉了变化,各自惊呼,更是纷纷求助于陈错。   “不要慌乱,应当是那处神藏,要真正显化了!”   这般想着,陈错的目光,朝这洛阳城中看去,同时,淡淡的雾气将他的身躯笼罩。   在他目光的尽头,那郑国公府的前庭大院内,忽的一阵震颤,紧接着一团漆黑漩涡化逐渐显化!   城外,整顿了兵马的李世民,已是传达了命令,诸多兵卒正井然有序的行动,但就在此时,地面震颤,中军大营微微一晃,最中央的大帐竟是崩塌下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一人服丹谓之升   李世民等人并未身在大帐之内,所以听到声响,会看之际,入目的便是扬起的尘土!   “殿下,这……”   见此情景,长孙无忌神色一变,露出了后怕担忧之色, 他看了看李世民,小声道:“兵马一动,大帐先倒,怕是不吉之兆啊!”   李世民却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道:“这便是破釜沉舟!除了攻下洛阳,吾等别无他选!”   长孙无忌一愣, 见李世民态度坚决, 知道不好再劝, 恰巧这会大地再次震颤,于是他话锋一转,低语道:“眼下地震不休,似有古怪,不如召一二供奉过来,以备不测。我方才见得情报条子上言明,那王世充招揽了许多风尘游侠,其中不乏奇人异士,想来是有些本事的,这等人物一旦出手,往往防不胜防,咱们这边要是有人, 至少能防患于未然。”   “无需如此。”李世民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 “辅机, 你可听过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听是听过, 但你我都已知道那修行之事,王世充更是招揽异人,岂能真当做无事发生?”长孙无忌满脸不解。   “这句话的实意,其实是说,若吾等不主动招惹超凡之人,则那超凡之人碍于某种限制,就不可轻易对凡俗王朝出手!尤其是这等兵马行军,更有气血能克制法术,正因如此,我才不令几位道长随行,摒弃超凡,纯粹以兵家军略对敌,则那王世充纵有再多大能,也无从着手!”   .   .   “为何不愿相助!?”   洛阳供奉阁中,王世充看着一众异人,满脸怒意,喝道:“我每日好吃好喝的待尔等,更近乎言听计从,如今那李世民摆开了阵势,要围杀于我!该是尔等出力的时候了, 一个个反而推三阻四,各种推脱!”   他原本想要故技重施,想对付李建成一般来对付那李世民,却不料这位李唐秦王一出手,就直打七寸,对自己派去交涉的人,连见都不见,一副根本不打算谈判的样子,让王世充意识到了危险!   权衡之下,他最终决定,还是得早做准备,所以一方面派人出去找早有约定的窦建德求援,一方面就干脆在这供奉楼中提出要求,让一众修士出手,压制城外的兵马!   未料,那为首的老者想都不想,直接拒绝,自是恼怒非常!   “国公误会了!”还是那位散修老者出面,“实是不便出手,那唐兵气血浓郁,莫说吾等法术难以靠近,就说贸然出手,折了阴德,也免不了会元气大伤!”   王世充冷冷道:“过去尔等做法的时候,可没提及什么兵丁气血!”   老者耐心讲解:“过去,一来是有诸多祭品为引,二来,往往对方也施展了些许术法,这第三,唐兵毕竟不同,其国中真龙之气日益浓郁,这领兵的秦王李世民,自然受到庇佑,非一般术法可破,而吾等修为最高不过二境,确实是无计可施!”   王世充冷笑一声,道:“无计可施?真个无计可施吗?那些個流民送过来,是做什么的?”   老者神色微变,犹豫片刻,最终拱手道:“国公,我等所求之流民,实际上是为了神藏准备的!”   “神藏?”王世充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寒芒,“你等之前还说,神藏关系重大,牵扯仙门八宗,轻易不可涉足,甚至劝阻于我,怎么?自己其实也有想法?那之前告诉我,是为了将我当做挡箭牌?”   “国公误会了!”老者叹了口气,“实是局面凶险,不得不留个后手,实际上吾等……”   他说着说着,忽然心头一跳,紧接着浑身灵光震颤,体内的法力、灵光迅速跌落!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修为……我的修为……”   “何故竟是失了修为?”   众散修一阵纷乱,看得对面的王世充一阵疑惑,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装模作样的问道:“诸君,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不适?”   老者迟疑了一下,拱手道:“启禀国公,这城中似是生出意外,以至于吾等的修为受到了压制与影响,但请放心,待得探明了原因,自然能够恢复!”   “这可不是小事,诸位先生乃是洛阳安定的基石……”王世充眯着眼睛说着,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这话尚未说完,就被突然到来的传讯兵打断,伴随此人而来的消息,更是让王世充既惊且喜!   “你说府中前院,出现了异变?似有漆黑之洞?”   说着,他福至心灵,朝老者看去,问道:“吴老,依你之见,那里,是否会是神藏入口?”   老者满脸迟疑,无法确定,而且面前这位郑国公刚才还义愤填膺,转脸就和颜悦色,变脸变得太快,也让老者暂时适应不下来。   “也罢,事起突然,还是先赶过去!”   王世充也不多问,话锋一转,先是安排人手过去守护,紧跟着就叫上老者一行人通往,途中又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吴老,你们如果真的有心神藏,就不该再有隐瞒!那里如果真是神藏入口,那就是天予吾等之机缘!奈何我是一介凡人,没有多大本事,如果各家修士过来,最多是靠着凡俗贵胄的命格挡一挡,终究不能扭转局势,伱老如果真有杀手锏,正是运用的时机!”   吴老沉吟片刻,举棋不定。   王世充眯起眼睛,却不再多言,只是催促车马加快,但不等他抵达,就见得几道华光破空而至,朝着自家府邸落下!   “不好!”   见状,王世充心中微微一惊,旋即又笃定了几分,对身边老者道:“吴老,这个时候了,都有人主动出手了,你还要迟疑?如果是担心的话,又为何要收拢流民?这样吧,你如果实在担忧,不如把法门告诉我,由我出面,顶在前面!那几大宗门问起,只管说是我为主使,你等只管做事,如何?”   那老者沉吟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可等王世充心满意足的收回目光,这位吴老的嘴角,却挂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既如此,还望国公能手下此物,面对八宗修士,此物或许不能力敌,但至少能护住国公,不受神通侵蚀!”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血红色的丹丸,跟着就对身后一名青年男子道:“阮基,你带着此物,跟在国公身边。”   丹丸血红,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但不知是否错觉,王世充竟从其中看到了一张古怪的鬼面,似雾聚散,转眼不见。紧接着,他的心里一阵恍惚,朦胧间似乎见到一片虚无之地,有一道扭曲变异的庞大身躯在其中不住的变化,仿佛是被风吹动的烛火。   “哦?这是何物。”王世充说着,伸手就要抓过来。   吴老却上前一步阻挡,沉声道:“此物名曰升仙丹,乃是用万人性命凝练而成,煞气浓烈,非体质特殊不能克制!我这徒儿天赋异禀,能吸纳煞气于血肉,由他护持,方可无恙!”   “这般凶险的东西,你交给我?我又如何运用?”王世充收回手,面露不悦,只是一双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红丹上瞥,直到那青年男子将之收入袖中。   吴老却道:“国公南征北战,本身便有镇煞之能,若是归于府邸,借大隋龙脉、气运镇压,吞服此丹,便可一步登天!想当年,汉时的淮南王刘安,就曾得此炼制之法,将炎汉气运一角撕裂,用之为引,落入炉中炼丹,最终丹成,其人吞服此丹,白日飞升,院中鸡犬亦得惠泽,一并霞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淮南王刘安?”王世充眼神闪烁,将信将疑,“这枚丹药,竟有如此功效?先生莫不是在骗我?若真有这等好事,你又何必遮遮掩掩,又怎么舍得交予我?”   吴老拱手道:“如何敢欺瞒国公?您只需想一想,这四十九天以来,有多少流民没了踪迹,便知老夫所言不虚,至于为何交给国公,老夫也不瞒您,这等丹丸,唯有身负王朝气运的贵胄方可吞服,常人服之,不仅无益,反而要受反噬,血脉气运衰败!”   “也罢!”王世充微微一笑,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道:“虽说我也不打算弃了这花花世界搞什么飞升,但有个底牌总是好的!更何况,诸位都受影响,八宗门人未必无恙,咱们先去看看!不过,这路上,还请吴老,把王朝龙气对尔等修士的克制之处,一一说来。”   .   .   洛阳城内,已然风声鹤唳,此城居民,更是个个门户紧闭,大街上已是人迹罕至。   “这般繁华的城池,竟成了这般模样!”李定疾走在街上,看着这一幕,不免感叹,旋即对陈错道:“师叔,您老人家不如行行好,救救这城中人?”   “修仙救不了世间。”陈错摇摇头,旋即心中一动,朝一处看去,“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这几位故人。”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不脱凡尘便入瓮   “诸位道长!还请速速离去,国公府乃是大隋要地,等闲人不可靠近!若诸位还是这般逼迫!就休怪吾等动手了!不要以为,身在方外,就能挑衅贵胃!”   当一行人赶到郑国公府的时候,门口已是热闹非凡,虽不吵闹, 但人影重重,一个个不是仙风道骨,就是渊渟岳峙,身上还多数做道士装束,带着长剑,拿着拂尘, 一派方外人士的打扮,看着阻拦在前的兵卒, 不喜不悲。   只是,他们虽在门口,却不见有人要强行闯入,只是在那边各展手法,威压门前侍卫!   但有修行之人,能灵识离体者,只要凝神感应,就能察觉到,有澹澹的紫气正不断从庭院中蔓延出来,笼罩四方,将众修士与府邸隔开。   在王世充一行人的车马抵达之后,这股紫气更加浓烈!   王世充自车驾中走出,看着这些人,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反而对吴老低语道:“这些修士, 也没有乘坐车马,怎的来的比我等还快,莫非没有如老先生一般,身上的修为没有收到影响?”   吴老眯起眼睛,微微打量片刻,就道:“未必不受影响,老夫观他们,个个身上并无明显的灵光波动,理应也如吾等一般,已然跌落为凡人。不过,既是修行之人,平日里多少会打熬肉身,就算法力真元不在,但一身劲力堪比武道高手,短时间内爆发的脚力,还要超过骡马!再者,虽然身上法力受到了影响,但若随身带着法器符篆,一样能借此施展!想来这些人,就是依托于外力,方可不坠威风, 但既然面对国公府的侍卫, 都不见逾越, 可见也受了压制!”   “原来如此。”   王世充点了点头, 自觉心里有了底,这才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看着门前的众人,咧嘴一笑:“这位道长,何故来此?先前几日,我听闻诸位来此,几次邀请,却连诸位的面都见不到,怎的今日都来了?”   说着,看向了守门的侍卫。   “主上,您总算回来了!”府中众人连忙过来拜见,简单说了情况,“……这些道长,忽然过来,说要入府,属下拼命阻拦,却不敢太过逼迫。”   “做的不错,该赏!”王世充大手一挥,接着看向众道人,冷冷一笑:“诸位道长,自来仙凡两分,各有其法,尔等山上修行,下山历练,就算想要享受些荣华富贵,亦有供奉之处,何故来我这府上闹腾?莫非,是觉得大隋势颓,便不把大隋的相国国公,放在眼里了?”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众修士中有不少人脸色变化。连随同王世充一同抵达的吴老等,都面露惊色,不敢轻易靠近。   “王世充,我知道你。”人群中,走出了一名道人,言语澹漠。   他一开口,众修士皆不再言语。   王世充立刻就明白,此人身份威望非同一般。   吴老终于上前两步,在王世充耳边低语道:“这位是昆仑长老阚缘子!”   “原来是昆仑的道长,失敬失敬!”王世充立刻咧嘴大小,他也知道昆仑乃是修行宗门中的泰山北斗,“道长此来,莫非是昆仑有意与我大隋交善?”   阚缘子根本没有和对方玩弄心思的意思,直言道:“明人不说暗话,王世充,我等此来,是解救于你,你那府上而今生出异样,牵扯甚大,还是速速离去,若是执意留在此处,恐要殃及池鱼。”   “哦?”王世充眼皮子一跳,眼显怒火,“道长都这幅模样了,言语竟还这般高高在上,莫非以为靠着一点名头,就能让王某人畏惧三分?”   阚缘子依旧澹漠,虽身不存法力,但心态依旧,丝毫也不将王世充看在眼里,正待再说。   突然!   轰!   大地震颤!   王世充身后的庭院中,光芒冲天而起!   一座宛如参天古木一般的古朴门扉渐渐清晰!   周围,古老而又苍茫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霎时间,这国公府内外之人,尽数都被这股气息笼罩。   那些个仆从侍卫还好,只是感到重压在身,而后又心生疲惫,恍忽间心里头有许多纷乱杂念滋生出来。   但众修士就不同了,一个个脸色灰暗,身子颤抖,体内残存的一点法力灵光,在这一刻,就像是烈日下的积雪一般,迅速消融!   年纪轻的还好,那些年长的,留着长胡子的,如阚缘子黄希玉等人,本身修为虽然高,但年岁也不低,修为在身的时候仙风道骨,这修为一去,一个个彷佛真的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晃晃的,彷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是何故?几十年前,神藏曾经开启过一次,按着记载,与今日截然不同!”   阚缘子长吸一口气,维持着身子平衡。哪怕他身体强健,但骤失法力,基于过去的经验,也会很不习惯,更何况没了灵光滋润,自身这具肉身原本的性命显化出来,就更增几分艰难,似乎连呼吸都困难许多!   再看边上的黄希玉灵崖等人,也是一般模样,反倒是那鲜于自神色如常,身子一晃,就再次挺拔,甚至气度比之刚才还要洒脱许多,彷佛去掉了什么枷锁!   就在这时。   “看诸位的脸色,似乎不好看呐!”   王世充的声音,慢慢悠悠的传来,他大步流星的穿过人群,走上台阶,来到门匾下面,一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既然如此,不如入府修养,我为诸位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王世充!神藏入口,不是你能把握之事!我若是你,现在就让开!”黄希玉终于开口了,他本来是想让昆仑顶在前面,但眼下局面太过复杂,再不出来说一两句,最后就算能入神藏,定也要有一番波折,那就不能放任了,“你可不懂,神藏意味着什么,又会牵扯多少!”   “我自是知道的!”王世充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神藏之中皆为机缘!你等领着门下弟子过来,就是要送他们进去历练一番!就算是昆仑终南山这样的大派,底蕴深厚,也要在神藏里走一遭……”   “既然知道,居然还敢阻挡?”黄希玉看着其人,隐隐把握到了对方的心思,“你在凡俗军争中获得一点成绩,以至于飘飘然,觉得对付凡俗之人的手段,也能运用到吾等仙门身上!可谓荒谬!你可知道,我等修行求道,早已摆脱凡尘,凡人的……”   “呵!若真的摆脱了凡尘,又何必来此?”王世充摆摆手,他自来到此处便在观察,这会见着两个老道士都只用口舌来说,心里抵定,于是直接打断对方,“废话也别说了,今日这神藏入口出现在我的府邸,本就牵扯王朝龙脉,尔等修行之人不好太过牵扯,现在还受限制!既然如此,我便把话说明了吧!好处!谁能给我足够的好处!便能入内!”   “你好大的胆子!”   阚缘子怒目而视,作势要往前!   “别来吓我!你愿意给,其他人可以给嘛!”王世充哈哈一笑,指着黄希玉,“这位道长,我看你是明白人,不如就从你开始,只要好处到位,立刻放行!”他又看向其他人,“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这前面三个给我好处的,那都有优待,晚了,就得翻倍!”   “好胆!好胆!”黄希玉怒而平静,以他的身份,就是去了李唐王室,也要被礼遇,何曾受过这般待遇,“你这般趁火打劫,就不怕有命要好处,没命来花吗?”   王世充直白说道:“我若不得好处,过几日怕是要被城外的李世民扬了骨灰,唯有从诸位手中拿了好处,这生机才大一些!好了,别废话了,答不答应!”   “好个胆子!”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传来,旋即就见天空炸响,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缓缓走来。   “你所依仗的,无法是神藏威压与隋国龙气!若无这两者,尔不过土鸡瓦狗,何来嚣张之态?”   他凌空站立,满脸傲然,居高临下。   见得其人,黄希玉与阚缘子等人脸色皆变。   “终南山,高白?” 第七百一十四章 前尘照亮仙与魔   “高白?”   这个名字,传入众修士耳中,尤其是被灵崖听到之后,让她眼皮子一跳,心底涌现出许多过往片段——当年,祂也曾是护送弟子前往神藏的其中一人,自然不会对高白这个名字陌生。   “高白是谁?”   众修士之中,也有年轻之人询问出声,而似此人一般面露疑惑的,也有不少人,但多数都是面容年轻的,即便有些看上去人已中年,乃至近老年的,亦看得出是修行日短的。   他们听得黄希玉惊讶出声,已然认识到这位突然到来的高白,怕是身份非同一般!其实,只是看其人能凌空虚站,似乎半点也不受修为退转的影响,就知道这位不是一般人。   “师叔,这个高白是何人?”   灵崖低语道:“此人乃是转世仙人之一,四十多年前,曾经入过这座神藏,在里面有着际遇,这些年潜心修行,而今至少也是长生久视了!”   “转世仙人?”   “曾入神藏?”   听得此言,众门人弟子看向其人的目光大有不同,毕竟以他们这等修为,此番能被带来,就是要送入神藏之中的,现在碰到了一位前辈高人,明显有过经验,自是忍不住想要打探。只不过,看着眼前的这个架势,对方的那股气势,纵然心里有千般想法,也不敢宣之于口。   另一边,王世充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立刻谨慎起来,他看着身在半空的高白,收起了脸上的狂态,笑眯眯的道:“见过仙长,不知仙长何有见教?可是想要入那神藏?没问题,在下这就着人安排。”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灵崖、阚缘子等人,都是眉头一皱,深感不适。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本以为,是个乱世枭雄,狂放不羁,没想到还是按人下碟、势利眼,一眼看出来人不好惹,立时就变脸。   “哦?”连高白都是眉毛一挑,嗤笑道:“本以为你这人是个浑人,不知修行之人的厉害,才能说出那些话来,没想到居然也这般趋利避害,一见局势不妙,立刻就改弦更张?”   “我又不是蠢人,谁人能招惹,谁人不能,还是分得清的。”王世充哈哈一笑,“眼下这等局面,诸位道长都身受影响,阁下不仅无恙,更是跨空而来,自是厉害人物,怕是放到整个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陆地神仙,平日里见到了,都要焚香沐浴以侍,又岂能造次?何况,终南山的名号,我也是知道的,和昆仑、崆峒这样远在边鄙之地的过气宗门,终南山可是名声在外,福德七子的名号,更是响彻四方!”   此言一出,自是将阚清子、灵崖气得不轻,他们身边的门人弟子更是拔剑抬拳,一副随时都要动手的模样!   但国公府的侍卫也一个个拿起兵器,做出防范之意!   “不要冲动,收起来了!”王世充一摆手,看着阚缘子等人,“诸位道长,我身上这层官皮,对你们还有点制约吧?贸然动手,将有反噬!还是按着我的规矩来,除非,你们也如眼前这位一样,能顷刻间就将我捏死!”说到最后,他指了指高白。   “好个嚣张国公!行事颠三倒四,混乱非常!你这等人,比之我当年的几位叔父、兄长,也不逞多让了!”高白冷笑起来,“只是,他们的下场,最后可都不怎么好!”   “那想来是他们欲壑难填,没有穷尽,但我这心里,还是求一个富贵延年的!”王世充说着,便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仙长入内吧!”俨然是想要尽快将这位能跳出格局、扰乱平衡的人物送走,才好重新掌握局势!   “真个矛盾!你对我这般恭敬,对他们却如此苛刻,难道不怕日后被他们抓住机会,施法报复?”高白缓缓落地,朝着王世充走了过去,边走边说。   “我若今日事不成,不需几位动手,先就死了!自是要先搏了这一场!”王世充却是理直气壮,还是做着“请”之姿。   却不料,那高白走到他的身边,却猛然一抬手,便抓了过去!   “住手!”   “方外妖人,好大的胆子!”   “你竟敢伤贵胄!”   呼呼呼!   霎时间,狂风大作,紫气、青气自虚空中显化,交替变迁,眨眼之间狂风与两气在高白与王世充之间爆发出激荡涟漪,紧接着更有阵阵雾气从王世充的身上飘散出来,汇入其中!   轰隆!   一声爆响!   疾风炸裂,扫过四周!   王世充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后退,若不是两个侍卫眼疾手快的将他扶助,怕是要跌倒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派狼狈景象,却顾不上整理衣装,反而猛地抬头,又惊又怒的看向高白,喝问:“你这是何意?我对你毕恭毕敬,却还出手!而且我乃一介凡人,你为一方仙长,居然还靠近过来偷袭,可谓毫无廉耻!”   “你也配谈廉耻?”高白站在原地,缓缓收回右手,在他的手上,紫色、黄色、青色的气息不断缠绕,要渗入血肉,冥冥之中,更有一股阴冷之气自虚空中蔓延过来,要将他缠绕起来!   见得此情此景,许多修士皆知是受龙气反噬,一个处理不好,便要被侵蚀性命魂魄,损伤阴德,日后修为进境困难,甚至自此再无寸进!   结果,高白却只是甩甩手,身上也有一点紫气渗透出来,与那些渗透之气碰撞、消弭,专业皆无!   随后,他负手而立,看着王世充,轻蔑一笑:“蝼蚁一般的东西,就靠着披着一层凡人王朝的皮,就能在这里狂妄言语,不将修士放在心上?旁人怕你,我却不惧,若真让你靠着一点凡俗护持,就将八宗之人尽数逼迫在此,传了出去,不说八宗名声,就连冥冥之中的气运都要受到影响!”说着说着,他瞥了阚缘子等人一眼,语气依旧不屑:“其实,昆仑、崆峒之类的名声,就算是丢了,也没什么,毕竟一个无耻封镇同道,一个却连自家弟子都保不住!只是我福德宗到底和他们牵扯一起,难免受到牵连,否则,你就算是再如何做,又关我何事?”   话音落下,他再次抬手一抓!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五指之间五光流转,随即化作五色华光,朝王世充刷了过去!   王世充顿时脸色惨白,全身失了力气,竟被禁锢原地!   虽又有紫气、青气显化护持,但高白身上也有紫气升腾,相互牵制!   眼看这华光就要落在身上。   “阮基!为这混世魔王启灵吧!”   吴老忽然开口!   随即,一直默默跟在王世充身边的青年屈指一弹,一枚红丸便激射而出,直接破开衣衫血肉,融入王世充的身躯之内!   下一刻,他仰天咆哮,身躯膨胀,筋肉隆起,浑身上下血气翻涌,无数煞气迸射出来,如激流、如洪峰、如崩山!转眼就成了猩红烟气,笼罩周遭!   朦朦胧胧间,在血雾深处,似有一八头怪物舒展身躯!   “嗷呜!”   咆哮声中,那五色华光被这血气一冲,竟是瞬间消弭!   “这是……”高白眼皮子一跳,正待转念,却见血气之中,一只青紫大手伸出,直接朝他抓来! 第七百一十五章 屠凡不为罪,只是遭殃及   面对气势汹汹的袭来之手,高白自是以神通抵挡,又一次施展了五色华光!   但这一次,华光却如同泥石入海,落入那只手中后,就没了踪迹!   紧接着血色炸裂,浓烈的、猩红色的、带着腥臭味的血煞,如同海浪一样扑打过来,一浪接着一浪的冲向高白!   霎时间,高白身上就显现出一道道被侵蚀的痕迹,连同他的灵光、气运,乃至在体内残留的些许龙气,在这股血煞的冲击下,都迅速衰败,竟是瞬息之间,就吃了亏,似乎还有所损伤!层层叠叠的、宛如哭泣一般的低语萦绕在高白的耳边,不住朝他耳中渗入,侵染内心!   高白脸色一变,顾不得施展神通,两手如穿花蝴蝶一般在身前结印变化,身上释放出层层叠叠的气浪,终于将血煞击退,但同时也是气势大落,原本不受影响的身躯内,小部分的法力、灵光开始衰减,似乎是体内突然多了一个无形空洞,正不断的吸摄着气血精元!   “此番神藏开启,居然要收拢这么多的修士精元、气血,与上次开启大为不同!”   只是微微感应,高白就已明晰缘由,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便被他扔到了一旁,全幅心神都随着目光,落到了那一团团的血雾之中!   “万民泣血之声?”他惊怒交加,“你竟敢下如此狠辣手段!造下这般杀孽!”   “吼!!!”   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从血雾之中传出,紧跟着那血雾向内收敛,露出了王世充的身影,只是此时的他,身上的衣衫半毁,竟是大部分都被腐蚀,而裸露在外的血肉,更是赤红一片,上面青筋虬结,一跳一跳的,似是一条条长蛇!   更让人心惊的,却是那一缕缕的猩红色血煞!   血煞如烟,缠绕其身躯,更在他的头上,勾勒出一具八首异兽之形!   见得这一幕,那吴老眼中一亮,抚须而笑,竟是半点也不意外,甚至眼中隐隐也有红芒,若是细细探查,能在他的身上捕捉到一丝猩红烟气,飘飘绕绕,蜿蜒延伸,与王世充之身相连。   “他怎的变成了这幅模样!”   众修士则显骚动,许多修为略低的弟子,已然被神藏入口吞纳了一身修为,宛如凡人,这时被血煞余波波及,哪怕只是看去一眼,都感头晕目眩,恍惚中更见得一头荒古凶兽在嘶吼咆哮!   其声震天!其意可怖!其形庞大!   “荒兽?”   “古神?”   “盘古道?”   相比于众年轻修士,阚缘子、黄希玉等人明显是知晓更多,隐隐从中那幻象中,看出了点什么。   “天吴?!”   与之相比,高白在惊讶过后,却吐出了一个名字!   此名出口之中,原本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顷刻间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四周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日头被浓雾遮蔽,周遭一片昏暗!   “哦?”王世充瞪着血红色的双眼,看着高白,桀桀怪笑,声音沙哑,“你这小小游仙,居然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不成?竟然认得本座?”   旋即,他摇了摇脑袋,露出几分迷茫之色,似乎不明白,为何会说出这些言语,但下一刻,迷茫尽去,只剩下张狂之意!在他的心底,更有层层狂念不断升腾,充斥心灵!   红丸根植于体内,一震一震的,宛如第二颗心脏,浓郁的血煞在震动中被挤压出来,渗透血肉骨骼!王世充的肉身便开始产生了急速蜕变,迅速跨过了仙凡阻隔!   种种暴虐、高傲、疯狂的念头,急速膨胀,便要将他这一生诞生的人格念头吞噬,但突然之间,王世充的人格骤然扭曲,竟与那种种念头融合为一!   “原来如此!本座亦有前世身份!虽然记忆破碎,但……”他眼珠子一转,凶恶的目光扫过众人,“只待将尔等炼化,就能返本归元,将前尘往事尽数想起!”   嘭嘭嘭!   炸裂声中,国公府内外的诸多侍卫、仆从、女使接连炸裂,化作血光,融入王世充之身!   “还真是你这孽畜!”高白面色凝重,眼中流露出冰冷之色,“你是如何挣脱了封镇的?尔等三人,杀孽深重,怎么可能这么快逃脱出来,还染指人间!”   “哈哈哈哈哈!”   王世充仰头狂笑起来,而后看向高白,一脸怜悯之色:“你这小仙,前世地位太低,只知表面之事。先不说那血……那人早已脱身归元,自传说中重生,就说当年的杀戮,又如何能让我得罪?我与那两个不同,他们被封镇,是因为他们杀的是元种、是纯仙!我杀得是什么?杀你们这群中原苗裔,为轮转之劫腾出空白,不是罪,而是功!只可惜本座一时头昏与那两人结交才被牵连,被那位道主立下九道禁制契约,被封镇于三界之外!”   天地本就产生异象,而随着王世充的话语传出,这异象越发剧烈、混乱,仿佛昼夜不住循环颠倒,光影变幻不定,众修士的修为本就受到压制,这时更被波及,头晕目眩、左摇右晃,连阚缘子、黄希玉都不例外。   灵崖更是干脆问道:“道友,此人到底有何根底?”言语间很是客气,毕竟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也能听得出来,高白已非昨日弟子,而是觉醒了前世宿慧!   “此人,乃是上古之时,日出之地、扶桑木下的朝阳谷主,八首天吴!”   “什么?”灵崖脸色剧变,“王世充竟是八首天吴转世?”   “不似转世,倒像是寄托转生。”黄希玉脸色阴沉,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身后,就有弟子瞧出气氛不对,忍不住出口询问所谓八首天吴,是何来历。   “此等秘辛,本不该为尔等所知,但既然已经听闻了天吴之名,若不知晓祂的跟脚,只知恐怖,反而要在心中滋生异象,最终走火入魔!”阚缘子叹息了一声,低语道:“那天吴的根源,乃是上古荒兽,据说集成了一丝盘古血脉!只不过,此獠太过凶残,曾在上古时大肆杀戮,妄图侵占神州!被上古人皇阻挡,最终被封镇于三界之外!”   “无知小儿!坐井观天!可笑尔等还是八宗传人,却不知过往真相!”王世充桀桀怪笑,“所谓封镇,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当年颛顼等人妄图审判于本座,但因那位道主出手,直接将我封镇,颛顼等人的图谋不攻自破!”   话落,他猛地抬手一抓,顿时血煞如烟罗,浩浩荡荡,便将一众修士尽数笼罩,跟着迅速收紧!   “不过,不管尔等知与不知,都来化作本座的精血吧!”   众修一时混乱,竟而无计可施!   “狂妄!居然想要用一番妖言,祸乱我等道心!”高白再次出手,但这次施展的却是一道精金剑芒!   “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王世充狂笑一声,动念见血煞如瀑垂落,笼罩了高白与剑芒,血光侵蚀,煞气渗透,转眼便将他的种种手段瓦解干净,闷哼一声,跌落下来。   王世充却不追击,反而负手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傲然道:“再告知你等一事,也好绝了尔等念想!你道为何那颛顼神藏的入口,此番会出现在本尊的府中?这里面,若无人刻意安排,岂能如此?只是各种缘由,却不便告知你等,但只要化作精血,与本尊融为一体,自然能知晓答案!”   说话间,血煞网罗再次凝聚,朝着众人落下,但这一次,连国公府的侍卫、高白也被包括其中,偏偏站在王世充身后的吴老等人安然无恙!   血色侵染了地面。   气血威煞,直冲云霄!   一声哀鸣,紫气神龙显化,被血煞缠绕、侵蚀,生生拖拽下来,王世充竟连这残隋的气运,要一并吸纳!   血云涛涛,弥漫四方。   城外。   李唐的兵营中,战马嘶鸣躁动,兵卒心中不宁。   预示不祥!   就在此时。   “当真是凶威滔天!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口中的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人在安排神藏。”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第七百一十六章 驻花定心,擒魔拿邪!   “不好!”   人群中的吴老,在听得这句话后,神色猛地一变,紧接着掐指一算,就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更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玉佩,拿在手里,整个人的气息,顿时衰微下去,仿佛不复存在!   但他的这些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所有人都被突然传进来的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轻飘飘的话语,从一处传来,像是一抹清流,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连同那铺天盖地的浓烈血煞,都微微停滞了一瞬,紧跟着一道身影掀开了血煞一角,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他一步一步,看似踩在地上,但细细探查,却发现其人双脚,其实凌空虚渡,并未沾染地上的血色!   见得此人,阚缘子、黄希玉等人的表情复杂,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对视一眼,眉头紧锁,又如临大敌。灵崖却是心头一跳,目光流转,紧紧地盯着这道身影。   “哼!”   高白冷哼一声,不复多言。   “嗯?居然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王世充心头一跳,居然生出了几分不祥之感,不由大为警惕,凝神看了过去,神色凝重,“你是何人?”   他自得了那红丸之后,不仅容纳了万民精血,更是激起了前世宿慧,回想起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更滋生出澎湃气焰,即便面对高白这等转世真仙,也是信心十足,果然动手之后,便轻易将之拿捏于股掌!   但在当下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王世充就感到源于灵魂深处的颤悚,生出一点恐惧之念,又滋生出浓烈的愤怒之意,原本不断膨胀的张狂之念,竟在瞬息之间便生出迟滞、断裂!   他立刻就知道,这次过来之人,怕是在前世曾经打过交道。   等王世充循声看去,目光落到对方身上,便浑身一震,脑海中残缺不全的记忆,顷刻间竟是大部分串联在一起,令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顿时脸色大变,满脸狰狞。   “陈方庆!”   咆哮声中,他猛地一挥,无数血煞蜂拥而去!   叮!   一声轻响,陈错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顿时,四周血煞散去,朵朵桃花盛开!   转眼之间,他的身边竟是开满了鲜花,跟着花朵震颤,无数花瓣散落。   .   .   “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何神藏门户的边上,竟有这般浓郁的血煞?还萦绕着许多邪魔之气!”   不远之处,杨灵儿、李定疾等人站在一座楼阁的二层,眺望着国公府内,那座伫立其中的古朴大门,不由询问出声。   他们一路跟着陈错走入洛阳城,很快就注意到了郑国公府方向爆发出神通碰撞的波动,紧接着就是血光冲天,血煞浓烈,无穷无尽的杀意、哀嚎、不祥气息,从血光中飘散出来。   那汹涌澎湃的血煞余波,他们即便离着很远,也一样都被波及,顿觉得呼吸困难。   但随着陈错随意一挥手,种种异样之感尽数消散,紧接着他们的这位小师叔只是交代了一句,让他们在这里等待门户开启,便只身前往那血煞深处,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   “师叔过去,不会出什么事吧?”李定疾思量着,不由低语起来,毕竟那血煞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太过浓烈,令他灵魂深处的一点本能被激发出来。   杨灵儿听了,却忍不住笑道:“你多虑了,此处虽看着凶险,却算不上人间至凶之地,而咱们可是在人间最为安全之处,你又担心什么?”   李定疾满脸疑惑,便问:“何为人间最安全之处?”   “笨呀!”杨灵儿娇笑起来,“自然就是小师叔的身边了!”   .   .   飘散的花瓣,朝着四面八方飞舞。   所过之处,众人被血煞禁锢的身躯,尽数挣脱出来。   陈错眯起眼睛,看着一副随时都要暴起模样的王世充,目光穿过虚空,注意到了那隐匿于虚空夹缝中的八首身影,不由一笑。   “最近故人身影越来越多,到让我生出几分唏嘘之感,或许真是年龄大了!”   “休要多言!当年本座因你而吃了大亏,若不是碍于两界之别,早就让你付出代价!如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那就不要走了!”王世充怒吼一声,旋即合身往前一扑,整个人似与周围血煞融为一体,就朝陈错扑去!   “蠢!奇蠢无比!这么些年了,居然还无半点长进!”吴老暗骂一声,再次后退,已然到了众供奉的末端。   另一边,陈错却只是屈指一弹,就有一团,灰白交杂之雾,在一道奇光的包裹中,径直朝着王世充激射而去!   “雕虫小技!”王世充狞笑一声,张口喷吐血煞!   血煞如剑,与那奇光灰白之雾碰在一起!   轰隆!   爆裂声响中,郑国公府墙屋崩塌,整个洛阳城都摇晃起来!   而后,灰白扩展,奇光弥漫,竟将王世充包裹,而后这凶威滔天的在世凶魔竟是骤然一定,竟是僵停在半空,脸上的狰狞表情亦在这一刻停滞。   四周顿时一静。   陈错长袖一甩,袖中仿佛存着一个黑洞,伴随着呼啸的狂风,不过片刻,便将已然弥漫洛阳各处的血煞鲸吞殆尽!   郑国公府前,一时间竟是一尘不染。   “啊这……”   众修士与供奉看得瞠目结舌,方才还魔焰滔天,无人能制的凶魔,只是一指,就这般轻易的被制住了?   “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能耐?”   “恐怖如斯!”   “嘶……”   一时间,周围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以至于气压都仿佛有了变化。   凉气既少,温度渐升。   陈错却看也不看王世充,转而看向高白,笑道:“道友,有些年头不见了。”   高白冷笑一声,才道:“我道行低微,不敢承你一声道友,你这等修为,想来也是觉醒了前世宿慧,从此不与凡同,自是太上忘情,莫说是对吾等修士,便是对自家血亲,也浑不在意了。”   陈错闻言一愣,旋即苦笑道:“道友这是话里有话啊,我并非是不知那事,只是还有安排。”   “何必与我多言?”高白摇摇头,紧接着看了那王世充一眼,话锋一转,“以你的手段,对付这王世充都是轻而易举,想要将他擒拿诛杀更是举手之劳,偏偏将他留着,想来是有缘故的吧?”   “道友误会了,此人终究还有跟脚,就算是我想要对付,也需耗费一番功夫,眼下只是将他困于桃源梦境,让他自我消耗罢了。”陈错笑着说着,接着顺势道:“不过,我却有一事想要请教,先前道友提及此人来历,似乎牵扯着颛顼帝王,可否细说?”   说着,他一挥手,白雾笼罩两人,连带着将被禁锢住的王世充,也一并包裹在内,将他们与外界隔离,从而在言语上可以无需顾忌太多,不受天地之力的压制与影响。   “你竟不知?莫非前世记忆还未完全回返?”高白微微诧异,但紧接着就道:“但这在世外本不是什么隐秘,你既然问了,那便说与你听,那天吴虽是古神,但在盘古道陨之后,便投靠了元始大教,曾一度为护教神兽,只是在上一次的逆转大劫中,他大开杀戒,与另外两个凶神并称三凶,被修真祖师封镇于三界之外!”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三凶秘辛引轮转   “三凶?修真祖师?”   陈错眉头微微一挑,道:“你说的,可是广成先师!”   “好胆,岂可直呼其名!不怕被天道反噬?”高白眼皮子一跳,紧跟着便满眼的警惕,游目四望,凝神戒备,似乎担心有虚空神雷骤然显化!   但几息过后,并无异状。   他又面露惊疑之色,仿佛刚刚意识到周围的变化,默运玄功,凝神于目,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白色雾气,眼中渐生惊骇之色。   几息之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陈错身上,压低了声音,道:“你已功归世外?还能在此处施展,而不受天地之力排斥?而且,即便提及了祖师名讳,居然也没有触动冥冥法则?你的前世,到底是什么身份?”   陈错笑了笑,他又能怎么说呢?只能是笑而不语,让对方自行脑补。   好在,高白明显不纠结于此,惊讶过后,反而道:“修为既然已恢复至如此地步,竟还未觉醒多少宿慧,连三凶都不知晓,这里既能屏蔽外界,那我不妨就与你说个清楚,这天吴在三凶中,其实还算不上什么,只是因杀戮甚重,才位列其中,相比之下,余下两个来历就非同一般了!”   顿了顿,见陈错神色如常,高白冷哼一声,才继续道:“那第二个,唤做血海老祖,源流悠远,据说乃是最为古老的几尊古神之一,乃是秉承天地间的一种法则诞生,差一步就能位列道主!只不过,因受制于天地生灵之念,未能真正摆脱,最终在一场劫难中被一分为二,失了血肉之身,只留残缺血海,才能越过古时的几场大劫。”   “血海老祖?”陈错咀嚼着这个名字,不久前他还与这位的门徒碰了个照面,双方也算事结了梁子,而且从唯我之主的种种行为、言语,以及遗留下来的记忆碎片来看,那位血海老祖,已经可以被划归到敌人一栏了,“上古三凶之一,差点位列道主!”   “你并未恢复记忆,意识不到血海老祖的厉害!”高白冷冷说着,“这么说吧,天吴能位列三凶,是因为祂杀戮众多,手段残忍,其本身的修为境界,在当下来看或许不低,但放到上古,却连称雄一方都颇为勉强!相比之下,血海老祖那可是开山称祖之人!之所以也位列三凶,是因其人在大劫之中,为了迈出最后一步,丧心病狂的屠戮生灵,想要凝聚无边血海,侵染天下!才被列为三凶之一!”   “哦?”陈错闻言,不免失笑,“这般说来,血海老祖位列三凶,可谓是屈尊降贵了,又或者说,因那天吴位列其中,将所谓三凶的格调都给拉低了许多?这么说来,祂是个负资产啊!”   高白冷笑一声,正待再说,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莫要小看人,本座已经想起来许多事了!当年,本座曾于三界虚空之中,见证了那血海之祖与人交战!那一战固然是惊天动地,却也不能将我逼退,反而被我借机挣脱了枷锁!反倒是血海其人,被打落了位格,仓皇逃窜!”   王世充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让高白心头一跳,随即寻声看去,入目的正是被一道道漆黑锁链捆住了的王世充!   此刻这位混世魔王的脸上,依旧满是狰狞表情,兀自嘶吼着,浑身上下血煞跳动,却尽数都被漆黑锁链约束于内,难以泄露出分毫!那一根根锁链,黑得不见一点光泽,只要凝神观望,目光都会沉入其中,仿佛每一个都连通着无底深渊,更是散发出一股让高白心惊肉跳的气息!   “捆神锁?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陈错还未回答,王世充已然咆哮:“你这小神,根本不知道此人深浅,这个陈方庆城府太深,心中藏着巨大阴谋!乃是天下祸乱之根源!万事变迁之异数!你居然还妄图与他结交?我若是你,要么,现在有多远跑多远!要么,就与我联手,一同将这个异数镇压!拖延下去,必是鸡飞蛋打!”   高白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都这幅模样了,还想着要挑拨离间?就算要与人联手……”他看向陈错,“我也不会选择你这般的落毛凤凰!”   “你!”王世充怒极将要咆哮,但话未出口,就被陈错打断。   “还有一个呢?”陈错询问着,并非只是对高白说,王世充显然也在被问之列。   “你是说三凶的最后一人?”高白回过神来,迟疑了片刻。   “那可是一位大神!”王世充却桀桀怪笑,“本是能够成为天帝,代天执掌的伟大人物!却因为想要重振过往之道,让将要淹没于历史的传说,重新站立在阳光之下,不惜以铁血意志,要将分裂的神圣族群重新凝聚,为此与新得势的诸多仙神一番厮杀,杀了个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可惜啊,祂终究只是逆流而为!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们而言,杀了三千万凡人,其实算不了罪过,最多是将我找个无关痛痒的地方封镇。但只要杀了六百尊仙神,便是十恶不赦!要抽筋剥骨不说,还要将其罪孽拓印成铭文,投影三界诸天,刻印于亿万生灵心底,日日念经,时时唾骂,甚至还要编撰传说,扭曲过往!”   “你似乎知道不少黑幕。”陈错的目光落到王世充身上,意有所指,“那不妨由你来解说一二。”   王世充则干脆问道:“我若说出来,你能否放我性命?”   陈错却道:“怪了,你本是那天吴的一首转世,按说就算是被我湮灭,对本尊也并无损耗……”   “我已是我!岂能甘心湮灭?”王世充说的理直气壮,“令我转世,本只是本尊的算计,祂既将我当做棋子,我又如何能与祂干休?”   “有意思。”陈错微微错愕,旋即说道:“留不留你一条性命,要看你的表现。”   “这个你大可放心!虽然因着只是一首转世,记忆不全,但多少都有所涉猎,不管是世外,还是人间,不管是当下,还是上古,我都略知一二,就比如那血海老祖,一般的小仙……”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高白一眼。   高白冷哼一声,却未与他一般见识,只是道:“你倒是说说,让我瞧瞧,你到底知晓多少,与我所知,有何不同。”   王世充见他这副模样,大感无趣,但见着陈错看来,只得道:“如他这般小仙,都知道那位三凶之首,是杀戮了凡人,却不知,那些死在祂与血海手上的凡人,不过都是被波及罢了,真正令祂成罪的,是在轮转大劫中,将六百尊仙神炼化为沐玄赤血牝珠!”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表情也郑重了许多:“血海也就罢了,虽为了那道主之位,当先发难,杀戮了不少仙神,可终究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最后更是眼看局势不妙,改换门庭,重新站队,所以最后勉强也算是个胜者,只是为了给其他各方交代,同样也被封镇,但那位首凶神祇,却是战斗至无穷星空!将个原本的秩序破坏的干干净净,不仅动摇了先天至尊道的根基,更是直接掀起了轮转大劫,影响后世众多!因此,祂的名号,而今都不能提及!”   陈错停止此处,抚掌而笑:“不错,果然内容众多,那么,何为轮转大劫?” 第七百一十八章 迭起兴衰道亦同   陈错此言一出,高白与王世充皆是一怔,紧接着二人竟是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皆是眉头紧锁,竟无人开口。   高白随后问道:“你当真不知?不曾想起?”   陈错一见这情形,先就明白了几分,遂道:“这事看来是牵扯不小, 即便身在此处,亦无法畅所欲言,既然如此,不如说说源流,讲述过往,所谓借古喻今, 自来有之。”   “嘿嘿,”王世充笑了一声,满是讽刺之意的道:“你这世外手段, 虽能规避天地之力,但轮转大劫牵扯的,乃是七天大道!这天上天下,多少仙魔人神佛要被牵扯其中,就算你能阻隔一时,但只要梦境一退,一切归于本来,就必然泄露于天地,为天道所知!”   “梦境一退?”陈错心中一动,已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但并未立刻声张,只是笑道:“既如此,你且说来, 我也不再问大劫详细,你只管说其来历源流, 这总该成吧?”   高白眉头一皱,正待说话。   王世充已当先道:“既然你这般追问, 我若是还不说, 别说等梦境退去,被牵扯到诸天因果,怕是连活过今日的机会都没了,那就给伱透露一二,也好让你知晓厉害,省得一再追问!”   陈错笑道:“好,你来说,若是让我满意,我不光留你性命,还会护你安危,不让那天吴本尊寻得你的踪迹,甚至连所谓的诸天因果,都可以让你避过!”   王世充面露喜色,正待要说。   但这次却是高白提前开口,冷冷道:“此人乃是三凶之一,就算是一首化身,但本性凶残狡诈,在上古之时行事狠辣无情, 许多人都是一时疏忽, 最终着了祂的道。祂说自己惜命, 焉知不是刻意说辞?莫要忘了,祂方才还说自己记忆不全,多为碎片!你陈方庆若仗着修为,轻信其人,莫要阴沟里翻了船才是!”   王世充顿时怒目而视,怒道:“你这小仙,这是要绝了我的性命后路!陈方庆,你将我放开,我要与他说说理!也好让他知晓我的决心!”   “行了,不要再故作姿态,把那些小心思收一收,就算你再怎么会闹腾,在我这里也没有按闹分配的好事,唯有让我满意,才能留你性命。”陈错止住了王世充,又对高白道:“道友好意,我已然知晓,但请宽心,我自有计较,定不会让此獠称心如意。”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旋即隐没,反而露出笑容,点头道:“这个自然,我此刻只求活命,若无你陈方庆护持,我连今日都过去,哪还能谈将来?”   “废话就不用说了。”   “好好好,这就与你明言,其实这个事,你问我,算是问对了人,若是这小仙,最多只是知道個皮毛,说些人云亦云的假话。”王世充不理会高白冷厉的目光,话锋一转,“我毕是盘古真血一脉,完整经历了几次天道变迁。”   “哦?这个轮转大劫,与天道变迁有关?”陈错听到这里,心里首先蹦出来的,居然是功德道。   这个古老天道,早就隐没于世间,若说变迁,没有比这个更有代表性的。   “每一次大劫,伴随着的都是天道变迁,这内里自有一套缘由,只是不可明说,我只说几件事,你自思量,”王世充笑眯眯的说着,“我等盘古真神原本秉承着先天至尊之道,原本是天地之间的唯一主角,但并非永恒主角,于是在盘古道崩塌之后,不仅族群大减,还四散流落,很多人不得不寄身于其他新起的天道。”   “新起的天道?可是元始道、造化道、功德道?何为天道崩塌?”陈错回忆着自己所知种种,梳理了思绪,“听说这三种天道,都是参考了盘古道,才能真正崛起。”   “自然有这三道,但你说的并不全,因为还有那……”王世充咧嘴一笑,又吐出了一个名字,“生死道!”   “哦?愿闻其详。”陈错眯起眼睛,心中念头电转。   “所谓天道崩塌,其实就是秉承此道之人衰微,我等古神本就是秉承先天血脉而得大神通,与至尊道共生共荣,古神既凋,天道便衰。至尊之道既崩,自有新生天道补上,或者该说,正是因为新生之道崛起,与至尊之道争夺天地主角之位,最终获胜,才使得至尊之道崩塌!那赶在至尊道崩塌后,第一个踏上舞台的,”王世充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陈错一眼,“乃是功德道!”   “功德道。”   陈错咀嚼着这个名字,缓缓点头,毕竟这个道,如今也和盘古道差不多,近乎绝迹,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还不如那盘古道。   “功德道,是观我先天至尊道之滋养天下生灵之妙,继而衍化而成,那功德道主行遍天下,观万物生灵之变迁,取了一个‘教化’之意,因而第一个成道;元始道,乃是那道主知晓我先天古神肉身强横,凡物不可学之,于是另辟蹊径,效仿我等神族凌驾万物之上的位格,寻超脱之法,而归于自身,取了个‘归元’之意,方才立道;而那造化道主,却是个妙人,看出我神族肉身藏有天地,于是收拢我等真血神息,归于自身,效法乾坤自然,取了个‘乾坤’之意,这才立道!”   王世充说到这,语气中多了几分唏嘘:“如此三道崛起,终结了神族不休,吾等族人本无陨落之时,乃是与天地同寿,却因天道变迁而逐渐消亡,诞生了生死磨盘,令那生死道主得以成道!”   “一道衰而四道生,这便是轮转之劫?”陈错咀嚼此言,忽的心中一动,“听你的意思,理应经历过不止一次大劫吧?”   “不错,虽有四家天道并起,自是要彼此征伐,争夺天地主角之位,四道纠缠了整个上古时期,却因彼此牵制,难以分出胜负,直到那元始道诞生了几位天资卓绝的弟子,终于在中古之时决出了胜负,但最后的结果……”   王世充忽的面露狰狞笑容。   “却是四道衰而一道起,你说这一道,是哪家?”   陈错心中一跳。   “修真道?”   .   .   便在陈错与王世充、高白交谈之时,那白雾之外气氛逐渐凝重。   各家宗门关注着彼此,又顾忌着白雾中的陈错,却又不时将目光落到半毁的国公府内,看着那座古朴大门,一个个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骤然从云端转传来——   “神藏既开,尔等又为何这般犹豫不决?此时,陈方庆与邪魔彼此牵制,不正是入内的好时候?”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不速之客皆为送   “什么人?敢在这件事上挑拨离间!”   众人心头一颤,如黄希玉这等人,第一时间就已窥破这话背后的意思,待得寻声看过去,左右搜索,却又看不见发声之人,登时都警觉起来。   “莫要听信这等话语, 谨守一心,更不要对扶摇真人心存他念!也不要心存侥幸之心,妄想绕过真人,得入神藏,明白了吗!”   “遵命!”   “得令!”   短短时间,几句命令下去,略显骚动的队伍, 很快就重新安定下来,紧接着为首的黄希玉与阚缘子等人,就思量着眼前这情况,到底要怎么应对。   若说他们没有借机入神藏的心思,那是假的,但入内一时爽,事后被追究起来,要如何应对?须知,能入神藏的,只是二境以下的门人,他们这几位可进不去,再加上身后还有宗门牵扯,若是前脚把人送进去,后脚陈错询问起来,真以为几句八宗同气连枝,就能蒙混过去?   就在这时。   “当真胆小!尔等这般, 也能算玉虚门人?算了, 还是让我来帮尔等奠定决心吧!”   又是一声响起, 却响彻如雷霆!   阚缘子等人一惊, 再次循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一片雷霆之光,纯粹而浓烈,甚至一时之间,眼睛都无法完全睁开。便是黄希玉、阚缘子、灵崖等,在这强光之下,亦是难以张目,不得不暂避锋芒。   只是,他们虽然闭眼的闭眼,移目的移目,可旋即却又感到浑身上下火辣辣的,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全身上下轻点,要往里面钻!   黄希玉脸色陡变,旋即扬声道:“不好!这是有外邪要侵染身躯,感染吾等意志!诸位,还请守住心念,不可动摇!”话落,他当场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 却是诵读起降魔宗的定我心经!   阚缘子等人亦是一般模样,警告了各家弟子后, 也都盘坐下来,诚心诵经!   众弟子如法炮制,一时之间,这半毁的国公府前,经文之声不绝于耳!   紧跟着,那声音就道:“好个八宗弟子,居然个个心志坚定,吾心甚慰。”   这话一说,传入心志不坚的弟子耳中,立时就让他们心念动摇,想着既是如此言语,莫非这来人与我八宗之间还有渊源?那理应是前辈高人,岂不是并无威胁?   此念一起,心防就松,紧接着身上的轻微刺痛消失不见,心底浮现层层雷光,那光辉转眼充斥心灵,将种种念头尽数排斥出去!   强光深处,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那赫然是一族背生双翅的伟岸男子,其人面目模糊,但一双眼睛却是清晰无比,吐露精芒,令人感觉到一股有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这……到底是什么人?”   这道身影在众门徒心底显形的瞬间,就要扎根下来,占据他们的心灵!   “不好!尔等速速清空思绪,冥想祖师之相!”   阚缘子有所察觉,顾不上守住心念,高声提醒!   他一身神通修为因神藏之故已然不存,这时连自己都只能勉强守住心灵,所以也只能出声提醒,无法相助门人,眼见这般情景,于是将心一横,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碧玉令牌,而后咬破手指,将鲜血抹在上面!   嗡!   那玉牌一震,泛起层层光辉,每一层都是复杂字纹组成,层层叠叠的间,隐约能见到一尊长发男子的身影!   “虽是万不得已,此刻有只能求助于这位……祖师了!希望他在天有灵,依旧在人间残留了余韵,可护持吾等!”   念头落下,那玉牌当空升起,释放出蒙蒙光辉,化作一层泛光屏障,笼罩了在场的八宗弟子!   顿时,无论是寻常弟子,还是阚缘子、黄希玉、灵崖等领头的修士,都是心神一阵恍惚,心头浮现出一道长发男子的身影。   此人盘坐于虚空深处,背对着众人,背影如高山般巍峨,甫一现身,就震撼众人心灵,将心中的雷光与背生双翅的男子身影一下子排斥出去!   .   .   “嗯?”   离着郑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的山丘上,正有十几名道门弟子盘坐凝神,其中一名背着长剑的长发男子忽的神色微变,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群人衣着统一,解释月白道袍,最前面还有一只鸽子蹲坐在地上,这会明显也受到了那雷光的影响,凝神戒备。   但那只鸽子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转眼看向那背剑长发男子,道:“吕师侄,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那长发男子摇摇头,拱手道:“师叔说笑了,我等都是靠着师父留下的神通护持,才不受那血煞、雷光的影响,以我这等微末道行,又如何能有什么发现?”   “这话说的也是,那边太过凶险,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等局势清晰了,才考虑是否要踏足神藏,实在不行,就打道回府,总好过去送死,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个天下第一镇着的。”鸽子说着说着,目光朝着另一边的楼阁看去。   楼阁上面,杨灵儿、李定疾、李淳风等人倚栏而望,竟是半点都不受雷光影响,只是他们同样看到了国公府前的混乱局面,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血煞方去,雷光又至,方才说话的,到底是何人?”李定疾正在说着,忽见那国公府前光影变化,一团雷光自天空坠落!   随之而来的,乃是浓烈至极的狂暴气浪,波及整个洛阳城的恐怖威压!   咔嚓!   李定疾手握的栏杆骤然破碎,一道道裂痕不断蔓延,再看那洛阳街道上,更是无数裂痕、裂口浮现,他不禁骇然!   “这次来的,又是什么人?”   轰隆!   他话音落下,四周雷鸣阵阵!   随后,雷光散去,一道背生双翅、身着古衫的身影,在国公府前显现身影!   祂的面目为薄薄一层雷光笼罩,看不清模样,但一双眼睛却是锐利一场,目光所及之处,便有雷霆相随!   祂的目光,这时正落在那一层泛光屏障上!   噼啪!噼啪!   屏障表面,顿起阵阵雷光与撕裂声,像是要被整個撕开!   “斯人已去,尔等想要靠着他的遗泽来护佑自身?”这生翅男子摇摇头,“况且,算起来,我亦是尔等祖师,便是在心中观想于吾,称颂于吾,祭祀于吾,又有什么关系?神藏凶险,有吾庇护,自当无恙!”   “竟是此人!”   已然离开了人群,躲藏于街道一角的吴老,看着那天上的生翅之人,立刻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祂去泰西传道许久,先前在吕氏之祸时便曾归来,本以为只是临时起意,现在连神藏都想掺和一脚,恐怕所图不小!也罢,让他与陈氏狗咬狗便是,老夫还是速速离去为好,迟则生变……”   他正想着,便要施展神通离去,结果念头刚刚一动,忽的心头一震!   “又来一个?我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能讨教过往之事,结果你们这一个个的,就是不愿意让我如愿?也好,那就一并擒拿,都来与我讲述!”   随着这句话落下,无论是吴老,还是那生翅之人,都是心头大震!   呼呼呼!   狂风骤起,那团灰白雾团猛然翻滚,而后陈错自其中一跃而出,也不啰嗦,一伸手,就朝那生翅之人抓去!   霎时间,无数光影撕裂虚空,像是飓风一样朝生翅之人笼罩过去!   “陈方庆,你想要留住吾?吾承认,尔之道行,如今冠绝新人间,但最多将吾逼走,想要将吾拿下,那是痴心妄想!”说话之间,祂双翼闪动,两手挥舞之间,雷光狂暴而落,要将虚空裂缝挡住!   嘭嘭嘭!   但下一刻,雷霆炸裂,裂缝破碎!   余波荡漾,令祂闷哼一声,而后心下惊骇,动念就要离开。   但突然,一点灰雾从虚空裂缝中落下,一枚五铢钱从中一跃而出,凌空一转!   嗡!   生翅之人眼前景象一变,待得回过神来,已到了裂缝深处,紧接着一根根漆黑锁链便缠绕过来,将其捆住,随后就朝着陈错手中落下!   “不好!”   另一边,吴老再不隐藏,身子一转,变作一团雾气,就要飘散,但下一刻,五色神光自四方汇聚,当空一闪,将他刷落,整个人腾云驾雾而起,待得回过神来,已经被陈错踩在脚下。   这时,灰雾散去,陈错身前是被捆得有如粽子一般的王世充,右手拿着兀自挣扎的生翅之人,脚下踩着吴老,身后站着高白。   看着这一幕,众人又尽数倒吸了一口凉气!   结果,陈错忽然转头,看向一旁:“两位,是我来动手,还是你们自己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警惕。   但过去了好一会,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不见半点动静,就有人心生疑虑,以为陈错是在故布疑阵。   结果,陈错叹了口气,道:“本以为两位一路跟随,并无恶意,能以言语相邀,现在看来,还是要走上一遭。”   “不用,不用。”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忽然一个稚嫩童声从云端传来,紧接着就有一个挎篮童子与红脸汉子,满脸苦笑的自一团云雾中现身出来,一步一步,凌空落下。   等到了陈错跟前,赤脸汉子苦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道友啊!” 第七百二十章 轮转茫昧然,众生意且显   “在下金重见,见过道友。”苦笑过后,赤脸汉子拱手为礼。   “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似乎是魏晋时候的一位将领。”陈错看向那赤脸男子,“这般来看,你转世至今,也算是有些年头了。”   赤脸汉子点头道:“当年确实在凡俗上走上了一遭。”   边上,那挎篮童子亦是上前一步,道:“在下,蓝采和,见过道友。”虽看着虎头虎脑的,却又有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   只是,比起二人的话,陈错对二人的名姓,却是更为在意。那金重见若不细究,还不显得如何,可“蓝采和”这三个字,他前世的时候,就可谓如雷贯耳,以至于一听此名,在思量赤脸汉子的名字,已是明白了前后缘由。   剧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原来如此,原来是上仙转世,失敬失敬。”   听他一口就叫破了自己两人的名字,而自己却连因果丝线跳动的波纹,都不曾察觉半点,在心惊的同时,却又心底苦笑,想着这位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念至此,那赤脸汉子金重见就道:“我等此番观察此处,其实并无恶意,还望道友万万不要误会。”   陈错笑道:“两位一路护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是没有恶意的,我又怎么会误会?”   这话说的平常,只是看着陈错现在擒着一个,踩着一个,绑着一个的架势,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金重见更是再次苦笑,想着自己二人本以为一路相随,做的还算隐蔽,一直想着,到底该是在什么时候现身,才能谋得最好的结果,谁曾想,竟是早就落入了人家的算盘中。   想着想着,金重见索性抛开了种种思量,直白道:“既然君侯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吾等便也不绕圈子了。之所以一路跟随君侯,实在是眼看着劫难将临,人世之中能在将来护持吾等,不使得此番转世成为死局的人,首选自然就是阁下!”   陈错眯起眼睛,忽然问道:“你们也是因为轮转大劫转世的?”   金重见一愣,与身旁的蓝采和对视一眼后,满脸的无奈之色,道:“吾等虽不是因为轮转大劫转世,但天上天下,万事万物,都存在着联系,我等转世的缘由,若是追溯起来,确实与轮转大劫有着关系。”   陈错就点头道:“轮转大劫关系到整个人间安危,对凡人更堪称是极度浩劫,尔等想要寻人联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瞒两位,其实我也是有意寻得一二帮手,在即将到来的劫难中,不至于孤军奋战。”   金重见与蓝采和闻言,虽有几分诧异,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前朝君侯,本该是对轮转大劫了解不多,怎的突然之间,竟是谈及到了关键?不过,一想到此人过去的种种事迹,却又不怎么意外了。   于是,金重见跟着就道:“不错,面对这等劫难,任凭神通再高,也难免独木难支,更何况以君侯的胸怀,自是见不得人间有这般变迁,到时矛盾爆发,免不了一场博弈。”   “哦?”   陈错眯起眼睛,结合对方话中透露的信息,结合着方才王世充等人透露的信息,在心里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卷。   不过,二人的这番对话,落到了王世充、高白二人耳中,却让二人心头一跳,先是觉得自己莫非是少看了一章,怎么言语间,这陈方庆好像已经知道了何为轮转大劫。但紧跟着念头一想,便又明白了几分。   “他这是从吾等透露的话中,大致拼凑出了轮转大劫的模糊轮廓,要用言语从这个转世仙人口中诈出真相啊!还真是胆大妄为!但即便这两个转世仙不知前后缘由,必然也不敢说的太过露骨……”   果然,这边二人念头方才落下,那边金重见已道:“不过,这等事,实在是关系太多,不能轻易在此处开口,而且当务之急,还是神藏之事吧?此番神藏开启,前后变故不少……”说着,他的目光先是扫过王世充,紧跟着又落到了那生翼男子身上,“但既然种种变化,都被君侯扫清,那此番入神藏之事,也该是由你来主持才是。”   话音落下,他主动后退半步,让出了身后的众多修士。   阚缘子、黄希玉等人,此刻都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但眼中却还存着迟疑,似乎对于是否能够上前,心里还没个准数。   毕竟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涉及到的人物一个比一个离谱,俨然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走到了现实之中,所以不管心里多么的迫切,如何的忐忑,却是半点都不敢声张,只是安静的等待。在他们的心里,除了灵崖之外,大部分都还是期待,陈错能看在八宗情谊的份上,让他能够踏入神藏门户。   “你说的不错,事情要一个一个的办,我先送他们上路,再来与你细说。”陈错看着一众修士,点了点头,说出让黄希玉等人背后一凉的话来,不过一句话过后,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担心,我这边有个项目,十分不错,正需要人来投。”   他话中所言的,自然就是自己的西行之事。   事到如今,在他心头,关于西行之事的轮廓已然清晰,要实现目标的方法、神通,也已经基本掌握,而对于西行之事的目的,更是日渐清晰——   原本只涉及到自身修为,除了完成八十一道窍穴之外,更在他修成世外之后,成了让他在人世间、不用飞升世外,就有机会踏足更高境界的契机,甚至一步窥见洞天!   同时,也是他借此完善兴衰之法、构建兴衰之形、传播兴衰之道的途径!   但现在,随着有关轮转之劫越发清晰的情报,被一一梳理出来,陈错也大致意识到,西行之事或许也是进一步明晰浩劫,乃至扭转局面的机会所在!   “西行乃是塑造传说的旅途,终究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不仅不能闭门造车,还需要有足够的‘演员’参与,如此,搭建起来的舞台,才具有意义。而且,那轮转之劫,如果真的是牵扯到整个人间,那么无论我一个人的神通修为再高,亦不见得能万无一失,说不得,还是得尽可能的提升众生的实力,这,或许也是感悟功德之道的契机。”   长河之隙中,他在时光之中感悟许多,不仅认识到那世外之地,恐怕并非乐土,而对那轮转之劫,更是警惕万分,隐约之间,更是借着长河之力,有了冥冥感应,觉得这场大劫不仅会牵连自身,更有深远影响,不得不防!   “无论劫难何时将起,我都得时刻做好准备,除了提升自身,还得有其他布置!”   所以,转世仙人、凶兽转生、来犯之人皆可利用,而这些近在咫尺的众多修士,更是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   一念至此,陈错对如何处置面前这群八宗门人,已然有了清晰决定,于是对众人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容。 第七百二十一章 彼之门,此之入   但是他的这个笑容,落到了众修眼中,却让他们一阵毛骨悚然,进而心弦紧绷。   毕竟,刚才就是眼前这人,谈笑间将一个个神话般的人物擒拿、封镇,笑容没有消散,漫天的神通异象已是烟消云散。   现在,这个笑容直对着自己等人,焉能不慌?   “莫要慌乱,八宗自古同气连枝,算起来,你们都算是我的晚辈……”   “这……”阚缘子张口欲言,他很想说一句自己实算不得对方的晚辈,但话将出口,感受着周围紧张的气氛,又果断的闭上了嘴。   “……尔等可能还不知晓,我家掌门师兄,最近便联络了几家宗门,想要八宗共商天下事,为这天下局势的变迁做好准备,应对佛门等势力崛起后所带来的冲击。”   黄希玉、阚缘子对视一眼,面露沉思之色,显然这个消息他都是知道的,紧接着二人心念一动,就想着就此事与这位扶摇真人交涉一番,看能否获得进入神藏的机会。毕竟,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等神藏开启时,能让门下弟子进入其中,寻求仙缘。   中途的事情一波三折,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状况,但这个目标并没有改变。   在他们看来,以扶摇子的强势,在对方掌握局面的时候,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恐怕并不容易。易地相处,换成他们占据有利地位的话,必然要逼迫其他宗门,让渡些许利益,才会允许他们进入。   “至少,比起被那转世邪魔王世充掌控,入口被扶摇子掌控,更有机会进入。”   几人在心里权衡着各种条件、底线,正准备开口之际。   陈错则是目光扫过面前众人,眼中有灰雾涌动、流转,冥冥之中,更有一股奇异之力,将他的意志与历史长河连接在一起!随即,一股奇异之力蔓延过来,令他的双目泛起奇光!   于是,在人群角落里,一个正在隐藏身形,避开自己目光的身影,引起了陈错的注意。霎时间,几段过去的记忆浮上心头,让许多背后隐含的脉络,清晰了许多!   “原来如此。”   心头恍然,陈错收拢心思,看着面前的众人,已然知晓了自己该怎么做,于是他开口道:“诸位也不用纠结,既是同源出身,我自然不会拿什么身份、道行压迫诸位,神藏既启,但凡满足条件的,皆可入内。”   这话一出,着实将众人晃了一下,竟使得众人组织好的语言,一时都无了用武之地,但继而就是大喜,毕竟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步入神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黄希玉与阚缘子压住心中的惊喜,上前拱手致谢。   不光是几位领头之人,便是众多门人,亦是心潮起伏,念头迭起。   “这太华山的扶摇真人,竟是这般通情达理,与传闻中蛮横不讲理的样子截然不同!看来,这流言果然不能全信!”   “这扶摇真人,难道是秉承着仁义之道的修士?虽说这等心志格外难得,但未免有几分迂腐,不过这与我等有何关系?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   “师叔!抓住机会,赶紧让我们进入神藏之门!”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之际,陈错却也不再耽搁,长袖一甩,五色神光呼啸而起,化作漫天光华!   光芒蔓延,将众人、连同不远处山丘上被灰鸽子看护着的终南门人,以及被陈错留在那座楼阁上的杨灵儿等人,甚至还有洛阳内外,诸多角落中,十几名隐匿身形的修士,在这一刻,尽数都被五色神光笼罩!   “啊!这是……传说中,扶摇真人享誉天下的五色神通!”   “这和高师伯的神通光辉好像,难道是他出手了?”   “这是小师叔的五色神光,无物不刷,为何将我等笼罩?”   ……   惊呼声、疑惑声中,被五色神光笼罩着的修士,一个个失去了踪影,被光华引领着,朝着陈错身后的古朴大门落了过去。   嗡嗡嗡!   大门勐烈震颤起来!   于是,在黄希玉、阚缘子等人的注视中,那光华之中一道道身影惊叫着、咆孝着、长笑着,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入古朴大门。   但很快,黄希玉和阚缘子就察觉到不对之处,他们从几个修士的身上,捕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波动!   “不对,那几人不是我等门人,其身上气息,乃是造化道修士!”   “扶摇道友!不可让那几人入内!”黄希玉在惊讶过后,第一时间就提醒陈错。   但陈错只是澹澹一笑,道:“咱们八宗同气连枝,但追根朔源, 三教本来是一家,那造化道的前身,与八宗也算同流,而且同样是修道、求道,比之佛门而言,关系更加亲近,便是进去,又有何妨?”   听着这话,黄希玉明白过来,这哪是陈错疏忽,分明是有意为之,况且这时冷静下来,也意识到,扶摇子这等人物,岂能有这般差池?现在这般说辞,分明是强词夺理,但人家现在修为冠绝天下,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阚缘子这时反而看开了,只要让自家弟子进入神藏,那你扶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懒得多言了。   正当二人心灰意冷之际,却见陈错身手一抓,就将一个躲在角落里的身影抓出来,也一并投入到了神藏门户之中!   “这人……”   黄希玉和阚缘子本来都不想深究了,可见着陈错将这个人投入门中,立刻色变。   “我记得这人好像叫做阮基,乃是这王世充的供奉之一!乃是邪魔追随之人,岂能让这等人入得神藏?!”阚缘子神色阴晴不定。   黄希玉更是直言不讳:“我在那人身上,捕捉到些许妖气,此人若不是妖类炼化,定也与妖邪脱不了干系,让他入了神藏,定然会埋下祸根隐患!扶摇道友,你湖涂了!”   待那阮基入内,五色神光也随之消弭,刚才还震颤不休、嗡嗡作响的古朴大门,瞬间安定下来。   陈错回过身,看向二人,笑道:“天下之事皆有其缘由与结果,但这因果之间,往往前后颠倒,今日所为,看似错乱,或许要铸就过往的秩序。行了,不说旁的事了,说说你们吧,机缘,你们要不要?” 第七百二十二章 见者有份,今日强令尔等   阚缘子与黄希玉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沉默不语。   什么机缘不机缘的,还不是随你信口开河!   你拳头大,眼下自然是你说的算,可真出了什么意外情况,纵是你扶摇子神通盖世,总不能堵了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二人正自想着, 却听得陈错笑眯眯的道:“日后纵有什么局面,自然也有我来收拾,毕竟我纵是有些道行,总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黄希玉二人心头一跳,连带着高白都神色微变,看向陈错的目光,顿时阴晴不定, 以为对方有了读心之能不成?   就在两人心念变动之际, 陈错跟着就道:“好了, 弟子既然都送走了,那接下来就要与诸位道友,商谈想来八宗联手之事了,这也是诸位的机缘,诸君……”   黄希玉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动,察觉到一点不好的迹象,所以赶紧开口:“扶摇道友,我等此番过来,主要就是护送门人弟子,关于八宗联合这等事,我等实在是做不了主,毕竟这事牵扯太多了。”   “哦?”陈错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漠了几分, “我刚才说了半天八宗同气连枝, 可不见道友反驳,我也是看着八宗情分,这才送诸位的弟子入那神藏,希望他们也能如我一般,有一番机缘。怎么?对你们有好处的时候,就八宗同气连枝,需要你们真的有所付出了,就家里真有一头牛,开始推三阻四了?”   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威压,转眼就笼罩了一片天地,连空气都似乎粘稠和沉重了许多!   “唔……”   顿时,黄希玉、阚缘子瞬间就感觉重压在身,仿佛瞬间就置身于海底之中,承受着沉重水压!不过几息的功夫,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开始嘎吱作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扶摇子道友,难道你这是要以势压人不成!”阚缘子无奈之下,不得不出言质问,只不过语气很是微弱,并无多大气势。   “现在, 这里没有后辈弟子了,咱们都不要有前辈包袱, 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陈错负手而立,笑道:“尔等刚才心里想起身,我心知肚明,想着用利益交换,来换取门人弟子进入神藏的机会。这本不算什么事,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家掌教师兄,现在也想着要八宗合力,共应天下局势之变,但他的手段太怀柔,太迂回,纵能联络前后,也免不了相互妥协,更要耗费太常时间,我没有这般耐心,所以行事就直接一些。”   顿了顿,他一挥手,就有狂风吹过四周。   呼呼呼!   几声惊叫从洛阳内外各处响起,紧接着几个修士便被凌空摄起,转眼就落在了国公府前。   “你们是……”   虽然这些个修士一个个也都被神藏影响,暂时失了法力灵光,但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暴露出了几人的身份,为黄希玉、阚缘子看出来历。   “造化道的妖道和妖类,香火道的地祇、祖灵,甚至还有生死道的受肉鬼差!”目光扫过几人,阚缘子心头念头狂跳,“他们既然都在此处,那岂不是说,刚才被扶摇道友引入了神藏的那些个小辈,就有他们的传人、后人,让这些纷乱之辈进入神藏,这要造成多大的混乱与后果!”   “不管是修真道、元始道,还是香火道、生死道,乃至造化道,而今我都予诸位一场机缘!”陈错看着面前众人,干脆说道:“修为低的自是去那神藏中寻机缘,而诸君虽是道行高深,却也一样有一场机缘,要在些许年后才会上演,但眼下,还需要诸位先与我做出约定,以长河为证!”   轰隆!   随着他话音落下,虚空雷霆闪烁,一声声惊雷之声在众修士的耳边响起,令他们的魂魄震颤,灵魂与心灵深处滋生出本能的恐惧!   “道友!你要逼迫我等立下心誓?仗势欺人,与邪魔何异?太华山毕竟是名门正派……”   “我签!”   黄希玉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個清脆的声音响起,顿时他脸色大变,连话都顾不上说完,就循着声音看去,随后就见到了灵崖那一张艳丽的面孔。   “灵崖,你……”阚缘子也被这一声惊的不轻,毕竟在他看来,在场几家宗门,理应是同气连枝,进退一体,尤其是涉及到性命道行之事,纵然扶摇子神通惊人,但如果所有人都能精诚一致,以八宗底蕴,他未必真敢如何,没想到,竟是出了个叛徒!   灵崖迎着两人的目光,毫不畏惧的道:“两位,扶摇真人神通盖世,刚才的手法,近乎传说神话,一言可动长河虚空之雷,这等存在,既然说是要与我等机缘,就断然不会是言不由衷的算计!”   黄希玉与阚缘子一怔,沉思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也觉得这话,确实也有道理,他们先前困于门户之见,只是心惊,担忧太华扶摇子有着谋划,但现在一想,以扶摇子的修为,确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谋算他们的地方。   “我连造化道的人,都愿意送进神藏,给予他们机缘,又何苦是八宗门徒?”陈错这时再次开口,他伸出手指,朝着前面轻轻一点,淡淡的无形涟漪,自指尖绽放开来,“尔等得机缘,我亦得心悟,本是相成就,何故要背离?”   涟漪蔓延之间,波及了众修之心,令他们意识摇曳,神念恍惚,朦朦胧胧间,仿佛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能将桎梏他们许久的修行瓶颈松动、打碎!   霎时间,他们个个心动,只是还有顾忌,不好当场决定!   反倒是被陈错擒拿住的几人,在感受到涟漪中所蕴含的信息后,一个个神色极变,尤其是那王世充,更是嚎叫起来:“我签!我签!道君莫要不给我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自有一点灵光从他的泥丸宫中飞出,落入涟漪之内。   陈错只是一看,并不阻拦。   紧接着,灵崖也是毫不犹豫的默念心愿,便也有一点灵光飞出!   既有了参照,自是有人相随,便见几个妖类、造化修士,接连应声,都有灵光飞出……   一时之间,应答声此起彼伏,让阚缘子、黄希玉暗暗心惊,却也是心念起伏,委实难以抉择。   就在这时,高白忽的冷笑起来:“还想着呢?尔等其实并无选择,真以为陈方庆的名号,是旁人吹捧出来的不成?不知死活!”说罢,竟也一指点在额头上,让一点灵光飞出!   见此情景,阚缘子脸色一阵难看,但最后叹息一声,也放开了灵光。   黄希玉面色阴晴不定,居然回想起几十年前,那星罗榜签订时的景象,最终还是只能低头。   众多灵光融入涟漪,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但无形之中,却让四周的气氛轻快、轻盈了许多。   陈错这时候,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吴老、生翅男子,乃至金重见、蓝采和等人的身上。   “道友,莫非吾等也要?”金重见苦笑一声,干脆问了一句。   陈错笑道:“见者有份,何况,以两位这等道行,我又怎么忍心错过?”   金重见还是苦笑,正待再说,忽然面色一变,转头朝半毁院落中的神藏门户看去!   就见那门户突然震颤,紧跟着就有阵阵奇光从中绽放出来!   下一刻,四周光影扭曲,虚空时空错乱! 第七百二十三章 聚名演角,只手可定奇光   “这是?”   神藏之门突然爆发出的急速变化,立刻将在场之人的注意力,尽数都吸引了过去!   入目的,正是那门户不断变化,内里奇光蜂拥而出,伴随着的还有无数人声低语。   恍惚间,他们似乎见得一名名弟子的身影在奇光中翻滚、挣扎、沉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阚缘子等人心念紧张,紧盯着奇光,却又不明所以。   哗啦啦!   突然之间,一道道泛着奇异光晕的光芒,从门户之中涌出,就朝着在场众人蔓延过去!   凝固!   霎时间,无论是黄希玉、阚缘子、灵崖这等因门户而暂时失去了神通的修士,还是金重见、蓝采和、高白这等依旧身怀神通的转世之仙,又或者是生翅男子、吴老、王世充这等被禁锢、擒拿之人,情况迥异,但在这一刻,却是感触相同——   他们的念头迟滞,身形凝固,一时间竟是难以动弹!   眼看着就要被蜂拥而至的奇光吞没!   但就在这时,陈错却是手捏印诀,长袖一甩,小葫芦当空一转,竟是将那滚滚奇光鲸吞殆尽!   下一刻,众人身形恢复,一个个惊魂未定。   “果然如此!”陈错凝神看着不断变化的奇光,自身亦有一股力量被隐隐勾动,联想到前后因果,对内里的缘由已有猜测,这时听得有人惊呼,便道:“莫要担心,此亦机缘,况且此光源于神藏,乃是上古大神通者所留,即便是我,也无从插手。”   “可……”   陈错虽是这么说了,其他人未必就信,却也不敢质疑。   那被捆缚着的生翅之人,在见得奇光的瞬间,便面露惊色,这时叹息着道:“颛顼果然在里面藏有隐秘,但竟是此等玄力,实在是让人意外。”   陈错听着这话,看向其人,竟在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中,看到了敬畏与退缩之意。   “这长着翅膀的鸟人,此番突然出现。应该是误会了我在雾气之中,被王世充他们给牵制住了,想要抓住这个空当,怂恿八宗门人进入神藏,自己再以某种法门,将自身力量魂入其中,附体一人,然后谋取神藏中颛顼帝留下的遗泽。现在见到了这股力量,竟是心生畏惧,有了退缩的想法,如此看来,这股力量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我对这股力量的领悟,还很浅薄。”   正在想着,却听着一声清脆声响过后,赤脸汉子金重见这会竟然二话不说,轻轻一点额头,就将一点真灵牵引出来,融入周遭的无形涟漪!旁边,童子模样的蓝采和也是如法炮制,动作娴熟,半点犹豫都没有。   随后金重见就冲着陈错道:“君侯,日后还请你多多帮衬!”   “好说,好说。”陈错这才发觉,金重见犹豫不定的时候,那童子神色如常,甚至还在吹口哨,仿佛丝毫也不在意,这会眼见金重见有了动作,这位童子也是当机立断,毫无迟疑。   “真是活得通透。”   “陈方庆……”   生翅男子骤然开口,并且抬起头,言道:“你一番布置,理应是为了塑造传说,给自己的神通术法增加韵脚,同时进一步完善和体悟残缺之道。我若是助你,将来轮转之劫降临,还望你能及时援手。”说完,也不等陈错回应,便一点额头。   “哦?你也担心轮转之劫?这轮转之劫,不是主要是凡人倒霉吗?你又何必担心?”   那人笑道:“你也不用拿话来套我,轮转之劫固然涉及到人间万千生灵,但如你我这等身在人间的破格之人,可也都是要被重点拔除的,否则的话,我又如何会冒险来此,想要一搏机会?可这神藏中,居然还藏着这种东西,实在不是祥兆。”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一点灵光已然显现。   噼啪!噼啪!   赫然还有星星点点的电光缠绕在灵光之上,散发出慑人的气息!   不过,转眼之间,电光消散,灵光消弭,只剩下点点涟漪波动。   只不过,在另外一个层面上,在陈错的视野中,眼前的一切,并不是那般风平浪静,呈现在他眼中的,乃是三十多颗光点,看似都在放光,但其实各个不同,不仅散发出来的气息迥异,便是其中的强度亦有分别,代表着真灵光点原主的道行,也是高低有别,参差不同。   随后,他长袖一甩,灰雾弥漫四周,将一颗颗真灵光点尽数收拢,落入了那梦泽之内,马上就有一根莫得感情的黑幡出现,当空一展,将诸多真灵收入。而后,那幡上一个个名字浮现出来,每一个名字都被淡淡的荧光包裹,那荧光勾勒出人形轮廓,赫然就是外界的众多修士。   “有了这些演员,也算是能解一时之急了,至少学艺的前面几难是够用了,不过如天庭、西方诸国那等场景,还是力有不逮,演员的缺口很大啊!”   想要演化西游之事用以修行,绝对不是将几个人凑在一起,组成一支西游队伍,扔到往西边去的路上就万事大吉了,想要将这整个过程变成修行,纳入自身,至少也要对整个过程有着近乎完全的掌控,其中的每一个脉络,都该有所安排。   “任重而道远啊!”   这边,陈错在心里感慨着,忽的心头一动,察觉到一股浓烈的力量即将爆发,于是他长袖一甩,灰雾笼罩四周,将被他所擒住的几人尽数笼罩!待得灰雾散去,那王世充、吴老等人已是没了踪影。   但众人来不及探究,便见陈错屈指一弹,五色光辉护住了周遭,将他们尽数包裹在里面。   “扶摇子,你这是要……”阚缘子还待说着,却见那神藏的门户忽的大放光明,狂暴的奇光再次涌出,但比之方才更加狂暴!宛如滔天巨浪!   陈错一步迈出,已经到了门前,抬手一按,掌中浮现一个光团,内里也是奇光连连,化作大手,生生按在门户之上,将那汹涌光芒尽数按压下去!   啪!   随即,破碎声中,门户边缘忽显虚空裂痕,一声声惊呼从中传出,一道道身影从中迸射出来!   霎时间,漫天人影飞舞!   这异变来的突然,去也快,前后不过一呼一吸的时间,光芒便被陈错按住,几十道身影从中迸射出来。陈错漠然不语,凌空盘坐,右手捏印诀,左手捧着一团光辉,浑身释放阵阵涟漪,生生镇住了门中光芒!   只是,光芒与门中连绵牵连,虽被拉扯,却不断裂,不断自门中涌出,将陈错的身影笼罩。   后面,被五色神光笼罩的众人重新显化身影,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那落满了一地的众人,从中发现了熟悉身影。   “青光子?”   “德连绝?你刚才才踏足神藏,这就出来了?”   “敏儿,你怎么……”   众人缓步上前,将人扶起,话语中却充满着不确定的意思,盖因这些人理应是刚刚踏入了神藏之中的各家弟子,只是……   他们进去的时候,多数都是正值壮年、英气勃发,怎的出来之后,有些人已经耄耋之年,垂垂老矣,有些却是稚气未脱、总角之年!   “神藏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七百二十四章 逆行一瞬不知年   “我等所去之地,名为大荒,其内……”   在自家师长的逼问下,面容姣好的女性修士,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座古朴大门看了过去。此刻,正有一道身影凌空盘坐于门前,身上缠绕着一层一层的奇光。   见那道身影没有任何反应,她才继续道:“……其内,乃是一座大国,其名为周,与咱们古时候上古三代的周朝十分相似,但在细节处又有许多出入,其建国始祖据说是什么天神后裔,在登天之战中陨落,留下传承,但最要紧的,那周国拜祭的真神,名为陈祖,其神像的样貌轮廓与……与扶摇真人相近。”   这女子,正是方才穿过门户,进入神藏的其中一人,出身于昆仑。   相比起其他人或者衰老,或者返幼,又或者遭受重创,她受到的影响明显最小,只是元气略有亏,最多有几分面黄肌瘦,于是马上就被阚缘子询问起经过。   这时听得此言,一个个都忍不住朝悬于门前的那道身影看了过去。被层层奇光所笼罩着的那道身影,周身隐隐绰绰,似有无数身影重叠其中,不住的变化,但定睛看去,一切又恍如虚幻,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不过,只是看过去几眼,阚缘子、黄希玉、灵崖便有一股疲惫自心底升起,仿佛是心神耗费过甚!   他们悚然一惊,赶紧收回目光,心底更是惊骇不已。   黄希玉问道:“你等踏入神藏,前后不过短短时间,居然就能探查到这般信息,着实不简单,只是为何又忽然都出来了?”   “短短时间?”那女子一愣,也不回答,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几位师伯、师叔,我等进去了多久?”   “前后,怕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阚缘子说了之后,话锋一转,“怎么?莫非你等在里面……”   “我等实在其中待了不下三年!”   “!!!”   此言一出,不管是近在咫尺的黄希玉、阚缘子,还是远处倾听的造化道修士、妖类、神灵,都是神色骤变,紧跟着一个念头,就涌上心头——   “时光错乱?”   几人面面相觑,再一想众弟子的怪异之相,越发惊疑。   “这里面涉及到何等高深的书法,弟子着实不知,只是三年生涯,着实辛苦,盖因那大荒之内环境恶劣,大妖横行,魔兽肆虐,更要命的是灵气稀薄,我等虽有修为道行,但一旦运转消耗了法力、灵力,想要重新补充十分困难,往往是用一点,就少一点,到了最后,除了身强体壮,与凡人几乎没有区别了。偏偏那大荒之人,几乎个个体魄过人,不乏天生神力,我等修为渐失,也就没了应对之法……”   “你们进去之后就恢复了修为?”灵崖忽然出声询问。   盖因他们此刻,依旧还受到神藏之门的压制,身上的修为并未恢复。   那女子就道:“一入门中,我等原本的法力、灵光,突然就都回来了,并且运用自如,并无不顺之处,但也因此掉以轻心,所以到了最后一年,我等不得不投靠几家部族,以术法为他们祭祀天地,以换取安身之处。”   “这么说,尔等也未曾有机会寻得仙缘?机缘?”灵崖插话说着。   女子叹了口气,满脸沮丧,道:“机缘虽有,但那周国势大,处处严谨,许多乡里都有其密探,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惊动当地官府,然后就有专门的司衙过来处理,那司衙中,尽数都是修行之人,多数是香火道修士,比之吾等,不仅占据先机,更有朝廷支持,再加上我等修为越发衰退,根本不是对手,那仙缘再多也是无缘。”   “那就是空手而回了?”灵崖摇摇头,“当真可惜。”说着,游目四望,目光扫过其余众人,“不知,是否还有人不曾归来,或许还有一二机会。”   其实,不需要她详细询问,只是看众人的样子,黄希玉等人就知道自家弟子,这次八成都是空走了一场,心里也暗道可惜,这神藏本就罕见,更何况是过往神藏再次开启?当年那神藏,几位转世仙人进去之后,多少都有一些收获、心得,归来之后,很快就各自突破,各有所得。结果,这一次,自家一行人千里迢迢的过来,竟是竹篮打水,心里若不感到遗憾,那才奇怪。   更不要说,他们未来走这一遭,不仅遭遇诸多波折,更是被陈错强逼着、签下了约定,前路难料,付出太多,就这结果,如何能甘愿?   “你等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这时,灵崖再次询问。   顿时,黄希玉等人的心神,立刻就被牵动,刚才那神藏门户骤然剧变,引起诸多异象,令他们心惊肉跳!门外尚且如此,那门里面呢?   女子就道:“具体情况,弟子也说不明白,当时我正在劳作,谁知忽然天象大变,空中电闪雷鸣,云层之上,似乎有巨大身影,只是不急细看,便被天上落下的雷霆击中,随后头晕目眩,周边景象更如走马灯一般后退,吾等仿佛人在逆行,待得回过神来,就已到了门外,身子是元气大损!”   “不清楚?”阚缘子听到这里,眉头紧锁,旋即朝着其他弟子看去。   这时,也有许多弟子从自身的异变中回过神来,那些突兀苍老的,此刻颤颤巍巍,情绪低落,变年轻的反而神采飞扬,面露喜色,被问及遭遇,更是有问必答,将自身的一番经历说了个清楚,与这女子的经历大同小异,尤其是最后时刻,也是见得大荒天象剧变,但不及探查,便到了外面,跟着身子也产生了异变。   一个两个三个,个个说辞一模一样,也让黄希玉等人不得不信,这时再清点人数,各家门派几乎没有折损,偶尔一二缺额,也从其他弟子口中得知,是在大荒中遭遇了意外,已然身死。   这样的结果,各家早有预料,也能坦然接受,毕竟让二境弟子前往神藏,无人护持,发生一二意外,也是在所难免的,一番计算下来,当下的折损人数,其实还算少的。   最后一番问答下来,除却已然身死的,还剩下十几名失踪之人,而其中赫然就有着……   “杨灵儿、李定疾、李淳风?这几个,都是太华山的弟子吗?这么算起来,竟是此山失踪之人最多!”   得知此事之后,黄希玉、阚缘子的脸色并不好看,盖因这不见人出,也不能确定人死,又经历了这般异象,那有很大可能,就是这些人另有际遇!   “莫非,这次还是他太华山收获最大?”   这般想法刚刚落下,便听得一声惊呼自门中传出,紧跟着两道身影从那门户中飞了出来,眼看就要落地。   门前的陈错忽的伸手一拂!   那两人凌空一转,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   其中一人两袖舒展,竟也凌空盘坐,身上隐隐有洁白光辉,看不清面目。   另一人却是跌跌撞撞,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竟是个满脸胡须的狼狈汉子,一瘸一拐。   “李淳风,李定疾。”   见得二人模样,陈错心有所感,骤然掐指一算,便有灵光留驻心头,霎时间前后串联,已明其中玄妙,不由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竟是如此!” 第七百二十五章 百世传说源于此   “淳风!定疾!”   边上,李德奖的声音急急传来,随后他快步前行,来到了两人跟前。   此刻的李德奖声音洪亮,没有半点衰弱的意思,甚至双目之中神光莹莹,声音落下之后, 他健步如飞,穿行于一个个体力衰退的道门弟子之中,几息之后,就到了神藏门户跟前。   与那些或者变老、或者变小的修士相比,他的精气神要好上太多了,但此刻却也是满心的焦急,手忙脚乱的扶助了那个瘸腿汉子。   这汉子咧嘴一笑, 道:“倒是让你费心了, 但是莫要担心。我现在看着狼狈, 实际上有些际遇,其实收获很多。”说话间,他一招手,远处就有一截断木飞来,被他拿在手上,往地上一杵,就成了个拐杖。   “唉!你……”李德奖看着好友一脸释然之色,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我看似失去了很多,但其实挣脱了枷锁,能得大逍遥!”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一转,竟是落到了不远处,赤脸汉子金重见和挎篮童子蓝采和的身上。   冥冥之中,一种奇异的联系,出现在三人之间。   这时, 李德奖目光游走, 视线扫过了几个同门,忽然脸色一变, 低声问道:“灵儿人呢?最后,她不是与你们一同去探查那個古老王朝的遗址去了吗?”   李定疾的笑容随之收敛,他张口欲言,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个人有个人的际遇,她的机缘,不在此时。那神雷落下之时,她与那阮基为了躲避,皆落入了奇光碧潭之中……”   “什么意思?莫非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李定疾沉吟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忽然,他转头看向另一边——凌空盘坐的李淳风,忽的长吐一口气,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霎时间,四周光影重重,似乎有无数幻象在这一刻穿梭于八方,令众人皆是眼前一花!不过, 这等情况,也只是持续了一刻, 待得一念转过,便再无异样。   只不过,经历了这般变化,众人看向李淳风的目光,不免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此人……这太华山的几个弟子,看着可不寻常啊。”阚缘子更是低声感慨,“这个李淳风,我素有耳闻,在关中有些名声,不知何时拜入了太华门下,居然在神藏中还有奇遇,刚才他凝神之间,隐隐有虚实之意,难道已经触摸到了更高境界?”   黄希玉也道:“此子的境界只是第一步的圆满,但明显是窥见了更高层次的境界,并且有所领悟,如此一来,他日后踏足第二境,乃是第三境,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了,几乎再无桎梏!”说着说着,他不由露出了羡慕之色,“如此资质,放到哪家宗门,都要被抢破头啊!太华山下一代,也是有兴盛气运的!”   这么说着说着,他们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陈错的身上,紧接着脸色一变!   恰巧,睁开眼睛的李淳风,此时看向了陈错所在之处。   自李定疾和李淳风从中显现之后,门户中的奇光越发浓烈,不断翻涌,朝着外面冲击!   轰隆!   陈错抬手虚按,淡淡的光辉在他的身前成型,宛如屏障。   但这时,宛如奔流的奇光冲击过来,撞在那屏障上,竟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如同撞钟之声!   轰!轰!轰!   紧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光芒涌出,不断的拍打在屏障之上!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从屏障中传出,而后裂痕显现,淡淡的气息飘散过来,顺着风,循着声,就着光,渗透到了在场之人的身上。   顿时,一种古老而又沧桑、永恒而又流淌的奇异感触,在他们的心底涌现,无数过往片段在心底浮现,仿佛突然之间,他们就落入了厚重的历史之中,化作了其中的一颗沙粒,随波逐流,随风而去。   渐渐地,竟是失了主观之念,仿佛要彻底沉浸其中!   就在此时!   当!   一声巨响,宛如黄钟大吕,一下扣在众人心中,一下子就将他们惊醒过来!   “刚才的是……”   惊惧之下,众人面色各异,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意识到是如何解脱,于是纷纷朝着门前的陈错看去。   “诸君,莫要真成了时代的一粒沙,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未来还要登上舞台,还请各自珍重!”陈错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笑了笑,骤然迈步,朝着那光芒汹涌的门中走去!   下一刻,光芒侵蚀其身,覆盖其形,最终淹没其人!   “师父!”   李淳风骤然惊呼,却哪里还见得到其人身影?   而且,随着陈错的身影消失在其中,那座古朴门户迅速石化,失去了玄妙之意与种种气息,宛如凡物,只有一团光芒,在门户的中央闪烁不定。   只是,随着光辉明暗不定的变化,散发出来的阵阵气息,却又让众人心头震颤,隐约之间,生出几分恐惧来。   咔嚓!   破碎声从门扉中传来,紧跟着便彻底破碎!   轰隆!   下一刻,狂风呼啸,遮天蔽日,笼罩了国公府前的这一片土地,伴随着的,还有一曾薄薄的奇光。   “到底还是逃不过去。”金重见眼看狂风袭来,将自身吞没,又察觉到了里面蕴含着的一点奇光,叹息了一声,“不过,终归是比原本的情况要好,若不是那位南陈君侯,咱们怕是都要陷入时光漩涡!”   释然中,众人尽数都被奇光笼罩。   不过,这狂风来得快,去的却也快,在阚缘子、黄希玉等人的感觉中,仿佛就是狂风扑面而来,掠过自己的身子,随后便迅速远去,重新露出了蓝天白云。等他们定了神,朝前面看去,才骇然发现,那半毁的国公府,已是化作一片齑粉,只留下一片沙土。   紧跟着,一道道符箓流光跨空而至,像是一个个无头苍蝇一样,朝着阚缘子等人汇聚过去,其内更是传出诸多信息,令他们错愕不已!   “什么?距离神藏开启,已经过去了三年?”   “我等就是站在这里,被那怪风一吹,不知不觉中,就是三年时光?”   “简直匪夷所思!”   惊骇中,众人面面相觑,却已没了停留于此的心思,彼此交代了两句之后,又朝着那国公府的遗迹看去一眼,便不再停留,各自离去!   很快,此处就只剩下有限几人。   金重见看向李定疾,道:“道友可要随吾等离开?”   “不了,我既拜了师父,怎么也要有始有终才行,何况洛阳之事,还是要回去说个清楚的,除我之外,旁人怕也说不明白。”说着说着,胡子邋遢的李定疾,也看向国公府遗址,那神藏门户原本伫立之处,已无半点踪迹。   “也对,既然如此,那咱们日后君侯相招之时,再见。”金重见拱拱手,不再多言,与幼童蓝采和一同腾空而去。   “此番洛阳之事,怕是牵扯许多啊。”途中,蓝采和感慨了一眼。   金重见点点头,正待回答,忽然心头一动,下意识的就朝着城中一处看去,而后眉头皱起。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座小院之中,一名婴儿呱呱坠地,哭声嘹亮,双目有神,眼底隐隐泛着金光!   “生了!生了!恭喜姑爷,贺喜姑爷!是个男孩!”   接生婆匆匆走出,冲着在屋外焦急等待的陈光蕊,满嘴的贺喜。   .   .   轰隆!   人间之外,虚空之中雷霆呼啸。   咔嚓!   破碎声中,遮蔽四洲八荒的无形屏障中,一道道裂痕显现,然后急速扩大!   虚空中,几道模糊身影一闪而过,神光相随,劈开了虚实间的混沌,搅动一片世外虚空!   轰!轰!轰!   几座枯萎的世外天大地,在混沌神雷的波及中轰然炸裂,其中早已干枯衰亡的鸿蒙果缓缓湮灭,却也有余波荡漾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嗡!   红日之中,世尊本尊拈花一笑,道:“大兴之机已至!”旋即,屈指一弹,便有万丈红光汇聚为一只孔雀!   “明王,尔自皈依我佛,修行这许多年,能否得佛果,便看着一遭了,去吧。”   “呜!!!”   那孔雀振翅而起,昂首鸣叫,声震星空诸界,而后展翅飞起,五色光辉包裹其身,就朝着人世间飞去!   但突然……   停滞!   世内世外,在这一刻尽数停滞,一道模糊身影一闪即逝,那孔雀身上的五色神光尽数消散,而后波纹泛起,覆盖了整个孔雀身躯,虚空中一道道低声传来——   “传说,那僧人乃是佛前弟子金蝉子……”   声音传过,孔雀身形扭曲,转眼化作一只金蝉,依旧振翅,化作一道金光,破开层层阻碍,直落人间!   “嗯?”   万物不复停滞,大日世尊见着那道金蝉光辉,心头生出古怪之念。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下一刻,整个世外星空都骤然波动了一下,一道道泛光涟漪扫过无边星空。   整个星空,连同其中的一座座世外天、世外碎片,以及其上的亿万生灵,都在这一刻都模糊了几分。   嗡!嗡!嗡!嗡!嗡!嗡!嗡!   忽然,星空深处震颤起来,在那无尽遥远、无比幽深的地方,点点星光摇曳,一股股庆云自奇点中涌出,而后七条长河显化出来,汹涌澎湃,冲击四方!   在七河之侧,又有一条长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最终归于虚无,不见半点踪影。随后,几道古老的意志微微跳动,隐隐有复苏之兆。   星空重新稳固,亿万生灵失却了一瞬记忆。   世尊双手合十,微笑起来。   “阿弥陀佛,金蝉子乃是本座的弟子,让他转世主持佛兴之事,并无不妥。”   念头落下的瞬间,星空之中一颗颗星辰逐渐闪烁,而后化作一颗颗流星,朝着人世坠落。   群星滑落的尽头,乃是一片庞大的、古老的、恢弘的难以想象的广袤大地,浑圆苍穹如罩扣住,地若棋盘,四角皆有一物镇压。   东边乃半截龙骨,西边是一头酣睡白虎,北边为空荡荡的漆黑龟壳,南边却是一头展翅咆哮的朱雀!   叮!   清脆声中,一柄为青莲笼罩的长剑循着一道裂痕,落入苍穹罩内。   .   .   咔嚓!   太华秘境,地火风水大阵骤然破碎。   秘境之内,正气峰中一道华光冲天而起!   山中,一头灵猴在群山间穿梭,双目之中六色流转。   山外,一名幼童于石阶前虔诚叩首。   “弟子张果,求见仙长!请仙人收我入门,传我长生!”   远处,山边小镇中,麻衣青年跋涉许久,风尘仆仆,拄杖望山,迈步前行。   ……   这秘境内外的景象,这时都清晰倒映于陈错心中。   此刻,他盘坐凌空,四周奇光流转,周边景象时而变作扶摇峰中静室,时而变作大荒景象,时而化作淮地景象,时而映射出大河之景。无数光影不断汇聚过来,演绎人间百态,但无论是太华之相,亦或者其他变迁,都不能令他心念动摇。   丝丝缕缕的流光,从虚空深处汇聚过来,融入额间。   额间竖目中,灰白之气交缠变化,一缩一张,似乎酝酿着什么。   这正是——   三生寻道,自南天长生始开;九天轮转,使诸界仙魔终至! 第五卷 一人 第一回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云雾蔼蔼,草木郁郁。   悬峰上,英气少年,听着石台上的瘸腿道人讲故事。   突然,他一脸诧异。   “这样就没了?”   “自然是没了,这后面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瘸腿道人斜靠在石台上,抱着拐杖,一只腿耷拉下来,笑嘻嘻的道:“小师叔既入了那神藏门户,狂风一吹,便让吾等到了三年之后,谁还有胆子待在原地?”   “可这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你们离开之后,门中不是前后派了许多人去洛阳打探么?也没有结果?”   “有结果,自然是有结果。”瘸腿道人揪了揪胡子,“都被那李唐请为座上宾,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别说探查个前朝国公的府邸,就算要去那皇帝行宫中巡查,也是行了。有这等条件,又怎么会查不到一点东西?”   “那你说后面没有了?”   邋遢道人就道:“他们固然是找到了许多蛛丝马迹,但都和咱们那位小师叔没甚关系,倒是因此引出了好些个传奇轶事,但你大概是对这些故事,没甚兴趣的。”   “确实没兴趣。”少年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但这十二年来,前前后后这么多人过去探查,听说连大师伯都曾前往,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是不是太过奇怪了?”   “贫道哪里知道?”邋遢道人说的理直气壮,“又不是贫道去的?”   少年一时语噻,但旋即话锋一转:“那会不会是李唐刻意隐瞒,或者有心引导?毕竟,自从废太子之后,咱们太华山与李唐朝廷的联系,近乎中断,自那之后,李唐虽然表面上对咱们还算恭敬,但不仅不再有太华祭,更是扶持了终南山与楼观道用以制衡。若是小师叔被召回来了,太华必然大兴,由此观之,李唐很有可能从中作梗。”   “小师叔如果要回来,没有人能拦得住,他若是不想现身,谁去寻都无用,”邋遢道人说着,轻笑一声,从石台上站起身来,“张果,安心修行,你既入了太华门户,拜入了垂云师叔门下,日后必然有着机缘,一时的挫败,又算得了什么?”   那少年却不服气,道:“师兄你有一番奇遇,入道不过十几年,已是长生有望,那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如我这般修行,何日才能得仙?何况,掌教师伯当年与十三宗议定的斗仙法会,眼看着又要举行,不得找几个镇得住局面的人物?”   “你无非是被之前来访的终南山道友损了面皮,有些下不来台,并非真心想要寻得小师叔,还是不要再动妄念了。”邋遢道人摇摇头,从石台上站了起来,“行了,就不与你多说了,掌教师伯正召我过去。”   少年张果却一跃而起,嘟囔道:“还想蒙我?你在这里与我讲了三日小师叔的生平事迹,我怎么没见着张教师伯的召唤?”   “你年龄太小、修为太低,还是好生静修吧,出风头、逞威风的事,根本也不适合你去做。”说话间,邋遢道人抬起手,手指轻轻一弹,正作势要扑过来的张果,就被无形之风笼罩,转眼腾空而起,一路嚎叫着,被生生送去了隔壁悬峰。   “这一身好资质,不埋首修行,整日里缠着这个,找着那个听故事,着实不妥,等会见了垂云子师叔,得给他说说,让张果这小子闭关几年。当年小师叔入门之后,得了书洞传承后,二话不说就闭关三四年,一出山,就技惊天下,这才是太华修士该有的风华!”   这般低语着,这道人跛着脚,一瘸一拐的凌空行走,脚下生风,一息之后,就到了一座竹屋跟前。   竹屋门前,已经站着两人,一人白衣潇洒,一人黑衣如渊。   “淳风,还是你来得快。”邋遢道人冲着白衣男子招呼一声,又看向另外一人,“李靖道友,许久不见了。”说着,还是行了一礼。   那身着黑衣之人,正是李靖,他一身黑衣,虎背熊腰,凛然有势,更散发出淡淡的威压,明显身怀异术。   他见着邋遢道人进来,笑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还是在三年前。”   “什么事能将你这位李唐勋贵引来?我不是记得你坐镇灵州吗?”道人这时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笑着询问:“难道是李家想在斗仙法会上掺和一手?那可真算得一句不知死活了。”   “若说李家,咱们三人都是姓李,不过各有所出罢了。”李靖摇摇头,“我如今已经被调离灵州总管,回京之后另等他用。”   道人还待再说。   “李唐自是想他们的人间富贵,修行上的事,不会过多参与。”李淳风微微一笑,气度淡然,“不过,既是富有四海,统领中土,这大地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难免会被当地官府察觉,派人过来问询一二,也是理所当然的。”   “派人来,总不至于派这等人物来吧。”邋遢道人指了指李靖,“如此说来,此非小事。”   “当然不是小事,而且此事就发生于灵州!”李淳风说着,话锋一转,“详细的事情,你不妨问问当事人。”   道人复看向李靖。   “就是为了此物。”李靖倒也不啰嗦,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于道人面前。   邋遢道人定睛一看,神色微变。   “太华白玉?”   入目的,赫然是一块白玉,洁白通透。   众所周知,太华山的弟子入门时,都会得一枚太华白玉,其上雕刻着道号,内里蕴含真血,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细密血丝。   但眼前这一块,乍一看很像是太华白玉,但其上晶莹剔透,并无字画雕刻,里面也无纤细血丝,却又一丝丝如同发丝般信息的黑线,缠绕其中,有淡淡寒气散发出来。   “不是山门之玉,这是什么东西?”   道人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眼中只剩下凝重。   李靖就道:“此物乃是十殿冥主之一、楚江王之物,特地送出来,让我等交给小师叔的。”   “这可怪了,你怎的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其中还有缘故?”   邋遢道人正说着,却见李靖微微一笑,指着玉佩道:“先不说当时就有鬼差显身,与我交托一番,便说这块玉佩,你只需要碰触一下,自然知晓。”   “这等事物,岂能随意触碰?焉知没有禁制?”道人口中说着,却已经伸出了手指,一指头点在那块玉佩上!   顿时,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头,蔓延到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他的意识一阵恍惚,眼前景象骤然一变,已不再是竹屋,而是一座幽深殿堂,有一尊巍峨身影,坐于宫殿深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肃穆!伟大!神秘!   .   .   “嗯?玉佩再次被触动了?又是一尊转世仙人?太华山怎么这么多转世仙?自从玉佩送到李靖手上,这都第四次了!”   阴风呼啸中,庭衣身化流光,穿行于星空!   在她的身后,却有一团灰雾紧紧相随,那灰雾深处,有一双淡漠的眼眸,无穷幽冥景象在这双眼睛深处流转变化,但其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庭衣身上。   “唔!”   突然,庭衣闷哼一声。   四周景象忽然天旋地转,待得她定睛看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是一座连绵高山,云雾缭绕,仙鹤凌空,碧叶连天。   突然,云开雾裂,露出一条蜿蜒曲折的登山路来,白玉为阶,黄金铸边,在山路的尽头,乃是连绵楼阁,立十二楼阁,分作五城。   那十二座楼中皆有景象显现,各不相同。   而那五城更是异光闪烁,变幻不休,仿佛将诸多变化尽数围拢其中。   一座城中巨影重重;   一座城中五气流转;   一座城中明黄闪烁;   一座城中四相纷乱。   最中间的那座弥漫着仙气氤氲,一人坐于云雾深处,着霞衣,负长剑,一手捧山,身前一柄凶剑沉浮,身后一座大钟沉寂。   庭衣眼显惊惧,而后浑身一颤,就要化光离去,但念头一动,四方时空已然凝固,却哪里还逃得了?   “楚江王,若想摆脱生死道主之念,还请上山来。” 第二回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公子!公子!那山上不得!上面都是活佛啊!得罪不起!唉,您慢一点啊!”   长安城郊,骏马奔驰,少年握缰扬鞭,白衣飘飘,神采飞扬。   后面,却有两名满脸焦急之色的武士徒步而行, 大步流星,一步一丈,竟是半点也不弱于骏马。   这三人一马便这般在直道疾驰而过,风驰电掣。沿途之人见之,不由啧啧称奇。   一辆大车上,沉稳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问道:“这是哪家儿郎?看他的两位护卫身手不凡, 必不是平凡人家。”   “回禀塞爷,此人是那位陈翰林的独子, 名为陈祎,其外祖更是凌烟阁名臣。此子籍于洛阳,据说自幼聪慧,乃是长安有名的神童。他十岁时,就博览群书,为今上所知,曾赞三次,说是陈家藏着大才!”   “原来是陈翰林之子,那陈翰林文武皆状元,乃是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难怪这少年如此神异,气运绵长。”男子收回目光,视线扫过周围, 见得不少僧人,其所过之处, 人人行礼, 叩拜作揖不绝,不觉叹了口气,“速速赶路吧。”   这边, 大车缓缓驶入长安城,那边骏马急急奔驰,转眼就到了一片小山跟前,那山脚、山腰、山顶上处处皆是佛寺,恢弘庄严,有一股肃穆之意散发出来,即便离着还有距离,少年陈祎亦能感觉得到。   只是,此刻他心中升起的却不是向佛之念,反而是一股怒意,于是扬鞭指着一众佛寺道:“这些佛院平日里占山占田,不纳税、不服役也就罢了,如今还妖言惑众,对母亲说我乃是夭折之相,唯有奉佛,方可长寿,诱得母亲日日哀愁,以泪洗面,父亲整日里更是愁眉不展, 茶饭不香!我今日定要当面问问那波乘僧, 何以肯定我乃早夭命!”   “公子,慎言啊!”   两个武士终于追了上来,听得这话,立刻亡魂皆冒,其中年长一人赶紧上前提醒道:“佛寺乃是供奉佛陀的圣地,礼仪道德光明之地,诸僧德高望重,能断冤案,能平纷争,比之乡里宿老、城中官吏还要英明,您这般诽谤,传出去,后患无穷!”   “我如何不知此事?”陈祎扬扬眉,“坊间谁人不知一等僧佛二等夏之说?堂堂华夏苗裔,而今几乎人人皆学胡法,以说梵语为荣,僧人一言,比得上学堂十年功,沙门妄语,就令人伦纷乱,这本就不是正道!要知道,前朝之人就崇佛媚僧,倒行逆施,于是天下分崩,军阀割据,异族入侵,神器险些沦丧、天下几乎倾覆!幸有大唐雄起,开天辟地,澄清宇内,重建乾坤!新朝既立,本该一扫前朝弊病,重塑华夏风骨,怎么到了今日,又是这崇佛媚僧的局面?”   他这番话没有半点遮掩,虽未刻意扬声,但字字铿锵,直抒胸臆,而这里本就是直道、官道的边缘,寺庙又是人来人往之处,因此沿途之人不少,这时都已听到。   两个武士脸色大变,但这时候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果然,马上就有许多人对陈祎怒目而视,寻常的布衣百姓最多是唾了一声便走,一副生恐被沾染了晦气的模样;那些衣着考究的文士之流,一下子显得凶神恶煞起来,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只不过,尽管他们这般愤怒,却还是保存着理智,克制着心念,没有真个上来理论。   “你们这是畏惧他的身份和背景啊。”   一個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而后一名身着僧袍的老人缓缓走来,只是和正规的僧人比起来,他那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显得格格不入。此人气度雍容,显是富贵人家,且举止间不怒自威,走上前来,看着陈祎,冷冷说道:“你这小子胆子不小,仗着是开国勋贵之后,居然敢妄议佛陀,你才多大年纪?见过多少事,读过多少书?这天地间的真理,也是你能评价的?更对佛家沙门口出恶言,还不速速归家,闭门反省,反思己过,否则的话,灾祸不远了!”   “老丈说的是啊。”   “老先生一语中的。”   “是啊,这是取祸之道,到底是年轻人,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众多文士一见有人出头,立刻来了精神,纷纷附和。   陈祎看了过去,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是僧人?这身打扮却又不像。”   “我乃叔尊仓,虽还不是出家僧人,但已被西明寺收为俗家弟子,不日便将剃度,真正拜入空门!从此,感悟佛理,领会真谛!”老人面露傲然之色,看向周围人的目光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意。   周围人更是惊叹连连,满眼的羡慕。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出家?家中子嗣不管么?”陈祎却是半点也不给面子,说着说着,面露恍然,“是了,看伱的衣着打扮,明显不是寻常人家,该是家有薄财,也正因为这般年纪,已经有了后人,所以才要拜入佛门,从此不仅自己不纳税、不服役,自家的田地也能挂在寺庙名下,不用上交年租,后人同样受益,真是好打算!”   那老人勃然色变,厉声呵斥:“无知小儿!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仿佛我是为了铜臭之事,才皈依我佛!一派胡言!”他见周围人看了过来,他赶紧道:“我家田地,乃是我一生之心血,是自己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靠的是自家本事,想怎么处置,都该由我自己,又与拜佛何干?”   说着说着,老人话锋一转,指着陈祎,怒道:“本以为你只是一时心念蒙尘,还堪拯救!没曾想,其实已经魔念入骨,没救了!老夫今日必须要降魔卫道!”话落,他居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念珠,而后对着念珠念念有词,最后往地上一甩!   “这是寺中法主,见我心诚,赐予我的降魔之珠!就是用来镇压你这等佛敌、人魔的!”   啪!   清脆声响中,念珠破碎!   随即,叔尊仓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而那念珠之中就有金光飞腾而起,凌空一转,凝聚出一道威武之躯,却是一名黄巾力士,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赤裸上身显露出凝实的筋骨轮廓。祂甫一显形,就毫不犹豫的朝陈祎抓了过去,其势甚急,带起劲风,扑在陈祎脸上,让他满脸生痛,却硬撑着不出声。   边上,两个武士不仅不上前阻挡,反而在这一刻后退了几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里是大唐的天下!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唐律尚且不能定罪,你一个沙门外门弟子,居然敢动用方外之法,来擒拿于我!”陈祎毫不畏惧,倒是怒气勃发,竟还拿着马鞭朝力士抽打过去!   但他终究只是肉身凡胎,虽有几分神力传承,但比起黄巾力士那是大有不如,一个照面,就被夺了马鞭,擒了身子!   正当陈祎挣扎之时,却有一道佛光,自一座寺庙中飞出,到了众人跟前显化出一道虚实不定的身影,却是个白眉老僧,慈眉善目,宝相庄严,脑后日轮放光,照耀一方!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纷纷跪拜叩见,面露虔诚,比见了亲爹亲娘还要亲近。   但和尚却不理那些对自己恭敬有加、礼数至极的信众,反对一脸桀骜不驯的陈祎笑道:“阿弥陀佛,陈施主,你心中迷惘,口含恶业,实是罪过,但老衲不忍你深陷魔障,今日小惩大诫,送你归家,还望你日后,能谨言慎行,好生悔过。”   话落,这道身影化作一道光,照在黄巾力士的身上。   力士冲着庙宇微微躬身,紧跟着就乘风而起,毫不遮掩的朝长安城飞去。沿途之人,包括那城中之人,都已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都没有人多看几眼。最后,这黄巾力士一下落到了城中陈府,化光消失。   .   .   “你这般样子,实在是无法无天,白读了那么些书了!连佛陀都敢侮辱,今日已经闯下大祸,再放任下去,不知道要为咱们家招来多大的灾难!唉,实在不行,为娘也只能忍痛,让你去庙中了!这几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好生反省吧!”   “娘亲!你莫要被那些玄虚之言蛊惑!”   当天晚上,陈祎就被其母殷温娇关到了书房中,下令禁足。任凭陈祎如何反抗、呵斥,但府内仆从没有一个敢违逆主母之命,反而严加看守,不敢让他踏出屋子分毫。   夜里,一身疲惫的陈光蕊推开侧门,走入府中,早就有备好热水、毛巾的女使过来伺候。   待得一番擦洗,洗去了几分疲惫,陈光蕊便到了后院,坐下之后,简单喝了一点茶水,而后愁眉不展的思量着。   和十几年前比起来,他的模样变化不大,但退去了稚气与青涩,蓄了须,以及几年来身列朝中养出的几分威严。   “陈郎因何事而忧愁?”殷温娇走上前来,本想和自家相公说起儿子的事,但见他如此模样,不由疑惑,“而今新帝登基,又隐隐要重用于你,正是新朝新气象,正是意气风发之际,怎的这几日总长吁短叹?”   陈光蕊见夫人担忧,便叹了口气,道:“圣上虽一向圣明,却也难抵朝中暗流,今日朝中有人提议,说是要再与僧侣优待,提议若是僧侣犯了事,则应当少判、轻判、不判,以商谈为主,以此体现对佛陀的虔诚!简直荒唐透顶!那僧侣纵是供奉佛陀,终究还是大唐子民,本就有诸多优待,居然还嫌不够,想再添新火!如此一来,那僧侣早晚要坐到所有人的头上,一个个寺院,要成国中之国!!”   “啊?”殷温娇闻言诧异,她本想和自家相公谈让儿子出家为僧的事,结果相公对僧侣这般气愤,要如何谈起?   末了,她只能试探性的道:“为何要如此优待?年前不是就有惠僧三十七策出台吗?”   “说是几位勋贵,梦中遇到了佛陀金身,那佛陀不满中土不敬,一番怒斥,还说将要令罗汉下凡惩戒不敬!因人人皆有此梦,因此才有如此提议,陛下也未曾拒绝,想来是先前在玄武门……唉,不可提,不可提,总之圣人虽有疑虑,但碍于先前的助力,为此妥协。只是,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唉!”   殷温娇见相公哀愁,固然有心向佛,却也不免宽慰,道:“圣人英明神武,岂能不知厉害,想来是有着算计的。”   陈光蕊闻言,沉吟片刻,道:“倒也有可能,或许陛下是行放纵之举,让朝中太过崇佛之人一一跳出。可这终究只是猜测,如何能做的数?”   殷温娇见状还待再劝,但她平日里本不关心朝政,若说家长里短还有的言语,这时搜肠刮肚,却也难成一语。   陈光蕊见状,摇摇头,道:“夫人不必担忧,我自思量。”但心里多少还是想找人商量一二的,想到平日里自家独子时常有过人之言,便话锋一转,问道:“祎儿呢?可是睡了?怎的不见他来?平日里,他听得政事,少不得要议论一番的。”   殷温娇听得此言,不免心烦意乱,哪里还能直说,只好道:“他今日犯了点错,我罚他在书房抄写家训,也过了几个时辰了,这会兴许已经睡了。”   “哦。”陈光蕊不疑有他,也不追问,“既然睡下,那就算了,待明日我早些回来,考校他的学问。”   殊不知,他的书童在门外听了这番话后,已偷偷跑到书房窗外,告知了陈祎。   “僧人果是祸国之源!若是放任下去,不知要有多大灾祸!为何圣人也要犹豫?难道英明如他,也要妥协?可恨,我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说着说着,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悲愤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陈某大好儿郎,因为僧人妖言,就要被母亲逼着散开发结,去发剃度!而煌煌大唐,因为朝中昏聩,要重僧众,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心中愤恨、焦急、不甘、无力,却连书房大门都出不去,激愤之间,心神疲惫,眼前一阵恍惚,忽的灯火一闪,面前突然多了一人。   “恩?”陈祎顿时一惊,猛地做起来,定睛看去,竟是个道人,一身黑衣,长发及腰,赤着双脚。   “你是何人?”他急急喝问。   “我是何人?”道人微微一笑,“我是你先人。”   “你怎的骂人?”陈祎情急要躲,跟着就想要扬声叫人,赫然发现四肢沉重,不能动弹!想要再说话,也是难以出声,不由惊怒交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人抬手抓来,于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紧跟着,却感到头上一沉。   道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这小家伙果然有慧根,你既忧心佛门之患,理应找到起根本,探清其底细,理清其脉络,然后抽丝剥茧、斩草除根!我今日,便是来点化于你。”   话落,他掌中泛起五色之光,渐渐笼罩陈祎全身!   “先与你一点本事,下次莫说碰到叔尊仓之流,就算是罗汉转世,也能让祂们好看!” 第三回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住手!”   陈祎怒吼一声,猛然起身。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让他浑身一哆嗦,终于清醒。   陈祎先是一愣,面露迷茫,待得低头看了看自身,又瞧了瞧身边, 既无五色光华,亦不见黑衣道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睡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揉了揉眼睛,陈祎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父亲既然回来了, 事情就好办了。他自来不喜佛门,先前母亲因为妖僧之言左右为难, 就被父亲说道过,如果知道今日我因此被禁足,定会放我出去!”   这么想着,他满脸期待的看向窗外,他却没有注意到,那月华落下,沾染其身,竟是折射周边,以其人为圆心,辐射周遭几丈之地,所罩之处一片寂静、沉静。   “傻孩子,陈光蕊那臭小子,而今是被他那夫人拿捏的十分服帖,一时半会怕是不能来搭救于你。”窗外,树枝之上, 陈错赤脚立于其上,宛如没有重量一般,一身漆黑道袍, 恍若与夜色合为一体,衣上花纹勾连星月,“不过,以你如今的心境,配着你先人我给你留下的手段,再加上当年种下的黑莲,待得佛门布局落下,可就有好戏看了。”   他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漆黑如墨的双瞳中,倒映着漫天星辰。   正有几颗流星划过天际。   “裂痕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着整个人间的屏障,就要彻底失去支撑,我这边的速度必须要加快了。好在这十几年参悟时光,多少有了收获,就等着那八十一窍释厄真经的真正修成了。”   念头落下,他便迈开脚步, 一步人入虚空。   “男主虽已确定, 却还有几个主要角色未曾到位,算一算,也十几年了,是时候将他们召集起来了。”   想着想着,他一挥手,就有几片冰晶在身前成型,上面映射出几处景象。   .   .   长安城郊,朱家庄上,壮实汉子正挑着无人高的砖块健步如飞。   沿途的村民见了,却也见怪不怪,只是笑着道:“刚鬣,干活回来了。”   汉子点点头,算是与他们回应,只是等人走远了,他却嘀咕着:“真个烦人,每次见面都要问俺,这都是半夜了,居然还有人,当真离奇!这般日子何时才是个头?陈小子当年说好了等个几年就好,结果几年之后又几年,这都十几年了……”   正想着,忽的眼前五色光芒一闪,一张符箓悬浮于面前!   汉子一愣,旋即大喜,抬手一抓,就将五色符箓握在掌心,旋即眼中一阵恍惚,待得重复清明,他笑道:“总算是到时候了,待我回家……”想到这里,他一愣,又叹息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后,他回到了一座小院,将背上的石砖往地上一抛!   轰隆!   满院震荡。   吱呀。   房门开启,一名相貌明艳的白衣女子走出来,见着汉子,言笑晏晏。   “呆子,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   .   “拿酒来!俺今日便让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知道,俺老孙的本事可不是浪得虚名!”   倚翠楼中,一個身材矮小的瘦削男子,手中拿着一壶酒,一个灵巧翻身,跃上了桌面,指着四周衣冠楚楚的众人,哂笑道:“看着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一开口经史子集,一说话风花雪月,高雅得很呐!结果,却在这里欺负一个弱女子!简直可笑!”   被他所指的几人,一个个衣着光鲜,神色愤怒,但看向瘦削男子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蔑视与嘲笑。   “孙公子……”   边上,一名俊秀女子双眼噙泪,闻言呜咽着道:“你不要为了贱婢,与他们冲突,这些人都是有身份的,有名望的,不是贵胄子弟,就是当世名士,恼了他们,你是要遭殃的!还望快快离去!”   “晚了!”   对面,一个满身富态的青年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女子,最后停留在桌上的瘦削男子身上:“你叫孙猿是吧?尖嘴猴腮,真真一个发育不健全的猿猴猕孙!你这等泥腿子,也配与吾等争风吃醋?还敢在这里多嘴逞能?我等可都记住你了,你以为,在长安还待得下去?我王世禄只要一句话发下去,你在整个关中都没有立足之地!”   说话间,那股子高人一等的姿态,已是表露无遗。其人话音落下,边上几个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哥的,纷纷出言附和。   那瘦削男子孙猿只是冷笑,并不言语,倒是那女子脸色再变,满脸惊慌,欲言又止。   得了众人声援,加上知晓自己这边几人的身份背景,真要是细细追溯,小半个长安的权力圈子都在其中,王世禄气势大涨,连带着对那女子也是面露恶色,斥责道:“伱白仙儿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你一个犯官之后,众人心情好的时候,夸赞你一句才女大家,却不要真以为能登堂入室了!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心里莫非不懂,竟还敢勾结这般下三滥般的无赖,在这里与吾等叫嚣?看上你,让你侍寝,那是你的福分,不要自误!”   此言一说,女子的脸色倏的一片苍白。   倒是孙猿哈哈一笑,指着王世禄道:“好个气魄,嘴上说是要将俺逐出关中!但尔等做下的那么多好事,真当旁人不知?多少人当面得罪了你们,被一番训斥,隔天就横尸街头?还被冠以各种天灾人祸的名头,有意思么?看着畏惧唐律,其实那唐律,对尔等来说,连擦屁股的绳都不如!”   “大胆!敢妄议唐律!”   “不知死活!这就将他拿了送去官府!”   “无知无畏!左右,将此獠捆起来!”   王世禄等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爆发,纷纷出声下令,让等在楼外的护院、侍卫进来。这些人皆是千锤百炼的武士,才能跟在世家子身边,个个身手不凡,这下得令出手,也是毫不留情,拳掌挥动之间,热息阵阵,劲风重重,将屋子里的桌椅都给吹得七零八落!   楼中的莺莺燕燕、文人骚客,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个个骇得面无人色!   “要动手!好好好!太好了!”孙猿却一跃而起,迎着一个个侍卫、武士,直接一爪子就抓了下来,嘴里兀自说着:“尔等的老子、爷爷,当年征战沙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何等爽快,却生出了你们这些个色厉内荏的货!你们威胁俺,那俺今日就杀了你们!省得弯弯绕绕的,搞得头疼!俺老孙最是不喜绕圈子!就喜欢动手!”   他这一动,暴虐自生,恐怖威压炸裂开来,凭空就是一阵狂风,吹得屋里人都睁不开眼!   “不好!”   众武士都没反应过来,便接连惨叫,一个个脑瓜炸裂,红白飞溅之间,已是烫到了一地!   王世禄知道厉害,也有见识,立刻就知道好歹,惊道:“不好!不好!此人是高手!会妖法!啊啊啊!”说到最后,他忽的惨叫起来,却是被白浆鲜血溅了一脸一身,只感到腥臭无比,脑子里一晕,两腿战战,股间已然湿润,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但这时,狂风散去,孙猿已经到了跟前,然后毫不停留,一爪子朝王世禄头上抓取!   “住手!住手!”王世禄一个激灵,在生死关头心智反而清明了几分,“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但是能解决你!”孙猿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指尖触及天灵盖,却有一道金光自王世禄怀中飞出,直接打在孙猿身上,将他直接击飞!   “嗯?”孙猿凌空一番,落在地上,眯着眼睛,打量对方,“又是那群贼秃?”   “我佛保佑!”王世禄死里逃生,浑身大汗淋漓,衣襟已然湿透,但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着的金佛吊坠,却是大喜过望,   旋即,一道金光自楼外飞至,显化出白眉僧人的慈祥身形。   “波乘大师!”   一见来人,王世禄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旋即纷纷诉苦,祈求相助。   王世禄更是看向孙猿,恶狠狠的道:“你这妖邪!大庭广众、朗朗乾坤,竟敢当场杀人!施展妖法!实在是罪不容诛!胆大包天!但你没有想到,我有活佛护佑!佛法无边,定能将你这妖邪镇压!”   那僧人对着几人微微点头,旋即看向孙猿,先是一怔,竟隐约在对方身上看出了氤氲之气,只道是天生道体,于是面露喜色,但转眼敛去了,正色道:“施主当真凶顽,竟施展这般狠辣手段,莫非不知一时逞凶,徒增杀孽,留下了仇怨后,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随贫僧离去,在佛前忏悔,吃斋念经,以定凶心,日后也有解脱苦海的一日。”   “大师不可!”王世禄急道:“此人杀戮成性,这一地的死人便是他的罪业,岂能放过?日后……”   “只管来寻仇!反正今天你们得先死!俺觉得很划算!很爽利!呲!”孙猿狞笑一声,腾身而起,周身血气涌动,一爪抓出,直指僧人与王世禄!   “唉,还是要给你吃个苦头才行……”白眉波乘僧见状叹息,伸手一拈,便要定住四周。   可就在此时。   “我的心猿,何时轮到尔等来管教了?”   随着这一句落下,僧人脸色大变! 第四回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还有人来?”   王世禄等人同样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低语议论,却并没有当一回事,因为在他们想来,以佛门的神通、势力,天地间难道还有什么修士,是佛门摆平不了的?因此, 一个个表情惬意,就连刚才丑态百出的王世禄,这会都被人重新扶起来,做到了一旁,咬牙切齿的看着孙猿,等待着其人的下场。   但比起这些世家公子,波乘僧在听得此声之后, 却是表情凝重, 紧跟着双手合十, 冲着门外拱手道:“阿弥陀佛,不知是哪家道友来此?你说这是你的心猿,莫非是伴道之物?既是伴道之物,为何不严加管教,反而放他出来伤人乱事?”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肃穆,心弦紧绷,如临大敌,盖因那声音来得突然,仿佛已经近在咫尺,偏生自己毫无所觉。此事,波乘僧已是运转玄功,每一个字吐出来之后,周身的气势都攀升几分,待得一番话说完,四周已是金光闪烁,充斥着威严气息,震慑人心,反衬着其人之言, 仿佛人间真理!   见门外似乎没有反应,僧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对门外道:“道友想来也知道我佛门行事,一向公允,你将此物交托于吾等,自当替你教化管制,使他不至于乱了你的名号,拖累了你的道行!”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你说了这么多,道了这么久,归根结底,还是看出了这猴头内里非同寻常,因此想要引入佛门,炼成护法,以增底蕴吧?既然这肚子里存着的,是强占之事,又何必将话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旁人听着或许觉得佛门庄重, 但在知晓内情的人来看, 却只感到恶心。”   波乘僧面露惊骇,匆忙转头,却见那孙猿的身边,不知何时,却是多了一名黑衣道人。   此人,正是陈错。   他这时再次发声,莫说和尚,连就在咫尺的孙猿,连同那白仙儿等人,都是一副惊悚表情,循声看去,骤然色变,仿佛也是刚刚察觉!   “你这家伙……”孙猿惊讶过后,眯起眼睛,打量着陈错,表情复杂,“修为又精进了!”   “怎么说,我又闭关了时间年参悟。”陈错微微一笑,目光一转,落到了波若僧身上,“你这和尚这般大言不惭,无非是仗着佛门势力与神通,那我今日也要仗势欺人一番,不仅我这心猿你不可抓捕,甚至因为你方才动了染指的念头,那连同你坐禅的寺庙也要一并平了!”   陈错心平气和的说出了凶恶之言,但波乘僧在见了陈错的面目后,却是张目结舌,口不能言!   “你你你你你……”   反倒是王世禄等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王世禄更是直接扬声道:“你这道人看着有些本事,该就是孙猿的后台了吧?他一个下九流不知厉害也就罢了,怎的连你也这般不懂事,竟还……”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却是那波乘僧忽然双手合十,冲着陈错恭声道:“不知君侯驾临,实在是罪过!此番实乃一时误会,千错万错都是贫僧的错!还请君侯莫要迁怒西明寺,不日贫僧将亲至太华山赔罪!”   说完,竟连回话都不敢听,直接散开了这道投影的心念,整个身体向内坍塌,凝聚成一颗金色丹丸,漂浮到了陈错跟前。   “这颗金舍丹,就算是前期赔罪!”   余音渺渺,其人已去!   这般剧烈的变化,可着实看呆了王世禄等人,等他们回过神来,个个骇然,看向陈错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道人到底是什么人,将大寺法主吓成这样,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直接就退了?还说要赔罪?”   “太华山?太华山!难道说……”   到底也有见识广的,想到了一个传说,不由惊疑。   “这位道爷……”连楼中管事也看出情况不对,主动上来攀谈,似乎想要缓和局面。   但陈错哪里愿意和他们多言,看了孙猿一眼,道:“我来此所为何事,你心里也该明白吧。”   “自是知道的,你将我投入那颗果子中,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孙猿撇了撇嘴,看了身后的白仙儿一眼,见她也是满脸惊惧、畏惧,不由失望,于是收回目光,就道:“行归行,但俺还要把手中的事做完才行。”说着,他指了指王世禄等人,“俺既然说了要杀了这群衣冠楚楚的人间牲畜,那就必须杀了。”   王世禄等人悚然一惊,一个个瞬间脸色苍白,紧跟着就尽数朝着陈错看去,希望他能阻止。   “那是你的事。”陈错竟无半点阻拦之意思,反而屈指一弹,将那金色丹丸送到了孙猿跟前,“我这边也有事,既然说了要那和尚坐禅的寺庙一并平了,那就必然要平了!”话落,身化五色光华,转眼远去!   “嘿!你这性子,倒是有几分让人想亲近了!”孙猿一口吞下金丸,咧嘴一笑,然后一跃而起!   “跑啊!”   众人绝望中一哄而散,但那里逃得过孙猿?如那王世禄刚刚来得及起身,就已经被孙猿一张拍碎了天灵盖,跟着孙猿伸手一抓,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当做兵器一般甩动起来,直接砸在另外一人身上,将后者砸成一滩肉泥!   前后不过起落,现场已是遍地血肉残肢,惊呼惨叫不绝。   这般凶案哪里能瞒得住,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有司,待得那司衙之人了解了死的都是勋贵之子,也不敢隐瞒,更知道难以定夺,当即就将消息送出去。   “这等邪门凶徒!必须斩杀干净!诛九族!灭师门!以儆天下!”   前后不过盏茶的时间,许多勋贵已经冲入宫中,找到了李世民,哭诉怒斥!   “岂有此理!竟有这般凶徒!”   李世民眼中冷静,并无半点波澜,但见着群情激奋的勋贵,却还是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把手一拍,就直接道:“按诸卿所言,那凶徒似有神通手段,不是一般人物,朕这就令人去城外请高僧镇邪!”   轰隆!   结果这边话音刚落,却听得城外轰隆作响,紧跟着整个长安城都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莫非有人来袭?还是地震了?”   偌大动静,一下就惊的偌大长安一片混乱,内外兵卒皆有动静且不多言,就连地下龙脉都被震动,连带着一名名大唐供奉腾空而起,架起佛光、祥云、道雾,祭起飞剑、利刃、法宝!   一时间,长安上空光彩斑斓。   连带着李世民都被龙脉暂时附体,眼中精芒一闪,循着冥冥感应,遥遥看到了城外那连绵山丘之中、一座寺院内忽然见佛光万丈!   “这是……西明寺?”只是一眼,李世民就认出了源头所在,“那寺中的波乘僧,上个月还来与朕说过佛经,现在这般模样,难道是受了外敌?那必须得派人去相助,毕竟而今大唐供奉,多为僧者……”   李世民转念间,就见七名僧人自佛堂中升起,凌空结阵,紧接着那大雄宝殿猛地一震,就有巨大的佛陀身影浮起,与结阵七僧重叠在一起,化作屏障,护住了整个寺庙。   紧接着,那七僧之首、西明法主高声道:“君侯!你莫要欺人太甚!就算你神通盖世,但我佛门信众连绵,你真要与我等为敌?不怕成天下之敌?”   君侯?   李世民听得这个名字略感疑惑,想着莫非是哪家勋贵学了神通,和这寺庙起了冲突?但紧接着,他心头一跳,想到了一个名字。   能被佛门神通之士这般郑重称呼的人可不多,难道是那位君侯?   “有何可惧?”   随着这句话落下,五色神光化作一只巨手,竟是遮天蔽地,直接朝着西明寺按了下去!   轰轰轰!   顿时,地动山摇,那庞大的佛陀巨掌迎击,但转眼就被巨手按得四分五裂!   “啊啊啊啊啊!诸位,请将佛光汇聚于我!定不能让他如愿!”   波乘僧怒吼一声,随即得了其余六僧之助,整个人气势大涨,猛地王上一冲,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势头,仿佛连天都能只手撑住,但旋即他惨叫一声,双臂炸裂,整个人都被五色巨掌压下,浑身鲜血迸射,与其他六人一同跌落下去!   轰隆!   一声爆响,整个西明寺彻底崩塌,化作一片废墟,所在之处的山脉,更是被直接压入地脉,让整个山脉生生中断!   “什么人!这么大胆!”   山脚下,如叔尊仓这般外门俗家弟子,惊骇又愤怒的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咆哮起来:“竟然这般欺压我佛!必受佛光惩戒!”   话音落下,周遭一座座位于山顶、山腰、山脚的寺庙中,佛光涌动,似乎要来救援。   但旋即,陈错之声响起——   “西明寺既然惹到了我,那我就只拿此寺问罪,尔等若要牵扯,那这座山上的寺庙,陈某一个不留!”   淡淡的话语,霸道的语意,听得山上山下之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崇佛之人,更感匪夷所思,不知是什么人竟这般狂妄,想着必然会被佛门高僧斥责。   未料,那一座座寺庙中的佛光,竟而尽数消散,真个不敢出头了!   “这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人出手,这么多佛寺,居然都低头了?难道是什么绝世魔头?”叔尊仓等人心神惧震,三观为之崩塌,道心近乎破碎,虔诚的信仰都出现了裂痕,失魂落魄。   .   .   “连先前突厥寇关,我大唐要玉石俱焚的时候,佛门都毫不畏惧,逼着我与父亲签下城下之盟!今日居然因为一句话,就忍气吞声,生生看着同门遭难,那绝对不会错了!必然是那个人归来了!这般说来,城中之事,定然也与他有关!”   皇宫之内,李世民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已然猜到了几分,这时龙脉之力散去,但加持在身的这一会,凭着冥冥联系,已是让他对倚红楼中之事有了感应,再看一众勋贵,脸色一变,淡淡道:“今日有关尔等的子侄,未必就没有错,还是回去探查清楚再说吧!都先回去吧!”   “圣人!”   “陛下!”   众人哪能甘心,一个个还待再说。   李世民却沉声道:“都回去,查清楚事情,弄清楚脉络,否则灾祸临身,莫怪朕没有提醒过尔等!”   听得此言,众勋贵隐约明白了许多,联想到刚才的巨响,心下疑惑,再见李世民态度坚决,至少暂时退去。   等人一走,李世民迫不及待的找了人来:“给朕备礼,不日前往太华山!”   .   .   “大唐之国运,被佛家窃取了许多,佛门近乎成了附骨之疽。我闭关这些年中,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莫非与当年洛阳转生之人有关?”   苍穹之上,陈错立于云端,缓缓收回右手,正想着,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   咔嚓!   天空深处,一道裂痕骤然显现,旋即一只金蝉直飞下来,半点也不停留,就冲着长安城坠下!   “果然来了!等你许久了!”   陈错见得这一幕,不仅毫不意外,更是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将左手一展,黑幡凌空铺展开来,浩浩荡荡的,将一片天空围拢,旋即就将那金蝉笼罩!   “金蝉子”三个字,紧跟着浮现于黑幡之上。   嗡嗡嗡!   随后,光芒暗淡了许多的金蝉再次显现,晃晃悠悠的朝着长安飞去。   “如此,即可。”   陈错这次再不阻止,放任那金蝉离去。   但突然!   轰隆!   天上再响惊雷。   咔咔咔!   那道金蝉显现的裂痕,猛地向四面八方的蔓延,转眼就遍布了一片苍穹!   “这是……”   陈错凝神观望,隐隐在裂痕后面,看到了一颗颗不断靠近的星辰!   .   .   嗡!嗡!嗡!   同一时间,中土四方,神州南北。   炎汉之冢、三国之陵、南北埋骨处、前朝龙陨地,一座座过往王朝人皇的陵墓隐隐震颤!   自祖龙之后,曾经执掌权柄、祭天统人的皇帝虚影,冲出了厚土,在人间若隐若现!   天地间,一股焦急、惊恐、愤怒的情绪涟漪,转眼间充斥整个中土人间! 第五回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轰隆隆!   天地之间,一片轰鸣。   过往帝王,在这一刻似乎齐声怒吼,声震寰宇!   此声,寻常之人难以听得,但只要触及了道基之境的修士,便隐隐有着耳闻, 修为越高,听得越是清晰。   “这是过往皇帝们的悲鸣。”   身处云端之上,陈错对这天地间的剧烈变化,有着最为深刻和直接的感触,那一声声怒吼,一道道悲鸣, 像是大海中的波涛, 一浪接着一浪的自广袤大地中扑打过来, 带来的是苍茫、怆然、悲凉之意。   他低头看向大地山川,感受着大地中那庞大的地脉缓缓的跳动着,不知是否错觉,陈错竟从那脉络中,察觉到了悲伤之意,不过随着风沙呼啸而过,那种感触也随之消亡。   “大地,自古存之,一代代王朝覆灭,一座座城池崩毁,最终都被沙土掩盖,深埋于地下,这本就是历史的象征、文明的见证,本身若积攒出什么原始、简单的意志,并不奇怪, 只是这股悲伤, 针对的到底是什么?轮转大劫吗?”   这般想着, 陈错又抬起头, 看向了根本没有固定形态、范围的苍穹深处。   “踏足第五境的人,除非如我这般有着特殊的法子,否则都要受到天地之力的排斥,那么天地之力的源头何在?天与地又分别代表了什么?将来,若是西游之事成了,凝聚了八十一窍穴,完善了自身,那要更进一步就要求诸于外了,深究天地根本。当然,前提是要先度过所谓的轮转大劫!”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远处的皇宫之上。   .   .   “苍穹之盖越发破碎,距离崩解之日不远,杀劫将起!人间逝去的皇者,已经察觉到轮转大劫即将开始,但于凡人而言,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们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 只能被动等待。”   星空穹顶,恢弘殿堂。   “轮转大劫牵扯甚广, 世内世外, 星空诸天,没有哪个能够置身事外,乃是真真正正的千年之劫!咱们天宫既然有志于一道栖身,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必须要加入其中!”   天宫之主看着陛阶之下的众多天神、神祇,以凝重之声诉说着局面。   长叹一声,祂缓缓迈步,离开了龙椅高台。   台阶之下,神相等神祇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担忧与犹豫之色,一个个的虽然没有出言,但那股子忧虑念头,已是充斥着整个宫殿,为天宫之主所察觉。   祂十分清楚众人的想法,便道:“朕与天宫自传说中显化至今,其实时日不长,之所以能有今日之道行,甚至开辟天宫、坐镇世外天,靠得终究是现世之人对天宫传说的流传,也依托于上古、中古之时,古老天宫的遗泽。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传说之言始终在人间流转,但花无百日红,世事无永恒,寻道之事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轮转大劫就是这般道理的具象化,在此番劫难中,我等若不能更进一步,那必然就要倒转逆流,甚至重入轮回,成为后世传说的注脚……”   说到此处,祂不再遮掩念头。   “吾等并无退缩余地,只能一赌,成则登临巅峰,败,自当为后世神祇指明道路,甚至……开辟新路!”   .   .   “本座已经赌输了两次,但第三次,依旧要插手!”   哗哗哗……   激荡血海,浪涛汹涌。   一道道血光所凝聚的身影,在猩红海水中沉浮不定,凝聚出一道道虚幻身影,似有亿万,模样各异,大小不同,有的是修士模样,有的干脆就是飞禽走兽,但每一道都散发出迥异的意识波动。只是这一个个意念,却又被一股宏大念头约束着,彼此连接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念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完整的、恐怖的、包罗万象的复合意志!   此刻,那道意志正不断散发出念头,汇入亿万血色身影之内,诉说着过往,阐述着心声:“第一次,吾等丧失了真我,以至于灵智不全,沦为他人走狗;第二次,更是被打破性命,失去了真躯,以至于附身于血海,依托于一道,仰人鼻息;这第三次,若是什么都不做,最终的下场怕是要彻底分崩离析,到时候纵然存世,亦已异化,说不定要同室操戈、自我消耗,彻底沦为天地二流!这是吾等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轰!   血海沸腾,一道身影在深处浮现。   “轮转之劫,不为上,就为下,轮转不休,征战不止!”   .   .   星空之中,一颗颗星辰缓缓变化!   那偌大星斗之中,景象各异,各不相同,但在这一刻,却仿佛同时受到了牵引,都朝着那片天圆地方之处汇聚。   其中有三十六颗星辰格外明亮,照耀一方星空,彼此之间还隐隐有星光大道连接!   其中有三颗最为明亮、庞大,一个闪烁碧绿光辉,一个通体仙云缭绕,一个内里明黄闪烁,三者分据星空一方,但彼此之间却隐隐成掎角之势,有一种睥睨当世、照耀古今的宏大意境!仿佛要将整个星空全部充满!   随后,几缕星光从三颗星辰之上分化出来,化作几道人影,冲着三颗星辰抱拳行礼。   “请诸位教主放心,吾等此番前往人间,定然重塑乾坤秩序,等待圣者降临!”   话落,化作流星而去!   兹啦!   突然!   一道璀璨佛光撕裂了弥漫星空的宏大意境,紧跟着一轮红日降临,那佛光日轮释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所过之处,星空褪色、星光暗淡,仿佛给一片星空蒙上了一层薄纱、宣纸,可以被某个人、某种力量在上面进行剪裁、涂画!   泛着碧绿光辉星辰中,一个声音浩浩荡荡的传出——   “世尊,你这是铁了心,要占据中土人心了?一个西牛贺洲,还填不满你的野心吗?如此豪赌,值得吗?”   红日内,世尊之身缓缓浮现,他神色淡漠,言道:“尔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当初将我佛门与天宫推出来,不就是让我等为前锋,先乱了人间思绪吗?算起来,我等所为,皆是道尊默许,我等所行,皆尔等所愿,现在想要摘取果实了,却来说是吾等野心作祟,着实可笑!”   祂的目光扫过星空,毫不畏惧的注视着那三颗星辰。   “你等算计万千,以吾等为先锋,却不料吾等在人间扎下根来,反而是你仙家宗门各自为政,四散分裂,而今各据一方,有力亦难以合起。现阶段,你等虽能派遣仆从、麾下,却不能亲身降临,未来这人间归属谁人之手,还有一番较量!”   祂的话语没有半点含蓄,单刀直入。   但碧绿星辰之中,却传出一声嗤笑,随即道:“人间的万物生灵,本就源于上古塑造,而今吾等不过是正本归元,那王侯将相也好,士农工商也罢,从根子上便该归吾等所有,你世尊本也是吾等一员,劳苦功高,理应得西牛贺洲之地,封疆裂土,传承道统,何故要得陇望蜀?这般贪心不足,最后说不定反受其害,至于我仙门分散之局,不日便将解决。”   .   .   “太庙震颤,前朝皇陵亦有异象,莫非真是什么预兆?难道说,是最近佛门影响力在朝中、民间扩张所致?”   寝宫之内,李世民眉头紧锁,回想着方才接到的消息,心中难安。   “但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其教众之行,尚未令世人警惕,贸然禁绝,反而要让人觉得他们遭受迫害,就算一时强令,也难免重演周武之事,虽一时禁了,等我一死,人亡政息,一切又要重归过往之局,甚至犹有过之!”   带着诸多忧愁,这位人间至尊缓缓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李世民浑身一个哆嗦,猛然惊醒,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哪里还是金碧辉煌的寝宫,反而变作了一片灰暗森林,四周黑影重重,周遭寒风阵阵!   “这里是哪里?”   他正疑惑,忽然听得一声长吟,紧跟着抬头看去,就见天上几条血肉腐烂的神龙当空盘旋,不时碰撞、厮打,那神龙的躯体之上,也有无数身影拿着刀枪,龙躯碰撞的时候,征伐、征战,纷争不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缓缓传来——   “皇帝承龙,身居人皇之位,有龙脉加持,所以口含宪章,昏聩也好,英明也罢,只要执掌权柄,一言定策,传诏为旨,然后官吏执行天下,便可决定黔首百姓的贵贱、贫富、生死。此乃大权柄,不亚于修士的大神通,能够塑造传说!这传说在皇帝活着的时候或许还不明显,但死后盖棺定论,真灵步入冥土就会显现,加持于阴司帝君之身,显化于王朝龙脉之内,哪怕王朝破灭,依旧还有残留!”   李世民浑身一个激灵,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名身着黑色道袍的长发男子,那人的面容,他并不陌生。   “扶摇真人!” 第六回 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李世民。”   陈错笑了起来。   “见过真人。”李世民见得笑容,悚然一惊,生疏的抬手行礼,小心问道:“是真人将朕……将我带到此处?此乃何处?”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已经清楚了吗?”陈错的话中意有所指。   李世民脸色倏的苍白,却还是定住心念,拱手道:“敢问真人, 为何将在下引至此处,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他心里想着,最近这几年对太华山虽是冷淡,但并未因当年李建成之事发难,双方之间理应还有转圜余地。   陈错摇摇头,道:“并非是我带你来, 乃是你自行抵达此处,兴许是在阳间有了什么变故。”   “我自己来的?”李世民面露惊色,却不觉得陈错会在这件事上欺骗自己,“难道是我阳寿已尽,所以才到了幽冥之地?”仍凭他是何等身份、城府如何,涉及到身家性命,也终究难以淡定。   “你是不是阳寿已尽,我不知道,不过此处确确实实是幽冥地界。”陈错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打量着其人表情,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似乎在等待李世民会作何反应。   不过,这位人间至尊虽然透露出几分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随即就道:“以真人的手段,早就打破了阴阳生死,长生久视,真人在此处见我, 想来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沦丧。”   说到这里, 他收敛表情, 正了正衣冠, 郑重其事的冲着陈错行了一礼,口中道:“还请真人救我!眼下佛道之争,那佛门占据优势,实非我的本意,毕竟我李氏乃是道门苗裔。”   “你是不是老子的后代,与我并无牵扯。我来见你,并非是因为佛道之争。”陈错摇了摇头。   李世民倒也干脆,停下话来,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诚心问道:“还望真人教我。”   陈错笑道:“那你就随我来看一看这冥土风景吧,待得日后还阳,才好知道要如何施为。”   李世民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答话,结果身子一晃,已经被一朵白云承载,晃晃悠悠的升腾起来, 随即劲风铺面,两边的景观呼啸而过, 瞬息之间, 就越过了千百座山!   “真人……”迎着狂风,李世民却不见呼吸困难,有无形护罩将他笼罩,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惊恐,便问道,“这是要去哪?”   “就是此处。”陈错话音一落,疾驰中的云朵,骤然停顿下来。   李世民向前一看,浑身便是一紧,心弦不自觉的提起——直插云霄的庞大身躯充斥着他的整个视野!   这身躯如同巨大山脉,浩浩荡荡、蜿蜒曲折,一头延伸至无边山川深处,一头隐没于层层云霭之间,其上遍布着巨大鳞片,每一片都比长安城还要巨大!凝神端详,这才发现,鳞片上竟真有城池村镇、阡陌交通,更有一道道身影在其中劳作、奔走!   循着一点熟悉感应,李世民看着这截身躯,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他就是知道,这部分身躯,属于一条神龙,而那条龙,代表着的正是煌煌大唐!   陈错在边上道:“你该是已经察觉了,这条神龙正是代表着唐朝的国运、国势、国祚,乃是王朝之力的投影,因此与你密切相连。”   “代表着大唐的神龙。”   李世民看向那截身躯,神情一阵恍惚,朦朦胧胧间,他的意志仿佛飘荡出去,竟而落入了那截身躯之内,仿佛到了那一座座龙鳞上的城池内,看到了正在忙碌奔走的众人,感受到这群人正热火朝天的劳作着,听到了他们口中称赞大唐的强盛!   每一个人的劳作,都仿佛化作一份力量,融入城池,化入龙鳞,令城池更加坚固,让龙鳞越发厚重,令神龙越发强大!连带着李世民的心神都越发清明,隐约间仿佛看到了歌舞升平、烈火烹油的盛世之境!   “这些人也是过世之人?”他半惊半喜,心有猜测,忍不住出声询问。   “这些人并未亡故,而是人世间大唐子民的投影。”陈错知他所想,毫不避讳的讲解起来,“正是这些人的辛勤劳作、添砖加瓦,才铸就了大唐的王朝根基,未来也能借此成就大唐盛世!”   “多谢真人吉言!”李世民发自真心的露出笑容,正待再说,忽的胸口一疼,他捂住胸口,正不明所以,另一边,正在劳作的许多人,忽的都停下了动作,热火朝天的建设、劳作景象为之一变,显得纷乱异常!   先是其中一部分人急速衰弱,身上的衣衫转眼破碎,而后瘟病缠身,倒地不起;   紧跟着一部分人哀嚎连连,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着,直接自城中丢出,沦落于城池之外;   还有一部分人脚下土地崩裂,转眼没有了立锥之地,自那裂缝中跌落下去,消失于黑暗深渊!   ……   诸多景象一显,李世民登时一愣,紧接着满眼不解,转而看向陈错,一脸求证。   “何必问我?”陈错摇摇头,“你的子民老病无所依,生平无所恃,还要遭遇土地兼并等灾祸,自是生存艰难,该如何应对,岂是方外之人能置喙的?”   李世民先是沉默不语。   呜呜呜……   突然!   那截庞大身躯震颤起来,一阵哀鸣自其中传出,淡淡的金光从虚空中显化,照耀一座座龙鳞上的城池。   佛光普照!   城中的身影逐渐停下了动作,一个个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天空,沐浴佛光,而后一个个面露虔诚,散去了衣冠,剃度皈依,口诵如来,再无半点唐人风貌,随后离开龙鳞城池,袅袅无踪。   见得此景,李世民赫然察觉自身渐渐虚弱,不由惊怒交加,道:“佛门这是要窃取我大唐之气运,动摇我大唐的根基!”   陈错淡淡道:“这本就是战争。哪怕中原一统,四海归一,但天下人心依旧纷乱不休,时时刻刻受到各方牵扯,被侵染、被蛊惑、被感动、被利用,你不去争,便是奉于旁人!更何况,百姓流离失所、豪强土地兼并,虽然只是苗头,到底时有发生,朝廷不管,佛院来管,民心向背自然偏转,你都怪不得佛门!”   李世民脸色变化,拱手道:“还请真人教我!我虽为一国之君,但毕竟只是一人,治国理民,不是一人之事,天下之事皆要官吏辅佐,否则孤家寡人,无聚众之势,无以为之,而佛门趁着隋末之乱,早就渗透各地,朝中各家皆……”   “不光是隋末吧?玄武门之变,便没有佛门之力?”陈错瞥了他一眼,见李世民面色诺诺,也不挑明,就道:“治国不能孤家寡人,斥佛也不是一夕可成。治国也是修行,兴衰在乎一念,不光是君王之一念,也有百官,吏胥,百姓等等之一念,哪能一蹴而就?却也要心有定策,收拢天下之念!”   话音落下,忽然长鸣自远方传来!   一道黑光自天边侵袭而至,径直穿过那截身躯,在其上留下了一道痕迹,仿佛要将这条神龙从中而断!   李世民浑身一震,面露惊惶、疑惑,便看向陈错,正待询问。   “今日所见,回去思量,个中契机自有缘由,去吧。”陈错却是笑着说着,也不等李世民回应,猛一挥袖!   李世民就觉得眼前狂风呼啸,整个人自云端跌落下去!   “啊!!!”   一声惊叫,李世民自龙榻上骤然坐起!   周围,自有宫女、官宦焦急而至,关怀备至,但众人之语,却宛如在天边,李世民的心头,还回忆着方才所见。   “是梦?是真?”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传闻。   “扶摇真人出身南陈,本就与世俗王朝关联甚深,当年就有梦中仙之称,我虽因李建成之事,与太华山有了嫌隙,但从未有不敬,今日他梦中显灵,未必不是与朕警示!”一念至此,李世民越发忧愁,想着佛门之灾,方外之祸,越发不安,却是再无睡意,于是站起身来,让人外出传令,召集几个近臣。   但命令一出,他又骤然担心,几个近臣未必没有被佛门侵染,于是又下令拦阻,转而吩咐:“让人准备,早朝之后,朕,要往太华山一拜!”   .   .   幽冥之地,陈错立于灰暗天空,将目光从那条在天地云雾之间穿行的神龙上收回,游目四望。   他的双眸中有森罗万象显现,仿佛能洞彻三界诸天,但光辉闪耀之后,陈错却皱起了眉头。   “庭衣到底去了何处?按着那李二的气运脉络,今日本该与庭衣有着牵扯,为何其人不见半点痕迹?是有人篡改了这段现实,还是……”   .   .   与此同时。   哗!哗!哗!   一颗颗星辰划过长空,朝着天下各处灵山大河落下!   昆仑、崆峒、终南、五岳、黄山……   转眼间,都是光华闪烁,一道道记载于文献典籍上的身影逐渐显现。   “下凡真仙?天地阻碍、人间屏障莫非彻底破碎了?”   各宗各门当今的宿老、掌教、真传、门人见得此等情景皆是大惊,匆忙走出,惊惧犹疑,正待询问,各自的祖殿之中、祖师庙内,皆有上谕显现,传入众人耳中,让他们知晓了来者身份。   “居然真是上界之人!宗门前辈!”   昆仑秘境,最深处的宫舍内,早已归隐的元留子召集了诸多长老与昆仑掌教怯心子,设下禁制,隔绝内外,而后沉声道:“大劫将至,天外降临,此非吉兆!按着过往口耳相传,此等情景,往往是以凡间宗门弟子为棋子,填入大劫,一个不好,咱们苦心培养的诸多弟子,很有可能都会化作灰灰!怯心子,你今为掌教,定要好生把握,不可轻易放开权柄!”   怯心子微微点头,眼神闪烁,并未回答。   但就在此时。   昆仑山中,有三道身影自光华中显现,落在祖师高台之上。   为首之人双目泛着碧绿光辉,其左手边上的是个身材高大之人,长发及腰,泛着鲜红色光泽,面容俊美的近乎妖异,其右手边上站着的却是戴着脸谱面具的瘦削男子。   “弟子,恭迎祖师荣归!”   元留子知道不可再拖,于是领着昆仑众人挪移过去,迎接三道下凡真仙,礼数备至。   但三人却神色淡漠,看都不看众人,为首那人身着黑白混色袍,双目中泛着淡淡碧光,只是一眼扫过,就皱起眉头。   “昆仑气运,衰败至此?实在是令人费解!如此弱势,大劫之中,莫说统领各宗再造乾坤,便是守门自保都难!”   “三位祖师在上,此事是吾等之过,未能……”元留子满脸惭愧,正待请罪。   那碧眼之人直接打断,道:“无需多言,吾等多少知晓缘故,乃是有其他宗门崛起,要脱离门户,称祖建制,尤以太华山云霄宗的扶摇子为甚。”   元留子脸色骤然一变,正待开口,未料身后的当今昆仑掌教怯心子却当先道:“祖师明鉴,如今尘世,佛门势大,并非我昆仑不作为,实是仙门诸宗相互消耗,难以拧成一股,早无同气连枝之意,追其根本,确实是太华扶摇子仗着神通修为,不尊玉虚之号,而太华掌教南冥子,更在十几年前,便仗势肆意,居然提出要联合八宗,有反客为主之兆,终使昆仑旁落,一至于斯!”   “怯心子!你岂能这般言论,难道……”元留子脸色难看,正要训斥,突然就被一股澎湃之力压在身上,将口中的话尽数压下,他心头一颤,艰难转头,入目的,是一双充斥着漠然之意的碧玉双眸。   “吾等此番下凡,为的正是正本清源,既然太华扶摇子乃是出头之鸟,正好拿他,杀鸡儆猴,从而震慑诸宗,重塑秩序,将仙门重归为一,也好为轮转之劫做好准备!”   “扶摇道友绝非吾等之敌,大劫降临的时候,却要对他出手,绝非明智之举!还请祖师三思!”   正待三个仙人话音落下,却见众门徒之人,一道身影竟是打破了那恐怖威压的禁锢,腾空而起,正是青锋仙典云子! 第七回 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碧目仙人目光一转,落到了典云子身上。   整个昆仑山脉风起云涌,晴空之中一道烟气直落下来,指向典云子!   但下一刻,一道剑光自典云子两手之间迸射而出!   刹那间,天地失色,烟气被从中切开, 烟消云散!   “典云子,不可无理!还不速速退下!”元留子见着这一幕,脸色再变,随后运转玄功,强行破开了身上镇压,手捏印诀,有飞舟自袖中飞出,原本只有巴掌大小, 转眼膨胀,飞到典云子头上,就要将他收入其中,送出昆仑。   “定!”   电光火石之间,碧目仙人轻吐一字。   那飞舟凝固,元留子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上,典云子亦是神色变化,身上剑光断裂,浑身气势衰退!   “张小子,出手之人乃是货真价实的下凡真仙,既非转世,更非转生,也不是夺舍, 同样不是意念降临、人间受肉,是真真正正的仙躯降临!至少也是洞天之境,能以天道法则规避天地之力!以老夫如今恢复的程度, 根本无法与之对战, 为了不被其人发现,老夫还得沉睡隐匿,后面你可万万要小心行事!”   典云子心头,古老意志谆谆交代,传念之后便收拢意志,沉入心灵深处,彻底寂静!   典云子默然,却不慌乱,重压临身,依旧不折身躯,咬牙挺着身子,对三位下凡真仙道:“纵然祖师神通盖世,弟子亦要直言,不可与扶摇道友起冲突!当年……”   “够了!”怯心子骤然出声,对典云子道:“师弟,个人交情是个人交情,宗门利益是宗门利益,不可以因与扶摇的私交,而乱仙门大势,大劫在临,佛门、造化皆起, 仙门若不能同心合力,局面不可测!这一点,无关个人荣辱,乃是大势!”   说完,他又对三仙拱手道:“还望祖师莫怪典云子逾越,他自来一心修行,对宗门之事并不了解,加上那扶摇子最近几十年,确实颇有凶名,纵横人间未尝败绩,想来是有些独到之处的……”   “无妨。”碧目仙人神色不变,看向典云子,双眸之中神光闪烁,而后点点头,“当真有点本事,不愧是上古之人转世。”。   他目光扫过众人,注意到如元留子这等宿老、如青相子这般菁英都在强忍话语,于是摇摇头,语气平静的道:“扶摇子位列世外,能施展桃源手段,所以威压一时,将尔等心胆震慑,但他能立足桃源,是因为其境界只有桃源,但吾等……”   轰隆!   天空巨响,雷光穿梭云层。   他手捏剑诀,头上三花绽放,胸中五气流转。   “天地有制,桃源为极。就是吾等下凡过来,在世间施展的神通,也一样被局限于第五境的层次,但神通妙法存乎一心,吾等真个出手的术法,能直指天道法则,因此又不被天地约束。”   光华刺破虚空,七七四十九道剑光,自碧目仙人泥丸宫中飞出,绕身而转!   哗哗哗!   四周,空间破碎,八方,风云变幻!   整个昆仑山脉都隐隐震颤!   地脉震颤,苍穹摇晃,在秘境之中修行、生活多年的昆仑门人一个个心惊胆战。   “真仙之威一至于斯,果是难以测度!”   碧目仙人抬手虚抓,昆仑秘境深处,一座山峰之下,被封镇其中的一名沉睡女子浑身一颤,额间浮出一点鲜红血液,破空而至!   “今日,先破了尔等心中畏惧,接下来还需尔等出面,以昆仑为引,联合天下仙门!”   嗡嗡嗡!   剑光蜂拥而起,先后贯穿了那一滴血液,紧接着就破开了空间阻碍,直入虚空,循着一点联系,朝陈错疾驰而去!   崩崩崩!   冥冥之中,天数、时运震荡,涟漪散开,波及八荒六合!   .   .   崆峒山中,亦有下凡真仙自秘境幽潭之中走出。   此人身着青衫,姿态潇洒,与一众崆峒真传相见时,还面带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言语,却与昆仑的三位冷面真仙相差不多,虽没有明言,却也隐隐剑指太华。   “咱们崆峒算起来,其实也是修真正统,若论在仙门八宗中的位格,未必就低过昆仑,只不过是昆仑底子太厚,积累太多。况且,有昆仑在前面顶着,未必就是坏事。但有些事是避不开的,面对千年一遇的杀劫,一个分裂的仙门,是没有前途的……”   青衫仙人说着说着,倏的察觉到传递而来的涟漪波动,不由眯起眼睛。   边上,崆峒的摘星子、金乌子等宿老,龙旭、灵崖、灵梅等这几十年中崛起传名的中流砥柱,皆是道心震颤,有所感应。   “祖师,这般涟漪波动,居然能渗入秘境之内,而且余势不绝,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施展神通?”金乌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下凡于昆仑的几位,可比我的性子要急切多了。正如我方才所言,遇到事往往是昆仑在前面顶着,所以每一次,他们都能得到最多的好处。”青衫仙人说着说着,却叹息了一声,“此番太华崛起,将原本为昆仑所掌握的仙门秩序破坏殆尽,使得偌大仙门成了一盘散沙,自然要有人去处理这件事,重新凝聚仙门。”   “为何重新凝聚仙门的,不能是太华山?”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旋即众人都满脸惊愕的看向灵崖,包括与她情同姐妹的灵梅,都忍不住轻拽她的衣角,却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   “祖师莫怪!灵崖她……”   摘星子刚一开口,就被青衫仙人挥手打断。   “不是不能,只是太过艰难。太华山或许有混一天下仙门的志向与器量,可惜,却没有支撑这等念头的底蕴。”他微微一笑,“所谓的天下第一人,终究还是局限于天下,你等也受限于境界,看不到更为广阔的星空……”   他微微转身,看向远方,眼中倒映着四十九道剑光。   “真仙的手段,超乎尔等想象!”   .   .   “嗯?”   皇宫外,陈错看着重新醒来的李世民,正想着此番这位人间至尊差点身死到底是何人出手。   突然!   他心有所感,身子一晃,就化作五色华光冲天而起!   噗噗噗噗噗!   紧接着,四周空间破碎,四十九道剑光刺穿了虚空,紧随其后!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手了?如此一来,大幕也是时候拉开了。”   心念一转,陈错挥手间洒下五色神光,要将剑光刷去,结果那剑光沾着神光便化作虚幻,紧跟着竟是再次遁入虚空!   滋滋滋……   陈错的手脚忽然一阵迟滞,而后一根根黑线在周身各处浮现,内里蕴含着他过往的经历与传闻,诸多低语不断从中渗出。   “哦?当真是手段惊人,直接触动了我的时运命数之线!”   他不慌不忙,掐指一算,已然有了眉目。   “十五年前,唯我之主被我击败后,其神通精华这些年也都被我炼化,只是一直不曾动用,原因就是其神通法门牵连甚广,堪称零和博弈的典范,是通过破坏他人的传说、故事、根基,来扭曲和塑造对自己有利的故事和虚假历史。我虽有心为取经的几人组准备一些故事背景、人物设定,但一直迟迟没有动手。没想到,我忍着不用,却有人要对我使用,那敢情好,简直是送上门来的耗材!”   想着想着,陈错伸手一抓,将身上几根黑线拉扯下,额间竖目张开,一道道森罗光辉化作结晶,浮现在身前,与黑线缠绕在一起。   随后,陈错又轻点额头,意马奔驰而出,入了一枚结晶!   顿时,结晶内部,一些奇异景象逐渐浮现——   那是宽阔大路上,四人一马前行的影子。   陈错随即手捏印诀,身上一根根黑线翻腾起来,身后十七颗星辰闪烁,历史长河的虚影呼啸而至,分化出一条纤细支流,绕其身而过,携带着过往历史的剪影,将诸多结晶淹没!   “聚!”   陈错抬手一捏!   长河支流的虚影、历史剪影、森罗结晶、时命黑线杂糅在一起,化作一团混沌乱麻,而后陈错屈指一弹,一点鲜血飞出,落入其中。   霎时间,那一团乱麻中就浮现出陈错的身影,散发出他的气息,逐渐凝实,宛如真人!   下一刻。   嗖嗖嗖!   一道道剑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尽数刺入其中!   “捉住了!”陈错微微一笑,手上印诀一变,“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内外相绝!”   霎时间,那一团乱麻猛然膨胀,竟是转眼之间,将那些剑光都给囊括其中,尽数封锁!   .   .   “嗯?”   昆仑山中,碧目仙人神色剧变,猛地闷哼一声,而后额显青筋。   “不知死活!在吾等面前玩弄命数,那是班门弄斧!”   话落,一道华光自他的头顶一跃而出,遁入虚空!   .   .   乱麻中的剑光骤然迸射,要将之彻底切碎!   陈错抬手虚抹!   黑白神光汇聚过来,逆转当下,将种种剑光压下!   咔嚓!   突然,一声脆响,剑光交缠之间,勾勒出碧目仙人的轮廓,他面容冷峻,形与剑合!   “破!”   四十九道剑光合而为一,直指陈错!   “元神出窍?真是稀罕神通!”   陈错笑着说着,手上不停,右手往前一抓,就有灰雾涌出,笼罩了四面八方!   那剑光为灰雾所侵蚀,立刻摇摇晃晃,昏昏沉沉,而其中的那道元神,更是一阵恍惚,待得他猛然惊醒,已然意识到不妙,却是晚了!   陈错右手猛地一抓,灰雾凝聚,显化出一座座山岳,而后不断压缩,化作巴掌大小,尽数朝着那道剑光砸落!   当!当!当!   一声一声,宛如大锤锻铁,直将那剑光砸得四分五裂,再次分化为四十九道,内里的元神惨叫一声,骤然弹出,已是濒临破碎。   陈错左手一抓,要将这道破损元神抓住,但突有惊雷在耳边炸响,他眉毛一挑,动作微微一顿,让那元神逃脱出去。   “可惜了。”   见此情景,他也不遗憾,一招手,灰气缠绕四十九道剑光。   “不过,你以为逃了元神,便逃得了性命?”   陈错念头一转,灰雾侵入剑光,转眼便驱散了其中残留的元神之念,掌握主导,四十九道剑光化作四十九根绣花针,在那混沌乱麻之上上下纷飞,宛如刺绣,呼吸间的功夫,就将其中的许多历史剪影刺出了空白、留白,又将几根黑线穿插其中,构建出一道道身影。   恍惚间,一名锦衣道人、一名瘦削男子、一名肥头大耳的汉子、一名老实巴交的头陀、一匹神俊非常的白马,便越发清晰!   哗啦啦!   五道身形轮廓,转眼沉入历史长河,越沉越深,于是过往的历史中,五个奇异的节点从无到有,由虚至实,慢慢的开始在一些人心中滋生。   .   .   “咦?”   长安楼阁,陈列着一排排藏书的弘文阁深处,沉睡于阴影之中的黑白二老猛然惊醒,随即对视了一眼,二人表情凝重。   “有人在篡改过去!”   “何人施展了神通?当真是大胆!如此行径,业力深重,每一点改动,都要深入河中,一旦激起河中淤泥,令历史残渣显化,则孽力必反馈于施展神通之人!就连当初的唯我之主,隐藏于长河深处,也只是拓印剪影,散播谣言……”   .   .   “痛煞我也!”   昆仑秘境,祖师高台。   碧目仙人一声惨叫,头上三花碎裂,胸中五气纷乱,浑身剧震,口喷血虹,看得众昆仑门人满眼惊骇,红发、面具二仙漠然不存!   “竖子尔敢!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你的元灵真魂摄取过来,以真火烧锻!”   咆哮声中,碧目仙人身子一转,凌空盘坐,手捏印诀!   刹那间,四面八方,飞沙走石!   其人身后,一片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的景象逐渐显现,宛如海市蜃楼一样,迅速扩张,转眼之间,占据了一小半的昆仑秘境!   一月一日,在其中若隐若现!   紧接着,这诸多景象的边缘虚实流转,似乎要蔓延到虚空之中!   “洞天!”   见得这一幕,元留子等人心下骇然,可不等他们细想,就见那高山景象崩塌、茂密丛林干枯,整个海市蜃楼竟开始迅速萎缩!   “啊这……”   .   .   咔嚓!咔嚓!咔嚓!   破碎声中,十三道剑光破碎!其中蕴含的碧目仙人灵光亦随之崩解!   五道身影中的三道骤然模糊,表面浮现出道道裂痕!   “承受不住了?那施展神通之人虽然手段高超,但也有极限,实在可惜,若那元神晚点逃脱,便更有把握了。”   陈错见着那锦衣道人、发福汉子与挑担头陀的身影上浮现裂痕,眯起眼睛,细细打量。   “我那孙儿也就罢了,本身就牵扯许多,今日暴露于世外之人眼中,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气运牵扯,自是复杂,但既然要塑造传说,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牵扯的层级越高越好!只是,余下两个竟也有来历,是我没有料到的,这般说来,祂们除了被庙龙王点化之外,还有其他背景来历?值得深究!只是如此一来,消耗太大,连心猿与龙马都有些不够用了……”   思量间,他忽的面露喜色。   “来得正好!”   旋即抬手一扯,灰雾贯穿虚空,生生将一片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的虚幻景象拉扯过来,而后尽数灌入余下的剑光之内!   瞬间,诸多剑光方向一转,重点雕刻起那瘦削男子与神俊白马!   剑光穿梭间,两道身影在河中不断下沉……   几息之后,余下的剑光彻底消散,而瘦削男子的体内,随着无数高山虚影融入,一枚果实越发清晰,最终彻底成型,在两汉沸腾之际,华夏兴盛之时,诉说出一段传说!   另一边,随着最后的十二道剑光不断雕琢,一枚枚龙鳞在白马体表成型,那白马一跃而起,化身为龙!紧跟着,陈错两手探入虚空,跨越时空,各自朝着一处一抓!   滚滚波涛,无边东海,一条龙影被擒拿摘起;   繁华淮地,寿春城中,一道人影被狂风卷住!   刹那间,二者跨越时空汇聚在一起,尽数融入了那龙马之内。   “去!”   刹那间,长河似海,呼啸而起,一头石猴翻云覆雨,一匹白马疾驰而过,两者游荡间,抖落了最后一点剑光,激起波涛,留下诸多痕迹,渐渐衍生传说!   不过,参与的剑光,却是落入河底,溅起一片污泥。   刹那间,通透明亮的剑光,被污泥吞没,转眼漆黑一片!   .   .   昆仑秘境之中,似真似幻的海市蜃楼猛地一颤,发出裂帛之声,边缘寸寸断裂,飞速缩回了碧目仙人体内。   这仙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随即再次惨叫一声,此声竟是震荡八方,贯脑摄心,转眼传遍秘境,令许多在秘境大地上生活的凡人趴倒在地,七窍流血!   就连很多修为较浅的昆仑弟子,都受到影响,道心崩溃,灵光溃散!   而作为罪魁祸首碧目仙人,在叫过之后,便有一缕缕的黑泥从他全身上下的窍穴中流淌出来,紧跟着又有道道漆黑烟雾从其体内渗出!   烟气锁仙躯,黑泥染灵光!   这具身躯所经历的过往历史,在虚空中若隐若现,逐渐扭曲、变化、消散……   “孽力反噬!扭曲过往!扶摇子,你算计我!”   惨呼中,他一头从高台上栽落。 第八回 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嗡——   震颤之中,波及八荒六合的奇异涟漪,像是被人生生切断了一样,瞬息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就在碧目仙人跌落的同时,虚空中一股宏大意志蔓延过来!   “什么人要来了?难道说……”   元留子、怯心子等人已然有所察觉,眼皮子直跳!   “山岳之源,厚德载物!”   便在这时,戴着面具的仙人上前一步,手握拳头,往高台上一砸!整个昆仑秘境的广袤大地中,地脉震颤,一个个大阵节点被接连激活,昆仑几千年、上万年积攒下来的浩瀚之力催动着秘境大地内的土息汹涌而至,宛如滔天巨浪呼啸而起,瞬间蔓延虚空,将整个秘境内外,给封闭的严严实实!   那顺着碧目仙人元神气息而至的强横意志,并未施展全力,自是无法击穿昆仑的万年积累,于是徘徊片刻,将驱动大阵、地脉之力的仙人气息拘走了些许,终于退去。   元留子等人这才放下心来,但紧接着又是满脸忧色,尤以怯心子为甚!   他自从接掌昆仑掌教之位,便察觉到了昆仑地位的下降,感受到了太华山、终南山等一干势力崛起所带来的压力,兢兢业业,却难以对抗昆仑势力下滑的大势,自是寝食难安。只是,过去碍于太华扶摇子的强横实力,许多想法、念头只能藏在心里,连在元留子等人面前都不敢表露,但私下里也曾思量缘由,觉得世内世外联系断绝,上界之力无法辐射人间,是昆仑逐渐失势的重要原因,所以此番见得上界终于有人下凡,才抓住机会,想要一劳永逸。   但现在的结果,与他想象中下凡真仙所向披靡的情况,却着实有不小的出入!   难道扶摇子当真无敌,连下凡真仙都拿他没有办法?   此念一起,怯心子心头震颤,同时察觉到元留子等师门长辈、宿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透露出责备之意,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守住道心,莫要动摇!”   就在这时,红发仙人突然出声。   他本就面容俊美,此时一开口,赫然是女子之声,只是身形高大,体貌特征却又与男子无异。这时满脸的淡漠之色,眼中的精芒不住跳动,冷冷扫过众人,将一干门人的心思尽数压下   紧接着,红发仙人又看向碧目仙人,道:“道友,长河淤泥反噬洞天,还不速速斩断腐肉,守住心月,心月乃是你的道之本源,以月光照耀洞天,排斥与隔绝淤泥,方能守住元气!”   但碧目仙人只是跌落,无半点反应。   红发仙人见此情景,先是眉头一皱,跟着伸手在前方虚点一下。   顿时,碧目仙人的仙躯凌空翻滚,在留下诸多残影后,化作凌空盘坐之姿,安静下来,一轮暗淡无光的新月自其头顶一跃而出,月光摇曳,月形飘忽,隐约能见到两道身影在其中欢快的奔驰。   “嗯?”红发仙人神色终有变化,露出一丝惊容:“你的心月竟萎缩至此,这是被人吸了精华!几乎被掏空了!”   他念头还未落下,碧目仙人的仙躯忽然猛地震荡,有一圈一圈的漆黑烟气自体内散溢出来,眼看着就要荡漾开来。   “乾元之令,万物景从,封!”   红发仙人两手印诀连连变化,周身光影变幻,最后都随着一指向前,尽数落在碧目仙人身上,化作一道道篆文,转眼爬满全身,将他与头上心月、身上烟气全部封镇在内!   虚空中,那些扭曲变化的过往历史,也在一阵寒风中凝结,停滞于这一刻。   安静。   现场一阵安静。   众昆仑门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刚才的事,只要不是眼瞎的,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天上下凡的真仙,突然隔空偷袭那位太华山的扶摇子,结果不仅没有占得便宜,反而大败亏输,连仙躯都不得不自我封印!   就这样,还说要让我们破了心中恐惧?   更恐惧了好么!   红发仙人忽的冷哼一声,又使得众人心头一跳,随后他张口一喷,浓郁、精纯的仙家元气浩浩荡荡的自其口中涌出,宛如长江大河,荡漾出的涟漪,竟使得元留子等人精神一震,境界上的瓶颈,似乎都有了动摇的迹象,不由骇然!   只是这道元气,却是径直灌入了浑身布满篆字纹路的碧目仙人体内!但旋即,红发仙人眉头皱起。   “竟是受损的如此之重,连道基都动摇了!便是能维持住他的元神,亦再无一战之力!”   莫名的,他对那个未曾见面的太华扶摇子,生出了几分顾忌。   另一边。   “孽力反噬!我本想刺破那扶摇子的气运根基,没想到被他移花接木,用以篡改历史!”   道道霞光,自被封镇的仙躯头顶绽放开来,宛如旭日东升,光芒万丈,照耀了大半秘境,可谓气势恢宏。   可若是在与陈错斗法之前,或许还会让人心生惊叹,可现在落到昆仑门人眼中,却只让他们感到……花架子,华而不实。   霞光深处,与碧目仙人一般模样的元神显现出来,但脸上半点漠然也无,只剩下狰狞的仇恨之色!整个元神更是暗淡无光!   “扶摇子如此行径,罪大恶极!必须立刻予以天罚!我当禀明上苍……”   “……”   一众昆仑弟子立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们算是看出来,就算是得了这么多元气灌输,也不过就是维持个元神不灭,能勉强出窍,口气居然还这么大!   “镇定!”   红发仙人眉头一皱,伸出葱白手指,在碧目仙人的元神上轻轻一点!   顿时,刺骨寒风一闪即逝,昆仑门中有几个弟子被寒气侵袭,瞬间昏厥!   那碧目仙人的元神也是瞬间僵住,其脸上的狰狞之色迅速消弭,再次化作冷漠,淡淡道:“扶摇子靠的是术法之巧妙,不是依托于道行之高深,逞一时聪明,其实暴露许多。他以吾之神通雕刻历史,牵扯三人,其中两人乃是虚构,在历史中凭空塑造生成,却有一人存有当世气运,明显是确有其人。”   见着此人的气度变化,众昆仑门人心底不由生出寒意。   红发仙人则微微点头,开口道:“此人明显谋划着什么,应该也察觉到了大劫将临,有着布局,虽是小道,但他毕竟占据了几十年天下第一的气运,为了防止大劫中节外生枝,必须要予以剪除。”   戴着面具的那位,则道:“自曝其短,取灭之道!”声若钟鼓,震荡昆仑众人心念,驱散了他们心头的恐惧。   红发仙人则一挥手,荡漾七色烟罗,笼罩高台,旋即对碧目仙人道:“将那人模样显现出来。”   碧目仙人的元神抬起手指,就有一点黑气渐渐凝聚,最终汇聚于指尖之上,顺势一甩!   那黑气便一下飞起,在三人指尖荡漾开来,像是水中光晕,渐渐扩展成环,内里慢慢显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不是那陈祎,又是何人?   三位下凡之仙,此刻却是围着这道身影,凝神观看,希望从中看出端倪。   半晌,碧目仙人说道:“此子身上气运浓郁,还隐隐与佛门有着牵连,血脉之中,似乎还藏有妖气,确实不是一般人。但归根到底,依旧是肉身凡胎。此人,能在扶摇子的谋划中,占据何等地位?”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扶摇子占着人间巅峰之位,若说没有布局,也是说不通的,既然一时探查不清,不如就从此人着手!”红发仙人目光锁定在陈祎身上,“此人肉身凡胎,正说明扶摇子原本没打算将他曝光,乃是意外被吾等得知!”   面具仙人就道:“肉身孱弱之人,或为扶摇弱点。”   红发仙人点点头,挥手收拢七色烟罗,对台下的怯心子从容道:“安排个弟子,前往长安……”话落,又转而看向面具仙人,“道友,有劳你前往护持。”   面具仙人点点头,而后却道:“此八宗事,非一家事。”   红发仙人立时明白,点头道:“不错,不能只让昆仑一家应对,白白成了他人的探子,其余各家既然也有人下凡,难道就不能为仙门重新崛起贡献力量?”   一念至此,他屈指一弹,几张符箓凭空而起,跟着凌空一转,化作一只只飞鸟,破空而去。   .   .   “世外斗法,往往不局限于神通高低,而是直指根本,或者调动法度法则,或者借助长河之力……嗯?”   崆峒山上的青衫仙人本来还面带笑容的在讲述世外手段之玄妙,却忽然一怔,而后面露惊讶!   却是在虚空中荡漾的涟漪,已然消失不见。   这一层涟漪原本辐射各处,像是给天下间突然加了一层薄膜,骤然消失,整个天下亦受到波及,许多先前察觉到涟漪波动之人,心里都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   “到底是昆仑那几人收拢了神通,还是术法为人所破?如若是后者,这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是怎么做到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眉头一皱,伸手虚抓,就有一只飞鸟自虚空中落下,化作一张符箓,还未被他拿实,就在中途燃烧殆尽,将其中意念传递出来。   “让我想办法试探太华山虚实?”   青衫仙人眉头舒展开来,之前的疑惑有了答案,随即微微摇头。   “你昆仑三个人,都没有讨到好,想让我去当出头鸟?我便是拼命,又有什么好处?最后不还是昆仑占大头?本来就是你昆仑组局,虽然承担风险,但事后好处也多数落到尔等袋中,现在自己眼看着不行了,反而让盟友去打头阵,既无好处,也无承诺,谁个会去做?”   一念至此,他也不犹豫,也是屈指一弹,意念凝结成蝴蝶,翩翩飞舞。   “道友,很不巧,崆峒山中诸事繁多,尚需平息,一时抽不开身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待得做完这些,青衫仙人视线一转,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灵崖身上,突兀说道:“听你刚才话中之意,与太华山的扶摇子相熟,不如来与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灵崖一怔。   另一边,终南山上、黄山上、楼观道中……几大宗门皆有飞鸟落下,但随即一道道传讯又复返昆仑。   “道友,很不巧……”   “唉,道友明鉴,我虽有心相助,奈何宗门拖累。”   “小门小派,比不得昆仑大宗,下凡之后,琐事太多。”   “终南山移,灵脉辟易,正要封镇个两年!”   ……   “哼!”红发仙人长袖一甩,“一个个的,当真是好算计!都想让我昆仑打头阵!也好!也好!看大劫来时,尔等又是何等嘴脸!”   .   .   哗啦!   长剑落地,发出清脆声响。   练了好一会剑法的陈祎,大口喘息着,而后弯腰将长剑捡起,一脸自嘲的对旁边的教习道:“阚先生,我果然是没有练剑的天赋,练了这么些年,还是不得要领。”说着,还试着挥舞长剑,挽了两个剑花,但半点也不流畅。   他口中的阚先生,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脸色黝黑,闻言笑道:“公子若将读书的心思花一半在练剑上,怕是连某家都不是对手了。但读书才是公子这般官宦世家的正道,武道终究不是进身之阶。”   陈祎摇摇头,正色道:“君子六艺,缺一不可,眼下看似天下承平,其实处处皆有暗流,光靠文章,是无法剪除诸多隐患的。再者说来,我父亲文武全才,我岂能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公子说的对。”阚先生也不多言,看了一眼正午阳光,便道:“时辰不早了,公子去洗漱换衣吧,今日便练到这里。”   陈祎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他被禁足府中,已经足足三日,虽然不再被局限于书房,但也不能外出,每日里憋闷非常,只有在练剑习武的时候,能借此发泄,但因着资质不佳,也不能多练,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停歇。   待得洗漱更衣之后,他坐在院中石椅上休憩,不知怎的,就想到三天前的夜里,自己做的那个古怪之梦。   “果然还是个梦,不是什么梦中遇仙。那人说要与我一点馈赠,还说连罗汉都能降服,结果我依旧是手脚笨拙,唉……”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你就是陈祎?”   “什么人?”   陈祎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得高墙顶上,立着一人,箍着长发,手拿长剑,身披道袍。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私闯他人宅邸?”陈祎武功不行,眼力却不差,一见对方这模样,就知道至少也是个武林好手,非自己所能对付,于是刻意提高了声音,想要将隔壁院中的护院侍卫引过来。   “别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敢在此现身,你旁边那八个侍卫,自然是都倒下了。”那道人说着,正好有一只纸鹤慢慢悠悠的从旁边院中飞来,到了他的跟前,倏的展开,化作一张符箓,自行燃烧,转眼化作灰烬!   “方外修士!”   陈祎见此情景,立刻满脸戒备,同时快步后退,将放在墙角兵器架上的长剑取起。   “何必这般徒劳?”那道人轻笑一声,“看着也是稀疏平常,没什么特别的,为何会被祖师关注?”话落,手捏印诀,便要凌空踏步,将眼前这个看似平常的凡人先擒拿下来,再好生探查。   谁曾想,这边一步迈出,却不见遁光升起,反而是一脚踏空,自墙上直接跌落下来!   “怎么?”他脸色一变,顺势一个翻身,才堪堪落在地上,避免了摔个狗啃屎的下场。   但在陈祎眼中,其人却是身手矫健,姿态灵活,一个翻身,就从墙上落下,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自己离着长剑还有一段距离,加上武艺不精,就算拿到兵刃,也不见得会是对手,他不由心弦紧绷,厉声道:“你莫要仗着一点本事,就想要谋害于人!此处乃是长安,大唐国都所在!你就算有一些方外法术,但到底是鬼魅伎俩,居然拿到长安之地招摇!”   “长安?”那道人心绪起伏,但听着这般书生之言,还是不免嗤道:“长安有什么了不得的?比得了名山大川的仙家灵地?”   “狂妄之言!关中长安,阻山带河,四塞之地,沃野千里,几多征伐,为秦、汉、魏、周之都,古来多少英雄豪杰制关中而理天下,得长安而定阴阳!你等方外之地,离群索居,不理万民,有何脸面将自己山门与长安相提并论?”说着说着,陈祎步步前行。   嗡嗡嗡!   随着其人言语说出,体内心念激荡,周遭一种无形之力渐渐形成,仿佛有微不可查的灰雾弥漫,以陈祎为中心,笼罩了四周!恍惚间,似乎有一道道身影在陈祎的身边若隐若现!   那道人刚刚站定,听得这话,恼怒自生,但旋即体内一阵空虚,好不容易站稳的双腿又微微一软,差点趴倒在地上!再攥紧双拳,更有几分疲惫难忍的感触,体力、劲力尽数流失了,居然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修士,一下子沦为凡人,甚至连凡人都不如,仿佛身缠痨病!   他看向陈祎的目光,越发惊疑。   “你不要过来啊!” 第九回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昆仑该有三个下凡真仙,就算被我废了一个,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与陈府相隔一条街的楼阁上,陈错坐于窗边,右手端着一杯茶,左手搓着一丝仙灵气息,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府中的景象。   “我刻意将陈祎的存在透露出来, 好凝聚个贯穿仙凡的传说雏形,但这传播终究需要时间,不过,既然昆仑直接插手,至少能省去十年之功。说起来,太华山为何没有下凡仙人的消息, 难道是已经不被上界信任了, 索性冷处理?还是说,这次下凡的,都要来干我太华?”   他眯起眼睛,屈指一算,隐隐触摸到了一股庞大的、恐怖的阴影。   “本以为你们下凡之后,会先对佛门动手,却还是窝里横,着实让人失望啊。”   将茶水一饮而尽,陈错站起身,目光投向了城池边缘。   “在陈府探查的这个道人,只是被投出的石子,在城外观察的那个才是关键。唔,也好,李二那边正心思不宁,希望寻个安世法,找个解题人,我也要为陈祎寻找一个合适的登台时机, 就借此机会把那位昆仑来客逼出来, 再将长安的佛家隐患一并去除!”   一念至此,陈错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朝着凌空一抹!   远处,院中的陈祎浑身一震,心底涌出一股暖流,转眼游走全身,精气神瞬间攀升,一时耳聪目明!   他再看立于墙角门的那道人,感觉已经全然不同——刚才还觉得对方不言不语、气度神秘,往那一站,威严自起、高深莫测,现在再一看,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惊惧,以及身若无骨,竟是倚靠着墙壁,才能维持不倒!   “刚才看他气势如虹,结果只是翻身下墙,就这般模样,难道是下的时候没有站稳,被地面反震,以至于受了内伤?看他这样子, 很有可能是膝盖关节没有找对位置, 不仅被反震,还折了一点。还有这表情,也有几分古怪,难道跟着又脚底打滑,身子不稳,后脑勺撞墙上了?”   迅速观察之后,陈祎有了个大概的判断,觉得很符合逻辑,不由暗道好运。若不是自己所想的这般,难道这人无缘无故的,就能这般模样?   一念至此,他也不再耽搁,知道机会难得,三步并作两步,拿着长剑,就朝前面一刺!   “啊!!!”   随着一声惨叫,那道人捂着下腹,斜倒在地上。   陈祎则是强撑一口气,又要挥剑斜砍!   但就在此时,一道光华自天上落下,径直挡在前方,格住了陈祎的长剑,让他难以前劈。   “果然有古怪。”   城外,戴着脸谱面具的男子,缓缓抬起右手,向前一抓,正要将整个陈祎,连同整个陈府都尽数拿在手中,以意念渗透内外,仔细探查。   可就在这个时候!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炸裂声中,整个长安城摇晃起来,城外那座遍布着寺庙、寺院的矮山,忽然间处处炸裂,坐落其上的一座座寺庙为之崩塌,无数殿堂碎裂,露出了其中的佛陀金身!   咔嚓!   金身碎裂,裂痕蔓延,透露出点点金光,继而荡漾起阵阵咏唱歌吟,仿佛有万千生灵藏于金身内部,在高声称赞佛陀!   虚幻的歌声中,众寺庙的法主、寺主、僧众却是愤怒异常!   “谁!是谁?是什么人亵渎佛陀,破坏佛寺?造大孽啊!”   “哼哼。”冷笑在天上响起,而后陈错化身的面具仙人居高临下,满眼的睥睨之意,“区区佛门,无非是仗着我仙门一时内斗,尤其是那太华山的扶摇子,仗着修为,胡作非为,以经天纬地之才、通天彻地之能,生生扭转乾坤,乱了仙门次序,这才给了尔等鼠辈机会!如今,天象大变,人道沉浮,吾辈仙家王者归来,誓要重现当年兴盛!哈哈哈哈哈哈!明年的今日,就是尔等的忌日!”   陈错化身面具仙人仰天狂笑,一把将仇恨拉满后,躲过几道含怒而发的佛家神通后,朝着城外疾驰而去,只不过到了半途,这道身影就如同肥皂泡一般幻灭,只剩下一缕灰气,被风一吹,了然无痕。   下方,正是那面具仙人的所在之处,他抬起头,满眼冷漠,但既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开。   “这般托大?是绝对自信,还是蔑视凡俗?不过,倒是省得我动用留在长安内外的后手了。”见此情景,陈错若有所思。   另一边。   “我道是谁,原来是仙门之人!真是大手笔!大手笔!”   “便是下凡真仙,破灭佛陀金身,吾等也不能忍受!”   “就算道行不比真仙,亦不会善罢甘休!”   狂暴的怒气与佛光法力交织在一起,伴随着一名名僧人凌空而起,交缠变化,伴随着一道道光辉灿烂的光影交叠在一起,渐渐勾勒出一尊顶天立地的佛陀来!   城中宫廷之内,想要装作看不见都不成。居于宫中的李世民满脸阴沉的走出宫舍,站在白玉阶上遥遥眺望,正好见得那大佛收拢双手,然后又一掌朝着面具仙人所在之处按去!   轰隆!   金光炸裂,雷音相随!   整个长安晃动起来,巨掌落下,遮蔽天地,连带着周围时空都被固定,在这一刻彻底凝固,难以脱身,亦无从躲避!   陈祎身在城中,看着这一幕,却是惊怒交加,忍不住道:“为何这等神通术法,能不受压制?”   “佛光渗透唐脉,近乎一体,官佛浑同,岂会自戕?”面具仙人却已窥破虚实,但面对遮天巨掌,竟是半点也不畏惧,手捏剑诀,势震四方!   簌簌簌!   其人四周的泥土震颤翻滚,一道道地气汇聚为剑,冲天而起!   下一刻,地剑佛掌碰撞在一起,掀起浩大气浪,爆发无数光影,震撼长安内外!   不过,面具仙人到底是有备而来,加上以仙躯驱动,脚下洞天扩展,与大地合一,不断凝聚长剑,内里蕴养厚重之德,一把一把的长剑连绵不绝,几息之后,便将那佛掌刺得千疮百孔!   轰!   城外诸多僧人各自惨呼,跌落下来,面露惊惶。   天上,巨大佛陀之影更是渐渐透明,眼看就要消弭,引得长安崇佛之人一阵惊呼,信仰动摇。   “这样可不成。”   长安一角,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有所感,他面容白净,额间有着一颗红痣,但一双眸子中,却倒映着城中的诸多变化,面容沉静。先前那巨大佛陀神威盖世,少年神色如常,诵读手中经文,半点也不受影响,这时却放下手书册,看了一眼窗外,跟着收回目光,面露微笑,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佛门入东土,得六百年蕴养,当今更有千万信徒,岂是一个世外仙的神通就能抗衡?正好镇压了你这仙人,彰显于长安,震慑世人,以养香火!”   刹那间,那充斥天地的庞大的佛陀也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放光芒,照耀半边长安,蔚为壮观。狂暴的佛光,一下子便将诸多地剑破灭,转而朝面具仙人呼啸而去,竟是要将他与洞天一同侵蚀!   “唔!”   面具仙人闷哼一声,节节败退。   “佛门居然藏有后手!也罢!”   沉声之中,他忽然朝云端看去,冷冷道:“此城既与佛运相合,生灵注定殒没,便在今日抹除,也好帮天尊下定决心!”话落,他却是踏步而起,两手舒展,顿时大地震颤,苍穹深处一颗颗庞大陨石坠落下来,直朝那尊佛陀坠下!摩擦之下,很快便化作偌大火球!   嗡!!!   霎时间,整个长安安静下来。   云中,陈错一怔。   “手段竟这般毒辣?着实是超乎我的想象!昆仑再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而且脱胎于凡尘,居然能出现一个屠城不眨眼的人?这能是世外真仙的人设?”   他眉头紧锁,从眼前之事生出诸多疑惑,一边想着,一边一步迈出,身化清风,朝着城中疾驰而去!   城中,以文章晋身的官僚也好,以刀马傍身的荀贵也罢,包括城中土生土长的布衣百姓,自四海八方汇聚而来的旅人,在见着天上坠落的烈火陨石的这一刻,尽数绝望哀嚎!   “这哪里还是斗法,根本就是要毁城灭灵!”就连李世民都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旋即惊怒道:“仙佛之流,便这般视人命如草芥?一次斗法,就要破灭城池?”   便是那损毁寺庙中的诸多僧众,此刻见得这般情景,都是四散逃遁,已然顾不得布阵。   天上的大佛再次摇晃,其上渐生道道裂痕,朝着各处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崩溃!   长安一角,额生红痣的少年叹了口气,道:“仙门竟派来这么一个人来,大劫尚未到陨龙之时,却这般肆意妄为,当真让人头疼,不过眼下对我而言,也不是坏事,阴司、龙气自然会护住皇帝与满朝文武,而且就算满城死绝,也该是那阴司头疼,他们这时都不出头,我又何苦硬抗?正好在这平民百姓死前,再好生收割一番!”   一念至此,他摊开手掌,便见一枚“卍”字符篆冲天而起,直接投入巨大佛陀。   那佛陀一下子便重新凝实,而且更加灵动,当即双手合十,以宏大之音道:“天降灾星,乃是世人罪孽深重,唯有西方极乐,可渡世人!众生当随佛,心中当驻佛!虔诚奉佛,不问出身,舍家舍国舍祖舍族,全心皈依,今生安乐,来世大欢喜!”   其言若黄钟大吕,一声既传,转眼遍布全城!   绝望之人闻之,如获甘露,一个个合十念佛。   “西方好,西方妙,去了西方自逍遥!”   “我佛真慈悲,带我上西天!”   “弃绝东土,以养西方!”   一声一声,香火青烟蜂拥而起,尽数朝着金身佛陀汇聚!   佛陀低首,感慨莫名:“阿弥陀佛,众生既诵我,为佛亦感恩,当将每年今日作念民之节……”   面具仙人见状,冷笑道:“真乃硕鼠,这时还要窃得此处香火声,但大劫之下,早晚皆是飞灰。”竟是不加干涉。   轰隆隆!   说话间,整个天空已然被烈火陨石照得通红,任凭城中人如何念佛,已不见半点减退,城池隐现裂痕,大地越发震颤。   城中,再次混乱,念佛人亦知前者为谎,转而破口大骂!   “佛若渡人,何须此时赞?”陈府之中,陈祎长舒一口气,印证了心中猜测,反而露出释然之色,“佛门渡世之说,果为虚假,所谓的西方极乐,怕也只是世人不满眼前事,自己将心中的理想乡安放于境外之国罢了。虽说要死了,但古人言,朝问道,夕死可矣,亦不枉此生。”   “祎儿!”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殷温娇焦急的叫喊声,而后后院大门被一下推开,陈光蕊、殷温娇夫妇二人跌跌撞撞的冲击来,直奔陈祎而来。   “父亲、娘亲……”   陈祎回头见着父母,露出一抹笑容。   就在这时。   “好孙儿,先前我与你的赠礼,你不是不明就里吗?正好来给你演示一番!”   天地万物骤然一静,整个混乱的长安,在这一刻竟是停滞下来,只剩下满脸不知所措的陈祎,与……   一身黑袍的陈错赤脚前行,衣袍猎猎,长发飞舞,来到陈祎面前,笑道:“今日便给你言传身教一番,记住了,此法名为‘万千英灵咒’,且细心体悟!”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化虚为实,往前一步,竟与陈祎的身子重叠在一起。   霎时间,陈祎神情变幻,就像是身体上突然多了一层虚幻画皮,然后抬起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印诀!   “英灵万千,一心同体!”   轰!   停滞的长安重动起来,地脉之中,过往历史化作精芒,尽数汇聚于陈祎脚下,紧接着一条碧绿玉带却自他身后铺开,在陈光蕊夫妇惊讶的目光中,冲霄而起,转眼没入云霄!   长河呼啸,浪涛蜂拥,一道道身影在其中或隐或现! 第十回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这是……”   淡淡的气息在城中蔓延,城外的面具仙人,城内的红痣少年,都在同一时间变了颜色。   “好精纯的长河气息!这是什么神通?”   下一刻,被长安动静吸引过来的一道道意志,也都察觉到了城中变化,尽数集中到了那道直插云霄的玉带之上。   一时间, 众人心思各异。   正在众人惊疑之时,一道头戴冕旒、身着楚服的男子从玉带中施施然走出,长袖一甩,四方兵争之声响起。   “退避三舍!”   三军齐吼,声震云霄!   眼看着就将落在长安上的几颗火焰陨石,竟是生生停滞,跟着回卷而去!   呼呼呼……   这般一停一逆, 带起了狂风热息, 吹得长安城中屋舍摇晃,却又将满城之人的绝望吹去,让他们一个个如释重负,或者狂叫,或者奔走,或者叩首,或者痛哭……   狂暴而激荡的情绪,慢慢在城池上空积蓄起来。   但在这其中,却也有些许杂音——   “佛陀!一定是佛陀救了我等!”   “多谢佛陀!”   “我佛慈悲!”   陈府内,身上人影重叠的陈祎心有所感,手中印诀一变。   玉带中,又有一人走出,身披铠甲,英气勃发,手掌虎符,身在半空, 身后长河虚影显现,无穷兵卒从中涌出。   “战无不胜!”   霎时间,喊杀声中,百战精兵被一股浩大意志笼罩,为气血狼烟包裹着,直接朝着那横于城池之间的金身大佛冲击而去!   刹那间,仿佛一条血色洪流从玉带中源源不断的冲出,横跨长空,刀锋斩断虚空,破灭香火念头,还未触及大佛之身,就先将祂周身的金色光晕破灭殆尽!   “唔……这种手笔,不会错的!”   红痣少年脸色难看。   “陈方庆!”   窗外,狼烟洪流如长枪抖动,一下刺入了大佛体内!他不由惨叫,引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少年脸色连变,最后一咬牙:“那人施展的神通根植于过往的历史传说!根本不是靠着自己的底蕴!相比之下,我佛门传承六百年,神话传说层出不穷!真要硬碰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我佛门积累的传说, 要用在刀刃上, 要在关键时刻逆转乾坤, 不能白白暴露,被他人所察,今日就暂时退避,先便宜了这小子!但这也在我的谋算之内,我这么一退,正好让他与仙门狗咬狗!”念及此处,他朝着大佛一招手,就有一道金光落入掌中,却是个“卍”字符篆,轮转不休。   轰隆!   外面,大佛顷刻间崩解,似是被那狂暴狼烟一下刺破!   刹那间,一道道金光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飞舞,遍布整个城池,倒映在城中人的眼中,也让他们心里乱成一团。   “这玉带方才帮吾等挡住了劫难,为何又要去伤佛陀?莫非不是好人?”   “怎么能不是好的?若不是他,咱们都被砸死了!还能听你在这里聒噪!要我说,什么佛陀,都是骗人的,平日里让人上香捐资,关键时刻却不护佑吾等!”   “你怎的这般不心诚?难道你奉佛就是为了得好处?没有好处,就不礼敬了?何等功利!”   “怎么?不求佛办事,我还真是有钱没处花?我家里七个孩子,上有二老,家有悍妻,供养尚且困难,为何要去资佛?”   “就是!你们才信了几年佛啊?我家祖上就是信佛的,还是和尚,我这会都不信了!”   “胡说!和尚哪来的后代?”   一时之间,人心纷乱,相互攻讦,仇恨滋生。城池之上,酝酿着的众人情绪、心念也为之纷乱,甚至开始为散落各处的佛光侵蚀。   “佛门传入中土的时间不长,加上乃是胡神当道,先天不足,要靠着被佛光侵染渗透的中原大儒日日念经,潜移默化,塑造本土传说,所以多数并不牢靠,一旦碰到眼下这等局面,信仰动摇,也就如同儿戏一般不足为惧了!”   陈府内,陈祎眼中流光一转,一指点出。   玉带流转,先是出现一名威武大汉、霸气盖世,但满身伤痕,那雄浑的气血不住的凋零、衰败。   “四面楚歌!”   霎时间,无数九歌之曲从虚空传来,震得满城佛光质壁分离,化作粒子,尽数都被围在城中!   而后,又有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踏着小碎步走出玉带,兰花指舒展,轻笑一声,低语道:“好叫尔等看看,咱家阉党之威!”话落,朝着漫天佛光一指。   “指鹿为马。”   嗡嗡嗡!   霎时间,佛光逆转,竟是瞬间退化,重新变作纯粹的香火烟气,朝着城池上方汇聚!   城中的众多信徒,顷刻间像是被甘霖洗身一般,脑袋突然就灵光了起来,反思起过去的种种作为,不由面露迷茫。   “我等为了奉佛,舍弃这许多,到了要紧关头,却根本不见庇护,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轰隆!   城中的红痣少年,却像是被雷霆骤然击中了一般,浑身一震,紧接着一道道充斥着诸多愿想的念头,从他的体内迸射出来。   “坏了!虔诚信徒被动摇了心思!根基不稳了!”   他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多年来积蓄的虔诚之念一一脱离出去,他原本红润的面色,立刻干瘪、瘦弱下去!   “陈方庆啊啊啊!”   .   .   城外,面具仙人看着燃烧的陨石归于云层,大佛散于市井,却是无动于衷。   “肉身凡胎,半点修为也无,不是天道神通、残道之法?”   他正想着,城中的陈祎心有所感,猛地朝他看了过来,而后玉带一震,竟是分化支流,直接朝着此人所在之处降下,而后一名黑袍男子的身影从中显现,不住的游目四望,仓皇匆忙,仿佛在被什么人追赶着。   “嗯?”面具仙人见状,传出冷笑之声,正待呼唤周遭地脉,却见周遭草木忽然疯长,转眼就显化成无数兵丁,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朝他扑了过来!   “草木皆兵!”   “雕虫小技,过往亡灵,戏弄西方教也就罢了,如何敢来与我为敌?”面具仙人一挥手,身上灵光如一道道藤蔓般蔓延开来,深入四面八方的大地之中,那大地泥土翻滚、崩溃塌陷,将无数兵卒尽数吞没。   但旋即,就见一名青年迈步而出,一连七步,足踏灵光,口中轻吟:“煮豆燃萁。”   嗡!   瞬间,灵光沸腾,面具仙人本身反而骤然起火!   火势蔓延,竟是以法力、灵光为引!   “直指根本?”面具仙人声显意外,但并不慌乱,身子一晃,竟而融入大地,火焰登时被大地吞没,更有一股淡淡的光华在大地中蔓延,宛如水中涟漪,“我以土生,岂惧火势?尔等凡人,心念终被局限……”   但……   “谁还没个土行神通么?”   陈错的声音突兀响起,紧跟着四周的土地猛然扭曲,化作灰白之雾!   “嗯?你竟提前在这里布下洞天?”面具仙人一下子就从大地中重新显现,“天地压制下,你为何能让洞天独存于外?”   “总算是说了一句囫囵话了,但我并不想答你。”陈错并未现身,只是传声至此,更不会告诉对方,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到处搭建戏台了,“你以灭长安为引,存着的念头之一,不就是引我对你出手吗?”   “你以为区区陷阱能治我?这到底也只是脱胎于凡间的谋略……”面具仙人身子一震,身后有游龙之影显现,咆哮之后,有充斥着黄沙碎土的洞天景象显现,逐渐蔓延,生生将周遭灰白之雾驱离自身三丈!   “不是治你,是与你约定!”   陈错说话间,玉带显现,跟着一尊过往帝王从中迈出,有王朝紫气相随,凝结成华盖、玉辇、导盖、拂尘、御杖、引杖之形,化作滂沱之势,汇聚其人之身,而后他冲着那仙人一指,用漠然之声道:“朕要与你约法三章!”   嗡!   霎时间,虚空霹雳,有神龙之影在玉带中徘徊,有万民之念自长河中归来。   天地齐鸣,震得那面具仙人头晕目眩,竟是差点跌落云端!   “区区凡俗帝王,竟敢俯视于吾……”   轰!   但他话未说完……   “其一,杀民则死!”   “啊!”面具仙人惨叫一声,身后洞天瞬间扭曲,无数冤魂渗入其中,化作一道道身影在那洞天中漫游,“滚开!卑贱之魂,莫近于吾!”   “其二,伤民同伤!”   “噗!”他复又口吐鲜血,周身黑气翻涌,全身上下血虹炸裂,竟是瞬间便陷入重伤,“可恶!怎会如此……”   “其三,救民可强!”   “唔!”他瞬间头晕目眩,全身上下急速颤抖,“不!不!不!我岂可沦为凡俗之民的附庸,扶摇子,你竟这般辱我!”   陈错三言既出,化作三道光环,径直落下来,不由分说,就套在了面具仙的头上!   咔嚓!   洞天消弭,面具破碎,露出了一张长须龙脸,他捂着头惨叫,心知不妙,身子一转,便落入土中,瞬间远去!   陈错这次也不阻止,任由其人来去。   “既瞧不起凡尘,日后便给凡尘当牛做马。”   陈府中,陈祎抬头看天,骤然一指!   玉带当空盘旋,走出一人,怀抱玉璧。   刹那间,光华四散,照耀长安,城池之上的诸多裂痕,人心之中的纷争慌乱,在这一刻尽数消弭,一如往昔。   “完璧归赵。”   待得做完这些,玉带彻底消散,长安骤然寂静。   地下的龙脉骤然暗淡,长河之水隐隐迟滞,先前显现的诸多身影逐渐暗淡,没入水底。   徘徊于城池上方的香火烟气骤然凝聚,化作一道光辉,朝着陈府之中落下,径直没入了陈祎身躯,却不入内,而是凝结于与陈祎重叠合一的陈错身上,化作一个窍穴!   咔嚓!   破碎声中,陈错心有所感。   “果然如此,这西行之事,其实已经开始了。”   .   .   “快!”   皇宫之内,李世民见玉带消散,光辉落于城中,连忙道:“速速探查,那是何人府邸!”   待得仆从领命离去,他扫望长安,面露振奋之色。   “易乱为治,必待非常之人。”   .   .   “怎样?学会了吗?此法诸世皆可行之,但切记,遇到‘崇皇’二字,便需得立刻退避!”   身形自陈祎身上脱离出来,陈错凌空踏步而上,先是目光扫过陈光蕊夫妇,最后落在陈祎身上,轻轻一笑,道:“若是没学会,也不打紧,日后慢慢熟悉。”   “您是……”陈光蕊见着陈错的面貌,心中电光一闪,急切走上前去。   这些年,他一路成长,却也没有忘记当初在东海遭遇的种种,再加上一直未能见到母亲,照顾自己的婆婆,也在前些年离去,但在走的时候,那位婆婆还是留下了几句话,内有暗示。这些年来,他暗中思量,有两个大致的猜测,只是难以证实,今日得见,又怎么能忍得住?   只不过,他一句话尚未说完,陈错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空荡荡的院墙,陈光蕊怅然若失;殷温娇却顾不上相公的情绪,一颗心都挂在儿子身上,她方才推开了门,就见得自家儿子浑身泛光,手捏印诀,而后玉带擎天,力挽狂澜!   这般场面,别说殷温娇以前没见过,就算是想,都不曾想过,哪怕再是望子成龙,也不会想到,儿子有堪比仙人的手段!以至于这会心情复杂,既有惊骇,又有担忧,却也存着一份与有荣焉。   可等见着那离去之人,看着满脸迷茫的儿子,她这满腔念头,又都化作了担忧与心疼,一把将陈祎拉过来,搂在怀中,不住安抚,低声哭泣。   “我儿莫慌,为娘在此。”   “娘亲,我无事。”陈祎回过神来,压下心头思绪,感受着那存于心底的咒文术法,看着天上正缓缓消散的玉带光辉,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随即他看向陈光蕊,踌躇了一下,道:“父亲,方才那人,你是不是认识,他自称是……是我先人。”陈光蕊的异状被他看在眼里,这才有此一问。   “他真这么说?”陈光蕊沉默片刻,才道:“其实为父的身世……”   可惜,这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已是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个尖锐的嗓音传来——   “圣人有旨,宣陈祎入宫觐见!”   .   .   “如此说来,你亦深恼佛门之患!甚好!甚好!”   御书房中,李世民听了陈祎的一番论述后,夸赞连连,旋即就道:“实不相瞒,朕对此事,亦多有忧心。”   陈祎一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陛下既然担忧,为何不加以制止?如今朝野处处皆有礼佛之人,佛门一声令下,僧众信徒之众,难以想象!”   “朝中之事,并非那般简单,掣肘甚多,朕为皇帝,但要治国理政,也要有人帮衬,总不能把相关之人都给撤办了,那说不得要重演杨隋旧事了!”李世民点到即止,并不明言,他知道陈祎这等官宦人家的子弟,定然明白言外之意,所以话锋一转,“有鉴于此,朕知晓要破佛事之影响,还要对症下药,要以理服人,要让人哑口无言,要让那佛家之说真个成为一家之说,而不是世之真理!为此,需要有人前往西方,将所见所闻记述下来,探明佛门之法的根本,既不褒扬,也不贬低,而后整理成册,打破迷思,让世人知晓,佛家也只是一家,西方亦非天国!”   他转头看向陈祎:“你可愿意做这个人?”   .   .   离开宫中的时候,陈祎精神振奋,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得到了能够施展一身所学和抱负的机会,只是回到家中,其母殷温娇得知,却免不了一番哭天抢地,就连陈光蕊都是沉默不语,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西方一去千万里,沿途有雪山、瀚海、毒虫猛兽,你年纪尚幼,如何能承担这般职责?依为父看,还是找圣上辞去差事。”   “父亲常说有志不在年高,况且你当年年少时就曾孤身求学,甚至独斩猛兽!儿子又有什么好畏惧的?”陈祎只能劝道:“况且圣人说并非让我独往,还有人在旁护持!朝廷遴选出来的猛士,自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更不用说,我也是自幼习武,虽然剑法稀疏,但身子强健,弓马也算娴熟,关键时刻还不会策马奔走吗?”   可惜,寥寥数语,如何能说服殷温娇?   只是,是夜,陈光蕊与殷温娇睡下后,梦中迷迷糊糊,忽见一人,各有所得、所知,态度稍显软化,如此纷纷扰扰半月,最终才算定下。   又过月荀,李世民借口说当今之事,佛经虽众,但不正宗,乃是中土之人后来编著,失了真意,需要有人西去取经,顺势点了陈祎,将此事公之于众,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朝野之中暗潮汹涌,但李世民不等各方反应过来,已是快刀斩乱麻,给陈祎封了个西行总管,亲自送他出了长安! 第十一回 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   “城外好生热闹啊,是因何事?”   城外皇帝率领百官相送,何等大的阵势,城中百姓虽不许靠近,却也是议论纷纷,热闹非凡。但百姓多数不曾为学,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没有什么消息渠道,只能是人云亦云,很快就有许多传闻。最后街巷间,甚至有人传说,是当今圣人找到了佛陀转世,要送那位活佛上西天!   “一派胡言!”   但这等传闻,落入街角专门给人代写书信的老儒耳中,却让他勃然大怒。   边上就有人道:“刘夫子,你是有学问的,还曾经和寺中僧人交谈甚欢,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儒闻言来了精神,摇头晃脑道:“此事,老夫虽然没有详细了解,但想来该是有人佛法精深,得了圣上赏识,于是一步登天,被圣上送往西天,去进修研读,以扬佛法!”   “荒唐!实在是荒唐!”   老儒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斥责,这老儒当即大怒,可猛然一看,入目的却是一名容貌威严的老者,留着长须,穿着长衫,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他当即收拢怒意,赶紧请教。   那老者就道:“此番,是有小儿投其所好,得了圣上的青睐,让他得了一个美差,能往西方佛土求学,还有朝廷派的人护送!这是媚上之举!该受到唾弃!怎么到了你这,就变了样子?”   老儒就道:“原来是洛先生!洛先生你是有名的经文双绝,还曾在白马寺进修,深谙佛理,您说的话,肯定对的!我是错的,我是错的。”   那位洛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佛经的真意是什么,自然应该是吾等来解释的。就算是一时有功于长安之人,也不该挟功晋身,染指自己驾驭不住的东西!”   .   .   “这个陈祎,到底是何方神圣,突然之间就为圣人所重?亲自送他出长安?”   看着消失在远方地平线的车马,送行的队伍中,就有官员忍不住低声议论。   “谁知道呢?咱们还是莫要多问了,须知堂上诸公为此事都吵翻了天了!”   “吵什么?今崇佛礼僧之风甚众,民间上香求佛,士林谈经论道,朝中敬佛养望,各有所需,几乎都成了显学。过去圣人一直不曾表态,下面的人都在揣摩上意,不知道圣上对佛门的态度到底如何。如今圣人亲自出马为佛门站台,还令人西去请真经,怎的诸公还为此争吵?”   “你也说了,这西方传来的佛家之说,近乎成为显学,无论是田间地头、市井街巷,还是官府朝堂,都影响力不低,许多政策施行到了地方,靠着佛经之言,往往无往不利,各方皆开绿灯,一时被当做施政秘方。只是过去圣上不表态,各家就能各自表述,从只言片语中挖掘一二,来论证自家之说,所谓一句圣言,各自表述。现在好了,圣上明确表态,不好打马虎眼了,可不就得明刀明枪的上了?为的就是争夺真正的释经权,谁曾想,圣人直接找了个无名小卒出来,可不是把各方都给急坏了。”   ……   如这般议论,不光在送行队伍中处处都是,就连长安城中都免不了处处议论,而且各有分说。   有的说那陈祎少有名声,为圣人三次称赞,此番令他西行求真经,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有的却说陈祎是沾着他外祖的光了,又靠着其父陈翰林乃是圣人身边的红人,才有了这般际遇;   却也有说,西行乃是苦差,西方远在万里之外,此行磨难重重,乃是有去无回之势,又哪里算得好差事?自然是遭贬了,是圣人不喜陈家父子。   随着一些人暗中掌控,与陈家相关的消息,渐渐走了调、变了模样,虽不见直接的指责,但却逐渐偏向负面。   ……   各方各有议论,有好有坏,但在陈祎之母殷温娇来看,山高路远、万里之遥,实在是要了她的命,因此再次见得自家儿子时,还是不免暗暗抹泪——   李世民领着群臣出城相送,乃是一种政治表态,同时也是为了给陈祎壮声威,但都是在官面上做文章。考虑到陈祎的年龄和此去遥远,这位大唐皇帝,还有另外的——在陈祎一行人前行十里后,又在城外十里亭处遇到了早就等待于此的家人。   “我儿,你既已立志西行,此行务必牢记使命,践苏武意,行班超功!”陈光蕊呐呐拙言,浑然不似过往那般出口成章。   相比之下,殷温娇就是谆谆叮嘱:“此去山高路远,难免会有诸多危险,我儿切记,要心思活络,事不可为便及时归来,想来圣人英明,必不会为难于你;还有,你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又生的英俊潇洒,习得满腹经纶,不免为路上女子觊觎,却不可乱了分寸……”   事事皆言,句句叮嘱,将本已下定决心的陈祎,也说的生出几分离愁别绪来,鼻子一酸,赶紧道:“娘亲说得哪里话?我这一路有圣人安排的诸多好手相随,光是顶尖武者便有三十六名,还有七十二位异士。再说这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儿子哪里敢自专!”   殷温娇却道:“你这傻孩子,你这一去几年,谁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万一七老八十了再回来,还要等个媒妁之言,岂不是要无后了?”   这下子将陈祎给整不会了,心道,那我到底是该不该自专啊?   可惜,殷温娇显然也是心中矛盾,说不出个定论了,最后只是问起儿子准备的吃穿用度,陈祎又是一番安抚,如此温温切切了约莫半个时辰,陈光蕊见时候不早,几个等候的吏胥也是欲言又止,知道是不能再拖延了,于是主动上前止住了絮絮叨叨的夫人,牵着儿子的手,送上马车后,终于道:“路上,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便回来吧。”   陈祎一愣,深吸一口气,道:“既已立志出西关,不得真经誓不还。”他口中的真经,自是与佛门信徒口中的真经不同。   陈光蕊倒也知道,终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吱呀。   车轮转动,一行百余人再次启程。   陈光蕊默默看着,心中百感交集,过往几十年的经历在眼前一一闪过,却觉得自己的诞生,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送别。   殷温娇却已忍不住嚎啕大哭,若不是被陈光蕊拽着,怕是已经追过去了。   但就在此时,马车中的陈祎忽然探出头来,喊道:“父亲、娘亲,此去路远,不知何日可返,儿子不能承欢膝前,实乃不孝,若是一年半载没了消息,两位不妨再为儿子添个弟弟吧!”话落,根本不敢再看,速速缩回了脑袋。   “这臭小子。”陈光蕊抬袖遮面,颤声道:“就说些胡话,他此去奉了圣命,有诸多勇士护卫,哪里能有风险?”只是这话说完,见自家夫人泣不成声,他叹了口气,放下手,睁着通红的双眼,“更何况,你前些日子也得了梦中仙人叮嘱,该知道我儿有仙道护持,他的祖父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的仙人!”   “你可不要诓我。”殷温娇抽噎着锤了自家夫君的胸口,“过去不曾听你说过。”   “待为夫回去与你细说。”   .   .   “这小子真是你的血脉?那俺老孙岂不是算是他的叔父?”   离着十里亭不远的山上,陈错与孙猿遥遥眺望,那心猿便忍不住嘀咕着。   一道光华自陈光蕊夫妇二人的身上飞出,径直落入陈错之身,充盈第二道窍穴。   霎时间,陈错的身体凝实了几分,一道微不可查的奇异纹路,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   陈错微微感悟,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条通天之路,但那道路旋即模糊,而后又是一片浓郁的血光,充斥四面八方!   啪!   待得诸多光影破碎,他回过神来,思量了片刻,这才看了孙猿一眼,顺着对方刚才的话道:“你要这般算,也是说得通的,不过不可张扬,否则这一路上,你自恃是祎儿的叔父,有的人就要说自己是你的叔辈了!”   “切,晦气!”孙猿撇了撇嘴,“说起来,既然你这便宜孙崽上路了,俺要何时与他相遇?”   “既然你都问起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说话间,陈错哈哈一笑,抬起右手,朝着孙猿一抓,便将他整个人给收拢起来,化作一颗果实,任凭那果实如何扭曲、跳跃,还是握在了手上,“你也不要吵闹,我既为你在过去的历史中开辟了一道传说,那就须得让你归入传说应有之地!否则,那好不容易放入了长河之隙的传说虚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说罢,他张开左手,灰雾涌动之中,一座巴掌大小的五色高山显现出来!   “陈方庆!你又算计俺老孙!”   “我这怎么能说是算计呢?我这是让你得享造化!对了,既是西行,路上妖魔鬼怪甚多,你蒙在身上的一层画皮也用不上了,今后该以心猿的本来面目示人!”   说完,陈错两手猛地一扬。   “去!”   掌中山、石猴果冲天而起,跨越大半个中原,直直朝着河西之地落下!   轰隆!   便听一声巨响,河西地脉震颤,跟着余波荡漾,整个中原、小半个西域都受到影响,层层叠加,地脉之中一道道节点随之震颤,涟漪散开,蔓延虚空!   长河之中,更是涟漪阵阵,逆流而上,河底淤泥深处,一行文字渐渐成形——   两汉相交之时,有妖猴作乱,为……所治,镇于中原边疆,其地曰五行山!   轰隆隆!   此话既成,长河汹涌翻滚,浪涛呼啸各方,涟漪波及星空!   星空之内,世尊猛然睁开眼睛,面露惊疑,而后掐指一算,大惊失色。   “借人间之事,铭刻历史,演绎兴衰,以合其道!行此偷天换日之策,还要掘我佛门根基!如何能让他将这西行之事完成!”   念头落下,他双目之中一道精光激射而出,其中赫然蕴含着一道璀璨佛光,内蕴一点轮回生死的浅薄境界,跨过星海,直接潜入世内,直指陈祎,要将他打入轮回!   当!   眼看着那道佛光便要沾染陈祎其人,但突然有一层无形屏障将之阻隔!巨响声中,这道精芒直接震碎!   “唔!”   世尊闷哼一声,脸现惊容,旋即便有先天感应,知晓了缘故!   “居然是无心插柳,暗合天地之局?这便意味着,陈氏布局之时,并不知晓天地劫难,因此落子的时候,才不被各方所知,眼下大势已成,西行之人反而受到天地眷顾,无法被人以外力攻击了!”   祂正思量着,忽然神色又变,目光一转,看向星空深处,入目的却是一片冰冷灰气交缠变化,渐渐凝聚出一道模糊生死磨盘之影!   “不妙,那位道主的意志已经复苏太多,本座方才运转神通,为她察觉!”   一念至此,世尊收拢意志,双手合十,整个红日渐渐内敛、沉寂。   “暂时不好直接干涉,还是得让本座的那具转世法身去主持干涉了。”   念头一动,一道真言传出。   很快,人间边缘,一道白衣身影逐渐清晰。   .   .   与此同时,在靠近人间的星空之中,被诸多星辰簇拥着的三颗明亮之星上,三道宏大意志交错变化,透露出惊疑不定之念,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无形之中,暗合轮转要旨,真若让他做成,此番轮转之劫,都要以他为主角,让他得力,说不定真要立下第八条天道!”   很快,一道道蕴含着谕令的光辉,自三颗星辰上升腾起来,分化十几道,朝着人间落下。   .   .   嗖嗖嗖……   天上,一道道光辉宛如星辰。   朱家庄上,小龙女眼角噙着泪,看着星空中的一道道流星暗暗许愿。   “行了行了,俺又不是不回来了,莫要做这般模样,俺看着难受。”边上,收拾好行囊的汉子嘟嘟囔囔的,可被小龙女一看,声音就降低了许多,“你也别担心,这一路西去何等艰难、遥远,不是那小年轻能把握得住的,瞅着机会,俺自会劝他当场散伙,提前回来!”   话落,不等小龙女答话,便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你老老实实在家等俺回来!反正要么是取了真经归来,要么就是中途散伙回来,总归是会回来的!” 第十二回 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   “西行演道?”   昆仑秘境,蟠桃石亭。   红发仙人坐于一块暗淡无光的玉碑跟前,看着自上界落下的谕令,眼中的淡漠之色,被震惊所取代!   “以诸国为棋盘,以取经人为道标,将整个天下看做自己修行的道场!当真是大气魄!大手笔!这个扶摇子, 本身就疑似转世之人,只是其来历难以测度,找不到根源,许多人觉得当初乃是误判,但现在来看,能做出这等大手笔布局之人, 若说并非转世而来,才是真正的难以说通!”   “正因如此, 更不可使他如愿!”   边上,一个冷硬的声音传来。重新戴上了崭新脸谱的仙人缓步走来,步伐沉重,浑身萦绕着一股阴郁气息,身上更有诸多身影缠绕,四周传出阵阵低语。   红发仙人朝他看去一眼,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道:“道友,扶摇子与你的冥土契约尚未找到解除之法,你虽能对他这个修士出手,但只要牵扯到凡人,便要束手束脚,一个不小心就要受到反噬,因此这件事,只能是我来办了。”   面具仙人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最后沉声道:“惭愧。徒自下凡, 无寸功可言。”   此言一出, 红发仙人亦是半晌无语,最后他道:“吾等三人奉命下凡,本以为万无一失,未料前后不过四十九日,就已经被那扶摇子生生暗算的只剩下我一人,也不好将情况禀明,否则就显得吾等无能。”   “一人,更需谨慎。”面具仙人的语气还是很沉重,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红发仙人闻言已知其意,就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扶摇子野心如此之大,城府如此之深,只我一人,怕是难成,必须要召集此番下凡的各家宗门了!这件事,相信上界的诸公也心知肚明,或许已有安排。”   最后,他又看向面具仙人,低语道:“道友情况特殊, 还是在秘境中修养吧。”   .   .   “好气魄!好一个西行事!我越发想要见一见这位扶摇子了。”   崆峒山中,青衫仙人原本醉卧松亭,格外潇洒, 但突然天降谕令,打破了他的美梦。   “煮酒钓鱼听小曲儿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连三位教主都坐不住,让吾等去搜寻扶摇子的踪迹,去削减太华山的影响力,去接触那位取经人。但这么多的事,哪是能一蹴而就的,总归要有个过程,先谋划谋划,许道友,你说对么?”他端着酒杯,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可说到最后,却骤然回头,看向旁边的山头。   下一刻,就有一名白袍男子自虚而生,轻轻落下,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说终南易位,灵脉扭曲,许君不在山中坐镇,却跑来我这里,所为何哉?”   “帝君倒有雅兴,但此番吾等下凡,可不是为了饮酒品茗。”白袍许道友并不回答终南山之事,反而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昆仑玉虚,八宗分流,而今演化出诸多流派,看似百家争鸣,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如今宗家发话了,你觉得各个宗门再有心思,又能如何?”   青衫仙人叹息道:“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是羡慕赤精子师叔啊。”跟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一道泛光谕令再次显现。   青衫仙人并不理会,倒是那白袍男子伸手揭下,展开之后,便见着一行篆字——   “令崆峒与其余各宗同往太华,拨乱反正!”   见得此令,青衫仙人面露奇色,道:“不在西行上与之争锋,反而仗着现有的秩序与影响去打压其人宗门,这可是落了下乘了啊几位教主!”说着,他抬起了头,看向苍穹深处。   .   .   嗡嗡嗡!   苍穹尽头,星空之内。   身着霞衣的赤精道人踏空疾行,周身霞光闪烁,四方五气流转,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无法阻拦住两道锋利无比的剑气!   这两道剑气纯粹至极,就是纯粹的杀伐破灭之力,如流星般飞舞,所过之处星空破碎,无论是术法光辉,还是神通光影,又或者是五气灵光,都被直接破灭、诛杀!   几息之后,剑光流转,将赤精道人的诸般手段尽数破灭,将他围拢在中央。   “哎呀,”赤精道人摇头叹息,“这等杀伐利器果然无物不破,贫道还是舍不得将自家的法宝拿出来糟蹋。”   “师兄说笑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旁传来,而后一名身着素衣长袍的英俊男子自星空深处缓缓走出,他目若朗星,腰带上还别着一支玉笛,潇洒从容,“若不是你将傍身的法宝都留在了山门之中,吾等想要困住你,那可是千难万难。”   “师兄,何必冥顽不灵?”另外一个略显粗狂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紧跟着一名满脸虬须、身着道袍、背负长剑、身材高大的男子踏空而至,“你当年周游星空,想要寻得一条新路,突破轮转之局,这么些年下来了,不还是一无所获?该清醒一些了!”   “贫道的路就是错的?他们的路就是对的?要我说,那几位如今利用西方之念侵蚀人间,想要从中谋得革鼎机会,才是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一意孤行!而且……”赤精道人笑呵呵的道:“贫道神游物外多年,一直也没有被那几位教主看重,更不曾如今日这般封堵围截,武力拉拢,何以突然如此?无非还是人间的门人后裔中出了个人物,你等现在将贫道拦在这,无非是担心贫道对人间的宗门还有影响,乱了那几位的布局罢了。”   “师兄是个明白人。你那位门中弟子,也实在是个厉害人物,能另辟蹊径,想出如此修行之法,一旦西行之事成了,天地间立刻就多了一种修行法门、一种天道雏形,此番的轮转大劫,说不定也因此被他独占鳌头。”英俊男子点点头,“但这些个事,吾等其实不愿意过问,就连此番轮转大劫亦不愿意过多牵扯,不如就在这里对待个几十年,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再各自离去,也算清净。”   赤精道人收起笑容,正色道:“玉鼎师弟,你这是退避之念,是典型的不作为,这可不是你过去的形式风格。”   英俊男子失笑道:“两派所倡导的道路,皆非吾喜,又何必去蹚浑水?不如让他们各自行动,只等着轮转劫落,尘埃落定。”   “你也觉得两派所倡皆不可取,那又何必阻我?”   玉鼎摇摇头,道:“师兄,你的追寻才是虚无缥缈。过去漫长岁月,多少人殚心竭虑的布局,就是为了摆脱轮转兴衰,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甚至凌驾于你那后辈弟子之上的,但最终的结果如何?最好的,也不过是化作代天执道的一方教主罢了,你与你那后辈弟子的所为,终究只是徒劳,重复过往历史。”   “师弟,你的道心莫非已经……”赤精道人还待再言,却忽的心头一动,转头朝星空看去。   “到底是瞒不过师兄。”   顿时,星空中的一片漆黑被人揭开,从中走出一人,头生双角,坐于仙鹤之上,徐徐而至,待到了几人跟前,他又朝着余下两人道:“见过两位师弟。”   虬须道人眉头一皱,道:“黄龙师兄,你何时出关的?”   “师弟倒是关心为兄。”黄龙真人目光扫过几人,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下来了,咱们师兄弟反而要刀兵相向了,那西行演道多好的机会,都要这般放过?”   虬须道人正待再说,却被黄龙真人摆手止住,就听后者道:“赤精子师兄看到了此事的前景,玉鼎师弟看到了其中凶险,但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为了各家弟子、各自的传承。但轮转大劫在即,却出现这般变数,本身就是天时变迁、地利易位之征兆,只要能得人和,则三才齐矣!到时候再不济,也能有个代天执道的位格,何不一试?”   “黄龙师兄,你也有志于此?”   玉鼎与虬须道人闻言,神色微变,默念剑诀,两道剑光微微一变,剑势将黄龙真人也笼罩在内!   “动了心思的,何止我一人?其势既显,吾等皆有感应,能算到其中玄妙,那肯定有许多人都将目光投注过去了。只不过,现在各方还在观望,要看看那位扶摇子,到底能不能开辟出崭新的局面!”面对剑势,黄龙真人毫无异色,“现在这西行之事,看着只是个草台班子,恰好暗合天地运势,但只要能顶住最初的反扑、打压,那到时候,必是门庭若市、炽手可热!”   他的目光落到玉鼎身上:“若要扭转弟子运势,让沉沦于劫难中的弟子历劫归来,那抓住此番机遇,提前下注,方为上策,师弟,你觉得呢?”   “师兄……”   玉鼎正待开口。   突然!   嗡嗡嗡!   正好见得许多星辰震颤,投影出一道道虚幻身影,朝着人间坠落。   “天宫都按耐不住了!”虬须汉子也看了过去,旋即眉头一皱,“不过,天宫既动,佛门与血海必然也有动静……”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有一片星空泛起淡淡的血光。   .   .   “陈氏君侯的目的,终于显现出来了,以行为修,开辟道路!这是大志向!而且与吾等香火之路并不冲突!”   星空苍穹下,天宫之主的身形朦朦胧胧,变幻不定,其声更是缥缈变化,仿佛人已不在此间。   “如此人物,如此志向,如此手段,在轮转之中,或许就能保住如今的人间生灵,奠定吾等的天宫根基!诸天官、天将,朕今日便与诸位明旨,在这西行之事中,当与陈氏君侯配合,保护那西行之人!”   “臣等,领旨!”   霎时间,宫舍之中光影重重,一道道泛着神圣气息的身影交错变化,而后化作星光,一一离去!   只是,那诸多光辉离去后还未多久,就有血光自四方涌来,将之阻隔!   “血海老祖!你也来凑热闹?不怕当年事重演?”   天宫之主的声音浩浩荡荡的传出,令周遭几百颗死寂星辰震颤不休!   “以天地人间为道场,修行神通,塑造道路!哈哈哈!好好好!没想到,千万年来试图踏足新道的残道之主中,野心最大的,居然是此子!”   沸腾的血海中,无数道意志交缠变化,化作一道声音——   “这么好的种子,本座岂能不管?这般玄妙的修行之法,本座又岂能弃之不顾?”   嗡嗡嗡!   一颗颗死寂星辰泛起微光,那光辉铺展开来,在星空中交缠变化,构造成天宫之主的投影,祂道:“西行之事,乃是无心插柳,暗合天地之法,受到人间天地的庇佑,就算你想插手,亦无从下手,强而行之,反是折损天意垂青,要受反噬!朕劝你,还是莫要自误!”   “这般浅显的道理,本座岂能不知,还要你这丧家之犬来提醒?”   血海狂暴,破开空间阻隔,在星空中显化,浩浩荡荡、蜿蜒曲折,渐渐勾勒出一道庞大人影,祂指向人间,淡淡说道:“取经之人受天地庇佑,为一时人间宠儿,外力难以攻破,但若不是外力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天地本源之力去争夺攻伐呢?那些自天地初开时,自最初的鸿蒙果实中诞生的先天之灵!祂们本应与天地同寿,却在轮转大劫中丧失了主角地位,成为一个时代的养料!若是让这些本源之灵去争夺,这天地,又该站在谁那一边呢?”   天宫之主的身形瞬间绽放光辉,高声道:“血海!你难道要扰乱生死秩序?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若无本座之位,那这天上天下的秩序,又为何要存在?”   .   .   轰隆!   就在天宫之主、血海老祖于星空对峙的时候,人间之地,南瞻部洲的南部,十万大山之中,忽而血光冲天而起,包括奢比尸的残魂在内,一道道被残破虚影笼罩的骸骨,在血色的照耀下,自泥土中缓缓升起! 第十三回 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   “上使此来何事?”   北俱芦洲,极寒之地。   一座玄冰铸就的幽暗宫舍之内,浑身为黑雾笼罩的身影盘坐于玉座之上。   在他的前方,却是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童子,只是这童子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一抹与年岁不相符的沧桑。   “师兄这话说的生分了。”童子微微摇头,冲着玉座上的身影拱手道:“吾此番来此, 实是有一件大好事与你。”说着,他游目四望,见着空空荡荡的宫殿,便故作熟稔的道:“说起来师兄坐镇北疆多年,当真低调,虽留下了妖圣传说,却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在来的路上打听时, 还听人说你不在此处。”   “兵不厌诈罢了。”座上之人说着,将话题拉回来,“旁的也不用多言,还是说明你的来意吧。”   “也好。”童子叹了口气,跟着正色道:“此番,实有令师兄能重列门墙的机会,就看师兄能不能抓住……”   “行了,如今当家的也不是师尊了,说吧,如今的那位教主想让我做什么?”座上之人直接打断对方。   白袍童子张张嘴,最后只得说道:“师兄既然这般说了,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实是有关太华山的一位后辈……”   “扶摇子?”座上人再次打断对方,“好家伙,想将我当枪使?”说着,他自座上一跃而起,直接撕开了笼罩身躯的雾气, 露出了一具佝偻、瘦小的衰老身子来,不是那申公豹又是何人?   童子赶紧道:“师兄,自然不是让你白白行事,此事若是做好了,你重列门墙,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现在不是千年之前了,只靠着一个重归门墙的名头,就想让我给尔等火中取栗?若是那太华山好对付,你们还用七拐八拐的找来我这?”   童子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盛放在申公豹跟前,却是一颗被完全冰封的果实。   申公豹微微眯眼,打量着冰晶内的果实,隐隐察觉到一股恐怖脉动,其势雄厚,仿佛是一方天地在隐隐震动,终于色变。   “真是大手笔!我听说如今在世外,许多的世外天不断凋零,化作死寂之星,这颗鸿蒙果不拿去稳固世外天,却拿来拉拢于我……”申公豹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不慢, 便见黑光一闪,那颗冰封之果已经没了踪迹,“既然教主这么有诚意……嗯?”   他正待说着,忽的心有所感,旋即举目朝南边看去,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下好了,正好有人要打个前站,不如先让那位血中真灵试一试太华扶摇子,如今到底有了几分成色,够不够资格跳出棋盘!”   白袍童子却道:“师兄既已意动,还望尽快移步太华山。”   “太华山?”申公豹眯起眼睛,笑道:“上面几人当真是出手狠辣,这是要借机行事,让扶摇子首尾不能相顾?也罢,过去看看,总还是成的,但要不要出手,还待我看过局势。”话落,他身化黑烟,当空便走!   与此同时,更有一道道妖气冲天而起,紧随其后。   看着其人远去的身影,白袍童子松了一口气,旋即便拿出符箓,将情况急急回报。   .   .   轰轰轰轰轰……   山脉震荡,巨神降临!   平静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十万大山忽然之间地动山摇。   那一道道庞大的虚影自土地中升腾上来,便有一道道鲜血从四周的生灵身上流淌下来,渐渐侵染那一道道庞大的虚影,在其中勾勒轮廓、血肉,慢慢构建出一道道完整的庞大身躯!   霎时间,各种模样各异、姿态不同的庞然大物逐渐成型,祂们抬足间,就引得天崩地裂,咆哮间,化作雷霆,波及整个南天!   十万大山的密林之中,散布着诸多部族,但此时多数是乱作一团,有的匆匆跪拜,口念真神降世,有的一脸绝望,觉得已至末日,有的麻木不仁,似是心灰意冷……   “嗯?”   大地震动,血脉勾连,在那层层大地的深处,一道意志缓缓复苏,紧跟着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是什么人,竟敢侵扰俺的同族永眠?莫非是不知道俺的厉害?看来,俺得再于人间铺开宴席,打打牙祭,也好重塑传说!”   尖锐的如同婴儿般的声音响起。   轰轰轰!   震颤中,大地深处亦随之震动,跟着一道庞大的身躯晃动着,朝着地面挪动着。   大地之上,十二道血红色的庞大身影冲天而起,赫然是十二尊古老之神!   “诸神残骸,听本座言,前往河西,狙截取经人!”   血脉深处,一个意志蔓延上来,渗透内里的骸骨,滋生出一道道仿佛独立的意志,而后便开始驱使着这些庞大存在,朝着西行路汇聚。   在这股意志的推动下,一具具庞然大物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的朝着西边飞去,连日光都被遮盖,令一片山林化作夜晚!   祂们已然发起远征!   但……   “吼吼吼!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要报仇!”   却有一具古神遗骸,人面、犬耳、兽身,身后隐现一轮残月,张牙舞爪,嘶吼咆哮,凶悍异常,竟是抗拒了血海意志,挣扎着脱离了队伍,转而朝着关中飞了过去!   “奢比尸!这新死的古神果然还有残念、残息未曾彻底转生轮回!竟是一时难以掌控!”   世外血海之中,血海老祖神色微变,但事已至此,祂也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   “也罢!待我篡夺了那西行之事后,再来处置这些吧!眼下,这西行或许是掌握轮转大劫的捷径!只要赶在其他各家之前得到,必有优待!”   念头落下,祂不再纠结,狂暴的十一尊巨大身躯,浩浩荡荡的跨空而行,虽然庞大,速度快疾,像是一片乌云,掠过中原大地!   在寻常的百姓眼中,这或许只是一时的阴凉,真若乌云过境,但在修士的感知中却仿佛天崩地裂,只是微微感应,便头晕目眩!   长生以下,只是妄图探查、推算,就要口喷鲜血!而修得长生的诸多修士,亦无从拿捏,只感到心神震撼!   .   .   “这等感触,是人族遗留下来的古神血脉在作祟!也对,古神一族虽然破灭,但还是有残种散落人间,而今稍微有些修行资质的,追溯祖先,多多少少都与古神有着关联!这是直接引动了不少人的祖先之血!”   长安城中,红痣少年将体内作乱的一点杂念镇压下去,而后满脸凝重的看向天际。   “血海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啊!但这等行径,终究是落了下等!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今那陈氏有着何等神通伟力!想要以外力强行破之,必不能成!况且到底是以血海之力驾驭残骸,比不得真正活着的古神,力量怕是百不存一,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让血海帮我探探底!”   .   .   “驱使古神遗蜕?倒是奇思妙想,虽是对逝者不敬,但这种借助生于天地的古老身躯,去触碰天地垂青的当世主角,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着实令人好奇。”   崆峒山中,青衫仙人凌空而立,遥遥观望。   在他身边,除了那白袍仙人,又多了两个,却是一名美艳女子,一名素衣书生。   .   .   昆仑秘境之中。   红发仙人同样立于云端,遥遥眺望,冷笑不已。   “吾等秉承上意,代诸多教主行事,都在扶摇子手上接连吃亏,你血海却妄图以力破之?那取经人俨然将成一时主角,又得天地庇护,还有扶摇子在旁压阵,外力根本难以触及!想要破之,唯有令其内念滋生,他取经人志向再高,心思纯洁,也有五蕴六贼,一旦降服,陈氏苦心经营的西行之事,还不是要为本座做嫁衣!”   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   “血海既然主动出手,正好为吾等火中取栗!但是围困太华山之事,也需要速速展开。扶摇子啊扶摇子,你便是神通再高,面对取经人与太华山的二选一之局,也是难以抉择!这天地大劫,乃是落子布局,不是神通过人就一定无往不利的!我比你更懂何为劫数!”念落,他屈指一弹,一道光华直往太华山去。   山峰之上,苍穹之内,大阵衍云雾,赫然将一名名修士的身形隐藏在内,外念难察。   这些人,正是得了上谕,奉命来此准备威逼太华山的各宗修士,为首的正是昆仑掌教怯心子。   他原本凌空盘坐,闭目打坐。   突然,一道流光落下,融入其人念中。   怯心子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芒闪烁。   “时机将至!太华劫起,昆仑再兴!”   .   .   一时之间,几十道目光、灵识皆聚焦于西行路上,等待着那片乌云的降临!   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位西行主导者会如何应对,双方若是爆发大战更好,能借此一窥陈氏的虚实。   吼吼吼!   狂暴的吼声在河西道上回响,宛如雷鸣!   十一道庞大的身影,在天空上若隐若现,小半个河西道的光芒都被遮盖。   .   .   “要变天了?”   路上,陈祎与众护卫缓缓前行,见着光线变化,抬头看天,浑然没有察觉到,两边的密林中,隐隐有寒芒闪现! 第十四回 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   “杀!!!”   陈祎眼观天象,四周茂密的树丛中却忽然杀声震天!   一名名彪悍武士,提着刀剑,跨出草丛,便来挥砍!   “敌袭!列阵!起盾!”   啪啪啪!   箭失遇盾跌落,而后寒芒自盾后绽放!   陈祎这一行人到底都是百里挑一的菁英,虽被突袭,但未乱了阵脚,进退有据,挪移有法,转眼结成了防御阵势,与来袭之人厮杀起来!   “山中悍匪?”陈祎被突变吓了一跳,但并未慌张,主动退进马车,防止被人暗箭所伤,更不给众好汉添乱。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车外传入声来:“这伙贼人非同一般,源源不断,杀之不尽!还请总管速速下车,吾等带你突围!”   “啊?”陈祎一愣,虽奇怪哪家的悍匪能与自家护卫厮杀得有来有回,但也没有耽搁,麻利的钻出马车,随即见着满地鲜血,以及诸多尸体,不由呆住——有来袭之人的,也有同行的护卫。   来袭的歹人见了他,嚎叫着推进战线!   “生擒此獠!富贵无边!”   几个凶悍大汉直奔陈祎而来,他一惊,抽剑护身,心里却泛出几分疑惑。   这些人,真是山中悍匪?   “总管,速速后退!”几个侍卫拦住了来人,语气越发急切。   看着这漫山遍野的人影,陈祎苦笑着摇头,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这等情况,如何还能冲杀出去?   “我与几位同战,便是死了,也好过当个逃兵!只可惜,未能完成圣人的嘱托!”   “总管无需多言!吾等就是拼死,也要将您送出!”   .   .   “阿弥陀佛……”   不远处,一座高山上,一尊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合十低语,遥遥观望战场,目露慈悲之色。   “这一百零八人被牵扯入此局也算无辜。只是有凡人护持西行人,神通不好加之其身,否则要牵扯罪业,只能先借凡俗杂念鼓动各方,以凡间手段送他们出局,才好让神魔插手其中。”   她面露澹然笑容,泛着金光的双目,缓缓看向天上。   十一道比高山还要宏伟的身躯越发清晰。   “古神既为天地精华结晶,不知能否破了天地护佑,伤及这西行人?”   想着想着,她眉头忽的一皱,笑容僵在脸上。   .   .   哒哒哒!   忽有奇特声响自天上传来。   众人疑惑,循声看去,却见一头白马脚踩云朵,踏空而至!   此马所过之处狂风呼啸,将交战双方尽数掀飞,径直来到了陈祎跟前,不待后者反应过来,便一下将他顶起来,落到马背上,扬蹄飞奔,转眼远去!   “那是何物?难道是妖怪?”   “要不要追……”   “怎么追?”   交战圈子一时混乱。   轰隆!   天上忽起雷霆,而后便是处处炸裂!   一个有小山大小的拳头直接砸落下来,将这交战的双方覆盖其下!   哗啦!   大地震颤!   一片密林生生下陷,成了坑洞!   一双双满是混乱之念的眼睛盯着此处,赤色身躯上不断有鲜血滴落到泥土中,腐蚀大地,扭曲丛林,生出一片片诡异的、暴虐的植株!   而后,这一双双目光转动,锁定了一道疾驰而去的雪白身影!   .   .   “马儿,马儿,这是要去哪?”   另一边,白马驮着陈祎腾云驾雾,速度快疾,使得陈祎只能拼命搂着马脖子,口中不住的询问,但一匹马如何能回答?好在几息之后,白马放慢了速度,马蹄儿渐渐停下,最后熘达着到了一处山脚石亭边。   陈祎赶紧松开手,重新脚踏实地,只感到两腿发软,腹中翻腾,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再去看那白马,却是立在一旁,竟是不走了。   陈祎小心的打量着白马,一步步靠近。   “多谢马儿相助,你是哪路神仙的坐骑?不如为我引荐,也好当面致谢,还有我那些个同伴,不知可否方便相救……”   只是,任凭陈祎如何招呼,都不见回应,他也只能作罢,转而观察起周围来。   入目的,却是一座石亭,上书“伏波亭”三字。   “伏波?莫非是当年伏波将军西去时,辞别之处?当初那位伏波将军平定西边,开疆拓土,留下诸多传闻……”   叮叮叮……   突然。   轻微的声响从石亭后面传来。   陈祎心里一紧,先是后退两步,过了好一会见没有其他异动,才小心翼翼的循着声音靠近过去,在转过石亭,穿过一片草丛后,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个半截身子都被埋在石头中的猴子。   那猴子似乎百无聊赖,正拿着小石头一下一下的在地上敲打,发出清脆声响。在听到脚步声时,她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人一猴,对视片刻。   就在此时!   天色骤然灰暗!   陈祎心头一颤,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尊庞大至极的巨人,龙身人面,满脸血污,一双赤红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充斥着洪荒、混乱的意志降临,一时竟压得陈祎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吼!!!”   咆孝声中,这尊庞然大物伸出爪子,压了下来!   陈祎见状惊骇至极,连连后退,但那爪子奇大无比,有如小山,抓取过来,遮蔽天光,满眼黑暗,又哪里逃得出来!   就在这时。   卡卡卡……   便听阵阵碎裂声中,一道道裂痕自猴头处蔓延开来,逐渐遍布整个山体!   紧接着……   轰隆!   巨响声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   .   “这股气息,必是那扶摇子在河西出手了!”   昆仑秘境中,红发仙人长舒一口气,冷漠的脸上泛起一点笑容:“他既在河西与古神遗骸动手,要护着西行之人,等于是自缚手脚!太华山的事便顾不上了,正好借此先乱了他的心境!待得他逼退了古神遗骸,再来太华之时,尘埃落定,也要入我瓮中!”   一念至此,他的笑容越发冰冷,眼中寒芒闪烁。   “除去此人,将仙门一统,便可从容应对轮转之劫!”   .   .   “这是……河西之地有剧变!”   太华秘境中,南冥子心有所感,走出竹屋,一步迈出,便出了秘境,直接来到太华东峰之上,朝着河西遥遥观望,隐约见得了那一道道庞大身影。   “方才心神不宁,是因为此事?嗯?什么人!”   忽然,他心有所感,屈指一弹!   便有一根纤细竹签破空而起,跟着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千百,转眼之间漫天皆是竹签,跟着凌空乱舞!   嗖嗖嗖!   霎时间,竹签穿破云雾,将原本隐藏在其中的身影显露出来!   顿时,一圈一圈的云雾之上,满满当当的立着一名名修士,乍一看,不下三百,一半皆有长生修为,余下者亦有法宝、法器护身,气势汹涌!   见到云雾散去,显露出来的一圈修士,南冥子心神动摇,有种难以言喻、大祸临头的感触,于是屈指一算,脸色大变!   “扰乱天机、拂乱术算!早就埋伏在此了,若不是河西剧变,气运纷乱,若不是掌教师兄离了秘境,到了外界山中,怕是还不能发现!只是他既离开秘境,也就陷入了重围,倒是不好办了!未曾想到,我太华山还有如此灾祸!”   秘境之内,穷发子、垂云子脸色勐然一变,先是以白玉秘法传讯于千里之外,跟着便都出了秘境,与南冥子并肩而立!   山外,怯心子越众而出,澹澹说道:“本不欲这般与道友相见,但既然被你撞破了,也是命数!南冥子,吾等今日奉命而来,是要向你太华问罪的,你……可知罪?”   昆仑、崆峒、终南、黄山、楼观道等各宗修士既被挑明踪迹,这时各自舒展手脚,运转玄功,恍忽间,似乎有一股浩大之气降临下来,笼罩在众人身上,令他们心念都坚定了几分,有一种替天行道的感触!   .   .   “同室操戈,祸起萧墙,精彩!精彩!”   苍穹之上,妖气显现,申公豹领着几位妖中长生,看着下面的景象,一脸兴奋之色。   身后,几位妖类盯着下方局面,也是摩拳擦掌,等着大肆杀戮一番,其中几个已然是忍不住,当场就要下去舒展拳脚。   “莫着急!”申公豹却是将他们几个挡住,“虽然吾等已得了上界许诺,但毕竟是妖类,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待本尊再看看局面,这下场的时机也是有讲究的,现在出手……”他摇摇头,“显不出吾等的作用的,而且这里面还有变数。”   “变数?”   “不错。”申公豹说着说着,眼皮子微微一跳,满脸忌惮之色,“太华山看似势单力薄,但也是有狠角色的,只是此人被他事牵绊,是以分身乏术……不,便是他能行分身之法,那个怯心子手中也有应对之物。但总归,还是得观望观望,小心驶得万年船。”   .   .   “问罪?问什么罪?诸位来势汹汹,语气不善,莫非是要来攻伐我山门,破灭我道统?若是如此,纵然我太华山人单力薄,我南冥子道行低微,也断然不会退缩!”   太华山巅,南冥子立于山头,穷发子、垂云子紧随其后,表情格外凝重,但并无惧色。   “不知己罪!反而污蔑吾等!南冥子,你可耻!”   云雾之上,怯心子居高临下,澹澹道:“大劫将至,你太华山不与吾等联合,反而仗着门人神通高绝自行其事、肆意妄为,不光牵扯李唐传承之事,还屠戮前朝贵胃,令仙门分裂,使佛门做大!这些罪名,你认不认?”   “各宗各自为政,原因何在,你比我清楚!十几年前,我曾上昆仑,言及天下大势将变,佛门借势崛起,仙门反而自相攻伐,有衰弱之相,提议仙门联合,共商大计!你却言语敷衍,只是勉强定下一个斗法之会,说是联络同门之宜,便借此将我打发!现在却拿仙门分裂来与我论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南冥子满脸怒意,却兀自压着怒火,对着漫天宗门修士拱手道:“诸君修行多年,不会不知我太华自来与世无争,就是李唐夺门之事,也是在发现端倪后主动退避,是那佛门事后趁虚而入!吾等当时还曾向昆仑示警,奈何你怯心子根本不当一回事!”   说到后来,他满含怒火的目光再次落在怯心子身上!   其余各宗之人也同样看向怯心子。   南冥子所言之事,他们多少都有耳闻。   “一派胡言!”怯心子面色漠然:“南冥子,你这是执迷不悟啊!不顾应劫的大局!世外人间一盘棋,你太华山还能跳出去?难怪上界之人说太华山脑后存反骨,不治恐为患!”   “简直是颠倒黑白,无耻至极!”南冥子怒极而笑,“无非是太华崛起,坏了你昆仑的权威,先前你无外援,靠着自家宗门不是对手,所以隐忍不发,现在想来是得了世外之助,这才肆无忌惮跳出来!”   “放肆!”怯心子厉声喝斥:“南冥子!你可想清楚了,我等此来是奉了上界谕令!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议上苍之意?上苍说你太华山为人间隐患,那你就是隐患!”   边上也有人低语劝道:“南冥道友,此番确实是上界下令,让我等过来监督云霄宗,看看你等山门之中是不是藏有隐患。”   “不错,上界总不会冤枉你的,只消尔等证明了清白,上界自然不会为难道友的!”   南冥子顿时脸色憋得通红,却是没有再次开口!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家师尊忍辱负重的后半生,只是为了让宗门能够传承不绝,为此甚至燃烧了性命!   自己如今也为掌教,这太华的道统传承也在自己的手上,必须要谨慎抉择!   这时,身后的垂云子忍不住了,低语道:“师兄,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到了咱们的家门耀武扬威,反而倒打一耙,说咱们是天地隐患!岂能与他们干休!”   穷发子也是满脸怒意,压抑着怒火道:“不错!师兄!他们人数虽多,咱们也不用怕他们!咱们还有师叔与小师弟!真要是拼了!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天上天下,顿时一静。   一听到太华小师弟之名,各宗纵有上界之令,也不免心中打鼓,毕竟那是杀出来的威名!   就连怯心子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怀中之物,再次有了底气,而后正声道:“南冥子,太华山也是玉虚一脉,你真要仗着几分神通,就违逆祖命?数典忘祖,悖逆祖师!到时候,上界怕就要下令,要断你太华山之仙根!灭你太华山之气运!”   “师兄……”   垂云子又小声说着:“除了怯心子之外,其余各宗的头面人物,其实也都没有来多少,说不定还有转机,不如先与之交涉拖延时间,着人去通报小师弟,这等关系到山门安危、道统存亡的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不可!”   叹了口气,南冥子缓缓闭上眼,满头黑发瞬间一片苍白,声音中也带上了一点苍老气息:“小师弟推演兴衰之道正在紧要关头,岂能中断?他才是太华立于人间的根基!而师叔镇压着那柄杀伐凶器,也是关系重大,不可打扰!”   “可这……”   见着自家师兄瞬间白头,两个师弟一怔,心生不妙之感!   “诸位。”   南冥子却不再理会两个师弟,看着满天修士,道:“我太华山愿意自今日起封山百年,不问人间事,不管人间劫,还望诸位能看在仙门同源的份上,就此退去。”   “师兄,岂可如此!”   “这般决定,岂不是自绝于先辈,我等不能从!”   垂云子和穷发子惊怒交加。   南冥子闭着眼睛,道:“此事之后,我自当辞去掌教之职,于祖师观前谢罪……”   “想得美!”   怯心子见得南冥子退让,不由大喜,已然察觉到有一股浩大气运落在自己身上,知道是自己把握住了昆仑、太华两宗之间兴衰消长的关键,暗道自己果然是被上苍卷顾,有了上界支持,两界屏障不再,人间再也不是一个扶摇子就能镇压的了!   于是,他扬声道:“诸位道友,上界谕令尔等皆知,今日之事,不是靠着几句话就能平息的,太华山不除,仙门之劫不平!他既封山,显是理亏,已然承认分裂仙门之实!诸君,还请与我一同出手,镇压太华灵脉,擒了南冥子这一辈的门人,交予上苍惩戒!”   “道友,如此是否太过!”   怯心子也不回答,直接自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碧钟,当空祭起!   “玉虚正宗在此,诸位莫非还要抗命?擒了南冥子等人,我昆仑自会派人教化太华的一众门人,去其魔念,导入正途,再造太华正气,不让今日之事重演!”   话音落下,那碧玉小钟当空飞起,迎风便涨,转眼就有一座山大小,轰然一震,发出声响!   霎时间,在场的修士真灵、神魂、元神尽数震颤,心中皆得了一道意念!   “南冥道友,事已至此,得罪了!”   一道道剑光、神通、法宝破空而起,交缠着化作铺天盖地的华光,就朝着太华山的山峰落下!   轰隆!   下一刻,山体动摇,秘境入口若隐若现!   南冥子一呆,彷佛真灵不再。   “师兄!”穷发子咬牙切齿的喊着!   南冥子瞬间回神,跟着他的眼睛也一片赤红!   “传令全宗,不惜一切,抵御来敌!太华与之死战!”   “是!”   当当当……   钟声敲响,山门中的诸多弟子尽管还有诸多疑惑,却还是行动起来,他们虽不明缘由,却也知道自己师门被外人围攻,保卫宗门自然是本能反应。只是,这些年来拜入太华山的人,三教九流皆有,面对如今的情况,自然是心思各异。   “无缘无故的,却有这么多人打上门来,总不能是无风起浪,说不定咱们师门真有什么地方要反思!”   “众宗皆至,唯独太华不同,总不至于是其他人都在逆行,只有咱们走在正确的路上吧?”   “不错,抛开局面不谈,咱们山门,真的就没有一点错误吗?”   “行了你们,少说两句吧!都这种时候了,御敌为先!”   ……   纷纷扰扰间,太华秘境内外乌云密布,各大宗门在怯心子的带领下,虽没有直接出手,却也各自施展神通,当空布下大阵!一时之间,山顶四周光影变化,蔚为壮观,引得周围猎户、农夫等心惊不已!   太华护山大阵亦随之亮起,地火风水四色交缠,化作屏障,笼罩山体,将诸多神通、法宝挡在外面!   怯心子见状,扬声传念,声震四方——   “南冥子!还敢负隅顽抗!看来还是心存侥幸,以为你家那小师弟,还能力挽狂澜?可惜,他如今要护着西行人,抵御过往古神,自顾不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   南冥子神色不动,但山外山内的诸多弟子,却是心神动摇,很多人本就心志不坚,听得此言,再被那天上阵势一吓,也顾不上分辨真假,已然萌生退意。   霎时间,太华山的护山大阵都因弟子心志偏移,而暗澹了许多。   “唉,对方是有备而来啊,还是得祭出这一剑啊,杀戮仙道,虽伤天和,但为太华,万事皆允……”   秘境深处,言隐子叹息着,手捏剑诀,一柄古朴长剑,自背后沸腾而起,悬于头上,酝酿杀戮剑意!   就在此时。   “师叔,此剑甚妙,不如借与师侄我来耍弄一番,如何?”   话落,陈错的身影自虚空中走出,抬手一招,便将那把古朴长剑拿在手中!   嗡!   长剑自鸣,震颤不休,其上锋利剑气炸裂!   言隐子见状,忙道:“师侄小心,此物甚凶,若无法诀镇压,便是神通再高,也要伤身!你且听好……”   只是,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见陈错口喷灰雾,笼罩长剑,跟着那炸裂开来的剑气,便被灰雾引领着汇聚为一,跟着破空而去!   “此物便是再凶,也比不上此刻我心中的暴虐之念!” 第十五回 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   剑气凌空,正中玉钟!   当!   钟声震颤,余波荡漾。   漫天修士魂魄一荡,齐齐一滞。   “不愧是杀伐利器,此时正趁手!”   那古朴长剑被陈错握在手中,却兀自震颤不休,似是想要挣扎逃脱, 但陈错眼中满是冷冽之色,浓郁的灰雾翻滚着自虚空中蔓延过来,一道接着一道的鞭打在剑身之上!   恐怖的威压逐渐降临,令原本盘坐于此的言隐子不得不退避三十里,直到山峰之外!   雾气渐浓,长剑悲鸣, 终于安静下来。   “理当如此!”   陈错心有所感,朝着西边看去。   “又有人探查河西之事了?一个个的都来算计我太华!单纯杀鸡儆猴, 都不见得有用了!唯有尽数杀了, 方能平息!”   他迈步而出。   刹那间,整个太华秘境、太华山上的草木尽数枯萎、萧瑟。   .   .   “杀杀杀杀杀杀杀!”   五行山崩,心猿凌空!   但那古神何等庞大!心猿与之相比,宛如蝼蚁!这一大一小的碰撞,任谁都不会看好心猿!   这一点,就是陈祎也不例外,他虽惊讶于猴头一下震开高山,解脱出来,但眼下却也不认为区区一猴,能扭转乾坤!眼看着两者将要碰撞在一起,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远处的山丘上,那老僧见着这一幕,却是眯起眼睛,眼中闪过阴晴不定之色。   “这头猿猴不简单, 贫僧竟看不透它的跟脚!嗯?”   恍惚之间,老僧看着那暴戾猿猴似乎朝自己看来,嘴唇开合!   “你, 也该杀!”   轰隆!   这边老僧心头狐疑。   那边,猴爪与古神之爪碰撞在一起!   狂暴的气浪爆发开来!   吹得老僧衣袍猎猎,但祂的心中却一片冰凉。   “幻觉?不可能!”   那猴头的爪子上,有一点黑白之色闪过,紧跟着更有锋利至极的金色光辉迸射!   裂帛声中,人面龙身的古神仰天咆哮,那压下来的手掌,竟是当空炸裂,化作瓢泼血雨,就要洒落下来!   心猿凌空翻身,跟着当空一转,化作狂风,将那漫天的血水尽数收拢过去,凝结成一颗通红的血滴子,顺势一撮,虚实扭曲,化作一根毫毛,被他收起。   “吼吼吼!”   一连串密集的咆哮声中, 十一道身影接连降临!   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心猿与下面的陈祎。   “好家伙!来了这么多!这要是一拳一脚的打下去,着实费力, 该有個趁手的兵器才是!”   祂猛然伸手朝着虚空一抓!   光芒聚合,黑线缠绕,水声滔滔,奇光连连。   “因果之间,历史剪影!长河之隙,时光之力!”   历史长河泛起波澜,仿佛有一滴墨水滴入上游水中,逐渐晕开,其内演化出一片景象,过往的历史中,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故事,渐渐成型。   人世间,崭新的故事,在许多人的记忆中逐渐显现,一只威震宇内、名扬阴阳的心猿,其名渐渐清晰,唤做……   .   .   轰轰轰!   东海之滨,近海水底,忽然震颤!   自东海之乱后,游弋于此寻找海眼至宝的水族妖类、海外散修心有所感,齐齐朝着一处聚集而去!   哗啦啦!   铁棒破开碧波,直冲云霄!   噗噗噗!   霎时间,方圆百里之内,妖也好、魔也罢,连带着一众修士尽数血肉炸裂,性命破灭!   .   .   轰!   云层被荡漾开来!   太华山的天上,以怯心子为首的众人,一个个鼓荡浑身法力,散发出各色光泽,在碧玉大钟的引领下,渐渐凝结为一阵,大阵边缘,十色斑斓扩散!   当当当!   钟声中,不断有光辉自太华山中飞起,或是法宝,或是法诀,或是神通,都要将那大阵击破,奈何十色斑斓扩散,将种种攻击化作无形!   “封!”   “封!”   “封!”   霎时间,仿佛天地上下、四面八方皆有声响传来,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声浪与大阵之光轰然落下,整个太华山的地界都微微下沉,像是承受不住这股重压,将要深陷于泥土,连带着山脉之中的一道道灵脉都开始出现裂痕,灵气散溢,显现枯萎之兆!   许多太华弟子心有感触,真灵摇晃,退意浓烈,四散奔逃。   “真个是树倒弥孙散,这等良莠不齐的弟子,太华山竟也招收,可见是急于扩张,已然顾不得其他,更不讲弟子道心了。”怯心子见状,心中大定,觉得大局在握。   躲在苍穹深处的几位大妖见状,也已是定不住了,问道:“尊者,可要出手?晚了,怕是战局都要被平息了!”   申公豹眉头微皱,眼中惊疑,回忆着方才那道突如其来的剑气,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到底要相助哪一边,不能轻易决定!”   众妖被他说的面面相觑。   申公豹却越发不安,最后道:“我当推算一番,看河西那边的局势到底如何!”念落,竟是不管不顾,凌空盘坐,意透虚空,遥遥推算起来!   咔嚓!   突然,一声隐晦的碎裂声传来。   申公豹仿佛骤然惊醒,循着声音看去,正好见得那碧钟边缘的一道细微裂痕。   顿时,他亡魂皆冒,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   “鼠辈围山,也敢妄谈道心?尔等实乃强盗,只需斩灭,无需再论其他。”   听得此声,南冥子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如释重负。   .   .   寒风起,冷意生。   此风自太华东峰上起,转眼扫过八方。   静!   天上天下,仙凡皆有所感。   “当年我在长河中所见的几种分叉之景,便决定将之扭转,不使太华蒙尘,不令云霄断绝,今日尔等敢犯此处,要乱我道心,皆可诛杀!”   陈错凌空而行,右手掌剑,一步一花。   花开花落,兴衰两变。   轰!   霎时间,天上布阵的一众修士尽数混乱,无穷无尽的恐怖之念在他们的心底滋生出来,旋即他们便想要离开此地,连所谓的上界之令都顾不上了!   “种种因果今日散,天地之间尽衰灭!”   嗡!   霎时间,陈错手中的古朴长剑凌空而起,当空一展,灰雾弥漫,万千剑影浮现出来,而后……当空乱舞!   无数寒芒转眼漫天飞舞!   锋利!杀戮!破灭!恐怖!湮灭!   仿佛原本就是针对修行之人的剑芒,缩涨不定,朝着每一个修士侵袭而去!   “不好!此乃吾等的杀身之劫!速速逃遁啊!”   一时间,但凡灵识不寐之人,都意识到了大祸临头,哪里还有心思封镇太华?瞬间就各自施展神通,急急要远离此地!   只是,任凭他们神通如何精妙、法宝如何玄奇,那剑光剑芒却是紧随其后,在他们动念的瞬间便沾染了肉身,而后剑光游走之间,便将那血肉之躯彻底破灭!   剑芒横空,擦着就陨,碰着就灭,哪怕只是目光沾染,亦是神魂、真灵刺痛,跌落凡尘!   这一个肉身被剑光所灭,便有元婴挣扎着自肉身中脱离,婴儿似的面庞上满是慌乱之色,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旋即便发出一声尖锐叫声,被剑光搅动着彻底破碎了元婴真灵!   那一个不断祭出身上的法宝、法器阻挡剑光,借此不断后退,但转眼便被毁灭了法宝,跟着肉身便被剑光贯穿,一缕魂魄摇摇晃晃的钻出头顶,迎风颤抖,要往幽冥投去,但旋即寒芒一闪,形神俱灭!   “啊啊啊!我的五百年道行!我不要陨落于此啊!”   “扶摇子!扶摇子!吾等都是被上界所逼迫,并非真心啊!!!”   “不不不!不该如此……”   漫天的哀嚎、惨叫中,血肉碎骨如雨点般滴落下来。   长生路断,归真入虚,寻道路绝,性命破灭。   一道道身影跌落,血肉落入太华山的水土之中,令碎裂的灵脉愈合,使草木精华充盈,山上山下枯萎的枝叶再次翠绿,看得太华门人惊骇至极,瞧的一个个远远观望之人心胆俱寒!   “这这这……这可是一个个长生啊,里面还有几个归真,竟是被人杀鸡宰牛一般屠戮!这个人为何凶残至此!”   苍穹深处,原本跃跃欲试的一众大妖这时忍不住颤抖起来。   甚至还有一妖满脸庆幸,看向申公豹,颤颤巍巍的道:“好在尊者有先见之明,没有让吾等下场,否则的话……否则的话……”说着说着,它已是难以为继,根本不敢想那等下场。   申公豹嘴唇哆嗦了一下,正待说话,忽的心头一跳,随即便注意到凌空而立的陈错抬起头,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完了!”   瞬息间,他浑身汗毛炸起,哪里还来得及多言,直接化作一道妖风凌空而起,不管不顾的就朝着北方疾飞而去!   其人一去,众妖先是一愣,跟着个个脸色大变,正待离去,几道剑光已经侵袭而至!   霎时间,剑光乱闪,破碎空间!   几个大妖尚未来得及出言,肉身尽数破碎,魂魄真灵却被一道灰雾吞没,转眼没了踪影。   紧接着剑光汇聚,化作一把长剑,循着申公豹离去的方向便追击过去!   “扶摇子!老朽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将事做绝?”   余音袅袅,陈错不闻。   他在千万剑光中踏空而行,长发飞舞,黑衣猎猎,两边长生陨落,归真寂灭,前方正有一人左支右绌,艰难抵挡。   “不该如此,不应如此,不会如此!”   怯心子驾驭长幡、玉盘,御剑抵御剑光,身上衣袍多有破损,眼中神情恍惚,脸上神色狼狈。   “我等奉上苍之令来此,有大气运加身,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理应太华破灭,昆仑再兴,但为何会如此?不该如此!”   他虽是失魂落魄,但到底是长生有成,性命通玄,忽然心有所感,猛地一抬头,见得陈错正在靠近的身影!他眼中慌乱之色一闪即逝,旋即强自镇定,喝斥道:“扶摇子!你这般杀戮,莫非真不怕上苍怪罪?到时候……”   “让你等来灭我太华的上苍吗?”   陈错淡淡说着,神情没有一丝波澜,说着便抬起一只手,指向怯心子。   “尔等入灭,太华乃兴。”   “剑下留人!”   突然,一道剑光破空而至,撞开沿途的剑光,深入千百剑芒的中央,挡在怯心子跟前,而后其人身上光辉散去,露出了满脸虬须、苦笑着的秋雨子。   “陈小……还望君侯能手下留情……”   停滞!   漫天的剑光,在这一刻竟是停顿下来。   四周,此番过来的修士已是十不存一,此刻个个狼狈,人人受创,见着剑光停下,也不敢妄动。   “师叔,此人此番铸就大错!”见着来人,怯心子精神一振,正待再言,却见面前的秋雨子忽的转头怒吼:“住口!你这夯货!若非你私心作祟,焉有今日之局!你以为老子是为你来的?要不是这一身道袍制约,老子先毙了你!”   怯心子一愣。   秋雨子也不管他,转头对陈错继续道:“贫道自知此举无理,之所以厚颜来此,实是关系重大!君侯今日大开杀戒,牵扯的不止昆仑一家,还有其余仙门,必然结下仇怨,若是继续下去,那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了!再者说来,这些人毕竟是道门精锐,真要是断送在这里,到时如何制约佛门?真到了大劫来时,你总归还是要有些帮手的,不如留下他们的性命,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们逼迫太华山的时候,你在何处?”   陈错打断了对方,摇摇头:“秋雨子道长,当年我未入道之时,曾得你之助,这个恩情我一直记得,所以看在伱的面子上……”   秋雨子先是神色紧张,旋即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就听陈错道——   “……我送怯心子与今日来犯之人尽数入灭后,不会株连他人!但,你那师门与我,可还是有许多旧账要算的!”   秋雨子倏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暗道不好。   “一而再,再而三的,只因我过去并未计较,便令昆仑门中生出误判,所以此次,也该让昆仑付出代价了!德不配位,不知进退,纵不毁山,理应让贤。”说着说着,陈错已经一指点出。   “不可……”   秋雨子大惊失色,但话还未出口,便有重压临身,跟着便受重创,全身筋骨近乎破碎,四周景象飞速后退,在一声巨响后,跌落在地,一条命已经去了一半。   “咳咳……”张口喷出鲜血,秋雨子勉强起身,感受着体内近乎干涸的法力,看着原本遍布天空的剑光朝着一处聚集,满心的忧愁,“怕又是一个太清之难!”恍惚间,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建康城中的少年,不由叹息。   停下的剑光再次飞舞,原本停下观望的修士一个个心生绝望,四散奔逃!   “尔等不是想要应对大劫吗?今日,吾便是尔等之劫!”   陈错话落,一道璀璨剑芒自指尖绽放开来,直指怯心子!   “陈方庆,你真敢……”   死亡降临,怯心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音中满是恐惧、不甘与……悔恨!   就在这时!   碧玉大钟坠落下来,挡在怯心子身前!   一道恢弘之声从中传出——   “吾要让他活,无人能令他死!”   当!   剑芒再次碰在玉钟之上,爆发出的声响传遍五湖四海!   嗡嗡嗡嗡嗡!   陈错的身上无穷无尽的灰雾涌动出来,不断朝着右手指尖汇聚!   “他今日必死!”   那剑芒转眼延伸,直接顶着玉钟,狠狠的撞在怯心子的身上!   咔嚓!咔嚓!咔嚓!   千钧一发之际,怯心子兀自不愿意引颈待戮,口中玄气一喷,混合着滴滴本命真血,在体表布下层层护身神光!但转眼光辉破碎殆尽!   剑光狂暴推动玉钟,瞬间将他的肉身撞成一滩肉泥,跟着也不停歇!   延伸!延伸!延伸!   转眼之间,璀璨剑芒蔓延十里!百里!千里!   陈错猛地一甩手,那千里剑光直接横空划过,将沿途残留的众多修士尽数斩灭,跟着去势不绝,径直朝着西边延伸出去!   当当当!   沿途钟声响彻,剑光跨越长空,直指昆仑!   转瞬之间,二者越过长安!越过关中!越过陇西!越过河西!   轰!   突然!   河西所在之处骤然炸响,而后大地震动,山峦轰鸣!一根铁棒破空而起,将一尊三足羽翼古神的残骸贯穿,而后顶着这尊古神,跨空而起,径直朝着南方延伸过去!   剑光、铁棒在空中交错!   那铁棒跨过仇池!跨过汉中!跨过蜀地!直接沿着古神一路远征的痕迹,竟将祂顶回了十万大山,直直坠入了浩瀚的滇池之中!   哗啦啦!   池水四溅,整个滇池的水位生生下降了十丈!多出了一具森然骸骨!   .   .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一脸苍老之色的元留子正在红发仙人身前,苦苦哀求:“还望祖师出面,援救各宗之人,迟了,一切晚矣!”   红发仙人神色恍惚,似是离魂一半,半晌才道:“此事……还需斟酌,扶摇子此番罪大恶极,上苍必将他……”   轰轰轰!   话未说完,整个秘境骤然震动起来!   秘境的天空上,忽有雷霆炸响! 第十六回 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罗星   轰隆隆!   安静祥和的昆仑秘境,在这一刻猛烈的震荡起来!   天空一角,阵阵波纹绽放,道道涟漪变幻不休!   一道道玄妙、繁复的纹路在天空中蔓延,构成周天大阵!   广袤的大地上,一道道裂痕逐渐蔓延!   轰轰轰!   天上,雷霆闪烁, 恐怖的威压与不祥之感,充斥于昆仑弟子的心中。   他们抬起头,看着遍布天空的周天大阵纹路,惊骇莫名。   “护山之阵为何被激发了?”   分布于一座座悬峰、一座座城池中的昆仑门人们,齐齐放下了手中之事,抬头观望。   而对于元留子这等昆仑宿老、归真修士而言, 天象之变,立刻便引得心血来潮,因为明确牵扯着自身, 他们甚至都不用刻意推算,就已知晓了混乱的源头所在!   “这么快!已经找过来了!这么说来……太华山外的诸宗之人,难道都,难道都……”元留子的双手颤抖起来,他甚至不敢去详细推算,但他压下心底的不祥之感,传声几人:“速速归位,守住大阵!”   “不可能的!此事说不通,完全说不通,要知道在那河西……”红发仙人看着秘境天空的异象,神色变幻不定,但马上就回过神来,手捏印诀,凌空而起。   就在此时!   哗啦啦!   天空骤然破碎,一道剑光顶着一座碧玉大钟, 直接朝着蟠桃林坠落下来!   当当当当当!   伴随着一下下的钟声, 那天上的大阵已然破碎了一角,整个昆仑秘境之内修士, 都是魂魄摇晃,心念混乱,连那红发仙人都不例外,只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旋即就注意到一道锋利气息已然临身,于是急急后退!   轰隆!   他这边闪身离开,那边一声巨响,玉钟坠落,将大半个蟠桃林砸的粉碎!   跟着一声惨叫,怯心子已然化作肉泥的身躯彻底湮灭,他的元神真灵升腾起来,满脸的痛苦与恐惧之色,挣扎着要逃离出去,但紧跟着满是毁灭气息的剑光侵袭而至!   “祖师救我!”   最终,他只来得及留下这么一句,便彻底湮灭于剑光之中!   “怯心子!”元留子的表情十分复杂,而后看着那道蔓延几千里的冷冽剑芒,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对于这个将局势引领至此的昆仑掌门, 心中的观感已经十分复杂。   但元留子身边,却有长老怒吼道:“扶摇子!你这般虐杀昆仑掌门, 是真的半点都不顾同道之宜了?如此行径,与邪道何异?”   “遇事不决,先扣帽子,昆仑传承,当真是一脉相承。”   剑光尽头,陈错立于太华山巅,神色平静的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非,只有你昆仑能上门威逼他人,还在旁人家门口污蔑他人是人间威胁,别人效仿,就是不顾同门之情?”话落,他抬手一挥!   元留子尽管内心满是悲痛,闻言依旧无言以对。   “陈方庆!”红发仙人却是满脸怒色,“大劫将临,你却灭杀仙门砥柱,真要让仙门在轮转中万劫不复?你罪大矣!”   “太华不存,让你等仙门留着又有何用?”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那几千里剑光瞬间崩解,成千上万的破灭剑气,在昆仑秘境中肆虐飞舞,纵有护山大阵显现,也瞬间就被剑气撕裂得七零八落!剑气散发出来的毁灭意境,上到宿老,下到凡俗,整个昆仑秘境之人皆心惊胆战!   “扶摇子!大劫降临,若昆仑、太华交恶,仙门是真的难以为继了!”元留子沉声说着,话语中竟带上了几分伏低之意!   以至于边上的几个长老,都满脸的不解!   “事已至此,难道还能与他善了?”   说话间,几人抵御着来袭的剑气,却节节败退!   他们也知道,这些破灭剑气的源头,乃是四大杀伐利器之一,又被那扶摇子以人间巅峰的修为驭使,加上护山大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已然破损,一时间竟是难以将这肆虐于秘境内部的剑气消灭!   “毕竟不是洞天之主,只是靠着其人留下的许多禁制掌控秘境,遇到这等情况便要顾此失彼……”红发仙人对眼前的一切洞若观火,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因为那漫天游荡的破灭剑气,像是突然之间有了灵性一样,尽数朝着他激射而来!   “横断天地!”   红发仙人倒也不迟疑,手捏印诀,先是一道屏障落下,挡在身前,暂时阻住了剑光侵袭,紧跟着一抬手,袖中涌出云雾,化作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扩张开来,就要将迎面而至的一道道剑光网罗其中!   但……   兹啦!兹啦!兹啦!   剑光凶猛,杀伐无匹,转眼撕裂了烟云之网,宛如狂暴的海水一般,直接扑在红发仙人身上!   “啊!!!”   他惨叫一声,声若黄鹂,但仙躯转眼被剑光吞没!   霎时间,淡金色的血液漫天飞舞!   轰隆隆!   整个昆仑秘境在这一刻剧烈震颤着!   叮!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随之传来,紧跟着那座被顶过来的碧玉大钟一下子飞了起来,径直来到了被剑光淹没的红发仙人上方,当空一转,洒下碧绿光辉,笼罩了这一片地域!   霎时间,一道道剑光竟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露出了最里面的红发仙人。   只不过,此刻这位仙人的模样格外凄惨——   剑光已然将他的四肢百骸贯穿、切割,无数细小的伤口中破灭、毁灭之意交缠,深深植入了血肉深处!好好一个万劫不侵的仙躯,竟是被剑气摧残的七零八落!   那玉钟之光照耀其身,固然是将外界的剑光尽数驱散,但这些根植于其身之内的剑气、意念,竟是难以根除。   “嗯?怎会如此?”   人世之外,茫茫星空。   闪烁着碧绿色光辉的星辰内、华丽的宫舍中,坐于云床上的男子眉头微皱。   “为何不能根除戮仙剑剑气?”   旋即,他充斥着星辰之光的淡漠双眸朝下一扫。   居高临下,俯视人间。   “此子果然是不能留了。”   .   .   “啊啊啊啊啊!!!”   剑气与血肉交缠,不断的破坏着这充斥着仙灵之力的仙躯,但那肉身又在碧绿光辉的照耀下不断修补、恢复,旋即一点灰雾与时光之力在其中显现,令消弭的剑气再次浮现,将那血肉重新切割开来,一来一回,竟仿佛时时刻刻都经受着凌迟之刑!   “扶摇子!你不如给我来个痛快!”   其声若魔音传遍四方,贯穿了大半个昆仑秘境的修士之耳,令他们心惊胆战!   “封!”   突然,元留子手捏印诀,指尖一转,画下一圈,将此处尽数拢住,将那尖叫声约束于此,而后脚下一软,蹒跚几步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又感受着偌大一个昆仑秘境此刻天空碎裂、大地开裂,不由惨笑几声。   “当初三位祖师下凡,怯心子出列言语的时候,贫道就察觉到几分不妙,只恨当初不曾真个出手阻止,以至今日之劫!仙门菁英在太华一战中近乎损失殆尽,而我昆仑……我昆仑……”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不知怎的,竟是突然想到了道隐子当年在八宗之会中忍辱负重、居于一角的场面。   “师弟啊师弟,你收了个好弟子啊!”   长叹一声,元留子起身,冲着东方,遥遥说道:“扶摇子,你今日杀戮这么多同道,莫说各家各宗不会善罢甘休,上界之人也不会放着不管,到时各方皆至,其势比之今日怕是要大上十倍!你又如何护得住太华?又如何维持西行之炼!”   轰隆!   这边话音落下,秘境深处的一座悬峰骤然破碎!   一道玉带自破碎的天空中落下,将原本封镇其中的一名女子接引出去。   “上界有令,让尔等围我太华,你等便都践行;我陈方庆当初几次收手,只想着震慑尔等,让尔等知难而退,却被尔等置若罔闻,我若让你昆仑封山百年,你等听不听?必然是不听的!归根到底,还是我杀得少了!伱说其他各家要来报仇?尽管来!莫说他们,便是这世外,你当我就能让他们为所欲为?笑话!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尔等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代理人、小卒子!不让世外之人知晓厉害,今日之事还不知要有多少!”   听得此言,元留子浑身一个哆嗦。   “你还待如何?”   太华山上,陈错的目光缓缓上移,目光穿越虚空,直达星空!   “我还待如何?我可不想等着对方一次一次的侵袭,有道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今日,要打拳!”   说话的同时,四散的剑光在一根根黑线的串联下,在一团团灰雾的笼罩下,再次聚集在一起,转眼之间,化作一把巨剑!   剑气纵横,杀戮破灭细密如针,朝着秘境四方满眼过去!   秘境中的众人,皆感皮肤刺痛,心内惶恐,而后就见那把巨剑冲天而起,径直刺入了天上的一轮道日!   轰!   爆响声中,日轮扩张!   狂暴的光浪呼啸而去!   那炸裂的道日之内三花凋零、五气衰退!   “昆仑,该封山了!”   .   .   “虽然料想今日之局将会惨烈,但便是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个太华扶摇子……”崆峒山中,青衫仙人与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皆是满脸苦笑,“这等人物,为何会滞留于人间?人间又怎么会蕴养出如此妖孽?”   “这话算是问对了,但此处谁人能给你回答?”白袍仙人苦笑摇头,旋即道:“但今日这事,世外不会不理不问,必会追究下来,太华山接下来还有一番劫难要经历。”   “还追究?”青衫仙人也摇摇头,“我若是那几位教主,现在就会停手,再追究下去,怕是局面彻底难以掌控了!”   “你竟这般看好那扶摇子?他纵是人间第一,可不入世外,终究还是受到限制。”白袍仙人面露诧异之色。   “不入世外,要受限制?”边上,素衣书生忽的轻笑一声,“若世外真个高于人间,那轮转大劫又为何会起?那世外各天,又何必费尽心机要来人间下棋?他们争夺来去,说到底,不就是为冠绝如今这个人间吗?但现在……”顿了顿,他忽然意味深长的道:“可是已经有人冠绝此间了!”   青衫仙人心中一动:“莫非,这才是针对太华山的原因?”   “可不能再想了,再想就犯忌讳了!”这时候,那美艳仙子忽的出声,“其实奴家倒是好奇,那扶摇子既是在太华山外出了手,那在河西与人争斗的又是何人?当时吾等可都是察觉到了,那分明是扶摇子的气息,命格都不见差别,他是怎么骗过吾等的?”   白袍仙人接过话来,道:“河西的争斗还未平息,那里乃是血海的手笔,正该一观。”   话落,几人皆是手指弹动,明显是在推算河西局面,旋即个个面露愕然。   .   .   “呔!!!”   河西苍穹阴郁,连绵血云若山!   那心猿凌空一转,将个延伸千百里的铁棒收拢回来!   狂风一起,雷霆相随,古神咆哮,铁棒横空!   那猴头将个千百里长的棒子当空甩动,仿佛将天地一分为二,将一个个庞大的身躯打得撞成一团,骸骨挨着骸骨!   呜呜呜!   铁棒所过之处,发出了阵阵声响,一环一环的气爆炸裂开来,将天上十道残缺不全的庞大身躯冲击的七零八落,血肉破碎,露出了一根根森然白骨!   一个宛如蝼蚁般的猴子,甩着直达天际的铁棒,便将十座大山掀翻,生生打上苍穹!   大地上,包括陈祎在内,见到这一幕的凡俗之人、修行之人、妖类,心头的震撼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这一幕,深深刻入了众人心底!   那一个个凭空而生的历史记忆,宛如一道道符篆,在历史长河中显现,描述着故事中那个猴子的强大,化作一根根黑线,不断的缠绕在心猿的身上,令他的气势节节攀升!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那心猿忽而扬天咆哮,紧跟着浑身上下灰雾涌动,身形转眼膨胀千百倍,刹那间便顶天立地!竟比那古神遗骸还要庞大,凶悍强横的身影彻底映入河西之人眼中!   祂张口一吞!   早已破碎不堪的古神竟是一个一个的落入口中,被祂一口吞没!   “吼!”   十道受创甚众的古神躯壳咆哮着挣扎,狂暴的血光自祂们的身上迸射开来,在那骸骨深处,点点灵光凝聚,古朴气息弥漫开来!   嗡!   心猿庞大的身躯隐隐扭曲,肚腹如同气球般猛然膨胀!   “嘿!”祂呲牙咧嘴,而后狂念下沉!   霎时间,其腹内五色流转,一个小葫芦跨空而至,无穷无尽的灰雾从中涌出,瞬间笼罩四方,一根根漆黑锁链从中激射出来,将十个身躯尽数捆住!   哗啦啦!   铁链紧绷,古神嘶吼!   灰雾深处,巨大的眼瞳显现!   天上目!   目中漠然,洪荒威压降临,瞬间镇住了十具骸骨的残存意念,而后血色如烂泥般流淌下来,只剩下一具具骸骨!   在那些骸骨的中心,灵光聚集,竟是化作十轮残月,十个身姿各异的古神虚影在其中一闪即逝!   月光照耀内外,如灵光一般融入心猿之躯!   随后,这猴头动作不停,猛地一抬头,双眸之间十月闪烁,目光瞬间穿透了苍穹、虚空,落在那几颗闪烁的星辰之上!   “嘿嘿!”   祂冷笑一声,将手中闪烁着寒光铁棒猛地一甩,向着天上捅了过去!   .   .   “去!”   太华山巅,陈错身上十五颗星辰闪烁,五铢钱、铜人、惊堂木、紫微星等虚影接连闪过,又有五色神光流转,灰白之雾交缠……凡此种种最后尽数都被他融入两指之内,跟着这两根手指并做剑指,一点一点的在古朴长剑上抚过,最后长剑一扬!   一道斑斓剑芒冲天而起,亦朝着苍穹深处冲去! 第十七回 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   “陈方庆!!!”   咕噜噜!   血光照耀,血色流淌。   仿佛亘古以来便无边无际的血海,忽然间沸腾起来,有一大片海域竟是瞬间蒸发殆尽,其中更是传出了一声惨叫!   旋即,无数意志汇聚起来,化作一张血色面孔!   这张满是狰狞与愤怒的脸一点点的浮出血水,仿佛是一个庞大的巨人,要从血海中站起!   沸腾的血水不断拍打着四周,竟使得周遭空间逐渐稀薄,隐约能透过即将被消融、破碎的空间壁看到点点星辰。   “竟将本座的精血彻底消融,还把本座蕴养了两千多年的古神骸骨鲸吞!陈方庆!你该死!”   血海意志翻腾着,怨毒之意越发浓郁。   “既然你不愿意将西行之事拱手相让,那么本座只好……”   祂正在咆哮着,忽然心头一动,紧跟着那张愤怒的面孔微微迟滞,面露惊疑的朝着星空一处看去。   “难道说……”   .   .   “我与那扶摇子说到底,能有多少的仇怨?就算算计过他一二次,也是无伤大雅,更不要说,此番我不过是在边上旁观,根本就不曾动手!”   北俱芦洲的边缘,云海雾山之中,申公豹化作阴影,狂飙疾飞!   一道漆黑灵豹的魂魄之影,在其身影四周若隐若现,俨然是将一身神通催动到了极限!   后面,一道锋利的寒芒紧随其后,破碎云雾,切割空间,所过之处有形、无形尽数湮灭!其中的毁灭、死寂气息,更是不断蔓延出来,死死地锁定了申公豹的身躯!   “也就是瞅准了我如今没了宗门,他才敢这般针对,若是换成了……嗯?什么!?”   突然之间,他的身躯骤然一顿,紧跟着满脸惊骇的看向了天空!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根铁棒直插云霄!   “这……不至于吧……这般胆量,怕是连……都比不上他了。”   嗖!   因为一时大意,他差一点被剑气追上。   险之又险的避过之后,满身狼狈的申公豹浑身一个哆嗦,竟是不敢再往北去,转而朝着西边飞去!   “连天上他都不惧,这北俱芦洲是暂时不能回了!”   .   .   “着实是让人敬佩啊,扶摇真人!”   终南山巅,一身白衣、背负雌雄双剑的男子,昂首看天,神色颇有几分惊讶,旋即他摇了摇头。   “人间既有这般人物,或许还能有救。只可惜,各家宗门却看不清大势,明明大祸临头了,却还为人刀剑,被人拿捏,甚至不知进退……”   想着,他目光一转,看到一道道剑光自宗门中气势汹汹的疾飞出来,朝着太华山的方向奔去!   “连门中宿老去了都一一陨落,你们过去又有何用呢?要是说理有用,那么,那群人便不会陨落了!现在,人家给了你们一条生路,何苦送死?”   同一时间,各大宗门都得了太华山的消息,人心纷乱,有些人惊骇而畏惧,有些人却是狂怒而兴兵。   天下各处,皆有如终南山这般的景象,都是沉不住气、不听人劝之人,朝着太华山奔去!   还不过,他们到了半途,也都注意到了那直插云霄的铁棒,看到了破开苍穹的剑气,以至于那凶猛的气势,竟有几分迟滞!   .   .   剑气凌空,转瞬千里!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就直达苍穹深处!   那人间天空的最边缘,本就已是处处裂痕,不时就有世外星辰自裂痕中坠落下来!   但在这一刻。   斑斓剑气径直穿过一道裂痕,将之直接凿空!   紧跟着,闪烁着寒芒的铁棒直插进来,贯穿人间内外,直指世外星空!   .   .   散发着碧绿色光辉的星辰之内,层层叠叠的几个世界堆叠在一起。   有的鸟语花香,风和日丽;有的高山流水,奇峰险峻;有的银装素裹,大雪纷飞;有的农田阡陌,处处丰收……   仿佛人世间的一切美景、美好、美丽,都集中于此,生活于此的众生,许多人从出生至今,都不曾体会过饥饿,不曾见过争斗,不曾见过流血,不曾体验过疾苦。   诸多世界,都充盈着一股飘渺、潇洒、从容的气息。   而在这层层叠叠的诸多世界中央,乃是一处恢弘世界,其中有连绵山脉,有长江大河,有竹林镜湖,有云海仙岛,有琼楼玉宇。   此界边缘之处,正有几位翩翩少年乘鹤而至,神色潇洒,姿态肆意,目扫广阔天地,眼观万千生灵,好一个狂放不羁!   “薄兄,许久不见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前往寒冰地域,特意去体验寒冷之感,以此来锤炼道心?”   “周兄谬赞,不过我这次过去,确实是收获不浅。寒冷地域的仙灵一族琼露稀少、仙粮贫瘠,闲暇时甚至难以品仙茗,所以此番历练,我予其资助,收获了不少的香火烟气。”   “那些人限于自身,品味、眼界皆为下品,偶尔施舍一二、赚个香火也就罢了,真要救助,那就是个无底洞!就像凡俗人间,一片污秽。”   清风一吹,几人随风飘落,落在楼阁之前,还待再言。   突然!   轰轰轰!   轰鸣骤起天边!   “怎么了?”   几个少年停下话语,满脸疑惑的四处张望,在他们漫长的生命中,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等突发情况!   “那边!”   突然,其中一人遥遥指着天空!   众人顺势看去,紧跟着一个个双目圆瞪,脸色大变!   “那是什么?”   轰轰轰!   锋利的斑斓剑气,缠绕在一根铁棒上,仿佛自天外而来,挟着万钧之势,呼啸而至!   狂风缠绕,雷霆闪烁!   铁棒来的迅疾,快如闪电,声若奔雷,更是不断的膨胀、变大,越发粗壮!   在碧绿星辰的外围,一层一层的繁杂阵势接连浮现,符文交缠,泛着光辉,化作一座座大阵,护持着星辰!   但下一刻,铁棒周身一道道斑斓剑气破空而至,那锋利到了极点的气息,任凭那阵势如何精妙,都难以抵挡分毫,转瞬之间,就被剑气撕成碎片!   兹啦!   阵阵破碎声接连响起,那铁棒径直刺入了碧玉星辰,一下子就贯穿了最外围的几个世界!   剑光流转、剑气缠绕,内里蕴含着的是十几种道标、神通混杂而成的力量,彼此之间没有半点主辅协调,像是一个个无头苍蝇一样,杂糅在剑气之中,不断的碰撞、炸裂、侵蚀、争夺……   无序的混乱,带来的是极致的破坏力!在这一刻,被充斥着杀戮与破灭的剑气引领着,尽数倾泻到了这外围的几个世界之中!   那世界之内,原本安宁祥和,乃是名副其实的世外仙境,其中生活着的人纵有烦恼,亦是气和,几无争执,更莫论纷争流血了!   但在这一刻,铁棒轰鸣,剑气纵横,只是一个照面,几个世界的一角便已破碎,若非有灰雾约束,怕是第一时间就要将波及到的生灵尽数屠灭!   可即便如此,依旧让他们心惊胆战,惊恐至极!   在他们的一生中,几乎从未有过这等凶险时刻!   待得回过神来,许多人已是瘫在地上!   转眼之间,灰雾之中的意志,便驾驭着铁棒与剑气,朝着碧绿星辰的最深处攻伐而去!   .   .   “嗯?”   周遭的七颗星辰之内,七名模样各异、衣着不同坐镇于星核之人有所感应。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体内皆有星辰之光,齐齐将目光投向那碧绿星辰。   霎时间,前后之事的缘由,便在他们的心中浮现。   “人间又生浩劫,竟有人要挑衅上苍?”   “侯景当年何等嚣张,亦不敢仰望上苍,今时今日,居然有人会冒犯天颜?”   “且看此人是何等下场!”   一道道意志相互交流,但并未有人要真个出手,都在静观其变,只是心底并不看好那挑衅之人。   身在此处,立于星辰之中,他们知道此时不能越俎代庖。   代天教主的威严被人挑战,自己如何能够插手?   .   .   星辰中央,坐于云床之上的男子猛然睁开眼睛!   霎时间,宫舍之内仿佛有星辰兴灭变化!   此人头上显紫薇元辰,而后庆云聚合千丈,有金灯千盏,有彩霞万象,祥瑞成光,香火聚幢。   四周的景象变幻万象,时而是巍峨高山,时而是堂皇宫殿,时而是无边碧波,时而是雾中仙岛!   “竟如此狂妄?”   他微微摇头,神色漠然的伸出了一根手指。   “便真的纵横人间、冠绝凡世,也不过是坐于井中,不知天高地厚,可惜,可惜,竟要这般落幕。”   千百金灯落下,灯光璀璨,化作一道金色匹练,朝着那根铁棒落下!   刹那间,金光照世,每一道光中都蕴含着一道意境,仿佛有千百万人在其中轮回变幻,一旦沾染,便要永坠其中,再难脱身。   “区区心相,也想成精?不如返本归元,重归于虚无。”   男子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收回了手。   对他来说,面对这等挑衅,若是多用一根指头,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对面,那仿佛无坚不摧的铁棒,竟是在金光中渐渐扭曲变化,逐渐透明,似乎要归于虚无,再无真实!   就连斑斓剑气,也在阵阵光辉中先被定住,继而开始崩解,里面所蕴含的诸多力量,似乎要散落开来。   但就在此时。   却见那铁棒的顶端一颤,有灰雾涌出,而后一点月光展现!   心月?   云上男子心中一动,面色微变。   紧跟着,便见得十轮残月一一显现,每一道里面皆有古神之影咆哮嘶吼!   “古神残月!”   男子神色终变,他的双目之中倒映出丝丝缕缕的灰雾。   “他一困于人间的修士,如何能衍化、倒映古神残月?那团灰雾到底是什么?”   念头刚起,心月已落!   残月骤然破碎,古神的意志从中显现!   这源于上古洪荒、最为古老的族群,连漫长的岁月都不能将他们的意志彻底磨灭,千百金灯之光更是难以动摇其志!反而借助了其中的返本归元之力,开始化虚为实,要蜕变出古神之躯!   “想要借鸡生蛋?”男子眼中寒光一闪,再次伸出一根指头,就要点出!   便在此时,那棒子猛地一扫,竟是抽打在即将消散的十轮残月之上。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爆裂声中,心月炸裂,古神虚影咆哮而出!   转眼之间,就将拦路的金灯冲击的七零八落,而后那根铁棒破开层层阻碍,挟着十月轰鸣之势,一下子便刺到了男子的跟前,与男子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静!   瞬间,整颗星辰,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呼!   清风一吹,有涟漪自指尖处扩散开来,男子身下的云床骤然破碎,周身的诸多异象也仿佛镜中倒影,浮现出一点裂痕!   啪!   但那根铁棒,也如同肥皂泡一般幻灭,瞬间没了踪影!   “这……”   关注着这一战之人,以及星辰之外的几道意志,齐齐一怔,旋即满心的震撼!   代天执掌的一方教主,竟吃了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下界之人挑衅,还扫落了面皮!   “这下要出大事了啊!”   星空中,与黄龙真人并肩而立,与两名师弟对峙的赤精子苦笑不已。   “贫道现在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该担忧了,几位师弟,暂且失陪片刻……”话语至此,赤精子往前一步迈出,人若幻影一般,转眼消失不见。   玉鼎等人正待开口,见着这一幕,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黄龙真人看着人间方向,低语道:“师兄,原来你竟是这般会掩……”   .   .   “唔!”   河西之地,心猿闷哼一声,手中铁棒骤然消失,整个身躯像是被疾驰的马车撞了一般,直接坠落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地上,留下一个庞大陨石坑,整个身躯陷入土地,没了踪影!   太华山上,陈错身子一晃,嘴角有鲜血流下,整个人的气势像是被生生截取了三分!   “不亏是教主!便是借了这么多力,却还是这般结果!接下来,怕是要迎接一场风暴!”   心中默想,但他并无惧意,亦无悔意,修行本就是一往无前,何况此番更是投石问路,不与棋子纠缠,直接去将那始作俑者拉下场来!   额上竖目张开,内里一片漆黑。   脚下,苍龙岭微微震颤,一下一下的,宛如心跳。   屏息静气,他缓缓吸气。   顿时,天地虚空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破灭、死寂、杀戮、衰败意境化作丝丝缕缕的清风,朝其口中汇聚,涟漪波及四方、虚空,宛如长鲸吸水。   虚空之中,三个窍穴微微震颤。   “只差一点,仿佛隔着一层纸……”   .   .   碧绿色的星辰上,诸多世界忽然震颤起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上,忽然间乌云密布,风雷交加!   一股若有若无的怒意,在各处蔓延开来,无数生灵的心底生出本能的畏惧。   星空深处,随着一道古老意志微微清醒,一点韵律显现。   而后,一道光辉自碧绿星辰中心飞出,朝人间坠落。   就在此时!   “戮仙剑气纯而不博,当如此施展!”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那碧绿星辰之内,已然消弭、散溢的一道道剑气像是忽然受到了牵引,迅速朝着星辰前的星空汇聚,最终落入一名道人手中,被他屈指一弹,变作凝聚至极的一点寒芒疾飞而出。   嗡!   一声轻响,寒芒划过那道光辉。   杀戮!   下一刻,光辉像是失了生命灵性一般,迅速暗淡、死亡,最终消弭于无形。   “赤精子!”   星辰之内,男子缓缓抬头,看着虚立于星空中的道人,语气不善:“你这是要彻底与我撕破脸皮?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挡得住我?”   赤精子叹了口气,接着就道:“师弟啊,怒而兴师,乃是大忌。何况,你贵为一方教主,扶摇子只是小辈,按一直以来的秩序,要让下面的人去搏杀、博弈,哪有直接插手的道理?主次相悖,乱了规矩。”   男子毫不客气的说道:“你那徒孙自己找上门来挑衅,我将他灭杀,乃是天经地义!”   赤精子摇摇头,道:“是你们派人下去,催动各宗围攻我太华山,这可是要绝了贫道的道统!”   “……”   男子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道:“无论如何,扶摇子已是人间大祸,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再放任于他!”话音落下,四周光影重重,周遭氤氲弥漫,又有无穷异象缓缓聚集、酝酿!   “唉!”赤精子叹了口气,“若是早年的你,必然不会这般一意孤行!收手吧!”   男子不为所动,抬起手就往前面一指!   嗡!   轰鸣声中,他的指尖星光璀璨,无数光芒朝着其中汇聚,内里有地火风水交替变化,像是要重开天地一般!   “唉,时至今日,咱们一门师兄弟,反而要打来打去了,”赤精子叹息一声,而后朝着人间一招手,“以贫道此时的道行,确实难以抵挡你这一招,只不过……”   呼!   一阵狂风自他的掌中吹出,转眼撕裂空间,跨越虚空,直朝着人间中的太华山吹去!   “关键时刻,还是得借着法宝之利啊,只不过那等利器被扶摇子握在手中,几乎无往不利,连天上的教主都能触及,想让他放手,怕是不易。但凡事福祸相依,这等利器固然能斩灭外敌,可一旦过于依仗,道心蒙尘,内魔滋生,便是个隐患,我该借此机会,点醒于他……”   这般想着,这股疾风已是到了太华山头。   陈错原本闭目吐纳,此刻忽然心有所感,猛地一抬头,朝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看去,瞳孔中却倒映出了一名老道士的身影。   “见过祖师……”   他微微一笑,随后握着古朴长剑的右手骤然一松。   “还请接剑。”   “嗯?”   赤精子的意志微微一怔,旋即传念道:“莫非你连老道将要出手,都算到了?”   “云霄千万年的传承源于祖师,这后续的传续,责任自在吾等,又岂能算计祖师?”陈错微微摇头,看着悬浮于面前的长剑,不急不缓的道:“只不过,利剑在手,仗之退敌虽是痛快,但将之舍弃,修我道心,方为正道,更何况……”   他的眼中忽的闪烁点点光辉,一点隔膜已然破碎,杀戮、破灭、死寂的气息自其体内弥漫而出,最终汇聚于手中,隐隐凝聚出一把长剑的雏形。   衰败!衰亡!衰灭!   此剑雏形一显,立时整个太华山皆显现出一股衰腐气息,满山的生灵、死物似乎都要破灭、衰亡!   陈错收拢长剑,漠然不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道到底还是小瞧了你!难怪你敢剑指玉虚!好!好!好!将来你神通大成,当是一场大戏!不过,你这底牌,眼下还不宜显露,且藏着吧,老道士我先替你遮挡一番!”   话落,那古朴长剑冲霄而起,没入虚空!   .   .   碧绿星辰之前,地火风水搅动,化作开天辟地一般的洪流,就朝着赤精子、朝着人间呼啸而去!   便在此时,老道士将手一挥,古朴长剑闪烁寒芒,刺入洪流!   轰!   爆裂声响中,星空震颤,星辰摇晃!   地火风水所化之洪流被彻底杀死,消失不见!   “如何,可要与老道我战上个百年?你就不怕,自己被牵制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成吗?”   赤精子持剑而立,遥望星辰中央。   云床上的男子脸色难看,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那把长剑上扫过,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赤精子,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男子漠然道:“戮仙剑,不可再入凡尘!”   赤精子眉头一挑:“哦?你这是觉得,这把剑乃是威胁?”   男子的语气格外坚定:“此剑杀戮无匹,落在寻常修士手中都是麻烦,何况是在扶摇子手里?这日后任何下凡仙人皆有危险!你若不答应,本座也只能将你镇压于此,哪怕付出代价!”   赤精子低下头,沉思片刻,道:“好!”   男子点点头,道:“如此,再有仙人临尘,皆无后顾之忧矣。”   赤精子闻言,笑而不语。 第十八回 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   随着两位过往同门达成约定,这场跨越了人间、虚空、星空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一战之涟漪,却是波及各方。   .   .   “陈氏君侯能顶住一方教主的干涉与压力,各方都要思量一下,自己比之大教之主如何!”   远方,星光勾勒出的天宫之主的身形,祂方才也在关注这场大战!   “此战之后, 西行之事已是板上钉钉,或许还会成为轮转大劫中的破局关键!”   祂回想起不久前,奎木狼反馈过来的信息,不由百感交集。   “先前,陈氏君侯为西行之事处处收敛人手,却鲜有人相随, 逼得他不惜直接以神通擒拿。但经此一事, 这天上、天下的各方为了一个西行路上的名额,怕是要争破了头!”   天宫之主早定下与陈错交好、结盟的策略, 一直示之以善。但事关轮转大劫,祂终不敢掉以轻心,意识到,唯有将要将这份先机转化为人情、交情,进而得了西行之便利,才算落袋为安!   “须尽快再与陈氏君侯接触,商定西行要旨!别一番辛苦,却被他人捷足先登!”   .   .   哗啦啦!   血海中血水沸腾,那张庞大的面孔上残留着一丝惊骇之色,心里对陈错满是忌惮,再无之前的轻视。   “陈氏连当今的玉虚之主都敢挑衅,比之当年的吕氏还要嚣张!当真是可怖!可叹!如此狂人,要从他手中抢夺西行之法怕是难了……”   忽然,祂心头一动, 计从新来。   “既是西行, 自是要行走漫长道路!我不对西行人出手,但沿途这么多的生灵、国度, 哪个不能作为棋子?不能直取,那便迂回!”   一时间,万千血海意志跳跃,为其睿智而雀跃!   .   .   “西行之事的主导权,是难以用强力从外部获得了。”   星空之中,红日震颤。   世尊睁开眼睛,叹息一声,而后目光一转,落到了红日之内。   大日之中,乃是三重天地。   有灵山,有云海,有城池,有楼阁。   佛陀、罗汉、菩萨、比丘……盘坐念佛,但一个个神色变幻,似遇难题。   忽的!   佛音落下,传于众僧,谈及人间西行事,要召应劫下凡人!   一时间,四方寂静。   许多人沉寂不语, 仿佛陷入禅定;   有些人面露恍然,像是突然领悟玄妙,当场闭关;   还有的则眉头紧锁,身上气息骤乱,似乎是修行出了纰漏,烦恼缠身,难以自持。   世尊也不再言语,伸手一抓,那佛掌如山如海,就有几道身影被祂拿住,扔往红尘。   .   .   “外不可攻,只能自内生。”   长安城中,红痣少年收回目光。   “但要从西行人内部着手,也不是容易的事。嗯?”   想着想着,他倏的脸色突变,而后手捏印诀,朝着西边看去,眼中倒映出层层佛光,随后一跃而落,盘坐于床榻,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就有金光自泥丸宫中飞出,跨越山河,直达河西!   那河西之地,古神不存,心猿坠落,却有佛光升腾而起,照映半边天。   老僧坐于天上,宝相庄严,挥洒光辉,笼罩大地,渗透人心,安抚众生心志,刻印佛陀身姿。   这时,自长安而来的光芒落下,化作少年僧人,冲老僧道:“药师佛,且住。”   “哦?”老僧微微抬眼,“未来佛,有何见教?”   少年僧就道:“陈氏方兴刀兵,剑指世外。此人睚眦必报,甚至敢与大叫争锋,如今暂时退去,你就这般渗透人心,一旦被他发现了,不知要被他借题发挥到什么地步,万一打到灵山,烦恼无边!”   老僧迟疑片刻,才道:“老僧也不去打那头猿猴的主意,也不去干涉西行之人,只是收拢一些凡俗香火,想来也不会招惹他吧?”   少年僧却直接道:“他恼起来,连世外都能捅个窟窿,万一将此处香火视作自己的盘中餐,道友如何应对?”   “这……”老僧踌躇沉思,忽然响起之前那心猿朝自己看过来的那一眼,内里满是杀意、恶意、凶意,不由一哆嗦,于是不再迟疑,抬手一挥,散去了佛光。   “多谢未来佛指点,否则老僧险些铸下大错。”祂说着,凌空而起,就朝着南边飞去。   少年僧并未跟上,只是问道:“道友欲何往?”   “既然河西是那人的西行盘算之地,贫僧又贸然出手,可能引来祸患,因此不便在此地久留,要先往十万大山,避避风头。”   “……”   少年僧人一时无言,心想那陈氏固然凶恶,但你先是思虑不周,贸然行动,给佛门留下话柄,现在一听不妙,便立刻脚底抹油,要溜往天南,未免也太过光棍了,敢情事后陈氏追究,还要北方佛门承着不成?   似是看出少年僧人的顾虑,老僧又道:“未来佛莫要多想,老僧固然是暂避锋芒,却也有着谋划。先前那一众古神残躯,明明死气萦绕,但身上侵染血海气息,显是那血海的多年的布置,却毁于一旦。但古神骸骨虽失陷于人,却尚有残留在那天南十万大山中,老僧此去,便是要度化古神骸骨,再造强援!”   “古神?”   少年僧人微微沉思,想到种种,最终点头。   “如此也好,若能度化一二,化作佛门护法,也不失为一招妙棋!我等固不与他硬碰硬,却也能以巧应对,若论算计,陈氏未必就高于吾等……”   说着说着,他抬头一看,却哪里还有老僧的踪影。   “……”   .   .   与此同时。   “那道剑气起自太华山,通天彻地,望之心惊,感之心颤,或是那扶……那人所发。”   “能闹出这般动静的,天下间也唯有此人了!”   “剑气凌空之时,我有几分不安之感,不知此举,目的何在?”   太华外围,重又聚集了不少修士,皆是不满太华一役中陈错杀戮太过,于是不顾门中人的阻拦,自发聚集而来。   只是,众人杀气腾腾而至,却在看到冲天剑气后驻足不前,惊疑不定。   就在此时。   “陈方庆!陈方庆!你在何处?本尊来报仇了!报仇!杀身之仇!”   狂暴的气浪骤然从苍穹深处传来!暴戾的意志自虚空中横扫而出!   血色映红了一片天空,顶天立地的古神撕裂云雾,咆哮降临!   人面、犬耳、兽身!   气浪滔天,侵袭众修血肉、神魂!   “这是什么怪物?”   “这模样,莫非是古神?”   “古神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惊叫声中,斑斓光辉在各处闪耀,神通与法宝呼啸而出,如密集的雨点,落在那具庞大的身躯上!紧跟着,阵法之光处处显现,护住众修之身!   疯狂而强横的古神已然癫狂,祂双臂挥动之间,苍茫气息弥漫开来,跟着血光如刀,刺穿了一個个大阵,将各宗门人卷入血色漩涡,化作浓郁血水,最终归于身躯,化作元气!   轰!   古神气势大涨,浓烈至极的毒念迸射四方!   霎时间,成片成片的修士跌落下去,惨叫此起彼伏,许多修士肉身腐烂、神魂腐朽,宛如浸泡了至毒之水!   余下众人心胆俱寒!   “诸君,若吾等各自为战,怕是都难幸免,为今之计,只有联手!吾有横断不周山图一幅,可化作大阵,演化上古之境,能压制古神气息,或可解了此时之为,还望诸君出手相助!”   随着一声高喊,众人尽数呼应,就有一道人越众而出,将手里画轴展开,当空一展,手捏印诀!   “横断不周山!封!”   一道道神通光环显现出来,将古神的庞大身躯一圈一圈裹住,向内一收,就要将之封镇!   “滚!!!”   但古神暴怒,血光炸裂,竟直接将神通光环震得粉碎!   那道人顿时浑身剧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跌落云头!还未落地,已化飞灰!   见得这等情景,各家的残余之人人人惊恐,立刻就有人高声道:“这位神尊,听你之意,与太华山的扶摇子有仇,实不相瞒,我等也与那陈方庆有仇怨,咱们……”   “吼!!!”   狂乱古神哪会听此聒噪,大手一挥,又是一片修士或者跌落,或者化作血水!   眼见祂无法交流,又没了领头之人,各宗再不犹豫,一下子作鸟兽散,各奔西东。   但他们合力时尚且不是这尊古神的对手,现在狼狈奔逃,又哪里还能幸免?那古神当即一拍胸脯,浑身的血肉蠕动着,迸射出道道血光。   祂的怒火、怒吼,赫然化作实质,为狂风、为巨浪、为涟漪,朝四面八方扩散,将四散的修士搅得七零八落,便要彻底侵蚀,将精气神尽数炼化归于自身。   突然!   嗡!   嗡鸣声中,五色神光所化剑光破空而至,干脆利落的贯穿了古神的胸腹,跟着向上一扬!   静!   那庞大的身躯骤然一顿,停滞在半空!跟着上半身被一分为二!   这古神的躯体当即扭曲起来,无数血色触手在伤口处飞舞,那古神的残留意志更是瞬间暴怒,狂吼着、挣扎着,要自长剑中挣脱出来!   轰!   长剑之中一股衰败风暴爆发出来!   衰亡寂灭,万物归墟!   仿佛风沙临身,又似时光轻抚。   转眼之间,庞大身躯上的赤红血肉腐朽、溃散,化作砂砾、灰尘,被风一吹,便在众修士震惊的目光中消散殆尽,只剩下一具森白骸骨!   “这……这是……”   众修士颤抖着,顺着剑光,朝太华山的方向看去,又惊又怕又有庆幸,心底的一点仇怨,已然不见了踪影!   仿佛不可战胜的古神就这么被摧枯拉朽,却又轻描淡写的击败了!?   呼……   下一刻,灰雾涌出,宛如大口,将横于天地间的庞大骸骨吞没!   呼……   忽然!   一点阴冷之气浮现,一闪即逝。   恍惚间,仿佛有一道意志,扫过此处。   .   .   “嗯?阴司气息?莫非是哪位幽冥帝君?话说回来,奢比尸的残躯为人驱策,死而复生,确实牵扯到生死变化,引来生死道的关注也说得过去。但时间上,未免过于巧合……”   太华之巅,陈错收回右手。   沉吟片刻后,他缓缓吸气,于是狂风平地起,万象化流光,被他一口吞没,而后抬脚一迈,人已到了灰蒙蒙的梦泽之中。   “世外教主记恨、血海窥伺,人间佛门、仙家皆为仇,现在阴司又显,可谓八方汇聚、暗潮涌动。要应对此等局面,除了释厄真经外,还要有所准备,更要找些盟友。但当务之急,还是将西行事归于正轨,我才好腾出手去做别的……”   想着想着,他慢慢呼气,便有流光散溢出来,落在灰色的梦泽大地上,勾勒出山川河流、草木湖泊之轮廓。跟着,陈错再次吸气,于是那山川林木之影倒映于天,照耀在他的身上,于其四肢百骸中蕴养着点点金光。   虚空中,十二个窍穴霍霍生辉。   “有道是:大劫浓郁时,过往重显踪。却说那取经人离了长安,便磨难不绝。却说一日,西行人横遭不测,为龙马所救,与心猿相遇……”   一根根黑线由无到有,在虚空中蔓延。 第十九回 心知不得语,却欲栖蓬瀛   “说是五百年前,有一猴仙,先闹地府,又乱西天,将高高在上的神佛打落凡间,将地府名册上定下的尊卑阶等撕了个精光!因此犯了大忌!于是漫天神佛便一同出手,要灭杀猴仙,奈何那猴仙早已练就了不坏之身,杀之不能,便被高山封镇!小老儿祖辈曾经亲身经历,说是天崩地裂,宛如末日!”   山间小道,老猎人坐于石台,侃侃而谈。   “您说的,就是被压在山下的那猴……那位猴仙?”陈祎问了一句,便忍不住回望。   “正是!”老猎人嚼了嚼麻叶,满脸唏嘘,“小老儿还未出生时,那猴仙就被镇在山下了,寒来暑往,风雨雷电,几十年下来,模样依旧,真真是神仙中人。”   陈祎点点头,表情凝重。   方才几尊凶悍巨人来袭,那心猿破山而出,与之一番激战,让他大开眼界,有心探查,但些许人间武道,根本抵挡不住交战余波,狂风一来,便将他吹飞,落入此间林中,索性落于草丛,未伤筋骨。   待得交战过后,四周一片狼藉,山川易貌。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找了回去,但任凭如何翻找、搜寻,都再也瞧不见那破山而出的猴头,连驮着他来的白马都不见了踪影。孤身行于荒郊野岭之中,陈祎不免焦急,几经周折遇到了个老猎人,蒙其心善,与他同行,途中忍不住问起山中猴,才有了方才那番对话。   “此番也是幸运,如果不是正好遇到那猴仙,不知会有何等下场。唉,还未出大唐地界,就遇了这许多波折,损兵折将。不知那些护卫是否安全……”   陈祎正在想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老猎人停下脚步,示意陈祎也停步,而后定住身子,眯起眼睛,仔细倾听、窥视,面露疑色。   陈祎见他表情不对,低声问道:“老人家,怎么了?可是有猛兽?”   “不是野兽,声音不对,而且……”老猎人压低了身子,声音很轻,“方才那神仙大战,什么飞禽走兽都被吓跑了,所以来的不是野兽……”   是人!   陈祎一下子就警惕起来!   “小心!”   老猎人忽的提醒,跟着拔出短刀,面露戒备。   “公子!”   “可算是寻得你了!”   草丛被人拨开,走出来七个人。   他们一见陈祎,立刻精神大振,满脸的欣喜之色,就走上前来。   “是你们!”陈祎一呆,进而大喜,主动迎了上去。   这七人,正是护送他的那一百零八人中的七个,而且是武功最为高强的几个,先前在路上始终护在陈祎身边,已然相熟,这时重逢,自有一番悲喜。   一番唏嘘过后,陈祎问起他们的情况,同时打量几人,见七人浑身上下衣衫破烂,显是受过重创,但衣衫下的皮肤却是完好无损,甚至……比他记忆中,还要白上几分。   莫名的,他心中一紧,随即想起来,这几人之前称呼自己,都是“总管”。   “唉……”为首的护卫叹了口气,就道:“公子,你逃离之后,我等勉强脱身,被那些追兵一路追赶,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兵。”说话时,他不由自主的歪头,眼珠子微微外凸,旋即又摆正了脑袋,恢复如常。   这个细节落入陈祎眼中,却让他越发不安,正待再说,忽听边上声响,看了过去。   “走走走!”   几个护卫竟将老猎人驱赶到一旁。   “此乃贵人,尔等不可擅自靠近,速速离去!”   “不可如此无礼!”陈祎赶紧开口,“这位老丈……”   只是,他的话到底是说晚了,老猎人已是拱拱手,满脸敬畏之色的快步离去,头也不敢回。   “唉,这……”陈祎苦笑摇头。   几个护卫神色如常,缓缓靠了过来,将陈祎前后的道路尽数围住,催促他赶路。   “公子,我等这一路逃难,发现了处安稳所在,能避毒虫,能挡风雨,你一路辛苦,不如过去休息休息。”   陈祎心里越发不适,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跟着七人同行。   但走着走着,几人却逐渐沉默不言,气氛越发沉重,陈祎也越发不安,终于,他试着打破沉默。   “几位怎么看先前袭击吾等的那伙悍匪?”   “什么怎么看?”护卫首领转过头来,满是不解,“不过是群山上贼匪,看咱们车马众多,以为怀有重金,动了邪念而已。”   “不是这么简单,”陈祎哀叹一声,既慌乱,又伤心,但还有几分侥幸之心,兀自说道:“大唐乃是马上平定天下,得国甚正,今上又是英明神武的开创之主,甫一登基,便大刀阔斧的革鼎,总归是有新朝新气象的,按理说,地方上哪会有那么多悍匪?”   “有盗匪不是正常之事吗?”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不解,继而生出了警惕。   “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你等既为皇室挑选出的护卫,连这些事都不看不透?”   突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什么人!”   七个护卫拔剑抽刀,一个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打量着周围。   那声音怡然不惧,继续传来:“那些悍匪说是土匪,但行进间颇有章法,攻伐间还有军中令旗摇动,来历恐怕不简单啊!”   陈祎心中一动,寻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个道士。   这道人拿着一根拂尘,健步如飞,初见时还在几丈外,再看已近在眼前。   他边走边说:“你等此番西行牵扯多少势力,难道心中不知?凡俗王朝之中,很多人不忿这请真经、拿释经权的机会,落到你这无名小卒的手中,他们势力、爪牙遍布朝中、地方,安排个把兵卒扮成山匪、拿着利器伏击尔等,又算什么稀罕事?”   “你是什么人?”   几个护卫挡在陈祎前面,脸上的皮肉隐隐扭曲,似有细长之物在皮下游动。   “贫道张竞北,恭候取经人多时了。”道人走到跟前,将拂尘一扫,便有淡淡的光华散溢出来,落在几人身上。   “你做什么?!”   众护卫脸色一变,但不过瞬息之间,光辉就透过衣衫,渗入血肉。   旋即,他们一个个血肉扭曲,根根细长肢节刺破了后背的皮肉,脑袋膨胀起来,撑开了头颅,化作花纹虫腹!   嘎吱!嘎吱!嘎吱!   转眼之间,七个活生生的人,就化作了七头大蜘蛛!   “这……这……”   陈祎满脸惊恐,愣在原地。   “好个道人!坏我等好事!”   几头蜘蛛嘶嘶吼叫,便朝着陈祎、道人扑了过去。   但道人一挥手,狂风刮起,将自己与陈祎笼罩,转眼挪移到了另外一处地界。   陈祎精神恍惚,还没从方才的变故中恢复过来,但等那道人看过来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   “不好,那猎人老丈……”   “放心,那老头可比你小子精明多了,你当他为何匆匆离去?”道人哈哈一笑,指着陈祎,“那几头蜘蛛精固有些小聪明,知道拿着人皮遮掩,否则无法近你的身。但话说回来,你若多几分警惕,也不至于落入他们手中。”   “人皮?难道,我那些同伴,当真都已遇难……”陈祎哀叹几声,这才拱手致谢,谢道人救他。   张竞北却道:“你方才与那几头妖怪同行,心里都觉得不对了,却不敢说,反而一味试探,却是为何?”   陈祎满脸惭色,道:“实是本领低微,胆小惜命,是以不敢声张,怕万一揭露,性命不保。”   “惜命不是坏事,性命为本,若性命不存,一拍两散,什么修行、抱负都是白搭。但你说自己本领低微,也是对的。”张竞北点点头,“此番西去,路途遥远,沿途不知有多少凶险,如今日之悍匪,还只是人间手段,凡人拼却性命还能将你送出,但刚才那七头蜘蛛,个个成精,修为高的,已有二境圆满,再次遇到,你要如何应对?”   陈祎面露难色,满心苦恼,可等他一抬头,见了张竞北脸上的笑意,却突然明白过来,于是再次拱手,道:“看道长方才的手段,也是神仙中人,不知能否……”   “使不得,使不得,贫道做不惯苦力,陪你西行太苦了,这是人做的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   陈祎一时不知该如何再言。   “你也不用担心,”张竞北紧接着就道:“贫道来此,实是受人之托……”张竞北说着,掌上光影变化,却是显现出一件道袍来,泛着五彩霞光。   “这是……”陈祎本想说什么,可一见道袍,便被阵阵青烟云霄迷了双眼,忘了言语。   “这是五色烟罗袍,水火不侵,诸邪辟易,有诸多妙用,甚至藏着一个小桃源,”张竞北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祎,“贫道受人之托,将此物交托给你。”   “如此至宝,岂能无故而受?”陈祎如梦初醒,将目光从道袍上收回,咬牙摇了摇头,他倒也不怀疑东西是假的,毕竟此物光彩夺目,虽未穿在身上,但只是用眼去看,便有目眩神晕之感!   “错了,”张竞北摇摇头,“西行之事虽是你去,但牵扯的不止你一人,所以才有兵卒扮做匪人中途劫杀,有七蛛披着人皮来诈你。你可与这些人有仇?”   陈祎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和你无仇之人要杀你,自然就有你未曾见过的人要保你,这东西你拿着,护好自家性命,完成西行之事,便是报答!”张竞北将手中道袍往前面一抛,“说到底,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这性命,已非一人之命!”   道袍当空展开,灵性如神,朝着陈祎扑了过去,在其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他包裹起来。顿时,他精神焕发,身轻如燕,恍惚间见得一片石亭竹林的美景。   “哈哈哈!成了,走也!”   张竞北见着道袍落在陈祎身上,哈哈一笑,一副即将下班的模样,再不愿意多说一句,一步迈出,人已到了密林边缘。   突然,他神色微变,停下了脚步。   后方,雾气飘荡,淡淡的歌声传来,有女子在低声吟唱佛经。   刚才还稍显阴暗的密林,忽然成了一处仙境,香气弥漫,一名白衣女子赤着双脚,自烟雾中款款走出。   祂一身白纱,手执净瓶,容貌端庄,气质雍容。   张竞北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点精芒,目光在女子脸上扫过。   女子淡淡说道:“道友,你似早就料到了贫僧会来。”   “菩萨折煞小道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如何能做得了您的道友?”张竞北嘿嘿一笑,“不过,若只以您这具肉身来算,倒是勉强可称。”   “道友的这番算计便可称绝妙,竟赶在贫僧之前捷足先登,予了那取经人一个因果。”女子语气越发淡漠。   “这话有失公允了,”张竞北还是笑着,“事本无前后,先落子者行,后落子者追,怎的您一开口,仿佛天地间的事,都要尔等先为才是正理?”   “吾佛门以佛光照耀人间,导人向善,安世守序,乃是人间正道,与吾等背道而驰者,自是逆行于世,是为乱道!你要拂乱取经人之心念,乱西行之大局,贫僧不能容!”白衣女子眉头微皱。   “这小道就不懂了,不过是送件衣物,怎的就是拂乱心念了?”张竞北摇摇头,察觉到四周渐渐弥漫着一股威压,于是拱拱手,“算了,小道先不与菩萨在这里饶舌了,家中尚有一锅菜未烧,先行告辞!”   “想跑?西行乃人间大局,为天地主角所定!世外大教之主尚不能逆势而为,吾辈沙门守护正道,自当护持西行一路!西行人年岁不大,看似博学,其实见识不广,宛如白纸,他往西天取经,便是求学塑心,如人之生长,渐增灵智,正该好生引导,若被尔等这些方外修士扰乱了,乃是吾辈失职!”   白衣女子淡淡说着,将净瓶中的竹叶拿出,往前一扫,点点光辉朝张竞北激射而去!   便在此时。   “去!”   不远处的林中,一头呲牙咧嘴的凶猿立于枝头,从脑后拔出三根毫毛,顺势一吹! 第二十回 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   嗖嗖嗖!   霎时间,狂风大作,光影重重!   自玉净瓶中洒落的光辉,一下子就被卷得四散纷飞!   三根毫毛先是化作三花之影,跟着显出金色、青色、白色之形,勾勒出轮廓,赫然是三头凶恶的猴子,张牙舞爪,朝白衣女子扑了过去!还未到女子跟前,已是各自伸手一撕!   那金猴一下撕裂了淡淡金光,那金光看着肃穆神圣、慈悲怜悯,但裂开后,却是滚滚黑泥,与长河水底的淤泥一般无二,滴滴流淌,每一滴都能侵染他人心智!   而青猴撕开了弥漫于四周的层层烟气,令那被烟雾笼罩的密林重新显现,周遭的仙灵之气便点滴不存,美好意境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林木花草,清新自然!   最后的白猴则是一手拉扯,仿佛撕掉了什么无形之物,当时就让笼罩着张竞北的那股子压力消失无踪,令后者忍不住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中重担,连带着法力运转都灵动了许多!   “心猿?!”   白衣女子一见三猴,便连连后退,浑身佛光、仙雾尽数破碎,赤裸洁白的双脚登时踩在泥地中,沾染了凡尘污秽。   祂既为真佛下凡,哪里还不知道,在这河西之地有一头凶悍绝伦的暴猿,能与古神遗骸硬撼,更是一棒子捅破了天,挑衅大教之主!更要命的是,那猴子乃是太华扶摇真人的心猿!这经历过世外一战后,但凡是牵扯到了扶摇子的事,哪个敢掉以轻心?   “不对,似是身外化身!”白衣女子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很快镇定下来,“心猿与世外一战,被打落凡尘,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立刻恢复吧?眼前出现的或是其化身,或是旁人冒充,以乱吾心!”   话虽如此,但涉及到扶摇子,白衣女子哪敢等闲视之?祂身形如电,躲过了三猴扑击,便朝张竞北看了过去,但转眼之间又被缠上,难以脱身。   张竞北适时说道:“您这是何苦呢?小道只是个一章就走的小人物,西行路上也不打算留真名,真不用在我身上耗费多少精力!我看啊,您这会也没功夫分心,咱们啊就此别过!走也!”   他越说,白衣女子的脸色越是难看,待得一番话说完,当即手捏印诀,架起遁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转眼就没了踪迹。   “此人真真小人一个!但他修为又不甚高,为何会出现于此,更与西行人接触,拿出那等宝物?这背后有何玄机?谁人推动?”   越想,女子越是惊疑不定。   实是那一战余波太大,像乌云一样压在众人心上,让他们做什么,都不由自主的多想一些,偏偏又不敢推算,担心因果变动、长河涟漪惊动了那人。如此一来,凡事都雾里看花,可不就得越想越乱?   何况,这会也没时间、空间让祂细细思量,三色猿猴已成掎角之势,隐隐构成一套奇异阵图,将祂围在中间,锁死了白衣女子的气机,只要祂出手便会引来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   白衣女子谨守一心,权衡利弊,正思量着如何破局,但忽的心头一动,灵识蔓延到了林中,注意到陈祎正要离去,不由心急——这西行人经历种种磨难,而今孤身一人,若不是身上披着一件烟罗道袍,怕是要战战兢兢,心不能定!   “扶摇真人安排的护送之人还未归位,西行人此时乃真真白纸,正是可以施加影响的时候,一旦错过,再想施为那是千难万难!而且方才那道人送出了道袍,本就先行一步……”   一念至此,祂也顾不上其他,已有决断,便将玉净瓶当空一抛,绽放十万光辉,化作明月,演化出碧波海浪、仙岛竹林的洞天之境!   轰轰轰!   天地震动,转眼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好气魄!”远处的山峰上,张竞北远远看着,啧啧称奇,“关键时刻,祭出了洞天之力,哪怕被天地排斥,也要达成所愿!厉害啊!狠人!”   在他说话的当头,三色凶猿已被洞天之力隔开,海浪滔滔奔涌,仿佛南海降临,生生将这三头猿猴退到了几十里外!   那白衣女子抓住空隙,身子一晃,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满脸慈悲之色、身着碧色僧袍的法身,法身坐镇洞天,承天地之力的排斥,而神魂附体的肉身则一步一花,转眼到了陈祎跟前。   “我所在之处应该离两界山不远,继续往西,就出了大唐地界。因此,要么就回返长安,禀明今上,重新召集人手,再图西行;要么就是继续前行,但就只能靠自己了,对了,还有这身道袍,若这真是宝贝,当能护我周全……”   想着前路艰辛,陈祎犹豫不决,但随即听得林外动静,意识到此处凶险,想着无论如何,都该先离了密林再说。   只是他刚有动作,就有阵阵云雾飘来,伴随清风与香气,白衣女子自林中走出,赤脚凌空,一步一莲花,仿佛要走进陈祎的心里。   陈祎心头一晃,猛地就回想起曾经看到过南海观世音之图。   “公子慢行。”   白衣女子一开口,就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弥漫。   “你是……观世音大士?”   陈祎今日已见得许多神话之景,倒是没有太多意外,反而联想起对方的佛门身份,生出几分警惕,于是后退两步,问道:“神人何故现身?”   “取经人,贫僧此来是要助你西行。”白衣女子话如清风一般渗入陈祎耳中,要侵染其心!   陈祎一愣,不由自主的就想仔细倾听,而后就见白衣女子抬起左手,虚捧的手掌中五光十色闪烁,化作一件袈裟。   陈祎又是一愣。   又是衣服?   “这件锦斓袈裟乃是至宝,为南北朝时,几位高僧在建康城中引天地异象炼制,融天地之力为一体,集……”   白衣女子正说着。   突然!   嗖!   疾风吹来,白光一闪,陈祎整个人与女子手中的斑斓袈裟都没了踪影!   “嗯?”   白衣女子悚然一惊,定睛一看,瞧见一匹神俊异常的白马,驮着陈祎、衔着袈裟,脚踏云雾,形若流光,呼吸间的功夫就到了天边!   “好孽畜!敢截人夺宝!”惊怒之余,祂又生出警惕与疑惑,“这又是哪家的妖孽?有这般神速,能从吾手中窃去东西!”   心念一转,祂赫然发现自身与袈裟间的联系断断续续,仿佛随时要消散,再细细回想,隐约觉得方才袈裟似是自行跳出手中!   “不可能!袈裟是吾在建康城上亲自凝练,内蕴莲台,外凝佛光,如何能不受吾辈掌控?”   想着想着,祂认准了白马奔行的方向,急急追了过去!   “还是要做过一场,这白马当是其他势力所派,看准了时间要抢占先机……”   轰隆!   白衣女子刚刚动步,身后忽有轰鸣,却是那天地之力压碎了洞天!   哗啦啦!   瞬息间,聚于洞天的滔滔海水呼啸而出!   金色、青色、白色三道光芒破开海水阻隔,落在原本坐镇洞天的法身之上!   先是金光之中黑泥倾泻,浇灌侵染法身,将那一身僧袍退去,扭曲侵染,令其身形恍惚;跟着青光一转,演化三花五气、阴阳万象,拓印在那身形之上,演化成一件道袍;最后白光落下,照耀其身,于是青丝生长、玉体若雪,勾勒出曼妙女真的模样。   这女真盘坐于滔滔海水中,满脸慈悲,栈波航海!   .   .   “唔……”   白衣女子闷哼一声,周身气息隐隐溃散,心中恍惚,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惊恐,疾行的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完全停下,面容迟滞,仿佛魂魄出窍。   突然!   道道星光闪烁,在前方勾勒出一道身影,赫然是个身着黄袍的英武男子,器宇轩昂,神色倨傲。   “奎木狼!”认出来人,白衣女子骤然回魂,重新凝聚心念,“今日之事,是天宫安排的?”   黄袍奎木狼冷笑道:“佛门又有奸计,天宫岂能置之不理?”   白衣女子眯起眼睛,冷冷道:“天宫要在人间正道上插手?西行取经人,是奔着西天去的,说明天地垂青佛门,这一轮合该佛门大兴、香火为主!还不速速让开!否则强逆天意,必遭殃祸!”   “好个颠倒黑白!你们佛门从来都自诩天地正道,却一味蛊惑人心,何曾真将人间看在眼中?现在居然想扯着虎皮来蒙骗天下、插手西行!可惜啊可惜……”奎木狼冷笑起来,“西行人为这一阶段的天地主角,但和你们佛门有何关系?此乃陈侯之谋,为轮转之机!想贪天之功!你们也配!骗到我的头上来了!我天宫自来都与陈氏君侯交善,乃是盟友、同道,你们可知?”   “什么?”白衣女子闻言色变,“你等与扶摇真人乃是同盟?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嘿嘿,”奎木狼冷冷一笑,“佛门从来都是唯我独尊,顺昌逆亡,哪能明白我家陛下的远见?你等见着陈氏君侯,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压、拉拢,拉拢不成,就要抹杀!但我家陛下与陈侯交手过后,就知他非池中之物,便平等论交……”   “莫说这些,让开路来!”白衣女子脸上浮现焦急,不敢再听,便打断了对方,“若不让路,莫怪贫僧辣手降魔!你虽是星宿之君,但到底生于世外,不是真实!贫僧若拼却破戒,总能让你烟消云散!”祂的目光逐渐冷冽,“莫要怀疑,而今吾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话间,淡淡白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海浪之声若隐若现!   “来啊!动手吧!”奎木狼骤然面色狰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实话告诉你,本星君之所以在这,不光是奉了陛下之令,更因十几年前被陈侯招揽,为西行演绎人之一!换句话来说,本君身在此处,乃是贯彻陈侯意志!你不怕坏了他的事?也罢,你若自比大教之主,觉得能让陈侯退缩,大可动手!”   “你!”白衣女子脸色剧变,“拿此事要挟贫僧!”   “非是要挟,乃是事实!”奎木狼嘲讽一笑,“你确是生于人间!但现在不也费尽心机,想要争夺一线生机?轮转大劫每次显现,都是神仙杀劫,便是背靠天道的大教弟子也难免死伤,生死难判,现在人间好不容易出现了一线生机,有如黑夜明灯,就算是大日世尊也要惦记、算计,何况是你?汲汲以求,只想延寿,与吾等何异?”   白衣女子深吸一口气,竟是无言以对。   奎木狼这时目光一转,看向远方,笑道:“好了,那人走得远了,就算想追,也是追之不及了,你我也就没必要在此对峙了,你想动手,待日后大劫演化,自有机会。”   祂冲着白衣女子拱拱手,化光而去。   白衣女子心念纷乱,竟不阻止,反而眉头紧锁,似是陷入难题,待祂回过神来,遥遥感应,不由叹息。   “竟被祂的虚张声势的给吓住了!这奎木狼分明是早些年就下凡了,今日被天宫派过来,要卖西行人个善缘!以天宫与我佛门的恩怨,若祂真是奉扶摇真人之令,岂能这般轻易退去!只是今日事毁,须得速速回报于世尊,早做打算……”   祂正想着,忽有个略显憨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姑娘,这荒郊野岭的,怎的就你一人?这多危险啊!俺家娘子说过,见着妹子遇险,是要伸出援手的,还好你碰上了俺!快过来,俺带你出去!”   什么人?怎的到了身边,吾都不曾察觉!   白衣女子悚然一惊,回头看去,入目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看着敦厚。   那汉子见白衣女子看过来,咧嘴一笑,憨厚老实的气息浓郁至极,跟着探手入怀,取出了一顶锦帽,作势要递过去。   那帽子仿佛虎皮裁制,边缘用金箍束着。   “林中阴暗,常年不见光亮,寒气重,你却穿着纱衣,太薄了,给你顶帽子取取暖吧。” 第二十一回 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   “马儿,这次又要去哪?”   坐在马背上腾云驾雾、迎风而行,陈祎初时还有几分惊恐,但白马无论奔行的多快,他都坐的稳如泰山,连迎面而来的狂风都被屏障阻挡,落到他身上的只剩一缕轻风。于是,他渐渐安定下来,几息之后,甚至有心思打探起沿途风景,好奇渐生。   但突然之间,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旁传来——   “你小子倒是心大!被那么多人盯上了,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谁!?”   陈祎一个哆嗦,转头一看,入目一个凶猿,呲牙咧嘴,近在咫尺!这下子,他吓得着实不轻,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还是那说话的猴子伸出尖爪,将其一把抓住,才避免他跌落马背。   “你你你……”被心猿拽着手腕,陈祎满脸的惊疑,嘴里的话些颠三倒四,“你……你是……你怎么在这?”   “俺为何不能在此?”猴子将其拉正,蹲在马臀上,啃着颗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果子,那果子金灿灿的,放着光。   “我知道你是猴仙!”陈祎定住心神,“但是……你先前与人大战,不见了踪影,为何会出现于此?”说着说着,他意识到眼前这位有多凶悍,语气逐渐恭敬。   “俺为何在此?还不是你小子不省心!有怕一个疏忽,你被人诓骗了去,便逼俺过来,呲!”心猿呲牙咧嘴,语气十分不耐,“别问了!别问了!烦!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西行之路,俺护着你!”   陈祎一愣,想到这猴子的神通,精神一振,但紧接着又怀疑此猴用心,不免有几分担忧,他西行时间虽然不长,但短时间内经历了生死别离、神魔交战、妖怪惑心、观音显形,连屁股下的这只白马都在腾云驾雾,当然要长点心眼,可惜……   “瞅俺干啥?”心猿瞪了对方一眼,立时就有一股凶悍气息笼罩陈祎!   陈祎方寸大乱,正待解释,忽然察觉到迎面而来的轻风慢慢停歇,最终彻底消失,却是白马已经停了下来。   呼……   热息来袭,风沙扑面!   “呸!呸!”吐掉随风灌入口的沙土,陈祎朝着前方探头看过去,“此是何处?”   狂风呼啸,砂砾连天!   入目的是滚滚黄沙。在风沙深处,隐约能见得一片残垣断壁,废墟半埋在沙土之内,散发出古老、沧桑的气息。   对一个自幼生活于长安、洛阳的少年来说,这等壮丽景象固然震撼心灵,却也格外陌生,已然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于是,陈祎不自觉的就朝心猿看了过去。   “又瞅俺!”心猿从马臀上一跃而起,目光扫过周围,微微冷笑。   陈祎立刻意识到,这猴子已然看出了什么,但对方又凶又古怪,他倒不敢再问了,只能游目四望。很快,他被一块石碑吸引了注意力,在上面能看到许多字。   他走过去,抹去了石碑上蒙着的一层沙土。因为年代久远,石碑多有风化、破损,更有漆黑印记遮挡,许多字已经看不真切、模糊不可辨,但联系上下文,陈祎还是能够明白其上所书之事——   “……兹我大汉,扫四方以澄宇内,立律令乃法四海!圣人居中原而御天下,夷狄处边陲以奉中国,华夏蛮貊,罔不率俾!今有外邦扰边,再而不改,季存奉命征讨,灭五国而杀七王,诛九部又屠万军,乃立此碑于此,以慑异族!后来者见之,当知我华夏不可犯,犯则尽诛!——永光二年。”   “这是汉朝时的界碑!”   前面的字磨损大半,但最后几行却还清晰,陈祎粗看下来,只看得心潮起伏。   “这大意是说,汉元帝时与西域的五个小国截了大汉的商队,伤了大汉的子民,于是汉朝传令五国,责令其交出凶手,并全国缟素为汉民哭丧,又令国君上称罪表,以赎己过。但那西域五国不仅不以为意,接下来复又截杀抢夺,甚至有寇边之举!国朝大怒,令一位名为“季存”的将领领军征讨!   季存将军率军厮杀,以五千兵马摧枯拉朽,将五国联军尽数诛灭,又擒拿了五国宗室,绝了五国社稷宗庙!   收回目光,陈祎看着滚滚黄沙,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沙场征伐!   “前人之事,后世之师。西域自古便是华夏之疆,用郡县辅羁縻以制,受汉家衣冠、奉华夏之礼,开垦织造、教化繁衍,移布衣而生根,化百夷为诸夏。但自两汉之后,魏晋南北朝以来,中原战乱,神州蒙尘,汉家两三百年不曾踏足此地!我不敢自比季存将军,却也有心重游疆土,阐汉家之义,彰大堂之威!”   心潮澎湃之下,他哪还顾得上纠结身边的烦心事,忍不住便迈步朝界碑之后走去,想要重见西域诸国!   嗡!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天地之间,八十一道窍穴不管是否凝聚,尽皆震颤起来!   历史长河,河水呼啸,水花飞溅,浮现过往剪影,仿佛有许多人要从中走出。   但就在这时。   哗啦啦!   虚空中,有阵阵锁链碰撞之声响起!   那过往剪影随之暗淡。   “停步!”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怒喝自前方传来,直震得陈祎魂魄两分,若不是心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怕是真个要灵魂出窍,倒飞几十里!   即便如此,他也是一连后退几步,待得回过神来,陈祎尚且惊魂未定,就急急朝前看去——   一头庞大至极的白象立于风沙之中,冷冷的注视着他!   那白象如小山一般,一步一震,锋利的象牙闪烁着寒光,盯着陈祎一行人,冷冷道:“汉家儿,你身上带有汉家的王朝气运,往前一步,便是侵染西域佛国!还不速速退去!”   陈祎听得云山雾绕,但隐约明白了几分,这妖怪的话中之意是说,自己身负皇命,代表着中原汉家王朝,一旦走过界碑,踏足西域,就是侵染地界!   只是……   憋屈之意在他胸口迸发,驱使着陈祎昂首问道:“西域自来是中原藩属,吾为中土使者,奉命西行,怎的就不能踏足?”   心猿微微侧目,嘿嘿一笑。   “嗯?”尖牙白象眯起眼睛,“敢问为何不能踏足?也罢,某家便明言了吧!汉末时,汉家气运已衰,这西域之地便入了我佛门的口袋,西域三十六国,个个奉佛为主!时代变了,还以为此处是遥望长安、尊奉天朝的都护府?滚吧!什么时候,中土的汉家王朝也能摒弃歧路,皈依佛门!又或者,你将佛门玄妙参悟个两三成,佛经浸心、佛法明智,得享大欢喜之境,方能踏足此地!”   “三十六国个个奉佛?”陈祎心中一紧,想起李世民对自己的期望,“前后不过二百年,就有这般变化?”   “二百年不短了,中原自汉末以来,可曾再有二百年王朝?”尖牙白象冷笑一声,“莫以为一时的一统就是永恒,唐国新建,不过两代皇帝,已有了杀兄逼父之事,国祚怕是也不过几十年,居然还惦记上西域了?可笑!你若真有慧根,要么就此归去,要么……”它咧嘴一笑,“就钻研佛经!”   便在此时,一个憨厚的声音横插进来——   “这话可就新鲜了!俺怎么听说,西域瀚海,当家做主的是什么清微教?啥时候变成佛门了?”   话音落下,一个穿如庄稼汉的白胖汉子,扛着个钉耙,一颠儿一颠儿的走了过来,一步十几丈,转眼到跟前。   见着来者,心猿呲牙咧嘴,跳起来道:“你这呆猪,怎的才来?这小子一路上满肚子的疑问,烦死俺老孙了!”   “好猴头,口气真大!没大没小的!也不想想俺是何人!岂能轻易登台?必然是要压轴登场!”白胖汉子说着,一脸傲然之色,“何况,俺在路上还救了位落难女子,三问其道心,给她指点迷津不说,还送了她一顶帽子!这才来迟!”   这一猴一人,旁若无人的争论起来,看得尖牙白象眼皮子直跳,本打算出言嘲讽,但话未出口,心猿、白胖汉子却同时停下话,一转头,都朝白象看了过来!   顿时,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降临,迥然不同的两道意志,如两座大山般压在它庞大的身躯上!   嘎吱!嘎吱!   尖牙白象浑身震颤!   “你们要动手?!”   它惊怒交加,正待开口,忽听一声叹息。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门下坐骑不懂礼数,冲撞了几位,还望恕罪。”那声音说着,话锋一转:“黄牙,还不速速给几位贵客赔礼,请他们来国都一叙。”   “遵法旨!”白象点点头,语气恭敬,身子一晃,从山般大小化作八尺大汉,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皮笑肉不笑的对陈祎道:“在下黄牙,见过诸位,几位还请恕罪,随我入国中!”   “谁个要恕你的罪!”心猿嘿嘿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却没有立刻动手。   “什么国?”陈祎见他前倨后恭,便出言试探。   黄牙面无表情的道:“国名楼兰!”说着,警惕的看着后面的心猿、白胖汉子。   “楼兰?”陈祎满脸诧异,“书上不是说,两百年前,楼兰就为拓跋魏国所灭吗?”   “尽信书不如无书,若想知道,到了国都,自然知晓。几位,请!”黄牙说着,当先领路。   陈祎迟疑片刻,看了一眼身边几人,跟了上去。   心猿和白胖汉子紧随其后,白马踏着轻快的脚步,如影随形。   途中,陈祎问起了白胖汉子的来历。   “你就叫俺猪刚彪吧,俺娘子就喜欢这么叫俺。”汉子满脸无奈,“你当俺愿意过来,还不是早先应了那人。”   “何人?”陈祎心中一动,正待询问,后面的白马却忽然加快脚步,到了他背后,微微一顶,让他注意前路。   陈祎往前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再次走到了大汉石碑边上。   他停步片刻,正了正衣冠,冲着石碑拱手行礼,这才一步跨过界碑所标,脚踏实地!   轰隆!   霎时间,一股澎湃气息自他身上冲天而起,直入苍穹!   漫天的云雾被冲击的四散消弭!   朦朦胧胧间,浩荡之气自东而来,虽微弱稀薄,却坚韧清晰,朝无边瀚海蔓延过去!   心猿、猪刚彪对视一眼,前面走着的黄牙浑身一颤,忍着没有回头。   但陈祎恍若未觉,依旧前行。很快,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   这时,一阵风吹来。   刹那间,覆盖在残垣断壁上的沙土簌簌而落,显露出一座深陷于泥土之中的高台。   一道道漆黑锁链在高台表面浮现,一端缠绕高台,将一点金色光辉封禁其中,另外一端则延伸至天空,仿佛没有尽头。   苍穹深处,血色隐现。   淡淡的恸哭声中,念叨着一个个古老君王的名字。   “故乡吾祖,救吾苗裔,返我真容,还我真心……”   .   .   “嗯?”   盘踞于瀚海的几道意志猛然惊觉!   其中一道当空盘旋,如日放光,笼罩三十六国!   “西行所抵,华夏重塑!轮转之劫,本要洗牌秩序、颠覆人间,但这西行却是要打破过往势力,重树崭新法则!如此行事,到底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而行?”   “普贤大士,为何要让西行人踏足佛国?他身负中原皇帝之令,身承东方王朝气运,入了佛国,万一激起了佛国子民血脉中的古老记忆,二百年的耕耘、篡夺与同化,岂不是功亏一篑?”   “天地垂青、扶摇庇佑!因而此人只能智取,不可强驱!贫僧那坐骑既没能将他吓走,便只能引进来了。诸位,无需担心,西域佛国虽只有不到三百年的历史,但最初的叛逆之念早已烟消云散,如今都归于佛法,乃千年佛国之雏形,为应对轮转大劫的布局!又何必担心一个过客?恰恰相反,此人深入佛国,反让我等有机可乘,或能将他同化!到时,便能从他身上窥得破局轮转的关键!”   .   .   “千年佛国?”   远处,陈错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既然是应对轮转大劫的布局,或许能从中弄清楚大劫的真面目!” 第二十二回 无人贵骏骨,騄耳空腾骧   黄沙迎面,风声绕耳。   陈祎以袖遮面,目光所及皆为蒙蒙黄沙。好在,他们一行人顶着风沙没走多久,前方景象豁然开朗——昏黄中多了一抹绿色。   碧波丛林,鸟语花香。竟是一座坐落于绿洲中的城池,即便隔着很远,陈祎也能看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此乃楼兰王都,亦是西域佛都,城无城墙,人皆可至,取兼容并包之意。”领路的白象精黄牙笑眯眯的,一副自傲模样。   “啧啧!”猪刚鬣嗤笑起来,“你方才还阻止陈家小小子踏足西域,怎有脸兼容并包?”   “呲!”心猿咧嘴大笑,“你这妖怪也就嘴上厉害,话再好听,也只是用来骗人,其实自己压根不信!”   你不也是妖怪?   黄牙一时恼怒非常,却不敢反驳,只能心里冷哼。   陈祎并未参与奚落,反而对所谓的楼兰国都很感兴趣。   “文献中言,楼兰早已灭亡。所以,在中原战乱的这几百年里,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带着疑惑,他跟随者黄牙,走入了绿洲城池。   街道井然,行人有序,人人面含笑容,彼此问候,礼数周到。   不过,眼前的一幕落到陈祎的眼中,让他心生怪异之感。   这路上的行人模样各异,有金发碧眼之人,亦有黑发白肤之辈,但近乎一般,皆是黑发黑眸,俨然华夏苗裔。但这些人一开口,说的已非中土之言,与人问候的礼仪也与中原迥异,穿着打扮更与中土截然不同——   他们无论男女,都穿着如浴袍似的衣衫,衣上花纹又如袈裟一般,发型也颇为奇怪,大部分只是披散开来,有些却将两侧鬓角尽数剔除,只留头顶的长发垂落下来。   看了好一会,陈祎渐渐察觉到细节。虽说都是见面问好,但华夏苗裔的笑容中,却多了讨好与谄媚之意。   这西域国度中的华夏后裔,到底怎么了?   注意到陈祎的目光,黄牙又来了精神,仿佛是从心猿、猪刚鬣的打压中找到了突破口,就道:“尔等中原后人,天生便身缠罪孽,唯有虔诚向佛,以诚待人,多做义行,方可赎罪!”   “天生缠绕罪孽?这什么歪理邪说!”   陈祎此番西行,本就是要了解佛门深浅,揭开佛门真相,立时警惕起来!   “你问为何?”白象精正要说着,忽的心中一寒,却是心猿与猪刚鬣的目光落在了身上!它心中一抖,将嗓子眼的话吞下,转而道:“只待你在此留上几天,自然明了。”   说着说着,几人穿过几条街道,走到了一处庭院门外。   这庭院占地不小,隔着院墙,陈祎已经看到假山楼阁,只是无论是山峰的样式,还是楼阁的架构,都与中原截然不同。   白象精介绍道:“此乃迎宾馆,为西域各国前来参拜真佛之人所设,几位是贵客,便入住此间吧。”   猪刚鬣道:“你主子不是传话要见俺们,人呢?怎的就安排俺们在这住下了?”   白象精就道:“我家主上身份尊贵,日理万机,一举一动牵扯甚多,虽要与几位见面,却也不是顷刻就能安排的,各种牵扯颇为繁琐,请几位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也好。”猪刚鬣点点头,“俺也不是轻易就能让人见的,你等好好安排,到时候派人过来求见,也算走个流程。”   “……”   见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白象精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唯唯诺诺到底,随后找了个机会顺势告辞,说是还有要事,它本就觉得在几人身边压抑,当然不愿久留,何况还要此次办事不利,还要回禀于上。   此人一走,自有旁人将陈祎一行领进院中,院中富丽堂皇、匠心独具,好一派异域风情,引得几人惊叹,这些且不多言。   却说是夜,陈祎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书架上摆放的书籍、竹简,来回摆弄,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小子,何故不快?”猪刚鬣从窗外一跃而入,注意到陈祎的表情,有此一问。   陈祎回头一看,不答反问:“朱君怎的走的窗户?”   “这院里到处都是禁制、阵法,还有许多眼睛,俺不喜欢被人窥视,所以就走了窗户。”猪刚鬣说完,复问:“行了,别问俺了,说说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朱君请看。”陈祎将手里的几本书、竹简摊开。   猪刚鬣摆摆手:“俺不识人字,你还是直言吧。”   “……”   陈祎胸口一堵,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这书架上摆放的最多的,是与东土中原有关的书籍。”   猪刚鬣奇道:“白天那头大象对你们中原人可是一口一个贬低,老是踩着中原,抬高此地,怎么此处的书架上,反而都是与中原有关的?”   “因为这些书上所述,皆是贬低之言,还写成了传奇话本,细节丰满,有如笔者亲见。”陈祎的脸色难看的指着几本,“有揭露汉高祖人品的谓之《窥黑帝》,有描写祖龙残暴的谓之《秦图腾》,有论及汉末人口凋零的谓之《汉殇》,有谈论华夏陋习的谓之《还真录》,有所谓论证华夏自古皆低贱的谓之《伪史考》……”   越说,他越是气愤,手指微颤,恨不得将手中书籍、竹简撕碎。   猪刚鬣笑了起来,道:“俺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你小子被人揭了短,羞恼了!小了,格局小了,你们这些个人啊,本来陋习众多,被人说个一二,有何奇怪?如果让俺来说,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看开点,要勇于承认!别老是想着遮掩、粉饰!”   “你这呆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窗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心猿从外一跃而入,扫了陈祎一眼后,冲猪刚鬣嘿嘿道:“人固有恶性,但可不是东土之人独有,都归到一族身上,可就不讲理了!很快,只说劣性,不言德行,不就是耍无赖?我那本尊有一种神通,名唤‘森罗茧房’,你道是什么意思?”   “森罗茧房?”陈祎面露疑色,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实有太多疑问,还不得解答。   “又瞅俺!”心猿冲他咧嘴一笑,“俺却没有耐心说与你听。”   “怕是你这猴子说不清楚吧!”猪刚鬣撇了撇嘴。   陈祎心中一动,挤出佩服与不解交杂之色,对猪刚鬣道:“朱君如此睿智,必然知晓其中玄妙!”   “这个自然!”猪刚鬣将头一昂,“无非就是有人居于上,干涉他人的五感六识与所见之物。”见陈祎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猪刚鬣不耐道:“还不懂?真个笨!便如你,若从今日开始,你只能看到与屎有关之事,一看五十年,久而久之,就是再如何聪明,再怎么会钻研,到了最后,不还是只能从屎上延伸?不仅如此,你想屎想多了、研究的透彻了,得了许多硕果,还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是自我主导、自身思考,以此自傲,嘿!蠢!”   “原来如此,受教了。”陈祎真心实意的致谢,看着书架上的书册、竹简,莫名的想到了街上对人一脸讨好之意的华夏苗裔们。   莫非……   心猿倒是一脸嫌弃之色的看着猪刚鬣。   “唏律律!”   这时,窗外传来了马鸣。   陈祎一呆,跟着便震惊的看着白马自狭小的窗口中挤了进来。   “马儿兄,为何你也这般?莫非这啥窗子,真有什么非凡之处?不对,你不在马厩里待着,来此作甚?”   他正想着,门外突然就有吵杂之声,而后一个声音响起——   “让开!都让开!我倒要瞧瞧,是哪位中土的贵裔来了,这般轻易的就住进了招夷馆!这也太不公平了!”这话语的腔调颇为古怪,虽说的中土之言,尾音却有几分似是而非。   音落,陈祎的房门被“嘭”的一声推开,须发皆白的老者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   他身材瘦削,面容苍老,穿着似浴袍一般的袈裟,一进来就死死的盯着陈祎,眼中满是不忿与审视,随后,用那略显古怪的腔调道:“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小子,你有何来历,何德何能,能一来到就入住招夷馆?我等想要归化,那是千难万难,你一个东边来的罪民,凭什么站在我等头上?”说到后来,他满腔恼怒几乎溢出,忍不住用力抓着自己的胡须!   “王一七!此乃贵宾,休得冲撞!”膀大腰圆的金发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一巴掌扇在老者脸上,怒斥一句,同时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几人,不由一怔。   怎么这么多人?有猴子都罢了,还有一匹马?   而那老者则捂着腮帮子,朝着金发男子躬身行礼,露出友好中带着讨好的笑容,低声细语道:“都尉,我并非是来挑事的,实是担心诸位大人被这个来自东土的小子蒙骗!如我等这般的东土血脉最是擅长坑骗,卑劣深入骨髓,几无可救,必须要小心防范啊!否则一个疏忽,便有可能着道!”他越说越是兴奋,声音逐渐高亢!   “你怎能这般不惜自损,也要污蔑于我?”被人当面诋毁,陈祎先是愤怒,继而是难以理解,不知面前这老人,何以能说出这般古怪的话来,这般诋毁自身的血脉,所为何哉?   未料,那老者却猛的扭过头来,面目狰狞至极的对他吼道:“你懂什么?瞧你那副坐井观天的样子!你知道吾等为了立足此地,耗费了多少心血吗?你知道,东边王朝的子民,是何等不堪吗?你不知道,因为你生于不义,长于谎言,一言一行皆为人所控,可叹可悲可怜可恶!你该死!”   陈祎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心里闪过了猪刚鬣方才说的话。   森罗茧房?   金发男子则看着有着黑色眼眸的同族之人针锋相对,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色,不言不语。   那王一七却说得起劲,面露肃容,仿佛在佛前宣誓一般,沉声道:“吾等的祖祖辈辈从心念上、从肉体上,都生活的十分粗鄙、卑微、罪恶,乃至留下了这罪孽血脉,致我等后人的心中、骨子里充斥着难以磨灭的五蕴六贼!”   说着,他倏的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满足与迷醉之色。   “幸好,幸好啊!中原战乱,吾家祖父逃难至此,到了这首善之地、佛国之土!这里是一片平和国土,每一个人都活的有尊严,生活精细而有序、文明而开化,只有在这里,才能接触乐土光辉……”   “你方才才被他打了一把掌,还腆着个笑脸,尊严个什么劲?”猪刚鬣指着金发男子,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对方,等对方蕴含着杀意的怒视自己,猪刚鬣立刻瞪了回去,“你瞅啥,再瞅抽你!”   “你也是个贱骨头!”王一七看猪刚鬣虽然皮肤白了点,但一副憨厚模样,还是黑发黑眸,立刻就来了精神,“你……”   啪!   猪刚鬣哪能受这个气?身子一晃,到了老者跟前,一巴掌招呼上去,直接把个老脸扇了个拧花,那老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齿,也混着鲜血脱口飞出,身子打着旋飞了出了窗外!   “敢动手?”金发男子眉头一皱,像是忽然回过神来,“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此处不能有人间纷争,妄动争斗之念是大罪!左右给把人……”他眼中却是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神色。   “你打得,俺打不得?”猪刚鬣将手掌往前一拍,化作蒲扇大小,朝那男子印了过去!   “敢在这里放肆!你这是触犯了佛国律令!要受……啊!”金发男子冷笑一声,手捏印诀,但神通还未施展,忽然脸色大变,急急架起灵光屏障,却还是晚了一步,在破碎声中,被一条腿踢飞出去!   “聒噪!”心猿一脚踢飞那人,“弯弯绕绕的,好不利索!俺果然不适合搞什么引君入瓮的把戏,还不如动用拳脚,把那被后人打出来!”话落,祂一爪子拍在地上。   轰隆!   整个院落崩裂、碎裂!   “唏律律!”飞扬的尘土中,白马一咬、一甩,将满脸呆滞的陈祎扔到背上,脚踏云雾,熟练的带他离去。   “唉……”   天上,忽有叹息之声。   一道被日轮笼罩的身影随之显现。   “可怜世人,蒙昧不清,动辄诉武,不晓分明!今日,便让贫僧来度化几位,好让你等脱离蒙昧野蛮,沐浴文明之光!” 第二十三回 乐毅倘再生,于今亦奔亡   “什么文明野蛮的,关俺屁事?俺就是看你不顺眼罢了!”   心猿拔地而起,挥舞铁棒,朝天上攻去!   刹那间,长棒挑开云雾遮,猿啼震落苍穹盖,露出一名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   这僧人外表的年岁不大,似是寻常庙中的小沙弥,但宝相庄严,双目中更有云雾、星空流转不休,透露出沧桑气息。祂坐于苍穹深处,镇住四方人念,有苍生之念缠绕于身,仿佛整个西域世界皆在身下!   “好个妖僧!”   心猿一爪抓了过去!   僧人叹了口气,双手合十,缠在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颗念珠作一八零八道光辉,演化出一百零八道身影,透露出百多个不同的人生意境,要将心猿拖入其中!   那猴头冷笑一声,暴虐自心起,恶念胆边生,哪里会落入他人心境?   一时间,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云层之内雷电、光影交缠,神通碰撞、术法争鸣!   城中之人尽数惊骇,随即被一股意念笼罩身心,朝着那片废墟聚集过去。   猪刚鬣没有急着动手,他自庭院废墟中一跃而起,落到了街道上,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眯起了眼睛。   “古怪,那群贼秃从来无利不起早,怎会莫名其妙的在这里建个劳什子的古国,但如果只是为了蛊惑这些夯货,又有些小题大做。”   “自然有古怪,因为这整个城池,乃至所谓的楼兰国,都是建立与虚幻之上的,乃是虚幻国度!”   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周遭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下来——   “若有人想动笔书就一个故事,肯定是从空白处着手、自行增加枝叶最是简单,更便于塑造出心中的理想国度。反之,如果嫁接在其他人的故事后面,就难免束手束脚,舒展不得不说,还要顺着他人挖的坑前行,费心费力。”   猪刚鬣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名长发黑衣的道人,不会陈错又是何人?   “你能亲自来此?不怕露了馅,引得那些幕后人入局?”猪刚鬣面露奇色。   陈错一笑,手中一晃,多了根黑幡,照身上一晃,就有一个“黑翅大鹏鸟”的名字落在身上,随即他气质大变,有一头黑色大鹏鸟之影在身上一闪即逝。   待得虚影散去,陈错已变了模样,成了个瘦削男子。那脸上的一双锐利眼睛最是引人注目,除此之外,还有鹰钩鼻和薄嘴唇,神色阴鸷,周身笼罩阴影,只是站在那,便带来阵阵寒气,让人心中不安。   “好家伙,你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啊!”猪刚鬣立刻就明白过来,“你小子就是奸诈啊!竟用这化名之术,以旁人的命格来此地搅屎!”   “……”   陈错深吸一口气,才道:“我来此处,非是为了西行之人。”   “不是为了陈祎?那是为了贼秃?”猪刚鬣说着说着,忍不住朝天上看去,见得云层内神光闪烁,“说起来,那猴子敢叫嚣世外,也算得了俺的几分气势,怎么战个贼秃又显得势均力敌了?敢情祂和谁都是五五开?”   “因为祂本就要将这佛家修士牵制住。”陈错说完也不再解释,纵身一跃,化作黑翅大鹏鸟,振翅腾空,当空长鸣!   轰!   心中三火沸腾,念里森罗变幻!   声震全城!灌脑摄魂!   满城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鸣叫震得心神动荡,人人皆愣,心中同时生出一丝空白!   嗡嗡嗡!   城外,那片滋长植株、生命的水湾忽的泛起阵阵波纹,原本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水潭,倏的一片空白,失去了一切的光彩、水波,只留下深处的一团幽黑,宛如深渊!   “果然在这里!”   陈错鹰目一转,落在水湾上,而后双翅一震,庞大的鹏身化虚为实,直冲过去!   “何方妖孽!好大的胆子!敢觊觎佛果!”   一声暴喝,小山似的白象自城中飞出,将长鼻一甩!   那鼻子延伸出去,顺势一圈,将一片天空、大地圈入其中,也将陈错所化的黑翅大鹏鸟囊括其中!紧接着,被鼻子圈住的空间开始向内坍塌,有形之物、无形之物都被朝着一点挤压!   “这神通着实有趣!”察觉到自身亦受影响,陈错略感诧异,旋即他双翅一震,气浪从中迸射,那对羽翼仿佛化作玄铁重剑,当空一划,大巧不工,生生将这被禁锢的天空撕裂一个口子,随后从容落下,直入水湾!   水面幽暗无光,大鹏鸟庞大的身子落入其中,竟连半点水声、涟漪都不见。   “可恶!”   白象精慢了一步,待到了水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旋即面露恐惧。   “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边,整个楼兰王都之人齐齐一抖,一个个的眼中都多了只漆黑大鹏鸟的幻影。不过这影子一闪即逝,很快便消失在眼底。   但另一层面上,道道涟漪自众人心中泛起,朝体外蔓延,彼此交缠,转眼就交织成层层叠叠的涟漪浪潮,超出城池范畴,朝更远的地方扩散开去!   天上,与心猿交战的僧人脸色一变。   “那头黑翅鸟妖潜入了极乐世界?”   前方,心猿长棒一甩,震碎地火风水,撕裂天地空间,将这交战之处拖入了虚无之内,缠绕其身的一百零八种人生意境,更是被一下子破碎!   “嗯?你方才在藏拙?”僧人神色微变,“原来如此!贫僧还道,哪里突然蹦出这么个强横大妖,能看破围城之景,窥见极乐之光,闯入心中佛国、谋取佛果!原来也是那位的安排,这就说得通了!但你不要以为潜入了心中佛国,就能窃取佛果,那佛国中坐镇着……”   “少废话!”   僧人话未说完,迎面已是一棒挥来!   .   .   陈错所化大鹏一入水中,入目的是空旷世界,仿佛无边无际,无上下左右之分,无前后来去之别,只有变幻不定的金色云雾徘徊其中!在那云雾深处,隐见一尊双手合十的大佛!   这尊大佛脑后日轮释放着淡淡金光,散发出一股通透、明悟、洞悉的意境。   四方,朵朵金莲环绕,处处金轮流转!   大鹏鸟的身影一转,重新化作人形,而后陈错抬手虚抹!霎时间,弥漫四周的金雾像是金纱一样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颗颗闪烁着金光的森白圆珠。   “白骨舍利!”   目光扫过,陈错从那颗颗圆珠中捕捉到了许多片段剪影,赫然是一名名虔诚向佛的僧人正在盘膝观想。   “这么多的白骨舍利,莫非整个天下的修佛之人,在入道感悟时寄托的白骨舍利,都会投影至此?这倒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陈错收回目光,没有在这件事上寄托太多心念,他这次借名而行,根本的目的是要搞清楚轮转大劫的全貌!   “以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轮转大劫是天外之力加持于人间,对人间而言是场浩劫,甚至连天地之力本身,都有可能受到侵蚀与影响,所以天地才会青睐于西行,分化力量护持陈祎一行人,以此保证西行之事能顺利进行。   “不过,即使知道了大概的轮廓,若不能探明详细内容,那后续想要应对,就好像是瞎子舞剑,往往事倍功半,所以,还是要探明清楚。”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知晓大劫全貌的皆为世外之人,偏偏这些人要么语焉不详,要么不能随意透露,如此,我只能自己来取!”   他收回目光,迈步朝着那尊大佛走了过去!   轰隆!   就在他前行的瞬间,那大佛骤然清晰,脸上无数光影闪烁,仿佛无数张面孔层层叠加,被同时捏合在一起!   祂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有森罗万象闪过。   “外魔当斩!”   大佛朝陈错一指点来!   霎时间,这片被金色云雾笼罩着的空间沸腾起来,陈错周遭的空间骤然凝固,无数金雾朝他汇聚而至!   雾气之内,无数美好向往开始化作实质,构建出一层一层的世界,美妙而平和、繁荣而昌盛!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陈错的在被金雾笼罩的瞬间,意识就仿佛分化万千,坠入到了无数个美好世界,在那些世界中,没有痛苦,没有挫折,没有磨难,没有匮乏,没有贫瘠……有的只是安康、如愿、幸福、丰沛、富足……那是一个个极乐世界,每一个人都生活在欢乐之中,内心满足,精神富裕!   “心灵之乡、心灵殿堂。”   陈错没半点陌生与意外,任凭自身的意志,在一个个世界中沉淀、沉沦。刹那之间,仿佛就经历了千百万的人生。刹那千年,他的意念化作一个个个体,在那世界中生活,经历欢喜快乐,承受无穷好处,隐约间要被一个个世界同化,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佛国舍利,是修佛之人的道行投影,而这无穷金雾,却是信佛之人的念头聚集而成。这浓郁的金雾,怕是将整个人间的信徒之心都投影过来了,当真是所图甚大!”   他回想起交过手的佛门修士,有许多都秉承着要在中原建立人间佛国的目的,心生明悟。   “这人间佛国若建立了,怕是这些千万极乐国度就要在中土降临,替代真实,覆盖人间,创造出真正的佛陀国度!这尊大佛,更会降临人间,成为世外大能的躯壳,让他绕过天地法则,能在人间施展无上神通!这等准备,理应就是为轮转大劫的降临做的准备。”   念头落下,陈错倏的收拢意念,将沉溺于各处世界的意志重新收拢回来,只是他的每一道意志上,如今都掺杂着一点光辉,最终聚集手上,凝结出一把闪烁着斑斓色彩的长剑。   兴盛!兴旺!   “先前以衰成雏剑,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了兴盛之意,兴衰之剑的锻成之日不远了!”抬手在额头上一抹,他额间竖目睁开,森罗之念蜂拥而出,携带着三千世界的片段,尽数灌注剑中!   嗡!   利剑长鸣!   剑身散发出的波动,将整个金雾空间震得虚实不定,聚集过来的金雾更是直接散开,露出了被雾气笼罩的大佛,其模样,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祂披在身上的袈裟,竟是一格一格的世界剪影,脸上千万张面孔不断闪烁,头顶上是一张张闭着眼睛的头颅,远远看去,如同一个个疙瘩。   佛陀的双目中闪烁着星辰之景,此刻死死盯着陈错手中的长剑,斥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窃取真佛香火!”   仿佛千万人同时出言,一个个世界的虚影像海浪般层层叠叠的扑打过来,要将陈错淹没!   但他长剑一斩!   轰轰轰轰轰轰!   剑光闪过,一个个世界接连炸裂!   破碎的世界,化作无穷金雾,加持于手中长剑上,就朝那佛陀刺了过去!   “这世间的事,坏就坏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妙也妙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既让我入世,那这世界对我而言,便再无威胁!”   先前陈错被金雾笼罩,牵引其念入世,被他抓住了其中的秩序,而今借力施展,金雾隐隐有要为他所用的迹象!   庞大佛陀见状略显意外,但很快便恢复平静,跟着伸手一抓!   若有若无的吟佛之声,自虚空中传来。无数金色雾气层层分化,一道道人影在其中显化,赫然是这些佛念的信徒主体!   “有这等手段,你当是千年之妖!不过,纵然你能利用极乐世界,却无法支配这些世界的主人!他们虽是寻常的凡人,但其中的一些血脉高贵,祖上多有贤才,如今这些贵胄后裔为吾等所奴役、驯化,成为忠犬爪牙!反过来,让他们数典欺祖,塑造伪史,逆转阴阳,再造生死,亦非难事!”   “嗯?”陈错心头一动,旋即就从那佛陀身上,捕捉到了浓郁的阴冷气息,其佛身后,忽有门户从无到有,骤然洞开!   .   .   楼兰城中,那老者王一七,捂着满口的鲜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满脸狰狞之色,忽的神色一变,体内血脉震颤,沟通历史长河,追根溯源,落在一道身影身上。   那人盘坐于长河深处,原本沉睡不醒,这时微微一颤。   与此同时,城中无数人与王一七一般,血脉震颤。   长河深处,在那人的身边,一道道身影逐渐显现,一双双眼睛慢慢睁开。   .   .   “祖先再是英雄,但后裔堕落不堪,那其祖一样也要为我佛走犬,为吾佛奔走!”   宏大的佛音之中,佛陀身后的门户中,一道道英武身影迈步走出! 第二十四回 蹉跎不得意,驱马还贵乡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点寂灭意识缓缓复苏。   不知过了多久,祂睁开了眼睛。   前一刻,兵败身亡、饮恨而终的一幕历历在目,但当下呈现在感知中的,却只剩下滚滚河水的奔腾之声。   “此为何处?余不是已兵败身亡吗?”   恍惚间,祂试着舒展双臂, 但那双能擒龙伏虎的强横手臂,竟似不存在一般,没有半点回应。祂又试着舒展身躯,所得的是一片虚无。   有力不得施展,四周寂静无声,一股怒火在祂的心头燃烧。   就在这时。   蕴含着金色光辉的血液从虚空中落下,融入了祂的意志!   刹那间,在许多细声低语中,这些祂的躯体从无到有诞生出来, 虎背熊腰,筋骨齐鸣,双臂舒展之间,依旧神力盖世、可撼山岳!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根植于血脉之中的几道念头自心底冲出——   “吾等祖先曾感悟佛念,可惜当时中土并无佛门,所以祖先虽有慧根,却不得其门而入,空留遗憾!死前尚不瞑目!”   “东土古代之学说,浮于事而缺内省,用于实而不见背后之法,远不如西方佛法精妙,连带着祖先也受困于此!而今,吾等拜入佛家门下, 得享西方之欢乐,自然也不能忘祖弃宗,要为祖宗平反!他们其实也是一心向佛, 源于为佛陀奔走, 只可惜是碍于时代局限……”   “吾等祖先,便就落后于人,以至于吾等不得不托庇于佛门之下,若祖先能奋起,吾等如何能有这等局促?又怎会连招夷馆都难以踏足?若祖先能努力一二,我等又怎会沦落至如此田地?”   “我家祖先,就是佛陀信徒!此事毋庸置疑!那时,西方之法未正式传入东土,但真理不限于地域,早在暗地传播,家祖因此接触到西方佛法,成为信徒!”   “祖先之所以兵败身死,是因为东土王朝担心佛法传播开来,动摇其祭祀根基,所以号召各路兵马,不惜一切,一同绞杀!”   ……   各种不同的念头, 不断从血脉深处喷涌出来,化作一道道佛光,衍生出金色锁链,将这具刚刚诞生的强横身躯捆住,进而侵蚀其心念,要在祂的心灵中刻印下一个“奴”印!   意念受困,祂越发暴怒,心底的怒火浓烈至极,偏被金色锁链捆着难以挣脱,又被佛光压制着意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新得的躯体,一步一步的朝着一扇门户走去!   .   .   陈错眯起眼睛,看着那一个个自门户中走出的身影,没有面对强敌时的战意,反而透露出一股悲哀之情。从这些人的衣着、装扮上,他就能猜出不少人的来历,知道是过往时代中的顶尖人物。   但现在,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弄潮儿,却是个个目光中泛着血色,表情木然,浑身缠绕阴冷气息,成了提线木偶,在他人意志的操控下显现此处,在无自主。   “过往之人就算是再现于世,也当辅之以传说,技压当场,也不枉他们在过去的丰功伟绩!如现在这般被人拿捏,沦为傀儡,当真令人唏嘘!如此场景,吾不忍看!”   话落,他迎着前方的几人就走了过去!   庞大佛陀见状,手捏印诀,口中传出一声轰鸣——   “唵!”   顿时佛光大盛,千百年来的传说、故事演绎出神通术法,转眼就将那一道道身影,推高到了世外之境的层次!   边上,一人姗姗来迟,祂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慨道:“到底是历史悠久的古老族群,哪怕流落在外,血脉中依旧留存着过往英雄的印记!这弃本归化留光术也是精妙绝伦,不仅能顺着血脉溯源其祖,更能引动传说加持,将这些傀儡力士的境界,暂时推演到世外层次!”   这人也是一声僧袍,顶结五髻,留着长须,握着长剑,踩在凶猛的青毛狮子身上,周身有金轮闪烁,有金光变幻。   祂见得门户中依旧还有人走出,逐渐放心:“虽说受制于天地,不能出现高于世外的人物,但只是这等数量便足够惊人!即便是在世外诸天,能一口气拉出百多個真仙的势力也寥寥无几!华夏,不愧是古老传承的族群!每一个存世于今的后裔,上溯血脉,都能寻得一位传说人物!”   想着想着,僧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陈错的身上,微微眯眼,探查片刻,祂的眉头随之皱起。   “我竟看不穿这大妖虚实!不过,从先前的情况来看,此乃大鹏妖鸟,或为迦楼罗一族的远亲!但无论此妖有何等神力,身在人间便也受到天地压制,发挥不出超出世外的力量!被百多个世外之境围攻,只有败亡一途!”   僧人安静的看着,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嘛!”   又是一声佛家真言!   哗哗哗……   一名名过过往人物随之施展神通之光!   那光辉聚在一起,竟打破虚空,令历史长河的虚影降临!   呼啸的河水,有着冲刷一切的力量,任何存在,一旦被时光淹没都会逐渐暗淡!   而那些过往之人,仿佛是灯塔、信标,能引领着长河的流淌方向,驾驭着浪潮,令河水化作猛兽,张牙舞爪着,将陈错的身影吞没!   “我佛虽涉幽冥,掌握了生死之力,将逝去之人的意志唤回,再赋予受身,但被唤醒的逝去之人,并未修过神通,只能自传说中所获取力量,但正因如此,才能返本归元,以最为纯粹的意志,将长河之力引导出来!”   僧人看着陈错的身影被吞没,暗暗点头。祂此番来此,是因镇守佛国的普贤菩萨被心猿牵制,过来压阵,自觉对局面洞若观火。   “待得此妖被击败,我当将之封镇,化作护法。”   .   .   “以生死之力将亡者唤回,以血脉之力加以约束,以佛门之法侵染意志!佛门世尊的力量倒是驳杂,除了香火之道以外,果然还踏足了生死道,祂所图甚大啊!”   汹涌的水流之中,陈错宛如中流砥柱,佁然不动。前方,一道道身影逼近,分列各处,兴波助浪,掀起浩大威势,向着陈错合围!   “但无论图谋多大!这般拘役祖先之人的手段,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以不肖子孙为凭,反过去篡改先祖的意志,诠释和装点自身的权威!实在是欺人太甚!欺负人家死了,开不了口!也罢!都是借助过往之力,便让尔等瞧瞧我这神通的威力!”   一念至此,他抬手一点额头,当即白雾涌动,玉带桃源自其中呼啸而出,蜿蜒曲折,如长龙,似江河,而后化光四散,竟是融入长河,转眼遍布四面八方!   长河虚影霎时间翻滚不休,碧绿之光闪过,一个个成语若隐若现,每个成语背后,又有黑幡摇动,牵扯几个名字,沟通过往剪影!   不同于直接将亡者复苏,陈错以玉带桃源施展的“万千英灵咒”,是以桃源之力沟通历史长河,截取过往历史中的一段传说剪影,化虚为实,显现世间!   原本,这套法门并不涉及到逝去之人本身,只是将他们留在长河中的精神引出,而后推演神通之力,显化于世间,但恰逢眼前这这局面,神通一显,立刻不同——   能被后裔血脉所召唤而来的亡者,至少都在历史中留下故事,其中不乏曾唯我之主记录之人,最终被陈错的玉带桃源吞纳,化作“万千英灵咒”的一部分!   现在,剪影与本体相对,奇异的共鸣爆发,玄妙、奇特的力量在两者之间滋生!   霎时间,像是滚油落入了烈火,一下子就激得火焰升腾,令整个长河虚影激荡起来!   “嗯?”   大佛登时察觉到不对,而后手印连变!   “呢!”   “叭!”   一连两道真言宣之于口!   但那些逝去之人却没有因此变化,反而骤然怔住,紧接着祂们的身躯忽然震颤,竟是扭曲变形,化作漆黑之物,表面出现一道道裂口,其中有尖牙利齿,更散发出腥臭之气!   只是一眼看去,陈错心底就浮现出了这等古怪之物的名字——   “魍魉!”   旁观的僧人脸色大变。   “怎的会突然失控?”   紧接着,祂意识到局面危急,便不再迟疑,身形一晃,化光而起,径直落入了那大佛之中!   顿时,大佛浑身光辉闪烁,隐隐变化。   另一边,陈错注意到了诸多逝去之人的变化。他曾在双面殷子身上见到过类似的情况。   “魑魅魍魉,我都已经见过了,魑魅滋生于心,魍魉衍生自肉!这些自亡者国度归来之人,其肉身俨然与魍魉关系密切!莫非也如殷郊、殷洪一样是人间受肉?这般肉身,到底有何特殊?”   动念间,水中众人俨然已不成人形,眼看就要彻底异变,那一个个肉身宛如将脱困而出的猛兽,散发出恐怖气息!   陈错如何能放任此事?立刻摊开了手掌。   三朵火苗跳动补休。   心中三火。   君火化神,臣火化气,民火化精!   三火飞腾,融入玉带!   先是一点民火落下,点燃了归来之人的身躯,将不断异变的肉身灼烧的惨叫连连,渐渐渗出一滴滴鲜血;   跟着一点臣火落下,融入了归来之人的体内,将众躯中央散发着佛光的血滴灼烧殆尽,只留下一点元气;   最后一点君火落下,照在众归来之人的额间,将身躯中被禁锢的意志重新引导出来,滋生出一点神采!   刹那间,那众逝去之人的躯体中,皆有琉璃之光显现,而外面扭曲的肉身,则像是要被退去的淤泥,惨叫挣扎!   一滴滴泛着金色光辉的血液,从祂们的额头中飞出,一双双眼睛中的血色逐渐退去……   “好胆量!好神通!居然要篡夺这些亡者护法!这些乃是我佛过往的虔诚信徒,如何能让人夺去!”   大佛开口,声振寰宇,手中印诀一变,口中真言再起!   “唵!嘛!呢!叭!咪!吽!”   随着真言吐出,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金雾聚集过来,化作一道道光环,就朝着那些身泛琉璃的身影圈去!   大佛之内,僧人眼中泛着热切,祂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些人竟是生出异变,眼看着就要脱去凡魂,成就鬼仙!   这可是百多个鬼仙!一旦为佛门掌控,将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力量?   “虽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等异变,让祂们褪去了化作魍魉的危机,但眼下分明是众人立地成佛的机会,此乃天助佛门,让我等在轮转大劫中得众棋子!想来也是华夏气运深厚,方能蜕变至此!”   念头落下,眼看着光环便要套在众人身上。   就在这时。   “真正想要篡夺珍宝的,分明是尔等!”陈错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但千古英灵,哪里是尔等能约束的了的?无非是靠着邪法、借几个数典忘祖之人,趁人之危,在英灵未曾复苏前,将之迷惑,镇压其意念!只待他们意志归来,无需外力,尔等自然溃败!”   “休要胡言!我等何时镇压英林意志了?此乃他们自主……”大佛中,那僧人还待再言,忽的心头一跳,暗生不祥之感,正待细查,却忽闻马鸣!   “唏律律!”   一道白光,自虚空中飞腾而至,却是个驮着一人的白马,速度快疾,转眼掠过四方,其所过之处,金雾之中意念纷乱,不受控制的肆意变化!   “不好!”   僧人心头一跳,正待出手,却已晚了。   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白马呼啸间,穿过长河虚影,而后迅速远去!   长河内,那一道道琉璃身影中,恐怖的气息逐渐酝酿。   .   .   祂胸中的怒火,早已按耐不住,尤其是意识到,自身被人暗算,沦为他人傀儡,被驱使着厮杀、征伐,更是怒不可遏!只是被金色锁链捆着,怎么都无法挣脱!   这时,随着一道白光闪过,祂那被镇住的意念,瞬间灵动起来,跳脱、闪烁,转眼便从金锁链中挣脱出来。   下一刻,祂意念舒展,浑身气力澎湃,重获自由,仰天长啸! 第二十五回 逢君听弦歌,肃穆坐华堂   哗啦!   瞬息之间,浪潮冲天而起!   一道道身影自奔腾的河水中冲出,在碧绿光辉的照耀下,祂们意念如虹,足以撕破虚空的神通之力笼罩着众人身躯,带来化虚为实之能,凝聚成众人生前的趁手兵器,被祂们挥舞起来!   “异域胡神!竟敢以奸计奴役吾等!”   满是怒火的话语中,这些逝去之人将一身力量灌注于一击,拧成一股!   轰隆隆!   百兵轰击,长河降临!   被僧人视为不可阻挡的长河虚影,在这一刻调转枪头,朝着那尊大佛呼啸而去!   轰隆!   巨响声中,大佛竟被这一击打得暴退几百里,浑身上下皆有金色的丝线跌落!   其中几根被陈错顺势一捞,收拢在手,灵识灌注其中。瞬间,耳边河水涛涛,意念竟入长河本体,看到了一幕幕过往景象,更有说书人的话语萦绕耳边——   “话说那匈奴部于大漠中崛起,以骨与血一统诸部后回首南顾,见得天下最富饶的土地,乃是诸夏之所在,其国族强盛,乃是生平所见之强敌!于是匈奴一边南侵汉地,一边抢夺羁縻之所,南攻受阻后,转而西进,为此掀起了两次大战!尤其是第二次,更是席卷八荒六合,不仅华夏之国卷入其中,就连西域、河中、天竺、北荒等地的大小国度亦被卷入其中,一时杀劫弥漫,众生蒙尘,死伤惨重,十不存一!浩劫当头,还是汉朝的兵将领兵反攻……”   嗡嗡嗡!   说书人话至此处,忽的变作一片杂音。   一根根金色丝线汇聚过来,衍生出梵音佛语,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充斥于这段长河!   一道道剪影景象凭空出现,不断落下,竟将长河里原本的过往景象遮盖、扭曲、改写。   这时,说书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西域、河中、天竺、北荒等地的大小国度皆卷入其中,一时杀劫弥漫,众生蒙尘,死伤惨重,十不存一!浩劫当头,还是佛国使者挺身而出,才让局面出现曙光!却说佛陀坐于山巅,为渡世明灯,指引万民方向!那佛国居于无穷金光之处,有无限光明、美好、绚丽、坚韧,地大物博,无所不有,无所不包,与之相比,世间就如炼狱!如此美好之地,诸佛、菩萨本不会踏足凡尘,却因心存慈悲,踏足污秽世间,拯救世人,传播真理,击败了凶恶的匈奴,给西域诸国以安宁!”   ……   “原来如此。”   心中光影变幻,洞彻了长河扭曲的过程,陈错明白了那心中佛国的来历,更明白了西域变化的缘由!   “整个西域都已被神通扭曲,以至于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几乎都成了佛门信徒,心中排斥其他,独尊沙门!于是众志成城、心念牵引,构建出这么一片桃源……不,此地比一般的桃源还要玄妙!因为此处的核心,藏着一枚……”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尊大佛。   “鸿蒙果!”   .   .   另一边。   大佛一退,佛身摇晃!   佛中之僧脸色剧变,已顾不得细思,先是抬手佛印,要散去神通,送已逝之人归去,奈何神通施展后,耳边立刻有无尽低语,跟着四周景象扭曲,魍魉显现,眼看就要成型!   祂心头一跳,赶紧停下动作,知道那些逝去之人已是脱胎换骨,真个挣脱了掌控!   “这大妖,竟逆转了这些逝去之人的立场!篡夺了佛门护法!如此一来,一个不小心,怕是整个西域佛国的根基都会被他动摇!这人定是扶摇所派,否则不会如此强横!但无论如何,这片好不容易开辟的心中佛国,绝不能毁于一旦!”   佛中僧念落,大佛双手变,佛印再现,四面八方的金色雾气汇聚过去!   但等雾气沾染佛身,一道道火光便炸裂开来,大佛不由一晃!   “不对!那匹白马连信徒之心都侵染了!”   一念至此,佛中僧脸色再变。   “心中佛国,是抓住了中土混乱的契机,将东土华夏的气运引入,结合我西方大教之精华,前后历经三百年方才奠定根基!本理应作为地上佛国降临的楔子!奈何碰到了太华扶摇子,以至功亏一溃!但世间无永恒之主角!只要能将西行主导拿到手,心中佛国甚至能在轮转大劫中化虚为实,真正成为地上佛国!”   带着这般念头,佛中僧双手一合,浑身佛光大盛!   几百年积攒的雄浑佛光汹涌澎湃的爆发开来,尽数注入大佛。   “我佛慈悲!”   大佛先是双手合十,继而左手探出,化掌拍出!   霎时间,四面八方尽是佛光,连长河虚影都被侵染、掩盖!   .   .   嗡!   嗡鸣声中,楼兰城中的近半数的人,忽然捂住了脑袋,惨叫出声。如那老者王十七,更是直接滚落在地,挣扎起来,鲜血自七窍中流出,滴落在地,混入泥土!   与此同时,整个绿洲之城忽明忽暗,隐隐要化作虚无!   天上的普贤大士见得这般变化,神色骤然一变。   “佛国竟出了变故?佛国种子的心念生出了动摇!这可不行!”   祂当机立断,双手合十,佛音在体内爆响,旋即浑身光芒大盛,平和、厚重、博大的佛光立刻像烈火般剧烈沸腾,将逼近过来的心猿推开!   “你小子要拼命?”心猿嘿嘿一笑,抡着棒子就要再上!   但普贤大士积攒了几百年的佛光,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浩浩荡荡,猛不可挡!   根本无需过多的神通技巧,只是纯粹的力道,就将心猿生生逼退几十里!   刹那间,整个楼兰城都被佛光淹没,那些身体不适的华夏后裔们一被佛光笼罩,身上的异状与不适顷刻间就不翼而飞!随后,他们二话不说,动作娴熟的起身跪地,仰天观佛,虔诚诵经,一脸幸福之色!   很快,无数香火青烟从整个楼兰、半个西域的各处升起,朝普贤汇聚过去,最终汇聚于其人掌中,被祂一掌拍出!   轰轰轰轰轰!   刹那间,佛掌遮天,从天而降!   狂沙飞舞,笼罩一方天地!   那眼看着要由实化虚的楼兰城竟重新凝固下来!   “好家伙!还真是舍得,这下子怕是几百年的苦功都拿出来了!”城中,猪刚鬣撇了撇嘴,正待拉着钉耙躲到一旁,忽的心中一动,转头朝街角看去。   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昂首观天。   似是注意到了猪刚鬣的目光,那人顺势转头,露出了一张普通的面孔,以及……头上的一对龙角。   祂微微一笑,立在那里,就像一座泥塑,无论城中城外如何变幻,都不能动祂分毫。   “这……这如何可能?”猪刚鬣瞠目结舌,跟着扔掉钉耙,揉了揉眼睛,待得放下手去,双目已红,忙不迭的冲了过去,只是到了跟前,哪里还能见得那人身影?   “以俺的道行,哪有看错的可能?必然就是祂无疑!但,祂不是已经被那大妖……”   轰!   话音未落,满城震颤!   楼兰城中,一个个仰天观佛的凡俗人,忽的浑身颤抖,他们的眼底再次浮现出黑翅大鹏鸟的身影,紧跟着的是一道闪烁着无穷光辉的佛掌!   充斥心念的一掌!   “呜——”   长鸣中,遮天蔽地的大鹏鸟自众人心中飞出,转眼化虚为实,被长河虚影卷着,出现在楼兰城之上!   紧跟着,万念轰鸣,闪烁着金光的佛掌也自众人心底冲出,同样化虚为实,径直朝着那大鹏鸟盖了过去!   一上一下!   一掌印心猿!   一掌托大鹏!   刹那间,半个西域的人心中在这一刻皆生念想,乃是一头凶恶猴子与一只暴虐大鹏鸟的传说雏形……   眼看着两掌就要合十,将心猿大鹏关入其中!   一个传说故事即将出炉。   “可不止有尔等才能编故事!”   大鹏、心猿一相逢,转眼汇成一人,长发飞舞,黑发玄衣,赤脚凌空,手捏印诀。   他凌空一抓,就有几根黑线、金丝被扯过来,被他一下捏碎,变作碎片,紧接着,其人一手指上,一手指下!   上方,十五颗星辰闪烁撕裂了佛掌,嵌入佛光,溯源而上,朝发出佛掌的普贤蔓延过去;   下方,果实混杂森罗万象刺穿了佛掌,跟着节节炸裂,逆流而行,朝满城之人的心中再次攻去!   “白象!护法!”   天上,传来了普贤的命令!   “青狮!降魔!”   人心之中,佛中僧果断出言!   “吼!”   白象拔地而涨,比之城池还要大上几分,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鼻子甩向陈错!   青毛狮子紧随其后,自人心中一跃而出,张口吞虚空,挥爪撼天地,要将陈错连同一片空间一同吞入腹中!   陈错左手一甩,根根黑线呼啸而出,宛如根根长鞭,跨越时空,出现在白象与青狮面前,穿空收念,就要将两者彻底捆缚!   但白象与青狮哪会束手就擒?当即施展神通,就要挣脱!更要反击!   可就在这时!   陈错身子一晃,黑翅大鹏鸟自身上落下,翅膀一扇,黑白之光闪过,顿时乾坤颠倒、阴阳逆转,两个妖魔当即脑中一昏!   “不好!”   待得两者回过神来,却是亡魂大冒,发现自身已被黑线捆住,难以挣扎动弹!跟着面前阴影袭来,被那大鹏遮天双翅一卷,直接被击到了长河虚影内,随后黑线渗入躯壳,身形分崩离析,变作无数字符,与大鹏鸟一同落入长河深处,勾勒出一列列故事。   “说有一国,存三圣,为青狮怪、白象精、大鹏妖鸟……”   .   .   “好个扶摇真人!先前那大鹏妖鸟,果然是你所派!这也就罢了,你现在居然要亲自出手!以你的道行地位,如此肆无忌惮出手,不怕乱了天下秩序?”   眼看着坐骑被收,普贤眼中冷冽,言语中再无半点遮掩!   “乱规矩的不是我!尔等谋算西行,我出手惩戒,天经地义!何况……”陈错凌空盘坐,衣袍猎猎,长发飞舞,“若论遵守秩序,我太华山当年可谓是秩序的铁杆维护者,但门中师尊、祖师落得什么下场?若非长河分叉,山门早已破灭!尔等过去打压遵守规矩的太华,自毁基础,现在再谈秩序?晚了!今日,便先将尔等强加于西域的秩序连根拔起!”   话落,他将双手收回,在胸前捏了一个印诀!   “起!”   轰隆!   爆响连绵,一道道过往身影从城中人心中走出,道道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灰色气运汇聚在一起,铺展开来,转眼遍布整个城池,更朝着更远处扩张!   滋滋滋……   四面八方,金光显现,一重一重的,像是帷幕般层层排列,遮蔽大半个西域。   陈错抬手一抓,那手瞬间膨胀,探入雾气之中,猛然一提,竟将一尊大佛从雾气深处拔了出来!   大佛震颤,自虚幻的心中佛国显现于世间,全身各处皆有金雾炸裂,身形聚散不定!   佛首内,僧人竭力维持大佛轮廓,不使其散,怒吼道:“陈方庆!你这般倒行逆施!为一己私欲,将整个西域的秩序破坏殆尽!西域的亿兆生灵没了秩序维护,只能沦为离乱人,乱世之中,生死无定!到时因果纠缠,皆报应于你!”   “谁说秩序只能你等来定?”   陈错淡淡说着,额间竖目睁开,又将手收回来,于身前捏出印诀,身后长河虚显,十五道标显化人间剪影。   霎时间,天地震颤,四方来声!   一枚接着一枚的烫金字符自竖目之中飞出!   瞬息之间,一千零二十四枚烫金字符,当空徘徊,一圈一圈,每一个都散发出受敕于天地万象的法则之力,演绎着最朴实的人道规则!   “人间秩序,我也能立!”   陈错两手一分,各自从虚空中抓出一把长剑。   一剑衰亡,一剑兴盛!   身后,肃穆庙宇渐渐显形,模糊的泥塑立于神坛之上,诉说着沧桑与悠久。   城中,猪刚鬣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下一刻,陈错祭起兴衰两剑的雏形,引领着一千零二十四枚烫金字符,浩浩荡荡的刺向大佛!   “兴衰一念间,红尘显真容!给我破!” 第二十六回 百里独太古,陶然卧羲皇   双剑交缠,兴衰两面,拧成一股,破空而至!   那剑光中蕴含的力量让佛中僧心惊胆战,祂心底警兆狂跳,意识到自成道以来最大的危机已然降临,稍有不慎, 便要万劫不复!因此,祂甚至顾不上已激发了几百年累积的佛力,手上佛印连变!   咔嚓!   清脆声中,佛陀舍利显露裂痕,佛中僧的身躯瞬间模糊,随即膨胀、增长!   转眼间, 祂的身躯就与那大佛合二为一!   大佛双目灵光闪现,挥手间, 千百屏障、神通落在身前!   每一道, 都沟通虚实,牵引万念!   金莲、庆云、佛光、灵山……种种异象层出不穷,护在大佛之前!   但下一刻,剑光闪过,金莲凋零、庆云消散、佛光暗淡、灵山崩解!   破!破!破!   所有一切,在这一刻都迅速衰败!   那剑光破开千百阻碍,径直刺入大佛胸膛!   佛与僧同时出声,一个金刚怒目,一个凄厉惨呼!   轰!   下一刻,大佛轰然炸裂,无数金光漫天飞舞,朝四面八方辐射而去!   紧接着, 便是一千零二十四枚烫金字符凌空闪烁,散发出雄厚之势,也朝着四面八方飞散,所到之处草木重生,沙土稳固, 枯城重辉, 山川泛绿!   崭新的人道法则在广袤土地上滋长、形成……   瀚海深处,一座火焰灵山自虚无中归来。   一个个沉溺于诵佛念经的生灵幡然醒悟,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了虚无缥缈的佛家之说,虚度了许多光阴!   “我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众人扪心自问,心神动摇!   半个西域的佛家香火风雨飘摇,宛如风中烛火,仿佛风一吹,就要烟消云散。甚至连勾连着心中佛国的楼兰城中,都万民迷茫,无论是华夏苗裔,亦或是域外血脉,都像是自迷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无所适从!如王十七这般的虔诚信徒,在看到大佛崩溃的一幕后,也是惊骇欲绝,内心的信仰剧烈震动!手脚瘫软,几无自持!   居于人心深处的心中佛国, 更是天崩地裂,大片大片的金雾溃散、消弭, 空旷的世界震颤不休,外围出现细微而密集的裂痕,显露边缘征兆。   外界。   天上的普贤浑身金光散去,露出身躯,脸色苍白。   下面的佛中僧失去了大佛包裹,坠落凡尘,没了声息。   .   .   “不好!”   长安城中,读书练字的红痣少年身子一震,手上的毛笔随之跌落在纸上,染黑了好大一片。他瞬间眼神迷离,看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域之景。   边上,几個负责教导他的老师面面相觑,却没有出声。   待红痣少年回过神来,就冲着几人道:“几位先生,学生略感不适,怕是难以为学了,还请几位回去,改日定会潜心补课。”   几位教书先生也不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拱手告辞。   待众人一走,红痣少年一挥手,门窗皆闭,凌空盘坐,紧闭双眼。   头后,一圈圈的日轮绽放开来,散发七色光辉。   整个长安城在这一刻都肃穆了许多,城池各处,下到贩夫走卒,上到公卿贵胄,皆有人心生佛念,寄托了香火,朝红痣少年汇聚,融入其头后日轮!   但下一刻,那日轮微微一晃,上面出现了一片阴影,像是被乌云遮盖了一样。   “佛门东传一事,一直以来就被一层阴云笼罩,其名为扶摇。”   红痣少年缓缓睁开眼睛,此时祂的眼中已无之前的灵动与人性,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漠然。   “吾等有心护西行,不过想分一二权柄,不给便罢了,还要绝我佛门东进之根!那说不得,只能鱼死网破!吾等当年在西牛贺洲便曾衍小轮转之劫,重塑地火风水,以定万世安稳,虽失之灵性,却可得安寝!今日便如法炮制吧!”   话音落下,祂身后的七色日轮升腾而起,打破虚空,直往西域!   .   .   楼兰城上,陈错身子一晃,再次分化出心猿。、   那猴子“呸呸”连叫,一脸晦气之色,忙不迭的远离此处。   陈错也不多言,抬起手朝着上下两方一抓,就有无形气浪涌去,将普贤与佛中僧层层包裹,封镇起来。   “既然观音那边已经动手,这两位也不能落下,正好给故事填色。”想着想着,他一口气喷出,黑线如丝,缠绕两人。   待得做完,陈错目光前视。   一枚散发着琉璃光辉的果实正当空旋转。   他凌空迈步,抬手朝那枚果实抓去。   就在此时。   “嗯?”陈错心有所感,猛地添头看向苍穹深处。   轰隆!   雷霆作响,风沙降临!   七色日轮悬于天!   光轮之内,身形模糊的僧人周身放光,一指点下,就有千万高山落下,接天连地,晚宴千多里,层层下落,要将陈错封镇!   但陈错长袖一甩,灰雾涌动,那连绵山川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只是这呼吸间的功夫,七色日轮已抓住机会,坠入楼兰城中!   日轮之中,模糊佛陀两手一上一下,虚划轮转,顿时光辉大盛。   被七色光辉照耀之人,心中迷惘转眼消散,那王十七更是神情激动,对着日中佛陀跪拜行礼,满脸的忏悔:“佛陀,我有罪啊,竟在方才有过一丝动摇,还望佛陀……”但话至一半,脸上的虔诚化作恐惧,表情扭曲的惨叫起来。   “不!!!”   只是他话未说完,整个人便被七色光辉淹没……   “嘭!”   嘭!嘭!嘭!嘭!嘭!   炸裂声在全城各处此起彼伏,转眼遍及全城。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七色光辉中接连炸裂,留下的不是血肉与骨骼,而是一道道升腾而起的金色光辉!   金光染血,撕裂空间,划破长空,像是刮开了天空的薄膜,在城池内外留下了一道道漆黑裂痕。   裂痕另一边,金雾聚散不定,赫然是心中佛国!   不过,此刻那佛国之内,一个个虚幻的身影逐渐凝实,宝相庄严,神色肃穆,佛光鼎盛,气息如渊,赫然是被众人祭拜、膜拜的佛陀、菩萨、罗汉、明王、比丘、护法……   历史长河剧烈波动,无数道沾染了血色的光辉中,一点一点的逆流而上,开始在过去的历史中拓印身影。   四面八方,无数诵经称赞之声传来——   “南无身尊如来,南无月英如来,南无日月灯明如来,南无大光明照如来,南无贤最如来……”   每一声称赞,就有一尊虚幻佛陀自虚无中显现!   弹指一挥间,就有一百零八尊佛陀从虚无中诞生,在长河中拥有了过去,越发真实,要自那一道道侵蚀现世的裂痕中降临!   源于楼兰城的道道金光,开始朝着整个西域蔓延!大半个西域开始如水波中荡漾,仿佛要真的化身无边瀚海。   “这是……”   陈错居高临下,已然看破了缘由!   “献祭当世信徒,换取虚幻的佛陀诞生?这是香火生神、以人造神的法门!按理说,如此诞生的神灵纵不是先天神灵,但秉承了万民之念,至少也该回馈万民之愿,受万民敕封、限制,成为一方神祇才对!怎的这些新生神灵竟这般霸道,直接掠夺了万民之念不说,连他们的精气神都一并劫了去!难道……佛门传法,信徒种心,就是为了这一幕?”   他目光越过染血金光与漆黑裂痕,落在那七色光晕中的模糊佛陀身上,见其双手交替轮转,一下子福至心灵。   “轮转!”   刹那间,他寒毛乍起,一股凉气自背脊处升起,跟着不再观望,而是一把抓住琉璃果实,接着抬手一招!   嗖!   破空声中,兴衰二剑从天边飞回,同时汇入那果实之内!   “去!”   抬手一掷,陈错将琉璃之果便朝楼兰城掷去!   琉璃色浓,烫金字符若隐若现。   满城金色光辉在这一刻停滞!   “转转转!”   突然,七色光晕中佛音贯脑!   停滞的金光再次激荡!   陈错眯起眼睛,手捏印诀。   “说到底,城中之人还是佛门信徒,甚至祖孙三代皆被侵染,崇佛拜西早已刻印血脉深处,化作心灵钢印!等于是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佛门献身!即便我便挟着破佛之威,以鸿蒙果重塑人间法则,顷刻间,也无法扭转,怕是要成水磨工夫!就是不知,这西域苍生能否坚持到分出胜负时!”   他正想着,一道火光突然在天边显现,如星河流星,破空而来,转眼就到跟前。陈错定睛看去,入目的却是个红衣童子,手持长枪,脚踏双轮,烈火缠肩,赤莲伴身!   “你是……”乍一看,陈错的心里闪过曾在世外交手的红莲童子身影,但再看其人神色,并非漠然,而是带着重逢之喜,“红鸢?”   “见过师兄!当年一别,终于再见!”那人抱枪行礼,满心欢喜,但旋即按耐住心念,话锋一转,“但此时还不是叙旧之时!多亏师兄出手,我清微教才能摆脱杜撰之史,自长河中归来,此乃再造之恩,是以师尊遣我来助师兄一臂之力!以破佛妄!”   说着说着,其人一转身,看向楼兰城。   “佛门在人间的根脉,实在西牛贺洲,但当初佛门模仿轮转之法,逆转西方气运,早将西牛贺洲的潜力消耗殆尽了。如今那片土地经历几场磨难、人种变换,早就失了灵性,没了鸿蒙之基,未来在轮转大劫一起,根本不能用以立足!是以,佛门为了应对千年轮转之浩劫,这才开启东进序曲!但东土远离西方,便是塑造地上佛国,也需一处中转,来将东西连接。”   陈错心中一动,道:“西域?”   “不错,正是西域瀚海!”红衣童子微微一笑,“佛门趁着东土混乱,窃取西域权柄,侵染长河上下,三十年前大阵成型,近乎将半个西域化作地上洞天!我清微教因此落入虚无,西域苍生也沦为佛门奴仆,成了其东进前哨!此刻,那佛陀见敌不过师兄,便要重演西牛贺洲之事,以世外之灵代替西域本土苍生,再行换种之事,以巩固其对西域的控制!这小轮转神通能沟通长河,贯通世内世外,若不能自长河根源斩断,即便有鸿蒙之果,亦无法镇压阻止!”   “从长河根源斩断?”陈错深深看了那人一眼,“红鸢,你知道倒是不少。”   “待师兄得胜归来,自当与兄长言及!”那人长枪一摆,有九条神龙破开虚空缠绕抢尖儿,“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阻止佛门图谋!不可让西域真个落入祂手!”话落,一枪刺出!   轰隆!   天地失光!   漆黑大洞凭空生成,将漫天的金光与裂缝尽数拉扯、鲸吞进去!   陈错收回目光,也不再问,手上印诀一变,琉璃果实浮现身前,被他用手一抓,直接捏爆!   轰!   澎湃清气蜂拥而出,每一道都重逾千斤,能破碎虚空,能开地火风水,却被陈错用力一甩,化作半月之形,撕开了虚实间隔,露出了一条长河!   历史长河,本体!   河边,少年僧人盘膝而座,一手入水,一手穿心,佛血低落,侵染河水。   祂听得动静,猛然回头,见了陈错之后,面露愕然,继而意识到不妙。   “你……”   “还请诸位助我!”   陈错迈步前行,手捏剑诀,直指前方。   嗡嗡嗡!   一道道逝去之影冲天而起,汇聚过来,缠绕其指。   “前人称雄,子孙衰微!但任凭后人如何诋毁,开辟之功岂能被掩盖?佛陀,请你退散,莫在染史!”   陈错开口出言,仿佛千百人齐声,跟着他剑指两分,一道兴,一道衰,化作一个……   人!   这字,穿过层层佛光,碾碎了虚实之分,破灭了无穷裂痕,在少年僧人惊骇的目光中,印在他的身上!   静!   寂静之中,少年僧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那片河水都直接蒸发!   无数气浪升腾、奔涌,有着磨灭一切、淡忘一切、驱散一切的意境,其中一部分涌动见,竟要落在陈错身上。   可下一刻,一道道逝去身影挺立,挡于陈错身前。   “诸位……”陈错为之动容。   呼呼呼……   气浪扑面,万物消散。   恍恍惚,亘古气息充斥了五感灵识。   陈错仿佛坠入海中,沉浮不定,待得他凝神定睛,却见得一片云雾绕山之境。   那山顶上,青松旁,一人卧于云团,人身蛇尾,身衍如道。 第二十七回 征乐昌乐馆,开筵列壶觞   “你是……?”   陈错见着那人身影,难得的踌躇了几分,但最后心中一定,走上前去。   脚步声似将那人惊醒。   他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眸。   “小友,许久不见,事可成了?”   陈错一怔, 疑窦丛生,想着前后遭遇,便也不遮掩,拱手就道:“不知阁下与何地何时见过在下?”   那人微微眯眼,轻笑道:“原来如此。于此时的你而言,你我还未相遇。不过既然能抵达此处,你该是窥见了一点人道玄奥, 触及了天地真理, 更立下人道功德, 拨乱反正。我为人祖,须得有所表示……”他抬起手指,轻轻一点。   一点星光飞出,落在陈错身上。   霎时间,虚空中的十二道窍穴接连凝聚,陈错身上气势大涨,呼吸之间有风雷之声,胸腹之内仿佛酝酿着雷霆!   陈错不由心惊,察觉到自身的道行修为,似乎顷刻间便有了要触及第五境圆满的迹象!   与此同时,一枚代表着人道传承、血脉源流的道标缓缓成型,在他头上闪烁光辉,令他心中生出感悟心得。   “人道传承,血脉根源, 由前及后, 不因时而变,不因念而改, 虚实留驻于外, 真假在乎人心!”   刹那间,他对于这道崭新道标就有了不少领悟,只待能定下心来参悟一番,必有收获。只是,比起这枚道标,陈错更在意的还是面前的这个“人”。   可他刚要开口,那人轻甩衣袖。   微风划过耳边,陈错与眼前的景象瞬间远离,刚才还近在咫尺,转眼就远在天边!   “阁下,在下有事请教……”陈错开口欲说。   那人已消失于无尽远处,只有余音袅袅——   “莫问,莫急,自有相见时。”   话音落下,四面景象轮转,待得陈错回过神来,已然重新立于楼兰城头。   但此刻的楼兰城,哪还有先前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那漫天佛陀菩萨之盛景更是点滴皆无, 原本喧嚣繁华的城池,已然化作一片残垣断壁,大片的街道被黄沙半掩着,边上的绿洲也已干涸。   狂风一吹,城池一角轰然崩塌,却是那片楼阁早已风化至极,这时被风一吹,就化作飞灰,随风而逝,俨然一副破败百多年的模样。   “早在二百年前,楼兰便已亡国,其都城更是近乎全毁。”红鸢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这红莲童子身上的神火已然退去,脸上带着几分唏嘘之意,“佛门以虚实之法构建内外佛国,扭曲历史,再造楼兰,固然是夺天地之造化,可一旦根基破灭,建立在虚假之上的一切,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虚假可以消散,但有些东西却无法掩埋。”陈错指了指散布在废墟各处的一具具尸体。这些尸体大部分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与扭曲的器官,明显是自内而爆,偏偏面目清晰,留存着死前的惊恐与悔恨。   红鸢也不多看,只是道:“世间真假无数,唯有人心可断之。是真是假,皆于人心,是以构建在虚假之上的城池可以破败消亡,但生存于此城之人,无论生死,皆显于世。”   “真假人心,虚实之断。这么说,除了这城中人之外,先前的一切,都是浮云。”陈错将目光自城中收回,看向红鸢,意味深长的道:“这般看来,人间之人于修士而言,除了是道统传承的根基,更有着非凡意义!”   红鸢点头道:“不愧是师兄,只是见得了小轮转衍生法,就有了这般认识。”   听到“小轮转衍生法”这个名字,陈错眼神微跳,旋即正色道:“佛门的这套法门,当真是效仿自轮转大劫?有那大劫几分火候?”   “虽在威能与本质上存有区别,但至少能评价为东施效颦。”红鸢见陈错还待再言,便道:“师兄的疑问,有些我无法回答,不如随我前往师门,正巧有人在那等你,你的疑惑,或许能从他们那得到解答。”   “好!”陈错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似乎担心陈错不应,红鸢还待再言,没想到陈错答应的这般干脆,竟一时愣住,但好在马上回过神来,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师兄随我前往。”说罢,其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城中,“师兄可要先处理一些事?”   “也好。”陈错伸手朝着虚空一抓,便将一只若有若无的金蝉抓在手中。   红鸢面露好奇之色,问道:“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佛家喜欢编撰故事,我这肚子里也有不少存货,正好拿来与他们切磋切磋。”陈错说着,收拢衣袖,“行了,带路吧。”   “好!”红鸢也不啰嗦,架起火光,笼罩两人,转眼破空而去!   不过,在离去前的一刻,陈错忽然长袖一甩。   那破败的城中一处忽然崩塌,隐藏其中的一点七色之光彻底破灭!   .   .   “啊!!!”   长安城中,凌空盘坐的红痣少年惨叫一声,滚落在地。   七色烟气自他全身各处升起,其人头顶上的一点佛陀虚影摇摇欲坠,外面,整个长安城中,佛家香火震颤,有要烟消云散的迹象!   而这凄厉的惨叫声,竟将经过院外道路的一支车队惊住,那中间的车厢里传出了女童哇哇大哭的声音。   院中的一干护院也被吸引过来,表情焦急。他们心中清楚,若是自家少爷出了什么意外,自己等人如何能逃脱干系?所以也顾不得禀报,直接推门而入。   门后,是披头散发的少年,自地上狼狈起身的一幕。   “少爷,您……”正说着,几个护院忽然亡魂皆冒,却是见那少年的双目中流出殷红鲜血,再定睛一看,少年的一双眼睛木然死寂,赫然是瞎了。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可不关我等之事啊!”   “完……完了!”   “不要声张!”一声暴喝,镇住众人,红痣少年深吸一口气,问道:“方才院外有一支车队经过,可知是哪家车马?”   众护院颤颤巍巍,目光落到了一名青年身上,这人方才正是守在院外。   那青年哆哆嗦嗦的道:“某家并未打探,只是听车队中,有人称呼为首之人为‘武公子’,想来该是户姓武的人家。”   “武家?”红痣少年神色微变,眼中有金光闪烁,冥冥之中有了感应,“扶我追上去!快!”   .   .   “就这么走了,也不把话说清楚。”   楼兰废墟中,猪刚鬣拖着钉耙,越走越快。   “不过,这里死人这么多,阴气森森的,确实不宜久留!俺也要走!”   突然,一个飘渺之声幽幽响起——   “死者虽重,却是他们所求。”   猪刚鬣一個激灵,转身看去,入目的是名身材娇小的女子。   这女子看着年岁不大,模样俊俏,但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身着襦裙,浑身缠绕着冰冷寒气。   她脸色漠然,一双眼睛漆黑如深渊,目光所及,皆有寒霜。   “好家伙!你是什么妖怪?”猪刚鬣往后一跳,就是十丈,将钉耙拿起,一副戒备模样。   “吾乃生死道主。”女子淡淡说着,“你既在此,可知是何人触动了生死,窃取吾辈之道?”   “啥玩意?生死道主?没听说过!”猪刚鬣撇了撇嘴,脚下一动,就要开溜,“不过,你要是问何人在这里施展过神通,俺倒是可以告诉你,可不就是那群脑袋光溜溜的贼秃,去找他们吧!”   “贼秃?”女子微微歪头,似在思索,“吾辈听过,但不甚熟悉,你既这般清楚,便来给吾辈带路吧!”说罢,她身子一晃,已到了猪刚鬣的身前从。   猪刚彪眼睛一瞪,浑身僵硬。   .   .   “嗯?”   火焰灵山跟前,陈错心有所感,回首望去,正待推算。   突然,前方万光闪烁,两边火光分列,跟着便是琴瑟齐鸣,锣鼓喧嚣。   待得他凝神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悬于火云、雷光之中的楼馆,云雾如幕,楼中仙酿满地,佳肴连绵,有七人坐于其中。   见得陈错,七人齐齐起身,拱手道:“见过道君!吾等在此恭候多时,道君请入席,吾等有事相求。” 第二十八回 贤豪间青娥,对烛俨成行   “佛门手段,不过如此。如此再三,技止此耳。”   氤氲飘荡的山巅之上,身着玄黄之袍的道人,将手中的棋子,按在棋盘上。   那棋盘之内,山岳起伏、江河交织, 仿佛藏着一个世界,随着那枚白子落在棋盘的西北角上,一点仙灵之气逐渐浓郁,云遮雾绕。   对面,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却是冷哼一声, 伸手自虚空中抓住一枚棋子,捏在手里也不放下, 只是道:“你这老儿当真是阴险得很!让旁人冲在前面, 自己躲在后面谋划,还有模有样的点评,你莫非忘了,之前龙吉、龙须等人下凡,都是什么下场?说起吃亏,仙门吃的亏,不见得比佛门少。只不过,仙门势大,分化几宗,各自为政,与太华山之人有敌有友,才不显得如何。”   说完, 他瞅准了一处, 将手里的黑子落下。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激起了阵阵涟漪,将整个棋盘的西北角尽数囊括其中,一下子就将原本萦绕其上的云雾驱散。   老乞丐见状嘿嘿一笑, 很是得意。   “佛门也好,仙门也罢,他们所为,皆是出于他们的本心,与老夫无关,只是老夫着实没有想过,两家会那般愚蠢!”玄黄道人再次拿出一枚白子,目光在棋盘上扫过,“轮转之劫,就像是多方对弈,但落子皆在人间,所以尘世才是棋盘!那南朝陈氏有子突然崛起……”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饶有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才继续道:“如此一個出乎意料的变数,又是如此强横人物,理应纳入体系之内,予以尊荣、位格, 用言语恭维, 用珍宝笼络, 甚至用真心对待,从而真正消化进来,化变数为定数,让其心甘情愿的奔走,成为天人秩序的维护者。结果这一代的仙门主导者,却生生竟之踢出了体系。一个在体系内的强者,无论如何桀骜,总会遵守框架,可一旦到了外面,没了约束,自是肆无忌惮,能随意挥洒……”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顿时,一阵涟漪荡漾开来。   “恕陈某眼拙,几位是?”   见着七人之后,陈错第一时间就从几人身上捕捉到了仙灵之气,知道这七人,十有八九乃世外仙门之人。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有的儒雅,有的强壮,有的俊美,有的木讷,并无多少共性。   那七人之中走出一人,白发仙人,他拱手说道:“好叫道君得知,吾等号称天池七子,本是世外黑白天的修士。”   “黑白天?”陈错神色微变,心念一转,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称呼。   “道君没有听过吾等名号也是正常,盖因我等所在之世外天,早在五十多年前就已凋零破碎。”白发仙人话语中满是唏嘘,“黑白天成于三千多年前,其实历史悠久,但也因太过古老,鸿蒙凋零,最终世外天崩溃,我等也成了无根浮萍,成了世外流浪之人。”   “鸿蒙果凋零?”   “不错!”白发仙人点点头,“没了鸿蒙果的世外天,就会腐朽、衰败,再也无法承载世外生灵,反而要成为夺命噬魂之地,必须要尽快远离。我等自从离了黑白天,颠沛流离,本想投奔其他仙门,奈何与各家的理念皆不合,是以常备打压,最近更因轮转大劫,得罪了一家,被他们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逃到人间,得闻道君之威,是以过来求助!”   “你们既然是逃来人间,怎么会在清微教中?”陈错说着,看了边上的红鸢一眼,后者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白发仙人赶紧道:“好叫道君得知,我等本无靠山,想要下凡殊为不易,除了那传说中九死一生的丘墟之外,便只能通过世外裂缝,抵达虚无之地,而清微教恰巧因历史扭曲,落入虚无,被吾等遇到,这才能随同此教一起归于人间。”   他这边话音落下,边上一个老者模样的仙人就继续道:“好叫道君知道我等诚意!我等之所以被各家排斥,最后得罪强敌,其实也是因为轮转大劫!只要道君愿意收留吾等,我们愿意将轮转大劫的真相和盘托出!”   .   .   与此同时,在西域深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一根根烛火跳动燃烧,照亮宫室。   一脸警惕与无奈的陈祎,在一群强健武士的护卫下,走入一处宴席。   “见过使君。”迎面站着的,乃是一身异域装扮的富态男子,身上福气逼人,“请入席!”   陈祎拱拱手,在众武士的环伺下,缓缓落座。   他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   先前一场大战起,他第一时间就被白马带离了楼兰城,而后风驰电掣,待得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异域国度。更要命的是,白马放下他之后,马不停蹄的转身就走,宛如一阵疾风,转眼就没了踪影。   孤身沦落于此,陈祎难免心焦,好在这国度之人,也多数胆小,见他的衣着与众不同,虽议论纷纷,却也不敢靠近。   但好景不长,忽然就有一群武士过来,为首之人操这一口强调怪异的中土之语,与他见礼,说是他们的都护,知道陈祎身份,特地过来邀请。   面对十几个孔武有力的武士,陈祎唯有点头称是,被领到了一处宫殿之中,这才有了眼前一幕。   “使者不要惊慌,本王并无恶意,实在是仰慕中土风华,才会令人邀请你过来。”那富态男子说着,一拍手,就有一群身着纱衣的西域女子款款走来,虽然蒙着面纱,但个个风情万种,体态丰腴,姿态柔媚,莺莺燕燕的将陈祎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祎登时脸色通红,挣扎起来,但这一动,却是满鼻子香味,两手所触,皆是柔软。   旁边,那富态男子的嬉笑声传来——   “这些都是西域珍宝, 请使君笑纳,也好知道本王的诚意!”   .   .   “俗!”   老乞丐说着,将手中黑子拍在棋盘上。   啪!   清脆声响中,棋盘上的涟漪骤然破碎,重新显露出清朗的山河来。   对面,玄黄道人却是轻轻一笑,摇摇头:“食色性也,谁人不所欲?何况,人皆有所求,投其所好,无往不利。”说着,他夹起一枚白子,“更何况,西北之地再是如何,也不过是棋盘边角,佛道、仙门闹得再热闹,也是偏了目光,舍本逐末!所谓西行,看似中心,其实不过一时喧嚣,那陈家子看着风光,也不过是盘中一子,我便不将他真个拉拢,一样能让他为我所用,若能令他吸引天下目光,于吾足以!”   说着,他猛地将手中棋子朝着棋盘上按下!   啪!   清脆声中,棋子正落棋盘正中。   顿时,那棋盘的中央显现出一处变幻不定的虚影,似是连绵宫舍,又如古老荒冢,七棵大树环绕四周,淡淡的玄黄色光辉从棋盘中央散开,慢慢朝着老乞丐蔓延过去,要将他笼罩、封镇!   “千古大劫,源于一元,唯有镇住天元,才得超脱!贫道蛰伏至此,所为者,镇元!”   话落,他收回手,站起身,作势欲走。 第二十九回 欢娱未终朝,秩满归咸阳   呼……   一阵清风吹起,将玄黄道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顺势回身,入目的却是老乞丐撕开玄黄色光辉,并且一口将之吞入的一幕!   就见一点玄黄色的光芒,顺着其脖颈一路游走,到了那胸腹之间, 一连九转,最终消弭无形。   “嗝……”   打了个饱嗝,老乞丐一张口,就有一口玄黄烟气喷出,但烟气迎风便散,转眼无踪,旋即他对那道人说道:“你这老小子,当真是处处算计,忒不爽利!但听你刚才的话,是要对中原动手不成?如今那中土李唐,正是混一天下、气运正盛的当头,怕是再过些年,就要进入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的盛世,便有轮转之劫,又如何能让你镇了天元?”   “大国往往不灭于敌,而乱于内。”玄黄道人意味深长的道:“王朝兴衰,阴阳轮转,生死变幻,往往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产生。”说罢,他收回目光,转身欲再次离去!   但紧接着一道神光自老乞丐额间迸射而出!   那神光呈紫金之色,甫一显现, 便撕裂空间, 散发出纯粹的毁灭气息, 眼看着就要落到玄黄道人身上, 但那道人将玄黄衣袍一晃, 便有玄黄小旗自虚无中显现, 挡住了紫金神光。   “道友这是何意?”   “好家伙,你这老小子的面皮当真是越来越厚了,分明是你动手在先,现在居然还来问我?不过,既然出手了,那就与我在这里战上几千个回合吧!”老乞丐说着说着,周身金光闪烁,大方光明,直接将四周景象尽数淹没!   “我知道,你在百年前,曾与一人有约,事后其实一直在为其奔走,现在找個借口与贫道动手,也无非是想要拖延时间,给那陈氏争取一点空间罢了。”玄黄道人摇摇头,语气淡漠,“你莫非以为贫道不知, 那陈氏当年能够崛起,实是你推动。”   说话间,淡淡的玄黄雾气在四周渐渐显现, 这道人的身影则慢慢消失,仿佛化入雾中。   “我若说陈家小子能走上修行路,实是意外,当年连我都看走了眼,你怕是也不会信。”老乞丐化说完话,猛地胸腹凸起,跟着一口气喷出!   呼呼呼……   紫金色的洪流浩浩荡荡的奔涌而出,所过之处,空间布满了细密的漆黑裂缝!   对面,玄黄雾气被洪流一冲,就有了要散开的迹象,但紧跟着一道意志在雾气中扫过,便有山川瀚海无中生有,化地千里!那浩瀚洪流原本汹涌澎湃,充斥四面八方,但落到这片世界中,却仿佛只是一方江河,不显得如何了。   同时那雾气中,传来了玄黄道人的声音——   “就算你我真的在这里大战几十年,陈氏也不会如你所愿那般掌握时代浪潮,扭转轮转大劫!因为他的着手点本就错了!千秋轮转的关键,不在西边,而在天元!看不透这一点,便是西行之事如何精巧,终究只是一时浪头,其得势不会超过三百年。更何况,眼下他还有个难关要过……”   “这般自视甚高,又如此低看他人。”老乞丐嘿嘿一笑,“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玄黄雾气中,隐隐显出那道人身影。   “你不是想要镇压天元吗?”老乞丐大步流星的在云雾中穿行,“就赌此番千年之劫,谁人能脱颖而出,执掌天元!”   “哦?你就这么看好陈氏?”   “非是看好,而是非他不行!”老乞丐一拳打出,那拳头竟将一片空间破碎,而后被他一口吞下,“倒是你,若被我在这里牵制住,又如何去镇压天元?”   空间破碎,雾气消弭,露出了玄黄道人的身影。   道人笑道:“这等小事,自然有人代劳。”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朝虚空按去!   霎时间,一道玄黄色的烟气当空盘旋,收拢了四方玄黄之气,渐渐圆满,而后破开时空,落到了长安城内,融入一名熟睡的女童体内。   “若我点化,便是腐朽,亦可神奇。”做完这些,玄黄道人看着老乞丐,意味深长的道:“你虽认定了天命之人,却无法塑造天命!而我,自是比你懂一些的,所以贫道不定天命之人,而是因缘际会,点化凡俗,予庸者以天命!”   “大言不惭!”   嗤笑声中,紫金神光呼啸而出!   .   .   “轮转大劫,并非是第一次出现。”火焰灵山中,白发仙人坐于云团,面色凝重的与陈错说着,“在过去的历史中,曾经不止一次的发生过……”   此刻,淡淡的光晕笼罩了整个火焰灵山,宛如光罩,将山内秘境与山外隔绝,那罩子上更是不时能见得一道道龙影。但随着白发仙人的话声落下,天上瞬间乌云密布,而后有火光、风声、雷霆若隐若现!四周,更增许多低语,无孔不入,直入心扉!   这般动静,令那秘境中的人都不得安稳,正在说话的白发仙人,一下子停下话来,面露惊恐之色。   边上,貌如老者的仙人,更是直言道:“开阳真君,清微教的九龙神火之阵,也无法真正阻隔了此处话语!还是慎言吧!”   白发仙人开阳真君听得此言,微微犹豫,旋即朝着对面的陈错苦笑道:“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变化,本以为清微教自历史虚无中归来,有一段时间和人世间格格不入,再借阵法之助,可以透露一二大劫内涵,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就只能改日……”   “这可不成。”   他话未说完,就被陈错打断。   陈错神色如常,说着:“让红鸢将我引来,再用轮转大劫的消息来让我聆听,用以换取收留,现在却又借天象变化住口不言。你等不会以为,这样就能白嫖吧?说到底,我对你们口中的所谓威胁,都并不感同身受。”   此言一出,对面的七名仙人表情各异,其中几人露出恼怒之色。   但开阳真君却止住同伴的怨念,跟着用诚恳的语气道:“非不愿,实不能也!若非没有选择,我等何必隐瞒?须知,那转轮之劫与人间息息相关,更波及世外,若无靠山与根基,便是真仙也要化作飞灰!正因如此,我等才诚心过来投靠道君。”   “是啊!”孩童模样的仙人用稚嫩的声音道:“未来天地变迁,大劫来临,内外相交,无分仙凡,不知有多少豪杰要寻求庇护,道君若有器量,到时自能收拢一批人物,在大劫中崛起,成为下一个时代的泰山北斗!”   他话音落下,四面八方忽有淡淡低语传来,空中隐隐有无形身影闪过。那孩童仙人当即闭口不言,面露担忧。   老者仙人趁机道:“清微教回归历史后,许多话是不能随便讲了,稍有不慎,牵扯太多!”   “你等这班谜语人,当真是令人不快。”陈错轻笑一声,旋即手捏印诀,“不过,既然尔等知道这么多,偏偏说不出来,想来也是憋得难受,不如陈某祝尔等一臂之力。”话落,他印诀成型!   嗡!   淡淡的共鸣,在陈错与秘境之间产生,紧接着一个“绝”字自其头上一跃而出,化作烫金字符破空而去,转眼间就悬于灵山之上,释放阵阵光辉!   “内外相隔,谓之绝!”   霎时间,光辉覆盖火焰灵山,仿佛给这座山披上了一层霞衣。   与此同时,在那山上与秘境之内的清微教弟子,一个个神色剧变,察觉到周遭本就稀薄的灵气,仿佛突然之间成为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外界,充斥了天空的乌云,竟有了要消散的迹象。   “不愧是师兄,这一手神通,几乎彻底将内外隔绝,就算是天地之力,也几乎无从渗透!”红鸢抬头朝天上看去,啧啧称赞,跟着看向七名仙人,“几位仙君,如此局面,或许先前的话,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开阳真君等人在陈错施展神通的时候,就神色有异,此刻也察觉到了周遭的气息变化,于是对视一眼,一个个惊疑不定。在听得红鸢之言后,开阳真君犹豫了一下,道:“道君神通高绝,我等自是佩服,只是这事终究还是要谨慎,我等先前以为虚无历史的残存气息可以隔绝,却不曾想到……”   “越说,底子露的越多。”陈错站起身来,“如果尔等真心来投,我固然不想招揽什么人手,但若能交换情报,倒也可以帮衬一二,但现在看来,尔等根本就无诚意,所谓投靠怕是要来卧底。既然如此,我也不与尔等为难,将尔等所知之事尽数道来,我等日后进水不犯河水!”话落,他身上升起汹涌气势,如排山倒海一般朝七名仙人落下!   轰隆!   宛如天地之威降临!   先前还是一副宾主尽欢、各自欢畅的局面,仙人降临,有清微教诸修士作陪,结果突然风云变幻,威压如海啸,将这欢宴之景彻底破碎!   一众清微教修士不免色变,却被红鸢出言安抚。   另一边,孩童仙人却已经忍不住了,直言道:“陈道君,我等知道你厉害,此番过来,也是真心要与你交善,日后大劫来临,也好照应!但你话里话外,却着实刚愎自用,浑然没有将世外仙人放在眼里!是,我知道你立下西行之法,能规避轮转大劫,过去还曾力拼世外,送世外僧飞升!但等你真正面对一位下凡了的洞天之君,便会知道那等人物,不可力敌!”   “你怎知我不能匹敌?”   那孩童仙人还待再言,陈错一步迈出,已经到了几人跟前,抬手一压,灰雾涌动,化作几座山峰直接落下,朝着七人封镇过去!   “道君!还望住手,吾等不愿与你为敌!”   开阳真君等人各自施展神通,想要抵挡坠落之山,但那山上灰雾涌动,任凭什么神通术法、法器招数,碰着就散,擦着就灭!   几息之后,几人只能苦苦支撑,连遁术都难以施展,不得逃脱!   “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陈错居高临下,俯视几人。   红鸢踩着风火轮靠过来,也道:“我师兄与几个番僧一战,已是触摸了一点真实,希望几位能说出一二,他也好相互印证,诸君何必撑着不言?先前,诸位托莪带话时,可答应的好好的,我因此还在师兄面前出言承诺。此时几位若不履行,岂不是陷我于不义?”其人手中火尖枪上火光渐浓,给周遭又平添了几分燥热之意!   但面对如此情景,开阳真君等人只是苦苦支撑,相视苦笑,无人开口。   “这等局面都不说,先前那真是要诓骗我了。”陈错见状叹了口气,手上兴衰之剑的剑胚眼看就要凝聚。   但就在此时。   轰!   一阵剧烈的晃动中,整个清微秘境摇摇欲坠,紧跟着那秘境的天空上张开了一道漆黑裂痕,阴冷刺骨的气息从中散溢出来,紧跟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从裂缝中走出。   “庭衣?”陈错一见来人,面露诧异。   来者却神色木然,双目冷漠,扫过在场诸人后,目光锁定在陈错身上,淡淡说道:“他们几人守口如瓶,是因这次轮转大劫的主持之人,想要荡涤人间,破灭千万生灵,不留一人!” 第三十回 醉舞纷绮席,清歌绕飞梁   “破灭千万生灵,不留一人?”   陈错听得此言,心头就是一跳,哪怕他先前在与佛门交战、见识了所谓的小轮转衍生法后,对那轮转大劫隐隐有了猜测,生出了模糊的概念,却也没有联想到, 会是如此目的!   “世外诸天散落于星空,无拘无束,为何要行此之事?”陈错眉头一锁,本能的觉得不对劲,“更何况,神仙本是凡人做, 要灭却凡俗,岂不是断了仙道根基?”   不过, 在惊讶的同时, 陈错也注意到了庭衣的异状——先不说这位幽冥帝君此刻身上隐而不发的那股子恐怖威压,便是其人的神色表情,就与过去截然不同。目光所及,灵识接触,陈错感觉到的,皆是冷漠、漠然,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太上忘情、不以万物而动心念。   按说,陈错过去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修士、神灵,但庭衣乃是旧识,过去喜怒皆显,何曾有过这般模样?偏偏对方的气息、命格,又与庭衣一般无二, 令陈错越发警惕。   他同时也注意到,在庭衣说出那些话后,以开阳真君为首的七名仙人,露出了明显的惊恐之色。   与此同时, 一阵狂雷之声, 自庭衣现身的那道裂痕中传出,一道道泛着紫色的雷光、闪烁着金光的烈火,以及包裹着漆黑之色的罡风若隐若现!   来自天地宇宙的恐怖力量,逐渐降临在这片秘境!   淡淡的低语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充斥五感与灵识,许多清微教的弟子惨叫着、哀嚎着,而后做出了许多诡异的动作,或者疯狂奔走,或者突然暴起,更有甚者拿出兵器,当场自残,引得秘境中一片混乱!   “此人打破了内外阻隔,又说出这么多秘辛!怕是要招来天罚!”   开阳真君低语着,与六名同伴演化阵型,堪堪抵挡住了下落的高山,却也近乎耗尽了法力、灵光,以至于被那低语萦耳, 一个个受到直接影响, 身上气息忽涨忽跌,变幻不定。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自裂缝中走出的“庭衣”,便挥手一抓,将雷光、火焰、罡风抓在手中,顺势一捏,就成了一颗三色交替的珠子,那珠子浑圆光滑,内里三色流转,格外美丽。   只是这一幕,却看得开阳真人等人眼皮子直跳。   就连陈错,都从那颗珠子中察觉到了一股危险,意识到此物若是炸裂开来,就算自己有着种种手段,也有可能会被伤到!   不过,正当陈错戒备之际,“庭衣”却只是拿手指轻轻一点,珠子中的三色之光便迅速暗淡,最终彻底寂灭。   光芒,死了。   “你是何人?为何占据我旧友之身。”   到了这一刻,陈错终于能够确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庭衣,非庭衣。   “被你看出来了,果然和那头猪说的一样,从你身上,可得答案。”“庭衣”淡淡说着,目光依旧锁定在陈错身上,原本漠然的表情略有变化,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我此来的目的,本是要从你口中得知窃取生死之力的元凶所在,但实在没有想到……”   顿了顿,祂身子一晃,就到了陈错的跟前,其速度之快,甚至连陈错都看不出端倪!   在那一瞬,他似乎感觉到了天地之力被生生压制、二人之间的空间被强行破碎,对于来者的身份,不由越发疑惑,心里的惊讶与担忧,也越发浓郁。   庭衣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忌惮之间,陈错看着眼前的少女,凝神戒备,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但出于谨慎,又没有贸然行动。   “奇怪。”   这时,“庭衣”忽然嗅了嗅,满脸疑惑:“你竟是死而复生之人?这本是后天之举,为何偏有几分先天之意?仿佛你天生就该死而复生,将生死锤炼在身,融为一体。”   死而复生?   陈错心中一跳。   他自然而然的想到那个醒来之后,从铜镜中看到一张陌生面孔的早晨。   这个死而复生,难道说的是,自己在陈方庆死后,借体重生?   陈错正心思电转,冷不丁的,对面的“庭衣”突然又道:“你这般体质,乃天生修行生死道的种子,阴司为何不曾接引?以至于眼下,你诸道缠身……”顿了顿,祂眯起眼睛,“盘古道、元始道、造化道、香火道,甚至连修真道与功德道都有涉猎,天道有七,皆在你身,又立下残道。”   祂摇了摇头。   “天道有九,你不成其一,必陨于途!”   .   .   “两位道友,贫道前世身贯三道,牵扯三方,最终落了個身陨道消的下场,所以此生唯愿风平浪静,安心求道寻路,不愿再多惹事端,暂时没有再履凡尘之念。”   长安城外,山巅之上,一身白色道袍的潇洒道人,将手中的雌雄宝剑召回,口中说着。两道剑光交缠在一起,化作一柄螺旋剑,归于剑鞘。   对面,袒胸露乳的赤脸汉子一抬手,将自天上落下的巨大蒲扇拿住;一身蓝衫的少年则是顺势一转,将被剑光击落的花篮拿在手里。   “吕道友,”咀嚼着对方之言,赤脸汉子察觉到对方并未将话说死,便劝道“”“你与吾等气息相连,乃是命定的同僚,该同列于上洞位格,无论前世是何等人物,总是牵扯不到今日的,又何必排斥?更何况,吾等此来,也是奉了太华山扶摇真人之令,是为他的西行之事添砖加瓦。”   “哦?既然他扶摇子算无遗策,有我无我,有何区别?吕某人还是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啊,另寻高明吧。”白衣道人眉毛一挑摇,摇了摇头,手上一晃,就多了一个酒壶,而后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先前消耗的法力、灵光便迅速恢复。   怎的刚才一提扶摇子,就不愿去了?   金重见闻言先是疑惑,继而循着心底的一点感应,略有所悟,就试探着道:“道友当年是何等志向,护持人间多少年,如今大劫将至,为何要藏于终南?”   “藏身真修处,劫数不沾身。当年为了摆脱诸道影响,贫道不惜斩去根本身,连道标都弃之不要,便是要一身干净,踏足道途。这诸天各家,贫道是半点都不想沾染了……”白衣道人似笑非笑,嘴里说着华,眼睛却朝长安城看了过去。   金重见与那少年蓝采和本来还想再说,但在这一刻也都是心念一动,紧接着神色变化,目光投向长安城中。   当!当!当!当!当!   一连串急速的钟声响起,一道道淡金色的烟气,从长安城各处飞起。   每一道烟气,都是自一名城中布衣百姓天灵中飞出。那烟气一出,其人便萎靡许多,仿佛离魂了一般,但旋即长安地颤,地脉中紫气涌动,化作涟漪,波及整座长安!   那些离身的烟气重新坠入天灵,诸多布衣平民猛然惊醒,怅然若失!   见此情景,蓝采和轻笑道:“纵然再是如何,大唐也是一统王朝,得国甚正,岂能被香火篡夺了国都子民的精气神?”   .   .   世外大日,世尊坐于日中灵山,祂观人间变化,面露疾苦与不忍之色。   身前,长发古佛叹道:“世尊慈悲,怜惜世人,奈何陈氏外魔太盛,以至于连未来佛都被重创,近乎破灭,如此我佛门未来不存,天下苍生何日能脱离苦海?何况,三大士的命数都被扭曲,何况黔首万灵?还望世尊能以大毅力、大决心、大神通,拯救人间!”   “唉。”世尊还是叹息,最后哀叹道:“千年谋划,若毁于一旦,轮转之下,苍生难存,本座今日以长安万灵为祭,非为佛门,实为苍生!阴阳轮转,总好过生死轮转!”话落,祂抬手做拈花一指,便有一颗舍利落入虚空。   边上,长发老僧则是神色肃然,双手合十,低语道:“尔立兴衰,可为佛用,去吧。”一点星光从祂泥丸宫中飞出,也入虚空。   .   .   长安城中,地脉再颤,那紫气龙脉中,佛光显现,宛如决堤洪水,呼啸奔腾!   原本归于万民的精气神,再次脱身而起,化作一道道金色流光,破空而起,聚于长安上空,转眼就成一日轮廓,照耀一处。   一点舍利显现,一道星光闪烁,一道模糊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成型,淡淡的低语从中传出——   “我为佛时,万物皆兴,我佛陨时,万物皆衰……”   .   .   “怎的突然龙脉衰退?”蓝采和面露愕然,旋即凝神看天,脸色不善,“都闹出这么多事了,还不消停?先前,连他们的未来佛,都在扶摇真人手上吃了亏,在人间的根基已然动摇,为何还要在长安生事?”   “正因为大劫在即,人间根基动摇,才要孤注一掷,否则岂不是坐以待毙?”白衣道人哈哈一笑,“若真个认命,等轮转到来,人间同灭,佛门千百年的布局全成了无用功,彻底沦落,换成是贫道,也难免要拼上一拼!”说着说着,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何况,中原重归一统,东土气运沸腾,那千年大劫的关键,正在这长安城内!佛门先前谋划西行,不过是存着侥幸之心,想要找个退路,现在退路难为,自是要抓住要点,从长安突破!”   说完,他看着那渐渐成型的日轮,眼底闪过一点精芒,若有所思。   “但闹出这等动静,真以为世外诸天能容忍他们行事?现在各家可都在有人接连降世下凡……”看着那长安城上越发浓烈的金光,蓝采和撇了撇嘴。   “这次……”金重见同样看着那金光闪烁之处,隐隐察觉到不对,“那佛光之内,似乎有残道气息,还颇为熟悉……”   但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金光化作日轮,一道少年佛陀的身影从中显现,只是其身光辉暗淡、身形模糊。   “未来佛?”   见得这道身影,蓝采和眯起的眼缝中闪过寒芒。   “祂受了扶摇真人重击,果然是受创不小,看这模样,怕是洞天都破碎了,居然还敢招摇过市,只要天上有人施展神通……”   嗡!   话未说完,那包裹着少年佛陀的日轮猛地一颤,满城佛念共鸣,淡淡的佛音梵语如歌如梦,如清流蜿蜒,在众人心中响起,缠绕全城屋舍梁栋。   一时间,拜佛之音不绝,那日轮越发明亮,朝着城中一处落下!   “这是……要做什么?为何不见有人阻止?”蓝采和惊疑不定,已然看出端倪,“那佛家未来佛,承载着佛门前路,此番受到重创,已是佛门式微的迹象,现在分明是要借佛光侵染长安地脉之利,强行夺舍转世!世外各家,竟不管不问?放任此举,未来此佛功成,夺了地脉气运,岂不是要让好不容易太平的天下,再起波澜?”   “世外之人,若真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就不会放任佛门行事至今!”白衣道人又是猛地灌了一口酒,眼中有了几分醉意,但身上的气势却是猛然暴涨,浑身灵力已然漫溢,从全身上下迸射出来,几乎化作实质!   这般变化,立刻引得金重见与蓝采和警惕,可二人刚有动作,那道人已是手捏剑诀,朝着那道缓缓落下的日轮一指!   “扶摇子管不过来,便由我吕某人来管吧!”   锵!   长剑出窍,雌雄两道剑刃挟着澎湃灵光,交缠变化,宛如蝴蝶飞舞,划破长空,破碎金烟香火,直接斩在那轮金日之上!   “破!”   炸裂声中,剑光迸射!   “贼子,尔敢!”   日轮中传出了少年佛陀惊怒交加的怒吼,却也是无济于事!   咔嚓!   伴随着阵阵破碎声,日轮与内里的佛陀之影化作粉碎,金色的碎片漫天飞舞!   “伱这是……”   看着眼前这一幕,金重见与蓝采和满脸惊讶,回首看向方才才说要万事不沾身的道人。   白衣道人却是将酒壶中最后一口酒喝干,镇下身上紊乱的气息,看着正在归来的两道剑光,叹息道:“这人道传承能够立下,是耗费好大功夫、无数牺牲!我虽是败了,但庇护人间千百年,使得东土得以繁衍亿万生灵,却不是留给他人予取予求、肆意屠戮的!莫说一个下凡法身,就算是天道主想要动手,也要问过我的手中剑!”   哗!   说话间,雌雄剑光归来,再次化作一剑,眼看就要归鞘。   但就在此时!   静!   白衣道人、金重见与蓝采和的动作、心念、表情尽数停止于这一刻。   剑光停滞、灵光凝固。   天地万物,骤然一顿,同时停顿于这一刻!   皇宫中,因为天地异象而召集群臣的李世民坐在椅子上;   太华山中,察觉到元气变化,走出秘境探查长安的南冥子,立于山巅;   瀚海之中,在秘境中与“庭衣”对峙的陈错,也是神色凝固,停顿当场,但旋即他身上灰雾一闪,重新恢复过来,跟着看着眼前一切静止的画面,面露惊容。   “这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有人出手,定住了当下。”   前面,“庭衣”淡淡说着,转头看向虚空。   苍穹深处,有声漠然。   “注定之事,岂能更改?”   随着这一声落下,天下、世外,万事万物再次动了起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万物流光、五色斑斓尽数倒退!   八荒六合,次序颠倒!   天地宇宙,时光倒流! 第三十一回 祖道拥万人,供帐遥相望   纷纷扰扰、光影逆流。   天旋地转,神念交替之间,诸多景象重新显现,呈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火云、雷光缠楼阁的一幕。   目光所及,云雾如幕,仙酿满地, 佳肴连绵,有七人坐于其中。   竟是他方才被红鸢领着,踏足火焰灵山秘境的一幕!   “时光……倒流!”   陈错本就掌控者些许时光之力,更曾在长河之隙中与唯我之主踏足过往,对眼前的一幕自然不会陌生。安耐住心中震惊,抬头看天,目光穿透虚空, 他已然察觉到, 自己五感所及、灵识所达之处, 几乎处处皆有回溯过往,时光倒流!   “我虽不曾飞升,但道行神通尚可,意念遍布各处,更渗透了太华秘境!眼下,但凡意志所及,皆被干涉!以点及面,几乎是整个人间,乃至世外都被影响,什么人有这等能力?”   惊讶感慨中,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在塑造了道标后,其实就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标记、锚点, 理论上同样可以逆流而上,回到过去, 但且不说他的这个回返, 其实只涉及自身,便是真想要做,所需的法力更是天文数字!哪怕只是一瞬,便要近乎将一身法力吸干!   “但现在,却有人能将人间、世外的时光,这般掌控逆流!简直像是玩弄时光于股掌!何等恐怖!真能做到这一步的,到底是什么境界?是七步之上,还是……传说中的道主?”   就在这时,突然一個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此乃天道手段,若非道主施展,便只有代天执掌的道祖,方可为之。”   陈错心头一动,寻声看去,入目的是庭衣那张俏脸,其人脸上也满是惊叹之意,浑然不似方才那般漠然、太上忘情。   注意到陈错眼中的诧异,庭衣无奈一笑,道:“陈君, 此刻我为我, 但方才,不,该说是将来却是我非我,其中缘故,待得事后再与你说明吧。”   “果然有身外意志占据你的躯壳!”   陈错一见庭衣表情,就知道她恢复过来,却也不免担忧。毕竟,以幽冥帝君的位格,尚且能被人生生占据躯体,那这位入侵者,又是何等修为与来历?听庭衣话中之意,明显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当务之急,还是千年轮转之劫。”庭衣的话,打断了陈错的思路,“现在有人出手逆转时间,绝不是无故为之,定是大劫的核心之地有了变故。”说话的时候,她屈指一弹,就有淡淡寒气缠绕两人,将二人话语尽数收敛、阻拦,不传于外。   “大劫的核心之地?”   庭衣正色道:“自然就是东土长安!”   陈错闻言,立时心有所感,遥遥感应,当即面色微变:“竟还是佛门作祟,竟真个将长安生灵当做韭菜来割了!而且,以佛门世尊之神通,也做不到逆乱时光,怕是背后还有人在推动、怂恿!”   庭衣已明陈错之意,就道:“佛门虽被你断了东西联系,但架子尚在,上上下下多少人?世外更有几大世界的佛陀、菩萨,祂们不做绝地反击,听天由命,才说不过去。”   “但此事能成,可不光是佛门孤注一掷便可为之!长安乃是大唐王朝的国都,承载真龙气运、王朝紫气,按理说理应受阴司庇护,更遑论那唐之气运,正当强盛!结果,还能被佛光压制,这分明是各方势力放任所致!”陈错说着说着,话锋一转,道:“我有一事不明,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向帝君请教。”   “你且说来。”庭衣点点头,却已猜到了陈错想说什么。   “轮转之劫为何要灭杀世人,着实令人觉得蹊跷!”陈错语气平和,但眼底却仿佛有火光跳动,“那人间苍生便是再如何生老病死,不得超脱,又何曾碍着世外超凡之辈了?退一步说,神仙本是凡人做,诛灭了人间苍生,又哪里来的羽化登仙之人?”   庭衣叹了口气,犹豫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说道:“因为人间生灵实为超凡之源、神通之根。”   陈错紧跟着就问:“既是根源,为何要断之?”   庭衣神色微变,旋即手捏印诀,口中低语,便有一道道寒冰字符从虚空中飞出,绕着两人一转,凌空化作阵势,笼住一片区域。   而后,庭衣才低语道:“因为这根,乃是天生地养,而非神佛圈养……”   陈错的心头猛地一跳,隐约中仿佛抓住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白发仙人开阳真君已经走上前来。   “见过道君!吾等在此恭候多时,道君请入席,吾等有事相求。”他嘴里说着,眼睛却落到了庭衣身上,表情犹疑不定。   方才,他们在此等待,见着红鸢领着陈错进入了秘境,心中大定,正待言语,四周忽然虚空扭动,紧跟着这位娇俏少女便随之出现。   本来,面对如此不速之客,开阳真君等人正要有所行动,结果却见其人与陈错一对一答,明显相熟,于是便将嘴里的话,手上的动作,都生生忍住,最后见两人凌空布阵,担心局面有变,所以他赶紧上来行礼问候。   陈错听着其人言语,见着对方的表情,立刻就意识到,此人的记忆,也如天地万物一般被时间逆转、复位,没有了自己抵达此处后的种种记忆!而后再看其他人的模样,包括领着自己过来的红鸢,都是一脸困惑的看着庭衣。   “如此看来,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庭衣的记忆,没有受到时光逆流的影响!”   陈错自家知自家事,所以他很清楚,在天地之间时间变化的瞬间,自己其实已被时间凝固,哪怕他手中有一小团时光之力,过去也曾借力施展,但事发突然,依旧未能借势避祸。但随着与念相合的本名法宝震颤,灰雾涌出,扫过全身,他才从时光禁锢中挣脱出来。   “梦泽中的灰雾,到底有何奇异?竟连这波及人间世外的大神通异象,都能躲避!”   这般想着,他念入梦泽,霎时间那梦泽中发生过的许多片段蜂拥而至,果然,无论是被他封镇其中的几人,又或是生活于桃源之中的凡俗之人,都未曾被那时光神通逆转时间!   “果然如此,梦泽中充斥灰雾。既然灰雾能让我摆脱时光影响,自然也能护持住梦泽中的万物!不过,庭衣并无灰雾傍身,为何也不受影响?莫非是因为修为、道行?又或者幽冥位格?如吾等这般不受影响的,天地间能有几人?”   .   .   世外星空,碧绿星辰。   玉虚教主身着道袍,自宫舍中走出,凌空虚渡,遥遥眺望星空深处,看向了最为深沉的黑暗之地,表情阴晴不定。   下方,一道道仙灵之气交缠变幻,将先前那一战中受损的世界一一逐渐补齐,成千上万道身影,在那诸多世界中捏动印诀,施展神通,配合着世界复苏。从他们的身上,有淡淡的气息汇聚起来,隐约透露出同仇敌忾之意。   收回目光,玉虚教主的视线扫过诸世万灵,表情逐渐柔和。   “万年经营,方得这般气象,岂能因一时之劫,便尽归于虚无?连那位都不吝出手,何况本座?便是因此沾染杀劫,亦当往之!”   一念至此,他忽的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在额头之上。   刹那间,万籁俱寂。   虚空中,一颗接古通今的道树之影若隐若现。   轰隆!   旋即,虚空巨震,一道门扉缓缓打开,但旋即布满裂痕。   .   .   “嗯?”   虚空之中,与玄黄道人对峙着的老乞丐眼神一动,露出意外之色。   “灵宝竟愿意付出如此代价,要入人间!”   对面,玄黄道人笑道:“人皆有之念,教主亦然,他此番入世,当能一锤定音。”   “呵!”老乞丐也笑了笑,“代天执道,教主之位,如此位格,无论是虚空通道、世外边角,又或历史虚无、丘墟之孔,都无法承载,便是他真有大决心,又岂是旦夕可达?这局棋,长着呢!”   .   .   “这人间已沦为棋盘,各方已不只是下注,还接连下场,未来的争斗将更加凶险!以陈君如今的道行,虽能面对,却无胜机!”   火焰灵山秘境之中,庭衣已然有所察觉,于是挥袖间逼退了开阳真君,将阴气之阵加固了几分后,对陈错正色道:“陈君,而今遍行于世的几种天道,几乎皆有其主,便是无主之道,亦有强人觊觎,视作禁脔。人修天道,便是行走于他人开辟的道路上,自然要遵守他人制定的规则,若有违逆,平时不显得如何,一旦遇到执掌天道之法的人物,就要受制于人!”   见庭衣表情郑重,陈错知晓其人所说皆为肺腑之言,于是收敛心念,抛开碎念,仔细聆听。   “隐患、祸患若操之于他人之手,但一时不显,一般只有两种局面,一者,便是那人对你不屑一顾,二者,却是那人在静待时机,一旦成熟,或如我这般丧失主导而不自由,或似吕氏当年关键一步却踏入万劫不复!”   话至此处,她顿了顿。   “陈君,当早作决断。” 第三十二回 一别隔千里,荣枯异炎凉   陈错沉默。   庭衣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深处,眼中闪过几分忧色,而那眼底更有几分死寂气息正在扩张,她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于是便近乎挑明着道:“以陈君的资质,又立下了兴衰之道的雏形,搭建起了西行之局面, 只要能舍弃多余,暂避锋芒,稳健发展,未来必能度过大劫!”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又朝着东边看去。   “眼下,长安风云际会,未来更是大劫核心,势必会吸引诸天目光, 你若别过此难,与之远隔千里,不正是蛰伏修内的机会!”   .   .   当!当!当!当!当!   “陛下,各处探子皆有消息传来,几家佛寺确实存着异动……”   皇宫大内,李世民坐于椅上,听着来人禀报,心思却逐渐飘忽,隐约间见得一紫气神龙,正在宫外天上盘旋,一道道紫气垂落下来,缠绕在自己的身上,往内渗透,令他的五感灵识越发敏感。   这种感触, 他自然不会陌生, 自从在太华山中与李建成一场对峙过后, 便时常见到,东征西讨的途中,更有赖于这神龙几次护体!在玄武门事后,更曾被这紫气神龙附体,近乎神通在身!   “越是危急关头,这紫气神龙越是有可能依附于身,到时朕便可借此洞彻民心。那天上的种种异象,该是与佛门密切相关,此刻陈祎西去不久,但也不能完全就靠着西行一路,朕该做多手准备,若能借着紫金神龙探得佛门虚实,或许还能有所布置。”   这般想着,他忽然心头一震,紧跟着心有所感,起身走出,立于告阶之上,俯视长安,入目的正是一道道金色烟气自长安各处腾空而起的一幕!   嗡!   紧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在李世民的心中爆发开来,原本徘徊于天上的紫气神龙, 更仿佛是瞬间得了信号一样,自天上落下, 转眼与李世民合二为一!   霎时间,曾经体验过几次的奇异感触,再次于这位人皇身上展开!   飘飘乎,他仿佛乘风而起,一眼望去,满城人心尽收眼底,但旋即念头一沉,注意到随着金光升起,长安各处民心暗淡,原本充盈于城池之中的紫气,亦开始迅速衰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颗参天大树,自唐宫之中生长,枝叶茂盛,树冠遮蔽了整个长安城,但随着金烟升腾,异象当空,这棵树已然有了腐朽、衰败的迹象!   呜呜呜……   不仅如此,那树下似乎还酝酿着一股力量,沸腾而猛烈,仿佛随时都要冲击出来,掀翻大树,断绝根须!   “佛门,所谋甚大!”   惊怒交加中,李世民双目泛光,身缠紫气氤氲,随着一声虚空龙吟,他的意志朝着长安各处蔓延过去……   霎时间,一个個为佛念所迷惑的身影,一一呈现于李世民的面前。无数景象片段与心念情绪,在这一刻有如洪流一般汹涌而至,冲击着大唐至尊的意志!   万千民众祈求安宁、满足温饱的愿望,像是烈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念头!   “拜佛求神,本质是没有依靠!佛陀并不是他们的向往,只是希望借佛之手,能安宁度日!这般简单的道理,朕过去为何不曾想通?而只是一味的纠结于佛家对民间的渗透、佛教对国朝的侵蚀……”   那等汹涌澎湃的情绪念头,一般人如何能够承受?但李世民此刻有龙脉附身,身若一国,一举一动,皆与国同,因此受到的冲击,亦为王朝紫气包裹。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察觉到,在这一刻,受到那钟声牵引、升起佛念的,多数都是城中的布衣百姓,至于那些官僚贵胄、世家公子,则多数不受影响。   “民为国基,无民则无国!佛门以钟声为引,要动万民之念!这是要掘我大唐的根!如何能忍!”   怒火升腾之间,李世民无师自通,意念借着紫气传递出去!   下一刻,早已蔓延到城池各处的王朝紫气骤然沸腾,自虚无中显现,如云雾般飘散,缠绕着、笼罩着城中的百姓,安抚其心,渗透其念!   随后,在众人心底的一点佛念,瞬间就被掩埋、镇压!   转瞬之间,李世民就察觉到,自身仿佛化身大树,镇住整个长安,根须则蔓延到百家、千念、万民,安抚人心,感悟疾苦!   大树底下,其意志更如火焰一般疾驰,将一缕缕深入泥土的佛光灼烧干净!   “有着神龙之力相助,说不定不用借助陈祎,朕也能将那佛门的影响,连根拔除!”   心中涌出雄念,李世民感觉到了在沙场上战无不胜的感觉,于是目光投向天上。   .   .   “唐皇之念?”   天上,金气聚集之下,再次凝聚出日轮,一如时光倒流之前。   只是,此刻在那日轮之内坐镇的,虽也是少年佛陀,但其身形却模糊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这与之前一次不同,明显是龙脉紫气察觉到了佛光钳制,要借唐皇之手而显化,将佛光镇压!”   少年佛陀想到这里,感受着城池各处,原本已然升腾起来的香火佛念,突然之间被生生压下,不由叹了口气,感到力不从心。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佛大教的架子固然是搭建起来了,对人心的渗透也已略有建树,奈何有佛敌作祟,断绝了东西联系不说,还重创了我这具未来法身!已然动摇了大教未来!以至于,能被人以剑偷袭,破了这未来大阵!”   感受着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万民佛念正在迅速衰竭、减少,少年佛陀的心念越发沉重,祂的意志沟通虚空,连接内外,一边向着世外星空中的那轮红日延伸,一边却是垂落下去,与城中一名女童相连。   在那女童的身上,祂能感觉到浓郁长河气息!   “先前我被那佛敌在长河之畔重创,法身真灵近乎破灭,靠着最后一点佛光归来,却也带来了一点长河水汽。没想到,这水能机缘巧合的缠绕在这女童身上,等于为她开辟了崭新未来,命格不定,有了无限可能,若能取而代之,未必不能逆转局面,重整旗鼓!但,方才逆转时空之人,明显是希望我等如此作为的,若我为之,怕是要被其利用,沦为棋子!整个大教,也有落入他人之手的可能!”   一念至此,祂的心中天人交战、种种念头来回变幻,诸多片段走马灯一般的转过,族中定格在陈错一剑破开虚实的一幕!   于是,少年佛陀终于有了决断。   “佛敌当前,占住一线生机;仙门势大,隐于幕后欲渔翁得利,吾等已是退无可退!”   想着想着,祂的目光落到了苍穹深处。   .   .   世外红日之中,世尊缓缓起身,脚下显化十二品莲台,周遭有无数金花转动,佛光如晕,挥洒四方!   前面,长发老僧低下头,低语道:“世尊可想清楚了。”   “古佛,你该是最明白的,毕竟你为过去之佛,若无舍弃,何来得到?”世尊叹息着,迈步前行,身形渐渐通透、虚幻,“本座坐镇现在,支撑佛门至此,已窥得一点道主权柄,正该是祭献自身,以全未来!待得未来为现在,本尊为过往,古佛,到时望你能踏出那一步!”   话音落下,其形消散。   “阿弥陀佛……”   长发老僧双手合十,缓缓抬头,眼中闪过精芒,身后十二颗星辰闪烁。   .   .   轰隆!   长安城中,李世民意志如虹,镇压佛光!   甚至于,在王朝紫气的涌动下,他渐渐凝聚起一股力量,想要将天上那轮佛日击落!   “只待今日破了此佛,便是民间还有佛教残留,亦不足为惧,能移风易俗,将佛门的影响力,从朝堂上、民间彻底拔除!”   但此念刚起,忽的心神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之感,在他的意志中爆裂开来!   正当李世民想要一探究竟,搞清缘由的时候,那天上的佛日中,少年佛陀低头叹息,双手合十,低吟佛号,而后身形瞬间消散。   下一刻,佛日光芒大盛,佛光冲天而起!   天空之上,苍穹开裂!   一道伟岸身影,身披星河,脚踏莲台,上悬伞盖,周散璎珞,有金弓、银戟、白钺、幡幢缠绕,一步一光,照耀四方!   此身一现,天地齐震!   便是远在西陲瀚海,陈错亦能见得到那冲霄而起的佛光,感受到那股震撼人心的巨浪,隐约间,能窥见那道接天连地的身影!   “佛陀降世!世尊临尘!”陈错脸色格外凝重,眼睛里透露出疑惑,“以此人这等位格,能这般轻易的降临人间吗?”   轰隆!   话音刚落,长安方向忽有巨响!   目光所及,佛光如幕,遮盖了整个城池,并且不住扩张,似乎要将整个关中地界都笼罩其中!   长安城中,世尊五指虚压!   前一刻还充斥长安的浓烈紫气,下一刻便被镇压得烟消云散,连带着神龙虚影都受重创,使得李世民闷哼一声,口喷鲜血!   “你是什么人!”   李世民惊怒之中,仰天咆哮,感受着大地深处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龙脉紫气,虽受重创,却斗志昂扬!   “你虽以佛教邪法,偷袭于朕,暂得上风,但……”他心念勾连地脉,呼唤无穷紫气,正要化作洪流,朝世尊冲击过去,但突然之间,浑身一硬,紧接着一缕佛光,在他的心头显现,慢慢勾勒出一尊佛陀身影,与天上那道,一般无二。   “我佛慈悲……”   莫名的,李世民的表情柔和了起来,忍不住双手合十,想要皈依佛门,甚至忍不住要跪在地上,虔诚叩拜!   轰隆!   九天之上,阴雷闪烁!   李世民猛地惊醒,跟着冷汗浸透衣衫,意识到自己方才几乎与那些布衣百姓一般,沦为佛门傀儡!   “这是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世间事皆有其源,唐皇乃是一代雄主,志向远大,又何必与我佛门这般纠缠不休呢?”世尊凌空而立,居高临下,说话间抬指一点!   嗡!   嗡鸣声中,那大地深处,仿佛无穷无尽的浓郁紫气,竟是翻腾起来,一道道金光从中迸射而出!   四面八方,天地之力化作波纹,浩浩荡荡而至!   但下一刻,世尊周身大放光芒,一颗斗大的红日星辰,在他的背后若隐若现,生生挡住了天地之力的压制与排斥!   与之相对的,便是李世民的心中,一道道佛光越发浓郁,侵蚀着他的意志,感染着他的心智,塑造着虚假的记忆。   恍惚间,他福至心灵,忽然便想通了许多事情。   “当年佛门经历前朝灭佛,已然式微,却还是冒险来找到自己,促成夺门之事,分明是早有伏笔!他们看重的,其实并非是我,而是要借由此事,埋下后手,谋算我大唐根基、王朝紫气!其目的,就是为了……”   澎湃的佛光,充斥着他的心灵,有如烈火,灼烧心念,但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原本依附在李世民身上的紫气神龙,已然彻底被佛光转化,而后毫不犹豫的弃了他,脱身而出后,匍匐在那位世尊的脚下,宛如走狗,整个东方,都已臣服。   “多亏了唐皇私心,杀兄囚父,才与吾等机会,渗入龙脉,侵夺紫气!如此一来,东土王朝,便能予取予求!”   世尊神色漠然,无喜无悲,伸手一抓,便将那紫气神龙拿在手里,宛如握住了九州脉搏,祂看也不看脸如死灰的李世民,目光一转,落到了长安城中,扫视片刻,便锁定了一人。   那是一名正在酣睡的女童。外界那般大的动静,竟都未曾将她惊醒。   “唐运在本座手中,但本座终究要降天为人,不好直接动用,正好借此女之躯,逆转东土之势,化阳为阴,生造轮转!从此之后,演东土为佛国,令华夏为奴仆!”   .   .   “终究还是这般结果吗?”   长安城外,山巅之上。   白袍道人握紧了手中的雌雄宝剑,脸色难看至极。不远处,金重见与蓝采和联袂而至,到了跟前,便拱手道:“见过道友,我等此来,乃是邀请道友同证上洞之位……”   眼睁睁的看着不久前,才看到过的画面、听到过的话语,再次在跟前上演,他的表情很是复杂,最后抬起头,朝着苍穹深处、世外星空遥遥眺望。   不远处的长安城中,一道道金色的佛光雾气,再次显化出来,一如上回。   白袍道人握着雌雄宝剑的手猛地攥紧,青筋显露,剑刃颤动,酝酿出通天剑意,直接驱散了天上的云雾,令对面的金重见、蓝采和凝神戒备!   但下一刻,道人却轻笑一声,握剑的手松了下来。   “总要做过一场才是,否则这大好山河、亿万苍生,拱手让人,不是贫道的风格。”念头落下,他探手入虚,将那酒壶拿出,便灌注口中,旋即浑身灵气暴涨,生生将近在咫尺的金重见、蓝采和逼退了几里!   最后,道人手捏印诀,一剑斩出!   嗡!   剑光凌空,切开六合!   仿佛连空间都被这剑光一分为二,径直到了世尊的跟前。   “早就等着你出手了。”   世尊却只是低叹一声,那手中的紫金神龙,已如忠犬一般一跃而起,旋即八方民念共鸣,王朝气运呼啸而起,化作屏障,层层叠叠的挡在世尊跟前!   那剑光破开层层阻碍,却是被民念不断消耗,待得到了世尊跟前,已是强弩之末,被祂一指点碎!   “果然没那般容易……”白袍道人见着紫金神龙的动静,眼皮子一跳,眼底闪过怒火,脸上却古井无波,正待再次出手,但前方光影一闪,世尊竟已到跟前。   “吕尊,你这又是何苦?既已脱离苦海,为何不驻足岸边,非要蹚浑水,最后要因此道陨,何等悲哀!”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白袍道人表情凝重,又是一口猛饮,再次激起雌雄宝剑!   但下一刻,无尽紫气缠绕过来,道人与其剑,像是突然之间陷入泥沼,灵光迟滞、法力凝固,连动弹都要耗费全力!   世尊静静看着,合十低语:“你一意出手,无非是为了这人间苍生,但本座一样也是在护佑他们,予你予我,又有何不同?”   道人冷笑一声,周身罡气流转,在紫气中开辟一片空间,随即一剑斩出!   崩!   剑光被世尊轻易夹在两指之间,旋即,祂叹息道:“看来,吕尊你还未明白如今的局面,本座之所以和你说这许多,是看在你往日位格、功绩的面子上,若非如此,以你一介长生修士、半步虚实的境界,如何能与本座在此对弈?”   “你说什么?”道人全力催动法诀,浑身灵光暴涨,额上显露青筋,但那道剑光却还是纹丝不动。   世尊见状笑道:“吕尊还觉得自己是昆仑祖师、大教嫡传不成?以为靠着自身的底蕴,与世外诸公的关系,能在此时力挽狂澜?却不曾想过,时过境迁,如今的你,又如何能有这本事?”   道人冷笑一声,道心坚韧,不为所动,依旧催动剑光!   世尊眯起眼睛,欲要动念镇压,但心底闪过一道念头,便又道:“当初你留在下界,那几位有要扶持你的意思,才放任你编造封神传说,构建东方国族之念,偏偏你有着大意志,居然想要另立新道!最终,功败垂成,困锁凡尘!坐镇凡俗的这些年,你收拢下凡仙人,莫非以为上界之人当真不知?无非是念着过往情谊,才不与你翻脸。但那点同门之宜,如今也已消耗殆尽!”   道人出言打断道:“仙门如何,贫道比你清楚!区区言语,也想动摇我念?”说话间,他猛地抬起一指,点在额头上!   顿时,道人发丝飞舞,血光自全身各处迸射,气势猛然大涨,那剑光终于前进几分!   世尊见此,却只是摇头:“吕尊你一意孤行,已至于斯,尚不悔改,如今深陷轮转之时,还罔顾天时,要蚍蜉撼树!你已不是昆仑祖师,封神传说也已消磨殆尽,大势面前,你又算得了什么?”   啪!   祂掌握长剑,捏碎剑光!   白袍道人惨呼一声,口喷鲜血,听着这些话,更是面色暗淡,心念终于动摇!   而世尊在逼退了道人后,更是挥手之间,将那紫气神龙捏在手中,化作一把长剑,猛地一挥!   民愿如光,冲霄而起,竟是被祂如臂使指,任意施为!   .   .   “以世尊之神通,天地如何能让他这般肆意?”   远远地,陈错看着关中佛影,表情凝重。   “此乃降天为人之法!”庭衣捂着左眼,艰难的说着,“简单而言,就是放弃原本的位格,用近乎投胎转世的方法,沾染凡俗气息!那佛门世尊,现在就等于是在从世外转世人间的过程中,在祂真正投胎成型之前,不会被天地之力排斥,最多只是被压制!唔!”   说到最后,她闷哼一声。   陈错心头一跳,注意到庭衣的异状,凝神看去,这才察觉,在无声无息之间,那冰冷死寂的寒流,再次充斥了这位幽冥帝君的半身!   “你这是怎么了?”   “先前遇到了一位大人物,为了逃脱他的掌控,只好与另外一位大人物缔结契约,最终身不由己,”庭衣苦笑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先不要管我,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趁着世尊等人的博弈之际,在这边陲之地稳步发展!”   说着说着,她话音一转,道:“大劫已起,杀劫四弥,莫说凡俗,就是真修亦无从逃脱!你须得早做打算!若牵扯进去,那吕氏便是例子……”   .   .   轰!   满城民愿聚集过来,慢慢蜕变成漆黑锁链,将白袍道人整个捆住!   人念侵染,宛如剧毒,令他的法力灵光迅速衰退!   “你要护人?那便正好与他们气运相连,沦落为一。”   “你这般行事,分明是要提前引爆轮转之劫!不怕仙门出手?”道人越是挣扎,气运、法力越是衰退,察觉到民心民念,已为对方掌握,一颗心直往下沉,一咬舌尖,就有一朵碧玉灵花浮现于顶,反过去开始渗透和影响漆黑锁链中的念头, 竟使得锁链有了消弭的趋势!   他暗暗积蓄力量……   “仙门?”世尊摇了摇头,“本座今日意侵王朝,镇压人皇!你可曾见得仙门有人出手?可见因此出面干涉?何为大势,你难道真个不知?”   轰轰轰!   白袍道人还待开口,忽的脸色一变,抬头看向苍穹深处!   轰轰轰!   天空深处,地火风水变迁,三灾显现,五气连绵!   诸多光影交缠间,一个满是裂痕的门户渐渐成型,那门扇轰然巨震,发出阵阵鸣响,裂开一缝,眼看着就要被推开!   霎时间,整个人间都不住的震颤,天下各处,种种异象层出不穷!   天空之上,一道道涟漪由远及近,不断的汇聚过来,像是要将整个天下的力量,都浓缩于此一般!   “这是……”   门户之内,那股熟悉的仙灵之气,令道人心念动摇,一身道行修为,竟受其牵引,连同那朵碧玉灵花,都被那股仙灵之气强行夺取,脱身而出,朝着那门户飞去!   霎时间,白袍道人积蓄的反击之力、谋划的逆转之势,顷刻间土崩瓦解,一身修为更是近乎不存,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满眼的错愕与震惊。   “灵宝……师兄?” 第三十三回 炎凉几度改,九土中横溃   “灵宝?”   始终关注着长安之战的陈错,同样听到了白袍道人口中的那个名字。   疑惑,顿时涌上心头。   毕竟,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传说中的道门源头、仙道始祖, 三清祖师之内,就存在着一位灵宝天尊。   但如此人物,过去陈错修为地位、神通低劣的时候,连名字都不能轻易提起,甚至不能轻易想起,一旦不小心发撒了思维, 便要斩断和湮灭念头!   但现在, 这個名字,却从白袍道人的口中说出, 但后缀却显得十分古怪。莫名的,陈错看向了庭衣。   “窃名而成自身。”庭衣的状况已经十分不妙,那道占据了她身体的意志,正在不断地扩张、蔓延,“此人在成为大教之主,获得代天执道位格之后,便被冠以那位天道圣人之名,并自号大法师!”   “窃名而立?”   咀嚼着这个词语,陈错的目光没有离开长安。   此刻,小半个中原的天空,都因为那扇门户,而生出层层涟漪, 这这个那个天空仿佛变成了一潭湖水, 泛着无穷褶皱!   “不错!”庭衣艰难的点了点头, “在承载这个名字之前, 那人只是玉虚门中的一名弟子,虽然辈分不低,与你家祖师等人同辈, 但并无太大名气,行事也十分低调,在许多波及过去、未来的大事中,甚至都不见其身影,在许多人看来,是名副其实的无名之辈。”   “无名之人,如今却得了那等称号。”陈错点点头,已然明白了这背后的意义,毕竟直到此刻,他都不能随意在人间提起那个名字。   “虽是窃名!但能够承载这个名号,也足以说明,如今这位玉虚教主其实积累甚深。”庭衣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漠然所覆盖,但另外一双眼睛中却流露出几分坚定,“所以,就算你现在出去,也必然不是其人的对手,倒不如趁此机会,将身上的诸道剥离,化作道日, 演化洞天!”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这玉虚教主同样是为了干涉人间,不惜降天为人,但他与佛教尊者不同,本身就代天执道,执掌一方天道!在道主不出的时代,其本身便是天道的执行者!现在,这位天道执行者要降天为人!等于是世外天道降临人间,自是会引起天地之力的剧烈影响!甚至原本的压制力也会因此松动……”   她余下的眸子,也渐渐为漠然所覆盖,嘴里的话渐渐变得淡然而冷漠——   “在这人间生灵为世外天道压迫、肆虐的当头,你实有机会在不曾飞升世外的前提下,踏足更高境界!甚至,因为是在人间获取,加上大劫降临,若能窃取一二天地之力,还能不被排斥!”   庭衣立于陈错身前,在他的身后,层层涟漪在云雾中扩散,云下众生低吟。   “你当有抉择!”   .   .   “师兄,灵宝下界,玉虚天没了他坐镇,以你之力,比可取之!何必阻拦!”   星空中,黄龙真人发出了叹息。   但在他的身前,只剩下空荡荡的星空,以及远处那道闪烁着斑斓光辉,却又布满了裂痕的门户!   .   .   斑斓光影所构成的通道中,玉虚教主迎风而行,衣袍猎猎。   沿途的诸多阻碍、禁制、变化,还未显露出威力,就先被混元五气破灭,点滴不存,以至他连停顿都不需要,畅通无阻。   不过,越是往前,越是有一股滂沱之力迎面而至,越发浓郁,渐渐地连这通道都被这股伟力笼罩,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以至于玉虚教主的前行之势,都随之缓慢下来。   但这位教主面容不变,依旧前行。   就在这时。   “教主此举,可是有些不妥!”   一道剑芒自后方传来,所过之处斑斓破碎,五气湮灭!   “连承袭自开天之时的混元五气,都能被剑气破碎,这杀伐利器,果然是名不虚传!”玉虚教主前行之势顿止,回首望去,入目的是持剑而来的霞衣道人。   一道道炽热白息,正不断从道人的全身上下升腾起来,灼烧血脉骨骼,激荡气血心念,炼化法力灵光,透支气运道基。   最终,氤氲烟气都聚于其掌,融入长剑。   “你让贫道不可插手人间,自己却不惜降天为人,也要踏足人间,真个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奈何,贫道却也不能放任你前往人间,践行意志!”   剑光暴涨,分开阴阳,直指玉虚教主!   “师兄,到了这个时候,还来阻碍大势?真要让世外的亿万生灵,在轮转中灰飞烟灭不成?”   说话间,玉虚教主长发飞扬、衣袍飞舞。   在他的身后,九个难以言喻的庞大虚影若隐若现,充斥了整个斑斓甬道!   “先前碍于师兄的面子,本座暂退一步,但这毕竟与当年不同了,师兄真觉得,如今的你,还能挡得住本座?”   .   .   轰隆隆!   天空深处,一阵雷鸣。   闪烁着斑斓光彩,仿佛自苍穹深处而来的门户,仿佛暗淡了几分。   而那扇门,终究没有推开。   不过,白袍道人的表情并未放松,反而越发凝重,因为在他的视线尽头,九颗星辰的虚影在天空上若隐若现,宛如水中折影,扭曲变幻。   每一颗星辰的上面, 都有着连绵大地,以及生存于其上的诸多生灵。   “……”   沉重的压力,落在每个人的心头,哪怕是那些得了谕令,不得出山干预的宗门修士们,在看到天上的异象后,都本能的生出了一股沉重的压抑感,甚至有些人对于上界谕令的信任,都产生了动摇。   但……   “上界谕令,不可出山,违令者,形神俱灭!”   .   .   “看明白了吧,这个被人操纵的人间,不会有人站出来阻止那群冠冕堂皇之辈。”   淡淡的光芒照耀长安,世尊面露悲悯,望着眼前的万物生灵,祂的目光扫过了面前的众人,包括了木然的李世民、面色苍白的白袍道人吕洞宾、神色焦急的蓝采和、表情凝重的金重见……   “与其让人间沦入那等人的手中,彻底破碎,万物凋零,陷入冰冷的死寂,不如皈依于吾,以兴心火,以壮人道!吾愿人间处处乐土,吾愿所见皆是佛国!吾愿万灵皆有佛性!世世代代,千秋不朽!”   嗡!   扭曲变化的天空之下,无数金光自世尊的宏愿中迸射出来,覆盖了整个长安!   但就在这时!   兹啦!   撕裂声中,一把兴衰之剑斩开了天幕与佛光! 第三十四回 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   “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来阻止本座!”   眼看着那一剑斩在光芒深处,令佛光迅速衰败,世尊心生怒火!   “若你安心在瀚海主导西行事,过往之事本座还能暂不追究,你既主动跳出,那正好拿你立威!”   灼烧的怒火, 自祂的七窍中直接显现、升腾,而后从中涌出,更伴有无穷星光,杂糅合一之后,更是直接一分为五,勾勒出五道顶天立地的身影,爆发出狂乱、强横、破灭的恐怖意境!   中央那道身影周身靛蓝, 一手持剑,顶发垂左,猛焰罩体,盘坐镇于一方!   东边那道身影三面八臂,通体青色,执八种武器,身缠火焰,足踏虚空!   南边那道身影四面四臂,表情各异,作慈悲、忿怒、嬉笑、微怒,合十而坐!   西面那道身影全身青黑,六面六臂六足,坐于圣牛,背火焰,持诸刃!   北面那道身影三面六臂, 五眼怒张,顶上马王髻, 周身遍珠玉, 持金刚铃!   这五道身影一出, 四面八方的温度都瞬间暴涨,更增许多虚幻之音,令人心神动摇、万念沸腾,有无名火自心底涌出,在心灵中横冲直撞,滋生暴虐!愤恨!杀念!   “战战战!”   “杀杀杀!”   “毁灭!”   “破碎!”   “湮灭!”   伴随着几道梵语低吟,这五道身影释放出的狂暴火焰,铺天盖地的扩展开来,当空形成了阵势,将那长剑镇在天上!   瞬间,长剑光辉闪烁,虚实不定!   连带着与长剑一同出现的身影,也缓缓消散,消弭无形!   世尊看着这一幕,神色微变。   “原来只是意念所化慧剑!离这么远能做到这般地步,连渡世佛幕都能轻易撕裂!但无论你如何干涉,今日之事已然注定,本座所为,无人可阻!”   世尊伸手一抓, 将紫金神龙吸摄过来,而后身子一转,化作佛光,径直落入了城中,入了那名刚刚酣睡醒来的女童之身!   顿时,像是滚油落入了烈火之内,整个长安城剧烈的震荡起来!   这座城池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轰轰轰!   无尽的怒意从五道坐镇空中的身影中爆发出来,瞬间充斥天地,覆盖了整个关中!   刹那间,无数百姓瞬间陷入难以言喻的暴怒之中,而后不顾一切的开始破坏、厮打!   甚至原本只侵袭布衣平民、黔首百姓的佛念与佛光,开始朝着那些官僚贵胄、世家大族蔓延过去,令一个个平日里自诩高贵、风度翩翩的人物,也陷入到了被内心愤怒支配,失去理智的边缘!   恍惚间,城中陷入癫狂的众人,竟见一颗参天大树立于城中,其根扎在皇宫深处,其冠遮蔽都城,但在众人心念纷乱中,大树倾斜,将要崩塌!   崭新树苗,从大树的根须之间冒了出来。   .   .   城外,连已然重回长生位格的蓝采和,在经历了诸多异变,情绪大起大落,猝不及防之下,竟也着了道,眼中猛地一片赤红,一股浓烈的怒火杀意猛然涌出,几乎要冲破胸膛,令他忍不住想要杀伐一番,于是不由自主的手捏印诀,要祭出手中法宝……   “醒来!”   关键时刻,还是身边的金重见一声爆喝,声震四方,刺入蓝采和意识深处,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连我都中了招!”蓝采和如梦初醒,登时满头冷汗,看着天上那五道身影,满心的后怕之念!   他光是直视五道身影,心中就又有无名怒火滋生,甚至双目刺痛,周身气息紊乱!   “此乃佛陀五忿怒!是五尊明王降世,成就的五尊五忿五怒五部之阵!能乱人心,能破王朝!”金重见的面色格外凝重,看向天空五道身影的目光中,甚至显得有几分阴沉。   蓝采和一愣,就道:“五忿怒演变而成的五方明王?那该是五尊佛者的怒火演变出来的,眼下这一人便可成之?那这個世尊……”   “到了现在,你等还不明白,所谓的佛门世尊,到底有何意义?”   一阵疾风吹来,一身白色道袍的吕洞宾落在两人身边,手拿雌雄宝剑,看着天上的五道身影。   金重见沉声道:“所谓的世尊,并不是具体的哪一尊佛,而是佛这个名字的体现!其本身……就是自虚无中诞生的!是化虚为实!本源,乃是虚构!”   “世尊这等神通者,甚至能争夺一道之主的位格,竟然也是世外生灵?”蓝采和闻言又是一惊,但旋即恍然,“难怪祂能在这等局面下,毫不犹豫的降天为人,更能一怒而衍生五方明王!原来祂就是佛教本身!是佛家大教的人格化!”   说着说着,蓝采和也朝天空看了过去,入目的却是五尊明王各据一方,将一把闪烁不定的虚幻之剑,定在中央的一幕!   “那把剑……方才我似乎见得了扶摇真人的身影。原来如此!并非是真人亲至,而是以神通遥遥相攻!我说那世尊怎么突然拿出了五方明王这等压箱底的手段!原来是为了对付扶摇真人!”   “但那位到底没有真的来此。”金重见表情凝重,“但五方明王已经显现……”   “他既已出手,就是有了决定。”吕洞宾轻叹一声,“陈氏一路取巧成就如今境界,但其神通术法真实不虚,又是天地宠儿……星空都不能阻止世外之人的手伸进来,几千里的路途,又如何能挡住他的脚步?”   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了几分释然。   “只是一道意志所化慧剑,便能斩开侵蚀人心的佛幕,他的道路,理应有了方向……”   在吕洞宾视线的尽头,那把虚实不定的长剑,隐隐要分化为两气!更有点点星光在其中闪烁,不时炸裂,化作三昧神火,灼烧剑刃,仿佛要将那长剑包裹!   但下一刻,五方明王之力滚滚而至,如山崩地陷,要将这柄长剑镇压!   轰!   长剑鸣叫,彻底崩解,化作一紫、一黑两气,当空盘旋,而后轻飘飘的,就脱离了五尊五怒之阵,竟是一下落到了那颗行将倾倒的长安大树之上,化作一缕缕的紫风黑气,缠绕其上!   霎时间,那大树竟是止住了颓势!   “嗯?”长安城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的女童神色一变,“竟想以兴衰之念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若让你成,吾等大教怕是再难于人间立足!”   话落,她竟是凌空盘坐,头后日轮放光,周身金花飘落,身下莲台流转,更有一条紫龙在体内显化,融入脊椎,塑造白骨龙脉!   “但我如今得了中原王朝的正统紫气!想要改朝换代,乃是顺理成章之事!这虚无缥缈的兴衰之念,如何能撼动大势?”   话音落下,她迈步而出,转眼就到了皇宫之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澎湃紫气自泥丸宫中冲霄而起!   长安上空,五大明王虽失了长剑之守,但大阵不变,定住大城四方与中央,在得了那紫气之后,那大阵立时扩张,不仅侵蚀城中人心,更是迅速朝着内外兵营蔓延!   “王朝紫气,金刚降魔!先定人心向背,再掌握兵家凶器,就算你神通如何,亦无法扭转大势!”   兵营之内,身披战袍、甲胄的汉家兵卒、将领,早已被外界异变所惊,但靠着充盈营寨内外的阳刚气血,挡住了不少佛光渗透,多数残存着清明心志,此刻被那大阵笼罩了营帐,这些兵卒一个个便感身心诡异,仿佛有什么奇异的念头,在心底滋长,要占据身躯!   这时,城中将倾的大树猛地一晃,诸多枝叶飘飞过来,其上有紫黑两气缠绕,转眼没入军营,令诸多兵卒心中异样平息了许多!   “善哉,善哉!何苦来哉!”   女童摇头叹息,双手合十,对空一拜!   顿时,东南西北四尊明王同时落下,镇住军营兵寨,无穷怒火涌入其中,更有梵音缠绕,有番兵之灵落下,在紫气的接引下,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入兵卒、将领之身!   顷刻间,黄沙吹过校场,黑云压住兵营。   那一个个汉家儿郎,忽的口出梵音胡语,高举刀兵,发出战吼:“愿为我佛前驱,荡平华夏山河!”   浓烈的气血,慢慢在营帐之中酝酿……   .   .   “如此决断,便只能与世外为敌,失去了蛰伏起来、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瀚海深处,淡然而又平静的女子之声响起,落入了陈错耳中。   陈错轻笑一声,说道:“我闭关提升的次数其实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在与人斗法、交战中晋升,既然你也说了,世尊、教主这等人物强行降天为人,乃是突破天地制约的时机,那我又岂能放过这等机会?”   女子又道:“但如此行事,绝非理智,那背后推动之人,已然定下脉络,为此不惜逆转时光、颠倒因果,你就算胜得一时,也可能最终化作一场泡影,还要为众矢之的。”   “自我醒来,所为甚多,看似也是弄潮兴风,但如今回首,无论是南北变幻,还是李唐一统,近乎与原本脉络一样,所以,我此番就要看一看,这历史到底能不能改!那背后人所定之脉络,是否真个难以撼动!”   说着说着,陈错迈步前行。   “不过,你亦无需担心,待得平息眼前事,我自当助你脱离他人侵占!”   话落,他已是化作一道清光,破空而去,却不是去往东边的长安,而是径直朝着九天之上飞去!   原地,面色漠然的“庭衣”看着转眼消失在天际的那道光辉,眼神微动。   “要将吾从这子嗣后裔的体内驱逐?当面说出如此言语,又往九天而去,莫非他想抓住此番机会,一步登天?但……没有蛰伏积累,此志此念,如何能成?”   .   .   轰轰轰!   长安大城之外,忽有八道气血狼烟冲天而起,宛如八条血龙,蜿蜒腾空,分别汇入了四方明王之内!   霎时间,大地震颤,天空上一片虚幻的倒影逐渐浮现,连云雾深处的斑斓门户都被这倒影掩盖。   虚影之内乃是万里河山,八方社稷!   “这是什么?”   蓝采和看着八条血龙与天上虚影,心中惊骇。   金重见道:“唐国的都城,承袭自北周,取天圆地方之意,自称社稷之阵,与关中之势相合,便能定鼎养真龙!但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所以城外又以八阵之法布置兵家之营,塑护龙之局!世尊而今篡夺王朝紫气,夺舍人间真躯,按说要篡夺皇权、改朝换代,本可徐徐图之、待真躯成长,但祂等不及局势变化,要行猛烈之势,于是便以紫气为引,抢夺兵家气血,强夺江山阴阳权柄!”   “那不就是兵变?”蓝采和神色变幻,“若让世尊夺了东土王朝,以祂的神通位格,怕是只需七七之数,就能化夏为胡!”   边上,吕洞宾将那酒壶中的最后一点灵酒吞下,提剑捏诀,浑身气势大涨!   蓝采和见状,急道:“如此之势,吾等便是有心,亦无从抵挡!道友,要从长计议!”   吕洞宾瞥了他一眼,未有回应,旋即看向缠绕大唐之树的紫黑两气,提剑而行!   蓝采和一时进退不定。   轰!   这时,雷霆炸响!   立于长安中央的不动明王抬手朝着天上一抓,从虚幻的山河景象中,取出了一把闪烁着琉璃光泽的长剑,内有紫气流转,紧接着朝着那将倾巨木斩去!   霎时间,天地失色,万物无光,只有一道琉璃剑芒,分开阴阳,眼看就要一剑断树!   “不好!”金重见深吸一口气,将手中蒲扇一摆,也跟了过去。   那树上,紫色与黑色两气流转,也化作一道剑光,迎了上去!   嗡!   下一刻,剑芒相交,湮灭当场!   “可一不可再。”   女童目光漠然,周身紫气浓郁,背后一座宫城虚影若隐若现。   “接下来,便以唐运为我嫁衣!”   .   .   “唔……”   九天之上,陈错已至云层深处,一扇满是裂痕的斑斓门户近在眼前!   四方,罡风退避,灵气枯竭。   “果然如她所说,大教教主这等人物降天为人,强行突入人间,确实将这一片的天地秩序扰乱,天地的抑制力随之衰减!或许真是吾辈踏足更高层次的机会!也是施展出超越第五境神通的契机!”   想着想着,他低头看向大地,目光锁定在长安城上,而后凌空盘坐,手捏印诀!   下一刻,浓郁的白雾以他为中央,快速扩张开来! 第三十五回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白雾聚散之间。   十五颗星辰在空中闪烁,三十六枚已然凝聚的窍穴在虚空中震颤!   在陈错的身后,一片云雾桃源之景渐渐铺展开来,更有玉带横空,引长河虚影落下!   一道接着一道的模糊身影,在那云雾中逐渐显现,但轮廓不定, 仿佛一阵风吹过来,便要散开。   “福地衍道日,洞天照心月!世外之境之后,便是开天辟地,我虽曾掌太华秘境,感悟道日心月, 但那毕竟是祖师的洞天, 不是我的路。不过,在这之前, 还要在那边留个楔子才是。”   陈错的眼睛,依旧紧盯着下方,而手中印诀一变,头上就有金色、青色、白色三花显现,跟着便飘落下来;胸中更有金木水火土五气凝结,被他一口喷出!   身后,一道模糊身影骤然从白色云雾中走出。   “去!”   一点灰雾从陈错袖中飞出。   .   .   “天地气运大变,长安王朝交替?”   夜幕降临,终南山、昆仑山、太华山、崆峒山等山门修士,皆有所感应!   他们本就距离关中甚近,地脉与长安龙脉相接,如那终南、太华,更是位于关中地界, 本身就受到冲击, 如何能没有察觉?   很快,太华山中便有三道剑光冲天而起, 直指长安!   比起只需南冥子一人决断的太华山, 这几家却受制于上界谕令, 尽管有不少人意识到了局面不妙,偏偏被命令约束,不能出山!   “这等规矩,也就能约束约束尔等!”   终南山中,焦同子打破困住了自己的湖中日月阵,一步迈出,便到了秘境边缘。   秘境深处,传来怒喝——   “焦同子,你真要抗令不遵不成?”   “那命令乃是乱命!何况,吾之道路,除了那位君侯,也不受制于人!”焦同子却连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秘境!   他踏出终南山地界,便直往长安而去,眼中满是兴奋之意。   “我自创的衍陈之法已然推算出来,此番前往长安,不光能镇住乱世, 还是我更进一步的契机!岂能畏缩不前?”   就在焦同子跨空而行的同时,已有遁术光辉自崆峒山中, 乃至从中原腹地等名山大川中升腾起来,而他们的目标,皆是长安!   便是那昆仑秘境之内,亦有典云子、青相子等人祭起飞剑!   但随即便听得元留子传声道:“尔等这是作甚?莫非忘了上界谕令?还不速速回来!”   他这边话音落下,秘境深处又有两道剑光飞起,竟是稻业子、罕言子。   那罕言子更是直言道:“凡俗王朝变迁,对吾等仙门其实影响不大,奈何此番乃是佛主推动,若让她如愿,那仙门在人间的根基都要动摇!”   青相子闻言,亦道:“大劫之下,苍生皆苦,我等自知道行低微,无力救世,但也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唉!”元留子化光而至,摇头叹息道:“如今插手长安的,不是大教之主,就是佛门世尊,尔等便是再如何心存苍生,也要看清形势啊!现在过去,是嫌命长不成?性命都没了,还怎么匡扶苍生?”   “若是蝇营狗苟,只是为了一人长生,坐看人间化为废墟,那吾辈纵留性命,也是道心破碎!”稻业子笑着说道:“还望诸老莫要乱吾等道心,此去便是九死一生,亦当往矣!”   话落,几人皆停步行礼,最后御剑而去,只留下满脸怅然的元留子。   宗门之内诸多宿老碍于上界谕令没有出山,却也没有强行阻拦门下弟子,只是满心忧虑的将目光投往长安。   长安城中。   女童却根本不理这些,抬手一指,不动明王再次挥舞琉璃天子之剑,直指大唐之树!   “这次可无人阻挡了!”   但下一刻,白光匹练破空而至,缠绕剑芒!   只是那剑芒一震,便破碎了白光匹练!   远处,匆忙赶来的南冥子等人浑身大震,七窍喷虹,跌落云头!   但下一刻,焦同子骤然落下,长剑出窍,顺势一斩!   啪!   飞剑碎裂中,焦同子同样跌落下去,但那剑芒亦四散开来,擦着大唐之树而过!   “区区仙门修士,根本无损大局!”   长安城上,女童坐于莲台,感受着自八方而来的一道道身影,露出了淡然笑容。   “连世外教主都只是冷眼旁观,些许人间卒子,又能改变什么?何况尔等人间修士,往往一盘散沙,纵因一时激愤而来,亦能顷刻间土崩瓦解,甚至无需动手。”念头落下,她屈指一弹,就有一道紫气飞出!   这紫气浩浩荡荡的,散发出与大唐王朝相同的气息,一路飞驰,不见阻碍,轻而易举的便没入了大唐巨树,随后丝丝缕缕的明黄色云雾从树根处涌出,飘飘荡荡的到了长安上空,化作一团翻滚不休的氤氲,内里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境!   “这是……”   抵达大树跟前的吕洞宾、金重见、蓝采和三人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只是一眼,便从那明黄色的氤氲中,察觉到一股博大的意境,仿佛只要沾染一二,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随即,清脆的女童之声传出——   “李唐无道,李世民杀兄囚父,此朝立国不正,当受天谴!今日吾以新朝替之,乃是顺应天时、暗合玄道,可免人间苍生之劫难,实乃功德!诸位若能助我登基,其功大矣,可沐浴功德,更上一层楼!”   “好个世尊!连功德道都侵染了!志向当真不小!这些功德庆云,确确实实是人道功德!修士若是得之,用作药引,哪怕没有天材地宝入药,亦可成就上品丹药,延年益寿,增进修为,辅佐进阶!”   金重见低语一声,本要收回目光,但随即就见得几道剑光从长安内外升起,不管不顾的朝那明黄色的氤氲云团冲去,竟是一个比一个快疾,中途更是发生了争斗厮杀,一时神通、术法碰撞!   女童见着这一幕,淡淡道:“说是要匡扶唐国、驱逐吾教,见了一点绳头小利就忘了初心,如此人间,唯有化作佛国,方能度化世人,铸就乐土!”   “方才长安异样,还让各方修士挺身而出,不惜违逆上苍之意出手拼杀,结果只是一团功德之雾,就将之瓦解!为之奈何?”蓝采和说着,看向吕洞宾,后者乃是第一时间来此,但到了大树跟前,居然便抱剑而立,不见再有动作。   金重见则是望天兴叹:“若是同心协力,世尊要镇住他们,说不得还得费一番功夫,但眼下略施小计,便令他们不攻自破,终究是乌合之众啊!”   不动明王已无阻碍,直接落到了大唐之树的跟前,将琉璃剑刺入树中!   女童凝神戒备,灵识扫过四面八方。   轰隆!   这下,长安大地处处龟裂,城中陷入狂乱的众民惨叫着、惊呼着,跌落深渊!   那大树从中而断!   整个树冠倾倒下来,还未落地,便彻底炸裂开来,化作一团团浓郁至极的紫气,却也有微弱的紫黑两气渗入其中!   大树根部,那一撮嫩绿小树登时膨胀、成长,周遭更有许多杂草显现,随风摇曳,散发出肃杀之意!   “人间修士到底不明天时,就算是那陈氏亦喜做无用功,挣扎一番,到头来还是一切如故!唐木既断,尔等能为之奈何?”女童朝着遥远西方看去,周身气运膨胀,血肉骨骼震颤间,紫气内蕴,但内里的佛光却也逐渐散入血肉,渐生种种凡思杂绪。   历史长河之内,忽起狂风巨浪,那大唐之影,原本在河流中逐渐扩张,却骤然停滞,进而迅速萎缩!   “不好!大唐国运、国祚被斩了!吾等来迟一步!”   乘坐逐日飞舟匆匆赶来的稻业子、罕言子、典云子、青相子等人,见着大树倾倒,树冠炸裂的一幕,一個个心头惊怒!昆仑比之太华、终南山,本就远离关中、长安,哪怕有法宝之助,抵达此处时,还是慢了一步。   青相子满脸痛惜,恨恨道:“为何无人阻止?上界还禁止吾等出山!连一直与佛门争斗的天宫,都毫无动静!”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唐木虽断,但根须未绝!气运也并未散溢!若是等这气运为新树所得,就要真被那佛主篡了人间!就算不被祂所获,散落杂草丛中,亦是军阀割据、天下战乱的危局!所以,莫要犹豫,速速动手抢夺!”稻业子说话间,已从飞舟上落下,长袖一甩,便要将那诸多紫气收拢!   不仅仅是他,原本争夺明黄氤氲的众修,这时也分出几人快速靠近过来!   “修世外法,却要沾染人间气,有些不自量力了。”   长安城中,女童摇摇头。   下一刻,不动明王长剑挥舞,琉璃之光闪烁,一下子便将稻业子等人扫飞出去,跟着他一把抓向浓郁紫气!   那紫气受到牵引,迅速朝着明王手中汇聚,渐渐凝成一颗紫色圆珠。   可就在这时。   兹啦!   空间骤然出现一道裂痕,紧跟着身着三色道袍的陈错从中迈出,就要朝那紫色圆珠抓去!   “早就等着你呢!”莲台之上,女童眼中一亮,露出笑容,胸有成竹,手印连变,“眼前种种,皆是为你准备!就是要一劳永逸,将你这隐患根除于此!否则,我如何能够安心登基?琉璃世界,明王降魔!”   印诀佛音起,天上倒影变!   那万里河山涟漪处处,泛起琉璃光辉,而后一道道气血狼烟直落下来,化作一个个“卍”字佛文,每一道中都蕴含着浓郁的杀伐之气!足足有上千枚!将陈错上上下下尽数笼罩!   “这下看你要怎么逃!”   “谁说我要逃?”陈错眉毛一挑,伸手一抓,那手臂倏的消散,化作五行五气,融入地火风水,跨越时空,直接在紫色圆珠跟前凝聚成形,而后一把抓住!   “想窃唐运?如何能让你如愿!”   不动明王怒吼一声,便要出招,但陈错一点额头,三花齐现,与一点森罗之念交缠,衍生山川,直接镇在明王头上,竟将这偌大身躯,给压得坠落下去,身上更浮现细密裂痕!   “好胆!”女童眼皮子一跳,索性也不再犹豫,“爆!”   轰轰轰!   霎时间,陈错的周边便被无穷无尽的火光所淹没,他的身形随之崩溃,化作三光五气,而后化入虚空!   女童眼光漠然,淡淡道:“你自做你的西行主,本座也不计较你掘我西方大教之根,结果我在长安阴阳轮转,你也来阻挡,当真以为能在人间为所欲为?”   她正说着,忽的心头一跳,一股极度不妙的感觉在她心底升起,旋即她灵识一扫。   “不对!半棵唐木的气运已不在此间!”   一念至此,她掐指一算,目光穿透虚空,循着三光五气看去,但接下来入目的景象,却让她心神震动!   苍穹深处,门扉之前。   白雾连绵之中,山川显现,玉带穿行。   陈错双目紧闭,凌空盘坐,额间森罗万象,口中吐纳清浊,手里因果流转!   这时,三光破开虚空,五气冲出阻碍,在其身后汇聚,勾勒出一道日轮虚影!   轰隆隆!   虚空雷鸣!   以陈错为中心,漆黑裂缝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有地火风水从中显现,不断融入连绵白雾之内!   察觉到窥探,陈错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中星辰兴灭,仿佛蕴含无穷星光!   .   .   嗡!   女童双眸震颤,已然明了前因后果!   “元始道日!陈方庆竟要借机开天辟地!这是将我作为外魔之劫,利用降天为人的机会在人间突破!”旋即,她叹息一声:“若本本分分的晋升也就罢了,偏生还要来多管闲事,取灭之道!”   念落,她抬手指天!   不动明王咆哮一声,一剑斩出!   琉璃剑芒冲天而起,宛如接天之柱,直指云层深处!   连带着那天上倒影中的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都一并刻印在剑光之内,朝着苍穹深处刺去!   “祂怎的突然朝天一击?”   这般突然的变化,一下子就将天下世外各方的目光吸引过去,旋即他们顺着剑光看了过去,入目的先是朦朦胧胧的云雾,但等那剑光撕裂苍穹,露出了天际的陈错,他们才猛然惊觉过来!   “扶摇真人?这是在做什么?”   “看这模样,似是在九天之上闭关!但方才出手的又是谁?”   “此人果然是世尊的眼中钉,这明王一剑,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   万众瞩目中,陈错抬起左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拿。   叮!   这一只洁白的手竟生生捏住琉璃剑光!   “怎么会……”   不等众人惊讶,陈错右手印诀一捏,身上有三生景象显现,将那剑光笼罩,转眼间,剑光便分崩离析,化作一缕佛光,一缕紫气,一缕怒意!   “居然是三生化圣道!”   女童眼显惊意。   “有何好惊讶的?”   陈错微微睁眼,眼中星光大胜,身上九窍放光,神息涌动,身后灰雾轮转,九具庞大白骨从中跃出,被漆黑锁链牵引着没入九窍,更与其中的神息残留合二为一!   九窍驻神法这一下,竟是连同功法根基,一同脱体而出,融入白雾中一道模糊身影之内!   下一刻,神息汇聚,当空凝聚成一具庞大的古神,九面三十六臂!   “吼!!!”   暴虐!古老!狂躁!   意碎虚空!念裂苍穹!   无数拳影在陈错的背后展开,每一拳中都凝聚着最为纯粹的力量!   神力!暴力!劲力!战力!气力!   那九面古神自苍穹深处落下,劲力化作飓风!侵袭人间!   整个长安瞬间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地脉震荡,紫气颤抖!   女童一惊,手捏佛印,不动明王立刻冲上前去,挥舞琉璃长剑,怒吼着要挡住那九面古神!   轰轰轰轰轰轰轰!   拳头毫无保留、毫不停歇的落在不动明王的身上,打在那把琉璃长剑上!   刹那间,空间彻底破碎,漆黑蔓延!   不动明王怒吼着,在拳头掀起的飓风中被打得不断后退,全身各处处处龟裂,连琉璃天子剑都脱手飞出!   “四方明王听令,镇压当世邪魔!”   女童手中佛印一变,又是一个命令发出!   长安四方,四道身影冲天而起,但转眼便也被暴乱飓风包裹!   几息之后,五方明王竟被那九面古神打得节节败退,浑身上下碎片瑟瑟而落!   女童哪里还能镇定,一咬牙,再次以佛音激发佛家神通!   “琉璃世界,万佛朝宗!”   随着一声落下,女童的脸色苍白几分,体内世尊佛影与肉身加速了融合,气息开始衰弱。   另一边,天空倒影内,一尊尊佛陀、菩萨、罗汉投影显现,其中竟有几人,乃是曾被陈错送往世外的僧人!   “陈方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吾等今日念转人间,正是要度化于你!”   说话声中,一道道神通、术法、咒印迸射出来,自天上落下,直指陈错,那汹涌佛光,竟将关中之地都彻底照亮,看得各方修士咋舌不已!   “这么重的执念,还修什么佛?须知,过度为毒!哈哈哈!”   陈错仰天大笑,张口一吐,喷出一枚玄珠,在他指尖急速旋转,大放光芒,将浓郁佛光都给盖下去了,随即轰然炸裂!   无数佛陀之影瞬间湮灭,诸多过往僧人惨叫着归墟!   霎时间,天地大亮,宛如白昼!   那女童又是闷哼一声,血肉进一步侵蚀了心中的世尊佛影。   待得强光散去,众人再看过去,一个个目瞪口呆,莫说漫天佛陀、五尊明王没了踪影,连覆盖了天空的倒影都破了一个洞,有一部分赫然湮灭,露出了漫天星光!   星光深处,陈错迎风而立,衣袍猎猎。   在他的顶上,三轮道日渐渐形成。   一颗之中,三花飘荡,五气流转!   一颗之中,古神隐现,神息飘散!   一颗之中,三生变幻,万毒衍生!   身前,地火风水与白雾交缠,日月星辰,山川草木越发凝实。   一柄琉璃之剑悬于其上,震颤不休!   .   .   “唔!”   女童闷哼一声,看着天上的景象,竟生无力之感!   “三颗道日!道日既成,福地已定!再与他纠缠,也阻不了此人辟地!反要消耗大教积累,加快降天为人的进度,令本座的佛光为血肉蒙蔽!当务之急还是树立新朝,只要掌控了人道,任凭他如何施展,都翻不了天!”   一念至此,女童心有决断,于是念头一动,就朝皇宫落下,将手一招,一百零八颗佛珠自虚空中飞出,每一颗的上面都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寄宿着一尊佛陀之影,各自合十低首,诵念佛经!   随后,紫气神龙倏的显现!   嗖嗖嗖!   下一刻,一百零八颗佛珠尽数落下,嵌入神龙之躯!   霎时间,长安、关中、半个天下都微微一震,而后那亿万生灵心念一动,被大地龙脉牵引着,就有一点香火念头寄托出去!汇入紫气神龙!   那神龙顺势落下,将女童一口吞下,而后落入正殿跟前,盘起龙躯!   “虽暂失半数气运,但毕竟根植于龙脉中央!得苍生之敕,自可立下新朝!既是在关中为根,那不妨便追溯华夏礼仪之源,逆转隋唐之乱,新朝曰‘周’!”   一道道光辉,从龙躯之内迸射出来!   嗡嗡嗡嗡嗡嗡!   一片片泛着金光的繁杂阵图凌空出现,在这神龙上方一层一层的排开,转眼化作九十九层,直达云霄,光辉洒落,连星空中的星辰之光都被遮盖!   .   .   “九九至尊之阵!”   这时,抱剑而立的吕洞宾忽的眼中精芒闪烁,冷笑一声,而后手探虚空,一把抓出一张榜来!   “世尊啊世尊,你到底是自万佛之念中蜕变出来的虚佛,思绪终究要循着过往旧例,这便是伱的败亡之契!”   说着,他将那榜单往空中一扔,当头一拜!   呼!   榜单倏的燃烧起来,转眼消失殆尽!   随后,长河虚影降临,熊熊烈火顺着河水逆流而上,径直烧到了一名坐于古老时代的长发道人身上!   那道人面容瘦削,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顶上二十四颗星辰闪烁,口中念念有词:“我当创一教,繁盛于未来,有金殿灵山镇运,有诸般大能辟玄!”   突然,火焰降临,他骤然睁开眼睛,口中话语为之停顿!   现世,那盘于宫中的神龙忽然一震,而后一道佛陀虚影从头上升起,跟着那虚影竟一分为二……   .   .   “嗯?世尊转世之人的命数,竟生波澜?也好,暂时不用动用早先埋下的后手……”   苍天深处,陈错周身金光闪烁,身后长河虚影汹涌,一道道香火青烟从天下南北、长河过往汇聚而来,连被王朝紫气牵引而来的天下寄托之念,竟也有许多被生生拉扯过来,朝着陈错汇聚!   嗡!   嗡鸣声中,陈错在心中观想着一副画轴!   轰轰轰!   虚空震动,长河沸腾!   无数香火之力汇聚指尖,化作一道赤光,撕裂天空,照亮八方,破空而去!这光宛如星辰坠落,挟着袅袅青烟,径直贯穿了那一张张泛光阵图!   那阵图之内原本的梵音、佛光,竟是半点都无从阻拦,甫一接触,便被那赤光侵蚀、吞噬!   “噗!”   龙躯震颤,竟是张口喷出一口紫气,气势大跌!   那女童从龙口中滚落出来,体内佛影闪烁,模样竟长了几岁! 第三十六回 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咔嚓!   破碎声自少女体内传出!   兹啦!   那大唐断木之下,崭新的树苗竟是从中分叉!   虚空之中,汹涌的历史长河原本已然侵染佛光,这时河水汹涌,又将浓郁的佛光冲刷向远处!   长吟起!   紫气神龙在吐出了那已然变成少女的女童后,便扭动、咆哮起来,紧接着这龙躯上下处处皆有裂痕, 鳞片之间,有诸多青烟渗透出来!   “香火青烟!”   南冥子等人远远的看着这一幕,立刻从那滚滚烟雾中,捕捉到了人间之境、喜怒哀乐,立时就分辨出其中的来历!随即,就看着这些烟气浩浩荡荡的升腾起来, 落入苍穹深处,在陈错的身后, 再次凝结出一轮道日!   霎时间, 他背后四日齐震!   周遭的白雾越发凝实,并且开始侵蚀空间,在空中留下细密的漆黑裂痕,似乎要渗透到虚空之内!   “盘古道、元始道、造化道、香火道……”   感受着头上四颗道日中,所蕴含着的澎湃之力,以及内里深处不断散发出来的法则玄奥,陈错亦慢慢察觉到,在虚空中正酝酿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风暴!   体内,因剥离出四道根基,亦显得有几分空虚、衰弱。   外兴内衰!   有三灾五难逐渐来袭!   更有大敌当前!   “当前这局面,当真十分凶险,但亦是万分难得!我虽是剥离诸道,却将之纳入自身桃源, 化作道日, 长伴于身, 其实是一种难得的感悟机会, 所以理应抓住这个机会, 多塑造几个道日才是,更要借此削弱佛门……”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下落,视线扫过宫中盘龙,落到了那团明黄色的氤氲之上。   .   .   “尔等竟敢……”   宫中,少女迅速起身,脸色苍白,身上光影变幻,一道巍峨佛陀的身影,在身后若隐若现,但几息之后,这佛陀身影竟是扭曲着一分为二!   一道,模样肃穆,赫然是世尊模样,一道则变化不定,模糊而不清晰!   她脸色一变,双手迅速捏了一個印诀,那身后的虚影立刻合二为一,重新稳定下来, 并被一下子收入体内, 只是脸色却苍白了许多!   “居然敢动我佛教的根本!要将佛教本源动摇!将讲述佛家之言淹没!罪大恶极!”   说话间, 她目光一转,朝立于大树边上的吕洞宾看了过去。   霎时间,狂风起,云雾乱!湍急的气流,自皇宫中升起,径直朝着吕洞宾飞去!   “世尊啊世尊,你如今却是被血肉渗透的太过了,连这般气急败坏的情绪都压制不住了吗?”   吕洞宾拜了那榜单之后,周身气息明灭不定,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似乎也受了重创,但脸上却始终噙着一抹冷笑,这时察觉到那投注过来的目光,他手中雌雄剑一斩,便将来袭的气浪斩断,跟着却是哈哈大笑。   “我吕某人固然不比从前了,却舍得将最后一点底蕴拿出!那封神传说,一直以来便是由我编撰,其锚点乃是牧野之战!当年我为周相,亲自执令行军,推动改朝换代!如此历史,是切切实实的历史支柱!长河照影!便是后世想要扭曲、编造,亦要大费工夫!你一个虚构之人,也敢扭曲长河,谋夺神州!还敢称‘周’!当年那人在牧野之战后贼心不死,编撰佛教之说,最终被赶出中土!如今就算尔等以西方为基,重新归来,但东西联系先断,你这虚构的当今佛也被动摇,整个佛门已是虚无缥缈,如风中烛火,想要篡夺中原?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那又如何?”   宫中,少女冷冷一笑。   “纵是不存过往,但只要世人皆知本座,一样能塑造过往!只要能执掌人间、主宰人心!”   她缓缓站起,体内的佛光自血肉深处透射出来,竟是渐渐将那血肉异化,要化血肉为神圣!   “世尊疯了不成!”察觉到少女体内酝酿着的澎湃之势,罕言子脸色骤变,“祂此番降天为人,要篡夺李唐国运,便要用这女子之身,成就一代至尊,从而改朝换代!化阳为阴!现在居然要炼化肉身,肉身成圣!如此一来,便是逆转了降天为人之局,立刻便要被天地压制!”   “祂已无从选择!”稻业子神色凝重,“降天为人不成,篡唐之运受挫,这般情况下,就算是佛主这般位格,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在他的话语声中,刺眼的佛光,自皇宫中冲天而起,随后如孔雀开屏一般,迅速扩散开来!   悬于天上的倒映,立时像是瀑布一般落下,尽数融入那光中!   连带着原本盖在断木之上的明黄色氤氲,亦被拉扯进去,为佛光笼罩!   于是,无数虚幻之景、漫天佛陀,在那光辉中显现,更有一轮模糊的红日,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显现,模糊而扭曲,似实还虚……   近在咫尺的紫气神龙,第一时间就被佛光淹没,而后便整个崩解开来,无论是其中的紫气,亦或是杂糅其中的香火青烟,被被那虚幻之景、漫天佛陀所吞没!   轰隆!   一声轰鸣!   红日在佛光中显现,像是承托落到了秤盘上,令整个长安震颤了一下,仿佛承载不住这轮红日的重量!   随后,灵山宫殿、寺庙神堂之境,开始在长安城显现,要将原本的市坊楼阁覆盖!   一个虚幻国度,开始朝着真实转变!   轰隆!   天空雷鸣,原本朝着陈错汇聚过来的三灾五难,在天地之力的引导下,转而朝着长安城汇聚,眨眼间的功夫,这被佛光吞没覆盖了的雄城上空,已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天地之力,开始排斥了,吾等速速退出长安范畴,否则都要被牵连!这天地之劫,与吾等修士而言,亦是极度危险!”   南冥子、稻业子等人各自领着自家门派,远远避开!   “哈哈哈哈哈!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我的瓶颈,已然松动!”   不远处,焦同子昂首而立,看着苍穹深处的这一步,气势如虹,竟无退意!   但旋即,一只鸽子飞了过来,翅膀一扇,便掀起狂风,将焦同子卷起,一同飞往城外,那鸽子口中还道:“师兄,知道你厉害,但也要分时候!那佛主这会已是疯狂,不惜与天地之力对抗,也要塑造人间佛国,甚至将自家的星宿投影都引下来了,如何还能停留?”   他这边话音刚落,另一边雷霆轰鸣,一道道雷光,像是暴雨一般倾泻下来!其中夹杂着烈火、罡风、暴雪!   转眼间,那虚无缥缈的佛光之国,就被淹没!   灰鸽子见状,不由道:“与天地为敌,何苦来哉?又何至于此?嗯?”   正想着,忽见一道道佛念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   “善哉!善哉!”   却是中原各处的寺庙中,以华夏苗裔之身而入梵门的众僧,察觉到大教危机,一个个主动合十诵经,引动佛念!   佛门传入中原几百年,历经南北朝变迁,虽有几次衰落,但却是香火不灭,发展至今,更是深入人心,影响深远,连李世民都担心佛门对朝堂的影响力,民间的佛寺更是兴旺至极!   所以,这时各处寺主、法主,联合寺中众僧,引动佛念!这天下各处,立时便有浩浩荡荡的、泛着金光的佛念汇聚过来,汹涌如潮!径直汇入了那虚幻国度之中!   很快,国度之内出现了一名名僧众,血肉凝实,神色如常,奔走忙碌,仿佛生活在其中已然许久!   跟着,僧众跪地拜佛陀!   嗡!   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大意志降临!   那意志仿佛是一个整体,又似乎是无数。   既是一,也是全!   既混乱,又守序!   带着无匹的气势,冲击着天地之力!抵挡着天地之威!   一时间,漫天的雷火风竟停滞了片刻,而整个长安,似乎都被那佛国替代,原本还虚无缥缈的佛都,一下子生机盎然!   便是虚空中的奔涌的长河内,亦有一片崭新倒影缓缓成型……   “大手笔!真是大手笔啊!那世尊当真是气魄惊人!居然将佛门千百年的底蕴、根基,拿来豪赌!”看着这一幕,已然远远避开的金重见面露惊容,“而且,他们佛门的小轮转衍生法,居然也到了如此地步,竟真的将万灵之念衍超……”   轰隆!   突然,他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边上,吕洞宾冷笑一声,道:“这等事,如何能宣之于众?便是想都不该想。”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座改头换面的城池,眼底蕴含着担忧。   事到如今,他已是无计可施,眼下只是希望,那人还有后手。   这般想着,他又缓缓抬头,朝着苍穹深处看去。   .   .   “长安城中原本的万民,似乎彻底消失,反而是那些佛念衍生出的身影,像是成了真人!就像是,他们替代了原本的居民一般!”   云雾之间,陈错见着长安之变,亦感诧异,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了一个片段——正是在那定襄城中,有华夏苗裔被魍魉附身后,彻底化作突厥胡人的一幕!   但此刻,却不容他多思,于是斩断杂念后,陈错屈指一弹!   嗖!   一颗紫气圆珠便自九天落下,随即便受到本源牵引,径直穿过了雷火风之劫与重重佛光,没入了那团明黄色氤氲之内!   下一刻,氤氲沸腾,仿佛要挣脱出佛光笼罩!   “没用的!”在佛国身处,已然化作青年女子的世尊凡躯摇摇头,“本座以佛门千年之积累,换取长安轮转!便是你陈方庆神通滔天!也是无能为力,盖因这不是一人之功,而是万灵之念!在这里,神通术法的根基已然变化!此处,乃是最为纯粹的佛门之土,除了佛门之法,万法不容!”   说话间,佛光层层包裹,又将那明黄氤氲笼罩,竟是不漏分毫!   “也就是说,”陈错见状却是福至心灵,已然明白过来,“一人不能破此道,外力不能动分毫!既然如此……”   他伸手一抓,撕裂虚空,就有灰雾涌出,有人影在其中隐现。   “不要白费力气了,事到如今……”世尊还待说着,忽的话语一滞,紧跟着猛然的凝神朝苍穹看去,入目的却是三道仙风道骨的身影。   为首之人一身素白道袍,神色恬静。   后面的两人一个高冠博带,脚踏青毛狮,一个衣袍猎猎,坐于白象。   “你等是……”世尊念头一晃,渐生不妙。   “贫道慈航,见过道友。”   “贫道文殊广法天尊。”   “贫道普贤真人,特来相助!”   三名道人微微一笑,而后那为首的慈航道人一挥手,却有一件锦斓袈裟飞出!   旋即三人双手合十,当空一拜!   那袈裟便化作佛光,直接融入了那片佛国之内。   “便是有这几个被你扭曲了本源故事的叛徒,但佛国轮转,不会受到影响……”世尊手捏佛印,正待施法,忽的心神一个恍惚,眼底深处,竟有一朵黑莲绽放开来!   嗡!   霎时间,烦思杂绪在佛国深处奔涌而出!   整个佛国骤然停滞!   云中,陈错摇头叹息:“越是纯粹、极端,越是容不得瑕疵,就像是清澈之水,只要一滴墨,便会被污染!你这佛国轮转,本就是强行抵挡天地之力,环环相扣,繁杂无比,一环破碎,满盘皆输!”   轰隆!   爆裂声中,封锁着明黄氤氲的佛光中,也有朵朵黑莲接连绽放,而后直接炸裂,令那明黄氤氲冲天而起,落入了陈错身后,与他体内丝丝缕缕的明黄之气结合,慢慢凝结成一轮道日。   那佛国之影也随之散开,重新露出了长安之景!   长安城内,在佛念降临后,本已是遍地拜佛僧众,这时那一个个僧人身上水波粼粼,最终退去画皮虚影,重新显露出原本模样,正是之前陷入狂乱的长安民众!   这时,他们一个个面目茫然,心中迷惘,脑海中真假之念纷乱。   .   .   与此同时。   “啊啊啊!”   东土各地的灵山宝刹之内,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道行高深的法主、寺主、高僧,在惨叫中被金色的火焰吞噬,最终化作一句句白骨!   一时间,处处寺中皆寂灭!   .   .   “世尊以佛念植于凡俗,却是功亏一篑,正说明人间万灵已罪重难返,即便如此,师兄还是不愿让开路吗?”   斑斓甬道之中,玉虚教主双目闪烁星光,已然洞悉人间变化。他周身缠五行真气,那气息飘散间,演绎着诸般世界。   对面,赤精老道手提杀伐之剑,身上气息已然衰退,周身霞光亦暗淡许多。 第三十七回 函关壮帝居,国命悬哥舒   “哈哈哈……”   赤精道人听得对方之言,却是猛然笑了起来!   玉虚教主见他这般模样,也不攻来,反而问道:“师兄何故发笑?”   “自然是听到了可笑之言,这才发笑。”赤精子止住笑声,反问道:“师弟说凡俗苍生罪重难返,但从始至终, 贫道所见,皆是世外人入侵人间,而且还是入侵不成,反被抵御,损兵折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何况, 尔等放任那佛门施为,本意不就是为了让人间自行消耗, 令尘世天地陷入动乱,本就是设下陷阱,令人中招,现在又反过来是这般说辞,令人何其不齿!”   “这么多年下来,师兄还是这般想法。”玉虚教主神色漠然,“你所谓的人间、世外和平共处,本身就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这等慈悲,本身就是对世外亿万生灵的残忍!”   轰!   话音落下,他身上有无穷光影呼啸而起,转眼充斥四方,构建出一片绚烂景象, 便是赤精子所在之处, 也是时空扭曲,仿佛下一刻他就要随着扭曲的时光, 一同落入虚无!   “那不过是尔等将自己的一套道理,强加于世间罢了!”赤精子挥剑一斩,便将四周的扭曲破灭, “何等可悲啊!当初,那套道理本是你们为了平息世外之乱,特意编撰出来的,结果发展到如今,尔等自己反而深信不疑!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与那几人为了执掌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将自己化实为虚,为了一个名号,却舍弃了真我!”   他立于斑斓甬道的尽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怕是大教之主、掌天之人,一时也难以跨越!   “一派胡言!”玉虚教主的脸色有了明显变化,“无论世外生灵最初是源于虚幻,还是真实,但既然诞生了, 又繁衍至今, 早已与真实无异!只是因为他们繁衍于世外,就要面对最终破灭的结局?这于他们而言, 莫非不是残忍?”   说话间,他的意念仿佛能贯穿虚空,蔓延天地,其中的那股悲悯,如同潮水一般浩荡呼啸!   赤精子不为所动,正色道:“这本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为何在你看来,要让世外生灵不湮灭于虚无,就必须要以抹杀人间万灵为代价?”   玉虚教主冷笑道:“你这是自欺欺人!人间一共才有多大?世外又有多少生灵?若不将人间打扫干净,世外生灵便是下去,亦无立锥之地!”   “此乃谬论!自相矛盾!”赤精子摇了摇头,“今日你要扫清人间,他日怕是还要如法炮制,如此一次一次,何日才是终结?”   玉虚教主闻言,眯起眼睛,还是冷笑,却不打算多言,手中印诀一变,周身气息飘渺。   但正在这时。   “赤精子师兄此言不假。”   黄龙真人施施然而至。   “连你要要阻我?”玉虚教主的眼中闪过寒芒,“真当师门情谊,能护住尔等元神?”   “自是不敢与教主争锋,只是当初定下此番轮转大劫的应劫之策时,可不光是玉虚一家在场,还有其余两家,教主如今一意孤行,就不怕引得其他几家不满,出面干涉?”   “其余两家?”玉虚教主的脸色有了几分阴沉,“看来你这些年,却也没有闲着。”   黄龙真人笑道:“这腾笼换鸟的主张,以教主您为首,但如天尊那等人物,却一直不曾真个附和,想来还有其他的主张。玉虚大教虽乎主宰三十六天,但世外广大,终究不是你的一言堂。”   玉虚教主眼皮子一跳,道:“听你这意思,已有叛教自立之心了!说不得,今日本座还要清理门户!”伴随着这句话,如同一个世界般沉重的压力,顷刻间落到了黄龙真人的肩头!   他连连后退,浑身上下不断绽放灵光,明显是在艰难抵挡!其人脸上,更是露出了惊骇之色。   单单只是外放的气势,落在自己身上,居然便是这般局面,这要是真的与之对战,又是何等艰难?   “不愧是得了天道权柄之人,哪怕不能如臂使指,每次出手还有制约,却也不是轻易就能面对的!”   这般想着,黄龙真人的目光又撇向一旁,入目的正是那道持剑而立的身影。   自己只是一个照面,便是这般狼狈,但赤精道人独自与之对峙,生生挡在关口,又承受着何等压力?   他正想着,对面的玉虚教主已是伸出手,朝他一抓!   霎时间,星空之中五行停滞!   仿佛黄龙真人的过去、现在、未来,都被这一掌笼罩,他的一切神通,都化作无用,无从逃脱!   但面对这般局面,这道人却无喜无悲,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玉虚教主眉头一皱。   下一刻,一道明黄色的光辉落下,笼罩着黄龙真人的身躯,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個声音——   “道友,既然佛门已败,你又何必执着于降天为人?不如坐镇于世外,观天地风云,才好决定该如何应劫……”   “哦?”玉虚教主收回手,眉头一皱,看向星空深处,“功德教主,你莫非是要违背当初的承诺?”   “非也,说来有趣,也算凑巧,贫道如今也正被一人阻挡,否则此刻该是与伱真身相见的。”那声音朴实无华,偏偏又显厚重,竟令周遭的空间显现裂痕,仿佛只是声音,就不是这一道斑斓甬道所能承载。   “哦?什么人能将你拖住?”玉虚教主说着,忽然一转身,再次抬起手来,“但今日便是你亲自来这里,亦……”   “师兄何必这般固执?”   忽然,一阵清风吹来,而后一道略显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名英俊男子自虚空中走来。   他一身靛蓝色的长袍,周身缠绕着墨绿色的烟气,行走间脚下流光溢彩,内里衍生出一个个身姿各异的生灵。   “连你都来了!”见着来者,玉虚教主动作一顿,旋即眼中闪过寒芒,“你也是来阻止本座的?”   “师兄,既然世尊已败,你又何必纡尊降贵前往人间?总要看看局面嘛。”那英俊男子微微一笑,手指一挥,散去了笼罩黄龙真人的明黄之气,“世尊虽败,但余波未平,祂本想提前引爆轮转大劫,而今被人阻止,想必反噬之下,命数亦将混乱,此时下界,说不定弄巧成拙,将局势搅得更浑!需知,那人间从古至今,几经轮转,但往往都有人皇帝君挺身而出,扭转乾坤,师兄现在匆忙下去,说不定就要落入命格之局,成就新一位人皇!”   “这般托词,还不是来阻我!也罢!”   玉虚教主的脸上闪过几分思索之色,目光扫过眼前几人,最终停在赤精道人身上,而后身子一晃,化作点点光辉,消弭不见。   “既然尔等一意要阻,本座便给再给人间一些时光!但无论这段时间,人间发生了何事,到最后,都要归于虚无!尔等所为,并无意义!”   此人一走,四周沉凝如山的气势当即土崩瓦解。   “呼……”   赤精子长舒一口气,手中长剑消失,浑身的灵气瞬间衰退,面色都苍老了几分。   “这透支根本的秘法,当真是不能轻用,否则贫道这好不容易归来的性命,怕是又要了账。”说着说着,他看向那英俊男子,“此番多谢师弟援手。”   蓝袍男子笑道:“师兄客气了,原本我第一时间便能出来,只是想看看师兄能撑到什么时候,这才最后登场。”   赤精子一怔,随即苦笑。   那人跟着又道:“但之所以如此,也是要看看,师兄的那位后辈门人,到底能不能扭转佛门轮转,若是不成,或许我便不会现身。”   赤精子闻言就道:“那你现在现身了,可是要改变轮转之劫的主张?修正玉虚之意?”   “谁知道呢?”蓝袍男子轻笑一声,转身离去,“但那整个人间国度的命运,说不定就系于你那再传弟子一人之身呢,这种身兼大任,成则力挽狂澜,败则万劫不复,当真是令人着迷的命数。”   话音落下,其人身影已然不见,但脚下的光影,却是猛然扩大,无数各式各样的生灵,从中一跃而出,而后四散离去!   轰隆!   下一刻,整个斑斓甬道轰然炸裂!   .   .   呼……   风一吹,黄沙飞起,几缕佛光散落。   方才笼罩了整个城池的澎湃佛光,此刻却只剩下寥寥几缕。随即漫天飞舞,消失于天际!   一只手缓缓抬起,试图抓住这些零落的佛光,但攥紧之后,手中却空无一物。   啪!   这只手猛然按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爬起。   “陈……方……庆!”   已然化作血肉之身的世尊,先是看了看手上的血痕,随即扫了一眼倒在不远处的那具少女之身,最后扬天咆哮,点点金光自胸口显现!   起初,这光芒十分暗淡,但转眼之间便汹涌澎湃!   轰!   最后,这具肉身猛然炸裂,仿佛无穷无尽的佛光,冲霄而起,宛如江河一般,朝着苍穹深处冲去!   “大教之陨!岂是你能承受的!便是我佛门今日断绝传承,但唯独你这个佛敌!不能放过!” 第三十八回 长戟三十万,开门纳凶渠   坐于云端的陈错,此刻周身气焰已然化作实质,整个人的气势几乎攀升到了巅峰!   在他的身后,五颗道日聚散不定,并且正有丝丝缕缕的灰白之气从全身上下渗透出来,在他的身后交缠变化,隐隐要凝结出第六轮道日!   “生死之气!”   注意到陈错身后变化的各方, 各自惊讶。   “这可是第六轮道日!他这个福地的底蕴,到底有多么深厚!难怪敢在这個时候挑战世尊!不过,这世尊的谋划固然难成了,可困兽犹斗,这一下反击,怕是难以承受!”   便是金重见亦是心中惊叹, 但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佛光,却还是不免露出忧色。   佛光之内,乃是大日坠落、灵山崩塌、宫舍崩塌、诸佛凋零,一派悲惨景象,酝酿着彷佛无穷无尽的悲愤之情!   “大教虽陨,余韵犹存!”   轰!   念头落下,澎湃而起的佛光,如同凶恶洪流,转眼便撞开了层层云雾,便要将陈错整个吞噬!   那汹涌的光辉虽然耀眼,但散发出的,却是一股子腐朽、陈腐的暮气,俨然已是后继乏力、无源之水,但其中所沉淀的浓烈意志, 却还是坚硬如钢!刚到了陈错身前,便爆发出辉煌至极的光芒,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嗡嗡嗡!   只是片刻,陈错的感知中,便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无穷声响, 那是凝聚了一个教派的怨恨与愤怒!   这个横跨太下, 贯穿东西、传承了漫长岁月的古老教派,在这一刻折戟沉沙、功亏一篑,其中的怨念何等庞大,就算只是最后的残留,亦堪称惊天动地,直接撕裂苍穹,贯穿虚空,毁灭的气息缠绕陈错,要将他拉入无边炼狱!   但面对如此局势,陈错的表情却无变化,只是抬起手,朝着前方轻轻一点。   霎时间,身后的一轮道日便绽放光芒!   这颗道日上青烟缭绕,更有无数低语声传出,内里隐约能见得一幅空白画轴,赫然是香火之道的结晶显化,此时在陈错的意志之下,迎着对面的佛光便铺展开来!   那样子, 就好像是打开城门、张开怀抱去迎接那凶猛佛光洪流的到来!   崩!   沉闷声中,佛光与道日相接,而后那道日瞬间化作袅袅青烟,融入佛光之内,跟着便传出一股股宏大之念——   “佛陀虽逝,佛教未灭!佛道虽绝,佛经不寐!诸天各地,已如过往,万千僧众,潜心于学!”   伴随着宏大之声蔓延,那佛光之内的愤恨、不甘、怒火,竟是迅速消弭,更开始分崩离析,与内冲突,转眼之间,便相互消耗,威能折损了五六成不止!   这般剧烈的变化,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震惊自生!   “原来如此!”金重见见着这一幕,也明白过来,暗道此法精妙至极,“佛门大教的最后反击,看似凶猛,但其实根基断绝,靠的也不是世尊的一人之力,而是残留下来的佛教统合之念!但既是统合,便能分出若干,结果扶摇真人以香火之念渗透其中,许下诺言,一下就让佛门分崩离析,所谓攻势,也不攻自破!”   “这手段当真厉害,只是……”蓝采和连连点头,“真就要让这佛门依旧还存?此刻不正是全歼佛门的机会?”   “哼!”不远处,吕洞宾冷笑一声,“连这点你都看不透?”   蓝采和闻言却不恼怒,反而挠了挠头,笑着道:“吕兄若是知道,不妨指点一二。”   吕洞宾一怔。   金重见便笑道:“佛门气运虽破,但架子尚在,想要歼灭,实非一日之功,也实务必要,因为扶摇真人所谓,实是让那佛门分化多家,又没了佛陀坐镇,等于是无根浮萍,不仅只能依托于他人,更难免相互攻讦,彼此消耗,哪里还顾得上去攀咬他人?”   几人说话间,那佛光纷纷扰扰,竟有了四散分离的迹象,透过重重叠叠的光芒,能看到凌空而行的世尊,正不顾一切的朝陈错冲去!   看到这一幕,穷发子低语道:“众叛亲离,祂再过去,又有何用?”   便在其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听世尊忽的出言:“陈方庆,你虽能分离大教,虽是力挽狂澜,虽是给李唐续命,虽是拖延了大劫降临之时,但我堂堂大教,被你击破,又岂能不付出半点代价?若是如此,天地间,哪里还有道理可言?我佛家两千年来的传说,今日一朝散尽,长河中的浪花,亦足以将你掀翻!未来世外降临,自有你后悔之时!但,本座根本不会让你等到那时在后悔,今日,便要让你体会到,气运巅峰之时骤然跌落的痛苦!”   说着说着,祂忽的浑身一震,那虚空中一点浪花激荡,落在其身。   “原来如此!”祂忽的神色一定,满脸释然,而后凌空盘坐,双手合十,“我教既灭,运自衰竭,万佛涅槃,以映寂灭!十临存九,长河衍生,三虚成圣,吾今道消……如是我闻。”   说完,祂早已近乎透明的身躯猛然溃散,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勾连出虚空中无穷无尽的衰败、灭亡之意,在最后一道执念的推动下,朝陈错缠绕过去!   但与先前的佛光不同,这些黑气似乎能无视种种阻碍,更能跨越时空,几乎是在出现的同时,便已到了陈错跟前,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下一刻,陈错仿佛升到了巅峰的气势,顷刻间急转直下,浑身上下更是透露出衰败、衰亡的气息!   连带着周身围绕着的一颗颗道日,竟也仿佛是烈日下的积雪,有了要消融的迹象!   .   .   “不好!”   下方,众人见到这等景象,神色各异,有些人松了一口气,而如南冥子等人,却是脸色大变。   垂云子急道:“那佛门大能这是将整个佛门衰败的气运,都加持于小师弟之身,这如何使得?师兄,可有相助之法?”   南冥子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正自皱眉,却听得天上一声长笑。   “正要承你这衰败!天地万物,周而复始,兴则强盛,衰则败亡,兴衰之妙,存乎一心,岂又长兴,岂能永衰?今我破得大教,气运隆而兴盛,正该辅之衰亡,乃明其道!”   陈错说罢,竟不退反进,将那一道道衰败黑气收拢过来,与身上的强势之气相应!   他周身的兴盛之气,亦在这般刺激下渐渐凝聚,显露出紫色光泽,但比之王朝紫气还要浓烈、纯粹得多!   一时间,黑气聚散,衍生出无穷衰亡,仿佛有许多悲戚之语凝结其中;紫气飘荡,演化出诸多兴旺,似乎存众多昂扬斗志滋生显现!   这一紫一黑,一兴一衰,流转变化之间,慢慢的就各自生出变化。   二者先是泾渭分明,但渐渐有了融合迹象!   嗡嗡嗡!   虚空中,忽生猛烈震颤!   哗啦啦!   长河之内,猛然浪花汹涌!   十五星辰闪烁间, 又有一点星光在虚空中闪烁……   恍惚间,陈错意识飘忽,再次朝着那星空之下、庆云之间的广袤大地延伸!   但就在此时。   轰隆!   这边的事还未平息,忽然又生异变!   那天际忽然飞来一枚大印!那大印有如山岳,轰然落下,径直砸在已然断裂的唐木之上!   轰隆!   就听轰然一声,这大木瞬间崩裂,化作一缕缕紫气,朝着四面八方散溢,其中的大部分落入了北方、西方!   霎时间,草原大漠之内,一时寒芒闪烁!   盘踞其上的突厥大部,瞬间气运膨胀,三十万控弦之士气血浓烈!   “嗯?”   陈错虽是衰气缠身,但念头一动,身上的兴盛之气与衰败之气交替变化,思绪随之清明,而后森罗之念变幻推演,就察觉到端倪!   “唐运迁移,周遭各部会随之崛起,在未来的几十年内,渐渐得到中原的诸多技术,迅速崛起!这是要重演五胡之厄的迹象!是什么人出手?”   他正想着,却见那大印一转,便飞上天去,只是离去的瞬间,一缕清气从中落下,在陈错的头上一转,竟而又化作一轮道日,其内纯粹干净,去伪存真,是为……   修真之道! 第三十九回 公卿如犬羊,忠谠醢与菹   修真之日高悬,光晕绚烂,照耀陈错之身!   但与此同时,随着唐木破碎,气运散溢,那城中的李世民当即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至于唐廷的众多公卿勋贵官僚, 一个个更是心念震颤,生出一股大祸临头的感觉,许多手握权柄之人,更是個个如受重击,手脚震颤,或瘫软,或惨叫, 宛如羔羊般无力!   更有许多忠义之士,心伤神灭,目流血水!   “唐朝的气运,先受佛门重创,又被世尊篡夺,早已风雨飘摇,现在被大印一镇,已是牵连王朝本身了!”   陈错心中明了,却暂时顾不上许多,盖因那修真之日所放之光明,丝丝缕缕,缠绕于身!   刹那间,他便察觉到,那颗悬于头上的道日之内, 赫然凝结着太华法诀的要旨, 更有着去伪存真之境垂落心头, 令他意识到那颗道日之内,蕴含着无穷玄妙,赫然是一条天道的结晶!   旋即,随着那轮明黄色的道日凝固, 蕴含着生死两意的模糊道日成型,连带着缠绕着香火青烟、掺杂着佛光的香火道日归来,陈错身上,七日凌空!   其中截然不同的天地规则,这一刻在他的眼前交织变幻,谩骂铺展开来,构成了一个世界的地基,并且渐渐与四周的白色雾气相合,要与陈错的桃源梦境融合在一起,化作崭新世界!   “这是福地即将成型的标志!”   狂暴的气势从他的身上猛然爆发,将周遭的云雾都一扫而空!   连带着那下方刚刚重复旧观的长安城,以及周遭的诸多修士,都被这股猛烈的气势冲击的连连后退!   “这可不是小阵势啊……”吕洞宾感受着那股气势,已然明白过来。   高空之上,陈错更是福至心灵,已然明了了当前的局面。   “桃源衍生为福地,其具体的法门,即便是太华山的典籍亦语焉不详,但参考太华秘境与神藏大荒,这福地得道日之精华, 取天道之法则,已然不同于梦境,更偏向于真实,占地广大不说,更似有地域限制!若真个凝聚,却是不适合在这苍穹高空……嗯?”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兴衰两气更是急速流转,隐约之间,照耀内心,渐渐生出一点光明!   心灵殿堂中,心中道人所卧之心月震颤着,似乎随时都有自心中一跃而出的可能!   “好家伙!没想到此番意外收获,竟还有这般变化,方才窥见福地的门径,居然又有了踏足洞天的机会!这堪称是一步登天了!不过,我一来积累尚显虚浮,并未夯实,而来又有外力干涉,近乎赠予,倒是不能贸然进阶,否则将有隐患!”   陈错口中的外力,除了被他收拢过来的明黄之气,以及身上浮现的生死之念外,更主要的,还是那最后一轮修真之日!   须知,陈错虽对太华玄功知之甚详,甚至曾经利用书中洞,推演出了仙道化身,凝聚青花,以全三花,但对于修真道的功法,其实参悟的并不算甚,最多是能够运用,论掌控程度,远远比不上如三生化圣道这般的造化功法。所以,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虽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多凝结一些道日,体会不同天道的异同与奥秘,但最多也就是顺势而为,将明黄氤氲炼化为功德道日,但眼下这般变化,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更让陈错警惕和疑惑的,却是那枚厚重之印的主人,以及……   “这到底是何人手笔?竟然在这个时候出手,将唐朝破碎的根基击溃,令其中残余的气运,因此散落边疆!莫非,是之前那个扭转时空、颠倒次序之人?但他这次一次,却没有相助佛门,又是有何打算?”   他这次出手,本就面临重重考验,一方面是抓住机会,攀升更高境界,一方面还要面对佛门几百年底蕴所发出的猛烈一击,同时还要警戒之前骤然出手,逆转时光的背后大能!   如今,前两个谋划,都已近乎完成,唯有最后那人,却是一直未曾出手!   “或许,就是等待这一刻!如果这与方才出手的是同一个人,那从此人眼下的选择来看,那七他的目的就不是保住佛教,而是有着其他的谋划,但为何要破碎唐朝余运?”   轰隆!   他正在想着,突然异变陡生!   却是那天空深处,早已暗淡、透明的斑斓门户在轰鸣中彻底炸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光影,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与之同时,汹涌澎湃的伟力,忽然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仿佛这里原本是一片空洞,将这股伟力排斥出去了一样,现在这伟力涌动之间,像是惊涛骇浪,猛烈冲击!   只是一瞬,陈错的心底就生出浓烈的危机之感,而后瞬息间,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降天为人的仪式结束了!被这股力量所影响和迷惑的天地之力,也就回归了!一旦天地之力彻底平息,也就没了在人间踏足更高境界的机会!不过,我如今道日已成,其实算是踏足福地,所欠缺的,不过就是,凝聚洞天,这个倒没什么,可将来未必还能碰到这般局面,终究要给洞天之境留个种子,日后采摘。只是,我此番晋级,无论内外,皆有他力参与,所以这种子不能寄托于自身……”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一扫,落到了一片风雨飘摇的长安城上,视线流转之间,停留在那棵已然断裂的大树上——树干虽被大印破碎,但树冠与根须尚在,更何况先前佛教行小轮转衍生法,那位世尊更曾降天为人,强行夺舍一具血肉之躯,生生开辟了一道国运!   “此女身上,依旧缠绕国运,悠长绵延,与唐相接,命格更是尊贵,有凰飞九天之势,若是我所料不差,理应就是那位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女帝了!不过, 她现在失了世尊意志,虽还有一道佛光护身,有佛陀残念缠绕,却已是元气大伤,连原本的命格都近乎破碎殆尽,未来怕是难以成就一代女帝之位了!我这终于算是改变了历史大势!”   朦胧间,陈错隐约有所感悟,毕竟自他此生醒来,虽然干涉了历史进程,但一番作为下来,往往是细节有变,大势不改,仿佛原本的历史,就是因为他的干涉,才会被塑造出来!   但一直以来,他却总觉得其中存有怪异,只是难以探查!   “这大劫之中,历史若真被改变,或许能让我窥见其中玄妙!而如今的唐朝,经历此番浩劫,也有如白纸,能让我施展!加上西行之事尚在,正好可以作为洞天种子的楔子!”   突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仿佛要将陈错挤压、封镇!   “天地之力回归的越来越快,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犹豫,右手一握,紫黑两气从全身各处汇聚过来,凝结成长剑雏形,左手印诀一变,周身七颗道日落下,嵌入剑身!跟着,他身子一晃,终于自天空深处飘落,长袖一甩,那倒塌的大唐树冠,便轰然升起,重新落在大地之上,将那颗代表着“武周”的树苗镇压!   轰隆!   地脉剧烈的震动起来! 第四十回 二圣出游豫,两京遂丘墟   轰!   天地威压降临,陈错身上的恐怖气势猛然一变,竟是开始跌落!   “世尊涅槃一击,虽让我得了千年衰败之意境,但到底还要消化、沉淀,否则的话,还是会影响道行, 甚至连剥离诸道、演化福地都有影响!再加上天地之力的回潮,必须要加快速度了,将那洞天之种栽下,便要速速离去了。”   念头落下,陈错将手中长剑,朝着那棵巨木一掷!   嗖!   剑如流星,闪烁七星, 在一道薄薄紫气的覆盖下,径直没入了那树冠纸质用!   轰隆!   剧烈的震动中,这棵已然断裂的树冠,竟将那棵树苗的生机尽数吸纳,重新扎根,再次深入地脉!   大地深处,一道道过往的只影片段,从中渗透出来,顺着气运联系,在陈错的心中显现。   而对这般变化,陈错是一点都不陌生,当初南陈未灭,他身怀紫气,便曾在建康等雄城之上,浏览过地脉之景, 知道这些过去的记忆沉淀在土地深处,有如书页。   不过, 大唐虽是气运雄厚,但到底立国日短,属于这个王朝的过往记忆虽是惊心动魄,却还是不多,反而是前朝如隋、北周等过往朝代的景象接连显现。   “最初亦是最终……”   “十中存九……”   “长河降临……”   隐约之间,陈错的眼中仿佛见到了九十多道雄泛光身影,耳中似乎听得诸多声音,像是要告诉他什么,奈何那声音却经不起细细倾听,一旦凝神过去,立刻就有诸多杂音出现,令他听不真切!   “这些话是谁人之言?又有何意义?其中的十中存九,与世尊最后时刻所说的那段话有相似之处,指代的是否是同一件事?”   在他的疑惑中,大唐之木重新挺立!   那地下,一道道地脉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将原本已被扰乱的大唐国祚重新铺展开来,重塑未来可能。   只不过,原本的那棵大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 但现在先是被世尊斩断, 又被大印打散了下半截,此刻固然再立, 亦无先前之雄壮,无原本之雄浑,虽还罩着长安,却也显露颓势。   “历史固然是改变了,但对唐朝而言未必是好事,气运衰落,武德当有折损,国祚虽延,却少了一半,怕是难有原本历史上那般悠长。更不要说,原本的大唐之运,还有一部分散落到了周边,未来怕是不会安宁。”   在陈错的思绪中,那重新根植于大地的大唐巨木上生机盎然,树干上变动不休,渐渐将一把镶嵌着七颗星辰的长剑显露出来!   嗡!   伴随着一阵嗡鸣,大树逐渐稳定,四周地脉平息,丝丝缕缕的王朝紫气,开始从中蔓延出来,朝着陈错飘来,转眼之间将他整个人缠绕。   下一刻,陈错的意识被那紫气带动着,朝着地脉深处延伸过去,随后急速膨胀!   关中、河洛、川蜀、陇右、河西、三晋、齐鲁、江左、岭南、幽云……   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化身为整個凡俗王朝,转眼之间遍览天下河川!   “哦?给唐朝续命,竟还有这般意外收获,正好收拢天下景象,为兴衰之道的构建添砖加瓦……”陈错正想着,但忽然之间,这广袤的中原大地上,却有两处所在,宛如漩涡一般,将他扩散出去的意志收拢了回去!   “这是……”   微微感应,陈错立刻便意识到,那两个地方,正是唐朝的两京之地,亦既自身所在的长安,与地处河洛的洛阳!   下一刻,他眼前景象大变,却是被那两京之地将意志牵引到了一处荒芜之地,四周皆是废墟,举目处处裂痕!   一股熟悉之感,浮现在陈错心头,他已然认出了此处。   “丘墟!”   .   .   “我大唐……我大唐果然命不该绝!天幸有太华扶摇真人!天幸我李唐血脉为太华弟子!”   恢复了清明之后,李世民后怕不已。   他先前曾与王朝紫气所化之神龙神形相合,对当前的情况其实洞若观火,否则先前也不会完全绝望,此刻虽无神龙附体,但也有所察觉,意识到李唐王朝所遇之危机,已然平息过去,更明白是什么人力挽狂澜,拯救了摇摇欲坠的大唐王朝!   “那些神仙佛陀,以超凡之身,肆意玩弄王朝!简直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所谓的阴司限制根本就形同虚设!”   越是回想,他越是心惊,想到最后,已然是遍体生凉!旋即,他抬起头,朝着立于天上的那道身影看了过去!眼神热切,心念清晰!   “今日一个佛门,已是闹到如此地步,未来不知还有什么风波!仙门诸宗,皆高高在上,此番浩劫,更不见伸出援手,为今之计,若要保住李氏江山,防止今日之事重演,必须要有扶摇真人的支持!舍此之外,再无他法!”   一念至此,他的心里已有决定,更是生出冲动,于是也顾不得其他,招呼了身边的几个侍卫,便迫不及待的朝着宫外冲去!   与此同时,那长安内外的诸多修士,也是各有动向,如南冥子等人亦朝着陈错而去,却也有不少人匆忙离开。   而那焦同子却是仰天长笑,身上气息澎湃,赫然是要踏足更高境界了!   .   .   “唐运得续,唐主归心,道日相合,洞天再望!赤精子师兄的这位再传弟子,不得了啊。”   灿烂星河,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其中一人脚踩星光,容貌英俊,乃是先前与赤精子交谈之人,此刻正含笑说着。   另外一人身着长袍,赫然就是玉虚教主!   二人眼中星光闪烁,皆看向人间东土。   “功德教主,”玉虚教主听得那人之言, 就道:“你来阻我,却让此变数得了机会,有了在人间踏足洞天的可能!着实不智!”   那英俊男子哈哈一笑,说道:“我若不阻你,真让你将人间荡平,万一世外生灵入了人间,却不能化作元始生灵,岂不是真正的末日降临?那吾等想要寻找的,也就永远都得不到了。”   玉虚教主冷哼一声,道:“那不过是你的推断!为了一个推断,就受制于心念,如何能真正超脱?”说着说着,他神色微变,有所感应,紧跟着就转头朝一处看去,“居然连佛门之道,都要觊觎?”   在他目光的尽头,是一颗暗淡红日,内里山崩地裂,诸世破碎!   功德教主却道:“世尊既倒,佛门这一支传承,即便不会消亡,也将式微,但多年以来衍生出的底蕴,却不该随之消亡,能被人传承收拢,也未必是坏事,你有何必介怀?”   .   .   “先不说,贫道那后辈徒孙花费那么大的功夫,才断了佛门之根,就是贫道为了阻挡那师弟,亦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拼了老命了,岂能白白付出?这佛门自来讲究一个有缘得之,今日就合该贫道收拢一二,日后也好交给我那徒孙。”   气息衰落的赤精子,身着霞衣,来到暗淡的红日跟前,一边嘀咕着,一边破开外围阻碍,跟着化光踏足其中。 第四十一回 帝子许专征,秉旄控强楚   忽有剑光起,佛光飘零落!   几息之后,便见那暗淡日轮之中,剑气纵横变化,将寥寥几道奋起抵挡的佛光斩杀殆尽!   待得这几道佛光散去,那日轮之上的些许红光,便迅速的暗淡下去,露出了一颗近乎死寂的星辰。   星辰表面近乎都是荒漠,有许多城池、山川的废墟星罗棋布,但多数都已经风化,仿佛在短短时间内,就经历千年时光的洗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岁月痕迹。   呜呜呜……   狂风呼啸中,一道道虚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依稀能见得过去盛景,却也无半点生机。   咚!咚!咚!   便在此时,一下一下的震动声,忽然从这颗荒芜星辰的内部传出,旋即一道剑芒破开层层土壤、岩层,冲天而起!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耀眼的金光!   那剑光当空一转,便显现出赤精道人的身影,而那道金光则是凌空凝聚,照耀四方,在最中央则盘坐着一名身着袈裟的长发男子,他作僧人打扮,面容起先还十分年轻英俊,但转眼之间便肉眼可见的衰老,化作疾苦之色。   “贫道便说,就算是佛教衰败,却不会波及燃灯道友,毕竟这大教几千年的底蕴,亿万生灵的信仰,其中的精华所在,早就落入了你的口袋中。”赤精道人收起长剑,凌空而立,嘴上带笑,眼中满是警惕,“这佛教之局,佛教之史,佛教之传说,皆是出于道友之手。”   “可悲,”那长发僧人微微摇头,面露悲戚,“尔等本是清明人,落入这人间苦海后,也已是浑浑噩噩,不明根本了,竟来坏贫僧之事,殊不知,佛门之局本就是吾等可能存在的出路,却被愚昧与偏见所毁,日后天地同灭,尔等悔之晚矣!”   赤精道人却笑道:“哦?道友此话当真有趣,莫非已经忘记当初叛教之事,竟还与吾等并列?况且,这寻道之途,从来都要亲力亲为,如尔这般假于人手,坐于幕后,便是一朝得势,又如何能算得上出路?”   “可怜可悲,因果颠倒,前后易位。”燃灯摇摇头,长袖一甩,露出干枯的老手,手上捧着一团红日,正震动不休。   咚!咚!咚!   伴随着这掌中红日的每一下震动,四周的空间便隐隐扭曲,整个荒芜星辰上就有狂风黄沙被掀起,带着往昔的种种幻景在星辰表面肆虐!   赤精道人见着此物,立刻凝神正色,他方才虽在这枯萎星辰上“巡视”了一番,但若论及珍贵,都不及眼前此物的万分之一!   “你既想要此物,与你便是。”燃灯将那颗掌中红日一抛,旋即身子一转,竟是褪去了身上的袈裟与佛光,化作一身青衫,转身便走,“此物与我已无用处,便让尔等继续沉沦吧。”   赤精道人心头一动,长剑出鞘,凌空显现七十二道剑影,凝结剑阵,将那小小红日笼罩,最终化作剑网,将其收拢下来,落入掌中。   “一颗曾经演化了三千小世界的鸿蒙果,虽有损伤,但成熟未败,居然就这么简单的放弃了,此人这次又有什么谋划?而且他还化作最初分化时的模样,又有何打算?”   虽得至宝,但这道人却多了几分犹疑,他思来想去,却是不得要领。   “也罢,这谋划布局,本非贫道所长,还是将今日之事,告知擅长之人吧。很快,贫道的门中徒孙,而今平息了一场东土浩劫,续命东土王朝,虽是轮转小法,却也暗合天数,本身还是前朝龙裔,当得天地垂青。如今佛门被他分化,等于是以一人之力,镇压佛门残道!待贫道将这佛门鸿蒙炼化,再交予他,自可化作一门上等法宝!”   存着这般念头,赤精道人也不再恋栈,同样是一步迈出,便就离去。   此处,便只剩下那颗荒芜星辰,在这无边星空中飘荡,渐生死寂之意。   .   .   无边死寂之意,自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呈现于陈错心头。   不过,在这无尽死寂的深处,却又蕴含着过往痕迹,或是辉煌,或是繁华,或是悲凉,或是荒唐……   喜怒哀乐都在其中,兴衰生死尽显其境!   丘墟!   传说中,王朝破灭之地。   此处,并非是存于世间的某处,也不与东南西北的哪个地界相连,却又仿佛无处不在,承载着过去的古老印记。   陈错曾于北地得径而入,在其中有一番境遇,但这次他并非真身踏足,而是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在大唐王朝将兴未兴,将衰未衰的奇妙气运的牵引下,神游物外,乃窥其中!正因如此,这一次的感触,与先前截然不同,他所见到的,不再是丘墟内部的具体景象,而是一种超脱于形态的、基于丘墟之传说的一种博大意境!   一个个过往王朝在他的眼前浮现——   昙花一现的隋;   对峙的南北王朝;   荒唐玄奇的两晋;   群星璀璨的三国;   昭昭天命的炎汉;   混元八方的暴秦;   ……   “逝去之地,记述之地!”   待得此念清晰,陈错忽然心念震荡,紧跟着那原本虚幻的过往王朝瞬间清晰,在一股浑厚博大的伟力加持下,竟是一点一点的凝实!   随着一头头缠绕着阴冷寒气的冥龙长吟,坐镇于虚幻王朝中的一尊尊君王竟接连显现,其中还有陈错熟悉的几人!   “诸位……”   他正待言,却见众人各自抬手,便有一道道蕴含着紫气的光辉自祂们的泥丸宫中飞出,尽数朝着陈错落下,最终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化作一枚印玺!   “山河社稷印!”   无需多言,亦无须介绍,只是一眼,陈错便明了了此物为何,而后一伸手,便握在其上!   轰!   刹那间,他灵识轰鸣,仿佛置身于无边广阔的天地之间,四面八方皆看不到尽头!   那天地广阔,囊括过去未来,却又定在今朝,衍生出灿烂人间!   人道!   在这一瞬间,陈错有一种手握天宪、脚定河山之念,一言可得天地加持,为生灵策,为万世法!一个念头下去,整个东土的山川河流,都要为之变化!   “所谓天子,代天地而掌人间,怕是不过如此!” 第四十二回 节制非桓文,军师拥熊虎   日月流转,岁月如歌。   当陈错握住长印的瞬间,便察觉到一股古老的气息,似乎沟通着过去,却又与历史长河不同。   只不过,不等他细细品味这股气息,四周的荒芜与死寂便像是退潮的海水一般退去,转眼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待得陈错回过神来,依旧还在那长安城中。他屈指一算,先前经历种种,在这城中却不过一瞬,再看袖中长印,方知此事并非虚幻。   “丘墟之中,颇有几分奇异之处,其中所蕴含的古老,似乎与历史长河不同!”   他回忆着最后时刻的心中感悟,生出几分疑虑。   “但一直以来所见之事,包括当年我在黑白二老处所得之隐秘,无不再强调,历史便根植于长河,长河沉淀于历史,真的会有不同于历史长河的古老吗?”   他正思量着,身上缠绕的一缕缕紫气,却开始分化、变化,其中的一部分开始散溢出去,重新融入那已然隐没于虚空的大唐之木,填补到李唐王朝的根基之中。   陈错一眼扫过去,便看出几分端倪。   “李唐的根基经过这一番折腾,虽然已经亏空不小,但到底是该有三百年国运的大一统王朝,原本更是气运隆重,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一笔的国度,因此虽有折损,但紫气依旧可观,只不过其兴衰的变化必然剧烈!”   这般想着,他又收回目光,看向朝着手中长印之中汇聚的紫气,察觉到那印章不断震颤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虚无。   “这枚长印,得自于丘墟,承载过往的衰败王朝,却又得了天地加持,隐约有号令天地、节制人间的意思,已然接近法宝,只待稍加炼化,将其中的玄妙引导出来,以禁制、阵法约束,自能化作利器,展露神奇!正巧我现在也需要闭关感悟……”   这般想着,一把镶嵌着七颗星辰的长剑当空徘回,那剑嵴上的七颗星辰个个不同,其中所蕴含的,自然是七种天道的玄妙!   这每一种天道之玄妙,就彷佛是微光、微风,侵染身心。先前虽也有这般变化,但此刻在感悟了丘墟一番过后,陈错的感悟却更加清晰,甚至连内里的许多关窍,都已明了。   “道日既成,照映桃源,便是开辟福地的契机。过往之人开辟福地,就是给桃源注入一种天道法则,令法则在桃源中运转,自然也就不需要以心神、念头维持,真正的将梦境化作现实,然后撕裂虚空,衍生出一片小世界、小乾坤!”   他曾执掌太华洞天,那洞天不存心月,只余福地,固是洞天位格,其实类于福地,陈错并非其原主,能调动却不得凌驾,但内里的道理都是想通的。   “天道越多,衍生出来的福地,也就越发复杂、稳固,就好像这人间,几种天道皆能寻得,是以广袤无边,诸道皆可修行。但同样的,要将形形色色、各有要旨的天道之法杂糅一处,却是十分困难,天道越多,越是困难,如今我有七道,想要融合起来,不是一朝一夕可成,需要闭关感悟,徐徐图之,只是……”   想着想着,他摩挲着手中长印,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枚方印!   那印自天外而来,有如山岳,彷佛无物不镇,无往不利!   “我自穿越至今,所见所闻,虽与前世所知有诸多出入,但许多地方又似是而非,偏还存有许多影子,如那玉虚诸宗,以及道家三清,连带着我太华山的祖师,一样能在传说中找到照映,所以那枚方印,能有如此功效,八成就是那人!但若是其人,其位格之高,已是巅峰,又为何要布下如此局面?为何要将修真之天道法则,赋我?”   七颗道日,各有来历,但其中的五颗究其根本,还是源于陈错自身,那生死在他看来,也能借势,毕竟自己乃是借尸还魂,再世为人,唯有修真之道……   “不过,我之道日,实乃剥离,用之为矛盾,近似于法宝,不干涉自身道路,便是演化福地,也不用担心被反客为主,无论那人是什么打算,都不会影响到我的道路和打算!这些蕴含着他人道路的结晶,固然存有凶险,就像是盘龙、勐虎、恶熊,但只要定住本心,凌驾其上,一样可以将之镇住,为我所用!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化巩固福地之境,再伺机寻得洞天之兆……”   这般想着,陈错一手握住长印,一手握住长剑,头上一片云雾落下,正是已然有了凝固、显化迹象的自家桃源。旋即,他将目光投向南冥子等人所在,便要乘风归去。   但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声音传来——   “真人且慢,寡人求见!”   竟是那唐皇李世民匆忙赶来,因为来得及,身边甚至只有几个亲近随从侍卫!   这位人间的九五之尊已是扯开了大氅,跑得气喘吁吁,见着陈错看了过来,他赶紧驻足,旋即拱手,扬声道:“李世民,恭谢真人扶危灭灾之恩!”   说罢,他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刹那间,一股玄妙之力升腾而起,落在陈错身上,只不过他如今执掌人道长印,吞纳王朝气运,多这一分也不显得如何。但面对李世民的大礼,陈错还是毫不客气的受下,随即笑道:“你运道甚隆,便是在历史长河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帝王,暗合人道之意,所以有气运之龙加持,如今虽有凋零,却还是能见常人所不见,明常人所不明,所以这一拜,我是受得住的。”   李世民见陈错并不排斥自己,不由欣喜,于是赶紧道:“世民自是明白真人的本事,先前真人也曾在幽冥给予指点,这次更是力挽狂澜,再造王朝!经此一役,寡人……我亦知晓凶险,而今局势诡谲,便是我有些本事,但最多应对人间局面,在面对这般情况,便是力有不逮……”说到这里,他见陈错并无反应,只好挑明,“我想请真人屈尊为我大唐之国师,享大唐之运,餐大唐香火,休戚与共,不知真人可否应允?” 第四十三回 人心失去就,贼势腾风雨   “让我为大唐国师?”   陈错闻言,不置可否,既没有应承,也没有回绝。   “不错!还望真人能应允!日后担忧所需,我李氏必全力以赴!”李世民的心弦紧绷,彷佛等待宣判的囚徒。对他来说,经历了这一次的事件后,已是看清了形势,知道在仙道之中若无靠山,日后劫难无边!   所以,尽管知道将国师之位,敕封于方外之人有多大隐患,但李世民在权衡过后,也已经顾不上了。   “李唐王朝却有大运,修行之人若能为国师,得王朝气运加持,吞吐人间百态,对修行而言有大利。”   在李世民的忐忑等待中,陈错终于开口了,说出来的话让李世民一喜,但紧跟着就听陈错继续道:“只不过,这件事与我而言,意义已然不大。”   李世民的心登时就沉了下去。在他想来,冠绝人间的太华扶摇子乃是自己能寻得的最为强横的修士,若是得不到这位高人的支持,纵是再寻他人,怕也是白费功夫。何况,从这次的局面来看,其他各家对李唐王朝未必就存着善意。   正当这位大唐至尊焦急思索对策之际,陈错跟着话锋一转:“因为你这大唐的国运,眼下已然与我相连,至少在头一个甲子,我与李唐之间的联系还算紧密。”   李世民闻言大喜,跟着心中大定,跟着就道:“既然如此,还请……”   “国师这个职位,我是不会担任的。”陈错干脆的说着,在李世民脸色变化的同时,他话锋一转,“不过,至少在一甲子的时间内,李唐若是出现源于仙魔超凡的变故,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见李世民面露沉思之色,知道对方有所盘算,于是意味深长的道:“你也不用想着利用李氏血脉的联系,与太华山亲近,大劫来时,便是太华山亦只能勉强自保,遑论护持你一个东土王朝?”   李世民一怔,旋即就明白了那话中潜藏之意,立刻就保证道:“真人放心,我自然不会让人去扰了太华山诸位仙长的清净,更不会让其他闲杂人等惊扰了仙境。”说完这话,他再一抬头,面前哪里还有陈错的身影?   一时之间,李世民怅然若失,心中失望与庆幸交织,百感交集。   后面,自痛苦中勉强恢复过来的文武官员匆忙而至。   .   .   另一边。   陈错已到了南冥子等人的身前,行礼说着:“有劳几位师兄前来驰援。”   “嗨!这也不算什么,咱们过来其实没帮上什么忙,光瞧着你在此处大展神威了。”穷发子说着,欲言又止,最后看了南冥子一眼。   南冥子倒是不犹豫,沉声道:“今日之事,关系甚大,但如今师弟你的境界太高,我等已是难以窥明前因后果,更不知战况如何。”顿了顿,他又问道:“方才见几日凌空,不知师弟是否窥见了更高境界?”   “这有什么不明的?分明是他佛门来袭,想要侵蚀凡俗,结果被小师弟给赶走了!”穷发子看向陈错,“为兄说的可对?”   陈错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只是稍有出入。”   “哦?出入在什么位置?”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出入便是,那佛门所谋划的,可不光是侵蚀人间,而是要化人间为佛土,掌人间如洞天!”拿着蒲扇的转世仙人金重见施施然而至,来到太华山众人跟前,澹然一笑,道:“而扶摇仙君也不是单纯的将佛门击退,而是将那传承悠久的佛家大教连根斩断!日后便是还有佛门残留人间,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再无翻盘的可能了……”   “连根斩断?”穷发子面露惊容,“此话怎讲?”   “无需我来讲,只要你来听。”金重见说话间,抬起头,看向天空,侧耳倾听。   穷发子见状亦是惊疑不定,却见身边的师兄、师弟皆如法炮制,他便也学着凝神于耳,倾听声响。   瞬间,无数低泣声在周围响起,伴随着澹澹的失落与哀愁,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是什么?!”穷发子一下惊醒过来,问起缘故。   “那是过往信徒的心声,是他们在纪念一座死去的丰碑、一道逝去的信仰,在这之后,佛门之道便要失去人望、人心,于是发出了这最后的悲鸣……”   说话间,金重见来到了陈错面前,拱拱手,满脸敬佩之色:“今日若不是君侯出手,莫说中土沦陷,怕是连大劫都要提前降临!这人间苍生,因此幸免。”   “若说我是为了苍生,其实也不尽然,因为里面也有我的目的,况且在这一城之地,几个人言语争锋,然后出手斗法、交战,便要决定人世间无数生灵的命运,也着实是太过不公与荒诞。”陈错摇了摇头,见金重见还待再言,却忽然话锋一转,“不知那位出手相助的吕道友何在?”   “他啊……”金重见苦笑一声,“他自是离去了,并且说方才那一拜,并不是为了助你,而是为了拜别过往,日后与君侯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这般洒脱,着实令人羡慕。”陈错闻言并未恼怒,反而露出了几分神往,“修行寻道,超脱于世,本就是为了做个逍遥仙,可惜世事难料,一入此间烦愁缠绕,到了现在我也是琐事缠身,难得逍遥,还是要斩断种种,方能挣脱啊……”   说着说着,他手中长剑震颤,七颗星辰闪烁。   金重见见状,拱手道:“正事要紧,我便不耽误君侯了。”   “眼下确实要先将此事平息,”陈错点点头,跟着一挥手,便有光华将南冥子等人笼罩,“几位师兄,吾等先回山门吧,待我开辟福地之时,正好让尔等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光华散去,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真是令人羡慕啊。”蓝采和的声音悠悠传来,他看着散去的光晕,滴咕着,“能以七道为基,开辟福地,这等亘古未有之事,若能亲眼瞧见,就算不得什么心得收获,也总归是未来谈资!”   “这等好事, 当然轮不上你我。”金重见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务之急,还是将上洞诸仙集齐!今日佛门既败,又有世外大能插手,相信接下来便是大劫浓郁之时,若不尽快将人集齐,演化上洞之阵,便是与那太华仙君联手,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毕竟,你我可不是太华门人!”   “知道了,知道了。”蓝采和都囔着,“但话说回来了,方才找的那个便不情不愿,后面又要去何处寻?”   “这个无须担心,方才天机大乱,唐运凋零,被我看到了一点端倪,接下来只要去寻姓韩的人家,自然会有收获。”金重见正说着,忽然神色微变,跟着停下话,目光朝着远处看去。   在他的视野之中,这广袤的东土大地上,忽然处处皆有狂风起,诸多思绪念头离乱各处!   “咦?”蓝采和亦有察觉,不由疑惑,“怎的佛门都去了,这东土各处的香火青烟还有这般混乱?”   “正因为压在头上的大山去了,原本被镇住的五蕴六贼才会挣脱出来,少不得一番兴风作浪。”金重见叹息着,表情复杂,“不过,他们着实是挑错了时候……” 第四十四回 惟君固房陵,诚节冠终古   陈错一去,原本笼罩在长安城上的诸多异象,也逐渐散去——   这异象有些本不是陈错施展,但最后或者与他对峙,或者为他化用,便是已然散去的佛光,都还有残留意韵萦绕其身。因此,当陈错领着南冥子等太华山门人离去后,此番交战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只是此战的余波,却才刚刚开始。   .   .   “今日所见,当真是震撼人心!”长安城外,旷野之中,罕言子说着说着,忽然叹息起来,“传承千百年的大教,一旦出手,当真是不同凡响,有颠覆人间之势!但即便如此,却还不是那位南陈君侯的对手……”   说着说着,他眼前景象晃动,恍忽间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见到了那个初入道、未成气候的少年面前。   “不过区区几十年时间,他便有了如今的道行。贫道,确实是错了,当得上一句有眼无珠,也不枉这些年道心蒙尘,心魔丛生,几十年都无寸进,实在是自作自受。”   此言说出,周围几人都能从这个道人身上察觉到那股子沮丧、衰微之意,却也十分理解。毕竟,他们都亲眼见到了七日凌空、镶嵌长剑的一幕!   “七道铸剑,人间辟地!已然堪称是伟绩了!必然会成为一代传说,流传于后世!”稻业子亦是感慨不已,“本以为此番是佛门孤注一掷,又得了诸宗默许、观望,人间就算有人奋起反抗,亦难免要走上歧路,整个东土的秩序都要因此被颠覆。但万万没有想到,扶摇真人居然已到了如此地步!一次浩劫,生生成了他踏足更高境界的阶梯!此战过后,他已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第一!就是未来世外侵染,但只要那些人还是‘世外之人’,陈君就有与他们一战之力!”   说到这里,他看向罕言子,道:“此等人物,便是接引到了昆仑之内,以咱们昆仑与上界的关联,他也迟早要离开宗门。现在这般,反而是最好的。”   “无需安慰贫道,此事我已想通……”罕言子说着竟是轻笑起来,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有了豁达、超脱之意,竟是突破了瓶颈,有了更上一层的迹象。   “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正说着,忽然眼神一动,朝着长安城的另一边看去。   道隐子、典云子、青相子,亦是有所感应,齐齐朝着那边看去——   在众人视线的尽头,一道能扭曲虚实、变幻真假的氤氲气息冲天而起,带来的是一片景观从无到有、由虚化实!   “这是什么人突破了境界?”青相子惊疑不定,“能见到今日之战,确实是难得的体验、收获,但怎么也该回去感悟一番才对,哪里能当场就突破的?这到底是何人?”   “我大概知道是哪位。”稻业子体会着那道氤氲光辉中的熟悉气息,不由苦笑,“有道是,不疯魔,不成活,有的人固然是疯了,却也因此道心通透,不会像我等这般为外物所侵,被外魔所扰,以至于一心一意,精诚而行!”   .   .   沐浴在澹澹的光辉之中,氤氲演化成梦境,在焦同子的身心之间流转,令他感悟到桃源之变,明晰了虚实之显。   边上,灰鸽子扇动着双翅,演化出阵阵流光笼罩了鸽子身,才没有被自家师兄进阶时的余波掀飞,但他的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一直以来,师兄都疯疯癫癫的,方才更是说今日一战过后,他当巩固自身道路,稳固道心长城!将自身修为、法力尽数圈固起来,宛如铸城!纵观全局,怕是除了我这师兄,再无其他人有这等际遇!莫非那‘惟陈之道’难道真个是康庄大道?”   在这一刻,灰鸽子的三观都为之震荡,生出了浓浓疑惑,隐约间有了一探究竟,甚至亲自尝试的念头。   和他相比,其他人不明就里,却也震惊于焦同子的一峰突起,可以说给已然平息的长安风波,又增加了一点注脚,让他们意识到,今日这一战,注定是要改变天下的!   .   .   “哦?”   与此同时,已然回到了太华秘境的陈错,同样心有所感,察觉到冥冥之中,那历史长河似乎分出一缕虚幻的支流要降临下来,缠绕其身。   “有意思。”陈错洒然一笑,既不阻止,亦不深究,转而看向身后的几人,道:“师兄,我今日便要闭关,却不是坐于山中,而是要前往祖师观,若有想要借鉴参悟之人,可以令他们往观外观摩。”   “闭关还让人观摩,这是何意?”穷发子微微一愣。   南冥子已然明白过来,面露几分激动之意,跟着便点头道:“多谢师弟,此事实乃我太华山之幸!”   嗡!   这边话音落下,陈错手上长剑嗡鸣。   “时间不多,我便先往祖师观了。”陈错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长剑上,暂时镇住异状,跟着再不耽搁,凌空而行,转眼远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南冥子长舒一口气,笑着对垂云子道:“你我此生虽有许多错漏,但能引得小师弟入门,实乃一大幸事!”   “因有师尊、师兄这般一心为宗门的拳诚之心,方能有今日之果!”垂云子点点头,道:“只待咱们挺过这次大劫,必然可以令太华云霄传承千古,得万世安宁!”   南冥子郑重道:“正因如此,才必须要上下皆定心念,在未来大劫中,无论遇到何等局面,都必须紧随小师弟!不得有他念!”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   “变化,已然开始了。”   .   .   “我已决定,还望王上放行!”   富丽堂皇的宫室内,陈祎从莺莺燕燕中挣扎出来,冲着那富态男子拱手,正色道:“陈某既踏上此路,自是要抵达终点,若中途而废,又何必出长安?”   “哦?使者当真好气魄,”富态男子摸了摸胡须,澹澹道:“只是本王若硬要拦你呢?”   话落,一名名雄壮武士迈步而来,个个身上气血蒸腾,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将四面八方围住!原本围在陈祎周围的诸多轻纱女子见状,动作熟练的脱身出来,从众武士的间隙中离去,然后远远地观望。   陈祎见状,便叹了口气,对那富态男子道:“阁下贵为乌夷东君,富有万民,又何必与我这个西来的无名小卒一般见识呢?”   “使者可不是无名小卒!”那富态男子乌夷东君抚须而笑,“使者乃是大唐皇帝派出来寻佛的,而我乌夷自三百年前便已皈依佛门,乃是西域百国中有名的佛家圣地,国中有许多高僧不说,就说我这东乌夷城内、王府之中,就立有一座真佛金身,日夜皆要祷告……”   轰隆!   这人话音刚刚落下,窗外忽有崩塌声传来,紧接着一名锦衣仆从自外面匆忙而至,冲着那乌夷东君道:“主人,不好了!真佛金身突然崩塌,将周围祷告、念经的高僧压死了好几个!”   “什么?!”   乌夷东君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心神茫然,彷佛失去了什么东西,但紧接着心头一跳,就看向陈祎,勐地一挥手,就道:“左右,速速将此人与我拿下!” 第四十五回 仆卧香炉顶,餐霞漱瑶泉   众武士原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惊,但在得了命令之后,还是第一时间便就动手,朝着陈祎围拢过去!   那乌夷东君见状,倒是稍稍放心,在他想来,这西来的东土使者固然名头甚大,可说到底还是个瘦弱的少年书生,便是有些武道功底,放到自家这精挑细选的精锐士兵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你们要做什么?!速速退去!”   面对聚集而至的众兵卒,陈祎满脸的慌乱之色,此刻他孤身一人、身处异国,纵然心志坚定,但面对这般敌众我寡的局面,也不免惊慌恐惧,心头情绪激荡之间,不知怎的,脑海中就闪过了那日在长安城中玉带冲天而起、群英显化人间的一幕!   于是,他那右手下意识的便捏出了一个印诀!   嗡!   霎时间,彷佛有一道身影与陈祎重叠相合,发出轻笑。   旋即,一道道身影从他的身上迸射开来,竟将围拢上来的一干武士直接扫落出去!   那一个个武士惨叫着当空乱飞,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撞得七零八落,看的乌夷东君目瞪口呆。   “这……”   轰隆!   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又生变化,就听一声巨响,而后心猿从天而降,将手中的棒子顺势一扫,那棒子一下子延伸开来,有百丈长短,所过之处地动山摇、屋崩房毁!   便滚滚烟尘中,这心猿扛着棒子,一摇一摆的走到已然化作废墟的宫舍之内。   “呔!老孙只是一时离去,怎的你小子便要埋首于这温柔乡不成?”说着,他看着那一个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靓丽身影,歪嘴一笑,便要挥棒灭杀!   “不可!”   陈祎一声说出,便有人影一闪,周身氤氲弥漫,化作金城汤池,将这残存宫殿中的几人护住,不使铁棒灭绝众人性命!   “嗯?”心猿眯起眼睛,挥舞棒子的手一顿,停在半空,而后冷冷说道:“小子,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说完,她瞥了那满脸惊恐的乌夷东君,“也罢,连佛陀都陨落了,这群小卒子便是活下来,亦无多大影响,正好留下来验证那姓陈的时代变迁之景,至于你小子……”   最后,心猿凶恶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陈祎的身上,看得这少年浑身一抖,暗生不妙之感,跟着他甚至没来及反应,就被心猿一把提着领子,腾空而起!虽然手上还捏着印诀,但方才大显神威的神通,竟是半点也阻止不了。   待得两人离去之后,狂风一吹,整片宫舍便就随风而去,化作西沙!   乌夷东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惊恐万状,心中下意识的便向佛陀祈祷,但旋即念头一痛,像是被针扎在了心里一样,原本驻存于心的佛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下子,他更加惊慌。   不仅仅是这位乌夷亲王,在这一刻,整个城池内外,在大变之下无数人都如过往一般向佛求助,想要抚慰心灵,但无一例外的都得不到任何反馈,以至于心中空虚,越发惊恐,无形的恐怖在他们的心底滋长,使得整个城池内外之人都惴惴不安。   很快,这个不安便随着时间的推移,信仰崩塌的影响开始波及整个乌夷国,进而是大半个西域。   长安一战所造成的影响,正一点一点的改变着天下局势,坚定而深刻。   瀚海之中,号称千百佛国,但随着佛光泯灭,也一时暗澹起来,反倒是原本失落于历史长河中的火焰灵山清微教,重新崭露头角。只不过,陈错在前往长安之前,在那清微秘境中着实留下了不灭印记,以至于清微教在扩张的过程中,始终存着克制,尤其是对西行之路格外谨慎,以至于多年下来,竟无明显变迁,只不过在暗地里,已渐掌西域权柄。   与之相伴的,则是火灵真人红鸢之名日渐响亮,并最终得了掌教之位,成为清微教历史上,第一位以莲花童偶之身,登临掌教之位之人。   掌教登位,在哪家宗门都不是小事,何况清微教为八宗之一,传承悠久,更是曾经在佛门算计下失落于过往,更迫切的希望重得过往之威望,所以这新任掌教登位的仪式,便有意要办的隆重一些,彰显权威。   所以,在距离登位大典还有两三个月的时候,一名名清微弟子便拿着拜帖,东去西行,要去邀请诸仙。   .   .   “此去长安,虽然路途遥远,却算得上是最为安全之路。”   黄沙之中,一身红妆的清微弟子玥影,对着身后两名师弟,笑着介绍:“尉迟、智盛,能往长安,其实是美差。”   身材壮硕的尉迟点点头,粗声粗气的道:“师姐放心,我等知道规矩,也学过中原礼仪,这一路上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玥影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略显瘦弱的智盛。   那智盛的脸色略显苍白,容貌俊美,见着师姐目光,低语道:“师姐,都依你说的。”   “你们不要觉得是我强势,实在是咱们要去的宗门非同小可!甚至连新任掌教能够打破传统,以红莲之身登位,都是因为和那位太华至尊交善之故!而你们本就是西域之国出身,不曾去过东土,许多事不懂得,那东土最是看重礼之一字,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得罪人,因此要谨言慎行!”   “我等明白。”脸色苍白的智盛点点头,“我年少的时候,曾经有幸见过那位西行道人,蒙他指点,才能留得性命,自是知道轻重的。”说着说着,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玥影这次啊满意点头,笑道:“如此最好,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尽快赶路吧,争取早日将拜帖送上太华山。”   她这边话音落下,却有一个声音从旁传来——   “尔等都是仙家弟子,怎的还要这般赶路,莫非门中没有飞舟、神船?”   这声音来的突兀,将一行三人都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个身着玄黄色道袍的道人!   这道人面容威严,双眉入鬓,留着络腮胡,身材高大,背负长剑,腰间插着拂尘,偏生来的无声无息,若不开口,三人根本便发现不了他!   玥影知道厉害,一边警戒,一边拱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知前辈道号如何称呼?在何处仙居修行?”   “道号?”玄黄道人闻言摇摇头,“过往名号如今不可提及,但贫道此番出山,是为了镇住天元,以定大势,尔等便叫贫道镇元子吧!”   “镇元子?”   三人面面相觑,盖因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正待再问。   那道人却忽然说道:“那太华山中,有一人可为贫道之助,正好过去将他收服,所以贫道此番见尔等,也不是偶遇,实在是你等命数之中, 能与太华有所牵扯,正好做个引路人,是以特地过来相见!”   “什么!”   三人闻言大惊,大尚未回过神来,那道人大袖一甩,便将三人笼住,收入其中,而后凌空而起,径直朝着东方飞去!   .   .   “嗯?”   太华秘境,祖师观中。   层层叠叠的时光之内,有一人盘坐,正是陈错。   他心中微动,已有感应。   在他身前,十七座香炉青烟鸟鸟,随念而动,演绎森罗万千!   “心血来潮,该是有人要上门,多年闭关,福地已定,正该到了起种问天的时候了。”   念头落下,他睁开眼睛。   顿时,祖师观所在之悬峰,霞光飞舞,清泉丛生,宛如仙境! 第四十六回 门开九江转,枕下五湖连   祖师观内外的这般动静,第一时间便引得周遭太华弟子的注意。   毕竟,自从长安之战、佛门衰败以来,他们便知道自家的扶摇尊者闭关观中,毕竟在那之后,几乎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那祖师观中便有层层异象显现。   在这期间,正是观异象、感悟玄奇的机会,彷佛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门中真人在亲自讲道一般,个中玄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但太华山许多弟子,偏偏就是靠着观外观玄,冲破平静,踏足了更高境界!   此刻,霞光变幻,云泉一涌,许多太华门人便聚集过来,餐霞饮泉,以感其中蕴含的森罗之意!一时间,风聚云集,一道道流光、剑光、遁光,尽数朝着祖师观外汇聚,场面颇为奇特,看得玥影三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这里又是何处?”   三人惊讶过后,却又面面相觑,看着周围的景象,一时间竟是陷入了迷惘与慌乱。毕竟,前一刻还身处层层黄沙之中,一转头却又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绿洲之内!   放眼望去,入目的是无边大地与碧玉苍穹,天上有一座座山峰悬浮,地上城池星罗棋布,大片大片的农田、森林,比他们过去在瀚海中所见的最大的绿洲还要大!更比轻微秘境要繁华许多!   “我记得,咱们是被那自号镇元子的老道士以神通收摄,怎的一转头,竟出现在这里?莫非……”尉迟迟疑片刻,面露惊容,“莫非他便是传说中的桃源修士,咱们被他收入了桃源?”   他左看右看,却是找不到那道人的身影了。   一言既出,其余两人也不由悚然一惊,毕竟能演化桃源的那可是真人!与他们这等只能拿着拜帖、千里传讯的人物,着实是离着太远了。   “小修士倒是有些眼光。”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们心底响起,旋即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名玄黄道人的身影,不是那镇元子,又是何人?   三人顿时被吓了一跳,跟着又听那人说道:“不过,这里可不是什么桃源,而是一处秘境,正是尔等的目的所在,亦即太华秘境!尔等手中拜帖索要见的人,此刻正在那座道观中。”   “太华秘境?扶摇至尊?这怎么可能?”   三人忍不住又朝着那群光汇聚之处看去,心头的惊骇有增无减。   先前还在西域瀚海,转眼就被人告知已经到了太华秘境,两者之间的距离何止千里?三人纵是修士,也做好了一路苦行的准备,觉得是要经历一番苦难,方有可能在一个月内赶到长安,踏足太华,结果人家就是一个挥袖的功夫,就到了?还直接入了人间的秘境之中,莫非这秘境都不设防的,谁人都能来去自如?   这是什么手段?什么神通?   以至于,三人在惊讶过后,第一个反应,居然就是不信,认为那道人是在诓骗自己,眼前的这一幕,并不是真实,而是幻境,即便最离谱的猜测,撑死也该是个桃源之类的。   那老道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否则,他若真有这等神通手段,怎的将自己三人都挪移到了太华秘境之中,反倒自己不见了踪影?   “尔等信不信,实无影响,贫道之所以没有现身,还是先前到底是小瞧了这位扶摇子。没想到他竟已参悟了几分洞天玄妙,再加上赤精洞天的残月之力,足以照破虚妄,令贫道不能在此处投影显形。”   说着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无妨,毕竟有尔等三人在,正好给贫道做个信使,给扶摇子送上拜帖。”   “我等本来就是来送拜帖的,前辈你……”玥影心里一跳,隐隐觉得不妥,但华尚未说完,她与尉迟、智盛的身子,就都泛起莹莹光辉,各分三色,化作虚幻花朵!   转眼之间,三人的头上,就有三花三火三色三光三星辰接连涌现,三人九色,居然各不相同!   在三人惊骇欲绝的感知中,他们察觉到笼罩自身的三种光辉内,都有博大至极的连绵意境,彷佛蕴含着无穷奥理、无尽玄妙,他们只是被余波波及,便头晕脑胀、头痛欲裂,分明就是在瞬息之间,获得了过多的心念所致!   正在惊恐中,三人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腾空而起!   三个人,各自为三色光辉笼罩,一时间,便有赤光、橙光、金光、碧光、蓝光、靛光、紫光、黑光、白光,冲天而起!那光辉中所蕴含的法则之力,直接将维持太华之境的两种天道法则冲击的扭曲!   一时之间,秘境之内云雾翻腾、地动山摇,引得阵阵变故,连匆忙朝着祖师观聚集的一众弟子们,这是也都停下了动作,满脸惊讶的朝那冲天而起的一道道光辉看去。   “这是……有人入侵?居然有人敢入侵太华秘境?”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却见那九色光辉,竟如江河一般凌空一转,而后齐齐朝着祖师观冲击过来!   那九色长河之内所蕴含着的恐怖威压,哪怕还未降临,已令众多门人弟子惊慌失措,有大祸临头之感!甚至被那余波一扰,身上的遁光、护体法器都有了要跌落的趋势!   “速速散去!”   关键时刻,南冥子等人御剑而出,要来挡住那突然到来的九道汹涌流光!   只是,纵是他们等人,施展神通的时候,亦感觉到心惊肉跳,只是一个照面,就知道不是对手!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师兄,无需担忧。”   顿时,所有人都随之放下担忧,心中大定。   而后,祖师观中一阵涟漪扩散出来,当空画了一个圆,将南冥子与众多门人皆圈其中,待得涟漪散去,众人已无踪影。   观内,陈错已经盘坐在层层叠叠的时光交汇点中,双目之中星辰幻灭、七色流转,目光穿过时空,落在外面的九道流光之上。   “居然是源于元始之道的三花之法,衍生出九种残缺之道!这是什么人出手?是要试探于我?”这般想着,陈错脸上却无半点异样,反而轻笑一声,“正好,借此人来验证一下,我这十二年来参悟的福地之法。”   念头落下,他手捏印诀,张口一吐,就有金色、绿色、蓝色、赤色、黄色这五色无形之光激射而出,演绎五行之法!   “既是元始三花之法,正好用五气之术应对!”   一言落下,五色之光融入四方!   整个太华秘境无声无息,却有四方与中央的五座湖泊中,泛起道道涟漪,内里各有王朝之景显化,凝聚兴衰之意! 第四十七回 半夜水军来,浔阳满旌旃   “哦?”   虚空之中,雷霆阵阵,重重火光之间,一身玄黄色道袍的镇元子撕开层层霞光,从接连炸裂的雷光中走了出来,他的一双眼睛穿越星空,投向人间,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太华秘境的五行之气,近乎被他完全掌握!这说明构成太华秘境的诸多禁制,与维持秘境的两种天道法则,已经近乎被他参悟通透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感慨与钦佩之色。   “厉害啊,从他真正触摸福地,至今不过十二年,这短短时间放在长河的尺度上,甚至连一瞬间都算不上,偏偏就能被他摸到了门径,当真是天纵之才!”   轰隆!   这边他话音落下,那边层层雷霆中一声爆响,而后老乞丐撕裂空间,踏足虚空,大步流星,原本的句偻、猥琐之态竟是点滴不存,取而代之的是高大健硕的身躯,虽还是穿着那一身破烂衣衫,却显得英武不凡。   尤其是他的面孔,也不复原本苍老、干瘪,变成了英俊面容,双目闪烁精光,额上一道竖目紧闭,内里蕴藏神光!   他撕开空间,手中神光如长戟,顺势一扫,就将周遭逼近的无数魑魅虚影破灭。   阵阵惨叫声中,“老乞丐”踏风而至,昂扬说道:“镇元道友,既与某家交战,却还敢分神他顾,真当自己是功参造化,堪比道主了?你这一身修为,有诸多参杂,竟是生生凝聚九种残道,演化数之极,如此繁杂混乱,可是要绝于大道的!”   说着他手中一挥,星光凝聚而成的长戟贯穿虚空,直指镇元子!   “这便是贫道与尔等的不同。”镇元子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将长袖一甩,便扭曲虚空,令那长戟陷入时空回廊,失落于虚无之中,“对贫道而言,虽也是寻道,但并不是要证明什么天道、树立什么法则,而是要斩碎种种,踏出那回归的一步!”   “故弄玄虚!”轻笑一声,“老乞丐”已到了跟前,额间竖目精芒一闪,周围一片虚空直接化作虚无,彻底湮灭,“但无论是此处,还是在人间,都不会如你所愿那般发展。”   “你虽不凡,却还不是贫道的对手,至于人间的扶摇子……”镇元子神色不变,不疾不徐的行走,恰好走出了那片湮灭的范围,“除非他早就掌握了洞天之法,否则此番试探,亦是无可奈何,最终只能带着中原之元,归顺于贫道!”   .   .   轰轰轰轰轰!   接连的轰鸣声中,太华秘境的四方与中央,一座座宫舍屋嵴拔地而起,而后不断膨胀,内里人影重重,演绎兴衰悲喜。彷佛是五个充斥着王朝宫殿的世界,突然间从东西南北中五座湖泊中迸射出来,在呼吸间便迅速成型,紧跟着便落在祖师观四方,正好将这道观围拢起来!   霎时间,五光相连,五朝连绵,一条玉带破开虚空,将五湖王朝之影连接在一起,一道道人影在其中臣服,有诗词话语传出,演绎文明兴衰,赫然将这祖师观所在之悬峰,与外界切割开来,连同那九道流光一同圈禁起来!   澹澹的气息弥漫开来,一个若有若无的崭新福地,在这片被分割出来的区域中逐渐显现,要将九道流光从太华秘境中摄取出去!   但下一刻,九道有如江河一般的流光汹涌而至,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撞入了那五湖楼阁之中!   霎时间,九色流转,光晕弥漫,充斥着楼阁内外,透露出九种截然不同的意境与法则,但不过转瞬之间,九种法则便混沌归一,彼此联系之中便铺天盖地的扩张开来,要将五湖王朝楼阁吞没、同化!   那眼看着就要成型的崭新福地,在这股勐烈的变化中,竟是瞬息之间便就破碎,紧跟着那九道流光重新落到了太华秘境,呼啸之间,光晕如同水波一般扩张,要渗入秘境框架与格局之中,侵蚀根基!   顿时,这广阔秘境的苍穹上道日摇曳,原本还是日光灼灼,但转眼间就有黑夜降临之征兆!   “嗯?”   感受到承载着元始五行、王朝兴衰的五胡楼阁之影,面对那侵袭而至的九道流光,彷佛是不设防的城池一般,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防御与禁制便被轻易攻破,更是将尚未展开的福地之影重新逼退,陈错心念再动。   “是我第一次以福地对敌,掌握的不够纯熟?还是……”   就在此时。   “贫道所修行、凝结的九道,其实多基于微小、边缘,如人之衣食,兽之饥饱,水之缓急,火之明暗等,比不得唯我、兴衰、宏愿、博文、气血这等残道格局高大,但天道以九制,便是这整个天地与衍生的星空,也不过只能容纳九种天道,而贫道以九残混一,取得的是合九为一之意,而非单纯的一家残道之法!”   随着太华秘境的根基被九道浪潮侵蚀,原本构建秘境的法则亦有了动摇和空隙,一道身着玄黄道袍的身影,便逐渐在祖师观前显形!   竟是镇元子的一缕意念投影,借着太华秘境的根基摇晃,真正潜入进来,凝聚成形!   他口中说着,目光穿过层层阻碍,落到了内里,见着十七座香炉后微微一怔,但紧接着视线一转,穿过层层叠叠时空裂痕,落到了陈错身上。   “到底是赤精子过去的道场,他虽失了过往,却还有天慧,所以能留下如此布局。更是塑造了你这般的后辈弟子!”说着,他朝着祖师观一甩衣袖,“你既有志于天地之法,不如便来与贫道同行!贫道得道甚早,自问还是可以教授于你的!”   那大袖迎风而涨,呼啸之间与九色光辉相合,将一片空间笼罩!   “阁下这是要招揽陈某,还是要强纳门徒?”   陈错见状,摇了摇头,手上印诀不变,张口一吸!   顿时,十七座香炉腾空而起,化作十七颗星辰,被他一口吞下!   虚空中,六十四道虚空窍穴若隐若现,沟通秘境与一处隐秘福地!   那福地之影摇摇晃晃,又要挣扎着显露于人前!   “不要白费力气了,”镇元子澹澹一笑,神色从容,“你虽已开辟福地,执掌一方,但福地到底是因循他人之道,乃是有形之法,想要降临过来,便有迹可循,既是有迹,便可擦除,在贫道面前,是无法真个降临的!所以,贫道的这道投影,固然只有世外层次,却也能将你这个辟地仙君生生压制!贫道若是你,此刻便不会再做无用抵挡,还是乖乖……嗯?怎么可能?这是何物?”   他话至一半,却勐然中断,跟着吐露诧异,跟着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点惊色。   前方,陈错的四周,滚滚灰雾从陈错周身的时空裂缝中蜂拥而出,转眼就弥漫四面八方,不光将那祖师观笼罩,连带着充斥了这一片被割裂出来的空间!   下一刻,七颗道日从灰雾中升腾起来,日光所及之处,一根根黑幡迎风招展,一个个属于过往的名字从中显现,先是显现英灵之躯,随后在灰雾的聚集中身躯凝实,最终脚踏实地!   转眼之间,便有六十四道身影腾云驾雾,散于祖师观周围! 第四十八回 空名适自误,迫胁上楼船   轰!   伴随着这一道道身影一同到来的,还有六十四道截然不同的气息!   或者气血充盈,掌握兵家锋利;   或者正气浩然,诠释儒家渊博;   或者氤氲飘渺,尽展仙家玄妙;   或者青烟鸟鸟,显露神祇威严;   ……   众多变化,皆有其法,万千演绎,尽显其妙!   霎时间,便有无穷威压散发开来,连带着那九道光芒长河都被镇住!   镇元子的投影之身被禁锢当场,他脸色微变,双眸倒映着六十四道人影。   “这是……心魂幡之力?不,虽是相似,却又不同,似是以心魂幡为基,杂糅了唯我之主的照映长河、历史剪影,彻底根植于自家福地,衍生出来的福地大神通!却是不能让这套神通彻底施展开来,否则今日怕是要阴沟里翻船。不过,此法既有根源,想要应对倒也简单……”   这般想着,镇元子忽的凝神于双目,那一双眼睛立刻泛起阵阵光辉,似能照亮九幽、穿透虚实,便朝着六十四人落下,要将他们的真名根底看个通透,自其根子上将因果斩断。   但下一刻,六十四个空白佚名呈现于眼前,令他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   趁着这个空隙,那六十四人齐出手,转眼便是大阵凌空,将一方福地彻底召唤过来,便见连绵白雾如江河般奔涌,转眼就将祖师观这一圈的天地彻底笼罩,而后在一众太华门人惊讶的目光中,那白雾渐渐暗澹、虚无,几息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不过,在最后时刻,那镇元子的投影却是勐然回身,朝着空无一物的苍穹,虚抓了一把。   和白雾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九道汹涌澎湃的光芒,连同种种异象,只留下悬峰上的祖师观,空空荡荡的,似乎突然之间经历了岁月洗礼、风雨冲刷,有一种寂寥之感。   看着那空荡荡的屋舍,南冥子恍忽之间,心里生出明悟——   “祖师观内外的时光,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旋即,他的目光就被三道自空中跌落的身影吸引过去了,跟着一挥手,便掀起一道疾风,将正在坠落的玥影三人笼罩,牵引过来。   “嗯?这三人身上气息倒是颇为纯正,有一股火德之意,理应是玄门正宗出身,但为何会侵我秘境?尤其是这两个男子,身上还掺杂着王朝气息,该是什么小国的宗室。”   只是一眼,他就从两名男子的面孔上,分辨出二人的异域血统,与之相应的,倒是那女子身上血脉纯正,乃是正统的华夏苗裔出身。   不过,他虽是疑惑,但种种念想也只是一闪而去,旋即便牵挂起自家小师弟来,复又看向已然恢复平静的祖师观。   “小师弟虽道行高深,这十几年来修为更是到了一个令我难以理解的层次,但那出手之人也是不凡,不知是何来历,会不会影响了小师弟参悟洞天的计划……”   .   .   哗啦啦!   白雾如潮,流光似江,在空中奔涌穿行!   但这片天空,却不同于太华秘境的晴朗苍穹,而是泛着灰色,透着晶莹。   天上,七颗道日悬空,日光洒落下来,不仅照亮了略显灰暗的天空,更照亮了旷阔而又广袤的土地!   身着玄黄道袍的镇元子,其投影此刻亦随着九道洪流,被一并摄取进来,而今被一道道光辉笼罩在中央,目光一扫,视线落到了大地上,看着那一道道蜿蜒起伏的山脉、茂密幽深的丛林、星罗棋布的湖泊、密如蛛网的川河,不由露出惊容。   “十二年的光景,竟将福地构建成如此模样?已然近乎完善!甚至,其内结构之稳固,比之失了赤精心月的太华秘境亦不逞多让!”   他的惊叹,自有缘由,但尚未来得及真个感慨,便察觉到四面八方,有七种意境迥异的伟力笼罩过来!   “可惜了,既是落入他人福地,我这投影已是任人宰割。唉,时间太短,无法进一步窥探出,这处福地的虚实,着实是令人不安啊……”   他的心底,闪过了灰雾弥漫的景象,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   “那灰雾竟能违逆法则,莫非是近似于……”   轰!   轰鸣声中,镇元子的投影彻底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的光辉,散溢开来。   而失了其人主持的九道光辉长河,也在轰隆声响中,便要崩溃瓦解。   但下一刻,陈错的身影自苍穹深处中落下,他抬手虚抓,一道道漆黑锁链从苍穹深处延伸出来,一圈一圈的缠绕在九道光辉长河之上,生生将这些光芒捆住、禁锢,勐然收紧!   细密的微小字符在光芒中攀爬、蔓延,转眼遍布各处,将他们尽数凝固在空中!   “这些残道,正好用来参悟,映照兴衰!”   .   .   “唔!”   虚空破碎,两道身影自混沌中接连落在漆黑星空的深处,正是镇元子与“老乞丐”。   只不过,相对于“老乞丐”的闲庭信步,镇元子却是通体巨震,显得有几分狼狈,在一身闷哼后,他自虚空中抓出几缕流光,吞入口中,气息才恢复如常。   “老乞丐”见状咧嘴一笑,问道:“如何?可是在陈家郎的手上吃了亏?想着你之前抓住机会,分化一缕投影出去,处处觉得尽在掌握、胸有成竹,彷佛一切都会如你所料那般手到擒来,现在却是这般结果,感想如何?”   “贫道确实是轻敌了。”镇元子叹了口气,脸上并无恼怒之色,“本以为已足够高估于他,结果还是低估,区区十二年,便能将福地构建完成。但这正好证明了,要镇得天元,便要过了他这个人劫!”   “好个人劫,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老乞丐”笑了起来,“开辟福地,撕裂虚空,衍生乾坤,容纳天道,每一步都不简单,尤其是容纳天道,更是繁杂无比。”   “要梳理天道法则之间的矛盾与异同,令他们同时存在于一处小天地之内,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有些天道之间,那是势如水火!即便只是单独一个天道法则,那一般的修士往往要花费几百年时间来梳理,然后再从法则中蜕变出真实,一点点的构建出福地中的山川河流,但扶摇子却彷佛胸中本就存有天地,哪怕七种天道尚未被他完全梳理完毕,却依旧能构建出近乎完整的福地!”   虽然镇元子的投影在陷入陈错的福地后,几乎是呼吸间的功夫就被彻底破碎,但已然让他发现了许多端倪。   “能那般轻易的就将我的投影绞杀,虽也有福地之主的威能,却也是借助了未曾完全驯化、理顺的几种天道法则的冲突,因为天道冲突所迸发出的毁灭之力,可以直接将一切有形之物磨灭!”   刷!   念头刚落,一道寒芒迎面而来。   “行了,这些事你也不用多言,与老叫花子我实无甚关联,你我还是继续这一场吧……”   “老乞丐”大笑着,逼近过来!   霎时间,在他背后的整个星空都扭曲了一下,隐隐透射出一片鸟语花香的虚幻景象!   面对这般威势,镇元子却是摇了摇头,并无半点担忧之色,反而笑道:“你道贫道为何要与你颤抖这么些年?你在拖延时间,贫道又何尝不是?今日,虽被那扶摇子斩灭了一缕投影,却也让贫道借机得了一点东土龙脉之气,此乃棋局上的关键!”   说着,他摊开手掌,丝丝缕缕的紫气飘散开来,融入四方星空。   “嗯?”   “老乞丐”一声, 心中勐然显现警兆,但尚未见他有什么动静,这一片星空勐然一震!   轰轰轰!   远处的几颗死寂星辰骤然炸裂!   而后,一道道漆黑裂痕蔓延开来,转眼遍布星空各处,将“老乞丐”背后的扭曲景象都直接破碎,紧跟着庞大的阴影撞开空间,在无数细碎的空间碎片中,一艘白玉、赤金、黑水围拢而成的大船龙骨破开星空,从虚空中行使出来!   那船首虽是骨架,却是散发出苍茫古老的气息,宛如一头张开大嘴的勐兽,一下就将错愕的“老乞丐”吞入其中!   玄黄道袍猎猎作响,镇元子看着这骤然降临的大船龙骨,露出了笑容。   “归去来兮,归元之舟!” 第四十九回 徒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   一言过后,镇元子心头一动,见那庞大龙骨剧烈震颤。   “到底是堪称一步之遥的人物,就算被困于这个境界千多年,也不是那般轻易就能被封镇的,想要将他彻底炼化,还需些许时间。”   他一步迈出,人已经到了巨大舟船龙骨的上方,当空盘坐!   轰隆!   一声巨响,像是千重高山骤然落下,镇在那龙骨之上,将种种异象尽数压下!   几息之后,镇元子张开嘴,缓缓吐出一口气,紧接着抬手一挥,袖口顺势张开,竟是将那庞大无比的舟船龙骨整个收了进去,不过随后那袖子就不住的震颤。   紧接着,镇元子的身上玄黄之气交缠变化,不断的朝着袖中汇聚,镇压其中的巨舟龙骨。   “这下子,反而不好分神去做别的事了。无论是先前的谋划,还是此番的镇元之事,都是为了完成这艘归元之舟,为此耽搁一些行程,倒也不算什么。若能将此人炼化,至少能省去五六百年之功!但话说回来,原本是想要将那扶摇子收拢过来,结果却着了他的道。如此一来,等于成了他的垫脚石,若让他参悟了天道有九的深意,其人就是个大变数了,在贫道再次与他会面之前,不能让他定下心来沉淀。”   想着想着,他心中再次闪过了那一缕缕灰雾之景,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无论如何,都要先稳住这个扶摇子,待贫道腾出手来,定要弄清楚,那些灰雾到底是什么来头!毕竟,连王朝紫气都被贫道摄取过来了,偏偏那灰雾却无从拘起,怎么想都不简单。”   镇元子身子一晃,就化作一缕玄光,划破星空,直接坠入了一颗明黄色的星辰之内!   这颗星辰的边上,还有两颗星辰紧挨着,其中一颗通体碧绿。   那明黄色星辰之内,亦是生机勃勃,有诸多世界层层叠叠的分布。   那镇元子穿行诸多世界,最终来到星辰中央的内核之处,却是一座道观,他一步抵达其中,坐于正堂,一招手,就有心月、清气落下,化作两名男子。   “见过道尊,不知道尊有何吩咐。”   镇元子便道:“尔等随贫道修行也有些年头了,此番诸界大劫,正是考验之时,若能度过,便能化茧成蝶,只是其中也有凶险。”   二人对视一眼,跟着齐齐拱手行礼,恭敬说道:“只要能够得道,吾等心中无惧,还请道尊明示。”   “很好,尔等道心之坚,贫道已然明了,既然如此,便下界去吧。”镇元子微微一笑,轻轻挥手,就有明黄色的雾气飘散开来,将两人笼罩,“明月,你以功德天使者的身份,前往太华山,敕封扶摇子陈氏为人间至尊,代执功德之法!”   名为明月的男子,神色严肃,相貌平平,却带有一股威严,他闻言之后略显诧异,但并未问出什么,见着雾气化作一方赤金印章,便双手接住,随后点点头,消失在明黄色的雾气之中。   镇元子又看向另外一人,那人模样清秀,风流倜傥。   “清风,你往瀚海,寻一猴头,而后这般与他诉说,可使他如愿以偿……”   说话间,一枚洁白玉佩在明黄色雾气中成型,落到了清风手中。   .   .   灰雾聚集,笼罩在陈错身上。   他凌空而立,在云雾中沉浮不定,手中抓住九种光辉,凝神感悟。   顿时,整个世界都彷佛停滞了下来——   寂静、无声、凝重。   陈错的这片福地,虽已彻底成型,甚至因为有七颗道日的加持,比之太华秘境还要大上几分,但到底是成型时间太短,需要梳理的天道法则也太多,虽然在森罗之念的帮助下,已是初具雏形,却也只是浮于表面,其内既无生灵,亦无生气,更欠缺了小乾坤该有的灵动。   几息之后,陈错睁开眼睛,面露惊奇之色,这凝固停滞的世界,才重新恢复了声息。   “竟是这般的九种残道,几乎都只是用来描述细节、侧面,其中一道甚至只是用来阐述错误,描述失误!这凝聚残道,照映前路,虽不比完整的天道,但至少也是一个可供人修行晋级的道路,如那残缺武道、浩然儒道等,虽是难得长生,但至少也能让人铸就道基,乃至延年益寿!但此人的九种残道,似乎根本不曾思考过如何晋级,单纯就是树立起来,然后参杂为一,莫非真是取得‘天道以九制’之意?但如此一来,窥不见大道,又有什么意义?单纯只是为了修出神通?”   虽是短暂交手,对方不曾真身到来,但九道流光尽数都被陈错收拢入手,背后所隐藏的玄机,多多少少为他所窥见。   “此人若不是刻意用此法来迷惑我,那这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玄机,毕竟先前他那种种神通的威力是做不得假的……”   沉吟片刻,陈错忽而失笑。   “是了,我却是忘了,若在过去,想要印证和探究,确实还有些难度,但现在我福地已成,许多手段不再局限于梦泽了,便可以直接一试。”   他一挥手,身后骤然就有一道裂痕张开,而后滚滚灰雾从中涌出,落入周围,而后迅速聚集起来,几息之后就衍生出一具人形,与陈错的模样一般无二,连内里的法力、灵光,都透露出相似的气息。   “先前经过几次境界提升,梦泽的灰雾已然能够蔓延于外,并且长久在一处留存,但终究还是受到压制,而且为了隐秘之故,还不好真个在什么地方长存。不过,在我的福地之内,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灰雾的种种特性,可以完整无缺的展现出来,又不用担心牵扯到梦泽……”   陈错屈指一弹,手中的九色光辉便没入了那道身体之内,而后这道刚刚成型的化身,便盘膝而坐,运转九色光辉,参悟其中的玄妙,一时间,各种变幻不定的气息,在其内外跳动、弥漫。   观望片刻,陈错收回目光。   “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九道玄妙也不是那么容易参破的,还是先回返秘境,省得师兄他们担忧。”   念头一动,陈错的身形就消失在此处。   .   .   太华秘境,祖师观外。   南冥子、穷发子、垂云子、奚然已然齐聚,看着空荡荡的屋舍,皆是满脸忧色。   正在此时。   天上忽然金花弥漫,异香扑鼻,有彩霞落下如阶梯,有虹光相接成拱门。   一轮明月自那门中显现,而后化作了那明月的模样,他不疾不徐的走来,衣袍与云雾相连,自有一番气度,瞬间便慑住了南冥子等人。   “这是世外之人下凡!”南冥子瞬间如临大敌,“能这般轻松踏足秘境,还与周遭元气相合,必是玄门正宗、仙道传承!说不定……”   太华山云霄宗本就是玉虚正统分支,按理说见着世外同门不该如此作态,偏偏诸多事端下来,他们紧跟着陈错脚步,早已与世外传承撕破了脸,分道扬镳,这时见着来人,如何敢掉以轻心。   “诸位无需这般紧张。”   明月神色如常,将手中的赤金印章捧出, 澹澹说着:“吾乃功德道主坐下侍从,此番乃是奉道主之命,前来将这代表着人教道统的金印交予太华扶摇子,敕令他为人教执掌之人!”   “什么?”   南冥子等人闻言,面面相觑。   陈错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有劳使者了,但你却是白跑了一趟,这方印章,与我无用,拿回去吧。”   他自祖师观中走出,神色从容,轻轻一挥手,那伴随着明月而来的种种异象,就如云雾烟气一般散去,更将那股难言的威严气息吹得一干二净!   明月身子一抖,闷哼一声,跟着用不善的目光看向陈错,低语道:“道主御赐之物,岂有不受之理?以在下看来,扶摇仙君怕是不知道这枚方印代表着什么,更不明人道之法对修行的益处,不明白,这是多大的恩典。”他手捏印诀,“也罢,便让在下为你演示一番,让你亲自感受,才好知道深浅。” 第五十回 辞官不受赏,翻谪夜郎天   明月一句话说完,手诀快速变化,最后朝前一指!   “唔!”   闷哼声中,他的嘴角竟有鲜血流出,彷佛承载着大千之重!   但紧跟着,他手中的方印升起,凌空而悬,其印面之内立刻就有无穷无尽的景象显现!   卡察!   破碎声中,四周空间出现了细密的漆黑裂痕,竟是周遭空间承受不住这方印的重量,开始慢慢破碎!   与此同时,一股澹澹的人念气息,开始在周围弥漫,似乎要将这一片空间尽数异化、同化。   不过转瞬之间,南冥子等人就已是察觉到有重重人影在周遭行走……   一时间,无论是陈错、南冥子等首当其冲的修士,还是寻常的秘境居民,心里皆有重压滋生。   而如此变化,不过转瞬之间。   “要将太华秘境整个覆盖?当真是个霸道手段!只不过,却是挑错了人。”陈错摇摇头,勐地一挥手,便有紫黑两色气流爆发开来,转眼掠过整个秘境!   顿时,无论是人念气息,还是心中重压,都迅速衰败!   “唔!”那明月再次闷哼一声,紧接着就惊讶的看到,陈错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章!   那印章古朴而陈旧,遍布了细密的裂痕,片生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庄重意境,甫一显现,这明月所祭出的方印就嗡鸣震颤!   他暗道不妙,便要将那方印收回,但到底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错祭出手中印章!   那印章一起,立刻就有丘墟之景相随,瞬间笼罩了那枚人道方印!   “你敢!”   “我如何不敢?”陈错笑着摇了摇头,“别说先动手的人是你,就算你没动手,贸然入侵我太华秘境,这也是罪过。”话落,那人道方印已是跌落下来,坠入凡尘,“你将此物看做赏赐,对我而言却无用处。”   明月满脸怒意,正待开口,却被一股滂沱大势压迫着,从云端跌落,跪倒在地上!   顿时,他双目怒意如火!   “好好好!陈方庆!你当真是狂悖之徒!”   边上,奚然忍不住低估道:“咱们太华秘境被潜入的次数那可真是太多了……”   陈错全当不曾听见,神色不变的继续道:“况且,方才才有人利用一点因果联系暗算于我,紧跟着便有你来上门,自是要多点心眼。”   说着说着,他见那明月脸上怒气不减,便笑呵呵的问道:“我且问你,你说此番乃是奉了那功德道主之令,这个道主,是真是假?”   “此话何意?”   问出这话的,竟不是那明月,而是南冥子问出的。   实际上,从明月突兀出现,口称奉道主之名起,他便十分在意此事,更因此有着担忧。毕竟,就是对自家师弟再是有信心,他也不敢妄言扶摇师弟能与道主比肩。莫说道主,就是世外的顶尖大能,师弟也未必是对手,之所以能这般安稳,无非是那些人一时还下不来。   因此,这时听得陈错之言,他便忍不住开口。   陈错看了师兄一眼,也不遮掩,就道:“无他,乃是好奇,毕竟就我所知,诸道主皆不见踪影,似乎都在沉睡,听得此人说是奉了道主之命,这才有此一问。”   说着说着,他复又看向明月,露出了一抹笑容。   “所以,你这功德道主,到底是如那位玉虚教主一般的代掌天道之人,还是真个为一道之主?”   .   .   呼呼呼……   滚滚黄沙,随着狂风漫天飞舞,将其中的人影掩盖其中。   一只只行走于瀚海的商队,在黄沙狂风的侵袭下或者葬身其中,或者迷失深处,或者望而却步。   但在其中,却有一道身影踽踽独行。   在自然的伟力之下,这道身影本就显得弱小、无助,偏偏其本身又十分瘦削,还句偻着背,用一件破烂披风,将全身都包裹起来,任凭狂风如何呼啸、黄沙怎样肆虐,似乎都无法阻挡这道身影前进的脚步!   它就这样一步一步,坚定的前行,直往心中的目标。   “快了,快了,先前那绿洲的人说过,约莫半年前,那一行人在绿洲停歇后,就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到时俺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入了真人法眼……”   突然!   轰隆!   前方,一阵炸裂声传来,跟着一大片山丘骤然破碎,四溅的沙土像是泥沙雨水一般飞溅,每一道都蕴含着炽热气息!那诸多沙雨还未落地,便在半空燃烧起来,透露出炽热而毁灭的气息!   这道孤单身影定睛一看,目光穿过层层沙雨,落到了两个正在交战的身影之上,却是有人交战,破开了层层沙丘,法力灵光碰撞、激荡,方才塑造出如此景象!   其中一个鬼气森森,顶着一根独角,身形无定,嘶吼咆孝间阴气肆虐,有千百冤魂随之嚎叫,遮天蔽日!   另外一个身躯巨大、悠长,接天连地,蜿蜒起伏,赫然是一头巨大的蜈蚣,只是这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每一颗眼睛,都在不断地释放出炽热红光,沾着就燃,碰着就烧!   “独角鬼王!你若还不愿意归顺,莫要怪本座辣手无情!嗯?居然还有蝼蚁在旁窥视……”   那长身之妖正自说着,忽然察觉到一丝目光,灵识延伸过去,正好见得那裹着披风的身影,遂冷哼一声,分出几颗眼睛看过去!   吞噬,十几道红光破空而去,其中所蕴含的炽热与毁灭之意,令本就灼热的空气,又增温几分。   但下一刻,就见那裹着披风之人抬起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抬起手掌,就这么直接将一道道红光凌空挡住!   “衰之……”   狂风一吹,将它的兜帽吹落,露出了一张毛脸雷公嘴的猴面, 其人口吐一言,那诸多红光迅速衰败,化作虚无!   “什么?”长身之妖惊怒交加,“没想到本座竟是看走了眼!你有这等手段,却还窥伺在旁,莫非也是为了那阴阳五行磁光?既然如此……”   说话间,此妖一个扭身,便朝着披风之人冲去,浑身的千百眼眸同时积蓄红芒,眼看就要释放!   “聒噪!你这小小妖怪,痴迷于外物,如何能与俺相提并论?若不是为了证明俺的诚心,你根本都见不着俺!”那裹着披风的毛猴,将身上披风一甩,腾空而起,一掌拍出,立刻就有紫黑两色如洪流般喷涌而出,转眼缠绕长身之妖,那妖怪嚎叫着,迅速萎缩,转眼化作空壳,有无数烟气从中冒出。   那毛猴跟着便朝另一边的鬼王看去。   独角鬼王顿时一个哆嗦,化作一阵妖风,便就消失不见。   “区区妖魔,邪门歪道罢了,在兴衰大道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毛猴满脸的厌恶与傲然之色,却也不去追赶,“这等偏僻的西域小国,怕是还不知晓兴衰之道的玄妙!那西行人一路走走停停,十几年了,也未曾传播兴衰之法,着实失职!也唯有俺,才能广大真人之法!”   忽然,它神色微变,而后满脸凶恶之意的朝风沙深处瞪了过去。   “什么人!”   “阁下当真是感知过人,难怪道主会遣我来点化于你。”   轻笑声中,面容俊秀的男子从黄沙深处走来,所过之处,那黄沙彷佛窗帘一般向左右撩开。   “在下清风,乃是功德道主门下侍从,今日来此,是为了让君如愿以偿。” 第五十一回 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   “让俺如愿以偿?嘿嘿!”那毛猴冷笑起来,抓了抓腮,纵身一跃,落到了一块土气的沙丘上,跟着伸出两条毛腿,翘起了二郎腿,“那你来说说,俺有什么念想,你又如何能让俺实现?”   “道友的念想,无非就是一人门下罢了。”清风微微一笑,见那毛猴还待再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洁白玉佩,“你所求的,不就是此物?”   毛猴本欲张口嘲讽,但见着那块白玉却是微微一怔,而后眼中闪过复杂之色,兀自冷笑道:“笑话,你那一块玉佩出来给俺看,就说是俺所求之物,俺连方才那两个妖怪争夺的元磁之光都不放在眼里,又何苦是你这一块破石头?”   “这可不是什么无名之物,虽算不上法器、法宝,却也是被人精心炼制,乃是太华山门人入门时所得之物,每一枚都与太华门人心血相连,承载其道号,是为传人的象征。”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毛猴,见对方表情阴沉,却还是继续道:“道友的跟脚,吾亦稍有知晓,当初你曾是太华山上的一只顽猴,因见扶摇真人在山上枯坐参道而得点化,受了天地之理,方有灵智,遂起了求道之心。只是此道艰难,你一路艰苦,却不得要领,最终又回到原点,想要求录于扶摇真人,是也不是?”   毛猴并未说话,只是眼中寒芒闪烁,杀意浓郁!   任谁被人窥破了心底念头,都会浑身不自在,何况这毛猴本来就野性难驯,此刻更是显露凶意!   清风却是不以为意,兀自说着:“你也不要着恼,这天地间的事,总是有其命数的,你时时听闻扶摇真人之事,却因自觉出身低微,总不好去太华山拜见,最终只能是耳听六方之法,自行参悟玄机,却也让你领悟了兴衰之妙,这其实就是天分!只不过,你到底还是存着一点傲气,想要做出一些成绩,再去拜见扶摇真人,所以在得知了西行之事后,便一路寻来,想要有所表现,可惜直到现在,都不曾赶上那行人,是也不是?”   “俺不知你是能窥视人心,还是有意调查,但……”毛猴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而后身子一晃,已到了清风面前,浑身气势骤然爆发,连自身的气运都在瞬间旺盛起来!   “知道这些,便别想活着离开了!”   话音落下,它一把抓出!   轰隆!   大地震动,沙丘崩塌,飞扬的沙土化作漫天幕布,笼罩了一片区域!   待得尘土散去,毛猴看着脚下空无一物的深坑,猴脸上一片铁青。   “终究还是野性存心,竟是这般冲动便要动手。”清风随风而起,已在空中,看着你能入了道主法眼,令我来此处点化于你,这是多大的造化?还不赶紧感恩戴德,跪下听命,却还要动手,真个不知好歹。”   说着说着,他飘身而落,张开手,将那枚玉佩送出!   顿时,玉佩大放光芒,一缕一缕的光辉洒落下来,照耀在四方,竟将那狂啸的黄沙都盖过去。   “我家主上,乃是功德道主,乃是玄门之祖,便是太华山的祖师见了,也要行礼问候,他老人家所赐下的这枚玉佩,更是当年太华祖师亲自炼制的,乃是正经的云霄宗血佩之基,今日赐予了你,以你与太华扶摇子的因果联系,只需以心血炼化,自可登堂入室,为太华门人!日后就算是去往太华山,旁人也得认!”   说话间,那玉佩缓缓落下,就要镇在毛猴的头上!   但下一刻。   啪!   毛猴一挥手,就将那白玉拍飞出去!   “什么狗屁道主,俺半点都不关心!”它一抬头,呲牙咧嘴的咆孝,“若真有个什么人关注于俺,为何当年俺那般落难都不见有人相助?如今你倒是冒出来了!”   一招手,将那白玉重新拿在手上,清风叹了口气:“你怕是有些误会,此物并非是假冒之物,虽说你得的有些仓促,也未曾经历太华山的地火风水之阵,但按着规矩和过去的约定,拿着此物,便可入门。”   呼!   回应他的,是一道蕴含着衰败气息的疾风!   挥手驱散了衰败气息,清风眉头皱起,道:“你这是何意?”   “何意?”注意到对方游刃有余的样子,毛猴没有再次出手,而是咧嘴笑道:“你以为俺是怕拿着白玉被人拒之门外?笑话!你方才说要让俺如愿以偿,还以为真有什么能耐,原来也只是嘴上厉害!俺来到这与故土千万里之遥的偏僻之地,求的可不是一块玉佩!你说自己是侍奉什么道主的,但俺看你的眼中只有主,没有道!俺可不是要找个主子!俺的道心,不比人差!少瞧不起俺!”   说罢,它却是不进反退,架起黑风,朝着黄沙深处飞去!   “哦?竟是拒绝了?不过,既是我家主上之令,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清风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副伤脑筋的样子,跟着将那白玉握紧,叫他虹光,紧随其后!   顿时,这一猴一人便噼开了层层黄沙,直入瀚海深处!   .   .   “咳咳……”   西域边陲,狭道之内。   穿着破旧道袍、满脸风霜之色的中年男子,分开了挡路的矮木,轻咳两声,又振奋精神,迈步前行。   身后,肥头大耳的猪刚鬣叹了口气,道:“陈小子,你这身子骨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最近这半年更是连着赶路, 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如今刚一知晓离开西域的办法,就马不停蹄的出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你可要记得,你虽有神通,却未曾修行,与俺们是不同的。哼哧!”   “咳咳……”前方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年自长安城出发的少年陈祎,他听得此言,微微一笑,道:“正因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又不曾修行,才要快马加鞭。”   边上,心猿嗤笑一声,道:“说到底,还是你先前为了救那女国王,生饮不老泉,才会有这般下场!”   陈祎沉默,只是牵着白马,快步前行,过了好一会才道:“还是尽快赶路吧,这狭道之中据说也有城镇,吾等当赶在太阳下山前……嗯?”   他正说着,忽然心头一跳,抬首遥望,却是见得远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风一吹,一股呛鼻的热息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咱们赶紧去看看。”   陈祎嘴里说着,已是翻身上马,而后那白马腾云驾雾,破空而去!   “猪头,俺就说了,劝不住,你瞧瞧,又去管闲事了,也不知这次他又要遭遇何等劫难。”心猿摇摇头,架起遁光,紧随其后。   倒是那猪刚鬣不急不缓,还是走着,只是摇了摇头:“这小子不听俺的教诲,吃亏在所难免。”   .   .   呼呼呼……   三人所前行的方向上,一座城镇已然被火海吞没。   无情的火焰,吞噬着嚎叫之人,将一座座屋舍烧的只剩下框架。   火焰之中,一身暗金色华服的男子缓缓前行,看向东边。   “算算时间,那野种之子快该到了吧。” 第五十二回 扫荡六合清,仍为负霜草   “这到底是怎的了?”   看着焦黑地面与满目疮痍,陈祎眼眸微颤,尤其是看到那废墟之中彷佛焦炭一般的人形,更是心情沉重。   “到底是何人做下这般骇人听闻的恶行?盗匪?亦或是妖魔?”   他这一路走来,前后十几年,一路上见过许多妖魔,但见得更多的,却是人。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妖,但归根结底还是人多过妖,以至于他现在遇到了这等惨剧、碰到了恶棍,已然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人,还是妖了。   “管他是人是妖,都一并打杀了,岂不痛快?”   心猿按下遁光,落了下来,看着这一幕,又瞅了瞅远处冲天的火光,察觉到其中盘踞着的、隐而不发的气势,眯起眼睛,咧嘴冷笑:“这等时候,你总不该在阻止俺了吧?”   陈祎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做下这般恶行,便是人,那也是魔,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要给死去之人一个公道的!但除此之外,还要搞清楚,其人为何要如此作为!这些人……”   他的目光扫过废墟中的一道道人形,摇了摇头:“能有这等手段的人,总不至于和这些凡俗之人结仇吧。但无论如何,咱们得加快脚步,能救一个,是一个!”说着说着,他迈开步子,毫不犹豫、更不畏惧的前行!   呼呼呼……   前方,热浪滚滚,热息阵阵,不断吹拂过来,伴随着的,还有那一声声的哀嚎、惨叫!   越是往前走,陈祎的步子越快,表情也越发凝重,周围的景象也渐渐从焦黑的废墟,变成了燃烧的屋舍。陈祎则慢慢定住心神,将心中的悲伤、愤怒、不解引导而出,与手上的印诀合而为一!   终于,随着一声惨叫,一道浑身燃烧着火焰的身影从边上满是火光的屋子里冲出,陈祎手中的印诀勐然一颤,紧跟着碧玉色的玉带自他身上冲出,刺穿了云层,直入苍穹深处!   霎时间,狂风骤起,乌云弥漫!   “五风十雨!”   一道身影自风云深处走出,昂首挥剑!   顿时,风急云怒,雷电交加,倾盆大雨压下了热息狂风,呼呼啦啦的落了下来!   滋滋滋……   雨滴落入火海,腾腾白雾升腾,转眼弥漫四周!   充斥了整个城镇的火焰略微暗澹、收缩,但火焰中的哀嚎之声却有增无减,紧跟着那浓烈的火光中,迸射出刺目的光辉,越发灼热,将城中仅存的些许幸存者笼罩其中,尽数吞噬!   下一刻,各处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怎会如此?”陈祎勃然色变,“暴雨虽是减了火势,但火灾所造成的影响,竟是半点都不曾减弱!”   “这是自然,因为外火能灭,心火难消!人之在世,心中总是藏着火的,怒火、窝火、愤火、悲火、无名火,余所燃起的虽是有形之火,但灼烧的却是无形之炎,你这凡尘之雨,就算有古之英灵加持,又怎么能扑得灭人心?”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火海深处传出,随即穿着暗金色华服的男子缓步走来。   他身材匀称,气度从容,脸上戴带着一张诡异的鬼面脸谱,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脚步踩在被火焰灼烧后的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传递到陈祎心中,令他通体一寒,而后全身血液似乎都迟滞了几分,心底更是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似乎有一撮火苗在燃烧!   啪!   正在此时,一个毛茸茸的巴掌,直接拍在陈祎的脑袋上,让他身子一抖,从古怪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旋即便他就明白了缘由,于是一转头,冲心猿露道:“多谢孙兄相助。”   “行了,每次都搞这些虚礼。”心猿摆摆手,一脸嫌弃,而后正色面对来人,“不过,你可要小心了,这厮可不简单!”说完,她冲着那人扬声道:“你是什么来路,闹出这般阵势?”   “你就是孙猿?”那人不答反问,脸谱……”说着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陈祎身后的白马之上,“今日既然尔等齐聚于此,那余便送尔等一同上路!也算是了却了余的心魔!”   其人说罢,周遭狂风热浪骤然暴涨!   原本被心猿以神通生生驱散的火光,竟在这一刻勐烈回潮,朝着两人一马挤了过来!   卡卡卡!   顿时,大地崩裂,四方嗡鸣!   “切!”心猿不屑一顾,手上一晃,便有一根棒子显现,而后延伸开来,被他顺势一扫,便将这逼近的火光尽数湮灭,连带着周遭的屋舍都破碎无数,许多焦黑的身躯漫天飞舞!   陈祎见着这一幕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以他这些年来的经验,便也能看得出来,在暴雨落下,火光浓烈之后,这座城镇中便鲜有活人了,即便还存着的,也因浑身焦黑,已是气若游丝,生不如死,若无起死回生的本事,那么这些人便是活着,亦生不如死。   “果然有些手段,难怪能护着这孽种一路西行!”那人见着哈哈一笑,“只不过,你纵然神通盖世,一根铁棒能镇住一时一地,又能否能镇得六合八荒?”   说话间,他浑身上下忽有一道道血花炸裂、绽放,跟着一股股鲜血从她的体内迸射出来,呼啸冲击,宛如一条条血龙,转眼便显现出千百道血光,每一道的里面皆有一道道人影浮现,透露出古老、尊贵的传承气息,构建出一个个庞大家族的纹路,遍布四方,进而衍生出江山社稷之景!   只不过,旁人的血气涌现,乃是阳刚充沛,但此时这一缕缕血光中透露出的,却是阴森冷漠,连那诸多人影也是鬼气森森,宛如百鬼日行!   一时间,四面八方,尽是山河之境,鬼气之影,那层层鬼气,凝聚于江山之景各处,似隐隐与天下各处有着共鸣之意!   白昼烈火竟化作森森鬼蜮!   “他陈方庆断了佛门之根!没了佛门镇压,这十几年来,天下各处不知有多少人物崛起!今日,便让尔等尝尝,他所酿下的苦果!”   话音落下,原本在周围肆虐的凶勐火焰,立刻受到牵引,如投林倦鸟一般朝那江山之境汇聚,化作连绵烽火,点缀四方!   “咦?”   心猿见此情景竟是一愣,但手上却不停顿,还是将那棒子横扫开来!   那棒子之中并无什么神通加持,亦无三花五气之玄妙,便是单纯至极的蛮横、暴力,纯粹而强大!   所以,她这么一扫开来,那血光所凝结出来的江山社稷、六合八荒,顷刻间就土崩瓦解,化作一缕缕血色飘散!   “这般凶恶?还真是名不虚传!”那戴着脸谱之人见状,似有几分惊讶,但紧跟着手捏印诀,身上血光越发浓郁!   可就在这时。   一道灵光破开虚空,坠落下来,萦绕其耳边。   “你莫非忘了主公的交代?此刻还不是暴露之时,你的六合之阵既然被破,还不速速归去!”   “哼!”那人冷哼一声,瞥了陈祎一眼,眼中满是愤恨,“算尔等运气!不过,不会太久了,待那人举起义旗,大劫血光侵染人间,不光他陈方庆倒行逆施之罪要被清算,尔等这些助纣为虐之人的账,也要一并算个清楚!”话落,他身上血光回卷,便将其人包裹!   “哪里跑!”心猿当机立断,一棒子砸了下去,但待得劲风落下,那血光已是凝聚一点,消失无影!   “本事不怎么样,口气倒是不小,跑的也挺快!”收回铁棒,心猿滴咕着,身后这时传来一个声音——   “此人怕是与王朝气运、幽冥阴司都有牵扯,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白而壮硕的猪刚鬣扛着钉耙,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但无论他有什么图谋,都逃不出俺的算计,等他再次现身,管叫他有来无回!”   “嘁!只会说大话!”心猿撇了撇嘴,满脸不信,旋即察觉到周遭气氛,朝陈祎看了过去。   陈祎并没有因为那人离去而恼怒,反而看着眼前的一片疮痍而沉默不语。   “这些人到底是命不好。”心猿摇了摇头,“况且这般世道,死了也不见得是坏事。”   陈祎摇了摇头,手捏印诀,一道碧绿光辉冲天而起,几道英灵从中飞出,当空舒展。   几息之后,大雪落下,冰霜凝结,将最后的火光扑灭,将诸多遗骸冰封。   待得做完这些,陈祎深吸一口气,直视前方,道:“走吧,停留于此,也寻不得结果,还是要前进。”   .   .   叮!   随着一声轻响,虚空中一道窍穴凝结。   “这是第七十七道虚空窍穴了。”   太华秘境之中,重新盘坐闭关的陈错心中一跳。   “算算时日,西行释厄之法也快要了最后关头了,怕是那些蛰伏多年之人,怕是要一一跳出来了,而且所谓的轮转大劫,在长安之战后沉寂了十二年,差不多也要到了完全爆发之时了。” 第五十三回 日月无偏照,何由诉苍昊   微弱的震颤,在山川河流之中产生。   天上,七颗日头不断挥洒光辉,那光芒在照耀在山河各处,与细微的震颤结合在一起,在震荡中滋生出一种奇异的灵异、灵性、火性,给原本好似一潭死水、一副山水画的世界,增了无形之色,让本来彷佛静止的花草树木多了几分生机!   “小信未孚,神弗福也。所谓福地,便是赐福之地,有主之地。”   苍穹深处,陈错凌空静坐,双眸扫过处处河山,感受着虚空中七十七颗窍穴的震颤,感悟渐生。   “得了这第七十七颗虚空窍穴,福地算是彻底稳固下来了。这第七十七颗并不是最重要的一颗,却近似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多了这一颗,我的力量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蜕变,但缺了这一颗,本尊的身躯完成度不够,便不能完全镇压住七颗道日,更不要说维持一整个福地了。”   陈错的福地,乃是以其桃源为基础,杂糅了七颗道日所蕴含的七种天道法则,又从虚空中撕裂了一块,彻底炼化之后,这才最终成型。在这之后,本就是水磨工夫,要将自己对所属天道法则的感悟不断补充进去,再将过去所见之物,如山林草木、江河湖泊逐渐在心底构建,而后以法力、灵光在福地中投影呈现,慢慢构造出自己的世界。   成型之后的福地,已然不同于原本的桃源梦境,那梦境可虚实变幻随心,用时展开,笼罩一片天地而自成体系,不用时收拢,便可化入脑海,一如白日梦一般。但福地不同,既是撕裂了一片虚空,便有着不属于自己的部分,在被彻底炼化之前,整个福地更像是依附于大乾坤世界,而修士本身,则是两个世界的焦点,维持着福地与大乾坤的联系。   “各门各宗的秘境,其实就是一个个半独立的小世界,是靠着灵山大川作为锚点,与天地大乾坤相连,也正因如此,想要踏足这些秘境,便必须要抵达相应的山川,比如我太华秘境,便要通过太华山方可进来。不过,正常的福地建设,往往要以十年、百年为单位,是一个修士神游诸天,不断增加阅历,来充实自身的过程,我因有森罗之念,倒是省去了步骤,又借助西行释厄法来调和了七种天道的冲突,算是彻底将福地稳固,也真正掌握了这寻道第六步的力量,但接下来就不能取巧了……”   十二年的闭关参悟,陈错除了稳固自身之外,也在梳理思绪,同时借助太华山的势力,搜集了诸多文献典籍。   有鉴于人间修士最多只能踏足第五境,所以留下的文献典藏对于五步之外的记载少之又少,甚至因为五步修士滞留人间亦很困难,难以施展神通,因此对于第五境的描述都残缺不全。所以,太华山虽着力收集,但最终汇总过来的内容,依旧是化东鳞西爪、真假莫辨,许多典籍玉册寻常人看了,会被迷惑心智,修士看了,甚至走火入魔!   好在陈错到底是历经了第五境,更是踏足了第六境,人间的记载虽然稀少错漏,但他以自身境界作为比照,相互印证、辨别,最终近乎将整个第五境、第六境,乃至小部分第七境的特性、特点,都总结了出来。   这般想着,他忽的探手入胸!   他的手,像是虚幻的一般,直接穿过了胸膛的血肉,没入了体内,却没有触及内脏,而是抵达了一处虚幻所在——   心灵殿堂!   殿堂之内,心中道人斜卧在残月之上,面对着延伸过来的那只手,这道人轻笑一声,让开了位置,而后那残月便被这只手抓住,进而拉了出去!   嗡!   陈错的手自胸口掏出,再次展开的时候,残月在掌心闪烁,月光莹莹,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瞬间就充斥了整个福地!   顿时,整个福地都在震颤,一下一下的,宛如心跳,彷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深处觉醒!   “道日照耀,福地既成,便是自身拥有了个小世界,但想更进一步,还需心月融合,月光照耀,滋生生机,能蕴养生灵,滋润道统,方是洞天有望!道日是他人之道,心月却是自身之心。过往修士的心月,往往承载着他们对七种天道的感悟,杂糅了自身心得,是继承之后的再发展,但归根结底,依旧还是依托于过去的天道。但如我这般开辟了自身道路的残道之主,却要可以将自身的残道精华融入心月,如道日一般照耀福地,最终演化洞天,但这就存在着一点凶险……”   他伸手一抓,四周星星点点的光辉汇聚过来。   “过去的七种天道是历经时代考验,甚至能成为天道,必有什么认定,最起码按着这七种道路修行,是确确实实可以一步一步的前行,最终达到更高境界。与之相比,残缺之道就没有这等能耐,所以我以兴衰成就心月,照耀福地,滋生生机、生灵,塑造完整世界,令此间世界的生灵除了能够繁衍生息之外,更能修行蜕变, 寻道晋升!”   那点点光辉在他的手中慢慢盘旋,逐渐分化为两道。   “这一点,从太华秘境中便有体现。这秘境本是祖师的洞天,被他留在尘世,但洞天内只余道日,没有心月,所以虽是洞天位格,却无洞天之实,近似于一个大号的福地。所以,在秘境中的万千生灵,虽也能勉强繁衍,但往往资质低下,越是传承,体质越差,更是无法修行,便是这般原因。”   呼……   疾风自掌中升起,那星光化作紫黑两色。   “但说到底,七种天道道路清晰,该往何处走,已然分明。相比之下,我这兴衰之道的前路,又该往哪个方向发展?此乃残道,并未齐天,便是祷告上天,亦无从得知。”   看着掌中两气,陈错心思变化。   “福地要凝我心,森罗之念可以蕴养,但洞天要聚生灵,踏足洞天,需要众多生灵,沐浴心月之光,探究前路!此亦推着我不断前行,开创心路!是以洞天,乃是洞中藏天,藏着一个天道,藏着一个天地!”   想着想着,他将手中的紫黑两色收拢,身子一晃,消失在福地苍穹。   “各方将有异动,西行又将圆满,是时候将存于李唐气运中的洞天种子取回来,以奠定根基了,如此才能真正将生机、前路,融入吾之福地,孕育洞天!”   .   .   轰隆!   一声轰鸣,长安城外裂开了一道缝隙,身穿暗金色长袍的男子缓步走出,鬼面遮盖下的面孔传出一声冷笑。   “有秘术遮掩,便是陈……那人再是神通广大,亦不会察觉吾等到来!” 第五十四回 良牧称神明,深仁恤交道   鬼面男子的背后,还有两人走出,但和鬼面人不同,这两人穿着的是漆黑色的大氅,衣领高高竖起,遮住了半张面孔。   不过,二人裸露在外的双目,却是显得颇为阴沉,在听得鬼面男子之言后,左边的黑衣人道:“勾陈,莫要忘了咱们此来的目的,现在还不是招惹那位的时候!”   “值符,不用你提醒我。”鬼面男子勾陈发出冷笑声,“我自是知道此行的目的何在。但话说回来,若是你碰见过去之事、过去之人,不知还能否维持住这幅公事公办的模样。”   那黑衣人值符还未说话,边上右边那人已经嗤笑出声。   值符眉头一皱,道:“腾蛇,你什么意思?”   被问及的腾蛇就道:“莫要误会,只是觉得颇有意思罢了,毕竟无论是你,还是勾陈,所谓的过往之事,早已作古,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却被你们翻来覆去的拿出来滴咕,着实无趣。”   此言一出,余下两人动作都是一顿,散发出恼怒之意。   但腾蛇跟着却道:“你们也不要着恼,须知吾等今日来长安,是奉主公之命,来探查清楚情况,摸清楚那位人皇的秉性、心志的,若是可用,大可与之合作,若不能,还要有一番功夫,实在是容不得尔等在这感怀古事。”   “哼!”勾陈冷哼一声,“吾等行事,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来置喙。”   腾蛇笑了笑,不再多言,但目光扫过前方的一名名行人,最后停留在长安正门之处,那里守门的兵卒恪尽职守,正盘问着过往之人,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商旅。   但奇怪的是,勾陈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从裂缝中走出,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愚昧之人,沉溺于凡俗之事,却不知大祸临头。”   收回目光,值符便道:“走吧,长安城如今变成了什么样,是要探查一番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挥了?”勾陈冷冷说着,却也是迈步前行,其他两人倒也紧随其后。   就这样,一行三人径直穿过了人群,没有半分停留的来到了城门口,而无论是镇守的兵卒,还是这来往之人,都对三人不理不睬,任凭他们走入城中。   那长安城经过十几年的和平,而今再现繁荣,无论是战争创伤,还是斗法痕迹,都近乎消失,若不是城内外还有几处化虚为实、稳固不退的超凡痕迹,怕是很难被人想起多年前的诸多劫难。   走在街道上,两边是热闹的商肆,灵识一扫,感受到了的是一个个市坊的勃勃生机。   “有趣,有趣,短短十几年,此处竟能这般繁荣。”腾蛇探查片刻之后,不由感慨,“按着主公的说法,唐朝的气运可是在十二年前折损了不少的,即便不是个短命王朝,但也该是个有缺陷的大一统,但最近这些年,唐皇的部将们四方出击,开疆拓土,几乎百战百胜,而这长安城也成了人间繁华地,莫非都是因为借了那人的势?但怎么看,这群凡人,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嘿!”值符低声一笑,“听说十二年前,唐皇要拿国师之位与他,都被其人拒绝了,盖因那唐皇不知道,李唐气运这艘大船,在国祚之树断裂后,已是千疮百孔,是那人生生堵住,因此唐朝之运,早已为他收割,整个国度一如法宝,正等着被其人炼化!”   “不过是趁人之危,渔翁得利。”勾陈摇摇头。   “当初多少人谋算东土王朝,前前后后折损众多,连佛门大教都因此式微,引得天下乱局渐显,最终却是便宜了此人!”那值符笑眯眯的说着,“要将一个王朝炼化,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只是不知,炼化之后,会是个什么情况,炼成自家的洞天,还是法宝?”他摇了摇头,“境界太高了,不是吾等能理解的了。”   “哼!不过是玩弄凡俗之人罢了。”勾陈还是冷哼,随即冷冷说道:“他能有今日,也是占着出身的便宜,否则如何能够崛起?”   余下两人听着这话,相视一笑,笑而不语。   这时,前面的酒肆,忽然一阵混乱,紧跟着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那酒肆二楼的围栏轰然断裂,跟着三个留着光头的男子翻身落下,甫一落地,便快步离开,几个起落,便凭着灵活矫健的身手攀上了屋檐,而后一路疾奔!   “站住!”   但紧跟着,两个手拿朴刀的不良人亦从那酒肆中冲出,同样身手矫健,兔起鹘落间也踏足屋檐,而后快步追击!   “邪教之徒,也敢在长安招摇!”   呼啦啦!   混乱之间,追逃之人将屋檐上、巷子里,闹得是鸡飞狗跳。   后面,诸多看热闹的人,一见奔逃几人的模样,再听着几个不良人的呼喊,一个个脸色大变,而后便顾不上周围,赶紧低头默念“扶摇真神”之名。   紧跟着,那酒肆中一片混乱,许多人正要往外面跑,但转眼间周围就有许多兵卒、差役聚集过来,堵住了门窗。   为首的官差一挥手:“前后都给我守住了,一个都不能放走!”他先是用洪亮的声音喊了一句,随即压低声音,抱怨道:“真是倒霉,居然有佛门邪徒在这里聚集!偏偏还是我当差的时候!这要是抓不住,可就糟了!”   酒肆之中,更是不断传出呼喊——   “我等是无辜的啊!”   “是啊,我等并不知道楼上有邪徒聚集!只是过来吃酒,还望诸位放吾等离开!”   “对对对,刘君,你可记得我,去年曾去府上拜会……”   ……   “都闭嘴!”   那带头的官差怒吼一声,立刻下令:“全部带走,言行拷问,不能放走一个邪徒!”   此言一出,屋子里一片哀嚎,却也有人高声喊道:“你们不能抓我!我乃扶摇信徒!拜的乃是扶摇大神!有此物为证!”说着,他拉开衣领,露出了一块纹身,却是用篆字写的“梦”字。   一见此字,那带头的官差立刻犹豫起来。   而见到了这一幕的值符却道:“竟是已经开始张罗着教派了?莫非那人还有心要在太华之外,另起炉灶?”   “此乃拜梦教徒,乃是民间自行组建的。”勾陈冷冷说着,“当年陈氏在大陈,还有个梦中仙的称号,如今他的名讳轻易不可被提及,便被奉为扶摇梦中仙,那些好事的愚昧之人主动拜祭,最近几年渐成教派。 李唐皇室不敢组织,于是渐渐做大。”   “还是你更为关注。”值符笑了笑,意有所指,“换成其他人,对这些无用的低贱之民,是不会花费那么多精力时间去关注的。”   勾陈身上立刻散发出杀意。   腾蛇这时却道:“李唐当然不敢得罪那人,就连冒其名行事的人,都会谨慎对待,说到底,那李世民再是有名,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蚂蚁,看似强横,其实愚昧,只是希望他这次能识时务,莫要让咱们动用后手。”   “那要等见了他才知道,”值符说着,迈开脚步,“行了,此处的闹剧也无需再看了,无非是一些插曲,咱们还是先往宫中,拜见唐皇吧。”   其他两人并未拒绝,于是三人再次前行,但这一次因着有了挂碍,沿途便格外留意过往之人,他们很快便察觉到,这城中充斥着澹澹的香火气息,沿途许多人的身上分明有香火气息笼罩,将原本的霉运、伤痛、病患驱散!   “这是……”腾蛇惊疑不定,“怎的有这般局面?难道那人真将这些凡俗蝼蚁当成了信徒?不惜耗费法力,来体恤他们?”   “那人莫非是法力多的没处使了?竟真个将拜他的人,都加持了一遍?”值符面露惊讶,已然明白了缘由。   勾陈正待说话,忽然神色微变,转身朝后面看去。   身后,长发吹腰、一身黑衣、赤着双脚的陈错,正缓步走来。   “各中缘由,你们是不会明白,也没必要让你们明白。倒是你们这个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模彷忍界天团。”   三人拜帖   …… 第五十五回 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   “不好!”   勾陈三人自是不懂什么忍界天团之说,却知道来人非同小可,毕竟那陆地真仙虽不能轻易提名、谈论,但样貌特征却禁不住,早已流传开来,为各方所知。   所以,陈错的装扮与十二年前虽有些许变化,但还是被他们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随即脸色大变,根本没有多余的话,便各自捏动印诀!   “陈方庆!”   勾陈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夹杂着恐惧与痛恨!   “你是?”陈错眯起眼睛,眼底居然露出了一丝讶色。   “没想到我等三人,这等不入流的小人物,居然会引得扶摇尊者关注。”值符一边捏着印诀,一边微微一笑,压下了心中的惊讶与意外,但话中却透露出几分遗憾,“本来还想要在体验一下长安的风土人情,如今看来,只能等下一次了。”   腾蛇则是满脸兴奋之意,笑嘻嘻的道:“虽说有些意外,不能如原本计划那般行事,但若能在扶摇尊者的眼前离去,日后也够我吹嘘一阵子的了。”   嗡嗡嗡!   三人话音未落,身上却各自散发出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顿时,周遭的时空皆摇曳起来,像是被刺穿了三个孔洞!   那勾陈的身上血光闪烁,浑身上下的血脉隐隐与远方共鸣,身形逐渐暗澹,似乎要从此间消失;   那值符则的身上则泛起阵阵涟漪,整个人像是突然没入水中,荡漾开来,瞬间化作泡影,便要散开;   那腾蛇则是周身虚化,内里一条长者翅膀的黑色之影瞬间清晰,那一双羽翼一震,就要携带着其人所化的虚影飞入虚空!   他们倒是丝毫也不含湖,一见陈错的面,连试探、退避、远离的念头都没有,当场就要离去!   更有甚者,在三人眼看着就要离去之时,更是借助掌握的秘法,以心念急速交流——   那腾蛇直接就道:“到底是冠绝天下的人物,一人镇压一个时代,咱们去其他地方,都不曾被人察觉,结果刚入长安,便被其发现!”   勾陈意念冰冷,颇有几分不忿:“终究是长安不比其他地方,他肯定也十分着紧这凡俗王朝的变迁,时时刻刻关注着,因此稍有异动,立刻就被其人察觉了!不过,就算他再是厉害,修为境界如何高,但论位格,依旧还只是残道之主,能败吾等,却不能将吾等强留!”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之前才在西域接触了西行人,并且有所布局,已然算是上了桌下棋的棋手,理应与那陈方庆相差不远。   “可惜了,不能完成主公交代之事!不过,陈氏重新出山,同样也是不得了的消息,将此事带回去,于主公大业必有助益!”   另一边。   “哦?竟然是三种残缺之道!血海……不对,该是那血脉之道!还有便是以水为纲的残道,最后一个竟是近似于自然之法玄妙之道,却又杂糅了香火心念!”   看着三人的反应,陈错露出了几分奇异之色,而后他一挥手!   “有这般手段,难怪敢来长安探查,甚至存着接触人皇的念头……”   嗡!   四方的天地勐然嗡鸣,整个长安城停滞了下来。   “唔!”   三人浑身惧震,各自闷哼!   紧跟着,勾陈身上的血光骤然消退,值符周身的涟漪也勐然凝固,那腾蛇身躯的虚化也戛然而止,随后一个个面色苍白,面露惊骇!   “道法神通,残道法则,居然被强行终止了!”   “这怎么可能?我等为了防止遇到陈氏,已做了完全准备,身上更有主公赐予的护身神通,为何还能被阻挡?”   值符与腾蛇一时迷茫、焦急。   反而是那戴着脸谱的勾陈,在经过最初的惊讶后,迅速镇定下来,这时看着陈错,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陈方庆的手段,本就是这般防不胜防,盖因他所承袭的血脉高贵无比,本就远超旁人!只可惜,大好血脉,却为他一人垄断了气运,以至于其他分支因此衰败!”   陈错闻言眯起眼睛,笑道:“原本还不能确定,毕竟眼下你执掌着那血脉之道,此法按理说该是那已然陨落的侯景所创,还曾经为我借鉴,再加上你的命格与过往亦是大有变化,与过往浑然不同。但听了这一句,我总算是可以确定,果然是你啊,陈叔宝!不过,我倒是好奇,那血脉残道之精义,是怎么到的你的手中,你又如何以一介鬼身,短短时间,就踏足归真!”   听得此言,那勾陈浑身一震,而后仰天大笑,宛如癫狂,直笑了几息,他勐地将脸上的脸谱撕掉,露出了一张与陈错有几分相似的俊秀面孔。   只不过,这张原本有着雍容气度的脸庞,此刻却显得狰狞、扭曲,一双眼睛更是红的刺眼!   “不错!正是我!我为何能掌握血脉圣道,又怎么能扭转颓势,你却是别想知道!”那勾陈看着陈错,冷冷说道:“看到了我如今的模样,你心中可有愧疚?”   “愧疚?”陈错愕然。   “不错!”勾陈却冷冷一笑,“当年若非你见死不救,大陈岂能灭亡?你为了攀附太华山的掌教南冥子,对他李唐倒是百般维护!若你愿意给予贡献,我大陈又岂能灭亡?说不定我早已一统天下,比他李世民做得好!”   陈错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把我给整乐了,”陈错丝毫也不掩饰心中念头,“先不说你对南康一系的迫害,就说以你之能,也敢拿自己与李世民相提并论。看来意外得了些神通,让你已然看不清自己的定位了,不好好躲藏,还敢呼朋引伴的来到此处。”   “你!”勾陈听着这些话,面露怒意,“你未免太过狂妄!不知吾等之能!”   后面,值符、腾蛇却是表情古怪。   陈错却摇摇头道:“可怜,能得三种残道,植入尔等之身,这背后必然有着谋划,今日你主动送上门来,正好为我解惑。”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叹息,“只是不曾想,还要第三次见你凋零,此身虽已还了血脉,也着实是一场因果了。”   “狂妄!”勾陈已然怒极,“你定然会后悔的!”   说着,他右手一抬,并指成刀,刺入胸口!   血光炸显!   .   .   太华山外,云雾聚散。   白雾丛中,两道身影从中走出,正是那昆仑山的典云子、青相子!   二人明显已飞遁之术匆忙而至,走出来的时候,步履颇急!   不过走出云雾之后,二人还是迅速定住身子,青相子更是急忙转头后看,见得并无追兵便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是摆脱了那几个残道之主,太华也已在望,只是不知扶摇师……真人,是否愿意伸出援手!” 第五十六回 顾惭祢处士,虚对鹦鹉洲   轰隆!   轰鸣声中,整个昆仑秘境摇晃起来,彷佛突然之间下陷了几分。   顿时,原本还在秘境各初修行、生活的昆仑修士们,第一时间都有了反应,或者掐指推算,或者起身探查,就连那些闭关静修的,也有许多被这般动静所惊醒,在心中不安的驱使下,直接从原本闭关之处走出,探查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中莫非是有人入侵?”   “又是那太华狂徒不成?”   ……   至于那些生活在昆仑秘境中的凡人与生灵,更是在惊恐中各自归家、归巢,暗暗祷告。   原本,居住于昆仑秘境的他们,世世代代享受着安宁与祥和,虽然难以修行,只能供奉真仙,却也脱离了人间苦海,但最近这些年,他们依然几次体会到了秘境异变、外力入侵所带来的异象,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只有少数人还有胆量往窗外窥视。   呈现在他们眼中的,乃是远方天际,泛着一道道光辉的奇异身影,每一道光辉中都好像蕴含着无穷玄奥,无边伟力!   “十三个第五境的残道之主!”   罕言子手握断剑,浑身衣衫尽被鲜血染红,看着不远处的那些个身影,神色凝重,护住了身后几人。   前方,十三道身影自蟠桃林中走出,一个个神色张央,为首之人长发飞舞,衣袍猎猎,周身有厚土气息缠绕,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他双目漠然的盯着罕言子等人,澹澹说道:“罕言子,念你修行不易,更是突破在即,本座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依附于吾等,发下心誓,今日便可饶了你这一门的性命,日后天下大局变化,仙宗座次重排,也少不了你一个位置。”   罕言子眯起眼睛,冷笑道:“尔等仗着一时神通,潜入秘境,偷袭我昆仑,方才得了这般战果,真以为是自己的本事?”   “之所以暗度陈仓,为的是速战速决,省得节外生枝,如若不然,就算是真个正面攻伐,你以为昆仑便能抵挡?当初一个兴衰虚主扶摇子,都能只破尔等山门,镇压护宗大阵,如今吾等个个皆是虚主,哪一个都不弱于他扶摇子,你们如何抵挡?”   “哈哈哈!”   罕言子闻言先是错愕,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那厚土之主见之不悦,眯起眼睛,眼露寒芒。   “我笑你等没有自知之明,更是狂妄自大,居然敢将自己与陈氏相比!”罕言子收起笑声,正色道:“并非得了残道,便足以与陈氏共论的,尔等其实与他提鞋都不配!”   “好胆!”   厚土之主身后,几人身上异象大盛,明显是心有怒意,更有人道:“此人留着也无大用,不如打杀了,也好杀鸡儆猴!日后覆灭了昆仑,才好统治!”   “凭你们也想覆灭我昆仑道统?”罕言子嗤之以鼻,“真以为一时得势,便真能为所欲为?”   便有人怒道:“吾等至少能灭了你!让你的一场长生化作泡影!”   “便是就此身灭,但不从贼,亦无憾矣!”   “主公的意思,还是要尽量招揽、安抚,毕竟大劫过后,要经营人间,还是需要人手的。”厚土之主抬手止住几人,跟着对罕言子笑道:“罕言子,你无需用言语来激怒吾等,无论你怎么挣扎,昆仑的覆灭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从万年前玉虚分裂开始,便已注定,历经长河冲刷,如今仙门各宗离心离德,现在的昆仑山已经失去了号令各宗的能力,也就为了今日之灭亡,埋下了因由。”   “嗯?”罕言子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他从对方的话中,品味出了阴谋的味道,“你们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这就不牢你操心了,事到如今,你只需要安心的离去便够了!至于日后统领新昆仑的人选,已经没有你了!”厚土之主说话间,勐然伸手一抓,无穷无尽的息壤从大地中涌出,铺天盖地的展开,那阴影直接便将罕言子等人覆盖!   下一刻,沙尘呼啸,荒土蔓延。   转眼之间,只剩下那片孤零零的蟠桃林,无声而存,宛如沙漠中仅存的绿洲。   .   .   “那群人来的十分蹊跷,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潜入了昆仑秘境……”   太华秘境,崭新竹居之内,刚刚被接引进来的青相子还来不及歇息,便急切的说起了自身遭遇。   在他的身边,典云子盘坐不语,但脸色凝重,眼中隐隐有着怒火跳动。   对面,南冥子已然通过符篆,试图与昆仑秘境联系,但那符箓一去,便如泥石入海,再无回馈,令他也不由担忧起来,便更加详细的询问起两位当事者。   而一同到来的穷发子与垂云子,在听到昆仑秘境被人潜入的消息后,却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你们早该做准备的,秘境被人潜入,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理应时刻做好准备。”   青相子闻言神色暗然,便道:“那些人潜入进来便暴起发难,而桃林之内的诸多宿老却无声息,不曾露面,也不知安危如何。吾等本欲前往请示,未料那些贼人早已攻破桃林,从中伏击,若不是稻业子、罕言子等师叔掩护,吾等已然沦陷!”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逐渐低沉,脸上更露惭色。   典云子亦沉声道:“愧不能如几位师叔、师兄那般……”   “总要有人离去,否则岂不是被一网打尽?”穷发子却是明白里面的缘故,毕竟他们太华山也有相同经历。   垂云子则不解的问道:“昆仑乃是仙宗之首,底蕴深厚,不知有多少后手、积累,岂能这般狼狈?”   “这亦是吾等不解之处。”青相子收拾心情,“可惜吾等修为低微,被几位师叔以因果遁救出之后,便被传送出来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低落下去,“吾等因与扶摇真人有着关联,所以被因果遁送来了太华山,已然安全,但其他几位同门,却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典云子却道:“那几人的手段很是古怪,其手法神通不似寻常法诀,反而类似于残道之主的天赋神通!”   “你是如何看出的……”垂云子正问,却听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可否将那几人的情况,详细说说。”   话音落下,陈错迈步而来。 第五十七回 樊山霸气尽,寥落天地秋   “十三个残道之主?”   见到了陈错的到来,青相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将所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只不过因为情况紧急,加上他们走的匆忙,真正有效的信息并不多。最后,还是靠着典云子的补充,才说到了关键,亦即残道之主的特征。   陈错沉吟起来,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南冥子则有些疑惑的问典云子:“道友何以确定,那些人乃是残道之主?须知,那诸多残道虽不同于修行正法,很多却也无法被轻易区分。便是能看出来,能施展残道术法的,也未必就是残道之主!更何况,按着你的说法,那些人至少都有着五步世外的境界修为,可莫说十三个世外是否能轻易碰面而不被天地排斥,就算真有,但能有这等层次力量的残道,又能有几个?”   残道,之所以是残道,无非就是因为这些道路残缺不全,往往不能抵达中途,甚至如武道、儒道等,只有第二境的力量,便已十分难得,甚至无法让人长生。   南冥子也是因此,方有此一问。   不过,在说完之后,他想起典云子、青相子的遭遇,又于心不忍的补充道:“贫道并非怀疑道友,只是想弄清楚其中缘由。”   “我……”典云子犹豫了一下,思虑着是否要言明自身隐秘。他身上隐藏着一道古老意志,在修行的道路上,一直给予着极大帮助,能在短短时间内看破那十三人的跟脚,也正源于此。只不过,那人的身份也不一般,若是真个暴露出去,无疑会给典云子带来灾祸。   只不过,眼下师门沦陷,大劫降临,而太华山的几人乃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指望上的,所以典云子左右为难,最后把心一横,无视了那古老意志的阻止,打算透露一二。   但就在此时。   “无需进一步询问,我觉得典云子道友所言,并无多大错漏。”陈错打断了师兄的问询,见着对方诧异的目光,便一挥手,“因为我这里,其实也抓住了三位残道之主,而他们本应会在那长安皇宫中,掀起一轮风暴!”   他这边一挥手,周遭景象立刻翻天覆地。   前一刻,几人还在碧绿竹居之内,但转眼之间,就到了一片郁郁密林之内,阳光明媚,树影斑驳。   “这里是?”   众人见着这般变化不由一惊。   “桃源?”   “是福地!”   典云子的体内,那古老意志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感慨。   “福地?这般说,扶摇道友果真是在人间就踏足了第六境?”典云子不由一惊,“如此,他若出手,或许真个能拯救昆仑!”   “不止如此,他的这个福地,已然十分完善,道日圆满,心月将升,只要有合适的契机,踏足洞天那也是水到渠成!”那古老意志说着,感受到了典云子心中的惊讶,复又笑道:“本以为以你的资质与老夫的相助,该是一时主角,镇压一个时代。没想到却碰上了陈氏如此人物,当真是时也命也!你可知道,他方才已然察觉到了老夫之所在,所以才会阻止那太华掌教之言。”   “连前辈都瞒不住他?”   典云子正自惊讶,但很快他的心神就被前面立着的两人吸引过去了——   那是两个身穿黑色大氅的男子,被困在木桩上,垂着头,不见声息,不知生死。   不过,只是一眼,典云子就心头一紧。   “这两个是何人?怎的和那些入侵昆仑秘境的人一般打扮?”青相子已忍不住出言,并看向了陈错,一脸渴望求证的表情。   “这两人同样拥有着残道之力,并且正像我所说的那般,他们原本的目的地乃是李唐宫中,只不过被我中途擒拿,如今镇压于此。”陈错说着,屈指一弹,便有疾风吹去,将那两人惊醒过来。   “嗯?”   值符与腾蛇这一醒来,见得眼前情况,先是一惊,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敬畏,但紧接着视线扫过南冥子等人,最后停在青相子与典云子身上,于是渐渐冷静下来。   陈错将这些变化尽收眼底,干脆问道:“看你们的表情,理应是知道昆仑之事的。”   “便是知道,你也休想从吾等这里得知详细,更不要妄想知晓,是何人指使吾等!”值符倒也干脆,将事情说开。   陈错笑道:“谁说只有问了尔等才能知道?”   “你要做什么?”值符、腾蛇立刻察觉到不对,可眼下的他们那里还有反抗的能力?连惊呼都尚不及发出,便见陈错抬手一指,二人周围的土地瞬间崩塌,内里化实为虚,将二人直接吞没进去,转眼落入了一片幻境之内,沉沦其中。   “这是……”   亲眼看到两个世外层次的残道之主,谈笑间陷落虚幻,青相子心头惊叹。   陈错这时却道:“这两人新房颇紧,便是沉沦虚幻,被森罗万象渗透,受心中三火灼烧,却也不是顷刻间便能展露心声,还是要等些时日的。我虽能强行镇压其念,但那背后之人以残道植入其身,更是留下后手,一个不小心,此二人便要形神俱灭,所以还是要徐徐图之……”   “你说这些人的残道之法是被人植入其身?”典云子闻言眉头一皱。   “不错,”陈错轻叹一口气,“天地间一共才有多少残道,就算是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亦不会有多少,却为那背后之人所玩弄,实在是令人惊叹。”说着,他站起身来,前方立刻便有涟漪自虚空中显现,逐渐构成一条通天之路,一直延伸到苍穹深处。   前行两步,陈错回头朝身后几人道:“师兄,劳烦你坐镇太华,我与典云子、青相子两位道友,往昆仑一趟。”   青相子闻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   南冥子则点点头,沉声道:“万事小心!”紧接着,便与垂云子、穷发子一同捏出印诀,顿时离开了此处福地——作为同门师兄,他们早已掌握了进出陈错福地的方法。、   典云子则是一步迈出,紧跟在陈错身后,踏足那道通天之路。青相子紧随其后,却显得有几分惊疑,问道:“吾等如何回去?”   “福地按理说要与人间现世有个相交之处,但我这福地因为新成,因此未曾稳固,过去曾经流过痕迹的地方,皆可为出入之地。”陈错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天空伸出,将手一抓,彷佛将天空上的帘子掀开,露出了一片景象——   连绵群山已然荒芜,层层氤氲消散殆尽,原本的仙家气象,竟是点滴不存,作为仙宗霸主的气势更是点滴也无,只剩下枯瘦断枝,黄沙碎土。   风一吹,枯黄的落叶漫天飞舞。   “这才多长时间,秘境何以至此?”   青相子呆若木鸡。 第五十八回 江带峨眉雪,川横三峡流   满目疮痍,片片焦黑。   许多歪斜的大山,分明是从天上坠落的悬峰。   不远处,乃是一处村落痕迹,连同里面的人,都被整个抹去,只留下一片荒芜。   “这可是昆仑秘境啊!”   陈错眯起眼睛,心底发出了感慨,同时境界起来。   青相子与典云子疾步前行,前者失魂落魄,后者神思不属。   二人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便都快步前行,左右探查,明显是想从已经面目全非的地方,找到过去的痕迹。   很快,他们就在一处断壁边上发现了几块石碑,旋即脸色大变。   “赤久峰?这是赤久师叔的道场!”   对视一眼,二人的脸色越发难看,旋即典云子犹豫了一下,最后却还是捏起印诀,欲以秘法沟通秘境大阵,要探查和联系同门。   轰!   但印诀虽成,华光升天,融入苍穹之后,便有阵阵炸裂声传来,那天上泛着光辉的大阵显化出来,却已是残缺不堪、处处皆有龟裂!   “连护山之阵,都是这般模样?到底是什么神通手段?就算真个是十三个残道之主,这等手法,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青相子见状,却是越发惊讶,紧接着便担心起来,急急来到陈错身前,道:“真人,还请真人出手,看看我这师门秘境中,如今是何等光景?诸位同门,以及这秘境中的万千百姓,可还安好?”   陈错没有多言,点了点头后,同样手捏印诀。   顿时,丝丝缕缕的灰雾,以他为中心蔓延开去!   那雾气并不浓郁,反而稀薄的近乎虚无,似乎被风一吹就要消散,但一阵阵微风,也将灰雾带去了远方。   几息之后,那微弱而稀薄的蒙蒙灰雾,就散布到了小半个昆仑秘境之中,旋即便有许多信息反馈回陈错的心念之中。   “这昆仑秘境,比之太华秘境,实在是大上太多了,而且似乎不止是一家洞天……”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昆仑秘境,甚至先前还曾出手攻伐,但那时整个秘境结构完整、阵图完善、人员齐整,他纵是技高一筹,也不能遍览全局,所以体会的还不真切。此时,昆仑陷落,处处寥落,落难的昆仑弟子主动请他探查全境,自是再无阻拦。   “整个大小,近似于三个太华秘境的面积,但内里蕴含的意境却有偏差,似乎是两个,甚至更多的洞天拼接而成!”   这些发现,固然让陈错意外,但当下他着实没有太多经历探究,毕竟随着他的感知,伴随灰雾不断扩张,整个昆仑秘境的惨状,也一一反馈于心中   偌大一个秘境,已然空空荡荡,莫说是住在秘境中的凡人,就连那些个修士的踪影,都是半点都无!   整个秘境,就像是一个静止的世界一般,没有生灵,没有声息,只是一片荒芜,便是那些破碎的屋舍痕迹,也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礼,大半都已经沙化腐朽。   “再是神通过人,也不至于真的将这一整个秘境都彻底湮灭吧?有这等手段,还需要偷袭?怕是我对上了,都只能选择退避!”   他心中疑惑,但眼前的一切,却在不断的强调着这个结果。   “那十三个人呢?整个秘境近乎破灭,无穷生灵不知所踪,那下手之人呢?已经离开了?他们费这么大功夫,就是为将这昆仑秘境破灭?目的何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尤其是太华山异峰突起,令昆仑在修仙宗门中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但万年底蕴依旧,就是陈错修为镇压当世,想要击破昆仑、镇压宗门或许可能,但要做到尽诛秘境生灵,亦是绝无可能!   “这背后到底有何缘故?”   注意到青相子、典云子的目光,陈错叹了口气,思量着是否要将这实情告诉二人。   不过,正当他想要开口之际,忽然心头一跳。   哗啦啦!   在一片死寂的世界中,忽然有一处滂沱的激流之声传来,瞬间将陈错的心念吸引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条奔涌呼啸的长河。   这条河贯穿了整个秘境,在这个死寂而又停滞的世界中,那奔涌的河水,显得格格不入。   “这条河……”   心头一跳,陈错的猛然生出明悟!   旋即,他将自己所见之景象拓印为念,传入青相子、典云子心头,问道:“这昆仑秘境之内,原本可有这条长河?”   “河?秘境之中,水系众多,但并无贯穿始终之河,这条河……”   青相子感受着秘境景象,先是下意识的回答,但旋即注意到其中惨况,立刻愣在当场,难以成言!   便是典云子,也是心神俱伤,双手颤抖!   陈错却已顾不上两人的反应,感受着那条长河,心底生出浓浓警兆!   “原来如此!整个秘境的生灵都不见了踪影,除了被消灭,亦有可能是沉沦于过往,甚至像那座火焰山一样,落入了虚无之中,成为历史虚无的一角!而前后不过短短时间,整个昆仑秘境便破败至此,连残垣断壁都沙化腐朽,分明是历经了历史沧桑!要做到这些,其神通不见得要多精妙,只要……”   “看来,你已经想到原因了。”   一个声音,骤然间从那奔涌的江河之水中传出!   伴随而来的,是一颗一颗的星辰,自那河中飞出!   陈错心头一震,紧跟着一挥手,就有五色光辉将青相子、典云子笼罩,护在其中,同时一招手,便见兴衰之剑破空而起,直指那条长河!   但下一刻,这兴衰之剑,竟被十二颗星辰镇在当空!   澹澹的冰雪风霜显现,充斥一方天地, 仿佛要将这把长剑所在的时空冻结!   嗡嗡嗡!   剑刃震颤,紫黑两气流转,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甚至要侵染星光!   “兴衰之道,当真是令人惊叹!连贫道的道标,都能侵蚀!倒真有几分直指大道的意思,此番大劫,天地翻转,或许真有让你成道的机会!但……”   长发道人自河水中缓缓走出,他面如枯藁,看起来年岁不小,但一双眸子却闪烁着星辰之光。   卡卡卡!   那十二颗星辰闪烁光芒,逐渐蔓延整个秘境!   时空冻结!   “……既然今日被贫道遇上了,这便是尔之命数,虽然此番来这昆仑,本意不是为了对付你,但因缘际会,正是将你这变数除去的机会!你虽不可擅杀,但要将你排除出大势,着实有太多方法。”   轰!   随着这道人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那条江河骤然呼啸而起,瞬间在空中流淌,贯穿虚实,内里无数历史沉淀、过往景象交相辉映!   “不好!”   陈错心头一震,额间竖目一睁,便有黑白两色光辉闪烁!   江河汹涌,直冲而来,却在陈错的身前分叉,一分为二,正好绕过了他!   那长发道人见此情景也不意外,反而笑着说道:“你可知道,若无你这个变数,本来这滚滚历史之河,本该顺畅前行,现在却是多了一条支流!不过,今日贫道既是在此,将你镇压放逐,自是可以再造一条长河流向!”   哗啦!   话音落下,那长河分叉之处,第三条支流汹涌而出,宛如张开大嘴的洪荒猛兽,噼头盖脸的朝陈错扑去! 第五十九回 万舸此中来,连帆过扬州   哗啦啦!   长河横空,先是一分为二,每一道长河之内,皆有王朝社稷、江山云海之景,更有无数生灵在其中衍化!厚重气息,不断扩散开来,压在心中,令人心念沉重。   “这道人是什么来历?”   光华护罩之内,青相子与典云子被那沉重气息镇着,浑身的法力、灵光渐渐凝固,不由骇然,继而面面相觑。   即便他们境界不高,却还是看得出来,那位已是冠绝人间的太华扶摇真人,隐隐被出手之人压制住了!   “那些潜入之人当真是丧心病狂,坏了我昆仑仙境不说,现在更是不讲武德,偷袭于扶摇真人!”青相子惊怒交加,“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   他心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想法,不由为之惊颤。   “难道这些人,是想将逃遁出去的人为诱饵,将援军一个接着一个的吃掉?所以才埋伏在河中?”   一念至此,青相子又忍不住担忧起那些逃离秘境的同门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现在想这些都是多余的,若是扶摇真人抵挡不住,莫说你我与其他同门,怕是整个人间都要陷入劫难之中!”   典云子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的表情更是格外凝重。盖因他体内那道古老意志,已然发出了警告   “这出手偷袭之人,绝不是先前十三个残道之主之一!而是凌驾其上,已然踏足了更高境界!其手段、法诀,怕是比之陈氏还要强上几分!你万万要小心应对!陈氏虽有残道为助,还有诸多手段,加持了人间王朝的气运,但对方既是偷袭,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局势不妙,你当尽快脱离出去,千万不要一意留下,否则有死无生!”   得此警告,典云子的心里已是一片乱麻,左右为难。   不过,两人固是心乱,但见着那长河的第三道分叉显现,浩浩荡荡的朝着陈错冲击过来,隐隐还是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轰轰轰!   下一刻,就见陈错身上五色之光荡漾变化,护住了身躯,纵是汹涌河水,亦是难以渗透!   在这个间隙中,陈错却还分出两缕灵识,扫过了边上的两道支流,旋即一愣。   虽是惊鸿一瞥,但到了他这个境界,福地通心,不说一眼万年,至少也能窥见几百年的轮廓,因此只是这匆匆感悟,便得了许多惊人反馈   左边那道,却说得是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大唐,讲述的乃是李氏父子起兵立国,横扫天下后,贞观治世,而后武周篡唐的脉络!   右边那道,讲得却是武道通神,隋唐诸英雄争锋之后,李唐得天下气运而后盖棺定论,最终李世民坐堂升龙,又令唐僧西天取经的一片景象!   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一个乃是人力有时而穷的寻常历史,一个却是充斥着怪力乱神的神话大唐!   “一个是历史,一个似演义!两种长河衍生,在后世皆有流传!”   哗啦啦!   正在这时,巨浪滔天!   陈错心念一动,正要离去,但   云雾之间,五城之前。   那道人轻笑一声,一指点出   “嗯?”   那河水转眼间铺天盖地的扩张开来,将四面八方尽数笼罩,跟着猛地一收,就在昆仑二子的眼前,将陈错整个人吞没下去!   不过,在最后时刻,陈错却是猛地一甩袖,将青相子、典云子二人甩了出去,落到了秘境的边缘。   那长发枯瘦的道人,却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复关注,转而看着那分叉为三的江河之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三生万物,却也万物迷离,既入此间,便无玄奇。如此,也没有花费多大的代价,却又将此人困在间隙之中,让他无法干涉现世。此次故地重游,着实是意外收获。”   这般想着,他轻轻一招手,那十二颗星辰便迅速归来,悬于其人头上。隐约间,又有十二颗光点显现,构成二十四天之景。   接着,其人伸手撕裂空间,迈步离去。   其人一去,那横空长河亦逐渐暗澹。   远处,勉强站起身子的青相子见状,心中惶惶。   “莫非连扶摇道友都”   远处,几声狂笑传出,十三道光辉破空而来!   “昆仑秘境整个的都被人下了禁制,封闭了空间,宛如一个张开的口袋,人一来,就能系紧!”   涛涛水流之内,陈错周身五色流转,化作薄薄一层护罩,贴身护持,心里则不由惊叹。在那长河显现之时,他便曾打算离开秘境,先是联系自家福地,结果   “这次倒是大意了,但也着实是出乎了意料,本想着昆仑秘境毕竟是前人所留,若无其主操控,纵是被人攻陷,也无法完全掌握!但现在那出手的道人能封闭四方空间,让我无法挪移,就算是借助了历史长河之力,可若无昆仑秘境的配合,也是千难万难!”   一念至此,他不由对对方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这出手的道士,即便不是幕后黑手,也定是关键人物!而且,与昆仑祖上也有关联,如此一来,今日的事才能说得通!昆仑顷刻覆灭,亦有了解释!”   正想着,前方忽然景象迅速变化,陈错凝神观望,依稀能辨认出许多的历史事件,但那种种景象转眼间化作斑斓光影,最终形成一条甬道,而后一层屏障竖在前方,隐约能见得一块块日晷分布各处!   对眼前这些,他自然不会陌生!   “长河之隙?!”   他与那唯我之主斗法交战之时,曾与之追击,就曾落入此间,知道是那历史长河的底下,乃是贯通过去之处,从中可窥遥远历史,甚至亲历其中!   “但就是那唯我之主,亦是付出足够代价,又布局多年,方能触及此处,更视之为底牌、胜负手与压箱底的保命法门!结果那道人轻描澹写之间,就施展出来了,而且他操控的似乎不是长河投影、虚影,而是真正的长河支流!”   回忆方才的情景,陈错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能那般轻易操控长河,更是衍生诸多景象,恐怕来历非同一般!也难怪他那般自信,能将我放逐,确实没有什么地方,比长河之隙更适宜困人,一个不小心,还要迷失在过去,但却是找错了人。我不仅有后手留在那昆仑秘境之中,而且长河之隙我也算熟悉,想要离开并不困难”   这般想着,他身子一转,便化虚为实,一根根漆黑之线自其中迸射而出,漫空飞舞,就要牵引故事之线,离开这长河之底。   可就在此时。   嗡嗡嗡!   一道道涟漪,自那屏障内外展开,诸多日晷之上更是泛起无穷波澜!   霎时间,这长河之隙的甬道骤然凝固!   “这又是什么手段?”陈错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却见一艘艘舟船从诸多日晷中驶出,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每一艘上,仿佛都载着一道虚幻人影。   可不等他有所反应,那一艘艘舟船便链接起来,成了一根根龙骨,组成了一艘巨大的舟船雏形!   那船架子如同洪荒猛兽一般张开大嘴,将陈错所在的这一片长河之隙尽数吞没!   轰隆!   一声爆响,波及千百里!   “咦?”   陈错睁开眼睛。   哒哒哒   车窗外,马蹄声传了进来。   他竟是躺在一辆马车上。   车窗外,传来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二公子,咱们已出了广陵地界,很快便要回到长安了,定不会误了您受封得爵的大事。” 第六十回 送此万里目,旷然散我愁   “陈海?”   陈错朝窗外一看,认出了说话的人,见那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不正是当年临汝县侯府的大管事陈海?   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一眼,陈错便认出来,眼前这个正当壮年的陈海,并非是他人伪装,亦非虚幻之景。低头看看双手,见到的是一双瘦弱的少年之手。考虑到自己先前落入了那长河之隙,位于过往日晷的边缘,那么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难猜出了。   “这是坠入过去的某个片段里了。不过,那龙骨大船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竟能将我引领至此?而且,先前我虽也踏足过往,却更似是一个旁观者,此番来此,似乎是代替了原本的位格?只不过,眼前这一幕,并不存于我的记忆中,莫非是在穿越醒来之前?那这里面的问题,可着实不小。”   想着想着,陈错的眉头渐渐皱起,他自然是察觉到了,此刻自己的体内,竟是点滴法力、灵光也无,肉身孱弱,竟然化作肉身凡胎,更要命的是,体内还有一股毒素侵蚀着血肉生命。不过,若是换成其他人,此刻或许便以为是跌落凡尘,但陈错灵识内蕴,马上就察觉到自己那一身的法力,实际上是被强行消耗掉的!   “什么样的神通,竟能是强行以我的法力与神通,催动了时光之力,令意识投注于此!更近乎将我与真身本尊的联系,削弱到了几乎消失的地步!”   陈错的本尊血肉,本就是后天炼化,要以西行释厄真经的八十一窍穴来塑造真神,如今只剩下最后几个窍穴未曾凝聚,但基本上算是融合完成。因本就是他自行炼化出来的,所以那肉身各处戒备他凝练过,内里更是充斥着桃源白雾与梦泽灰雾,这时虽感知受到阻碍,但靠着这近似于感知法宝手段与灰雾联系,竟还能令他捕捉到了一点端倪。   于是,他定身盘膝,神念凝聚,循着最为简单的观想之法,凝聚神魂,一跃而起!   呼!   一点灵光自陈错这具少年之身的泥丸宫中越出,而后被那微风一吹,便摇摇晃晃的,无尽冰寒之感立刻袭来,霎时间陈错感觉自己的神魂方法要因此冻结!   不过,旋即一点灰雾自灵光深处显现,将这神魂笼罩。   紧接着,循着一点联系,陈错意念一动!   嗡!   顿时,他这缕神魂破空而起,径直朝着苍穹深处而去。   “咦?”   与此同时,建康城中,一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原本闭目假寐,忽的心中一动,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府邸,却见层层紫气荡漾,点点灵韵涟漪。   “做法之后,南康王府竟起波澜,莫非那黑衣道人与我所言的命定之人,果然就在这南康王府中,十有八九是那女娃,只是她却被两个福薄的兄弟拖累,说不得还得帮她一把,给她安排个出身,才好甩掉这凡俗的拖累。”   .   .   广陵城外。   轰隆!   天上,忽起一声雷霆,而后云层荡漾。   陈错意念流转,灵目穷千里,贯穿了虚实,终于沟通上了自家的周身本尊,重新建立了联系!   只不过的,当他想要意念归位,同时将本尊牵引过来的时候,却又察觉到那本尊所在之处,似乎十分古怪。   “我那肉身本尊此刻似是落入了虚实夹缝之内,又仿佛在时光角落,变幻不定,在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   咔嚓!   另一边。   “二公子,你可是无恙?”   车窗外,听到些许动静的陈海,则是靠近两步,低头说着,语气恭敬,却少了几分畏惧、亲近与讨好,与陈错记忆中并不相同。   随即,他哑然失笑。   “是了,我初来乍到之时,陈海尚不如何恭敬,听命于我那位便宜母亲,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时常以讽刺我这位名义上的主君为乐。”   陈错这边想着,并未答话,车窗外的陈海微微皱眉,旋即一招手。很快,穿着黄杉、面容姣好的翠菊便快步走来,与陈海对视片刻后,这位女使就走到窗前,低语问道:“主上可是又觉得不适?若是如此,奴婢便为主上揉一揉头,您刚刚才服过药,尚不足时,明日午时之前,不能再服了。”   “嗯?”   听得此言,看着这张同样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过去种种化作记忆片段,浮现于脑海。只不过,眼前这位丽人,后来却是在自己的桃源中生老,再也不曾接触过外界。不过,现在的翠菊,明显还存着别样心思,吐气如兰,声音柔媚。   陈错听闻,想着前身记忆,又是失笑,但忽然心头一动。   “在前世的时候,关于时光旅行,就有许多推论、悖论,但长河之隙连接的过去,到底是真的回到了过去,还是一个平行时空?或许可以一试。”   一念至此,陈错顿起探究之心,却也不急着脱身了,而后体内一点灰雾显现,立刻凝结了一颗颗玄珠,那珠子里蕴含着的,赫然是浓郁的法力、灵光,转眼便充斥了这孱弱身躯!   “唔!”   闷哼一声,陈错浑身颤抖起来,紧跟着一股股的漆黑液体自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流淌出来。   “二公子!您怎么了?”   变生肘腋,翠菊吓了一跳,边上的陈海更是亡魂皆冒,他虽是受命于老夫人,但到底是个家奴,无论眼前的二公子在老夫人那多么不受宠,可到底是主人。此番外出,若真生出个什么意外,他怕是也要以命赔之!   于是,顾不得上下之别,陈海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掀开车帘正待往里面进,却见自家的少主陈方庆,已是重新做好,只是身上还有许多污垢,散发出阵阵臭气。   “公子,您这是……”陈海忍着恶臭,一脸担忧。   陈错轻笑一声,一挥手,蓝光闪烁,身上的污垢与臭气尽数消散,看得陈海眼皮子直跳,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先别走,你来告诉我,当下是什么时候,听你的意思,我还未曾得爵?”   陈海忐忑不安,提心吊胆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陈海颤颤巍巍的从陈错的马车上下来,被寒风一吹,终于回过神来,跟着疾步上前,吩咐车队加快速度。   “说是那淮南之处有陈昙朗的消息,所以让我过来打探。在原本的记忆中,似乎有相关的记忆碎片,却不清晰,到底不是继承了完整的记忆啊。不过,原主当年少有出府,还被陈母看低,岂能被轻易赋予这等职责?而且,眼下年关将至,按着陈海的说法,过了年,便要得爵,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不该被派出来才对,莫非这并不是历史,所以似是而非?”   马车上,陈错沉思片刻,忽而笑了起来。   “也罢,无论是何等情形,既有这般机会,正好替原主张罗一番,将那些个遗憾弥补了,也算是全因果之意,补心境之需,或许于兴衰之道上,还有促进!说起来,自南陈灭亡,我将南康一系的血脉安置好,一直未曾过去再看,如今连陈叔宝都诈尸归来,或许在大劫来临之前,也该去看看故人血脉。”   这般想着,马车车队逐渐远离。   但那广陵城中,又有两人奔出,乃是一男一女,皆黑衣罩身。   那男子手中捧着一物,笑道:“这东西也算是烫手山芋,在南朝怕是只有那侯安都,才有胆子收下,就是不知,能否真个说动了他。”   女子则道:“他以武入道,却卡在瓶颈处多年,而今有了步入长生的机会,岂会放过?” 第六十一回 纱窗倚天开,水树绿如发   呼……   寒风萧瑟,死寂无声。   荒芜的昆仑秘境,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片荒漠!   但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十三道破空而来的身影,却又显得那么清晰、刺眼!   他们所携着的浩荡之势,几乎充斥着半个天空,弥漫了大半个秘境,浩浩荡荡的冲击过来,触动了典云子与青相子的心神!   他们二人如今算不上弱者,可面对十三个人间巅峰,依旧是毫无抵抗之力。   “这几个贼人先前躲在什么地方?怎的突然就冒出来了!”青相子见这情景,不由焦急,一边施法要护持自身,一边忍不住低语。   典云子却是干脆,直接抽出长剑,也不去防御,只是淡淡说道:“此十三贼子显是与方才那道人一伙,当为其手下,之前扶摇道友在此,他们自知不敌,因此不敢造次,现在道友既被那道人阴谋算计,这几个无耻之人自然也就蹦出来了!”   “这十三贼子到底有着残道之主的底子,今日你我怕是难以善了了。”青相子摇了摇头,面露不甘,“只是他们乱我昆仑,破我山门,更将人间仙境化作这般死域!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但你我却也要饮恨其手,不得报仇,人生之憾事莫过于此!”   “技不如人,也无需说这么多,唯死而已。”典云子神色平静,便是他体内的那道古老意志,此时也已是无计可施。他索性便不去想其他,驾驭剑光,踏空而起!   “有点意思!”   对面,十三名跨空而来的残道之主见着这一幕,就有人笑了起来。   “两个逃遁出去的小老鼠,不乖乖束手就擒,反倒还负隅顽抗,当真是不知死活!几位,我看也别想着收下当狗了,直接宰杀了便是!”   “就按你说的去做!”那带头的厚土之主神色漠然,“这等时候了,却还冥顽不灵,正要拿出来杀鸡儆猴,以警后方之人,否则那外面聚集着的众人,都不好收服!”   “说的在理!”   随着一声得意笑声响起,浑身包裹着幽兰色光辉的残道之主,一指点出,就有一股凄厉鬼声破空而起,直指典云子!   嗡!   但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忽有共鸣起!   淡淡的、薄薄的灰雾在无人察觉的层面上飘动,在一道意志的引领下,笼罩在典云子与其剑上。   当!   碰撞声中,典云子的长剑上荡漾起五色光辉,将那道鬼声直接破碎!   “啊这……”   那鬼声之主一愣,而后目光锁定在五色光辉之上。   “那扶摇子随手施展了一个法术,居然能护持两人到现在?连我都无法破开?”   方才这十三人虽然没有露面,却也远远观望了交战、斗法的局面,因此见到了陈错在被算计之时,于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典云子、青相子两人,并看似随手施法,给二人加了一层护持。   “但他现在人都不在了,为主公放逐,所施展的术法还能有这般威力?”   那鬼声之主正自疑惑,边上已经传来了其他几人的嗤笑声——   众残道之主在见着那五色之光后,已然止住了前行之势,凌空停驻。   那鬼声之主顿时感到面子上挂不住,怒声道:“无非是那人的残留之力,怕是几下过后,就要告罄,况且我亦没有拿出真本事!”   说话的同时,他手捏印诀,一块水晶骷髅头被祭旗,当空嚎叫,掀起层层鬼气寒气,最终化作凶猛寒潮,就朝着典云子呼啸而去,连带着在地上满脸错愕的青相子,也都一并囊括在内!   轰隆!   大地震动!   .   .   嗡嗡嗡!   浩荡昆仑山,猛然震颤!   哗啦啦!   几处陡崖峭壁,便有碎石滚落,引得众人纷纷凝神观望——   眼下这昆仑山外,已是聚集了不少人,其中的大部分要么腾云驾雾,要么脚踩遁光,要么凌空虚渡,要么当空而立!   山脚下,单人只剑的终南吕洞宾,看着这般景象,不由冷笑,暗道:“这昆仑,终究还是成了弃子,可怜这一代又一代的门人,还深陷其中,不明敌我!”   零零散散的昆仑弟子正散落周围,与他们请来的这些个救兵讲述那秘境之内的局面。   其中,便有那位陈错的老熟人,昆仑客秋雨子,此时他正对一名少年模样的白衣公子说着话,那话里话外已将对方捧上了天!   “……当阳仙君,谁人不知你当年的丰功伟绩?咱们昆仑秘境中,如今还有着记述你生平事迹的石碑被放在蟠桃林中!但听说如今都被那偷渡进去的邪魔外道给毁了!真是造孽啊!还好这次你下界转生,有你出手,管叫那伙人有来无回!到时昆仑再造,你的功绩,怕是要与几位祖师比肩!”   正说到这,那昆仑山体震动着,随着滚石话落,露出了几座扇动,内里波光流转,赫然是秘境屏障!   “师门这般异变,自当过去探查,请了。”那位当阳仙君见状,不等秋雨子开口,便驾云而去!   “嘿!又被你说走了一个。”重新化作桃木剑的桃花仙轻笑一声。   秋雨子却不以为意:“当下这局面,以拯救师门为要义,其他都是微末枝节,此番上界诸多仙人或者下凡,或者降天为人,或者借机转生,本来就来者不善,于人间不利,看他们如何对待师门,乃是一步试探,这位当阳仙君,据说在玉虚天中地位不低,能直见教主,或许是此番领头人物之一,除此之外,三大天使、岁景诸君、八部真神、浑甲仙君等都是个中翘楚,正要一一试探、求助!”   “连这群人你都敢算计,可以了,难怪不去寻陈小子相助。”   “唉,某家哪里还有颜面去面对陈君?”说着说着,秋雨子见着前面一人,身子一晃,又到了那人跟前,张口就来:“原来是去景真君!您当年那丰功伟绩,可真是令人望而兴叹,思而敬仰……”   他这边说着,那边几个显露出来的山洞外面,已经聚集了好些个修士、转世仙,正各自施展法诀,要踏入其中。但几息之后,个个色变。   当当当!   便听着一阵声响,宛如锣鼓之声,众人的术法、法宝尽数都被拒之门外!   “这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有个铜锣罩住了秘境?”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   “让开,让我来!”这时,一个头上长角的修士分开几人,而后身化旋风,朝着那洞中屏障猛地一冲!   当!   啪!   “哎呦!”   惨叫声中,那人跌落在地上,捂着脑袋翻滚起来!   “这么坚韧,连你独角大仙都捅不破?”   旁人见之,亦是惊讶不已。   那刚刚到了跟前的当阳仙君眯起眼睛,而后屈指一弹!   嗖!   一道无形涟漪破空而去,转眼到了天边尽头。   这当世隔膜宛如轻纱,被打开一隅,令这涟漪飞了出去,贯穿虚空,直达世外,最终落入了那碧绿星辰之内。   星核之内,玉虚教主凌空而坐,顶上三花转,胸中五气生。   突然,他猛然睁开眼睛。   “果然如他所说那般,陈氏被困,难以干扰,此时正是拿下人间的机会!”   .   .   吱呀……吱呀……   过往时空,车马行进,那车轮碾过一片浅浅的水迹,循着小径前行,旁边是一条小河,河边绿柳成荫。   “还有多久能到建康城?”   马车上,调息体内变化的陈错心有所感,出声询问。他以灰雾衍生法力神通,充斥于这过往的孱弱之身,还需要缓缓梳理,方能施展出该有的本领,否则肉身孱弱,神通法力受制于肉身,亦无从施展。   车外,陈海恭恭敬敬、战战兢兢,闻言赶紧回道:“启禀少主,约莫再过一日路程,便能抵达了。因是雨后,道路泥泞,所以要慢上几分”   “一日路程?也好,正好让我用来梳理肉身。”陈错点点头,而后话音一转,“前方有一支车队遇了麻烦,那车队中有人与我有缘,你让人过去相助。”   “喏!”   陈海根本不敢多问,得了命令便立刻安排起来,派了两个侍卫马快前行。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一人过来回报,说确实有一支车队落难。   “是沈家的车马,说是因着雨中赶路,车轮陷入泥坑,因此断了车轴。”那人将打探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着。   陈海一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马车,暗道这二公子突然间性情大变、更有诸多邪异,现在竟能隔空推算,莫非真个被什么邪祟给附身了?待得归家,一定得禀报主母,让她赶紧请个得道高人过来驱邪!   想是这么想,但却万万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违逆陈错之意,所以陈海踌躇片刻,又问:“沈家在朝中也有跟脚,算起来还是宗家姻亲,能帮还是要帮的,不知那车队中是何人做主?”   回报之人就道:“说沈家小姐省亲归来,那车队之人都为她之令而行。”   “沈家小姐?”陈海闻言犯了难,但不等他回应,车窗内就传出陈错之言——   “只管赶路,与沈家车马汇合。” 第六十二回 窥日畏衔山,促酒喜得月   “在我穿越醒来之前,南康王府与沈家交集并不算多,甚至一直到沈尊礼跑到藏书处与我闹腾之前,南康一系和沈家最多算得上名义上的姻亲。但现在一旦接触,和原本的剧情发展可就截然不同了。不仅如此,连带着这次的广陵之行,都颇为古怪,毕竟这具身体之前蕴含着些许毒素,若不是我因长河之隙降临,以灵光驱散,怕是此身便要因此衰弱,乃至消亡……”   陈错脸色骤变。   “原本的陈方庆,是在得爵之后丧命,方能让我得了肉身,再生重活。我当年亦无法力神通,无法探究其死因详细,而旁人都只道他是因得了爵位,欢喜过度而亡,现在来看,或许与那体内的毒素有关,那毒素虽不致命,却也能削弱体质。但话说回来了,就算我有了神通术法,想要推算自身之事亦是困难,只不过……”   他的眉头逐渐皱起。   “我这次醒来,若是根除了其体内隐患,是否会令历史彻底改变?”   一念至此,陈错眯起眼心里骤然盘算、权衡,但过了一会,他却是失笑道:“权衡来去,其实意义不大,因着我既出现于此,本就已是变数,除非自缚手脚、压抑心念,否则终归是要干扰和影响历史的,若是因此,反而影响了自身求道之路,那说明动手那人的算计,着实是出神入化,却也未必都是坏事。反之,与我参悟时空之妙,实是助力颇多!”   一念至此,陈错心下已有定计。   “索性,就放开手脚,搅合一番,到时要看看,看能否触及时空之玄妙、长河之隐秘,甚至可以弥补些许遗憾,从中窥得一缕得道之机!”   这般想着,他自是心中舒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陈错这一行马车抵达沈家车马陷落的地方时,陈海却带来了一个令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沈家小姐说此事不用劳烦少主,托我过来谢过。”   陈错微微诧异,旋即笑道:“是了,虽然此刻还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但沈家小姐待字闺中,突然外出,总不能与其他男子共乘一车,再说了,我在建康的名声其实也不怎么样,她自然是要小心的。”   陈海听着这些,只是讪讪笑着,不敢多言。   陈错跟着却又道:“不过,继续留在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此处虽离着建康不远,但到底是荒郊野外,难免会有许多意料之外的危险。考虑到,她未来毕竟与我有一点因果,也罢,这也是好事,她既然不愿意来,也算是点醒了我,无需那般按部就班……”说着说着,他摊开了手掌。   在陈海惊骇目光的注视下,陈错的手中灰雾涌动,慢慢凝结出一枚闪烁着奇异光泽的鹅卵石吗,泛着五色,宛如琉璃。   “将此物交给她吧,关键时刻也能救她一命。”   “这……喏!”陈海张口结舌,却哪里还敢多言,接过东西,便跌跌撞撞的离去。   待人一走,陈错却回首后望。   “当年尚不觉得如何,而今故地重游,还是在这个时间点,终于让我察觉到,眼下这建康城,着实是矛盾的中心,说不定,我求道洞天的关键,还能于此行获得!”   他这边说着,人已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紧接着张口一喷,点点灰雾涌动,化作微风,吹过车队各处。待做完这些,陈错令人将翠菊招了过来。   “少主,您这是要?”翠菊赶了过来,心中惊恐,她已经从陈海的口中听到了不少消息。   看着这张面孔,陈错意识到,无论如何,过去已经有了改变,于是这心里越发放开,干脆说道:“我这边有些事,要暂时离开,你等先行返回建康吧。”   “啊这……这怎么行!”翠菊起先还畏惧得难以言语,等明白了陈错的意思,立刻急了,“眼看着授爵在即,再说了,您这般年岁要独自外出,我等如何与主母交代。”   “这个你不用担心,耽误不了这些事的,你就只管回去禀报便是。”陈错哈哈一笑,袖子一甩,便招来一阵狂风,“况且,我只是通报于你,并非是与你商量!我要走,谁能拦?”   待得狂风散去,他已无踪影。   翠菊见状,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不好了,少主果然是被妖魔邪祟附身了!”   归来的陈海正好见着这一幕,脸色倏的一片苍白,旋即就吩咐道:“快快!赶紧赶路,定要及时将消息告知主母!”   很快,南康王府的这一支马车便匆匆忙忙上路,哪里还顾得上边上显露的沈家车队?   那沈婺华掀开车帘,看着匆匆离去、七零八落的车队,眉头微蹙。   边上,她的侍女却道:“这南康王府的车队怎的这般没有章法?还有那位二公子,竟这般孟浪,要请小姐您同行,被拒绝了,又送来这么贵重的宝贝,分明是对小姐您有意,却还这般匆忙离去,当真如传言中那般懦弱、优柔寡断,哪里比得上其他几位公子?也就是占着一个宗室的名头了。”   沈婺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被收入盒子中的那枚琉璃石,摇摇头道:“不要在背后议论。”只是她这心里,也有相似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何,方才本想拒绝这枚琉璃石,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现在是留着也不是,丢掉也不是。   便在此时。   嗖!   天上,两道黑光由远而至!   那沈婺华的心底,忽有一点金光显现。   嗡!   但突然,琉璃石微微震颤,竟化为一道清风,没入了沈婺华的口鼻!   .   .   啪!   轻响声中,汩汩流水中忽有水花炸起!   而后,一道身影自虚无中显现,赫然是那位枯瘦如柴的长发道人,他看着不断泛起的阵阵水花,凝神一看,入目的却是七颗太阳的倒影!   “果然是他!”   他又掐指一算,面色就是一变。   “怎的让他落到了过往缝隙之中?而且,他竟这般肆意妄为,这不怕引起长河漩涡,令支流干涸?”   动念间,他面露不满,而后冲着虚空一拜,道:“还请道友相助,前往长河之隙,将那作乱之人镇住,若任凭他施为,最后怕是要直接乱了现世,到时无论是哪家的谋划,都要成空!”   “这我就不懂了。”   空中,阵阵奇异涟漪荡漾,仿佛有五色斑斓的流水流淌开来。那流水上承载着一名英俊男子,他每走一步,便要在空中留下斑斓涟漪,其中有一道道生灵意志诞生。   “此人不是被燃灯道友你封镇的么,怎的还能闹出这般变化?还需我前往镇他?”   那枯瘦道人就说:“此人还是有些手段,命格古怪,加上那渡世之舟中还镇着不少人,怕是有人从中算计。所以,非教主,不能平息,还望造化教主可施加援手,事后,定有回报。”   “行了,虽是小事,但只要你事后能将所谓历史真相,与我说个清楚,那走上一遭,倒也无妨。”   .   .   过往时空中,日已西沉。   郁郁太华山, 连绵险峰路。   陈错立于山中,看着眼前景象,古井无波的道心中,泛起了阵阵波澜。很快,他想起此来目的,于是收拢心念,扬声道:“太……散修陈错,前来拜见道隐真人!”   话一出口,过往的许多记忆片段涌上心头,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尘封的往事逐渐清晰。   天上,一点月光落下,照在他的身上。   很快,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那剑光到了不远处便就散去,露出了言隐子的身形。   他手中拿着一壶酒,似乎先前在与人交谈,因匆忙赶来,尚未来得及放下,此刻正满脸戒备与疑惑的盯着陈错。   “你是何人,因何要见我师兄?咱们太华山可是仙家之地,等闲之人不能随意进出。”说着说着,言隐子双目放光,想要探查一番,却终究只是无用功,对面的陈错在他眼中,仿佛与天地浑然一体,并无破绽!   天人合一?   他顿时吓了一跳,越发谨慎。   陈错见着,却笑道:“师……前辈,我敢打赌,于此时的太华秘境而言,便是那寻常凡人,都能误入其中,又哪里来的不能随意进出?” 第六十三回 吴娃与越艳,窈窕夸铅红   “你还要与某打赌?”   言隐子一挑眉毛,被勾起了赌虫,将那手中酒壶一晃,便化实为虚,旋即打量着陈错,摇头道:“虽然有些古怪,却也不足为奇,你可知道这仙家秘境有多少禁制,岂是凡俗人等可轻易进出、踏足的?”   “哦?真个如此?”陈错笑了笑,也不拆穿对方。在他接手秘境之前,太华秘境确实是四处漏风,连寻常的樵夫、猎人都有误入其中,然后落地生根的,何况是修道之人?   再说了,他执掌秘境也已经有许多年了,虽说分润了许多权柄给南冥子这位太华掌教,但论对秘境的了解,却是旁人难及的,自是知道原本那秘境勉强运行,是何等的粗陋,说一句年久失修都有几分美化,实在是一个四处漏风的房子。   若不是想正大光明的与师尊见上一面,陈错至少又九种方法能踏足秘境。不过,当着自家师门长辈的面,他自是不会拆台,最终也只是笑笑,并不深入。   “看你这模样,莫非不信……”倒是言隐子见着他的笑容,心里有几分不快,正待再说,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既有道友远来拜访,我等又岂能避而不见?师弟,令人过来吧。”   听着这个声音,陈错的眼神不由一跳,心底涌出许多久远的记忆,更有几分怀念、追忆,不过到了他这般修为境界,道心坚韧,所以虽是心有感触,但并未被对面的言隐子察觉。   “让人进去?”言隐子再次打量了一下陈错,笑道:“也好,这位陈道友,请吧!”说着,便让开道。   陈错见他的模样,知道自家师叔这心中笃定,一旦踏足秘境,便无人是师尊道隐子的对手,毕竟陈错也很清楚,他家师尊,实际上已是第六境福地的修为,只不过为了维持秘境不坠,所以将自家福地与秘境相合,以至于境界不全罢了。   但话句话来说,当今之世,能毫无保留指导陈错有关福地之境要点的,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位师尊了。哪怕,他当下并未收下自己这个弟子,但陈错很清楚,既为福地之主,有些事自是能触类旁通,看人所不能看。   “多谢。”于是,他拱了拱手,也不啰嗦,便迈步走入前方的山洞。   言隐子见他这般模样,暗自好笑,心想:你走这般快,又不知如何入得秘境,到最后不还是要等我来动手。   结果这边念头刚落,就见那边的陈错熟悉的抬起手,在一处光滑的石墙上一抹。那墙上立刻涟漪荡漾,露出了一片光影变幻,宛如迷离镜面。而后,陈错脚步不停,直接走入其中,看得言隐子目瞪口呆。   难道我太华秘境,真个这么容易便能进入?   这念头刚起,便被他一下子否决,而后心里就警惕起来。   “此人对步入太华秘境的法子这般熟稔,难保不是处心积虑想要入侵我山门的!而且其人身上处处透着古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出来的!不行,等会我得提醒一下师兄,定要警惕此人!”   带着这般念头,言隐子亦步亦趋的跟上,也穿过涟漪镜面,到了太华秘境之中。   嗡!   在他踏入秘境的瞬间,便察觉到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秘境似乎有几分变化,仿佛多了些活络气息!   “错觉?还是说,师兄正施法关注此处?”   前面,陈错的感触与他又截然不同,在他踏足此地的瞬间,便感到一股血脉相连的奇异之感降临在身上,这方小天地内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都要融入其身!那种水乳交融之感,令他意识到,只要自己一个念头传递出去,便可将这庞大秘境化为己用,如臂使指,一如他在现世中所为!   “这当真是奇妙感应,原本太华秘境因被我心月照耀,算是被我炼化掌控,但那是在正常的历史中。我现在算是回到过去,但此处秘境,依旧仿佛与我呼吸与共,只要一个念头过去便能炼化,到底是因我境界到了福地之故,还是时空玄妙之故?”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头一跳。   “说起来,既是光回朔,连师尊都还在世,不知那漫天神佛、诸多大能,是否都一一在位,若是在,那他们与现世之间可有联系,如果没有,那便是说在不同时空,存在着多个大能?果然是不能深思,越想这里面越是复杂!”   就在陈错思索的同时。   竹居之内。   面如白玉、双眉入鬓的道隐子,缓缓睁开眼睛,将手中拂尘一甩,露出几分诧异之色:“怎的来人,竟与我太华秘境如此契合,近乎同源。若他不是流落在外的太华遗珠,恐怕就是与我云霄宗一脉渊源甚深啊。又是在我参悟福地补全之法的关键时到来,于情于理,都要见一面才是。”   他站起身,迈步走出竹居。   几步之后,便见着迎面走来之人——   那虽还是个少年,穿着锦衣,看着家世不凡,但行走间仿佛与这一房天地融为一体,恍惚间,道隐子的视野中,那少年的身影模糊起来,变成一名黑衣道人——   身着漆黑道袍,长发飞舞,赤脚凌空!   见此情景,他不由一惊,暗道,莫非是仙人转世?   殊不知,对面的陈错,见到那张面孔后,已是心神震颤,哪怕道心坚韧若钢铁,在这一刻亦有了几分颤抖。   .   .   轰隆!   虚空雷霆骤然炸裂!   其声上达星空,下抵幽冥!   惊得无数人侧目,纷纷推算,偏又不得要领,只察觉到天机迷蒙,仿佛为人所遮蔽,便有许多人猜测是大劫已起,三界将有剧变!   “这等动静,也是陈氏闹出来的?”   虚空之中,拜别了燃灯道人的英俊男子,看着那道在虚空中贯穿的雷光,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伟力,察觉到在某个层面上,眼前的一切景象,似乎都在动摇、摇曳,不由失笑:“当真是会折腾,本以为是被放逐到了长河缝隙之中,迷失在过往,甚至坠入虚无。不曾想,他倒别开生面的开辟道路,连自身存在都毫不在意!只是,不成星宿,终究是过江之卿,无法在长河中永恒,就算一时仗着残道道标护佑,可真要是掀翻了过去,重塑历史,其中的巨大变迁,也不是残道能抵挡的,必然会化作粉碎!毕竟,更鼓长存的,除了星辰,便只有天道!”   想着想着,他脚步不停,每一步落下,便有生灵诞生。   “连天宫与佛门想要扭曲历史,都要从现世着手,通过扭曲人念来塑造虚假共识,你倒是好,直接跑到过去,如今局面已显,若不能最终自洽,那长河修正之下,怕是要将你那小小残道彻底碾碎!”   前方,虚空已尽,露出一派红尘人间的景象,似乎是一处大院。   “不过,就算陈氏已主动要被碾碎,我却还不得不走上这一遭。现在靠着世人认知与诸多传说,还能维持当世原型,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要将他所造成的历史纷乱降到最低,防止波及世外,乱了各方的算计。”   这男子走出虚空,踏足一处高院,院中花团锦簇,芬芳阵阵,有一名名纤细身影在院中庭院内奔走细细,一个个或明眸皓齿,或美艳如花、或小家碧玉,当真是一副秀色可餐的画卷。   但待得这男子一露面,群女皆是一惊。   “你是何人?”   旋即,就有道道妖气显现。   “莫要担心,若以造化教主的位格、名分来算,尔等也是本座的子嗣后裔,何必这般慌乱?”男子打了一个响指,诸多狐族便借陷入迷醉,落入美梦,不复警惕,甚至难以维持人形,显化出诸多狐族身影,或白或青或红。   “什么人!来我院中放肆!”   突然,一声娇吒从深院中传出。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至极的妖气!   “不要这般惊慌。”面对扑面而来的妖气,男子却不疾不徐,一指点出,“本座亦不想打破尔等平静,奈何那长河之隙中有无数过往标度,便是本座去找,也要耗费时光,不如找个与他因果重的子嗣,直接跨而前往!”   呼呼呼……   随着他话音落下,疾风前吹,将那院门、屋门、窗户尽数吹开,直往庭院深处,最终破开一座静室,露出了正在其中盘坐的美艳女子!   这女子艳若桃花,冰肌玉骨,此刻正一脸惊容,却是我见犹怜。在她身后,九条尾巴当空飞舞!   “被封镇于此多年,未料你还修为大进了,该也是顺势而生吧。”   英俊男子轻叹一声,却已到了女子跟前,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他那一指已点在女子额头上,而后身子一晃,化作虚影,被风一吹,便就无形。   待得女子回过神来,却是心神恍惚,几疑方才乃是一梦,但旋即她察觉到血脉震颤,隐约感觉到了远在长安的骨血,不由一惊。   “不好!我被封于此处已是多年,与外界近乎失去联系,现在却能凭着血脉感应到吾儿,莫非是有人要借父子人伦之脉络,不利于他?” 第六十四回 呼来上云梯,含笑出帘栊   云雾如阶梯,一路承陈错,他步履如飞,转眼就到了竹居跟前。   “请坐。”   道隐子略显意外,却也不曾失态,拂尘一挥,石亭桌椅无中生有,显化在几人中间。   落座之后,陈错按耐住震颤的道心,此刻再去打量自家师尊,才发现许多过去不曾注意到的地方——   道隐子看似平凡,其实神明内蕴,尤其是身在这太华秘境之中,更是时时刻刻与天地相合。仿佛一举一动,都在与这一方小天地做着交流与沟通。   天人合一。   他隐约察觉到了,自家师尊与这处秘境的联系,似乎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有进一步融合的迹象!   那也就意味着……   这个突然从心底蹦出的猜测,让陈错自己都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随之释怀。   “这太华秘境毕竟是师父的福地寄托之地,我虽有幸掌管几年,但论与秘境的亲疏,其实是不如师父的。而且师尊在尘世中踏足第六境的经验,对我而言必然是无比宝贵!并非只是缅怀之旅,更是真正向师父请教的机会!另外……”   度过了最初的喜悦与怀念之后,陈错已然能心平气和的分析。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师父天赋异禀,还未飞升就参悟了第六境之秘,硬生生的在太华秘境中踏足了第六境福地之境!   不同于陈错是借着天地混乱、天机混沌的时机,方能一举功成,道隐子却是一点一点积累道行、全心参悟,方能如愿,其中的细节之处,便是如今的陈错也无从推算,或许……   他看了看对面的道隐子。   能从师父口中得知?   “道友,此为我太华纯酿,还请品尝。”道隐子笑眯眯的,眼里虽藏着探究之意,却没有探究之举,反而直言道:“我观道友一身修为着实不低,似乎与我太华亦有关联,不知可否明言?”   不知为何,他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心底就有几分亲善之意。   陈错听闻此言,反而沉默起来,心中权衡思量,要如何将自己的来历告知道隐子。毕竟,他的这次到来,说是意外也好,说是临时起意也罢,说到底,终究还是一次计划外的降临,以至于他甚至都不能确定,眼前的种种,与现实世界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互不干涉的两个平行时空?   “其实,这也是个机会!”   突然,他的道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到底是一以贯之的顺序时空,还是相对平衡的平行时空,只要我在此地有着些许布局,其实就能验证。”   想到此处,陈错的思绪已是彻底通畅,前前后后的思路串联在一起,令他再无遮掩之意,况且以道心、本心而论,他也不愿意在好不容易见面的师父面前再演一出戏,编些理由过来搪塞,那都违背了他来太华山的初衷。   因此,面对对面道隐子探究的目光,陈错处之坦然,跟着便轻点额头!   嗡!   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忽的多了一道裂痕,演化为竖目!   待那竖目睁开,就有星星点点的森罗光辉飘荡出来,其中蕴含着陈错对福地之境的心得理解,以及有关过去的诸多片段。   这既是对师父的回馈,亦是对时光的试探,更是布局的一环。   “好小子!果然心存不良!”守在一旁的言隐子当即跳出,便要出手。   “师弟,莫急。”但关键时刻,还是道隐子抬手止住了自家师弟,“此人并无恶意,而且我能感觉到,他与咱们云霄一脉渊源颇深。”见自家师弟将信将疑,道隐子又补充道:“自打他踏足秘境,这整个秘境便越发活络,连为兄早已凝固的瓶颈,都有了松动迹象!”   “什么?”   在言隐子满脸诧异之时,道隐子却已经为那星星点点所包裹!   顿时,整个太华秘境震颤着,道日光辉竟被拉扯着汇聚过来,融入那星星点点之中,令那光辉更加耀眼了几分。   时光变迁、空间折叠,道隐子惊奇的发现,自己仿佛来到了门中的祖师观内,双目所及,乃是无数景象片段,只不过在一股伟力的作用下,每一个片段都模糊不清,只能隐约捕捉到些许脉络与趋势。   陈错注意到这点变化,不由眯眼暗道:“就算我有心公布,亦无法言明,仿佛有无形伟力在修整变化……”   另一边。   “贫道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太华一脉!连祖师留下的秘境,都与你这般亲近,若非贫道与之道合,此方秘境,怕是早已与你天人合一!”   惊讶过后,道隐子亦放下心来,盖因他此时沐浴于森罗之光中,不光体会到了眼前这少年与自己这一脉道统的紧密联系,更近乎触及了对方那博大的意志,察觉到对方不仅没有恶意,反而充斥着一种亲近、孺慕之情!更重要的是,还有那些福地境界的心得感悟流淌过来,让自行摸索前行的道隐子,着实收获颇丰!   他这一坐,足足有七个时辰。   待得那点点星光,尽数都被道隐子纳入体内,他才长舒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整个人精神抖擞,冲着陈错便要行一礼,口中道:“多谢道友,如此大礼,可谓稀世珍宝!怕是整个人间,都不见得有比此物更为珍贵的了!对贫道而言,更是及时雨!让我对前路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此番……”   陈错却哪里敢受这一拜,瞬间便站起身来,止住了道隐子的动作,口中更道:“此番,也算是我与前辈互相印证!我因机缘巧合,得了一点心得,却还有许多地方不明就里。”   “道友不以贫道心得浅薄,那贫道便略尽绵薄之力。”道隐子虽是奇怪对方反应,但既然知道其人并无恶意,而且与太华渊源甚深,还开诚布公的将福地心得倾囊传授,便不藏私,“说来惭愧,贫道的福地之法,多数是自师门典籍的只言片语中总结出来,不仅不完善,恐怕还有歧路、偏差,因着贫道的福地根基,实不是天道之法则,而是这秘境之生灵。”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陈错一听此言,心念便是一跳!   以秘境生灵为凭,这可不是正常蕴养福地的法门,反而更像是夯实基础、冲击洞天的要点!   “莫非……师尊能在人间踏足福地的缘由,是因为他用冲击洞天的法门,去奠定福地?”   他正想着,道隐子已是一点额头,凝结出一点思绪之光,便朝陈错飞来。   陈错倒是不客气,本就是自家老师,哪里还有顾忌?   倒是言隐子见状张口欲言,却为道隐子所阻,便听道隐子说:“这位道友予我之经验,百倍于此,我受此恩惠,岂能吝惜这一点心得体悟?”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比起自己钻研的半吊子福地之法,陈错传授给他的版本,包括了奠基、积累与完善,分明是已然构建了福地之人在手把手的传授经验,可以称之为从入门到精通了!在他看来,面前这人必与云霄宗有着深厚渊源,而且又极度亲近,否则这等心得定是密不外传,不会轻易示人。连带着对陈错的身份,亦多有猜测,想着莫非是自家飞升的转世真仙,见山门凋零,所以过来指点?   殊不知,陈错在触及了他的心得之光后,整个心神立刻全神贯注,只是稍加参悟,便有醍醐灌顶之感!   “果然如此!虽然师尊的法门,也是建立在福地之要上。具体来说,便是将他参悟的天道法则与秘境的两颗道日相合,将自身构建的福地重叠于秘境,但因天地限制,哪怕有世外修为,师尊的心神法力亦不足以覆盖和蔓延到整个秘境,须有借力相助!所以,他就耗费数年时间,以双脚丈量秘境,与秘境万物万灵接触,留下神魂印记,最后利用这些印记为中转,将自身的灵识一点一点、经年累月的水磨工夫,最终遍布整个秘境!成就福地!若用此法,我亦可快速构建基础,冲击洞天!”   一念至此,陈错对自家师尊不免生出敬佩之意,能在如此条件下另辟蹊径,直指洞天,若没有一开始就被天道法则约束,怕是也能走出一条崭新道路!   道隐子的心得并不算多,虽然驳杂,但多数是如何构建神魂印记、借此中转上,所以明了了关键,就能举一反三。   很快,陈错就睁开眼睛,拱手致谢:“多谢前辈厚赐。”   他这话,自然也是真心实意。   道隐子却只当他是客套,连说无事。   陈错正待再言,忽然心中一动,目光一凝,视线贯穿虚实,直指东南地界。   .   .   兹啦……   建康城上,苍穹云雾忽如纱帘一样被掀开,而后一名英俊青年含笑步出。   “到了。” 第六十五回 对客小垂手,罗衣舞春风   这英俊青年一身靛蓝色的长袍,踏出帘幕便有所察觉,循着无形目光,朝着太华秘境看了过去。   “倒是敏感,竟是一下子就发现了本座。也对,本座这般耀眼的人物,自然是一登场,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一低头,看向了脚下的建康城,目光所及,一道道紫色、青色、红色、白色的各式气柱或高或低的耸立着,有些气势如虹,有些已然衰败,但其中有几道,却是震颤不休,更隐隐有着色泽变化。   于是,这英俊青年摇了摇头,对着旁边道:“这可不成,这是已经有些时光紊乱的苗头了,任其发展下去,怕是除了本座,没有哪个能把这偏离的航道给掰回来了。”   说着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下面的城市一抹……   .   .   南康王府的正堂中气氛凝重。   陈母默不作声的坐着,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陈海。   “说吧。”   陈海冷汗如雨,两腿一软,已是跪倒在地。   “启禀主母,二公子他此番有诸多怪异,所以小人才快马加鞭,先来一步……”   嗡!   只是,此人话未说完,一道伟力落下,这堂中景象竟宛如图画一般,被抹了去,一时间人去楼空,只剩下寥寥几座椅子。   而陈母等人,却骤然出现在院中的另一处,正与那张举说话,至于陈海其人,则是瞬息十几里,重新出现在陈家的车队中,并且对着空无一人的马车拱手行礼,说着行程。但对于这样的古怪行径,整个车队的人,却无一人感到诧异,反而都自顾自的做着事情,仿佛马车中还真的留有这么一个人。   与此同时,先前因着陈海提前返城,而溅起的些许波澜,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抹去,使得种种动静尽数归于原位。   .   .   英俊青年的这一根手指,在城池上划过,竟是生生涂掉了几道变化不定的青烟。   “所谓拨乱反正,不外如是。这回本座更是力挽狂澜,修整天数、命数,就算是天地之力也要相助与我,与之相比,你可就站在对立面了。”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从城中收回,再次看向远方,紧接着露出了一抹神秘笑容,而后施施然的朝着建康城走了过去。   “好不容易见到授业恩师,你也不想连累他与太华山再遭厄运吧?若是有心,不妨来建康城寻我。”   他微微一笑:“打打杀杀的事,着实是煞风景,机会难得,不如你我论论道,看看你的道与本座的道,有何异同。”   .   .   被那人远远地看着,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陈错却依旧有一种重压在身的感触,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流下了一滴冷汗。   “这人的道行境界,恐怕远在我之上!”   在察觉到有人踏足这个时空的瞬间,陈错便有种被蛇盯上了的感觉,而这一眼看过去,心底竟浮现出当初借着大势,触摸大教之主时的感触,这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不过,无论此人目的为何,他说的都不错,不能与他在太华秘境发生争斗,否则要波及师门!而且,从他方才所为来看,将因我到来而扭曲的诸多事件出入都抹除、归位,说明十分在意这个时空的秩序,甚至从这般行为来看,都能印证我之前的几个猜测!”   会被人追过来,陈错原来就不意外,毕竟他这一次坠入长河之隙,也不是出于自发、自愿,同样是被人偷袭,那偷袭之人总不至于是让他以满级大号回到新手村来虐菜的,没有后续安排才让人感到奇怪。这也是陈错一来这里,便通过灰雾迅速恢复了部分神通,然后加紧行动的缘故。本来就是要打一个时间差。   “但我着实没有料到,追过来的人竟是这等层次。总感觉此人的气势,比之暗算偷袭我的道人还要强上几分,确确实实不能在此处与他斗法。只是,他既发现了我,便是躲藏也是无用,还是得直面其锋,索性,便去看看他有什么打算,毕竟我在这长河之隙中,也是留有后手的!”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陈错索性也不打算隐藏,便打定主意,直面威胁。   他这边想着,对面的道隐子察觉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就问道:“道友,可是想到了什么?”   陈错这才回神,有些不舍的看了道隐子一眼,他起身道:“承蒙前辈慷慨,心得于我着实有大用,此恩甚重,只是眼下尚有要事,不得不先行告辞。”   “这就要走?”   道隐子微微一怔。   连边上的言隐子都有几分意外,本来他虽警惕,但见着自家师兄这会气息绵长,身上隐隐有异象,便暗自嘀咕这来者莫非真是个师门前辈、渊源甚深,还想着要讨教一二,没想到这人来的突然,走的也如此突兀,坐下还没多久,起身就要走!   道隐子却没有想这么多,诧异过后,就微笑道:“缘聚缘散皆有定数,道友既然要走,贫道总不能强留,但今日有恩予贫道,日后若需相助,尽管来我太华山便是,山门弟子虽少,却也不是全无用处。”   陈错笑着应下,看着那张面孔,想着那不速之客若真个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那今日自己所为,除了能相互印证福地之法外,更有其他意义,于是他将千言万语都压下,虽有不舍,却还是迈步转身,只是在离去之前,忽然想起一事,就转身对言隐子道:“师……道友,你若嗜赌,以此入道,不妨将那期限拉长,将那赌局加大,不如赌个大的,或有奇效!”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便架起遁光,破空而去!   整个太华秘境,都为他让开道路,最终消失于天际!   “赌个大的?什么意思?”   言隐子不解其意,见着师兄看了过来,赶紧正色道:“师兄明鉴,我与他今日初见,岂能便与他言赌?我是从未和他赌过的。”   道隐子闻言失笑,看向陈错消失之处,感慨道:“真乃奇人,希望云霄一脉,日后能有后人可重现这般风采。”   话音落下,前方一个少年踩着两根竹签落下。   “师父、师叔,方才有人来了?是哪位前辈高人?”   道隐子笑道:“便是为师,亦不清楚。四儿,此番回来,为了何事?”   那少年也不追问,转而道:“徒儿打算与师弟往南方一行,看看有无良才,可引入门中,顺便增长见闻,修炼玄法。”   .   .   “红袂歌声起,因君始得闻。黄昏小垂手,与我驻浮云。”   楼阁之间,罗衣舞动,轻纱拂面,那身着靛蓝色长袍的青年不由叫好,旋即对着自门外走来之人道:“南朝的音律确实是一绝, 可惜都被雨打风吹去,落入历史一角,幸而能得道友之助,方可重温啊。”   来的,正是自太华山纵光而至的陈错。   他也不见外,就在这青年的边上坐下,说道:“阁下说笑了,以你的神通道行,什么时候不能经历?”   “你莫要见我这般逍遥,那也是有代价的,若非天机混乱,三界动荡,我还被约束在星辰之中,难以降临。”英俊青年说着,打量着陈错,奇道:“妙哉!道友分明是真灵归于过往肉身,何以这般迅速便重演神通?”   “自是有些窍门。”陈错哪里会透露灰雾之事,反而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你可如旁人一般称呼我为造化教主,又或者……”青年转头看了他一眼,“便称呼吾为清虚。”   造化教主!?   “清虚?”   此名入耳,陈错顿感一股莫大因果之力缠绕而至,心底蹦出了一个名字——   “清虚道德天尊?”   那青年闻言诧异,旋即笑道:“没想到道友这般年岁,竟也知道此名,不过,我虽是清虚道德,但清虚道德却不是我。” 第六十六回 宾跪请休息,主人情未极   我虽是清虚道德,但清虚道德却不是我?   什么意思?   而且,你一个玉虚门下,能跑到造化道去当教主?那造化道,怎么看都是碧游一系,怎的却让一个玉虚门下做教主?这背后莫非有什么隐秘?还是说,传说有了偏差?   陈错在疑惑中隐隐抓住了什么,可不等他真個想清楚,那自称清虚的男子便一拍手。   载歌载舞之人尽数停下,连带着坐在这酒肆中喝酒之人,都齐齐放下杯盏碗筷,齐齐朝着清虚与陈错跪拜。   “都下去吧,接下来要说的话,你等便是没有听到,只要位于附近就是灾祸,还是莫要掺和了。”   “喏!”   一声令下,原本与他并无关联的众人齐齐领命,而后整齐转身,便这般离去。   这等景象,就是陈错看了,都不由警惕,盖因他不曾在周围发现任何神通涟漪、波动,只是见得清虚下令,众人遵从,仿佛本该如此。   大教教主层次的人物,任谁都不会掉以轻心。   甚至,陈错还在思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对方的投影,还是化身,又或者……真身?   “万物生灵遵从于吾,本就是应有之意,毕竟我无论如何,都占着一个造化教主的身份,这天地万物若是追溯起来,多多少少都受了那位造化圣人的一点血脉。”清虚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今日我来寻你,想必你也知道所为何事。说起来,你能直接过来,着实是让我有些意外,我本以为,你还会以什么手段试探。不过,不得不说,直接前来乃是你最好的选择,若是隐居于后,便真正要落入后手了。”   陈错本来还在思量,若眼前这人,真个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清虚道德天尊,又或者与之关系密切,那理应是玉虚大教这边的人物,怎的跑到造化道去做教主了?但跟着就听对方此言,于是马上收起了种种琐碎念头,屏息静气,以待其人。   方才,他在从太华山赶来的路上,其实也有布置,就等着对方出招,也好先摸清路数。说到底,此处也算是他半个主场。   清虚这时笑道:“别担心,我虽是来镇你的,但也不是不讲情面,更不是燃灯那厮的走狗门客,无非是暂时利益一致,替他过来走一遭罢了。”   “燃灯?燃灯古佛?燃灯道人?”   陈错心头一跳,回想起在昆仑秘境中所见的道人,心中明白过来。   “他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者?又是一个传说人物!”   惊醒过后,他复又将疑惑的目光投注到面前这人的身上。   本以为对方跨空追来,该是杀气腾腾的,怎的这般慢条斯理,甚至还透露出这么多关键信息?   “我既然出现在这了,道友注定是逃脱不了了,知道多少又有什么分别?”清虚淡淡一笑,看出了陈错的疑惑,“正像方才所言,我与燃灯乃是合作关系,并非受他驱使,来此,一来是与他有个约定,二来,是想要亲自见见你,想说什么,不透露什么,由不得他来掌控。”   陈错沉默片刻,问道:“他折腾这许多事,目的为何?”   清虚笑道:“虽说我自信你逃脱不得,但不是什么都愿意说的,总要有点彩头。”   陈错眯起眼睛,也不啰嗦:“还请教主划下道来。”   “咱身上都缠着一道,别管是天道、残道,总不好再做那些打打杀杀之事,不如便以这局棋分胜负,你看如何?”清虚说着,长袖一挥,在他与陈错之间,就多了一张棋盘,棋盘内纵横交错的,竟是层层叠叠的生机与生灵!   “此棋之内,有三百六十一种生灵,每一种都野性难驯,只待道友能将这三百六十一种生灵尽数降服,我便将你想知道的东西和盘托出,如何?”   “这可着实不公平。”   陈错扫了棋盘一眼,收回目光,半点也不停留,口中道:“阁下不愿意说,我亦可自己探求,何必要入你这棋局?阁下远来是客,理应我来尽地主之谊。”他说着,伸手虚抓,那全城各处便有各种气运丝线汇聚过来,在他的手中汇聚成一张张卡片,其上还绘着诸多人物肖像,伴有“无懈可击”、“反弹”、“反反弹”、“挽尊”等篆字,字符繁杂,闪烁紫黑两气,显得高深莫测。   清虚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这些精美卡牌,一下就来了兴趣,伸手摄了两张过来,另一只手掐指一算,就明了其中规则,不由称赞:“有趣的紧,回去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眼下……”他将手里的卡牌一翻转,那上面两个文臣的肖像就骤然一变,成了一头凶猛恶虎与腾空黑蛟。   另一边,黑白两色在棋盘上交替出现。   “我实不喜欢强迫他人,也不愿恃强凌弱,为公平起见,咱们便各退一步,各执一边,也不亲自出手,只管将心中所见所闻所想所知,乃至所创之生灵寄托于棋盘之上,让他们来厮杀征战,看谁人能得最后胜利,如何?你若胜了,我也不封镇你,还将秘辛告知于君,且任君来去,怎样?”   话落,他屈指一弹,便令两张卡牌激射而出,落入棋盘之内,化作两颗白子。   顿时,那棋盘泛起涟漪,以两颗棋子为中心,泛起阵阵波浪,显现出山川河流、草木沼泽,赫然是一座小巧箱庭,内里飞禽走兽一应俱全,却尽数臣服于两头凶猛异兽之下!   “我执白子,君执黑,请君先行。”   陈错沉思起来。   对面这人处处透露着古怪,但能追到此处,还这般高深莫测,那十有八九真是大教之主——以陈错现在的眼光,亦不至于走眼。对方没有选择直接动手,而是处处皆有妥协,对比之前玉虚教主的作为,可谓是大相径庭。莫说是一教之主、代天执道,便是寻常士人若一再礼让,自己处处拒绝,亦难免要僵持起来,令局面失衡。   说到底,大争之世、大劫将临,这一仗是免不了的,即便自己本尊就算被封,也有后手在外。况且这亦是一次机会,能让他一探世外虚实!这般发展下去,与世外教主对上是迟早的事,对方肯定不会等自己准备万全了再动手,而对自己来说,动手的最好时机或许是十年后,其次,就是当下!   只不过……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我对弈,一来,保一方平安,二来,”清虚笑了笑,“在我这棋盘之内,其实也藏着不少隐秘,你若是对天外局面好奇,或能从中一探究竟。”末了,他补充道:“我毕竟是一教之主,已然妥协至此,便不要最终兵戎相见,以免伤了和气,日后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联手。”   看着对面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陈错终于道:“我若胜了,还请教主能告知在下,你这般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抬起头,直视对方,“总不至于是那位燃……幕后之人,让你与我先礼后兵的吧?”   “等你破了局,自然有资格知道,眼下我只能说,我与灵宝、燃灯的目的皆不相同。”清虚说着,一摆手,“请!”   “好!”   陈错也不啰嗦,暗暗记住了“灵宝”、“燃灯”之名,接着伸手在卡牌上一抹,上面便显现出几道身影,肖像旁边还伴着“莫欺少年穷”、“莪欲逆天”、“有我无敌”等诸多批语,也被他一下弹入棋盘,化作三颗黑子。   棋子之内,三道人影一跃而出!   而后,那棋盘上的两白三黑便横冲直撞,相向而行!   棋盘之外,看着其上情景,清虚微微一笑。   “这三百六十一时光大阵,是我精心钻研而成。而所见所闻所想所知所创之生灵说来容易, 其实暗藏玄机,就算是他引来历史上的英灵,但那些个英灵最多有神通,面对古之大兽,一样不是对手!反而要为我捕捉,化为我用!何况,我还有许多编撰之物可供调遣,这也不是随便编撰一个人物、生灵就可万事大吉,那人需真有一番际遇,一个完整的过往,乃至些许传说,才经得住时光考验!就算是虚构杜撰之人,化作传奇话本流传,也需要漫长时光的积累方可用之,若只是临时拼凑的人物,内里没有底蕴,不存大志,未生真情,只要一个照面,就要烟消云散!更遑论破阵?”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陈错。   “等他明白过来,再去学习掌握玄妙,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如此一来,他必然要陷入此阵至少百多年,岂不等于自封了百年?我既未得罪师兄,也与这有望成道之人留了善缘,更全了与那疯子的承诺,可谓一举多得,下面就等着……”   只是,他这边念头还未落下,就听棋盘中一声蕴含着浓郁怒意与战意的声音冲天而起!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今日,该看我的手段了!”   便听一声爆响,火光冲天,棋盘震动,两颗白子竟化灰灰!   “咦?”   清虚一怔。   “承让。”   对面,陈错拱拱手。 第六十七回 览君荆山作,江鲍堪动色   “有点意思。”经过短暂的失神,清虚凝神观看棋盘,眼中一亮,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旋即看向陈错,“道友真个是好天资,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诀窍,搜集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虽看似无名无姓,但仔细探查,却发现其上民愿缠绕,赫然是个有传说的佚名之人!”   棋盘上的变化,自是逃不出他的眼睛,虽然奇怪,这等能有传说民愿支撑的英雄人物,为何自己从未见过、听过,不过想到自己虽为教主,代天执道,却并非全知全能,限制还不小,不知道一二人物也不算什么怪事,便不再纠结。   毕竟,他十分清楚,这等人物就算有,但数目必然不多。   “不过,这等珍贵的人物,居然用在这里,着实是有些浪费了,开局的时候,其实应当以稳妥为主……”   清虚说着,一抬手,又是一枚雪白棋子在指尖成型,被他夹住,便朝着棋盘上放。   陈错凝神观望,视线穿过了棋子的表象,看到了深藏其下的那道身影——   那赫然是一尊有着三头六臂的神魔,金刚怒目,与佛门护法有几分相似!   “当年我曾受邀,前往灵山观万佛之礼,感悟佛门强盛,佛法精妙,佛士神通广大,于是归来之后,便塑造了这尊五方金刚明王,你曾与五方明王交过手,该是知道祂们的厉害。我这五方金刚明王,虽比不上五明王合力,但三百年沉淀,加上蹭了些佛门的香火之力,如今单论单,哪个明王也不是祂的对手!”   伴随着他这句话落下,那颗白子便落在棋盘上!   霎时间,棋盘内早就衍生出来的山川林木骤然一变,无形威压笼罩四方,不断蔓延到棋盘的其他地方,盘中的一切,似乎都受到了压制!   转眼之间,山林草木之上,就都多了一层薄薄的佛光。   大半个棋盘都被这佛光笼罩,占据了绝对的强势,更有一道道香火一般的青烟,自虚空中蔓延过来,汇入其中!   陈错见状,不由错愕。   清虚似是知晓他的疑惑,笑道:“我这棋局乃是炼化一颗星辰而成,看似立在此处,其实位于时光中。这棋盘中塑造的人物乃是出类拔萃的作品,宛如诗人诗作、匠人木雕、画家丹青、大家书法,即便是一时虚构,但多数也有原型与出处,就像这五方明王,原型是佛教的五位明王,祂们虽然因为你而衰微,可毕竟在历史长河中曾经存在!因此,便能从时光长河、万千星光中,摄取无边愿念。”   “你是说,在你这张棋盘上所塑造的人物乃是摄取诸天星辰中的香火愿力,其实是在……造神?”陈错露出了沉思之色。   实际上,方才他所塑造的三枚棋子,本就是为了试水,没奢望能起多大作用,结果就是这样三个投石问路的闲棋,居然迸发出这般力量!这力量不会凭空而生,其源头又该源于何处?   毕竟,那清虚拿出来的或许是虚构凶兽,但归根到底也是源于此方世界,而自己拿出来的三位人物,更是虚构的彻底,说来源于未来都有几分勉强。毕竟未来的世界不存在超凡力量……吧。   突然,陈错意识到了一个盲区,自己在穿越过来之前,只能说是个普通人,对未来世界的格局,根本一点都不清楚。而自己之所以会穿越至此,乃至有今日之成就,与那小葫芦定然脱不了干系,而小葫芦他是自好友手中得到的。   所以……   “未来就真的是没有仙魔人妖的世界吗?不过,我现在已经算是改变了历史……”   忽然,他收拢了思绪。   “况且,说到底,这三枚棋子所代表的人,那是中的主角,又如何能得未来香火,莫非是读者愿念?莫非读者愿念能跨越时空?若这个猜测为真,那当真是伟力啊!不知能创造出何等奇迹!”   他这边思量着,对面的清虚却摇摇头,笑道:“道友,莫要因为一时得势,便掉以轻心,我这五方金刚明王之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平息的……”说着,他一指头点在棋盘上!   棋盘内,五方金刚明王怒而睁目,旋即六臂舒展,凝结六种佛印,无数梵音震颤,便要镇压棋盘!   霎时间,无数推崇声、崇拜声、祈祷声随之传来。   “六道轮回!”   “涅槃生死!”   “四大皆空!”   “万法归宗!”   “顿悟开天!”   “一念三千世界!”   但种种声音落到陈错心中,立刻就让他意识到了这局棋的另外一个要点!   于是下一刻,便见另外两枚黑子所化之人一跃而起,一个祭出诸多大印,仿佛蕴含诸多天道,径直落下,能撼动乾坤!   另一个挥手之间,气息豪迈,震开虚空,似乎能磨灭天道!   轰隆!   六道佛印接连炸裂,棋盘中间显露裂痕!   那五方金刚明王转眼化作齑粉与点点佛光,消散开来!   清虚再次错愕,终于皱起了眉头。   “这金刚明王已经算是我手中较为上乘的造物作品了,居然也是一个照面,就被破灭!看来这两个同样也是厉害的无名英灵啊!只是,这样三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都具有这般威能,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吗,又或者……”   目光一转,他看向表情平静的陈错,这心里泛起了思量。   “我这五方金刚明王,乃是纠集了佛家的五位明王之力捏合在一起,再抓住佛门衰落的契机取而代之,方有这般能耐!但若是真正去寻这位五方明王,却根本找不到其人!难道说,这扶摇子在我告知他关键之前,就已然掌握了诀窍!也是结合了某些人物,捏合成一体,然后抓住契机,篡取了这些个人的香火愿念?最终融为一体?如此一来,这三枚棋子,岂不也是他的得意作品?”   想到这,这清虚脸色微变,对陈错不由又高看了几分。   “这等惊才绝艳,与当年的我,都有几分相似了!”   带着这般念头,他看着那三颗重新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略微沉思了起来。   “这三颗棋子到底是这扶摇子投石问路,还是直接就拿出底牌了?那五方金刚明王,也算是我压箱底的造物了,再拿出几个,可也就要告罄了。若这三枚棋子,也是他的底牌,是他一上来便施展了全力,我等下全力以赴,倒也能战而胜之,就怕一个不好,他还有后手,那这棋局岂不是顷刻就完结了?我这一石多鸟的计谋,可就破了,却是不能冒险!”   这般一想,清虚已有他念。   对面,陈错见这局面,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泛着古怪。   原来,要在这局棋盘中更胜一筹,主要靠的乃是嘴炮,只要自家捏出来的人物,在设定中、在作品里、在人心念头间足够强横,便能克敌制胜,勇攀高峰!   “这下我似乎立于不败之地了,毕竟未来还有许多设定强人,堪称离谱……”   如此,他心中大定,准备提前结束棋局。   但对面的清虚却是长笑一声,一挥手,散去了手中棋子,跟着朝下面的建康城一抓。   “道友的悟性、本领,都着实令人敬佩,那咱们就不用相互试探了,也无需以这些花巧招式来斗法,不如直指本源,各自展露自身之道,如何?”   说话声中,那建康城中一切如常,但每一个生灵都有一缕青光自头顶飞出,朝那棋盘中落下。 第六十八回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万千灵光升腾而起,最终聚集于清虚指尖。   “教主,以你的身份,难道还要耍赖?”陈错一挑眉,直言不讳,“莫非是见着局面不利,就要改换名目?你这等随意操弄规则,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着实看不出有大教气度。”   “说实话,所谓教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代天执道听着厉害,但归根结底也只是幕前之人。”清虚听着陈错之言,却不恼怒,反而笑了起来,“不过,你这话说的却也不全对,我立下棋盘,你我各据一边,本意就是不直接出手,而比拼底蕴,否则我若以教主位格、天道法则来压你,那才叫真个不公平。”   说着说着,他那沾着一点灵光的指头,点在棋盘上。   “像如今这般,你我以寻道心得对弈,才是真个公平,须知,无论天道还是残道,终究是将遍布于世间的规则、规律总结起来,法之以掌,化而律则,是为法则!”   这一点灵光便在棋盘中化作一道溪流,蜿蜒曲折,流淌开来。   那清澈的流水之内,忽有绿色显现,而后一个花骨朵自水中出。   下一刻,花朵绽放开来,道道流光从中散发出来,转眼蔓延各处。   顿时,一朵接着一朵的花朵钻出来,不断绽放——   嗡嗡嗡!   那棋盘经过几次衍生变化,赫然形成了山川河流,只是失之灵动,多有匠气,但随着这一朵朵花儿漫山遍野的蔓延开来,那山川之内竟增了几分灵性,仿佛一瞬间都活了过来!   已然在棋盘中隐隐积蓄了大势的三枚黑子化身,见四周情况变化,亦各自露出了疑惑与警惕之色,只是周遭不见敌踪,终究是无从出手。   棋盘之外,陈错眼看盘中变化,却是眼中一亮。   他先前得了师父道隐子的提点,已然有了以生灵、生机为敲门砖,踏足洞天的思路,只是还需整理归纳,现在见得那棋盘中的生机变化,可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如果能从中感悟一二,对洞天凝聚有着诸多好处。   但想是这般想,陈错嘴上却还是道:“教主说的固然好听,但你比我多修行这么多年,却来与我比底蕴,一样是说不过去。”   那棋盘中,花开花落间,万物萌动,竟有许多生灵从树上、草中、水里、泥土间一跃而出,种类各异。   霎时间,整个棋盘世界鸟语花香。   清虚便笑道:“我修行虽久远,却不见得真比你底蕴深。不光我如此,其他几人也是一样,否则那玉虚又怎能在你这里连连吃亏,这天地间又为何能生出轮转之劫?”   “哦?”陈错心念一动,“此话怎讲?莫非几位教主,还受困于境界瓶颈?这天地轮转之劫,是尔等用来突破瓶颈的契机?”   “厉害,厉害。”清虚却不回答,抚掌而笑,“我是真不敢与道友多言了,所谓言多必失,再碰上你这等聪慧之人,寥寥几句就被你窥见了许多端倪,这余下的,你也莫要问我了,只待你赢了此局棋,我自当告知于你,反之,你若不能赢下,知道了也是祸患。”   说话间,那已然充斥着五色斑斓的棋盘世界内,一个个飞禽走兽快速增加,化作族群,繁衍生息,连带着将黑子三人都围拢其中。一时间,令他们与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格格不入。   陈错这时道:“若教主还是这般玩弄规则,变化不定,那这一局棋怕是永远没有尽头了。”   “怎会没有尽头?”清虚摇头道:“对弈而论道,所分出的胜负,乃是真正的高下。须知,所谓神通术法、法宝妙诀,归根到底也只是外在之术,是求道寻道所得之附属,唯有对道之感悟,方是无尽修士的根本!今日,我以道会你,若不能赢了你,便是不如你,自当投子认输。”   陈错十分配合的问了一句:“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清虚一边笑着,一边指着棋盘中那郁郁葱葱的山林,与一片一片的众生族群,“我所修行的道路,乃是造化之道,效天地之玄妙,取乾坤之造化!天上天下,万事万物,但凡有灵,皆可得此道!道衍万物,顺其自然,是真正遍及各处的大道!因而为天!”   随着他这一指点出。   众多野兽中,就有几个忽而得了点化,迅速退去鳞甲皮毛,化作妖类,进而修行入道,自天地山川中摄取精华,滋生神通!   便有伟力降下,充斥棋盘四方,将那黑子三人推到了边缘,再也难入中央!   “你的几个造物固然神通广大,但一人之力,终究比不上一方天道,能镇压一时,不能镇压一世,终究要沦为这局棋的配角、边角,不得胜机。因为,真正能奠定胜负的,其实在于道统之传续,造化之演变!”   在棋盘的中央,忽然山崩地裂,飞禽走兽四散奔逃!   一座城池拔地而起,内里有诸多凡人行走生息,赫然与那真实世界的建康城一般无二,仿佛是一个微缩的盆景!   这城池一出,就仿佛凝聚了整个棋盘天地的精华,奠定气运,稳固山中灵脉,占据大势!一下就将这局棋的根本定住,似乎立于不败!   清虚看向陈错,笑着说道:“造化生人道,立于天地间。你要如何破局?”   “我为何要破局?”   方才,整个棋盘天地的演变过程,都落入了陈错眼中,他凝神感悟,有诸多心得,这时被清虚一问,才收回目光,沉思片刻,想着要如何扭转局势。但旋即他就意识到,对方毕竟是大教之主,自己若与他比神通演化、天道心得,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因此要另辟蹊径。   于是,他笑道:“你乃造化教主,果然是造化非凡,能无中生有,在一个棋盘中塑造乾坤,着实令人敬佩。”   清虚闻言,笑了笑,正要谦虚两句,却听陈错话锋一转。   “只可惜,你这造化之道固然玄妙,但推动一切变化的还是最初的那一指,宛如先天有神,神念开天辟地,方能成就乾坤万物之造化,到底是多了几分斧凿痕迹。”   轰隆!   此言一出,在无人知晓的一处星空混沌中,忽有一声雷鸣。   但便是清虚这般教主,都不曾察觉,只是收拢笑容,对陈错道:“道友此言何意?这天地初开,便有古神,造化天地洪荒,怎的到了你口中,竟还有疑问?”   “造化于天然,便是无神圣,一样有兴衰!”   陈错说着,一掌拍在棋盘上!   顿时,那盘中天地的一角崩裂,露出一片蔚蓝海洋! 第六十九回 逸兴横素襟,无时不招寻   “嗯?”   清虚见着这般变化,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他自然知道陈错所寻、所创之道,乃是取自兴衰之意。   “这兴衰按理说跨度极广,遍布各处,说是普世之法亦不为过。不过,据我所知,扶摇子的兴衰之道,主要还是体现在人间生灵的兴衰上,着重点其实是在王朝变迁上,并借此借力于气运大势,做下了不少的大事。怎的此番我要与他论道,他一出手,却开辟出一片海来?天地洪荒,山川海洋,可不好体现他的兴衰之道。”   他想着想着,就也升起了探究之心,凝神观望。   “毕竟是在最近这段时间搅动了风雨的残道,而且切入点很是合适,更恰逢大劫之时,说不定真有成事的机会,现在好生观察参悟,再与他交善,日后说不定还有好处。”   他这般想着,那边陈错忽而招手。   顿时,屋外的天空中风云变色,有云雾雷霆、狂风暴雨之景汇聚过来,被陈错一下拿住,皆困于掌中,然后被他一下子扔进棋盘!   轰隆隆!   顿时,棋盘内的天地一时间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随即更是地脉震动,地面隆起,而后轰隆一声,海边、海中皆有火山炸裂爆发!   那火山兴而澎湃,岩浆喷涌,天上雷霆正盛,闪电轰鸣,一座座岛屿随之形成,一片片风暴搅动海浪!   “这是……天地自然中的兴盛之势?”清虚见着这一幕,仿佛触动了心底的某处,隐约有了猜测,“这是见我这造化之法能演绎万物生灵,更能催生文脉、文明,想要压过一头,显现自身之道,其实颇为困难!哪怕只是局限于凡俗层面,都十分不易……”   他正在想着,忽然心头一跳!   却见那一座座原本喷涌不息的火山逐渐衰败、熄灭,肆虐各处的雷霆也慢慢消弭,大雨倾盆,遍布各处。那棋盘中央的城池中,郁郁葱葱的森林里,无论人兽皆被这汹涌的雨水所惊,各自躲闪、避让。   只是,真正引起清虚意外的,却不是这遍布各处的暴雨,而是那一片海洋之内,竟隐隐有几分生机诞生!以他的眼力,都不用刻意凝神观望,便察觉到了那层层海浪之间、幽深海水深处,一点点泛着荧光的生灵,正在不断的诞生!   “居然真的成了!”   顿时,陈错心头一跳。作为主导与推动之人,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盘中海洋的变化!   “一个人前显圣、神鬼共存的超凡之世,同样也能用这般法子,来推动生灵诞生!”   另一边,清虚的表情则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他所执掌的造化之道,本就是要夺天地之造化,效乾坤之无穷!其落脚点便在对万物生灵的衍化、点化与教化上,自是对于生灵之妙很是清楚、敏感,因此那海中既有生灵诞生,根本逃不出他的灵识感知!   更何况,这些生灵还给他一种纯粹、至简之感!比之他以神通自虚无中创造的生灵,还要纯粹,更多了些许灵动之意!   莫名的,他的心底生出几分惊悚之极的念头!   “将生机无中生有?不是以念头衍生,神通塑造?那岂不是元始生灵?不对!不该如此!他最初也是一掌塑造海洋,而后出手引领雷霆暴雨……”   只是些许最为简单的生灵生机,但不知为何,竟让清虚有几分心惊肉跳之感,仿佛在亲眼目睹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时间都顾不上原本的打算,已是聚精会神的感悟。   陈错看了他一眼,屈指一弹,一点蕴含着时光之力的奇光落在盘中,笼罩了一小片海洋!   旋即,清虚便察觉到那些原本还十分微弱的生灵,竟是迅速的壮大、强大起来,并且逐步摆脱了最初的那种简单纯粹的状态,开始了繁杂变化,渐渐衍生为几种简单的生物,在海洋中游荡,其中的一部分化作族群逐渐强盛,另外一部分,则在时光之力的冲刷下衰败下去,很快便隐没于水中!   兴衰之间,海洋之内已是生机盎然!   霎时间,陈错的心底再生感悟——道隐子所传之万灵借力之法,清虚方才所施展的万物造化之术,以及自己此时灵机一动,施展出来的自然演变之法,都含有对大千生灵的参悟,三相结合,已然令他对冲击洞天之境,有了清晰的思路!   “以我此时的感悟,已然可以冲击第七境,只是欠缺积累,至少得耗费几十年时间。好在当年在长安留下了种子,可以越过积累环节,直达洞天!如此,便赶得上大劫了!”   .   .   轰隆!轰隆!轰隆!   星空深处,混沌海中。   忽而雷霆大作,五光十色的雷电,搅动了那深沉的混沌!   几道沉寂其中的古老意志,在雷霆的震荡中,越发有了清醒的迹象。   “元灵诞生之法……已然被人掌握……吾等岁岁年年所寻之法,莫非将要出现?”   .   .   “这些生灵虽然简单,但……”   棋盘边上,清虚的脸色变化不定,他看着那盘中变化,竟露出了惊疑之色。不同于方才的花朵演变,此刻游荡于水中的诸多生灵,一个个都散发出最为纯洁的气息!   “不同于造化之法的生灵衍生之术!?难道兴衰之道,还有塑造生灵之能?这……这怕是说不通吧,而且……”清虚的道心竟是微微震颤,他凝神感悟,灵识深入盘中海洋,缠绕在几个生灵之上, 窥见了内里的虚实后,心念都有了几分恍惚,在那意识深处,一点奇异烙印渐渐清晰,“既无造物之印,亦无虚幻之核,是真真正正的原始生灵!”   探查至此,他收回目光与灵识后,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惊色。   “道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既然来阻我,岂能不知我的来历?”陈错收拢念头,睁开眼睛。   清虚再问:“道友,你方才说造化衍生万物之法多了几分斧凿痕迹,莫非就是指,我所衍生之万灵,乃后天之灵,而你以神通塑造的,却是那先天元始之灵?”   后天之灵?   先天元始之灵?   陈错心中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反而问道:“这一局棋,你我是谁赢了?”   清虚一愣,旋即苦笑道:“道友能塑造先天之灵,那这一局,当然是你赢了。”   陈错就道:“既然如此,那还请教主将尔等为轮转之劫所做之准备、目的,一一解释清楚。”   “也好,我如今顶着这般名头,总是要说话算话的。”清虚点了点头,“便将这世外与人间的纷争,与你说个分明吧。” 第七十回 朱门拥虎士,列戟何森森   陈错亦凝神静气,摒弃其他杂念。   他隐约意识到,从这位大教教主口中所得之信息,恐怕是非同小可!   清虚话一出口,却未立刻就有动作,反而是游目四望,目光扫过城池,视线贯穿因果,而后道:“此处虽是过往时空,但一样也算是人间,更与后世有着牵连,倒是不便直言。”说着说着,他面露笑容,“不如这般……”   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光辉萦绕,而后顺势一划!   那光辉洒落开来,转眼遍布四周,将他与陈错都包裹在内。   下一刻,一条条街道、一座座村庄、一片片屋舍之景,呈现在陈错的面前——这清虚挥手之间,竟是创造了一处幻境,赫然演绎着人间景象。   见着此情此景,陈错面露疑色。   清虚却是指着其中一座屋子,笑道:“道友莫急,你且看此家。”   陈错闻言,凝神观望,而后便听得哇哇哭声,那屋中却是有三个婴儿诞生,赫然是三胞胎兄弟。   “既是要说轮转大劫的隐秘,又为何要让我看这新诞的三兄弟?”   他心里越发疑惑,却还是耐着性子去看,很快便瞧出了端倪。   却是那幻境之中的景象,像是被人按了加速键一样,飞速流逝,急速变幻。呼吸间的功夫,三个婴儿就已经长大,成了三个少年。   .   .   “道友莫急。”   清虚注意到陈错的表情,轻笑一声,而后一指头点出。   .   .   这一日,三人结伴在自家后院玩耍,却见那后院中忽有一颗树苗破土而出,转眼便长成了一棵大树,更有一颗颗桃子结出。   “啊!兄长、小弟,你们来看啊!”   惊呼声中,三兄弟齐齐聚于树前,一脸的疑惑与好奇,纷纷议论缘由何在。   那大哥不敢上前,只是远远观望,说着:“此处本无桃树落种,如何能突然有树?更何况,就算是有人种下桃树种,也断没有顷刻成型的道理!这必是神佛显灵!”说着,他更是跪地叩首,口中敬神。   那二哥则是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树干,奇道:“这树看着也无甚特别,若不是亲眼见着,岂能知道是突然间长成的?我看啊,怕是有仙人路过,施展了仙法,方能让你我有这般际遇!”   那三弟在被叫过来之后,便战战兢兢,此刻前行两步之后,便捂着胸口倒下了,却是将两个兄弟惊得不轻,赶紧上前扶起。   而经过这般插曲之后,时间过得飞快,三人很快便各有际遇——   老大性子敦厚,为人踏实,过着平凡日子,而且静心礼神,时常会对着自家后院的桃树拜一拜,口称仙神。   老二则是念念不忘仙人手段,在几年前便离家出走,寻找仙缘,足迹遍布各地的灵山大川。   老三却在那一日惊吓后,便落下病根,自那之后便体弱多病,缠绵病榻,身子骨越发孱弱,到如今已是病入膏肓。   .   .   “这兄弟三人,因在后院见了那一棵桃树破土而出,各有见解,而后命数迥异,经过几年的酝酿发酵,到了如今,怕是这不同的运数,便要到了见分晓的地步了。”   陈错立于幻境冷眼旁观,心里固然是感慨清虚这套虚幻神通的厉害,虽是凭空创造,内里也无真实,但幻境中的兄弟三人与世间万物,依旧是造化如真,不因意志而变。他也隐隐意识到,清虚这般演变局面,是要借事喻意,乃是寓言之法,但这背后到底有何深意?   一家三分?兄弟萧墙?还是同出一源,却各有际遇?   “道友莫急,且看下去。”   仿佛是看出了陈错的心思,那清虚轻声说着,但表情却有几分无奈。   .   .   时间流逝,转瞬半年。   那兄弟三人的情况已然有了剧烈变化。   那大哥垂垂老矣,但一辈子无病无灾,开枝散叶,子孙成群,人人皆拜那后院桃树,奉为桃仙、院神!   冥冥之中,众人意念交缠,已然塑造出一尊神灵,却不曾待在人间,而是生而得灵,白日飞升,直入那世外之中,成了星空中的一尊神灵!   不过,到底只是一家拜祭出来的神灵,虽有神圣,却不强盛,只能依附于他人,最终化作他神的从神,拜入一府。   二兄则是多年来了无音讯,但其实中年便误入仙境府邸,得了千年朱果,吞食之后闭关三十年,而后白日飞升,直入世外,很快便成了星辰之间的一位逍遥散仙,那人间琐事、血脉亲情,尽数都已忘却,前尘不存。   他游戏群星之间,与那世外诸仙为友,与奇精异兽为伴,遍览风景,见了诸如鲛人、翼人、盐人等世外族群。   至于那位三弟,却是命途多舛,中年便就夭折,连个后代都不曾留下,一缕幽魂落入冥土,起先倒也浑浑噩噩,但在一次冥土妖鬼的斗法中,机缘巧合被开启灵智,自此走上鬼仙之路,吞噬争斗,厮杀奋进,最终成为一方鬼蜮之主!   其麾下鬼魅众多,千奇百怪,变幻莫测。   .   .   “其大兄以族群之念供养出真神,意念永恒;二兄则飞升为仙,逍遥世外;三弟固然孱弱,死后也有际遇,为幽冥鬼主。而这种种变化的源头,皆由教主所点的一棵桃树而起,足见造化奇妙,但这与轮转大劫,有什么关系?”   陈错看到这里,也不遮掩念头,单刀直入。   清虚则叹了口气,道:“劫难不显,所以一切如常,但劫难一起,自难安宁。”说着,他再次点出一指!   顿时,这幻境骤然震颤!   那幻境中的人间,突然间沧海桑田,世代交替,已是换了几代人,早先记挂着那位桃神的,也已凋零殆尽,不复存在。连人世间其他的神仙妖魔,都知之甚少!   与之相对应的,是那世外星空中,一颗颗闪烁的星辰接连熄灭,无数神灵仙魔渐渐归于虚无!   那尊桃神惊恐万状,疯狂的朝着人间冲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还未落入凡尘,被那罡气一吹,就烟消云散。   而后那罡风狂暴,掠过星辰,熄灭了一颗颗星宿!   那位飞升的老二,立于孤寂、荒芜的星辰之上,眼中满是迷茫,前一刻他还与友人举杯共饮,那几位都是诞生于世外的天生仙灵,但不过呼吸间的功夫,诸位好友便化作灰烬,随风而逝!   与此同时,那幽冥之地,亦是天崩地陷,无数鬼怪化作烟气。   坐镇一方的老三鬼君,在叹息声中归于虚无。   .   .   “这背后之意,莫非是说……”   见着这般幻境之景,陈错心神震动,心底蹦出一个猜测来,先是觉得匪夷所思,但细细思量之后,偏又显得顺理成章了。   “所以,所谓的轮转大劫,其实本质乃是时移境迁,人心变化,对过往的传说已然忘却,崭新的传说逐渐登上舞台?但若是如此,岂不是说那世外星空的根基,其实是在人心……”   轰隆!   他念头未落,忽闻一声轰鸣!   跟着就见云雾深处,忽显裂痕,一座朱红大门从中落下!   “清虚,你过界了!”   轰隆!   大门洞开,玉虚教主自其中走出。   四周,寒气森森,杀气腾腾!   整个天地在这一刻已然凝固。   他的目光,落到了陈错的身上。 第七十一回 剪凿竹石开,萦流涨清深   轰!   霎时间,陈错五感轰鸣,便察觉到一股滂沱大势径直落在身上,其势甚急,一个照面,差点就将自己的意识,从身体中给砸出来了!   这时,他才再次想起,严格来说,此时的自己,并不在本尊血肉,而是意念没入了那“陈方庆”过往的肉身之中,在外表上,依旧还是少年模样!   与此同时,陈错也认出了来者身 第七十二回 登台坐水阁,吐论多英音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虚的身上爆发出恐怖威压,伴随着浓烈的杀意,朝着背后的陈错席卷而去!   只是一个照面,陈错的这具肉身便僵硬许多,竟是血肉本能的被震慑住了!不过,下一刻五色光辉一闪,渗透肉身内外,让陈错挣脱了这股震慑束缚,飘然后退,接着凝神打量着清虚,立刻就看出了端倪。   对面,清虚漠然的转过身来,先前的灵动气质点滴不存,浑身上下不断的释放杀意,伴随着缩涨不定的浓郁紫芒,宛如一具承载着杀意的躯壳!   “他这是被人夺了心智,掌控了身躯!”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错心底涌起浓浓的警惕与唏嘘。   “他身为大教之主,本身更是传说中的人物,道行修为更在我之上,至少也是星宿之境,居然这般简单就被人篡夺了心智,掌控了身躯,成了他人的傀儡!那这个背后操弄之人,恐怕……”   想着方才那玉虚教主所言“造化令”,他对那令牌的主人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真如我猜测的那般,令牌源于那人,再加上这玉虚教主的行径,那所谓的代天执道的位格,恐怕没有半点值得羡慕的!毕竟,纵是到了教主这般地位,也不过是一介傀儡,他人手里的操线木偶,难怪当初庭衣会那般提醒我。”   一想到庭衣,陈错马上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庭衣身上的异样,隐约猜到了那个夺取庭衣身躯的意志是何来历。   “不过,现下却不是深思此事的时候!”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杀机,陈错收拢思绪,凝神戒备的看着对面两人。   “两个大教之主要一起出手,哪怕我留着几个底牌,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若事不可为,还是要想办法逃遁离去才是,只不过,眼前这般局面,于我而言也算是人劫,想要成就洞天,怕是免不了的!”   “连本座都不由要佩服你的心志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般镇定。”   玉虚教主迈步前行,从清虚身边走过,冷冷的看着陈错,眼里有压抑不住的厌恶:“但无论你还有什么底牌,都注定是徒劳无功!眼下,这片天地已然被彻底封锁,莫说你离不开人间,更无法遁入长河!眼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主动将那神通的所属之权放弃,然后安然离去,自此逍遥人间,甚至未来都有可能成就一方教主!要么,就是被吾等击杀于此,而后形神俱灭!如此一来,那元始神通就成了无主之术,一样会为我等掌握!”   他的身上三花之光绽放,充斥天上天下。   “生死在你一念间,你也莫要妄想拖延,若再无决断,便只能陨落!”   无主之术。   陈错却从对方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我那生命衍生之法并不复杂,以这几位教主的本领,想要记下来也不难,却还是一味逼迫于我,想来确实是神通有主之因,另外,这玉虚教主的样子、对我的厌恶,怕是也有缘由。”   这般想着,他暗暗酝酿玄功,令灰雾在体内逐渐充盈,却又不散溢半点到身外,口中则笑道:“教主说的轻巧,但所谓的教主位格,怕是连你都不愿意去坐了吧?之所以对我这般厌恶,只是因我之故,撕掉了尔等所谓教主的遮羞布!”   说着,他的目光掠过一脸漠然、失却了自我的清虚,心里亦闪过悲凉之意。   “高高在上的教主,其实也只是他人手中的玩物!”   卡察!   空间破碎,道道漆黑裂痕以玉虚教主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你找死!”   他再无谈说之兴,浑身青光爆发,身子一晃,已到了陈错跟前,抬手一抓,整个世界都开始朝他掌中聚集、坠落!   人间种种,彷佛要尽数湮灭!   .   .   轰隆隆!   在长河之隙的外侧,那不属于过往时空的现世。   江左之城忽而震颤,紧跟着那城池上显露道道裂痕,大地上更有许多坑洞,城中许多人家的灯火骤然熄灭,那些熟睡之人渐渐化作虚无。   与之相应的,与这些消失之人有关的记忆,也逐渐从许多人的脑海中消失,就好像这些人与他们的父母、祖父不曾存在过,或者早就死去了一般!   .   .   “最令人担心的局面,终于还是发生了。”   星空深处,赤精道人低头俯瞰人间,叹了口气。   边上,黄龙真人乘星光而至,挡在赤精道人前方,语重心长的道:“师兄,你切不可冲动,那大劫已然开启,人间早已乱成一团,若无吾等坐镇,灵宝必然会得偿所愿!到时,整个人间的生灵都被他的卷属替代,想要塑造什么样的神话传说,便都随心所欲,连带着世外星辰也要洗牌,到时候……”   “你我皆非这个时代的主角,都是过去之人。”赤精道人打断了师弟之言,“为兄知道,你在那人面前曲意奉承,为他奔走,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在关键之时能力挽狂澜。但归根到底,属于你我的故事,早已沉淀在长河深处,就算是勉强走出来,也早晚要被大浪打去,因此这未来的希望,终究是在后来者的手中把握着。”   话落,他迈步前行。   黄龙真人眉头一皱,却道:“但将这天地之命交托他人之手,师兄如何知道此事可成?万一,不,以那几人为对手,若非吾等出手,其他人如何成事?”   “我知道。”赤精道人哈哈一笑,“因着为兄,得了未来提醒!吾等今日所为,哪怕与世同消,也是为了他日的天地重回!”   话落,他身化霞光,直往人间而去!   看着那远去的霞光,黄龙真人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眼睁睁的看着那霞光落入人间,坠入太华山中!   .   .   苍龙岭裂,古骸冲天而起,宛如高台!   霞光落下,赤精道人坐于骨台之上,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扬手,阴阳、冰火显现,当空轮转,破开虚实,落于长河!   他扬声三界,清朗之声有若洪钟!   “吾以元始驱长河!护太华弟子,定乾坤命数!” 第七十三回 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   轰隆隆!   太华山震,秘境不宁!   “怎么回事?这次又是怎么了?莫非又有人来入侵?”   秘境之中,穷发子脸色骤变,踩着遁光走出洞府,而后便满脸惊骇的看着整个太华秘境的苍穹之上血云涌动!   “苍穹泣血?这是秘境将毁不成?”   垂云子亦从洞府之内迈步而出,看着秘境天上的异象,同样露出震惊与疑惑之色。   紧跟着南冥子也自新竹居中走出,满心不安的看着天上异象,正待捏动印诀,沟通秘境核心……   “且慢!”   言隐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师叔,你出关了?”   穷发子按下遁光,来到两人身边。   “这个时候还闭什么关?”言隐子摇摇头。   轰轰轰!   突然,爆裂之声接连响起,众太华弟子无论老少,都是心头震颤,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失却了什么重要之物,正自疑惑,南冥子已经明白过来,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果然是祖师观……”   经他提醒,言隐子也好,穷发子、垂云子也罢,都似恍然惊醒,都将目光朝那祖师庙投去!   轰隆!   那庙宇已然崩塌!   庙宇深处,那张祖师画像升腾起来,早已凝固其上的时光再次流转,将原本充斥在庙中的一道道折叠时光、空间投影尽数收拢过去!   咔嚓!   碎裂声中,画帛碎裂!   那道人虚影从中一跃而出!   而后,紫绶仙衣、阴阳镜、水火锋从遥远之地飞来,被这道人虚影握在手中!   赤红天空之上,两轮道日震颤着落下,也入了虚影之内,而后这虚影一转,化作一轮明月,升腾起来,破开了秘境苍穹,落入那苍龙岭中!   在这一刻,太华门人却像是如梦初醒,方才见到了那骸骨高台上的老道人,并且一下子认出了其人身份。   “祖师?”   “祖师归来了!?”   “终于得见祖师了,我太华山……”   “未曾想到,会是这般与尔等相见。”感受到众门人的目光与灵识,赤精老道微微一笑,神色洒脱,“不过,这一面亦是诀别。”   明月落入赤精子的泥丸宫中,他整个人泛起淡淡的光辉。   周遭,涛声渐渐清晰,长河自虚空中蔓延而出,将他与坐下骸骨高台一并围拢。   轰隆!轰隆!轰隆!   天边,雷霆炸裂,天地之力渐渐蔓延过来,要将这老道人自人间排斥出去!   “不好!虽不知祖师因何归来,但若被天地之力镇住,免不了还要匆忙离世!”南冥子脸色一变,跟着就急急迈步,要前往援手。   “痴儿……”   叹息声中,秘境洞天微微一颤,将一个个作势欲起的太华门人都镇在原地。   “太华衰败之源,本就在贫道之身,是贫道当年无意一言,化作因果,又为人利用,昨日因,今日果,今日早已注定。”   已然被淡淡光辉笼罩的赤精道人笑道:“何况,贫道今日所为,亦是为了尔等,只有那人的筹谋成真,这人间万灵才有出路,长河脉络才会被人逆转,否则莫说尔等,便是贫道又哪有未来可言?”   话落,他周身光辉大盛,彻底失去了身形轮廓,竟而变作一颗耀眼星辰,缓缓升腾起来!   轰轰轰!   紧跟着太华山脉震动,那骸骨高台簌簌,随着泥土崩裂,林木倒斜,庞大的白骨身躯彻底挣脱出来,其身空旷,长如龙,背有骨翼。   “应龙骨!竟然真的是应龙骸骨!传说居然是真的!”   见到这般变化,南冥子、垂云子脸色剧变。   唯有言隐子叹息一声,看着那颗逐渐升起的星辰,苦笑道:“这天地之劫果然还是起来了,不知我太华何去何从。”   在他的叹息声中,长河弥漫天空,宛如一条匹练,将那星辰与应龙骸骨尽数吞没!   哗啦啦啦!   汹涌的河水中,应龙骸骨抱住了那颗星辰,在一道古老意志的引领下,朝着河底游了过去!   与此同时。   人间北荒之地,忽有光辉闪烁,而后神藏门户显现!   轰!   大门洞开,无数荒神咆哮声中,一道晦暗的、威严的伟岸身影若隐若现,他屈指一弹,一点烛火便飞了出去,也入了虚空,没入长河。   “吾等之诺皆践于此,成败皆系于君,望君此次轮回能斩断枷锁,脱出藩篱!”   .   .   震震震!   淮地忽的震颤,几座城中的凡人修士尽数惊慌,而后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没入虚空,直入长河!   .   .   轰!轰!轰!轰!轰!   过去时空,青紫两色光辉不停的闪烁,半个建康城已然破碎!   那城中的凡人连惊讶、恐惧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湮灭于虚无!   但两位教主却没有半分怜惜之意,依旧挥手印下天罚烙印,以三花五气破灭元气,以造化乾坤崩裂万物!   咔嚓!   陈错护身的森罗五行神光只是擦着一点青紫光辉,便彻底破碎!旋即,他身化灵光,快速远去!   “陈方庆!你便是逃,又能逃去哪里?你此刻乃是过去肉身,神通先就弱了几分,再加上人间凝固,长河封绝,天上地下、过去未来,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缠绕青光的玉虚教主表情漠然,紧紧跟在陈错身后,呼吸间的功夫便追出了七百里,然后又是一掌印下来!   霎时间,元气崩裂,山川虚无!   在这纯粹基于天道法则之力面前,任何术法、法宝都显得苍白。   化繁为简,去伪存真!   紧随其后的,是面无表情、神色木然的造化教主清虚道人,他浑身紫光流转,无数生灵之念在其中沉浮凝聚,而后被他一掌拍出!   轰隆!   山川崩解!   一道裂痕在大地上绽开,朝着东西天边蔓延而去,仿佛一掌将整个大地拍裂开来了!   大地之上,一座座洞府中的修士、佛门僧众惊恐万状,无头苍蝇一般的出来,疯狂的推算、探查,但得到的却只是更深沉的绝望!   不过瞬息之间,化作黑影的陈错游走大地,青紫两色相随,便将天地间搅得天翻地覆,死伤无数!   “陈方庆,你若不束手就擒,此方时空必因你而崩,未来人间也会因你而灭!轮转大劫,便成了由你而起,因你而裂,最后你必因此而殁!”   “大教之主,竟这般聒噪!更如此颠倒黑白!真正出手的,难道不是尔等?”陈错眼中怒火跳动,却不停歇,察觉到对方想要以言语撼动自身道心,便淡淡出言,却也知道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必然会被耗死,若论底蕴,他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两个大教之主的!   一念至此,于是陈错果断在青紫两道天罚手印再次落下的瞬间,骤然变向,竟是不退反进!   “好胆!果然不受激!终究还是自寻死路了!”玉虚教主淡淡说着,神色依旧淡漠,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实际上,这一切也却是都在按着天定之数而运转着……   不过,下一刻陈错周身灰雾涌动,白气翻滚!   桃源、梦泽齐齐现身,朝着周边蔓延,就要改变一片天地!   “嗯?又是这灰雾!”玉虚教主并不意外,微微眯眼,“但此物纵然古怪,又如何能抵挡天道之罚?”话落,他与清虚再次出手。   就在这个瞬间。   叮!   一声轻响。   一点烛火突兀的自虚空中跳出!   下一刻,灰雾深处一颗巨大的眼睛显现!   霎时间,天地变色,四季流转,阴阳交替,黑白变幻!   青紫两光竟被生生化去!   “嗯?烛龙之目?”清虚神色微变,“你竟在灰雾中藏着此物,原来如此,难怪这雾气这般古怪……”   话音未落,天地震荡!   苍穹炸裂,星辰坠落!   大地轰鸣,骸骨飞出!   恐怖的气势化作狂风,竟将两位大教之主生生吹得倒飞三百里!   .   .   “赤精星宿与应龙骸骨,他终究还是出手了。”   虚空中,庞大舟船的龙骨顶上站着燃灯道人与镇元道人,二人目光盯着过往,齐齐出声,宛如一人。   “但,这些挣扎,又有何用?恩?这是……高阳氏的气息,莫非他们是想……”   二人言语间,突然一怔,继而脸色一变。   “居然还有这般后手。”   念落,二人不再迟疑,同时抬起手,一起捏动印诀,竟驱使着这庞大龙骨,朝着长河之隙、过往人间行驶过去!   但就在二人动身的瞬间。   .   .   过去时光中,灰雾翻滚之间,已然笼罩了一片天地。   星辰落入其中,应龙骸骨踩在灰雾之上。   这剧烈的变化,让陈错只是微微错愕,紧接着就有一道奇异的记忆在心底涌出,仿佛尘封了无数年月,在这一刻方才复苏,让他瞬间就明晰了许多,于是他不再犹豫,抬手捏了一个印诀!   嗖!   一道黑影自灰雾中飞出,当空展开,赫然是一头大鹏残魂!   那残魂咆哮传入北天。   北方的天空中,一道道锁链碰撞之声响起,而后一道道漆黑锁链渐渐显形,无数残魂在其中哀嚎!   锁链的一边朝着一处蔓延,最终抵达幽暗地域,将一头沉睡的黑翅大鹏鸟惊醒!   那大鹏猛地一抖,睁开血红双眼,眼中却出现了一名黑衣道人的身影! 第七十四回 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哗啦啦!   天空之上,一根根漆黑锁链剧烈的摇晃,彷佛要沸腾一般!锁链牵连之下,四方摇晃着,散发出蒙蒙光辉!   “噗噗噗!”   北地各处,一名名高僧心神震动,如那坐镇普渡寺的昙断僧,以及如昙延那般功至世外的众高僧,更是浑身剧震,而后接连吐血!   随即,他们一脸骇然之色,或者匆忙掐算推演,或者干脆升空而起,遥遥观望,随即就见得北天之上异象连连,锁链如海浪般呼啸!   “北地锁运之阵,何以会有这般变化?莫非是因为那交手的大神通者?但那等手段已然超出了世外层面,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心中不安,权衡片刻,昙延僧还是决定前往探查,只是他刚刚要横渡中洲,忽的浑身一沉,竟是直接跌落下去!   沉重到要化作实质的威压从一根根漆黑锁链中散发出来,天下各处的空气竟生出几分粘稠之感!   “唔……”   玉虚教主闷哼一声,身上的青光都在这股重压下暗澹了许多,更差点被从云端打落!   但他在回过神来后,定住了身子,那双澹漠的眸子中,终于显露出怒火。于是,玉虚教主一抬头,看向锁链的尽头,冷笑道:“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但天道之事都敢伸手干涉,其罪大焉!”下一刻,他居然不再抵抗那股压力,径直落在地上,而后抬起右手,整个人迅速膨胀起来,转眼之间就顶天立地,右手托住了北天,用力一抓,便要将那一根根锁链拉扯过来!   可就在这时。   “你分神了。”   陈错澹澹说着,而后竟是并指成刀,朝着这具年轻的肉身胸口刺去!   噗嗤!   这到底不是他后面炼化的蜕凡仙躯,而是过去时空中的少年肉身,虽然被灰雾神通炼化内外,掌握了法力灵光,但并未退去血肉真躯,所以被这般一刺,立刻绽开血花!   那血液滴落,内里一缕紫气显现……   下一刻,陈错眼中迸射光辉,径直射入那滴血液之内!   “王朝真血,紫气龙灵,兴之!”   霎时间,血液剧烈燃烧,化作紫焰,而后冲天而起,化作通天火柱,随即又碎裂,变作漫天火雨,朝着南朝各处坠落!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轰轰轰!   南方的地脉立刻震颤着,被那紫色血火渗透各处,彷佛有了灵性一般,开始转变!   “咦?”   轻咦声中,已然化作王朝神祇的陈霸先自混乱而又残破的皇宫深处现身,当空而立,看着那漫天坠落的火雨,表情凝重,旋即看向陈错,表情阴晴不定——   这个时代、这个时期的陈霸先对如今的陈错还不熟悉,最多只是知道此乃自家侄儿的儿子,却没想到怎的突然之间竟施展出如此神通,更明显在与两个大神通者征战!   可无论是“陈方庆”,还是那两个大神通者,其法力道行都远远超过了陈霸先,所以方才虽连建康城都被轰破,他都不曾现身,只在宫中护着王朝根基。莫说是他,这南朝一百八十寺,哪家也不见出现。   更何况,陈霸先十分清楚,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即便自己不露面,阴司也不可能继续坐视不理了。   果然……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篡夺阴司权柄!”   突然,怒喝之声自大地深处冒出来,紧跟着一道道虚幻鬼影从中生出,其中不乏气势惊人的鬼修、鬼差、鬼将。连带着陈霸先的心里,都得了一点灵光,内里蕴含着阴司的命令,令她前往探查。   “还算他们有点良心,只是让某家去探查,而不是去交手。”   陈霸先说着,却见宫外的天空,竟然已经被照映的一片血红,那大地地脉更是震颤不休,恍忽间她借着王朝紫气与自身的联系,察觉到广袤的南朝地界中,正有一个恐怖意志,缓缓充斥着南朝大地!   “这局面,就算去探查,怕是也不安全!”   她这边念头刚刚落下,便见陈错身上星辰闪烁,每一颗都彷佛一座大山一样直接坠落,竟把那诸多鬼差生生的压回土中!   这还不算,紧跟着更是打破虚实,显露阴司幽冥,在一众鬼差、鬼将的鬼哭狼嚎中,将她们重新放逐其中!   “好家伙!”   陈霸先目瞪口呆,彻底熄了前往探查、掺和的念头。随即,她就见大地之中血光涌现,尽数朝着自家侄孙的体内渗透,彷佛整个南天大地,都为他掌控!   只手撑天的玉虚教主见着这一幕,语气凝重的道:“好个谋划!先是用锁运之阵撼动北天,又要借王朝血脉掌握南天!但尔等的图谋,在天道面前,都是土鸡瓦狗!清虚,还不动手!”   他一言落下,静静悬于天上的造化教主倏的一动,一掌抓向南方大地!   这只手,迎风便涨,转眼遮天蔽地,一下子按在地上,将诸多山川城池直接压塌、按碎!却也将那震动不休的大地给镇在了当场!   玉虚教主单手擒天,造化教主一掌镇地!   但下一刻,一道血光破空而至,径直落到了南北交界之地。   淮。   轰隆!   一声雷霆,天地震荡。   那一点血光,竟是打通了南北,贯穿了前后,直接将北天与南地连接在一起!   霎时间,原本各自为战的南北天地,竟在淮地的一点血光下,被串联在一起,爆发出的澎湃之力,直接将两个教主都震了开去!   “天地之力竟被贯通?而且……”玉虚教主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点血光升腾,慢慢融入了陈错的身躯之中,而后天地之力开始朝他的身上汇聚,“竟要被他掌握?这是何人的谋划?还是说……你陈方庆……”   “所以我方才便说,咱们这等身份,理应信守承诺。”另一边,凌空翻滚的造化教主清虚,脸上木然之色竟是衰退了许多,露出挣扎表情,正自叹息,“咱们固然执掌天道,但毕竟与天道之间还隔着一层,旁人看着再是尊贵,也不过只是台前木偶!更何况,天道固然强横,却终究是衍生于天地,而今这一片过去时空的中原天地,眼看着要被人塑造于一身……”   “教主何必说出这般丧气话来?莫非是造化令扰乱了你的思绪,以至于多了几分湖涂?”   玉虚教主尚未回答,就有一个诡异的重叠之声响起!   轰隆!   紧跟着,天空一阵摇晃,而后苍穹破碎,一艘巨大的龙骨飞舟从中驶出,船头处,瘦削的燃灯道人与一身玄黄之色的镇元子傲然挺立,目光一扫,落到了浑身被天地之力包裹的陈错身上。   “这里只是一片过去的时空,是沉淀在长河中的书页,早已经死去!既然死去,就不容有人让这片时空,起死回生!”   话落,那巨大龙骨飞舟张开獠牙,朝陈错吞了过去!   陈错抬头上望,道:“虽有许多人的谋划,但对应的算计却似乎更多!”他的声音,竟也有重叠之意,彷佛亦是两人同时开口。在说话的同时,还举起了右手,挡在身前。   嗡嗡嗡!   四周,灰雾震颤,朝陈错身前汇聚。   可就在这时。   一声鹤鸣,自那飞舟之内传出,而后整个飞舟剧烈震颤!   燃灯与镇元脸色剧变,而后齐齐止住动作,捏出印诀,镇住飞舟!   但下一刻,仙鹤破开层层龙骨,彷佛自另外一个世界中飞出。   陈错凝神看去,跟着心神一震,见着那白鹤飘然而至,其上立着一人,赫然是一名老乞丐。   那老乞丐正自回头,笑道:“多谢道友承载,否则老叫花子我,可没有办法穿梭长河。”   这老乞丐的面孔,竟是衰老了许多,浑身的气息亦衰微至极,但他如无所觉,浑身的气血朝着额间汇聚,张开了竖目,射出精芒,竟逼退了灰雾,来到了陈错的跟前。   “瞧你样子,该是回想起了老叫花,不过过去种种,都不过是注脚,若不成事,你我的相遇也早晚沉淀于河底,最终无人问津。当年那人与老叫花子说起种种,还显得那般离奇,可今日再看,才知他不诓我,既然如此,老叫花也不能愧对于他,因此要问你一句……”   到了跟前,老乞丐顿了顿,他头上的竖目越发耀眼,声音凝重了几分。   “你可愿意,也来一次绝地天通?” 第七十五回 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   轰!轰!轰!轰!轰   当世人间忽然剧烈摇晃!   北方的天际苍穹破碎,无数流星坠落下来!每一颗都带来毁灭与死亡!阵阵轰鸣声中,一个个陨石坑洞显现,将中原北方的一座座古老城池湮灭,生灵在哀嚎声走向虚无!   南方的大地处处龟裂,道道裂谷蔓延开来!每一道都吞噬安宁与秩序!密集碎裂声中,一片片残垣废墟成型,将中原南方的一座座古老城市碾碎,生命在惨叫中彻底破灭!   “大劫彻底开启了。”   建康城的废墟上,身材娇小的“庭衣”缓步前行,祂的双目一片漠然,倒映着燃烧与破灭的人间,注视着无数连幽冥都未曾前往、就在时光的波动中彻底湮灭的真灵。   “这一次的轮转大劫,却是从那过往的时空开始的,其中因果当真难言,但在这因果之间却也存着契机,乃是第八道的诞生之日!”   说到这里,“庭衣”抬起头,漠然看向苍穹之后的无边星空。   “越是算计,越是挣扎,越要催生出那第八位道主。但尔等这般肆无忌惮,又真的做好准备,迎接那位道主的无边怒火了么?”   嗖嗖嗖搜搜……   夜空中,无数流星坠落。   混乱的时空,既然已经波及了现世,原本笼罩在人间红尘的屏障,便已荡然无存!   “如今,就是吾等取代这些无知凡人,真正掌握命运!真正掌握真实!从此摆脱虚假的机会!杀!”   “杀!”   “杀杀杀!”   .   .   “你说,绝地天通?”   看着面前的老乞丐,陈错低语一声,心灵深处忽有细碎的记忆浮上心头。   “不错,绝地天通!”老乞丐语气凝重的重复了一句,“事到如今,你理应已经明白了其中关键吧?那世外之人,为何要对人间这般苛责,其根源便在于,世外本身就是个寄生之灵,是寄生于人间之上的吸血怪物!唯有断开两者,令人间重新发展,令世外归于混沌,才能让世间归于秩序,将种种荒谬尽数斩断!”   “你果然是这般图谋啊。”   龙骨飞舟之上,镇元道人摇头叹息,旋即手捏印诀,猛地一挥!   霎时间,四方凝固,连带着遁入了灰雾之中的那颗星辰与应龙骸骨,亦隐隐都被镇压!   “但世事岂能尽如你意?”   “杨戬!叛逆之人,还敢胡言乱语!”   另一边,玉虚教主身子一晃,也冲击过来,抬手一抓,那手掌顷刻间膨胀,仿佛能将日月星辰都化入手掌,就要将老乞丐拿下!   但老乞丐却只是冷笑一声,居然毫不畏惧的也拍出一掌!   刹那间,五色氤氲呼啸而出,而后汇聚在一起,竟是杂糅在一起,隐约有几分灰色的雾气荡漾开来,宛如长河一般划开了天空!   玉虚教主的这一掌,原本能摘星拿月,却被这杂糅烟气一挡,就失了气势,竟而有几分虚化!   陈错见着那杂糅雾气后,目光一凛!   “无需奇怪!老叫花得人指点,也掌握了一点破碎超凡的本事。”老乞丐神色不变,依旧紧盯着满脸怒意的玉虚教主,嘴上却道:“莫要看这些世外教主如何风光,不过只是旁人的牵线木偶罢了。不只是他们,便是整个世外诸天,其实也不过是构建在妄想之上的虚妄,若不是靠着人间,根本难以存在!”   他嘴上说着,神念却骤然一变,暗中传入陈错耳中——   “凝神感悟那颗星辰,眼前这个局面,需得由你打开局面!如今,这过往时空中的中原南北,皆有天地之力衍生出来,加持你身!为的就是让你在今日破局!思量一番,你要如何将眼前的局面扭转过来!老叫花子我会尽量替你拖延时间!”   陈错闻言,感受着灰雾之内,那源于神藏的天上目震颤不休,心中已明其意,但眼下这般局面,要如何打破,乃至扭转局势,亦需一番计较!   与此同时。   “住口!”   杂糅烟雾的对面,玉虚教主听了老乞丐的一番言语后,却是面色铁青。   “老叫花子可曾说错?”老乞丐却是嗤之以鼻,“是先有人间,还是先有世外诸天?你心里清楚的很,那世外最初乃是人间修士移居之地,构成了最初的十三天,吾师与你都曾执掌一天。那时候的世外与世内几无区别,来去自由,但比起物产丰富、鸿蒙自生的人间,世外依旧是蛮荒贫瘠的穷山恶水之地,连大山灵脉都不见几条!真有的选,又有几人会真个移居世外?”   “竟有此事?”   乍闻此等秘辛,哪怕是在这等局面不明、局势凶险的时刻,陈错亦不免惊讶。   “不曾有假。”老乞丐摇头轻叹,“最初,为了填补世外十三天的空缺,那被誉为仙道魁首的昆仑,甚至大举将凡俗落难之人聚集起来,诓骗他们说是送往桃源仙境,以天舟承载,送往世外。因而这群人又被称为昆仑奴。”   “这般揭短,却是不妥。”那造化教主清虚,这会似乎平息了体内的异状,亦迈步而至,只是脸色苍白。   “这若都是短,那后面又算什么?”老乞丐冷笑一声,“天舟运奴,横跨星海,终究还是太慢,人间愿意前往之人终究不多,所以到了后来,那几位主宰之人又有了一计……”   他的目光逐渐冰冷,转而看向立于船头的那两道身影。   “那便是推动人间战乱!令战火与杀戮逐渐充斥人间,令人神仙魔鬼都不得安宁,如断根浮萍!甚至为此前后掀起几场屠杀,最终令人间沦为废土、魔域!如此一来,离岸于尘的世外星辰便被衬托的宛如净土,引得修士纷纷前往,于是构筑了世外诸天的基础!不仅如此,在那世外诸天强盛之后,逐渐脱离人间宗门,甚至反客为主,以下为上,自称上界,又以诸多法门,在人间散布传言,说世外乃是美妙圣地、绝妙仙境,久而久之,传说成型,便化假成真。因此,这人间的哀鸣也好,苦难也罢,十之八九都是自那天外而来!”   镇元道人笑道:“万事万物,皆有其规律,吾等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罢了。”   燃灯道人却道:“世外的兴起与衰落,本就是应有之意,世外诸天既然诞生,迟早是要壮大的。正因世外诸天的崛起,才催生了诸多神通,反哺人间,又有诸多修士坐镇世外,维持秩序,这才塑造了修行盛世吗?”   “到底是燃灯,好话都让你说尽了,好事却是一点都不做。”   老乞丐还是冷笑,道:“若是将一味索取看做反哺,那世间怕是就没有压迫了!起初这世外不过是靠着凡间之人的心念来维持,从而无中生有、造化真假,将个荒凉星空塑造成了诸多仙境,可世事境迁,时间久了,那诞生于世外的诸多生灵,真以为万事万物都能从虚无中诞生,无忧无虑的仙境生活是本该如此,是以越发需索无度,以至于涸泽而渔!”   他收回目光,看向陈错:“这世间的超凡,本就需要凡间生灵的意志来维持,你看那漫天星辰的仙境魔域,其本质皆是奇迹,是人心造化所成!所以世外不断的干涉世内局面,引导世间生灵朝着他们需要的方向去思索、去思考,塑造世外所需要的传说!千万年下来,世外诸天所需的超凡奇迹越发离谱,继续发展下去,世间生灵就算什么都不做,每日只是沉迷传说亦难以满足,于是这轮转之劫就诞生了!说到底,所谓世外仙境,其实就是一张盖在人间上的、美轮美奂的画皮!那画中之人,更是借此玩弄人心!”   “果然如此,原来如此。”陈错其实早有思量,此刻一听,便明白了许多。   “过于武断了。”燃灯道人摇了摇头,“若使人间世外携手并进,未必不能度过劫难,直指真实。”   “两相携手?笑话!莫说尔等世外所谓的携手并进,从来都是自身占尽便宜,就说真个携手,要与哪个世外携手?”   老乞丐看向清虚道人:“有些世外之人还算存有良心,只是希望仙凡杂居,重演上古人神混居的情况,从而时刻引导凡尘传说,但有些……”   他冷冷的看向玉虚教主:“已然无法忍受受制于凡尘,要以自家生灵部曲,取代凡俗的原始生灵,从此天地一统!到时需要什么传说,只要一个命令下去,自然就能塑造奇迹!”   “世外的路线之争么。”陈错明了其意,但想到了先前清虚受制于人的一幕,又缓缓摇头,“但那背后真正的主事者,恐怕已有共识。”   “不错。”镇元道人这时开口道:“如今你已明了了前因后果,也该安心上路了。”   他一挥手,洒下玄黄光辉,露出笑容:“毕竟,在尔等交谈中,现世人间已是近乎毁灭,这其中的因果,是要由你来承担的,而再造乾坤的功德,还要吾等收拢。”   光辉中,倒映出了人间景象。   哀嚎、惨叫、悲鸣…… 第七十六回 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   燃烧的城池,崩塌的山脉,损毁的山门,崩解的大地,撕裂的天空!   无数冤魂在浩劫中湮灭。   陈错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虽未真个殒命,但已经身陷险境,有些更是身受重创!   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些劫难,皆是因你而起,人间的浩劫,更是由你而生!”   镇元道人轻笑一声,说道:“轮转大劫,是你在这片过去时空中开启,你若还活,人间不存!不如将你这项上人头交予吾等,完此杀劫!如此,苍生幸甚!”   燃灯道人点头道:“为天地万物、八方乾坤而死,死得其所,亦是恕罪。”   “一派胡言!真正动手杀戮的,乃是尔等!”老乞丐冷笑连连,长袖一甩,杂糅云雾如长鞭一般袭向二人!   “死到临头,兀自挣扎!”镇元道人长笑一声,而后抬起右手,一指指天,“也罢,便让贫道以天道、地势、人心之力,彻底断了尔等的遐思,功德裁决天地事,封!”   嗡!   一声令下,天地齐震!   明黄色的光辉与雾气,于遥远的过去与当世的四面八方显现,而后奔涌而出,沸腾呼啸!   “功德源于人为,既积攒于过去,亦显化于当世!看似不存,其实无所不在,如微风,似流水,只需贫道一声令下,便会显化!”   狂暴的玄黄之气满天飞舞,朝着上下四方蔓延,几乎是转眼之间,整个过去的时空,就都被笼罩起来!   这时空之内与那过往历史的沉淀,此刻皆以功德评判之姿显现,如锁链一般捆住了人间!   便是老乞丐以杂糅雾气冲击,却也是杯水车薪,毕竟人力有时而穷。   他这边一掌挥出,宛如洪流一般的杂糅烟气刚将一片玄黄功德气破灭,但紧跟着就有十倍的玄黄之气涌来,再次填充补全。以至于几息之后,竟是更加浓郁!   “不要白费功夫了,你这神通固然强横,能驱散神通奇迹,但你一身的法力如何与整个天地相比?贫道以功德沟通人间与过去,呼唤功德之力!从古至今也好,天下四方也罢,积累下来的功德是何等庞大的数字,岂是一人可敌?”   “嘿!到底是窃据权柄之人,果然还是有手段!”老乞丐说着却看向清虚,“只是,他们得了权柄,却不受约束,将你那半身推出去挡枪,这口气你如何能忍得住?”   清虚闻言只是苦笑。   燃灯道人则道:“莫要挑拨离间,于尔等无用。”接着,他看向陈错,“君侯,今日便是你陨落之时,但你毕竟是一时主角,我等也佩服你的这番道行,可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日后吾等帮你传于后世,或许也能成就一段传说,让你从寂灭中归来,吾等也会赦免了你今日的阻道之罪。”   “就算能归来,怕也只是尔等的傀儡吧。”陈错神色如常的摇了摇头,而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却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你与那位玄黄道人,到底是有什么关联?还有这功德之法,果真是调动了过去与世间之力?”   “这些都无需你再操心了。”镇元道人叹了口气,面露遗憾,“以你这般的命数、运道与如今的道行,若能为吾等所用,未来前程不可限量,甚至凌驾于吾等之上,都未可知。只是,你偏偏不明天数,硬要与吾等为敌,如今便只能是这般下场了!”   这般说着,他手捏印诀,一步迈出,自那巨大龙骨上一跃而起,当空盘坐!   立时就听天音阵阵,黄气袅袅,华盖覆顶,彩霞缠身,而后他抬起手掌!   呼呼呼……   狂风骤起,分布于天地各处的玄黄之气都朝着他的掌中汇聚,然后被他顺势一压,便又转而都朝着陈错落下!   轰轰轰轰轰!   落下来的,竟不光只有他掌中的玄黄之气,缠绕和封锁着整个人间的功德之气,仿佛都在这一掌的指引下,朝着陈错围拢过去!   刹那间,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尽数都是功德玄黄之气!   那汹涌的气息之内,虽是中正平和,却又蕴含着堂皇大势,就像是一辆缓缓前行的大车,要将沿途的一切都尽数碾压,化为无形,拢为自身功德!   玄黄之气如狂风,连缠绕和笼罩着陈错的灰雾居然都被撼动,外围一丝丝的被刮飞!   老乞丐两手画圆,以杂糅烟雾笼罩四方,将自己与陈错都笼罩在内,苦苦支撑,却也被吹得头发飞舞,不由转头看向陈错,道:“老叫花子便只能支撑到此时了,毕竟那人以天道之力驾驭人间天地,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对抗的,只是不知,你这心里,可曾有着破局之法?”   陈错就道:“略有眉目,只是还需一个引子。”   “什么引子?”   就在这时。   咔嚓!咔嚓!咔嚓!   破碎声从各处传来,杂糅雾气形成的屏障处处龟裂,一道道明黄色气息渗透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镇元道人的意志。   “徒劳阻挡!自此送尔等上路!”   但在下一刻,陈错猛地伸出手来,竟朝渗透过来的丝丝缕缕玄黄之气抓了过去!   顿时,那几缕明黄烟气如灵蛇一般缠绕过去,先是缠绕了陈错的双手,紧跟着就朝血肉中渗透!   “你这是……”老乞丐一惊。   玉虚教主冷笑,燃灯道人低首,造化教主眼皮子一跳。   “终究是认清了命数么?既然如此……”镇元道人微微一笑,猛地一攥拳!   轰隆!   陈错的肉身竟是一下子就被禁锢住了,浑身上下显露出一道道明黄色的细小符文,像是无数小蚂蚁在全身各处攀爬!   “如此一来,此番大劫已定!”   但他话音方落。   却见蒙蒙光辉自少年陈方庆的身上脱离出来,赫然是陈错的真灵。   这真灵手捏印诀,为白雾笼罩,被灰雾侵染。   “你的功德能贯穿古今、横跨中外,个中玄妙尽在那功德之气中,正好为我借鉴,让我破开今日死局!”   轰!   话音落下,轰鸣声中,白雾被他一口吞没,而后一条玉带自泥丸宫中升起!   那玉带之内,一道道英灵身影沉浮不定,每一个都指向过去的一个时代!   紧跟着十七颗星辰在虚空中闪烁。   咔嚓!   虚空中一点裂痕显现,长河之声渗透进来!   那玉带的光辉倏的大涨,隐隐与长河呼应,一名名过往英灵便引领着这一条玉带朝着裂缝处延伸!   “不好!”镇元道人脸色一变,“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要挣扎!”说着,汇聚而至的玄黄之气越发浓烈!   咔咔咔!   四周的杂糅屏障接连破碎!   “哈哈哈!好小子,不枉老叫花子助你一场!”老乞丐猛地一点额头,浑身气血瞬间逆流,“你只管放手去做,我纵不敌天地之力,却还能镇住一时!”   “狂妄!”边上,燃灯道人脸色亦变,头上二十四颗星辰逐渐显现,他看着陈错,“你纵然挣扎着逃出此间,又能如何?不过是再牵连一个时代!”   “谁说我是要逃?”   陈错冷冷说着,手中印诀骤然一变!   虚空中七十九个窍穴齐齐震颤,牵引着他的意志沟通虚空,直往现世!   .   .   现世人间,西牛贺洲。   瀚海沙漠之中,看着正在激战的两只猴头,身受重伤的陈祎满心焦急,正待呐喊,忽然心头一震,猛然回首!   在他的视线尽头,一条无形之路骤然显现!   这条路自长安起,途经陇西、古道、瀚海诸国,而今已然抵达了那西牛贺洲的边缘!   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竟是被这条路连接在一起,尤其是那南瞻部洲的中原之地,更是南北震动,仿佛整个大地都被丈量出来!   尽管,此刻这条路的沿途,亦在大劫之下陷入混乱与崩溃,但在这一刹那,道路所及,仿佛停滞!   而后,这条路分裂出无数支线,转眼间就描绘出那古老土地的轮廓,化作一道符文,打碎虚空,朝着长河之隙飞去!   刹那间,一道蕴含着过往英灵的玉带、一条描绘着古老人间的古路,在长河之隙中汇聚在一起!   咔嚓!   碎裂声响起,仿佛有枷锁被打碎了。 第七十七回 暖气变寒谷,炎烟生死灰   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的破碎声中,泛着光辉的裂痕开始在天上、地上,在各处显现!   长河呼啸,一道玉带、一条古路,在那世外隔膜之外穿梭,所过之处裂痕越发密集。   “这一带一路是什么神通,竟能打破普世功德对人间的封锁?”   玉虚教主看着满天的裂痕,表情惊疑不定。   “无论是什么神通,都不能让这陈方庆如愿啊……”镇元道人叹了口气,此刻在他的身上也出现了一道道泛光的裂痕,赫然与那天地之上的景象相互呼应!   但这镇元道人竟是浑不在意,目光扫过玉虚教主、清虚与燃灯道人,郑重道:“事到如今,便不能再将此人当做一个后进之辈了,此人道行虽比不得吾等,但背后明显有许多人的算计,所以得了诸多助力,令吾等的攻势接连受挫,到了现在,连贫道以功德封锁的人间都要被他打破。就这还不知此人背后还有多少后手,因此……”   “需得不择手段的将这种种可能尽数斩断!”玉虚教主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于是毫不犹豫的手捏印诀,身上登时青光浓烈!   “唉,这等以上逼下,以老欺少,以多欺少的事,我就当没看见好了……”清虚却有几分不情愿,转身欲走,但旋即浑身一颤,脸上的表情再次挣扎起来,跟着右手震颤着抬起,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拉着,硬生生在胸前捏出了印诀,跟着浑身上下紫光闪耀!   “既然身在其位,又怎能置身事外?那位格的尊荣与伟大被你享用了,此刻便不要妄想不被脏了手。”   燃灯道人将目光从清虚身上收回,又投向毫不畏惧的与自己等人对视的陈错。   此刻,陈错的身上灰雾涌动,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铠甲,浑身的气势更是节节攀升!   “你再是如何蓄力,也不会是吾等的对手。”燃灯道人也是叹气,说着:“陈方庆,你固然有些底牌,惊人天赋,更有许多人相助,其中不乏大神通者,奈何说破天,也如今也只是一个第六境的修士,再是天赋过人,亦来不及将这些潜力转变为实力,面对吾等,有如幼儿面对成年汉子,岂有胜理?”   说着说着,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金色光辉显现,而后手捏印诀!   轰!   金色!   青色!   紫色!   三种光辉冲天而起!   功德!   元始!   造化!   三种天道随之显形!   漠然!高绝!伟大!   三道卓绝的伟力,以不可抵挡之势,一点一点的聚拢过来,沿途的一切尽数寂灭——   原本充斥于人间的气息,就像是温暖的火焰,虽被几人交战的区域所影响,已然摇曳不定,却还坚韧的跳动着,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但在这股伟力所过之处,无数火种被瞬间冻结,化作死寂,再无半点生机,仿佛一切皆为其夺!   “三种天道此刻以最为纯粹的形态显现,乃是天地之理最为彻底和纯粹的显现,远远高于世间、世外的一切存在!”   老乞丐的杂糅云雾只是一个照面,就彻底消融,旋即他转过头,对陈错道:“他们这是彻底不要面皮,以绝对强势来压你!天道显化,乃是至强的神通与奇迹,是超凡在世间的至高表现!是真正的以势压人!便是老叫花子我,亦只能拖延片刻!不过,你既然已经打碎了世间封锁,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遁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错一怔,他如何听不出来,对方的言语间,赫然是要牺牲自我,来为自己争取到逃遁的机会和时间!   为何这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大神通者,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你也不用疑惑,我与你交情虽浅,但你我的目标相同,此乃志同道合,天地世外间,什么样的交情,能比得上志同道合呢?”老乞丐哈哈笑着,已然有些衰颓的气势,竟是再次攀升,额间的竖目甚至流下血水!   但也在这一瞬间,陈错终于有了决定。   “既然天道不可力敌,我这第六境的修为,也终究不是大教之主的对手,何况是三位教主亲身降临?所以,我的目标本不是他们,而是……”   咔嚓!   四面八方,天地乾坤,苍穹大地,无数裂痕显现!   那玉带与古路在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经穿梭了整个人间外围,近乎将整个人间包裹起来,而后浓烈至极的灰雾从中奔涌而出,仿佛无穷无尽一样,转瞬间便包裹了整个人间外围,浩浩荡荡的灰雾笼罩人间,连日月星辰之光都被隔绝在外!   人间,灰暗下来。   “雕虫小技,在天道大势面前,这些鬼魅伎俩,都不堪一击!”玉虚教主淡淡一笑,屈指一弹,就分出一缕天道大势,便要将笼罩于人间之外的灰雾驱散,但这股大势落入其中,却如泥石入海,不见半点涟漪。反倒是灰雾又浓郁了几分!   “嗯?”   这一下,连燃灯道人、镇元道人都心头一跳,抬头看向外界,凝神探查,仿佛刚刚才看到这些灰雾!   旋即,二人对视一眼,心念同转——   “陈方庆这灰雾神通,过去也曾显现,虽然古怪,也引起了重视,但连天道大势都难以撼动?这说不通,天地间无惧天道的,唯有历史长河!但这条长河乃是一切的源头,总不至于这些灰雾,亦是来自于‘那里’吧?”   轰隆!   就在几人动念间,那三道天道大势,亦已逼近了陈错周边,但陈错却在此时,两手同捏印诀,身后灰雾滚滚,一颗硕大的独眼在灰雾中若隐若现!   哗啦!   另一边,最开始就被镇住的应龙骸骨忽的震颤起来,内里亦有滚滚灰雾涌出!   咔咔咔!   四面八方,无数裂痕显现,整个人间仿佛是一面将要破碎的玻璃,千疮百孔、处处裂痕!   莫名的,玉虚教主心底生出不妙之感,尤其是想到天道之势,亦不能动摇灰雾分毫,于是不顾一切,催动着元始之势朝陈错落去!   但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错那捏着印诀的双手骤然一翻,碰触了一枚果实。   “鸿蒙果?”   老乞丐也露出了讶异之色,旋即心底闪过种种,猛然大笑.   “古神骸骨与眼瞳、遗世之雾、鸿蒙果与一个破碎人间,陈小子,你果是要效仿颛顼帝!”   哗啦啦!   话音落下,人间破碎,无数光影朝着陈错手中汇聚,在他身后天上目骤然放光,那应龙骸骨咆哮一声,残念生梦,与四方灰雾相合!   “我虽不是尔等对手,却可截取人间岁月以造……神藏!” 第七十八回 君登凤池去,忽弃贾生才   “就算截取人间之境,塑造了神藏,又有什么用处?自己都要身死了,留下一座神藏,莫非是要为后来者做嫁衣?”   玉虚教主嗤笑一声,依旧催动着天道之势,浩浩荡荡的朝陈错碾过去!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灰雾不断浓郁、增多,就像是要将人间的空当彻底挤压掉一般!   灰雾所过之处,漫天光影、无穷片段,以迅雷之势朝陈错掌中汇聚,居然尽数融入了那颗鸿蒙果中!   噗嗤!   下一刻,鸿蒙果开,化作一缕缕清气,以陈错为桥梁,朝着陈错身后的那具骸骨传递过去!   骸骨深处,云雾缥缈,宛如梦境一般,这时随着光影片段的聚集,竟开始逐步构建出一片天地景象——   赫然是被损毁了小半的人间之景!   山川河流,城池农田,一个接着一个的成型,栩栩如生不说,更有许多残缺的魂魄在内显化,正是在几位大神通者肆虐过后,那些惨死于世间的残魂,也一并都被引入其中!   渐渐地,一个有如外界人间的内界人间逐渐成型,而且天地生灵之间,隐约构成了一个奇异的内循环,隐约和外循环并列同处!   浑厚而又滂沱的古老气势,不断从陈错的身上散发出来,更有一道道漆黑裂痕从虚空中显现,竟是一道接着一道的缠绕在陈错身上,密密麻麻的似个大茧一般,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   轰!   这时,三道大势如期而至,轰在这漆黑裂痕形成的大茧之上,登时便轰然散开,而后竟是一缕一缕的被那无尽裂缝吞了进去!   “以天道之势来对抗天道大势?”玉虚教主脸色难看,“这塑造神藏的时候,为何有这般效用?”   “截取人间,塑造神藏,自然也会将人间的天道大势一并截取出来,你等的大势攻伐固然厉害,却也受困于天道之理!那天道之势来的再多,也一样要被截取出去,给陈方庆的神藏添砖加瓦!”已是气势大衰的老乞丐,见着这般情景,却是哈哈大笑,“灵宝师叔,你固是厉害,但当年太早领受这教主位格,却连这般道理都看不透么?”   “苟延残喘之辈,也敢妄论天道!”玉虚教主眼神一变,却没有因此停手,而是继续掀动元始之势,不断的朝陈错轰击过去!   轰!轰!轰!   但种种攻伐,最后都被一道道裂痕吞噬,当真是做了无用功。   “岂有此理,莫非就因为此人取巧,竟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福地之境?还要等他将这神藏塑造成了不成?”   老乞丐笑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如尔等这般,不过是比他人早入道些许年月,而今便执掌三界权柄,侵吞乾坤元气,将天道之公化作私用,就有道理可言了?更有甚者,一个位格落下,立刻一步登天,而后将那些步步修行之人随意碾压,就有道理可言了?更进一步,那些个天道,高高在上,操弄凡尘,便有道理可言了?你等能这般嚣张,无所顾忌,亿万生灵也敢随手抹去,不就是靠着这种不讲道理的法则么?怎的,如今被他人拿来对付自己,就吃不消了?”   “找死!”玉虚教主面露杀机,一挥手汹涌的天道大势骤然一转,竟奔着老乞丐而去!   治不了陈方庆,还治不了你?   “愚蠢!”   面对直袭而来天道大势,老乞丐不惊反笑。   与之相对的,则是镇元道人、燃灯道人骤然变化的脸色。   “前辈!”   漆黑雷霆之内,陈错已然察觉,心念一转,就要驱动着滚滚灰雾前往护持!   “莫要因为老叫花子,浪费了这机会,更何况,你既借助于天道法则,便也要受制于此!此谓之公平!何必做徒劳之功?”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乞丐的言语,平日里动念随意的灰雾,此刻并未有太多变化,依旧被整个人间的无穷光影充斥着,浩浩荡荡的朝陈错汇聚过去!   甚至因为原本围拢陈错的三股天道之势有了变化,那元始之势因怒而分化,显露出一道缺口,以至于灰雾涌动的更加迅速!连原本游离在外的玉带与古路,这时也顺势破开阻碍,侵入了这个时空的人间,并朝着陈错延伸过去!   咔嚓!   四方时空碎裂!   将陈错与那庞大骸骨包裹在内。   而后,玉带穿过裂缝,朝着过去蔓延,古路却是一路延伸,划过广袤大地,将灰雾笼罩之地圈了起来!   “既是要截取人间,塑造神藏,岂能只是截取此刻?此时此刻的人间,已然残破不堪,便是被你截了去,最后也是了无生机,去吧,去往过去,截取一段年月,方能铸就根基!吾等的夙愿,便是打破轮转,脱出囚笼!陈方庆,他日你若能如愿,莫要忘记了吾等。”   当他的身躯,被那至高至强至尊的元始天道一点点抹去的时候,老乞丐依旧面含笑容。   陈错看着这一幕,便是道心坚韧,亦不免震颤!   “竟敢愚弄本座!”   与之相对的,则是怒意高涨的玉虚教主,他如何看不出来,自己是中了激将法。他自诩高高在上,不与凡同,未曾想到会被这最为简单的法门所诱惑。暴怒之下,竟又引得那滚滚天道之势转而攻伐陈错!   但就在此时。   “大道至简,人心不变,就算是位列教主,却依旧还是这般心性。灵宝,你这几千年来,可谓毫无寸进!”   略显惆怅的话语,从不远处传来,那颗一直都被压制着的星辰,终于趁着三人联手威逼陈错的机会,重新挣脱出来,而后一道虚幻身影从中走出,化作一道天幕,挡在几人跟前。   而那颗星辰则是朝着陈错所在之处坠下。   “祖师?”   陈错自然认出了那道虚影的身份。   “贫道没有什么可以赠予给你的了,唯有这本命星辰供你参悟,去吧,去寻找真正的道标之法,成就位格!如此,你方能扭转局势,否则只能在长河之隙中游荡,无法改变命运!”   星辰闪烁光辉,将陈错与骸骨尽数笼罩,送入了裂缝!   几息之后,那天幕彻底暗淡,被燃灯道人一把撕裂,他看着前方幽深的时空裂缝,摇了摇头。   “这又是何苦?”   边上,玉虚教主与神色木然的清虚,化作青紫两道光辉,没入那缝隙之中! 第七十九回 桀犬尚吠尧,匈奴笑千秋   星辰光辉照耀,陈错身形飘忽。   在离开那个时代的最后一刻,他的真灵脱离了肉身,落入了滚滚长河,当即察觉到血肉本尊所在。意念一动,本尊就从虚无中聚集而来,包裹住真灵,重新衍生真形!   “我这真身,方才果然居于一种将变未变的状态,几乎同时存在于过去与未来,难怪无法进入那个时空,只能真灵附体。不过,参考先前一次穿梭时空的经验,同样一个人的两个身体,似乎不能同处一地,这般真灵附体,倒也算是折中之法了。”   待他意识归位,立刻就察觉到冥冥之中,那八十道窍穴不断震颤,与自身共鸣。不过,他此刻已经无心去感受虚空窍穴的变化,心中闪过老乞丐与自家祖师在最后关头的惊鸿一瞥,心情越发沉重。   但陈错同样没有时间沉溺于缅怀,因为此时此刻的他,并未从危险中脱身,反而可以说,是投入到了另外一个更为危险的局面中!   河水涛涛,光影阵阵。   “这些都是过往时空中的时光剪影,我正在长河之隙中,不断地向前面回溯!”   陈错坐于星辰之上,被应龙骸骨的双翼围拢,周身环绕灰雾,头上悬着的天上目,正不断的收纳着沿途的浮光掠影,而后给那应龙之梦添砖加瓦,在内里描绘出更为细致的人间之景。   那山川河流增加的倒不甚多,毕竟虽说沧海桑田,却也需要漫长的时光,而陈错此刻上溯的,最多不过几年,大地上的山川走向、海河轮廓都不见太多变化,就连城池之影都近乎重叠。所以,几息之后,那应龙骸骨之梦,已是十分凝实,更多了许多在其中行走的生灵影子。   “逆转时空、溯源而上,需要消耗的法力神通可谓车载斗量,没想到靠着祖师的这颗星辰,竟能这般顺利……”   察觉到四周变化之后,陈错已然注意到,自己能一路逆行,实际上是靠着身下这颗星辰在不断燃烧之故。那星辰每时每刻,都在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法力,哪怕灼烧了好一会,却也似乎只是九牛一毛。   “这便是星宿之境的力量?自成一星,或者说,自成一界,内蕴丰富,无有不包,甚至连灵光、法力都能积攒其中,释放出来,宛如不灭恒星!有了师祖这颗星辰的相助,塑造人间神藏的速度,将会大大缩短。”   事情的发展太过迅速,陈错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遭遇,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受限于道行境界的关系,既无法正面与几位教主抗衡,又失却了回归人间、主导变化的主动,甚至连自身都陷入到了危机之中,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于是,他的目标也因此明确了——   第一,就是尽可能的在短时间内提升境界;   第二,则是尽可能的保留人间的元气,至少也要保存着让人间恢复安宁的可能!   “这第一个目标,必须要有所取舍,以我当下第六境的修为,就算得了生机之妙,又摄了那唐朝的王朝本源,成就了洞天,依旧不是执掌了天道的大教之主的对手,所以这着眼点,恐怕还是要放到天道法则上。论七大天道,我虽不掌握,但兴衰残道却发展了许多年,加上前世的诸多积累,未必不能推演完全,就算不能与道主抗衡,对付一个道主傀儡,未必没有可能!”   “第二个目标,却是更加困难。若现世人间如果真的因为历史改变而沦入浩劫,那若能维持和保持住一段正常历史,无疑就让人间有了恢复的契机,所以我要尽可能的收集足够多人间岁月,冻结在神藏梦境之内,也算是给未来的人间留一个备份……”   思路既然清晰,陈错的动作越发迅疾,手中印诀一变再变,那身后的应龙骸骨,在这一刻不住震颤,宛如活着一般,张开白骨龙嘴,疯狂的吸纳四周的光影!   慢慢的,陈错便察觉到,自己与那个应龙之梦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   “这骸骨理应就是古之应龙的遗骸,按着师门记载,其骸骨一直深埋在太华山下,先前还曾闹出些许动静,现在却是骤然打破虚实,来到了此处!也不知是祖师之故,还是千百年来与太华灵脉共存,已然气运相连,所以能为我所用。此时,又被长河岁月冲刷,更是进一步被我炼化,宛如炼化本命法宝!以此承载神藏天地,可谓事半功倍!”   借助荒古之神的骸骨,来塑造神藏秘境的法门,正是他自神藏中所得之启示。那神藏就是颛顼帝,以荒神之梦为依凭,截取百年光阴,塑造而成。   “神藏的大荒天地,是颛顼帝以莫大神通,抽取了人间百年而塑造,而后大荒世界自行发展,在吾等踏入其中时,与原本的历史已是似是而非。但若当初在抽取百年之后,将整个世界的时空冻结,让所有的一切都保存、停滞在被收拢的那一刻,那么未来是否就有将之释放出去,恢复人间的可能?”   陈错基于神藏大荒的情况,做出了推论,但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无十足把握,可形势比人强,在眼前这般局面下,能让他腾挪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只能选择利用有限的元素来进行布置。   “我本就在神藏中获得了一缕时光之力,又在祖师观中参悟十二年,要用之冻结一处地域已然不是问题,若在自己的福地中,更是威能甚大!但,想要将一个截取下来的人间冻结,未免力有不逮,除非……真的将这人间纳入我的福地之内!如此一来,自是能将之凝固,甚至还能借助其中的生灵、生机,将我推上洞天之境!”   心念既定,陈错便继续驾驭星辰,逆流而行,不断收拢时光片段!那应龙骸骨之内的梦境人间越发丰富、稳定、纤细、繁杂,显得越发真实、清晰!   跟着,他心念一动,张口喷出一口真血,那血凌空一转,化作细小符篆,也不四散,而是在意志的引领下,朝那代表着应龙之梦的云雾中侵染。   这时,一个声音骤然从星辰深处传来——   “好小子,贫道还未点醒你,便被你察觉了这套法门。”   这声音固然突兀,却又显得中气不足,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祖师?”陈错心头一动,“你还无恙?”   “贫道这模样,像是无恙么?不过是一缕意念留在这星辰之内,想着关键时刻帮衬你一番。”星辰之内,一点光辉显现,在陈错面前聚集成一尊道人模样,只是其形甚淡,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要消弭,“不过,贫道没料到,你这般快,就寻得了关键,要贸然炼化这应龙之骨,因而出来。”   “弟子愚钝,以令祖师提前现身,但眼下局面,却也容不得左右权衡,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陈错先是拱手,继而又道:“不知祖师真身,如今是何局面。”他被星辰裹挟着落入长河之隙,并未见得最后光幕消失的一幕,却也知晓局面不利。   “放心,贫道便是落败,燃灯等人也不至于下毒手,最多是封镇千年万年。”那虚影摇了摇头,然后话锋一转,“眼下你实不该关心贫道,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轰隆!   陈错正待开口,身后忽起雷霆,紧跟着一青一紫两道光辉冲破诸多日晷投影,同样落在了长河之隙中!   顿时,陈错心底警兆大盛!   “那几人圈养的獒犬果然跟来了!想我等当年意气风发,如今却成如此模样,真个徒增笑尔。这些故事,若为传说,又要得多少嗤笑?不对,若是此番让他们如愿,那日后嘲笑吾等的,怕就不是如今的人间族群了。”虚影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唏嘘之意,转而对陈错道:“为今之计,须得暂避锋芒,待得你将那残道补全后,才该去冻结人间,引入洞天!”   “残道补全?法从何来?”陈错心头一跳,正待再问。   “不可言,不可说,当由你来参悟!”虚影却已近乎透明,他抬起手,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陈错,随风而去,再无踪影!   下一刻,青紫来袭! 第八十回 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   “这历史长河中的时光之力,可不是你这等境界能涉足的!”   青光未至,其声已来,紧随其后的是玉虚教主那伟岸的身姿。在踏足了长河之后,他的身上,明显被去掉了什么枷锁,以至于身形开始膨胀,更有诸如庆云、紫雾、玄幡之类的异象接连显现,跟着他抬手一抓!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那正被应龙之梦不断吞噬的种种光影内,就分出了五行之气,逆行相克,轰然炸响!   轰!   顿时,庞大的应龙之身因此摇晃,那逆行溯源之势都因此减缓!   “不愧是大教之主,哪怕是在长河之内,依旧能引动天道法则!不过,他此刻的状态与方才在那过去时空中截然不同,莫非……”   电光火石间,陈错在惊叹对方手段的同时,也察觉到了一点关键,而后心思电转,有了猜测。   “说起来,这大教之主先前要抵达人间,还需降天为人一般的手段,否则便会为天地之力所排斥,殊为不利。但方才在那过去时空,无论是这玉虚教主,还是那造化教主,乃至后来到来的燃灯道人等,都宣称乃是真身降临。这或许说明,在过去时空中,天地之力对他们的压制变小了,而一旦进入了这长河之隙的甬道之内,压制则更加稀少……”   嗡嗡嗡!   在陈错思索之际,那应龙骸骨猛烈震颤,而后一根根骨骼颤动着,竟仿佛个个都生出了意识,要从原本的体系中挣脱出来,令整个骸骨分崩离析!   这么一变化,原本贯穿于骸骨之内古神气息登时迟滞、阻隔、中断,那前冲之势更加减缓!身后的紫青两色,立时就跟了上来,眼看便要挨着!   “这必是造化教主的手笔!这具骸骨固然威力巨大,但到底没了自主意志,乃是空壳,偏偏每一根骨头里,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正好为他所用!这玉虚教主在外,造化教主在内,一外一内,策动混乱,确实令人头疼,好在这具骸骨已然与太华山气运相连、灵脉相通,而我正好又修行过一部炼化与操控古神的法门!”   此念落下,陈错不再迟疑,运起被他改良后的九窍驻神法,同时将近乎完成的西行释厄真经亦运转起来。   霎时间,八十道虚空窍穴震颤着,自虚空中落下,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那应龙的骸骨之上!顿时,那骸骨震颤不休,内里滋生的力量要将这窍穴尽数排斥出去,但旋即那窍穴却被源于太华山的气运灵脉接纳,暂时性的融入了骸骨之中!   与此同时,陈错分出一缕意志,径直没入那天上目之内!   这天上目本是一头荒古之神的眼眸,被他从神藏中带出后,经过灰雾炼化,久居于梦泽之中,里里外外的许多隐秘都被参悟,这时更是借此将收拢过来的过往光影炼化,再转而送入应龙之梦。这时,陈错的意志一入其中,立刻主宰了局面,随后那意志更是顺势落入应龙之梦!   刹那间,人间繁华、山川社稷在他的感知中一闪而过,而后陈错的意志没有半点停留,转而升腾,慢慢充斥梦境,最终掌握主导。   下一刻,那应龙之身骤然一震,全身各处的骨骼“嘎吱”作响,一道道藏在骨骼深处的神息都被调动起来,串联一处,融为一体!   顿时,这庞大的骸骨泛起阵阵光辉!   嘭!   顿时,侵染其内的造化之意被排斥了出去!   不过,借助这骸骨之力,陈错多多少少还是感觉到了,那种千变万化、效法乾坤的奇异意境,甚至只是沾上一点,就能从虚无中造化生命!   “造化之妙,一至于斯!可惜,今日却要与我为敌!”   意志掌管了应龙骸骨之后,陈错依照过往经历,略显生疏的舒展拳脚,毕竟这龙躯与人体区别甚大,虽也勉强有四肢,却又多了翅膀与尾巴,况且神威如海,只是微微一个动作,便震得四周甬道震颤,许多日晷投影变幻不定!   “这只是遗留的骸骨,就有这般威力,若是当初古神在世,该是何等景象?而这具骸骨,怕是境界甚高,也不知到了何等地步,可曾塑造星辰?但现在用以抵挡天道之势,也不知是否对手?”   想着想着,他催动骸骨双翼,猛然一扇,将逼近的紫、青两道光辉扫落一旁!   那玉虚教主见状脸色一变,止住了跌落之势后,便冷哼道:“雕虫小技,以古神为依凭,纵能抵挡一时,却难抗天意!”说话间,他运转五气,掌中化山,朝那骸骨砸了过去!   那山头转眼成型,内里更蕴含着一股强横气运,能驱散虚妄、破灭死寂,赫然就是针对古神骸骨的杀招!   “差不多得了,在这长河之中折腾,万一将那东西招惹出来,你我纵为教主,也决计落不得好!还是暂时退避吧。毕竟人间破碎,陈氏纵再有心,这一轮转中,也是无能为力了。”边上,清虚被这一扫之下,恢复了几分神智,于是面露无奈之色,但手上却半点也不慢,一指点出,无边生机瞬间逆反,造化之妙转眼堕落,变作一团污泥,便如那长河底下的淤泥一般,就朝那泛着金光的应龙骸骨呼啸而去!   “休要多言!真叫这陈氏成了,后患无穷!还不趁着他此刻将起未起,将之诛灭!你我只要速战速决,定然不会将那东西惹出来!”玉虚教主说话间,已将那五行大山压在应龙之上!   在这长河甬道之内,应龙骸骨根本躲无可躲,只能以庞大的身躯抵挡!   轰隆!   呼啸之间,巨山落下!   顿时,金光四散,气运凌乱!   应龙骸骨的无形气运当即急转直下,而后黑泥侵染,竟开始腐蚀骸骨,有意念要将之侵染!   一瞬间,那应龙之梦内的人间,便震颤着、变得模糊不清!不仅如此,庞大的应龙之躯,更是与那星辰一同被轰得在甬道中翻滚起来,直接撞向了一面泛着血色的日晷,最终没入其中!   其内,陈错意志摇曳,察觉到截取的人间之景飘忽不定,应龙骸骨之躯瑟瑟将散,明白了局面不妙!   “这是骸骨气衰之相,若不能复使之兴,怕是难以继续腾挪!”   动念间,却见前方日晷之影散开,变作万里江山之景。   梦中人间更是隐隐震颤,与陈错意念相连,令他瞬息之间,就窥破了几处气运沸腾之地,而后他认准了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   .   月上中天,府中灯火通明。   司徒王允坐于首,与宴中诸公同饮。   酒过三巡,他忽的将那酒杯一掷,与会众多皆惊,慌忙左右巡视,见并无刀斧手出,方才放心,而后又听得那王允痛哭不已,心头一动,复问缘故。   那王允扯着胡子,泣不成声的道:“实不相瞒,今日并非是老夫贱降,因为想要与诸位一叙,又担心那董氏怀疑,所以才那般说的。那董卓欺上弄权,吾等日日如履薄冰,江山社稷旦夕难保,这大汉四百年的江山,恐将毁于他手。一思至此,如何不哭?”话落,连连叹息。   同席众人闻言,都被勾起了伤心事,那哭声顿时此起彼伏。   “哈哈哈!”   突然,嘹亮笑声在众人之中响起,众人寻声看去,表情各异,却见一汉子抚掌而笑:“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董卓否?”   众人听闻,正要说话。   嗡……   话音未落,忽而天上嗡鸣,继而一颗星辰由远而至,将天地间照的宛如白昼!   跟着,便听一声轰鸣,整个洛阳城都摇晃起来,这与会的众人一个个面露惊骇,偏偏不明所以,不敢妄动。   只是众人心中惴惴,暗自思量。   “天生异象,莫非是预兆我大汉变天?”   正想着,便有王允府中侍卫快步来报——   “启禀主君,天有星坠,落入太师府中!” 第八十一回 旌旆夹两山,黄河当中流   那曹操在王允府上慷慨陈词,但随着天星坠落,加上那突然传来的消息,整个晚宴便这般无疾而终。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心记挂着那条太师府为落星所毁的消息,待得回到自家府上,便立刻差人去打探,终于有了确切消息。   “那董贼当真是作恶多端、倒行逆施,连上苍都看不过去,竟降下大星,将之诛灭!而今大贼既去,我必要振奋精神匡扶汉室!”   得了消息的,不光只有他曹操一人,很快整个洛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豪强,皆知此信,一时间天命在刘、大汉永昌之言不绝于耳。就连董卓的部曲,在得知此信后,想着那天夜里的异象,亦不免惊疑不定,牛辅、李傕、郭汜等人拿不定主意,并未第一时间引兵洛阳。   但有西凉军驻扎在外,洛阳城内的诸公到底是心中惴惴,难以安心,一时间各方筹谋,美人计、离间计、反间计、激将法,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围绕着这座古老城池展开了各种攻谋伐略。   但与这凡间的种种计谋比起来,修行界的情况则截然不同,除了那天夜里,星辰坠落,各方架起飞剑、法宝,漫天探查,但旋即就被那星辰余波震荡的心念震颤,甚至许多第四境的真人,都在震荡中血脉逆转,灵识摇曳,受了重创!   自此之后,各宗各派无人再敢探查,令自长河中坠落至此的陈错,可以从容的收拢应龙骸骨与赤精星辰,而后他游目四望,一招手,将即将四散离开的董氏气运收拢起来,便离开了那化作齑粉的太师府。   “应龙骸骨为两教主所伤,主要是伤在气运之上,如今得了这一缕气运补充,却还有缺陷,还需筹谋一番,毕竟要不了多久,那两人必会寻来。不过,他们来到人间,理应再受压制。话说回来,我而今也是福地之境,若不在秘境洞天之中,也该受天地之力压制,但误入此处如此之久,却无多少天地压迫……”   以他如今的道行,比之陆地真仙还要高上一个境界,灵识一扫,就知晓了所在之处,更从种种细节辨别出所在的年代,不由脸色古怪。   “竟是一下子将董卓给砸死了,这可是让历史有了巨大变化,整个历史流程说不定都要因此改变,后世的传说……等等!”   突然,陈错心头一跳!   “传说故事,后世认知,实际上是可以被操弄的。但这其实并非是最主要的,真正应该重视的,是这个时间点,正是东汉王朝衰败过程,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若是能从中窥见王朝兴衰的关键,不说能完善兴衰之道的根基和框架,更能弥补应龙骸骨的损伤,毕竟这人间万事万物,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王朝的气运?”   念头一起,他便不再犹豫,灵识如狂风般呼啸而起,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有意思,这一统王朝之汉,比之那大唐要庄肃许多,连阴司之力都能镇压,更似是凭空造神,使得国祚气运与神相连,却又散落各地,融入山川……”   十二年后,天地齐谙!   那苍穹深处裂开一道口子,一青一紫两道光芒自裂缝中飞出!   顿时,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与万物生机,都竞相雀跃,隐约间有轻盈吟唱自四方传来!但下一刻,天地之力汹涌而至,两道光辉微微一顿,便随之落地,显现出玉虚教主与清虚的模样。   他们二人的脸色微微发白,但转瞬恢复。   清虚看了一眼身旁的玉虚教主,语重心长的道:“还要继续吗?越是接近那个时间点,你我越是受到限制!我劝你,还是莫要施展太多神通,防止引来反噬,最后连自身位格都要震荡!”   “我心中有数。”玉虚教主脸上的怒意已然消散,但眼中的冰冷之意却越发浓郁,他毫不犹豫的道:“但说到底,不能放过了陈氏,否则真让他得逞,这三界万物都要陷入混乱之中!”跟着,不等清虚再说,他就放开灵识,横扫四方!   几息之后,他收回灵识,神色凝重。   清虚见他模样,叹了口气,问道:“怎的?有何发现?”   玉虚教主就道:“你我与陈氏不过前后脚踏足此间节点,但因着长河涟漪之故,终究还有偏差,已经晚了他十二年的时间!”   “怎的,十二年不过一弹指,竟让你这般重视?”清虚被玉虚教主的语气引出了好奇心,便也放开灵识一扫,旋即神色变化。   “你也发现问题所在了!”玉虚教主沉声道:“十二年前天降星辰,就是那陈氏降临,直接破灭了董卓那厮!你我当初都为教主,坐观人间变化,引领气运消长,自是知道,那董卓乃是混世魔王转世,为的就是引起劫难纷争,削弱人道气运,实乃汉廷衰亡的关键!此人既被陈氏所诛,按理说,这汉王朝纵不至于复兴,亦该有所回升,但到了今日,依旧是分崩离析,尤其是那曹氏,居然又与袁氏于北方争霸!”   “这其中的缘故……”清虚面露思考之色。   “其实原因很清楚,就在于兴衰之道上!”玉虚教主思虑片刻,觉得抓住了关键,“这兴衰之道我亦曾经参悟过,与人间王朝的兴衰有很深的关系。先前那等局面,他虽得了许多助力,但最后都被一一拔除,想来也知道,除非能完善自家残道,否则断没有与我等抗衡的可能!所以,他要修行兴衰,自是要操纵兴衰!那诛灭董氏是破灭衰势,而后用十二年时间操弄天下,又使汉朝兴而转衰!自此兴衰流转,完善其道!”   “你说陈氏为了修行,让汉朝衰而复兴,兴而复衰?”清虚摇摇头,“我看他不像这种人。”   “他那般局面,事急从权,哪里还有许多计较?况且,他这些手段,能骗得了那些后世之人,但这汉末局面,吾等是亲自坐观,如何能被他诓骗?”玉虚教主冷笑起来,“现在无论他是何种打算,只要将之破坏,自然能抓住他的踪迹,将他揪出来!”   说完,他不等清虚反应过来,已是凌空盘坐,周身五色流转,头上晶莹三花沉浮。   跟着,玉虚教主一挥手,就有五色之气在左掌中流转,演化五德始终,化作一座五行山,被他一甩,落在关中地界!   顿时,虚空龙吟,阴司惊雷连连!   那代表着汉廷的神龙,本已垂垂老矣,鳞片不住跌落,但突然之间,竟又恢复了元气,复又翱翔于灰暗天空!   旋即,他又举起右手,掌中三花流转,内蕴天地人三才之意,又化作一山,演绎出天时地利人和之妙,被他一甩,落到了洛阳城外!   霎时间,许多隐世贤者心头念转,有了匡扶汉室、力挽狂澜之念!   “他要以汉朝之衰来修行残道,我偏不让他如愿!”   余下九年,那已然衰败的汉廷,竟有如神助,先是几位忠臣趁着曹袁争霸之际,将汉帝带离许都,而后机缘巧合之下,得几位隐士相助,重新在关中立下朝廷,举起了尊皇反正的旗帜,隐隐有中兴之征!   但随着曹操平定北方,巩固中原,整合了人口兵马后,远交近攻,渐渐威逼长安,这中兴之势,似有反复。加上关中朝廷之内,汉帝渐长,隐隐与几位秉政大臣争权,勾心斗角,一时局面暗淡。   “不可继续了!”   长安城中,清虚见着面前的玉虚教主头上三花震颤,身上五气沸腾,周遭天地之力更是狂暴如雷霆!   “你若继续,超出了数之极,莫说难以抵挡此世反噬,怕是还要将那东西引来!”   “只差一点!”玉虚教主满面寒霜,“人间大势被我生生扭转,即将破了陈氏十二年布局,只差一步,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了!”   “你……”   清虚还待再说,却见玉虚教主眼中神光一闪,面露喜色!   “找到了!”   下一刻,他腾空而起,直往北方,一直到了滚滚大河奔腾咆哮之处,目光一扫,见得南北两岸,胡汉气运消长变化,两边王朝兴衰参差,便冷笑起来:“他倒是好算计,寻了个气运兴衰变幻之地遮掩自身,但终究还是被我寻得!”   念头落下,玉虚教主一步来到九曲之地,伸手一抓,竟像是掀开了窗帘一样,将那一片山河揭开,露出了内里的景象,而后便是一愣!   “怎么了?我并未察觉有陈氏气息藏匿其中……”   紧随其后的清虚见他模样,也是跨空而至,一见那里面的景象,同样神色变化。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并非什么隐匿之地,却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座石碑,上面刻着细小之字——   “王朝之衰,非神通可逆,任尔功参造化,亦不过强续国祚,徒耗法力与光阴……”   “……永元至建安,旱涝之灾何止于百,天崩地鸣少有七十,蝗螟之害连年不绝,狂风冰卷年岁相连,此天地异变,造化衍生,非人力可能扭转……”   “……自光武中兴,后汉乃立,各地豪强横行、累世巨族丛生,不复前汉剪强族以填关中之策,最终土地兼并,依附于地的农人、佃户失却根本,成为流民。不是黄巾生流民,实乃流民蕴黄巾,此人之不和……”   “……四散崩乱,而中央政令不达,只得立强藩,练强兵,而后世家滋生军阀,扫灭叛乱又扎根地方,循环往复,地方兴而中央衰,汉兵盛而中兵弱,于是汉以强亡!”   “扶摇子,书于此,以待尔等观之。”   看完这石碑上的一列列文字,清虚心念起伏,他如何不知,眼下所谓汉朝中兴,实乃那玉虚教主以神通强撑,一旦撤去,立刻要被打落原型!   “居然是因为这衰败之势,在后汉建立之时就已埋下伏笔?又因天地变迁而急速催生?那岂不是说,陈方庆除了诛灭董卓,其实并未干涉人间王朝?我等一开始,就想错了?而且……”   他抬手一抓,那石碑之上丝丝缕缕的奇光飞来,在掌中一转。   “他早在吾等抵达之前,便已离开了这个节点!”   一念至此,清虚转头看向玉虚教主。   “竖子,竟敢戏弄本座!”   那玉虚教主眼中怒火成实,浑身上下青光忽明忽暗,更隐隐有黑气自心底滋生!   轰隆!   爆响声中,两座神通大山轰然破碎!   呼呼呼……   忽然!   天地昏暗,一股混乱念头隐隐降临!   狂暴而又恐怖的威压,伴随着哗哗水声,从虚空深处传来!   “不好!到底将那东西招来了!”清虚脸色一变,顾不得其他,便捏动印诀,“灵宝,此处不能待了,速速离去!”   那玉虚教主,却是双目赤红,满脸怒意,同样手捏印诀,怒道:“确实要离开此处,定要抓住那陈氏!将他镇魂封灵,方解我耻!”   说话间,他头后黑气飘散,悬在头顶的三朵晶莹之花,竟有了污秽之色,看得清虚一怔。   “你竟染了心魔?不对,是三尸神暴乱!” 第八十二回 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   呼……   狂风吹拂,卷起几缕萧瑟。   破败的楼阁之内,燃灯道人缓步前行,看着这建康城的残破局面,叹了口气。   “不知世外生灵,是否真能在此处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   “只让他们二人前去阻拦,你真个放心?”   点点血迹从四周的土壤中渗透出来,慢慢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道人影,却是个身着红色大氅的威武男子。   燃灯道人看了来者一眼,神色如常,说道:“自传说伊始,你便几次涅槃重生,受到诸多重创,却依旧还能留存,不愧是你啊……血海尊者。”   “此次,本尊还要感谢尔等。”那血海尊者笑了起来,“若不是尔等将这人间的天地之力压制到如此程度,本尊想要真身降临,借人间血肉重生,还没有那般容易。”   燃灯道人便道:“你既占了便宜,不找个灵山宝地安生待着,参玄修道,为何要来此处?莫非以为真身降临了,便能占山为王,将这南天龙脉的根源处化做道场?”   “还得是你,一开口就给人戴帽子、定基调、泼脏水。”血海尊者不以为意,反而露出笑容,“本尊此来,自然不敢窃据龙脉,何况这龙脉已然损毁……”   轰隆!   说话间,前方忽有一片土地骤然崩塌,形成了一片空洞,内里满是青苔、风化的痕迹,仿佛很多年前就已存在。   但这般异变并未阻止血海尊者的话语。   “……本尊此来,一来是为了道谢。二来么,就是想知道,未来对于人间,尔等有何等规划?世外降临,世间宗门也好,王朝也罢,都要被一并镇压、控制,几无反抗之力,日后沦为家畜,但你们几人主张不同,这未来的人间要遵循哪家之道,还是要弄个清楚的。”   “这件事,就不劳尊者费心了。”燃灯道人摇摇头,并不回应。   “本尊怎能不费心?”血海尊者却不依不饶,“就如眼下,尔等追捕那陈氏,几位教主亲自出马,却还是让他逃脱,钻入历史深处,造成了诸多影响,如果不弄个清楚,你们连抓个人都分歧众多,勾心斗角的,何况是划分人间?”   燃灯道人却不回答,只是表情凝重了几分,他看着血海尊者,只问:“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血海尊者咧嘴一笑,“不过,道友若愿意将之后的人间安排透露一二,本尊也不介意,将个中缘由说出。”   燃灯道人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忽然摇摇头:“告诉你倒也无妨,未来的天地之间,当有高低之分,天道居于上,其数有九,大地位于下,以十为满。”   “九天十地?”血海尊者眉头一皱,“这么一听,确实与如今的四大部洲不同,俺……本尊……”   “嗯?不对!你不是血海!”燃灯神色一变,猛然挥袖,便有一道道星光朝那“血海尊者”奔涌而去!   下一刻,血海尊者通体崩解,化作丝丝缕缕的光辉,最终汇聚于半空,成了个身披金甲的猴子,那猴子毛脸雷公嘴,浑身金黄毛发,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手持一根铁棒,踩在云团上,笑嘻嘻的道:“厉害,厉害,不愧曾为古佛,俺老孙不与你一般计较,走也!”   说罢,身化金光,便要遁走!   “来了还想逃?”燃灯道人眉毛一挑,长袖甩出,那袖口涨大,仿佛要将天地装下,眼看着就要将那道金光笼罩,却倏的扑了个空。   “怎么?”察觉到对方似是突然之间失了存在,燃灯道人眉头一皱,“不是遁法,而是其存在本身消失了?但瞬间不存,可不是一般人物能做到的,他一个异类……不对,那陈氏所炼化的心魔,似乎就是猿猴之状,而且也是姓孙!但那只猴头理应还在西行路上,而且和眼前这人似乎不同。”   这般想着,他掐指一算,旋即面容微变。   “竟然不是那头心魔猿猴,而是一个五百年前,被镇压在五行山下的妖猴?那该是两汉之时,天地间何曾有过这样一号人物?还齐天大圣?这名号着实犯忌讳,莫非是自比天道?此猴还曾经大闹天宫?何曾有过这样一个传说,难道是被扭曲了历史,加入长河内的虚假传说?最终化假成真了?”   燃灯道人想到了深陷在长河内的那几人。   “这倒也有可能!方才的血海虽是假的,但他说的事,却不见得假。吾等这群人,看似立场相同,但其实不过是缚在一起的鸡,神通固然不小,却又相互牵掣,就算是对那陈氏,都各有谋划和目的,就算真有能将他镇压、诛灭的机会,恐怕都会空自犹疑,浪费机会!否则的话,断然不会有这只猴子蹦出来。不过,姓孙,这可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姓氏……”   .   .   “又扑了空!”   看着面前的那座石碑,清虚道人捂了捂脸。   他此刻立于一片荒漠之中,四周的沙土地面已然崩塌,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四面八方的沙土不断的从边缘处滑落下来,像是一座座金黄色的瀑布!   轰轰轰!   天上乌云密布,一道道粗大的闪电接连落下,要打落下来,却尽数都被无形屏障挡在半空,一时间相互僵持,直看得清虚心神不宁。   “暴怒之下,以神通造成这般天灾,已然是违背天理了,就算是代天执道,一样也要付出代价,更何况此刻已是两汉交替的关键时刻,距离绝地天通的时间越发近了,吾等的神通术法都受到了影响!更关键的是,这等动静,定然会将那东西引来……”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石碑前的那道身影上——   玉虚教主周身青光炸裂,就像是一道道青色的闪电,缠绕在全身各处,他整个人就像是装着一团即将要炸裂的雷霆,很是不稳定。   但清虚却十分理解,毕竟这一次他也是全程伴随而至。   此番,他们循着陈错的足迹,来到了两汉交替之际,新莽王朝时期。   很快,他们就在此处察觉到了陈错的踪迹——这一次,陈错甚至都没有遮掩自身,而是化身为一名说书人,四处传播一个叫做“大闹天宫”的故事。   只不过,距离他第一次说出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   当两位教主抵达此地,搜寻陈错踪迹,除了这个故事,竟是一无所获。不过,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他们多多少少都明白了陈错不断穿行的目的,无非是观察人间的气运消长,来感悟兴衰变化,在这期间,几乎不怎么插手事物的发展。   吃过几次亏,玉虚教主这次倒也学精了,没有再去逆转气运,反而要学着陈错,顺势而为,只是稍加修改,以此来乱了陈错感悟气运的谋划,使得其人的道法留下破绽——   试想今后二人对阵,陈氏以兴衰之法对敌,却发现其中奠基者,还有那玉虚教主,自是能从根子上动摇其天理根基!   “本以为前汉覆灭之后,还能有后汉兴起,此乃天命在刘、气运在汉的征兆,所以灵宝便要顺应天时,选择刘姓之人加持。”   回想至此,清虚越发感到无奈。   “既是天命在刘,那按理说只要辅佐刘氏,便能再续王朝,并非要那光武。”   须知,前汉崩塌,新莽篡位,天下大乱之后,也是有一段群雄争锋的历史的,当时得刘家气运最多的,并非是后来的光武帝刘秀,而是借绿林军崛起的更始帝刘玄!   刘秀为更始帝刘玄麾下偏将军,虽以两万大胜新军四十余万,但吞下这股战果的,其实是那刘玄!于是三辅震动,更始举尊号而海内豪桀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那刘玄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怎么看都是气运所钟,他原本的命运,乃是历史偶然,没想到到了最后,依旧还是那光武得势,无论如何被打压,最终都能绝地反击,最终短短时间,就席卷天下!这里的原因,到底……”   想到这里,清虚甚至不敢再深入去想,甚至不敢看那石碑上的内容,因为他经历几次穿越之后,他已然知道,每一次那陈方庆都会在石碑上告知,天下大势如此发展的原因。但偏偏每一次的原因,都似乎与天命气运相悖!   “若都如他所说那般,那他的兴衰道,根基到底是什么?难道还能脱离天命气运?”   几次下来,连清虚这般的大教教主都有些吃不消,配合着一次次亲眼所见的实例,道心都有动摇的危机!   但他正这般想着,那死死盯着石碑的玉虚教主却忽的惨笑起来,全身上下的青光,更是快速缩涨,头上已然漆黑的三花,隐隐有坠落迹象!   “灵宝!你到底看了什么?怎的道心都不稳了?”   清虚心头一震,走上前去,过渡元气,要帮着玉虚教主镇住道心,但眼睛却是根本不敢往石碑上看。   偏生,那玉虚教主却喃喃自语:“光武灭群雄,天下复归汉。但天下群雄,不是被姓刘之人所灭,而是被那光武所灭,只不过,他恰好姓刘,恰好,哈哈哈……”   清虚心头一震,念头竟也散乱了几分,但到底没有观看石碑,勉强收摄心念,就看玉虚教主脸上表情狰狞,似悲,似怒,似恼,似醒,似悟……   “姓刘者众,而光武者一,好你个陈方庆!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本座……我……贫道……我……”   忽的,那玉虚教主说到一半,浑身青光退去,露出了一身白衣,面露茫然,继而恍然。   “怎么回事?我为何成那虚……”   轰!   一声轰鸣,青光归来!   冥冥之中,一股浩大意志落下!   那玉虚教主浑身一抖,脸上又满是怒意,近乎失控的青光,再次归顺。   “陈氏竖子!几次三番的辱本座!本座定要将他镇杀!”   .   .   “哦?”   云雾山巅之中,五城十二楼之间,盘坐着的道人微微睁眼。   “又有同道将要觉醒,只可惜……”   摇了摇头,他凌空而立,缓步前行。   “不过,既然此法有效,那便该给一臂之力。” 第八十三回 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   呼呼呼……   狂风呼啸,香火如光。   夜空深处,彗星坠落。   乌江边上,霸王下马步战,长戟挥动之间,气血如虹,转眼吞噬了数十名汉军兵卒!   陈错泛舟江上,远远眺望,不由感慨:“到底是一代霸王,星宿转世,纵未真个修行,也没有觉醒前世宿慧,但一身阳刚气血即便只是自然增长,也已然登峰造极!单凭血肉之力,就近乎要打破长生之限!更不要说,此人武功盖世,南征北战,已然成了许多人的信仰,衷心的祭拜与祈祷,若没有死在这一战,未来会走上何等路数,委实难以测度!”   感慨中,他背负双手,周身有淡淡的灰雾荡漾开来,冥冥之中,楚汉相争这几年时间中大大小小的过往片段,如浮光掠影一般汇聚过来,融入了灰雾之中。   恍惚中,梦泽深处,一点光辉越发明亮,其中已然五色杂糅、斑斓闪烁,时而聚散,周遭十七颗星辰环绕,隐隐要融入其中。   他来到这个时间节点,已经过去了七年。   七年时间,他看到大秦王朝的分崩离析,体会了群雄逐鹿的局势,以及想要恢复先秦体制的西楚霸王与想要继承皇帝位格的汉家高祖之争!   作为后来者,他自然知道未来的历史走向,但身处这个时代的众多人杰,并不知悉长河脉络,为了各自的理想分居阵营,辅佐雄主,争霸中原,上演了一幕幕兴衰史诗。   “以我自身经历来看,历史长河并非不能改变,如有外力干涉,未必不能泛起波澜。”心里正想着,忽然他心念微动,已然察觉到天地间的元气变化,“那两位教主终究还是来了,虽然一路提前,又布下诸多迷阵,可他们到底是代为执掌天道的教主,迟早还是要追上来的。”   长河之隙,时光变幻,或者弹指千年,或者一念永恒。   陈错第一次是误入那东汉末年,误杀董卓,本以为要令天下大势改变,没想到大汉朝已是积重难返,终究还是陷入军阀混战,令有志于做个征西将军的曹阿瞒,再次沦为乱世枭雄,使得整个历史轨迹,和原本差别不大,最多是在年代上略有变迁。   那时,他就隐约有了一点感悟,对那兴衰之道的发展,多了几分念头。   在这之后,他前前后后,又经历了七次时间节点,眼前这楚汉争霸的时间点,已经算是第九个了。   “先前祖师赠以星辰,留念点醒于我,让我要想办法全了兴衰之道,再思量冻结时光之事。但要全了兴衰之道谈何容易?残道若全,那就是圆满天道,等于是第八位道主了,古往今来成事者太少,本想着我便是再有助力,短短时间也难以匆忙成就,却未曾想到,在这长河之隙中,却能抹平时间上的差距。”   长河之隙中的节点,每一个都能踏入一个过往时空,因着过去不曾存在“陈方庆”这个人,再加上天地之力的紊乱,他的停留倒是没有受到强力的排斥,每一次都可以待上很长时间,九次下来,近乎百年!   “不过,如今虽是彻底巩固了境界,甚至有了踏足洞天的基础,但神通道行的提升却在其次了,因为越是往前穿行,越是靠近古老时代的时间点,神通术法的效用便越受到压制!并非是天地之力的压制,而是其他某种伟力!或许与祖龙绝地天通之事有关。”   陈错此次进入时间点时,祖龙已经不在,按照世人的说法,自然是崩于东巡途中,一如凡俗,但自后世而来的陈错,自然十分清楚,那位人间的第一位皇帝,留下了何等传说。   “绝地天通,必有隐秘。”   最初他在那东汉末年,尚且不觉得如何,可等几次穿梭,到了两汉交接之时,化身说书人,在人间传播金猴大闹天宫的传说时,就隐隐感觉到,自身的法力灵光虽然不见衰减,甚至几次穿梭后还隐隐精进,但以这般道行施展神通,效用却越发不比从前。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施展那黑白人间的轮转之法。按说,以他此刻的道行施展出来,就算是大半个北方,都会被笼罩其中。可此刻在这楚汉争霸的时间点,却仅仅只能笼罩一城!   “我若如此,那两位教主虽有天道加持,恐怕也会受到影响,再加上我这些年来对兴衰之道的领悟,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只是,眼下这个时间非常微妙,观了秦朝崩塌的衰亡之势,又在楚汉争霸之际,看了大大小小势力的兴衰消长,接下来便要迎接炎汉建立的兴起过程,乃是最为完整的兴衰变化,对完善兴衰之道尤为重要,若因为那两人之故离开这个节点,再往前行,就要到绝地天通之时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参悟,陈错对于兴衰之道的认知越发深入、全面,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停留到现在。   “王朝交替的兴衰若能被纳入道中,再得一个完整王朝的兴衰过程,那这兴衰之道也就近乎于完成!而且,这一路时光溯源,神通虽然受到压制,可兴衰之道却如鱼得水!或许,这天道能独立于我的道行修为,先一步成型!这应当也是祖师的提示之意,只是他最后时刻,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脚下星辰,不知何意,是否与完善兴衰之道有关。”   轰隆隆!   正在陈错思量之际,远处岸上的战场再起波澜,几道流光落下,那位纵横天下的一代霸王,终究还是被压制住了。他固然能武敌天下,但如今众叛亲离,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刘邦麾下几位统帅镇压,此刻已是披头散发,衣甲破碎,浑身鲜血淋漓,跌跌撞撞的往乌江走去。   在他身后,三名体格健硕的将领持兵紧随。   项羽在悲凉之中,举剑自刎。   轰轰轰!   风云突变,苍穹灰暗。   陈错抬头一看,便已知晓,这是西楚气运将要彻底衰亡,炎汉将生的征兆。   按着正常的局面发展,后续自是如历史脉络一般,项王败而刘汉兴。   但……   轰!   忽听一声爆响,那已然身死的项羽,浑身气血炸裂,汹涌至极的阳刚之气爆发开来,而后熊熊燃烧,竟成烈火!   顿时,热浪滚滚,朝四面八方扩散!   那三名将领首当其冲,第一时间就被烈火吞噬,而后咆哮着,以气血化作屏障,狼狈后退,身上的甲胄竟被热息蒸腾的不断冒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烧焦痕迹!   但周边的诸多汉卒就没有那么好的武道根底了,几乎在热浪袭来的第一时间,全身上下的水分便都被蒸腾出去,化作干尸,接连扑倒在地!   紧跟着,那烈火升腾而起,高悬半空,宛如烈日!   顿时,热浪朝着四面八方蔓延,掀起阵阵涟漪!   热浪所及,兵卒惨叫连连!   先前还是一帆风顺的局面,转眼之间这汉军与残存的楚军,皆是溃败之局!   坐镇中军大帐的刘邦,得了回报,看见远处那悬于天上的两人,亦是满眼惊惧,被左右之人拉着就要撤退。   他看着那“烈日”,挣扎道:“项王莫非还真是天神转生不成?死后竟成烈日!若任由这般下去,我这几万兵卒怕是要全军覆没,如何弹压群雄?”   边上的中年文士就道:“请主上速速退去,项王是否天神转生尚无定论,但眼下这人间可是寻不得如羿那般的人物,能将此日射落!”   说话间,军阵已乱!   “是玉虚教主?不对,不似他的手法。”   陈错同样也被热浪灼烧,于是挥手,布下屏障,再看岸上情形,不由眉头紧锁。   “按理说,此处乃是楚汉争霸的终结之地,可谓是这个节点有数的气运交汇之处,他们二人既然来了,不可能不注意到,但这以项王之躯,引动气血热浪,虽勉强沾着造化生灵的边,但目的何在?”   轰轰轰!   念头落下,天边忽有紫青两色疾驰而来。   “真是他们?”   陈错心念一动,忽感压抑,耳边不断有虚空雷霆之声!   轰隆!   在这个时间点的人间之外,星空忽然一片混乱!   .   .   虚空之中,面容恬静的道人轻轻一点,便刺穿层层阻碍,落到了长河之内,竟生生将那浩荡长河截成两段,以秦末汉初为节点,各自奔涌!   “确为一时之杰,连历史大势都能修改,但变数终究只是一时浪花,先将他绝于先秦,若他能将那两位道友点醒,便让其人留在过去逍遥一生,以作嘉奖。”   念头落下,他抬起右手。   簌簌簌……   那汉初之后的长河中,忽有一根根竹条飞出,在这男子的手中化作一卷竹简,上书《陈方庆传》四字。   “他这一生也算是波澜起伏,纵然日后的世人不曾记得,总还要留下一些痕迹,可收于书阁。不过,从这往后的长河中,便不再有你的篇章了。”   啪。   他将竹简收拢,转身离去。 第八十四回 书未完,文待续   “陈方庆!你终究是逃不了的!”   乌江岸边,青紫两光转瞬即至,那青光之内,玉虚教主身形一现,见得四周熊熊烈焰,不由冷笑:“雕虫小技,也敢造次!你就是用这等手段,引导与谋划这人间兴衰的?着实是个笑话!”说话间,他猛地一挥手!   呼……   青光如狂风,犁过四方。   所过之处,五行之气交替变化,将原本独大的烈火阳气平衡了下来,竟使得四周的炙热高温下降了许多!   霎时间,原本充斥各处的热浪,像是被无形之剑劈开了一般,四散飞去!   连霸王项羽身躯所化的烈日,也在这挥手之间熄灭,重新跌落在地上。   原本被那烈日与热浪折磨的众多兵卒,立刻得了解脱,纷纷大口喘息着,再看那天上的身影,便都生出庆幸与感谢之心。   连已经退出许多里路的刘邦,远远眺望着那两道居于天上的身影时,都不免惊惧:“难道真个是鬼神现世,要来干涉我与项王的决战?”   边上的中年文士立刻提醒他道:“主君,即便有鬼神干涉,这天上的两位也应该是站在我军这边的,莫非不见这两位一来,就压制了热息么?”   刘邦却摇摇头,道:“莫要以吾等之心,去测度这等人,他们在做事的时候,未必会考虑凡人的利益得失。”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你做决断的时候,可曾考虑过黔首的得失?”   中年文士一怔,一时竟无言以对。   刘邦则是大手一挥,道:“速速后撤,传令下去,让几位大将军收拢残兵,咱们莫要恋战,赶紧离开。对了,记得让兵马离去时,沿途高喊项王已死!”   随着命令下达,略显混乱的汉军艰难后撤,虽进度不快,但很快就将岸边的战场让了出来。   远处的山丘上,骑在战马上的刘邦,远远眺望着对峙中的三人,砸了咂嘴,问左右道:“诸君觉得,这两边的仙神是因何结怨?又是哪边能胜?”   他身边的众人面面相觑,哪里回的上来。那中年文士,更是欲开口劝谏,想让自家君王少言神鬼之事,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邦哈哈一笑,拨转马头,毫不犹豫的离去。   他一走,原本笼罩在战场上的浩荡气运也随之远离。   “人皇既去,也省去了不少顾忌。”清虚真君收回目光,看向陈错,表情复杂,“陈君,你这一路可真是让我等好找。”   “陈方庆,你这一路上处处戏弄吾等,着实是胆大妄为!”玉虚教主满脸的杀机,“但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有个结果了!”   陈错冷冷道:“陈某被两位一路追杀,不得一日安寝,反倒是我得罪了你等?”他自是察觉到,那玉虚教主身上的气息变幻不定,气度、神色与之前所见大相径庭,心下自有猜测。   “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尖牙利嘴,徒逞口舌之快!”玉虚教主也懒得再多言其他,很干脆的抬手一抓,将浑身的青光注入其中,刹那间就演绎出三才五行之局!   他显是吸收了过去的经验,所以这次一出手,先就定住了方圆百里的空间,连早早撤退的刘邦等人都被包裹在内,一个个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却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咔嚓!   这一片的空间登时五行易位,像是被抓起来的桌布一般扭曲,尽数朝着陈错挤压过去,竟是要直接将他从五行根本上抹除!   陈错身上泛起阵阵光辉,演化五色神光,要将五行归位,重新定住这一片空间!   嘎吱!   扭曲的空间微微停滞,似要在变与未变之间僵持!   “面对吾等来袭,你还这般有恃无恐,无非就是察觉到了过去时光对神通的压制罢了,”玉虚教主咧开嘴,满眼杀机化作实质,露出了一个残酷笑容,“但神通能够被压制,天道却无从压制!道本无形,无处不在,哪怕是在过去的时空中,天道依旧存在!”   咔嚓!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已然僵持的空间扭曲有了松动,但并非是这神通威力增加,而是陈错察觉到自身体内的脏腑五行开始混乱,气息、气血左冲右突,竟有彼此攻伐的态势!   “噗!”   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陈错已然明了对方的谋划。   “天道之法,大到洪荒,小到介子,兴于天地,亦藏于人身,乾坤造化之妙,一至于斯!”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话,陈错捂住胸口,向前迈步,“恐怕,也唯有天道,才能对抗天道了!”   玉虚教主冷冷道:“你现在才意识到,已然是晚了。”边上的清虚,却莫名的生出几分不妙之感。   “不晚,不晚。”陈错摇了摇头,正色道:“你不是好奇,为何见两位过来还有恃无恐的在这等待吗?其实就是为了验证一事。”   说话间,他心念所及,那梦泽深处,被十七颗星辰围拢着的光辉微微一颤,紧跟便有虚幻光影从中显现,伴随着灰雾涌动,很快便有另外一颗斑斓光影随之成型!   这正是梦泽的主要作用之一,将内部之物复制出一个相同的。   这点光辉正代表着陈错对兴衰之道的心得、感悟!   紧接着,十七颗星辰震颤着,一枚接着一枚的飞入其中!   咚!咚!咚!咚!咚!   每一颗星辰融入其中,那复制出来的光辉便震颤几分,随之膨胀!   无穷无尽的浮光掠影从中散溢出来,如绸带、如流水、如微风……淡淡的裂痕在光辉中显现!   外界,陈错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全身各处显露裂痕!   “到底不是真的踏足了天道,只是用躯壳之法临时借用,我这身躯都要承受不住了!好在有八十道虚空窍穴可做缓冲……”   动念间,他胸中的心脏,也随之一震一震的,每震动一下,天地之间就有嗡鸣!   不仅仅只是眼前这个时空的天地,整个长河、处处节点,皆有震动!   莫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陈错的肉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血肉之上裂痕处处,仿佛内里正酝酿着什么恐怖伟力,要破开这皮囊,从中挣脱出来!   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从他身上散开,四周被镇住、扭曲的空间被这股威压直接冲散!   “九颗星,不能再继续容纳了,否则肉身不保!”   陈错压下自身不适,抬手朝前方正惊疑不定的两位教主拍了过去!   无声寂静。   玉虚教主浑身青光炸裂,头上三花破碎,胸中五气消弭!   下一刻,三人周围的空间直接破碎,化作虚无,让他们从这个时间点直接脱离出来!   外界,一股狂暴而又混乱的意志呼啸而至,张牙舞爪的要将三人抓住,但下一刻这混乱意志的一部分,连带着前方一道漆黑的时空壁障彻底破碎,与三人一同消失在壁障的另一边。   下一刻,那壁障迅速恢复,横在那个代表绝地天通的时间节点之上。   .   .   浩瀚星空中央,层层庆云之下,广袤土地之上。   七棵庞大树木的旁边,一株泛着黑紫两色的大树拔地而起!   这棵树摇摇晃晃、虚幻不明,仿佛随时都要消散,却又顶天立地,直插云霄!   .   .   轰隆!   城墙崩塌,将城墙边上的众多兵马埋葬,也将这座城池最后的抵抗力量破灭,最后的生机彻底破灭。   察觉到生息断绝,燃灯道人收敛心念,回头看了过去,目光所及皆为死寂,一座传承古老的城池,已然空荡。   旋即,一道道灵光自天上落下,坠入城中后,那灵光便逐渐凝聚成一道道人影,一如寻常的凡俗生命,但本质已然不同。   “这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占据人间大城了,当真是太迫切了点。”   摇摇头,燃灯却也知道这背后的缘由。   “这建康城,自晋室南渡便为南方重镇,权力、财赋、人文皆汇聚于此,虽说隋唐两朝有意的压制了江左,削减了灵脉,而那历史长河中的争斗,也破坏了此城结构,气运流失大半,没有个七八百年难以恢复。但毕竟是王气之城,用来尝试再适合不过了,可以让那世外三十六天的执掌之人,看看这世外生灵降天为人,化作血肉身躯,归入六道轮回,能否如元始生灵一般化作超凡支柱。”   他这边话音刚落,方才还一片死寂的建康城,忽然便热闹起来。那城中的居民、商户各就各位,来往的行人、商贾络绎不绝,一如往昔。   那些残垣断壁,以及地裂天崩的痕迹,都在一股伟力的作用下被瞬间抹除,让这座城池完好如新。   淡淡的光辉在城池上方汇聚,给夜空都蒙上了一层荧光,隐隐要传递到天际。   整个城池都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似乎是画中城。   但下一刻,光芒破碎,荧光尽去,笼罩着建康城的朦胧美感消失殆尽!   见此情景,燃灯道人摇头叹息。   “终究还是一场空,如此一来……”   嗡!   嗡鸣声中,燃灯五感轰鸣,而后一缕神魂被强行抽离,陷入一片混沌,再无上下前后左右之分。   远处,三团难以言喻的庞大星团明暗不定,三道古老而伟大的意志,缓缓延伸过来。   金色、青色、紫色……   “果然苏醒了,也对,这等情形若还不苏醒,也着实说不过去了。”燃灯道人的神魂显化出身形,他遥望着远处的三个星团,面露倾听之色。   半晌,燃灯道人笑道:“既然那位都出手了,那世外诸天也就不用再有什么顾虑了,只管改天换地便是!整个人间,如今都已被天道法则笼罩,无论神通高低、法力多寡,皆深陷其中,唯有一人逃脱,但那人也已深陷于过往,迟早要在长河中烟消云散。一个人,终究翻不了天。”   嗡!   突然,青色的星团中传出一缕意志。   燃灯并不意外,笑道:“自是要将那神通弄到手中,否则尔等根基不存,世间天道难续。我想,也正因如此,那位才只是出手将长河截断,却留得其人性命的吧。”   他的眼中闪烁着霍霍光辉,身后一艘大船虚影若隐若现。   “不过,面对滚滚浪潮、天地大势,这被排除出去的一人,再是如何挣扎,亦只能随波逐流……”   突然!   他脸色剧变,猛然回头,眼中尽是惊骇。   “怎么可能……天地间第八条天道?是……那陈氏成就了天道之主?这不可能啊!这岂不是乱了贫道的谋划?为何会出现这等变故?说不通!”   嗡嗡嗡!   下一刻,在他身后,三个星团震动着,传出意念。   .   .   “勉强进阶?不惜损毁自身对天道的感悟,强行容纳道标?”   虚空之中,手拿竹简的道人停下脚步,一脸惊愕的回首看去。   “这与当年的陶弘景相似,开辟天道,却又不坐位格,塑造无主之道,不过还有不同,他这天道并不完整,乃是临时催化,但……”他的脸色深沉起来,“陈方庆并未身死,他这次强行容纳,固然让他对兴衰的感悟破碎殆尽,但既然成功了一次,要从头开始,也不会缓慢,怕是用个四五百年就能重复旧观,如此一来,却是不能放任他在过去了。时光参差,说不定他在过去度过了千年,回来人间,实际只离开了一瞬!”   一念至此,他迈步前行,到了被自己截断的长河之处,随即看着那团在时光屏障前暴怒嘶吼的混乱意志,露出了意外之色。   “竟在这种时候踏足了先秦?这下可有些麻烦了,这绝地天通的屏障,便是贫道一时也无法打破,除非以天道撞击,但如此一来,天道也要受损,不知要恢复几百年……”   “吼!!!”   前方,混乱意志有所察觉,转而看向这道人,旋即便扑了过来!   叹了口气,道人将手中握着的竹简捏碎后,摇了摇头:“这变数当真离奇,连贫道都算差一招,他的故事,一时竟还不能结束。有这样一人游离在外,贫道的谋划怕是还有波澜……” 第六卷 道非道 第一章 一梦战国,秦受五国攻   秦庄襄王三年。   有星坠于成皋。   .   .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整座成皋城震动起来。   这座因战争而略显冷清的城池,在这场异变中更增混乱,诸多黔首或者匆忙逃离,或者紧闭门户。   城内城外,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士人敢外出,战乱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们的雅兴,许多人聚于茶楼酒馆,谈论时事。   .   .   “这是落入了什么时间点?什么地方?”   城北林中,星坠而成坑洞,陈错步履蹒跚的从中走出,看了一眼身上破损的衣衫,摇了摇头,念头一转,就要化虚为实,换上崭新衣衫。   没曾想,待得念头落下,那衣衫也未成型。   “咦?”   见此情景,陈错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凝神感应之后,这才愕然发现,自己这一身第六境巅峰的修为,竟像是被封镇在体内,难以释放出来。与之相对的,是周围那浓郁至极的天地灵气,让他每呼吸一口气,便感心神通畅!   “有意思,似乎有一股奇异的法则之力,充斥着整个天地,因此法力、灵光皆不能轻易施展出来。但这股法则之力,又有别于天道之力……”灰雾自体内涌出,在身上投影出了黑色道袍,陈错跟着便抬头观天,探查此处玄机,“连灵识离体,都显得沉重无比。”   对于法则之力,他已然不再陌生,先不说之前被两位大教教主一番追杀,亲自品尝了三清大道的天道法则之力,就说那最后关头,他引道标入复制出来的兴衰感悟,瞬息之间,将自己的境界临时拔升到了立道层次,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兴衰法则!   此时的陈错,即使被称为半步道主,亦不过分。因为只需他将那兴衰感悟心得用灰雾复制出来,再引入道标,便能自身施展兴衰天道之法则!   只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   “唔……”   将灵识勉强放出近百里后,陈错顿觉胸口一沉,跟着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面上有血色涌出。   “灵识只能放出不到百里,这也就罢了,那强用兴衰天道之力的后遗症,着实是不小啊!我这具肉身已是仙蜕道骨,但强行容纳、承载九星天道之力后,依旧是伤了根基,必须要寻个地方好生修养,缓缓恢复才是。下次再施展天道之力,得量力而行,少用几颗星,想来在这个时代,能逼着我用天道之力的,应该不多吧。或该借此机会,想办法真正将那兴衰天道之力掌握……”   正想着,忽然听得周遭林中传来声响,陈错念头一动,灰雾已经笼罩全身,而后他体内法力、灵光灌注双腿,人如清风,转瞬十里,便离开了原地。   沙沙沙……   草丛摇晃,脚步甚急。   几息之后,两道人影落到了那大坑边上,却是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男子,与一名少年。   少年盯着那大坑,不由咂舌,小心翼翼的道:“郑师,天降星辰是何种征兆啊?”   “这或许不是星辰,而是方士之术,但多多少少会有牵扯,兴许是台面下那些人在使力,要在此处动摇联军根基!”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抬眼看向西方,面露忧色,“此番五国攻秦之事,怕是还有波澜!”   “怎么会有波澜?”少年却不以为然,“信陵君用兵如神,那秦将蒙骜被打得丢盔卸甲,仓皇撤退到了函谷关内,连秦国经营了几年的三川郡都顾不上了,我看啊,这一次成周之地或许能恢复!听说前几日,就有韩国官吏过来,说要重新接管荥阳、成皋等城池呢。”   “这军国大事,哪有那么简单?”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当初秦国几次来攻,韩主都不敢抵挡,要么割地求和,要么送城求援,偌大国土,如今只剩一隅,今日是仗着五国联军之势,才敢派出官吏,若是联军一朝作鸟兽散,你看这些前来三川郡的官吏,又该如何自处?”   少年还是不解,说道:“联军连战连捷,正围着函谷关打呢,说不定过几日就攻入咸阳了,如何会散?”   中年人朝少年看去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正因为信陵君此番锋芒毕露,所以联军才是将要散了。”   .   .   “信陵君领魏、赵、韩、楚、燕五国联军,攻打秦国?”   成皋城中,陈错坐于茶肆,听着寥寥几名士人的谈论,已然明白了此时的局面。   两年之前,秦王子楚任用吕不韦为相,而后便承先王之志,继续了秦国兼并山东诸国的战争。在灭掉了东周后,那秦将蒙骜领军东进,攻占了韩国的成皋、荥阳等,连同两周故地,一并化作一郡,名为三川,取得是河、雒、伊三川之意。   三川既定,自然成了秦国东进的立足点。于是今年年初,秦军再动,连克高都、汲等城,兵锋直指魏都大梁!   魏王大骇,便使人前往赵国,要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召回,商议救国图存的大计。   信陵君既然远走赵国,托庇于他乡,自是与魏王有着龃龉、嫌隙,但抗秦乃是当务之急,于是一番曲折后,他还是归于魏国,担任上将军,令门下诸宾客为使,往各国求援。   “信陵君是何等威望?天下各国哪个不敬?乃是如今的兵家顶尖人物!天下间,若还有人能胜秦,非信陵君莫属!”边上议论战事的年轻士人高谈阔论,兴致越发高涨,说到激动处,甚至站起身来,“那赵国曾得他窃符救难,于是第一个响应,有大将庞暖领军而来!而后楚、韩、燕三国亦派出兵卒,那楚将景阳、韩将公孙颖、燕将将渠亦是名噪一时的名将!又有魏将卫庆为班底,组成五国联军!那秦将蒙骜知不可抵挡,主动后退,却还是被联军追上,在河外大战,一战而胜!”   说到这,他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喝了杯酒,笑道:“如今,联军追着蒙骜的残兵,杀到函谷关外,震动咸阳,关中秦人无不畏惧,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想来秦人早晚放弃那可笑的妄想!”   “好!不愧是信陵君!”   “成皋算是摆脱了秦人魔爪,咱们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是啊,听说王上派了官吏过来,要接掌城池,就等着前方捷报再来了。”   边上几人听着,纷纷称赞。   陈错听着听着,慢慢的从几人的话中隐隐有所感应,冥冥之中有一种伟力,让他遥遥感觉到,在遥远的西边,正有一股兴盛之势,即将走到巅峰。   顿时,他心中一动。   “莫非……”   正在这时,正好有人问道:“诸君,以诸位之见,信陵君何时能攻入关中?”   众人正兴致勃勃的要议论,却听一声轻笑。   跟着,陈错笑道:“五家联军,各有归属,又是一路疾行,战线绵长,中间还是三川郡这等两国皆属之地,难为后继,怕是不久之后,兵马辎重皆要短缺。这联军分明是要兴而衰之,不日便要鸣金收兵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为恼怒,对着陈错怒目而视。   “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多言?” 第二章 兴衰处处惊人心   “盛极而衰么……”   瘦弱的少年,站在慌乱的人群之中,看着前面那个突然倒下的身影,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   “王上!王上!”   “御医!医官!快传医官!”   “大王!大王,你可不要吓我啊!”   妃子、臣子、宦官、武将……这时都乱作一团,将原本肃穆的御前会议,变成了一场纷乱的演出。但这一切,对于被匆忙叫来的少年而言,却显疏离。   他自是知道,那位身着华服、倒在地上的男子,乃是自己的至亲,也是这个国度至高无上的王,秦王子楚。但……   “生命既然离去,那余下的便只有躯壳,与这殿上的摆设,并无区别。”   “都不要吵了!”   突然,一声怒喝响起,随后秦相吕不韦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他镇住众人后,扬声道:“如今外有强敌,正是要精诚团结的时候,若大王昏厥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人心动摇!函谷关外,山东五国的联军尚在,此处的消息,绝对不能走漏!否则,动摇了军心,吾等都是罪人!”   此言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大王怕不只是昏厥……”突有人小声议论。   “大胆!”吕不韦目光一转,也不管那人的官职高低,便道:“将这妖言惑众之人拖出去,关押起来!”   很快,那人便在求饶告罪声中被拖了出去。   吕不韦这一番作为,终于重新控制了局势,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倒地不起的秦王子楚,心里既无奈,又焦急。他没想到,五国联军反攻的消息,竟令这位秦王的情绪大起大落,在这个召集重臣、武将议事的当头,横躺当场!   当年,为了将这个秦国质子从赵国救出,他费尽心力,又想方设法的将他扶上王位,方才有了今日之权势,用以实现抱负,走上了权力巅峰。没想到,在这兴盛当头,局面竟急转直下,一个处置不好,怕是刚刚才坐稳的位置都要动摇!   一念至此,他不由转头,朝那名少年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平静至极的面孔。   他不由一愣,但跟着却又定下心来。毫无疑问,只要太子安然无恙,自己的位置,依旧是稳固的!   “太子殿下,还请你在宫中侍奉大王,以定人心!”   那少年正是秦国太子,嬴政。   他听得此言,微微点头,旋即心中微微一震,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奇异之力落在身上,恍忽间让他与那偌大秦国有了几分联系。   .   .   “秦龙已动!定是祖龙开始接触秦国权柄了!”   咸阳一角,独院屋顶上,一身长袍的清虚真人脸色凝重。待他收回目光,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药香。   气息衰弱的玉虚教主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瞧见了清虚后,便坐了起来,问道:“如何?搞清楚眼下的时节了吗?”说完,他又满含厌恶的道:“这段被截断、遗失的历史,吾等神通术法难以沟通大道,十成威力余下不到三成,着实是令人不快,否则我这伤势,怕是已经痊愈了!”   “你还是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清虚冷笑一声,“若不是这段失落历史阻隔了天道之力,那位兴衰道主的一击,已然会让你万劫不复!怕是比死都要惨,哪里还能在这里抱怨?如今,靠着天道不全,神通不展,方能留着残命,居然还不满足!你若是真那般硬气,要么,现在就去寻兴衰道主报仇去!要么,去寻那年幼的祖龙,阻止他绝地天通!如此,自然神通尽复!”   “就是寻得祖龙,也是无用!在这失落历史之内,一切不过重演,结局早已注定!至于你说的兴衰道主……”玉虚教主迟疑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满脸的不解与不信之色,“我依旧不认为,那陈氏真个立道了!此事,哪有那么简单?须知这立道之事,若是成了,必然惊天动地!激起各方前来,岂能让他突然成就?远的不说,只说那吕氏,他……”   《天阿降临》   “那你可要再寻他一较高下?”清虚冷冷的将其打断。   玉虚教主当即无言以对,面露追思,似要回想起自己遭受重创的那一幕,但紧跟着便醒悟过来,赶紧收拢心念,斩断遐思,旋即闷哼一声。   “你还是莫要多想了,贸然回忆,被他察觉,你我如何应对?此处虽无天道,但他本就掌握法则,未必就会被这失落时代限制!”清虚说着,话锋一转,“更何况,你被天道法则重伤,就算有教主位格替你抵挡了一下,却也是伤了根本,沾染了兴衰天数,如今气运也衰、修为也衰、肉身也衰,还是莫要动念,好生修养吧。在这期间,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了。”   玉虚教主沉默了一会,最后才摇头道:“未必是你我不想招惹他,便能不去寻他了。”   清虚闻言,也不由沉默,最后道:“毕竟有着绝地天通挡着,那几位一时半会不至于将意志传递过来,想来还是能安稳些时日的,况且这失落时代天数有缺,难以推算,你我又身在咸阳,祖龙之侧,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说着说着,他忽然顿住。   玉虚教主见他表情凝重,便明白过来,低语道:“你方才出去探查时节,理应有了结果吧,如今是什么时候?”   清虚便苦笑道:“今年便是祖龙登基之年!怕是不久之后,这关中就要风云际会了。”   .   .   “此处离关中其实不远,本来再行个几日,过了函谷关便到了,只是因着五国联军攻秦,这三川郡似乎又要易主,所以沿途才有诸多盗匪,君子若要往秦,最好等上一段时间,待那大战分出了结果,再行动身。这些时日,可暂时在此处安歇。”   成皋城外,停着一辆马车,那车外有一名武士正在汇报情况。之前他先行一步,打探了不少消息,回报给自家主上。   “竟有此事?我这一路光顾着赶路,信息闭塞,比不得在老师门下的时候能知天下事。五国联军围了函谷关,这可不是小事,需要探查清楚才行!好在我那同窗定武,家住此处,正好前往一叙,你拿着我的拜帖,速速前往安排。”   那武士领命离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安排妥当,引着马车来到城北一座府邸前面,就有一名健硕青年走下马车。   早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士人等候在门前,一见便迎了上去:“一别经年,甚是想念,李君别来无恙!”说着,一把揽住其人。   那青年笑道:“我亦甚是想念,今日终于重逢。”   几句叙旧,定武就领着青年入了门,道:“世道混乱,李君为何西来?可是要往秦国去?”   “不错,我在老师门下学得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听说那秦国自商君变法后,便优待刑名,秦相吕不韦更是千金买马骨,求贤若渴,斯此番就是去投奔。”   “那你可没挑准时候……”定武正说着,却被前方一阵嘈杂声打断。   青年问起缘故。   “是我的几位好友正在探讨联军之势,是否要盛极而衰。”   青年奇道:“此话怎讲?不是说信陵君领军围住了函谷关吗?何以又说盛极而衰?”   “是七日前,此城有狂士言,说联军将盛极而衰,不久便要鸣金收兵,引得一阵哗然,我等欲与他辩论,谁知他却笑而不答,吾等不忿,才会日日探讨。”说着说着,二人来到花园,正见几人口沫横飞。   那定武一笑,扬声道:“诸位且住,我有一位大贤要引荐于诸君,乃是我的同门师兄,名唤李斯……”   那青年李斯一听,正待要说两句,身后却有脚步声传来。   却是两名士人步履急切,人还未到,先就高喊:“联军散了!联军散了!五国之军,已经退兵!”   “什么!?”   听得此言,众人个个大惊失色!   李斯更是愣在原地! 第三章 其名却初啼   “关于那位先生,你还知道些什么?总不至于,你我过去拜访,却什么都不知晓吧?如此,未免太过失礼。”   坐在马车中,李斯颇为无奈的对定武说着。   “这么短的时间,又能探查出个什么?”定武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就是现在这些,都是好不容易才得知的,毕竟他是前几日才来到成皋的。”   叹了口气,李斯又道:“也罢,还是先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知道总比不知要强。”   眼下,他与定武正要去拜见那位前几日“口出狂言”的先生。回想刚才在定武家中,得知前线最新消息,说是五国联军骤然退兵,满院子的士人个个惊讶,就连李斯都满心意外。   因为消息来的突然,不仅打乱了众人谈说的兴致,更让他们一个个惊疑不定,难分真假。但众人本就地处秦国与山东诸国的交界之地三川郡,又都是士族,和方方面面皆有关联,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假,也不过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功夫罢了。   翌日,更多的消息自前线传来,证实了先前的传闻后,这成皋城内的士人们坐不住了。一部分人匆忙收拾行囊细软,当天就带着家人仆从离开了城池,尤其是那几位刚刚抵达的韩国官吏,更是连椅子都没捂热,就又慌忙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却也有一些大族之人,在得知消息后,反而欢喜雀跃,等着秦军归来,再次投效。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定武所在的家族,同样,本就打算去投奔秦相吕不韦的李斯,自然更不会离开。   相应的,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秦国局面、觉得五国联军可以大杀特杀之时,提出反对意见,并且准确预言了结局的那位“狂士”,自然也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那人的消息确实不多,我所知道的更是寥寥无几,只是知道其人为陈氏,几日前才入了城。看他的打扮与言谈,明显是有出身的,而且出手阔绰,三日前豪掷一笔,将城北一座庄园买了下来。”定武搜肠刮肚,将自己所知的消息一一道来。   “姒姓陈氏?那或是陈国后裔。陈姓之人原本就多分散于中原与楚国。是了,田氏代齐后,也有不少迁往齐国的。你说的这位陈先生出现在成皋,所来为何?莫非也想要入关中?”李斯听着这些,思量着,“他能准确预测到五国联军的结果,必是饱学之士,有学问在身,此番出世,必有所求!”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但你说他也想入秦,我看未必,”定武却摇摇头,“他买的那座宅邸原本是韩国宗室的一处别院,相当之大,堪比村落,但那位陈先生孤身来此,却买了这么大一片地方,总不至于是要带着庄园,入关投秦吧?”   “哦?你说庄园?”李斯心头一跳,莫名回想起自己在老师门下求学时的经历,他那师父荀子教学的地方,岂不也似一处村落?只不过村中住着的,都是同门之人罢了。   莫非……   嘎吱……   他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下。   “到了。”定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随后便招呼着李斯下来,紧跟着看向不远处的庭院门户,眉头一皱,“奇怪,这屋舍院落看着很是气派,但过去分明爬满了藤蔓,周围也多野草,几日就清理干净了?那位陈先生请了多少仆从?”   嘀咕着,他与李斯联袂前行,到了门前,却见并无守门仆役,倒是门中有细碎人声传出,二人对视一眼,踌躇着是否要进去,却听门中传出一声招呼。   “定武君,李君,你们也来了。”声音落下,一名身材瘦削、但个头不低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李斯立刻就认出来,这人昨日也在定武家中,名唤夏菁。   “你们也是来拜访陈先生的吧?也别送帖拜见了,先生初来三川,手下也没有几个仆从。你们快随我进去吧,陈先生这会已经被胜己等人围住,正要讲学呢。”   “胜己他们也到了?”定武颇为诧异,“我还以为他会随着家中一同去往赵国。”   “总要留些人在秦国的。”夏菁轻笑一声。   李斯的心思却在另外一件事上,拱手道:“敢问夏君,那位陈先生要讲学?你可知说的是哪家学派?”   这么一问,定武也留心起来。   当今这世道大国争雄,已不复原本的诸国并立,百家争鸣的势头也有所收束,但各家传承依旧。作为主要显学的儒、墨、道、法等,亦各有其传人活跃。   李斯师从荀子,学儒而同刑名,对学派传承自是看重。就连定武这位记名假听的弟子,听得此问,都不由留心起来。   “目前还不清楚,陈先生并未说明,但看他年纪,应该也有师承。”夏菁说着,目光扫过两人,“你们见多识广,曾千里游学,赶紧过去听听,说不定能听出端倪。”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一片庭院之内,正好见得一群人聚在一起,皆为士人打扮,却有一人坐于中间,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那位就是陈先生?”李斯一见其人,吃了一惊,因为那模样看着最多三十,只是气度不凡,虽衣着简朴,一身玄色,但只是往那一坐,就是鹤立鸡群,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就是他,过去听听在谈什么。”定武点点头,与李斯走过去,侧耳倾听。   “……诸君,我并非是以什么术法推算,而是在得了诸多消息后,从兴衰转变的角度推演局面,这才得了结果。”   陈错明显在回答为何能准确预言五军进退之事,听着众人连连提问,却是半点不乱,且耐心十足。   “凡事发展皆有脉络,这五军之事处处皆有传闻,虽然真真假假,但这成皋位于三川,秦与联军皆曾路过,留下诸多痕迹,因此能得不小端倪。再加上,这事发展甚急,领军的将领又都不是无名之辈,综而言之,就见分明。”   他说着说着,不动声色的朝不远处看去。   .   .   “兴衰之则?”   在陈错的视线尽头,中年文士立于丘陵之顶,遥遥观望,满脸困惑。   边上,少年追问:“师尊,你见多识广,可知此名?”   “不曾听闻。”中年文士摇了摇头,“且听他说,看看是否是个假名欺世之人,为师再决定是否拜访。”   .   .   “先生,这兴衰之法真这般厉害?”   “也不能说厉害,”陈错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但只要掌握诀窍,这天下之事便都可解释。”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毕竟,这口气着实有些太大了。   连李斯都不由皱眉,连他那位学究天人的老师都不曾有这般论断,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口气却着实不小,不由让他生出一个念头,面前这人怕不是凑巧蒙对了局面,眼下在借题发挥,用以扬名养望吧?   一念至此,他瞅着陈错说话的间隙,出言道:“先生口中的兴衰之学这般精妙,为何名不传世间?莫非是被各家学说所掩盖?”   陈错闻言看了过去,笑道:“不传世间那是正常,因着此法是我最近这些年才整理完成,过去不曾流传。”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疑! 第四章 借言扬学,千年脉络徐徐道   “自行整理出来的?”   李斯眉头一皱,看着陈错那张年轻面孔,本想出言反驳。以他的见识,决计不会认为,一个这般年纪的人,能无师自通的开创出崭新学派!   便是自家老师,能推陈出新,自演学说,那也是靠着儒家前人的传承、积累。这做学问,哪里是往山中一钻,闭门造车个十几年就能成就的?   不过,李斯这嘴里的话尚未说出,就被陈错深深一看,不知怎的,却是心头一颤,那反驳的话竟是不敢轻易出口!   待他回过神来,才暗自心惊,盖因他隐约之间,竟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如同自家老师一般的气势!但其师荀子乃是当世大贤,名传四海、气养东方,那是何等威望?一身气势,不仅是学识的沉淀,更是几十年来,为上者尊,为低者仰,才能塑造。眼前这人,年不过三十,哪里来的这等气度?   一念至此,李斯踌躇了一下,定住念头,心里灵光一闪,说道:“先生这话,却又与自家的兴衰之说有些出入了。按你的说法,只要收拢消息,从中寻得脉络,就能见兴衰,可见一家学说之兴盛,其实也要靠之前的积累,若只是一人,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寻得兴盛之机?”   “君子可谓见识不凡,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陈错哈哈一笑,似乎没有听出李斯话中的挑衅之意,“那百家学说遍行于天下,自然不会是突然就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有其脉络,其兴盛的根源,其实清清楚楚,只待梳理,便能明白。”   其实在第一眼见到李斯的时候,陈错就知此人不凡。他的神通术法虽受压制,但本质未变,又曾加持天道法则,如此近在咫尺,又岂能注意不到李斯身上即将兴盛的那股子势头?甚至只是略加感知,截取前后几息时间的信息,便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不过,陈错同样看出来,这李斯已然学成,像是塑造好的树木,已无被自己再行加工的余地,却正好作为跳板,来将兴衰之名传扬出去。   于是,他根本不管对方话中的质疑,反而顺势而为,目光扫过面前众人,笑道:“诸君不是好奇,如何从脉络中,看出兴衰趋势么?我知道,诸位中有好些人,其实是觉得我乃是一时侥幸,碰巧说对了局面,那咱们不妨反其道而行,就以这百家兴盛的局面,反过来拆解其过程,追溯其源头,来搞清楚,为何这百家能够兴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李斯却是眉头一皱,敏锐的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似是想要从自己的问询中借题发挥,这心中就有几分不喜,忍不住又道:“先生这话有些怪了,百家能够兴盛,自是因为天降圣人,参悟世间道理,再传之于世,而后圣人弟子、再传弟子践行学说,传于四海,代代参悟,最终方能成就。”   话里话外,依旧在暗指学说之成,固因圣人开辟,又有赖于众人世代参悟完善。   这道理也听得众人不由点头,连远处正在观望的那中年男子都不由暗暗点头,但紧跟着,他又好奇起陈错会如何回应。   .   .   陈错却还是笑着,反问道:“圣人即便真是天授,为何会突然扎堆出现?学说固然需要几世积累,又为何会在这时并立?这其中的道理,诸位有没有想过?”   众人听着这话对各家学说的圣人皆有不敬之意,都不免色变,又有哪个敢贸然回答?甚至人群中已经有人暗暗叫苦,心生退意,想着莫要因为今日之事,得罪了哪家学派的学徒才好。   须知这战国十分,贵族与黔首还是泾渭分明,宛如两个世界。而那各家贵族、士人之间,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真要是有什么消息,传递的固然不快,但范围却着实不小。   正因如此,陈错的这个问题,一时无人回答。   倒是那李斯毫不避讳,问道:“那按你之言,又是如何?”   “那自是因为诸国纷争,打破了原本的禁忌,令学问以两种方式扩散传播,方有如今的盛世。”说着,他也不等众人反应,从身边的石桌上,拿起一卷竹简,“学识也好、学问也罢,归根到底要有为学的途径,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从天地万物中感悟出文章道理。但诸位请思量,在几百年前,这些承载了学问的竹简,都在何处?就算诸位都是贵胄之后,但家中藏书又有几何?”   众人闻言,都是不明所以。   李斯却是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陈错也不管他们,只是道:“诸国纷争之前,周室分封诸侯,给的是地与人口,却非学问。那治世之术也好、制胜之道也罢,乃至寻常的诗词歌赋,可都为王官把持,是为学术官守,那学问都在官府,不在民间!那时候王位更迭,世卿世禄,皆有其位,各司其职,唯有王官与其子嗣方有资格教授学问,能学者几何?学问若流传于宫廷,自然不见学派。”   “啊?还有这段历史?”   人群中,如夏菁等人面露诧异,彼此对视,不知真假,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斯。   须知,这时的文章都是刻在竹简上的,那一卷竹简既不轻便,亦不博大,记述一本书,往往要十卷、百卷、几百卷!一次搬运,都要车载马驮,想要抄录,都要拿着刻刀,孜孜不倦的刻上一个月、两个月,又哪里能轻易传播?   后世知识能快速流传,和轻便而又容易抄录、誊写、拓印的书本有很大关系,更不要说陈错穿越过来之前的那个时代,信息传播摆脱了纸张,化作洪流,一下点击,便能知无数事情,乃至发展到最后,都成无数碎片,观则浮躁,渐成茧房了!   有鉴于此,哪怕是贵族子弟,一生所能看之书也十分有限,而且往往看的各不相同,一本左传注释就能塑造一个书香门第,三卷春秋便能镇压气运、传于后人!   至于这有关于几百年前的历史之事,就更是少有人能知晓,何况眼前这些年轻人?   便是李斯,其实都一知半解,他在荀子门下为学,主攻的也不是历史,最多听自家老师谈论的时候,提及一二,所以这时同样惊疑不定。   陈错看了他一眼,笑道:“荀子曾言:循法则度量,刑辟图籍,不知其义,谨守其数,慎不敢损益。父子相传,以持王公。由此可见,在诸国纷争之前,那典籍文献皆有其数,是由专门的王官管理,备之公用。最后甚至于发展到,这些王官父子相传,不知其义!若不是最后,这些学问典籍,从王庭中传出,到了民间,便是真有圣人,又有几人可为学?”   李斯闻言一愣,脑海中回忆起老师的音容言语,竟是一般无二,不由惊讶。而他这幅表情,落在其他人眼中,更是让众人心头惊骇,再看陈错,神色已变,有如面见鬼神!   这人是有真本事,真学问的!从他身上,真的能有收获!   一念至此,许多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尤其是那夏菁,更是眼神火热,当即就作揖问道:“敢问先生,方才所言的两种学问传播,不知是哪两种?”言语间,已初显恭敬。   众人立刻侧耳倾听起来。要知道,这些史家真言,便是他们想要知道,往往也要拜师求学,轻易难以听闻,甚至自家长辈多数都不知晓,哪里会不知道珍惜?   陈错也不说破他们的心思,或者说,他本就是要打出名头,一如当年的一篇《画皮》。   “这第一种,乃是源于周室内讧。先有惠王与襄王因王子颓与叔带争位之事而内讧,使得太史司马氏带着诸多王室典籍避难奔走,投于晋国,使得王庭藩篱松动。后有景王与敬王纷争,景死而敬立,王子朝起兵不成,便领着毛氏、尹氏、召氏、南宫氏等勋贵与白工,携王室典籍,奔于楚国,使得学问彻底打破藩篱,南下四散!若严格来说,这源于周室之争的学问奔走,其实影响有限,但却使得周室王庭失去了控制和约束学问的能力,那各地诸侯从此也有了治学理知之能,是为百家并起之铺垫,这便是兴盛之前的根基,若无此基,那一切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原来如此……”夏菁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各自记忆,生怕漏掉半个字。就是李斯,亦觉得大开眼界,并且隐约从中看出了某种脉络。   .   .   “怪哉!”   远处,中年文士啧啧称奇,抚须低语:“此人竟对这些旧事如数家珍,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师?他说的是真的?”边上,那少年却是满眼好奇。   “不错,说的都是真的,但过去之人,多着眼于周室的权力纷争,倒是少有人谈及司掌典籍文书的官吏……” 第五章 势起则名至   “受教了,真的是受教了!”   陈氏庄园中,众士人一个个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宛如得了莫大宝藏。   事实也是如此,只是方才听陈错的一番言语,令他们有大开眼界之感,尤其是言语朴实、平凡,没有什么故作高深的话语,可谓是深入浅出,只要听了,那就懂了。再梳理前后,连里面的脉络缘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便是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彻底成了自己的东西。   如此一来,日后就是出入高门,参加盛宴,与人交谈、交流,都能拿出来彰显自身的学识,便是回到家中,告知长辈,亦算是很大收获,他们如何能不满足?   这样的待遇,可是只有那些圣人、贤者的门徒才有的!   更让他们心动的,却是陈错还打算继续讲下去!   “这第一种传播和扩散,吾等已然明了,也知道了前因后果,那敢问先生……”主动提问的,依旧还是夏菁,他因为兴奋与患得患失,声音竟有几分颤抖,“那第二种扩散与传播,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推动了如今诸家并立的兴盛局面?”   “第二种?”   陈错抬眼看了眼前众人,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沉默,让众人心中忐忑焦急,想着该不会这位就说到这里,后面便不涉及了吧?就连原本心存成见的李斯,这会也有几分迫切想要知道的念头。   不过,陈错本意就是要将眼前这些人当做种子,传播兴衰学说,又怎么会敝帚自珍?他的这套说辞,只有流传出去,流传的足够广,才能有助于自己真正踏足那个境界!   所以,他没有让众人等太久,就笑道:“第二种的根源,其实在诸君身上。”   “在我等身上?”   夏菁等人面面相觑。   “不错,这学问与知识再是如何精妙,那王庭的典籍再怎么扩散,终究还是要有人传承、有人承载才能真个存世,流传于世间。”陈错正色道:“孔子曾言,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墨子曾经南游,使卫,关中载书甚多。惠施多方,其书五车。”   “这……”   众人还是面面相觑。   孔子、墨子、惠施,分属于儒家、墨家、名家,而且都是各家学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对天下、对当世,乃至对未来,都有着莫大影响。   但众人请教学术扩散,面前这位先生,又为何要提起这些人?   不过如李斯、夏菁等人,却从那三句话中,听出了端倪。   沉思片刻,李斯出言道:“这几位皆为贵胃之后,先生方才说,周乱而王官入诸侯,其实也是让那些贵族后裔,有了学习更多知识的机会!”   “不错!学问散入诸侯、士大夫的家中,也要有人传承,再散播于天下才行。不过,如这三位的关键,还不是什么血脉源流,而是他们所代表的群体。”陈错说到这里,看着面前众人,“大夫臣士,士臣皂。诸位皆为士,当知天下纷争,打破了旧有秩序。孔子是贵族之后,但幼贫,多能鄙事,其实是没落的贵族子弟;墨翟出于木匠,游说于楚、齐、卫国,仕于宋,实乃庶民升而为士;老子奔于王庭,曾守藏室之史,为王庭官吏流落民间,他们皆学有所成,又接民间,才能为诸侯与庶民之间的阶梯,将这学问知识,传于人间!这世间,终究是黔首多过贵胃!”   待得这最后一句话落下,众人心神一震,终于明白过来。   第一次扩散,是随着掌管文史书籍的官员奔走,学问从周王室扩散到天下诸侯,是从一点扩散到面的过程;而第二次扩散,则是通过士人的起落,让学问从诸侯庭院传播到了黔首庶民之中,是从高向下的传播!   顿时,一股明悟的种子,在众人的心底升起。   与之相应的,便是在陈错的心中,一种奇异感触随之升起,他的灵识在瞬息间,摆脱了那股伟力的压制,冲着四周扩散过去!   顿时,许多先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反馈于心,让陈错在有所发现的同时,更是进一步增强了他借着这次踏足战国机会,稳固兴衰位格的决心。   于是,在稍稍收拢灵识之后,他就继续道:“当然,单纯的士人传播,并不会迅速催生出百家声势,这也只是打了个底子,建立了趋势,真正要孕育出来,怕是还要经历些许波折,不过因着天下大乱、周王室内讧,令原本的官学衰落。学问由点及面、自上而下的传播,伴随着国学公学的衰减,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私学的兴盛,这才是各家学派真正崛起的土壤!当然,有关国学、乡学、泮宫、私学的兴衰消长,这又是另外一番脉络了,不在今日所言之列。”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笑道:“诸位,天色已晚,家中简陋,着实无物招待,诸位还请归家修养。过个几日,待我这里安置理顺,再将这官学、私学的兴衰脉络,与诸位说个清楚。”   众人听得此言,个个都露出依依不舍之态,哪里愿意离开?不仅不愿,还想陈错现在就开讲后面的部分。但学问重逾千金、法不轻传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何况对方已经明确下达逐客令了,众人纵然不舍,却也只能准备告辞。   不过,在这群人里面,却已经有人动起了其他心思。   “是这个道理,吾等总不好一直在这里叨扰。”夏菁拱手一说,顺着陈错的话说下来,随即就领着众人离去,整个过程中,还主动维持秩序,很快便带着众人离开。   “你的这位好友,怕是动了拜师的念头。”   李斯与定武也没有留下来,不过在回去的马车上,李斯突然的一句话,却让定武一愣。   但很快,定武就回过神来,旋即笑道:“这不奇怪,那位陈先生固然年岁不大,但学问高深,虽然只说了那百家兴盛的缘故,但细微之处见真章,若能在他门下为学,或许有不小的成就。”   李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定武见状,问道:“你有何见解?我看你对他,似有成见。”   李斯就道:“开始自是不忿,但听完一番讲学,心里也是佩服。”   定武不解道:“那你何故这般作态?”   李斯反问:“有这等学问的人,在此时出山,还挑在这成皋之地,你觉得是一时偶然吗?”   定武沉默片刻,才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留下来几日。”李斯显然已经有了决定,“今日人多嘴杂,算不得拜访,改日,我还要登门请教。”   随着他这话一说,身在庄园的陈错灵识微微震颤,朝着东方延伸了过去,隐约间窥见了一道伟岸身影,模模湖湖间,他更见得一条玉带,朝着遥远的过去蔓延。   “果然如此,兴衰之说若能普及,尤其是为那些影响力重大、气运深厚、历史留名的人物所知晓、参悟,于我而言,于兴衰之道而言,皆有大用!还需再点一把火才是。”   这般想着,他忽的将目光投向门外。   庄园外面,一名中年文士与一名少年已立在门前。   “在下公孙龙,特来拜会陈君!” 第六章 搅动八方尚未显   “白马非马的公孙龙?”   听到来人身份,陈错面露意外之色。他实际上早就发现了这一大一少,也察觉到两人身上散发着奇异波动,与寻常的肉身凡胎不同,但他着实没有想到,来的会是这位名家宗师。   不过,算算时间,就在今年,这位名家之人便该隐没于历史了,而且看对方的年龄,也和历史上同时期的人物有着出入。   陈错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回溯而来,本就不同寻常,因自身而起涟漪,最终产生蝴蝶效应,也不算什么不可能的事。况且对方既然肯来拜访,不是冒名顶替,终究是好事,自家的兴衰学说,正需要有这等天下闻名之人来添一把火。   果然,这公孙龙拜访之事,很快就被有心人察觉——那些士人虽被陈错劝走,离开了庄园,但许多人心里还存着念想,到底不愿走远,或者亲自守在外面,或者就派人在外面蹲守。本意是想着,万一有个什么动静,自己能第一时间知晓,如果又碰上今日这般,那陈先生在里面宣讲一些知识、学问,更能第一时间抵达,占据先机。   却没有想到,还没等到第二天,就遇到了一条大鱼!   很快,名家大家拜访那位陈先生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成皋!   随之,就有更多的人动了心思,一封封信被寄了出去。   “成皋的陈先生?”看着手上的信件,楚国的春申君黄歇眉头微微一皱,随意看了几眼之后,摇了摇头,“此人虽说到了吾等五国联军的退去,却也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他能看出五国不和,尤其是魏王猜忌魏无忌,确实有些本事,请过来做个门客,倒也可以,偏偏此人还牵扯什么兴衰学说,就有些犯忌讳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人才难得,于是最后还是派出一人前往成皋,看能否将那位“陈先生”招揽过来,却并无迫切之心。   “当务之急,还是这五国退兵后的善后之事!此番秦军虽败,但并未伤筋动骨,且秦人睚眦必报、凶残成性,必不会善罢甘休!若不能维持五国合纵,以秦人性子,必会卷土重来!到时我楚国首当其冲,或许还要被秦蚕食!”   一念至此,春申君越发担忧,已然将那位“陈先生”抛之脑后,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对天下局势变化的担忧中,待得最后,他还是修书三封,又找了心腹门客二人过来。   “你分别将书信送往赵国、魏国、韩国……”   “成皋陈君?”   赵国,北雁门,沙场之中,体格健硕的赵将李牧,看着手上这封侄子差人送来的书信,眯起眼睛。   “兴衰之道?”   旋即,他摇了摇头。   “虽看着有几分道理,但这纸上所谈,终究是空的,退不了匈奴,更破不了秦兵!而且此人既是出现在三川郡,十有八九又是纵横之徒,想要左右逢源罢了。”   边上,他的一名门客却道:“主君,朝中既然想要调您归去,以相国之位出使秦国,到时也要经过三川之地,不妨就见一见此人,若有才干,也可招揽,若是言过其实,其实可以将之荐于秦相吕不韦。”   这边话音落下,又有一名门客笑道:“此计甚善,那吕氏以商贾起家,但当上秦相后,却也有几分气魄,招揽各国能人,这天下能人,你我也知,十有九废,多为累赘。那成皋陈君若有能力,自是为主君所用,如果是个夸夸其谈之辈,倒不如送与秦国,正好看看,能否让这秦祀由兴转衰!”   二人一开口,便引得其他诸多门客、臣属的兴趣,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李牧打断了几人。   “这位陈君的事,不算多么要紧,也无需为他多耗精力,真到了三川,有机会可以与他一叙,如果错过了,那也没什么,关键还是出使秦国一事!秦与吾等五国之战,其实没有动摇根基,如今五国联军既退,三川早晚还要落到秦国手中,因此此番大王让我出使秦国,就有探查虚实的意思,沿途的山川机要都要一一登记造册,相关的细作、谍报之人,都要准备妥当。”   “主君说的是……”   “成皋陈君?兴衰之说?有点意思。”   齐国临淄,公子桓的府上,这位齐公子看着门客送上来的书信,很是感兴趣,就详细问起缘故。   那门客道:“我曾与李斯、定武等人,同在荀师门下听讲,只是资质不如他们,未能学有所成,不过与荀师门下诸君关系亲密,时常有书信往来。荀师与诸位大贤多在咱们齐国,所以定武等人时常来信询问咱们齐国如今盛行的学问,但偶尔也会将西边有名贤者的学说记述下来,传于吾等。”   公子桓笑道:“这么说来,这个成皋陈君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既为陈氏,或许还是我等本家,如果有本事,不如召来,也在临淄讲学传徒,一来可彰显我田氏之能,二来,也算是收拢人心,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了。”   那门客低头领命,而后犹豫了一下,才道:“除此之外,这信中谈及的五国与秦之事……”   “有那五国在前面挡着,咱们齐国自是享受安宁,无需多想。”公子桓摆摆手,“若咱们贸然插手,引得局势失去了平衡,才是取祸之道。更何况,当年五国联军伐齐才过去多久?咱们理他们作甚?伱只管去将这位陈君领过来,其他的事,莫要多管。”   暗自叹了口气,那门客便就退下。   与此同时,如春申君、李牧、公子桓这般得了消息的,还有许多。不过,成皋一城的局面,到底还只是天下一隅,并不能带来太多影响,眼下的主轴,依旧还是五国与秦的博弈。所以,尽管许多信件中把那位“陈先生”描绘的很是高深莫测,但得了信件的一个个大族之长、公卿士大夫依旧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把重心放在天下局势上。   当然,这也是因为三川郡本就是战乱之地,几家兵马来回拉扯,众多黔首沦为流民,就算是贵族、士族,亦反复经历波折,今日秦国打来,亲近韩国、魏国的族群匆忙离去,明日秦军退去,投靠了秦国的族群也随之离开。久而久之,此处的大族精华所剩无几,留下来的多是旁支与小辈,放在当地也算有些气候,但拿到台面上,就显得人微言轻了。所以,尽管他们十分推崇,可消息落到各方,先就打了个折扣。   “到现在,都没有哪家王室、诸侯郑重其事的过来拜见这位陈君,最多只有小族之人前来拜访,而且还不是族中长者……”   走出陈氏庄园,公孙龙摇了摇头,低声叹息着。   他在陈氏庄园中停驻了半个月,与那位陈君论道交谈,虽有分歧,却也佩服其人的学识、眼界,再看最近的局面,心里倒是有些替那位陈君不值。   “兵荒马乱的,一时半会,那些大人物怕是顾不上。”他的那位弟子徐瑾倒是看得开,“不过,陈先生学究天人,通古博今,声名鹊起不过早晚之事,老师何必为他烦恼?昨日,你与他辩论的时候,可还气的面红耳赤呢。”   公孙龙摇摇头,笑道:“一码归一码,岂能混为一谈?不过,你说的也对,此人名望兴起,也就是这两年之事,兴衰……兴衰……倒要看看,他自己如何演绎这兴衰之事!”说着,却是迈步前行。   徐瑾紧随其后,却道:“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里?还如原本计划的那般,去秦国游历吗?”   “自然要去的。”公孙龙点头笑道:“按着陈氏的推演,那秦国将会浑圆一统,兴盛至极,而后盛极而衰,开创华夏新篇章。而按着他的兴衰之说,这兴衰变化的脉络,此时便藏在秦国之中,我倒要去看看,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日后再见,才好与他真正分个高下!”   这般说着,师徒二人再次踏上了旅途,途中倒也有些士人沿途邀请,却都被回绝。待得师徒二人离去之后,这成皋与周边几座城池的人心、注意力,便渐渐转移到了那陈氏庄园之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曾经远去的秦国官吏,再次归来,重新掌管了这座城池。   淡淡的光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融入了陈错的泥丸宫中,渐渐勾勒出一片模糊轮廓,如雾如云,聚散不定。   “名号虽然传出去了,也主要是在上层贵族之间流传,到底不涉及到兴衰之说,所以这些聚集过来的模糊愿念,并无指向,近似于香火。”   庄园之内,告别了公孙龙师徒的陈错,正坐于静室,感受着自身变化。   但正当他想要深入参悟之际,门外却有脚步声响起,跟着新近收拢的仆役之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启禀主上,秦国来的王郡守前来拜见!”   太难受了,喘气都困难…… 第七章 落种已谋千古   “等会见到了那位陈先生,都客气一些,虽不知他是否真有本事但既然名声已经在三川流传了,总不能太过不敬,传出去不好安抚人心”   这位秦国的王郡守,竟是一副文弱模样,穿着便服,被几名仆从簇拥着,与身边之人随意交谈着   在他身边的几位门客各自点头,但神色间颇有几分不以为意   他们这次过来,说是拜访,其实也有考究的意思   要知道,这年头能为郡守的,都是背景深厚之人,这位王郡守王佰就算是在秦国之内,亦有不小权势,其族中更有王翦这般名将,威震一时   正因有着如此身份背景,这王佰才会被派到三川郡这等尚不稳定之地   “我此来三川,首要工作,乃是安定人心,这拉拢豪绅、宿老、名士就是第一步,这个陈先生现在风头正盛,若能说得他归,必然事半功倍”   走着说着,王佰一行人走在田间小路上——   陈错买的这片地方占地极大,比之一般的小村落还要大上几分,他们在门外拜访,这陈庄的仆役快步回去禀报一来一回,颇为耗时,因此王佰等人便缓步前行,边走边等   走着走着,就见着两边的田地中,正有人劳作   陈错买下来的这片地,不乏土壤肥沃之处,自是需要有人来耕种   因着来回战乱,这些地原本一部分是荒着的,一部分早有人拾荒耕种因此他将消息传出去,立刻就有人找上门来要为佃户,替他耕作   陈错也不客气,一并收了,与他们工具、农种,让他们来此劳作,这才有了王佰眼前的一幕   王佰本来只是随意一看,并未放在心上,可几息之后,他前行的脚步骤然顿住,表情微微一变,跟着顾不上与身边的几人交代,就当先迈步下了地垅   “主君,你这是?”   变化突生,几个门客自是疑惑,可等他们也看向在田中劳作的几人后,一个个也是勃然色变   “耕牛?”   “老丈,你手上这个犁,是从何处得来的?”   王佰已到了一名农人的身旁,指着那人手中的曲辕犁,就问了起来   “当不得贵人这般客气。”那农人见得王佰这一行人都是鲜衣怒马,本就十分紧张,被这么一问,更是战战兢兢,连连摆手,口中道:“这个犁,是我们主家给的”   “主家?陈先生?”王佰微微一怔,跟着指了指地,“你用用,我来瞧瞧,还有,你这头牛也是主家给的?”   “不错,不错”那农人佝偻着身子,有问必答,听了王佰的话后,果然是演示了一遍   王佰见那犁一动,不光将土块犁了起来,犁壁又将土块翻下,令熟土在上,生土在下,便是眼中一亮   随即又见那农人拿出几颗自己不曾见过的浑圆种子种下,便又忍不住问起   “这小人便不知道了,只是主家让种下,说是此物宜干旱之土”   农人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远处,“咱们主家给了好几种种子,让各家栽种,那些分到肥沃土地的,就给了什么麦种、粟种,咱们这些稍微干点的,就给了这个什么瓜种但咱们见识少,到底能长出什么,还要来年才能知晓”   “新的作物?能按着土质来进行栽种?真的假的?”   “不错。若真有这等本事,那不管这个陈先生的兴衰之说到底是真是假,有无真材实料,那都值得拉拢了。”   “可这东西刚栽种下去,谁能确保定能结果?一切,不还要看来年么?况且,这突然之间冒出几个不曾见过的种子,谁能确保真假?”   几个门客议论纷纷   但王佰看了他们一眼,却道:“无论这种子是真是假,但这犁可是做不得假的。”   一句话,便结束了几人的争吵   跟着,王佰又盯着那几头耕牛:“还有这耕牛,北方可是十分少见的我听说,这位陈先生是前些日子才抵达了三川郡,莫非之前就是在南方隐居?   但这千里路途,便是自身来此都十分困难,何况是带着耕牛?而且……”   他放眼望去,入目之处,耕牛身影竟不下四五。   “便是寻常一县,都不见得有五头耕牛,但此处放眼看去,已有此数。   单单是这一点,都说明这位先生不简单。   我原本的打算,怕是要改一改了,这陈先生必须要全力拉拢才是。”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转,看向道路远方   得了消息的陈错,正随着那名仆从,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走了过来   清脆声响中,陈错察觉到自身周围,已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隐约将他与那道延伸到更遥远过去的玉带连接在一起   “看来这一番布置,还是有作用的,给人心中埋下了兴衰种子   那古路开疆,玉带辟古,如今我以兴衰传于人间,想来在兴衰之说足够深入人心之后,玉带必也能溯源千古,真正让我有了容纳兴衰天道的器量……”   买下庄园,招揽人手,陈错自是有着谋划,就说那耕牛,便是他以化虚为实之法,用灰雾投影出来的——   虽然神通术法被压制,但灰雾却似乎不在其列,依旧有诸多妙用   其次,将唐代才出现的曲辕犁拿出来,分给众多农人,让他们用来耕种   甚至于那曲辕犁上还安装了宋代才会有的开荒銐刀,这背后所代表的,可不只是发明创造,更代表着冶金水平的飞跃只不过眼下这位王郡守还没有发现罢了   短短几天,陈错不仅拿出了农具、种子、冶铁技术,更拿出了诸如酿酒、榨糖、榨油、烧锻等技术雏形,为的就是再加一把火,真正将兴衰之道推上高峰。   因此,当那位王郡守郑重其事的邀请他出山时,陈错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对此,王佰也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在告辞离开之后,还对左右门客道:“这次是吾等心不诚,来的匆忙,更不见庄重,不是真正邀请人的态度而且我的位置也太低,理应让国中贵人亲自前来邀请。”   不过,王佰也没有想到,他离开之后还没过多久,这陈庄内外,却已经布满了山东六国的大小人物——   那些原本得了消息,被派遣过来召见、邀请陈错之人,同样也都是识货的,在见识到陈庄之内的诸多布置,都知道非同小可,哪里还敢按着原本的计划行事,纷纷写明关系,回报国中,也都强调,要郑重对待。   “这等人物,既然要招揽,又岂能这般随意?   没有诚心,等于是侮辱,上峰是糊涂了啊。不搞清楚,便贸然下令。” 第八章 各方争夺,醉翁之意不在酒   “特殊的农具?远超当今水准的冶铁锻造水平?奇异的种子?还有许多古怪之处?”   看着手上的回信,远在楚国的春申君脸色不住的变化。这次不同于上次收到来信,之前不过只是一个不被重视的家族庶子送来的书信,但这次他派过去的,可都称得上是心腹,不是寻常人物可比,这群人反馈回来的消息,更不会是道听途说,必是经过一番调查,有的放矢!   “这个成皋陈氏,居然是有真本事的?本君看走了眼?”   一念至此,春申君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   当下,他正为五国联军的分崩离析而头疼——原本在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想着动用自己在魏国与赵国的人脉,想办法将五国联军重新拉拢回来,至少也要挡住秦国兵马一段时间,给楚国创造出恢复和应对时间。现在已然确定,那位魏王对信陵君魏无忌的猜忌,已近乎公开,不可能再放任信陵君担任五国联军的统帅,而没了信陵君的威望镇压,五国之间的龃龉,自是难以再维持军势。   “唉。”   摇了摇头,春申君知事不可为,只能选择放下,转而关注起眼前的事来。   “联军之事既不可为,那接下来终究还要看我楚国自身,这就要用各种方法增强国力。”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这个陈成皋若真有本事,那说什么都要请过来!毕竟耕种事关人口,而冶铁直接关系到兵锋!与之相比,所谓兴衰之说可能造成的人心纷乱,反倒不那般重要了!”   他拿着那封信,反复看了几眼之后,已然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写信人的迫切,表情也逐渐凝重。   “当初是大意了,因五国之事乱了心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这个陈氏的异样,现在他既已崭露头角,知道这件事的就不止我楚国一家,其他各家怕是都要有动作!尤其是那秦国,那人既在三川郡,如今五国一退,秦军卷土重来,重新掌握了那三川要地,既知有此人,就更不会轻易放手了!”   一念至此,春申君不由揉了揉头。   “还是联军退的太早、散的太快,秦军被压在关中,焉能有这般苦恼?”   但现在再是懊恼,也是无用了,只能在目前的基础上,迅速做出反应,直接招来了自己的弟弟黄准与侄子黄羊,吩咐道:“眼下有个大事要尔等去做……”   一番吩咐过后,二人虽是心中惊疑,却也不敢不信,更不敢耽搁时间,当时就回去收拾行囊,第二天一早便就上路,经过近半个月的颠簸,这才来到成皋,结果还未进城,就注意到此处气氛不同。   “这些车马,看旗号,皆非一般人物啊。”   黄羊环视一圈,注意到那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多是马车、牛车,便是行走之人,虽然多数风尘仆仆,却难掩不凡气度。   黄准同样游目四望,待得收回目光,沉声道:“这是自然,若君上所言为真,那此番来寻那成皋陈的,怕是要踏破他的门槛!”   “那咱们该如何去做?可要先探明清楚,城中都来了什么人?”   “哪里还需要探明?已经慢了一步了,不能再耽搁时间了。”黄准摇了摇头,“更何况,来的会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有数,也无需刻意去问询,同样,咱们也不用遮掩自身,只管去做。”   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黄准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今看来,主君所言不仅没有半点虚假,怕是还低估了那位陈先生!咱们想要说服他,不付出些许代价,怕是难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等两人进了城中,就不断有诸多消息传入耳中,这个说赵主愿以一城之主的位置招揽陈先生,那个说赵将李牧在拜访过陈氏后如何敬佩,直言招揽之事,更有什么魏国龙阳君千金请陈氏出山、秦相吕不韦前后三次遣人来邀请、齐国田氏愿以入祠为条件邀请之类的传言。   这一桩桩、一件件,直听得黄家叔侄两人眼花缭乱。   待得一波消息过后,黄羊已有几分放弃,苦笑道:“这又是拿城池来换,又是千金想请,还有秦相几次相邀的,咱们带来的些许财帛,怕是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那也未必。”黄准却摇了摇头,“我看啊,咱们也许有机会能招揽此人,若是不能,其他家也未必能成。”   “叔父此话怎讲?”   黄准就道:“这么多条件、这么多方势力都出手了,那人若是动心,早就被人邀请离开了,你我哪里还能等到?”   “有道理,动心了,早就走了,现在留下来,莫非是待价而沽,想要等几国皆来,再择优而入仕?”黄羊说到这里,露出几分惊容,“此人的野心怕是不小。”   黄准却道:“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此人所求的,并非金银珠宝、权势利禄。”   黄羊奇道:“不是这些,还能是什么?”   黄准意味深长的道:“你莫要忘了,按着主君之言,此人最早是以宣讲一套兴衰之说而扬名的。”   “他想要宣扬学说?”黄羊脸色微变,“这一家之学说,往往能影响一方人心,乃至改变国运,就算此人本事再大,怕是那些大国也不会轻易答应。”   “不错,各家学说虽然声势不小,在民间、士林中都有不小的影响力,但放到朝堂上,依旧是合则用,不合则去,哪里能轻易许下学说之位?”黄准点点头,“所以,咱们此次到来,第一步就是要探查清楚他的目的!如果他真是这个主意,就要与他分说厉害,劝他打消主意,然后再给予一些优待,比如允他建立学宫,看能否将人招揽。”   “还是叔父想的周到。”   叔侄二人打定了主意,这才前往拜访,但半日之后,却又叹息着从陈庄离开。   “这般执着于传播所谓兴衰学说,怕是哪家都不会轻易许他。”   回去的路上,黄准与侄子道:“说到底,他拿出来的那些虽然珍贵,但若是派出细作慢慢打探,都能一一获得,相比之下,用一国之力推行学说,阻力却太大了。”   黄羊点头称是:“不错,而且听他的意思,还要大肆招募学生,开坛讲学,如此一来,就更好安插细作了。”   正如这叔侄二人所料那般,在知晓陈错的目的,是要传播、发扬兴衰学说后,各家都显得谨慎许多,毕竟他们各自国中,皆有显学,便是官吏之内,亦多有崇尚各家学说者,真要是强行推动,必然生出纷乱。何况,陈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也不值得各家冒险。   所以,随后几年,各家招揽之心渐熄。   与之相比,来陈庄求学之人越发增多。   陈错有教无类,广传学问,渐渐也有了桃李满天下的意思。却也让各国各家,不以为然。   殊不知,随着知晓兴衰之说的人越来越多,聚集于陈错身上的朦胧光辉,也逐渐浓郁。   “快了。”   在来到此世的第五年,陈错察觉到聚集于身的人念,达到了一个瓶颈。   “破开阻碍,通古博今的契机,已然到来!”   在他眼中,碧绿玉带另一端的脉络,越发清晰。   .   .   “嗯?”   时光长河之中,漆黑屏障之外。   长发道人凌空而立,感受着屏障另一边不断增加的威势,微微皱眉。   “前后不过须臾,陈氏蓄势待发,怕是要行奠基之事!却不能放任不管,不能再任凭那两人躲避下去了。”   念头落下,他屈指一弹,就有一点灵光没入屏障。 第九章 二人谈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溪流边上,清虚道人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拿着旱烟,神态恣意,忽然他神色微动,露出了一抹喜色,用力一提鱼竿!   “起!”   随着哗哗水声,一条鱼被他钓出水面,轻轻一甩,就落到了身边的小盆里。   那盆中幽深莫名,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那条鱼落进去之后,扑腾几下,就潜入深处,不见了踪影。   风一吹,树影斑驳,几缕阳光透射下来,照射在盆里,依稀能见鱼群在其中游动。这小盆仿佛一个无底洞,旁人根本难以探出深浅。   不远处,玉虚教主盘坐在树下,听得此言,却摇了摇头,道:“这不过只是表象,你我的安宁是暂时的,很快便要身不由己,去面对那人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低沉,眼中显露阴霾,脸上更是露出几分忧色。   “这个,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无需多言。”清虚重新一甩鱼竿,将那鱼钩掷入水中,笑道:“但这样的日子,确实是十分难得,毕竟这段历史位于长河封闭之处。从帝高阳氏到那祖龙之间,都不会有世外之力的干涉,在这个时间线上,既不存在过去的你,也不存在过去的我,真好啊,不用担心被打扰。”   “这般难得的机会,还不用心来体悟?”玉虚教主露出嘲讽之色,“长河唯一,不存他我,那是证道天道之主,才能成就,一般人哪里有这般机会?也就是那人以天道之力破开了屏障,你我才能有机会行走于这段历史。”   “是啊,证道道主,这过去与未来的无数影子,便会尽数归来,混元为一,是为过去未来诸天唯一。但这是结果,而不是前因,就算是利用现在的特殊情况提前感悟,又有何用?十有八九是白费力气!”清虚道人摇了摇头,“更何况,这段时间虽是独立于长河,但在这段时间之外更遥远的过去,与咱们一路追随过来的未来,依旧存在着一个个你我,所以说,你感悟个什么?”   “鼠目寸光!”玉虚教主冷笑一声,旋即摇摇头,“也对,你当年中了燃灯那厮的奸计,被他生生撕裂了本源,化作两人,一个成了他在功德道上的挡箭牌,一个却成了这幅懒惰模样,当真可惜,当年咱们初临此世,你可还……唔!”   突然,他闷哼一声,捂住了半边脑袋。   “骂人不揭短,莫要多言!”清虚面露恼怒,正待多言,见得玉虚教主这副模样,转而化作诧异,跟着放开鱼竿,一个闪烁,就到了玉虚教主跟前,“灵宝?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玉虚教主摆摆手,止住了清虚想要搀扶自己的动作,“我只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奇怪的记忆,好像……”   说着说着,他迟疑了起来。   “……似乎是一段虚假的记忆,或许是那人在最后一击时做的手脚。”   “虚假记忆?”清虚道人一怔,敏锐的察觉到不对,继而道:“你可是教主位格,有天道护持,就算那人能执掌天道之力,其实与你我相似,只是头上没有上峰制约,运用的更为得心应手罢了。”   之前那一战已经过去了几年,这些年间,他们二人一边养伤,一边探查消息,同时也在沉淀和反思,对当年的那一战,有了许多新的感悟和看法。不过,越是清楚当时的情况,他们越是明白,仅靠自己二人,是决计无法与之对抗的,更不要说……   嗡!   “嗯?”   二人正在说着,却同时心中一颤,紧跟着一抬头,就见着一点光辉从天上落下。   “这股光芒的气息,莫非……”察觉到其中气息之后,清虚脸色骤变,“安宁的日子终于要终结了!”   便是玉虚教主这时的表情也不好看,同时心底浮现的点点记忆碎片,也在这突变中消弭散去。   而后,那光辉坠落下来,径直落入了玉虚教主身后的那棵大树上。   顿时,树干震颤,树冠摇晃,片片绿叶飘落下来,紧跟着澹澹的绿光闪烁,足有五人合围那么粗的一棵树,就这么向内收缩,转眼凝聚成被枝叶包裹着的一团。   啪!   清脆的声响中,枝叶尽碎,一名绿发绿须的男子从中一跃而出,冲着二人拱手道:“见过两位教主,贫道绿影,奉老爷之命,前来相助两位!”   清虚道人与玉虚教主对视一眼,后者拱手为礼。   “见过道友。”他说道:“不知师兄派你过来,有何吩咐?”   “教主这话说错了,我虽是奉命,却不是被派过来的,是本就生长于此,其实算是本界之人,无非是得了点化与谕令,有些话要与两位教主说罢了。”   玉虚教主暗道果然如此,嘴上却说:“道友请指教。”   “不敢当,想来老爷要说的话,两位也都是知道的,无非是为了那异数。”绿影说起这个,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此人天赋异禀,短短时间就已触摸到了禁忌边缘,若是放任下去,必成大祸!奈何,这一段时间线太过特殊,便是老爷想要亲自过来,亦是十分困难,因此这件事,便只能落到两位教主身上了。”   他见两人表情凝重,他笑道:“两位不必担忧,虽然那异数得了一点机缘,先前施展了天道之力,但老爷已然推算出来,他不过是临时借力,那一击之后,便后继乏力,如今是无法调动多少天道之力的。”   无法调动多少?多少是多少?   清虚道人心里滴咕着,口中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这树精既然是本地人,便也该知道,这几年来,那陈氏如今天下闻名,已然搅动了风雨,尤其是他的那套兴衰之说,虽没有被哪家大国采用,但其实早已流传于士族,信奉者众多。只是听名字,就知道与他所借力的天道密切相关,说不定已然有了积累……”   “正是因为如此,老爷才令我来传话!”绿影忽然压低了声音,表情都阴冷了许多,“若是让他积蓄了大势,尔等再出手就晚了!两位道友放心,老爷已经备好后手,可令尔等马到功成!便是不能,以二位与老爷的关系,他也不会让两位真个陨落!” 第十章 前奏既已起   “这还是你我抵达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出关中,往山东六国吧?   这道听途说的,与亲眼相见的确实还有不同”   黄沙滚滚的道路上,清虚道人与玉虚教主联袂而行   二人每一次脚步落下,大地中都有澹澹的光辉渗透出来,融入二人之身,令他们体内的暗伤迅速恢复   同时更将因步入隔绝时代后,与原本代为执掌的天道失去联系后留下的亏空慢慢补充填满   走着走着,清虚道人不由感慨道:“到底是真正的道主手段,即便不能亲自抵达这段隔绝时代,其力量依旧可以渗透进来”   边上的玉虚教主却脸色阴沉,并未搭腔   清虚见此情景,已然明白这位同伴心中所想,就传念道:“那树精虽被点化,天授灵智,得了莫大机缘,一化形就有诸多记忆积累但终究还是新生,哪里知道进退,对你我有些不敬,也是正常   须知,就连凡人都知道,人靠衣装,你我如今为了避免麻烦,加上时代压制,根本不显神通威势,那树精成型后连修士都不曾见过反而得了那位师兄的照拂,言语上有出格的地方,你又何必在意?”   “我忧愁的并非此事”玉虚教主摇了摇头,“树精固然无礼,但他既是狐假虎威,我也无话可说   我真正忧虑的,是此行成败,我本就有伤在身,五六年时间都不曾修养完毕,在这封闭时间段中又失了天道卷顾   此刻虽得了师兄之助,补充天道之力,可其实与先前那陈氏一般即便是补充满了,没有时时刻刻的天道卷顾,那也是后继乏力,最多只有一击之力,若一击不成,为之奈何?”   清虚道人面露古怪,仔细的打量起玉虚教主   玉虚教主被他看的眉头一皱,遂道:“怎的了?你为何这般模样?”   “这些日子,你这性子逐渐有了变化”清虚道人收回目光,语气中多了几分唏嘘之意,“与当年未成教主前,有了几分相似”   玉虚教主闻言,却是沉默不语   “脱离了那些,对你我而言,确实是难言好坏,只可惜……”   清虚说到后来,他亦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不复再言   就这样,两人一路徒步,快速前行   他们虽是走的,但速度堪比车马,不过两日时间,便入了三川郡境内   如今的三川郡,依旧还是属于秦国,甚至经过五年的发展,秦国的统治在这里已然稳固,原本用来安抚人心的诸多措施都被取消,诸多制度都逐渐向着关中的秦国本土靠拢   “这里与秦地,几乎没了区别,若不细看甚至连细节处的许多差距都发现不了”   看着来往之人,清虚道人低声评价,他与玉虚教主在秦地生活了五六年,对于风土人情自有一番认识   “这个自然,如今秦国势如破竹,一路向东   这三川郡原本算是多国交界之地,但现在魏国东迁、韩国苟延残喘,两国都丢失了大量土地,这三川已然不算边疆,秦国对这里的统治方法当然就要有变化”   玉虚教主说着,停驻脚步,遥遥眺望   他的双目泛起澹澹光辉,视线跨越时空,笼罩了近乎整个三川郡   霎时间,这郡中的人念缩涨、气息变化,便几乎都入心中,旋即他神色微变,低语道:“果然如此。这三川郡与秦国其他地方比起来,那种被人为干涉的迹象更为明显。   乍一看,与祖龙的混元残道十分相似。”   清虚一听就明白其意,感慨道:“祖龙登基不到六年,如今还未觉醒,并未真正开启立道之事,否则关中、咸阳早该有迹象,所以……”   “只能是陈氏的手笔。”玉虚教主说的斩钉截铁,“他的兴衰之说,眼下大行其道,已然为一时风尚,尤其是秦国贵族,更近乎人人皆知。   也唯有如此局面,方可令他在潜移默化中改变长河之理,不对,在这段近乎凝固的时光中,长河之理都无法影响,乃是纯粹的人念之理。   一旦被他梳理清楚,固然无法在这封闭的历史中踏足天道位格。但要再次凝聚天道之力,却不困难。我们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   话落,他摇摇头,再次迈开步子,只是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这两个所谓的教主,倒也算是识相,让他们作为诱饵,将那陈氏的底牌引出来,我才好将老爷的神通施展出去   到时候,就算那陈氏真个再次凝聚出了天道之力,也是无力回天了。   只是,为何老爷非要保住这两个傀儡的性命?   如果不分出力量护持二人,更是十拿九稳啊。”   树精绿影无声无息的走在两人后方,他的身上披着奇异道袍,宛如云霞汇聚而成,闪烁着斑斓光彩并散发出澹澹烟雾,将他整个人笼罩,令行走于前方的两名教主都不曾察觉   “不过,想来以那陈氏的道行,亦不足以窥破老爷的布置,哦?快到了……”   他跟在二人后面,一路风驰电掣,在踏足了三川郡后,没过多久就到了那成皋城外,目光一转,便见到了远处那座屋舍连绵的陈庄   得益于陈错的名声与手段,以及巨大名望和广收门徒的影响力,当初他所圈下来的那片地方,毫无疑问成为了乱世中的一片安宁之地   再加上为他耕种的佃户,不仅上缴微薄,更有诸多便利,如那农具、种子、耕牛等因此短短五年多的时间,这里已是初见繁华,发展成了一座小镇   “还似模似样,嗯?这是怎么回事?”   趾高气扬的点评之后,绿影心念一动,察觉到自己身上正有丝丝缕缕的光辉跌落下来,融入土中,就不见了踪影   “哦?竟有精怪踏足,心思晶莹剔透,竟未曾被人间之念侵染,偏偏有着近乎第五境的修为。   看他的模样,虽与两位教主一路,却有着自己的打算,当是当初那名道人布下的棋子吧?”   陈庄中心,正在给诸多弟子讲解兴衰之说的陈错,忽然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门外   “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无他,有老朋友过来拜访”   陈错先是安抚住学生,让他们在此处自修,旋即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老友此来,乃是为了助我更进一步,理应亲自迎接” 第十一章 群星落人间   “这里的灵脉……”   清虚与玉虚教主自然不会让人通报,二人来到了陈庄门前,就半点也不停留的走了进去。   此刻,一路走来的两人,浑身上下的气势已是沸腾如火。   “两位,若要拜见我家主上,还请通报名姓!”   立刻就有两个壮硕男子迎上来,二人虽然没有拿着武器,但孔武有力,双目泛着精光,太阳穴高高隆起,皆是练家子。   但玉虚教主脚下不停,只是朝着来者一看,眼中泛起点点光辉,口中道:“我等此来,乃是了结一桩恩怨,闲杂人等莫要干涉,退下!”   他语成天宪,两个武士一怔,迷湖了片刻,整个人的气息衰落了几分,但转眼之间,他们心中一点灵光显现,气势又提升不少,居然摆脱了那仙音,恢复了清明,继而满眼警惕!   “你们要来这里了什么恩怨?莫非是不怀好意,要对我家主上不利?”   说着,两人浑身气血震荡,顷刻间就攀上了血气的巅峰,跟着一人一拳便轰了出来!其拳风甚烈,激荡尘土!   但任凭他们的武道如何强横,又怎么会是两位天道教主的对手,只听玉虚教主冷哼一声,拂袖之间,便扬起风沙,将二人笼罩,送出两里地去。   “不仅能抵挡神念侵染,更是在顷刻间鼓荡气血,便能抵达二境巅峰,甚至隐隐超出界限!”边上,清虚道人见此情景,不由感慨,“方才两人心中有灵光显现,却非修行之法,怕是那兴衰之说深入心灵,催动了二人之力啊!”   说完,他又看了玉虚教主一眼,道:“你方才却是动了恻隐之念,若是按着你原本的打算,要以天外生灵替代人间元灵,这两个人胆敢阻拦,怕是已然化作齑粉。”   “区区凡俗,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我若连这蝼蚁一般的人物都要大张旗鼓的灭绝,我这教主的位格,也太过廉价了!”玉虚教主冷冷说着,迈步前行。   清虚道人笑而不语,紧随其后,但几步之后,他便就停驻了脚步,看向了前方那道缓步行来的身影。   “你倒是敢主动过来!”见得来人,玉虚教主停下脚步,凝神戒备,这一路不断攀升的法力、灵光、气势,瞬间就被他凝聚起来,宛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可以射出!   “故人既来,我又如何能不亲自迎接?”陈错见着二人,脚步不停,神色从容,笑着道:“毕竟,真正算起来,在这片天地下,唯有两位与我算是同乡。这客居异时之际,能见得两位,也颇感欣慰。”   “唉。”清虚道人叹了口气,拱手道:“道友言之有理,这百年、千年的孤独,最是灼烧人心,哪怕吾等道行有成,超凡脱俗,但在这封闭的时光之中、汹涌的长河浪潮之内,也如沧海一粟般渺小。”说到这里,他再次叹息,而后话锋一转,“我等实不愿与道友为敌,奈何立场所限,不得不如此。”   陈错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看向玉虚教主,道:“我观道主真灵,与先前所见不同,如今格外清澈,仿佛原本蒙蔽其上的阴云尽数退去,重新恢复了清明。方才我的两位下属拦路,你不急不恼,内心并无对凡俗生灵的厌恶与蔑视,与先前的态度截然不同,可是因为此处乃是长河之中被截断的一处,那外面的天道不复能侵染此处,因此不受影响,恢复了本心?”   清虚道人闻言面露诧异。   “你能看到我的真灵?”玉虚教主则是眉头一锁,干脆的问了出来。   陈错笑道:“不错,这些年略有心得,因此双目越发明亮了。”   “果然,那兴衰之说的流传,对你探究天道有着重要推动!”玉虚教主的脸上露出戒备之色,心里却越发惊疑。   便是清虚道人,此时心里也在犯着滴咕。   他们固然还被伟力压制,也无天道加持,但如今得了外力之助,一路自大地中摄取某种大势,到了此处其实单论实力,已近乎恢复到原本的教主之境,虽然只有一击之力,但只要力量不曾消耗,在这方圆百里之内,种种神通神异,依旧与天道教主无异!   但偏偏抵达此处之后,他们不仅看不出陈错身上有何异样,反而被对方窥破了根底!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是否真的如师兄所言,已经没有了天道之力的加持?”   这般念头一起,两人都是悚然一惊。   须知,告知他们这些消息的那人,其位格还要高过两人,乃是天地间最为尊贵的几人之一,所说的话,即便是假的,都会变成真理。结果,现在他们二人竟会对那人的言语产生质疑,这本身就说明了某些事实!   顿时,二人看向陈错的目光,充斥着惊骇!   “莫非,你已经在无声无息中……不可能!不可能无声无息……”   “还是有所欠缺的,正需要几位相助,不过比起两位,还是先将那位不速之客制服了再说……”说着,陈错忽然朝着两人伸手一抓!   “你!”   玉虚教主与清虚道人见状一惊,以为陈错终于要出手,于是再不迟疑与犹疑,哪怕心中依旧惊骇,却还是不得不出手……   轰!   顿时,两道澎湃气息爆发出来,一股去假留真、去伪存真的意境蔓延开来!   玉虚教主的三花五气重新凝聚,并且汇聚于一,而后噼开虚空,演化地火风水!   清虚道人则是亿万生灵之念呼啸而出,无穷生灵同样混元为一,跟着演化三生造化!   但下一刻,二人的澎湃之势骤然停滞,狂暴的地火风水瞬间被镇压,玄妙的三生造化转眼停滞!   在二人对面,陈错静立不动,身后却开始有星辰闪烁。   一颗……两颗……三颗……百颗……千颗!   乍一看,成千上万的星辰,遍布四面八方,荡漾无穷涟漪,勾连过去与当下,散发出各式各样的意境!   “道……道标?” 第十二章 一言去伪存真,漫天兴衰万象   卡察!   漆黑屏障之外,原本神色从容的长发道人脸色骤变,将手中的一点虚空捏碎!   在他那有如星空一般深邃的眸子中,倒映着的正是陈庄之前,漫天星辰的一幕!   “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   .   “道标?都是道标!”   封闭时空中,绿影道人看着不远处的景象,眼中满是惊骇!他虽是刚刚化形没有多久,但得伟大存在点化,生而知之,许多超凡之理,已然根植于心,方能一眼认出,可正因如此,见得这般情景,他才会如此惊讶!   “道标乃是求道之人对残道支柱的感悟!立于长河之中宛如船锚,能定住自身,沉淀时光!但正因如此,这道标十分珍贵,残道之所以能成为残道,就是因为有道标为参照和锚,将原本散落在天地万象中的规律收集起来,形成脉络!可以说,只要不成天道,道标就必不可少!但即便是资格最老的残道之主,乃至那曾经绝地天通的高阳氏与之后将要绝地天通的祖龙,他们也才拥有多少道标?为何此人却能这么……”   旋即,他就见得那两个被驱使而来的所谓教主,竟在孤注一掷般施展神通后,被生生定在远处!   “当真没用!都得了老爷这般泽惠,竟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到底还得再推他们一把,嗯?”   他正想着,忽然本就充斥着惊讶之色的面孔骤然一僵,紧跟着脸上的惊骇之色,居然又提升了几分!竟是见那远处的陈错抬手一挥,那漫天的星星点点化作一道道流星,径直朝着他激射过来!   “竟是冲着我来的!为何我心中竟无半点警兆!”   修行之人,踏足长生后,便近乎神而明之,心血来潮之下,能感应自身气运,更不要说与敌当面,摒息静气的戒备时,稍有异动便会生出警兆!偏偏绿影道人面对着那一颗颗袭来的道标之星,他的心里不仅没有半点警兆,反而还十分平和,一如他这一路跟随时的心境!   “此人果然有古怪!难怪会被老爷这般重视!但即便你真个能凝聚出这么多道标,在老爷的布置之下,依旧不够看!去!”   动念之间,他冷笑出声,手上印诀一捏,浑身气浪涌动,澹澹的光辉散发出来,一浪一浪,化作浪潮涟漪,层出不穷!   霎时间,此人周边的景象都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那脚边的泥土、杂草,身边的树丛、矮木,上方的微风、云雾,一个个都越发清晰,竟有诸多景象片段从中涌出,追朔着过往源流!   “去伪存真诀!”   直通天道的大神通之法,以绿影之身为媒介,在这一片被隔绝的时空中爆发!   起先只有一个点,但随着涟漪浪潮的扩散,仿佛要撼动天地!竟在这被奇异伟力笼罩的时光阶段中,生生开辟出另外一处界域!   而那界域中,充斥着的,是另外一种天道!   “天道有其常,万物有其理,天道演变,道理滋生,于人心内外繁衍,乃有森罗万象!但万象种种,其实皆为虚妄,便是神通道法,亦有其原型!去伪存真,方见真章!散!”   绿影立于涟漪中间,气度如渊,仿佛站立在天地的中心,化身为执掌日月星辰的天帝,他神色倨傲,面对着袭来的无穷星辰,只是抬手一指!   “区区道标,终究不是天道,在这天道法则面前,必然土崩瓦解!”   伴随着涟漪扩张,那股霸道而又奇异的天道随之蔓延,转眼之间,就要将那漫天星辰之光,连同陈错等人一同包裹!   但便在此时!   轰!轰!轰!轰!轰!   当涟漪扫过星辰之后,那一点点星光竟是接连炸裂,其内迸射出诸多景象,有一人之兴衰,有一家之兴衰,有一族之兴衰,有一学之兴衰,有一国之兴衰,更有天下之兴衰……   无数景象片段,演绎出无穷兴衰变迁,散发出世事无常、命运不定之意!   “世间有真灵,万界存万象,但真灵之念无永恒,天地万象无长定,既存于世,便受万物牵扯,有起有落,有兴有衰,此事今难变,遑论古代耶?”   陈错微微一笑,将伸出去的手勐地攥紧,那破碎的星辰景象便如旋风一般流转,化作斑斓漩涡,呼啸之间,竟将自绿影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涟漪吸摄过来,跟着便朝虚空之中涌去!   “唔!”   绿影闷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而后察觉到,自己体内,那自伟大存在而来的伟力,竟不受控制的涌出,被牵引着,朝着虚空中冲击过去,不由满心骇然!   “你要做什么!?”   “我所追求的兴衰之道,不应该只有生灵之兴衰,亦将有万象之兴衰;不光有此世之兴衰,亦该有过去与未来之兴衰;不光有表面之兴衰,亦将有内理之兴衰;不光有真实之兴衰,亦将有虚幻之兴衰!”   陈错神色平静,但在无数星光的映衬下,其面容却多了几分肃穆,整个人更显伟岸!   “不过,以个人之力,哪怕能撬动一丝天道,想在短短时间探究这些,亦显得力有不逮,何况我还需留心守备,以防止尔等这般来袭之人,更不能全心投入!如今,我以兴衰之说,传于这先秦之天下,得千万民众之心,纪录各种层面之兴衰,固然窥见了位格,却终究还有瓶颈,正好借你这外来之力,来为我叩开大门!”   说话的时候,陈错盯着绿影的双眼,其视线却仿佛穿越了时空阻碍,落到了另外一人的身上。   “说实话,我本以为要引动这般力量,还要花费一番手脚,却没想到你这卷属,竟主动释放出来!”   轰!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声巨响,星光残相、浪潮涟漪,宛如通天之柱般打破了虚空中的某个屏障!   下一刻,一道玉带自陈错身上升腾起来,贯穿虚空,朝着遥远的过往延伸过去!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   .   “唉,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被隔绝的时空之外,漆黑屏障跟前。   那道人摇头叹息,紧跟着手捏印诀。   “为了诛灭这个变数,同时护得两位同道,贫道不得不付出些许代价,所以这一次,还是由我来吧,三位道友。”   嗡!   在他的身后,三团幽深而又神秘的星云流转不休。 第十三章 将至   汹涌澎湃的力量,破碎了时光长河中的诸多虚幻,把最为真实的一面展现在陈错的意志面前!   他的念头,更像是插上了翅膀,在这股狂暴力量的推动下,顺着玉带逆流而上!   沿途,无数过往的历史景象,毫无遮掩、原原本本的显现出来。而且,这些景象片段,不同于他过去从旁人口中、从书籍文献、从景象残相中所知的那些,没有了叙述人、记录人主观的评判与讲述,呈现出来的是最为原始、也是最为真实的面貌。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不过,这种去伪存真、破除虚妄的本质,已然将先前那道人的身份彻底暴露出来了!”   陈庄门前,陈错凌空盘坐,周身星光点点,光芒汇聚,宛如一道道星流,在他的周边流转,乍一看,就像是被一团星云围拢着,不断释放出汹涌澎湃的气息!   边上,两位大教之主,以及那位得了点化的绿影道人,都被这澎湃的气息压迫着、镇压着,不光是肉身难以挣脱,甚至连念头、灵光、气血与法力都一并被压制、镇住,心底惊骇的念头不仅无法散去,甚至难以有清晰的念头运转!   不过,便是他们一切完好、神清气足,又近在迟尺,陈错依旧不会畏惧,在灰雾与五年传兴衰的帮助下,眼下的陈错,正位于一个将要蜕变的关头!   甚至于,陈错的余光只是随意的扫过三人,结合方才的思绪,便在三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意志残留、一道伟力的余韵!   “……那道人就是塑造了修真天道的天道之主,在历史中留下诸多传说的仙人,广成子!”   .   .   “广成子,你要亲自降临?”   宏大的意志缓缓转动,无需语言,亦不需要任何的声、形来表意,便将自身意志从那缓缓旋转的星云中传递出来。   前方,长发道人澹澹说着:“那人如今已算是半步道主,固然无法在短短时间内,再次调动天道之力,却已在境界上,远远高出了贫道的两位同道。没有天理之主,他便是当世无敌。”   三团星云流转,宏大的意志透露出疑惑:“这等关键时刻,你当真愿意真身离开当下,前往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长发道人轻笑一声,转头道:“尔等布局多年,就是为了要在这一次的轮转大劫中得偿所愿,贫道之所以不去阻止,则是因为尔等的谋划,亦有助于吾那几位道友的归来。如今,虽是关键时刻,但若不将那可能登位的第八位道主镇住,则种种谋划皆要成空。”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何况,灵宝、清虚还陷在其中,贫道亦不得不助。”   后方,星云流转,意志如歌——   “既如此,吾等便合力为你开辟一条通道,助你前往!”   “无需这般麻烦。”广成子似笑非笑,“若真个让尔等开辟了道路,送入长河深处,被这蕴含着人之理的时光长河纪录下来,那诸多传说怕是真要被映射为真,不复存假了。”   摇摇头,他半是感慨,半是警告:“还真是片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他迈步向前,边走边说:“那段时光虽然被封闭,但关于贫道的传说依旧有着流传,只不过在成就天之理时,无数时间线上的贫道聚集为一,才从中失了踪迹,而今单纯的意志降临,已然抑制不住陈氏,唯有真身前往!”   说着说着,他已经到了那漆黑屏障的跟前,微微停驻脚步,转头冷笑:“毕竟,尔等是绝对不会真个前往的。”话落,他手中的印诀勐然震颤,无形涟漪扩散开来!   嗡!   虚空中,有锋利至极的伟力诞生!   那“锋利”原本只是单纯的概念,但在涟漪的酝酿与浇灌中,转眼就化作真实,表现出最为纯粹,不含半点杂质与外物的锋利之意!   这股“锋利之意”一诞生,便先切开了虚空!   顿时,湮灭自被切开的地方爆发开来,四周的长河之隙都受到了影响,剧烈的波动起来。   《基因大时代》   但广成子却不理会,抬手轻轻一点,那“锋利之意”便切入了漆黑屏障!   嘎吱!   如中败革!   屏障被切开了一道裂缝,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自四面八方传来的狂暴声浪!   那股已然失去了一切,却独留下怨恨与仇恨的意志,裹挟着从古至今积累下来的混乱之意,朝此处涌来!   霎时间,长河翻腾,虚空破碎!   但广成子不管不顾,一步迈出,便走入了那道裂缝之中,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奇异光辉,与一股仿佛亘古长存的伟力落下,笼罩其身,阻碍其步伐!   停滞!   排斥!   啪啪啪!   广成子的身上,一道道奇异光辉不断绽放,无数神通道法从中散溢出去。但他丝毫无惧,依旧迈步前行。   遥远的停滞时空中,那崆峒山中,那昆仑山上,那黄帝陵内,那老子居处……   一个个早已沉淀的神话传说,自尘封的记忆中显现,在天下各处的人心内滋生……   “这一片排斥吾等天理的时空,终究不是那么好踏足的,即便我有诸多传说为锚,依旧要耗费些许时间才能真正抵达,在这期间,不知那陈氏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轰隆!   后方,混乱意志降临,宛如无边黑云,笼罩了三团星云!   .   .   嗡!   陈庄门前,陈错心神一震,旋即心有所感。   “怕是有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要登上这座舞台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虽已意识到这一点,但他的心中却无半点焦急与混乱,反而在不断感悟着过往时空中,无数层面上的兴衰。那过去的一件件事、一个个人、无数国度的兴衰起伏,随着玉带的不断逆流向上,源源不断的汇聚过来!   战国、春秋、东周、西周……   逆流而行,万象入心!   但突然!   冬!   逆流而上,通畅无比的玉带,突然一震,紧跟着便陷入到了一片混乱至极的景象漩涡之内!   那漩涡之中仿佛沉淀着无数过去,但层层叠叠、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根本没有定型!   “这是……商末周初之时?” 第十四章 书说千年,缠于一点   虚幻层面之上,神祇仙灵居于天上,宛如幕后黑手一般的对弈,引领天下大势,更是授命于周,兵起而天下更迭!   现实层面之中,殷商因继承权而生九世之乱;因纷乱的外交而与东夷联盟破裂;因祭祀之争、利益之争,而与内部的贵族、外部诸侯产生矛盾,最终促使了四周叛乱,西边的周趁机东进,取而代之!   但紧跟着,那虚幻层面上又有变化,竟有一人谋划要立道,于是抓住了殷商内外交困、天下四方纷乱的机会,引众仙神而起,聚众人之念而寻道,要一举成就天道之主的位格!   ……   凡此种种,诸多景象交相辉映,不断变化,在虚实两层反复交替、覆盖,竟是谁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另一边。   “这是……”   感受到这般变化,陈错心念一动,顿时灵识汹涌,玉带震颤,想要强行贯穿,但那玉带刺入其中,却仿佛落入泥沼之中,越发迟滞、困难,在虚实之中反复变化!   那历史中的英灵也好,神话中的妖魔仙神也罢,其所做之事化作一个个片段景象跌落下来,落入那玉带之中,演化出各自的兴衰。但转眼之间,许多殷商末期、周朝初年的事件不断变化,发生了诸多矛盾之处——   同样一件事,在凡俗层面上已然演变出了兴衰,并且过程完整、自洽,但转眼之间,又有另外一个版本显现,而呈现出来的却是神魔推动、仙妖操控,同样体现出兴衰转变!   一瞬间,矛盾、死结、悖论接连显现,竟在那玉带中爆发开来,形成一个个火光!仿佛是激烈交战的两方,在玉带的各处碰撞、变化!   “虚实之间的碰撞,源于真实与传说叙述的变迁!”   瞬间,陈错便把握住了其中关键。   “关于这段商周交替之际的历史,明显有着诸多叙述!彼此之间,近乎同时成立,所以才出现了如此局面!我这一路逆流而上,除了真身逆流时光之外,也就是此时为了勘破古之兴衰,以过往玉带逆流而上,等于是以灵识去遍查过往,之前的历史并没有这么明显的矛盾之处,为何只有这商周之时,才有这等变化?”   因着这股矛盾,陈错的灵识玉带已然无法前行,因为此处的矛盾,本身就建立在以周代商的重要节点、转折点、根基点,若是不将这个点捋顺,即便强行回朔,却不能确定是以超凡虚幻为线索,还是以人间兴衰为主轴!   不过,他并未因此而焦虑,反而若有所思,隐隐抓住了关键。   “为何之前的其他时间点,没有这般明显的变化?按着我掌握的情况来看,自颛顼帝绝地天通,到祖龙再次绝地天通的这段时间,近乎被静止在了历史长河之中,所以方才灵识玉带逆流而上,所见所闻所得,大部分都是基于人世间的景象,这大概是因为,超凡之力被一股无名伟力所压制,不能完全表现出来,对人间的影响变小了。”   陈错回忆起初来这个时间段,自身的神通道法、灵光法力都近乎被封锁在体内,难以表现出来,从那时候起,他就为之留心、钻研,倒也得了不少收获。   自然而然的,他的思绪中,出现了另外一位长发道人的身影,以及那人在万众瞩目中立道,并且陨落的过程。   “按理说,商周之战的时期,也在这段时间内,理应其他时候相同,但细细分辨,其实又有玄机。盖因这个时间点,有太多人对这个节点进行了叙述,妄图通过扭转人心认知的方式,来粉饰和重塑历史印记!而且,这些叙述之人,还不是一般位格,至少都是残道之主……”   在陈错所知的后世,关于商周之战的故事,那可是比比皆是,但框架早已稳固。   “相比于几个版本的故事,反倒是源于姜子牙的聚众之道的叙述,最为接近后世,而且追究下来,这个版本的故事,虽有诸多神仙妖魔,但其道法神通并未表现出毁天灭地的威力,反倒要依靠于诸多法宝,同样有被那无形伟力压制了力量的迹象。”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动。   “只是不知道,那股能够镇压超凡的伟力,到底是因为绝地天通才能出现,并且因此让仙神都离开了人间;还是因为绝地天通后仙神都被赶到了世外,对人间无法干涉,使得超凡退潮,才让原本就存在的伟力显现出来。”   虽有这般疑问,可他思虑自身经历,前后串联一想,隐约间已经有了答桉。   “若真个如我所想那般,那这人间的历史、所谓的天道中,恐怕还藏着大隐秘!”   陈错的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感到原本还算平和的历史长河,陡然间震荡起来,以至于他顺着长河逆流而去的玉带,在这股突然爆发的浪潮中,开始摇摇晃晃,仿佛有倾覆之兆!   “果然有隐秘!”   心有明悟,陈错立刻收拢意念,将那延伸出去的灵识玉带收回,半点也不迟疑和留恋!   顿时,那玉带自矛盾重重的商周节点中抽离出来,带着沿途的诸多历史兴衰迅速回卷,竟在长河之内掀起滔天巨浪!   那浪头之内,一颗颗星辰闪烁,最终都汇入了玉带之内,落入陈错之身!   “虽然未能延伸到更古之时,但眼下却也足够!跟着,便是下一步……”   轰!   原本缠绕在陈错身上的星光之云,勐然膨胀,随后朝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就像是一个点突然爆发,无形涟漪朝着整个南瞻部洲,乃至四大部洲和更遥远的海域冲击而去!   “这是……”   被定身在侧的两位教主目露惊骇。   诸多改变与反馈,在无声无息中进行。   .   .   秦国,咸阳。   秦相吕不韦看着面前的书信,脸色变幻不定。   “这世间,莫非真有长生事?”   待得一句低语过后,他将书信一放,便招了人来:“尔等速往崆峒山,寻访仙踪!” 第十五章 悠悠岁月,秦主将成   “大王,这便是从丞相府……从吕不韦府上搜来的文册,其中记录着他这些年来与人交往,犯上谋逆的诸多证据!”   空旷的殿堂之中,秦王政坐于龙椅之上,听着面前的几名臣子汇报情况,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他人如何了?”   阶下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走上来,道:“他……因畏惧大王威严,已经饮鸩自尽。”   “死了。”秦王政点点头,表情不见变化,一双眸子却越发深沉。   几名臣子见此情景,感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仿佛连心中的念头,都显得迟滞许多,不由将头低下,不敢多言。   自从这位国主亲政以来,声势日隆,不光在战场上气势如虹,隐隐有并吞北方之势,在内亦借嫪毒之乱,肃清了朝堂,掌握了权力,连威望甚高的相国吕不韦,都是一杯毒酒了账。   事到如今,军政权柄皆归其人之手,不怒自威。   大殿内,瞬间陷入到了诡异的安静中。   就在这时。   “他留下来的纪录中,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立刻就有人捧着一摞竹简上来,边上还有一名大臣介绍道:“大王,此乃目录,乃是吾等连夜归纳整理出来的。”   秦王政还是点头,便顺势翻起了竹简,默默看着,也不说话。   那竹简虽说是目录,其实更近似于提纲,其中列出之事,大大小小,皆有简要介绍,内容驳杂,涉及到结党营私、广收门徒、笼络官员、收拢将领、邀买人心等等,每一项说起来都不算问题,乃是当今贵族常行之事,奈何这些事放到了一起,再配合着最近的种种风波,便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毕竟,那田氏代齐之事,殷鉴不远。   但同样的,吕不韦自从辅左先王登基,得了相国之位后,权柄触角遍及秦国的方方面面,他所牵连之人,在秦国不知凡几,就连秦王面前的这几位,其实也有牵扯,细究下来,也都跑不了,这时自然不敢多言,只能安静的等着,这心里的压力越发浓郁。   秦王政翻着翻着,忽然停下,抬头问道:“为何几年前,吕不韦突然令人往崆峒寻访仙迹?”   “这……”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头苦笑,口称不知。   秦王却不理会,反而继续问道:“吕不韦先前所为,多数还是军政之事,除了揽权之外,便是敛财、收拢党羽,或许还有些心思分散在编着杂家之说上,但几乎从未涉及过阴阳家、方士之事,怎的突然之间,就让人往崆峒问询?”   几个大臣面色微变,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事情已经过去几年了,当事人怕是都不好找了,但若是细细盘查,多少还能找到迹象,恳请大王给几日时间。”   “无妨,你且去查。”秦王政挥挥手,话意虽看似平易近人,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然后继续翻看着手上的竹简,几息之后,他抬起头,看向众臣末尾的一人,道:“李卿,寡人记得你西来之时,曾经在成皋停驻一年多的时间。”   阶下的李斯立刻上前一步,恭敬道:“回禀大王,正是如此。”心里则在思量着,秦王为何在此时问起此事。   说实话,此刻李斯心里是颇为忐忑的,毕竟他来到秦国,首先就是投于吕不韦门下,借此晋身,方才能有机会,抓住时机,得入秦王之眼。现在吕不韦骤然倒台,他作为关联之人,本就打定了主意要低调几年,因此在与其他人同被秦王招来之后,便默不作声,不发一语。   现在被突然点名,他自是有些惶恐。   “卿等无需多虑,寡人既然召集诸位商议,自是不会殃及诸公。诸公都是秦国的栋梁,未来寡人还要多方依仗。”秦王政澹澹说着,看向李斯,“李卿,寡人问你,是因这名录上记载着,吕不韦前后曾派出十二次人,往那成皋,邀请陈成皋出山辅左,最近一次,还是三个月前,却皆被拒绝,所以特意向你打探此人。”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关于那陈成皋,寡人也多有耳闻,听说他也是个学问大家,通古博今,弟子遍布天下,但他的所谓兴衰之说,寡人却不甚喜欢,因此不曾延请。但如今,吕不韦这般锲而不舍,倒是令寡人有了些兴趣,有意请他过来,以充学宫,你看如何?”   “这……”李斯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敢欺瞒大王,臣西来之意,就是投奔大王,之所以在成皋徘回一年,便是见识了陈先生的学识,留驻以为学,因此大有收获。”   “如此说来,他并非是虚有其名。”秦王政说着,看向李斯,“但看李卿的表情,是觉得寡人也请不到他?”   他目光如常,但视线落在李斯身上,却让后者一下子冷汗淋漓,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近乎本能的就应下来:“臣愿亲自前往劝说。”   “很好,李卿费心了。”秦王政说完这话,再次低头看起手上的竹简。   他这一看,一直看到傍晚,再也没有抬头询问,待得看完最后一卷,秦王政抬起头,澹澹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诸卿先回去吧,待寡人将这名录看透,再寻诸公来解惑。”   众人各怀心思,不敢不应,接连退去。   等人一走,秦王沉吟片刻,对身边的宦官赵高道:“去将那位方士给寡人找来。”   赵高机灵巧思,立刻会意,就道:“大王可是要见那徐福?”见秦王点头,他便快步离去。   不久之后,一名身材高大、气度如渊的男子,便随他一同走入殿中。   这人正是方士徐福,他双眉入鬓,长须垂胸,仙风道骨,见了秦王便拱手一礼,随后就问:“大王传鄙人来此,所谓何事?”   “你先前曾与寡人说过,天下存有长生之契机,共有两处,一在崆峒,一在成皋,缘由何在?”   徐福也不问前因后果,只是笑道:“大王这是终于信我。”说着,又正色回应,“仙缘从来玄,天机不可言,大王固然问我,我亦无法直言。”   秦王政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见徐福不为所动,遂道:“那成皋的长生契机,可是在陈氏身上?”   “然也!” 第十六章 此去关中涉古仙   “先生,李某此来,实是替我家大王前来邀请!”   不过几日,李斯就到了陈庄之内,言辞恳切的对陈错说着:“我家大王求贤若渴,知道先生有大才,那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知道我与先生有旧,于是就派我过来邀请!”   说着说着,他又意识到了话中疏漏,赶紧找补道:“先前之所以没有过来相邀,实在是那吕不韦从中作梗,如今此人畏罪自尽,大王这才能遣人邀请,省去后顾之忧。想来先前吕不韦多次相邀,先生也是心有顾忌,才会接连拒绝。如今,我王以秦主之尊,既邀先生,自可免去许多后顾之忧。”   对面,陈错饮了一口茶,并未应话,反而道:“李斯,你与当年相比,实在有许多变化。”   李斯骤然一愣。   “当初你去关中,途径成皋,在这里徘回一年,固然对我恭敬,但心里其实还有坚持,对你师荀子的教诲牢记于心,所以我说出一个观点,你虽没有直言反对,却往往据理力争,以阐心意,何曾这般忍气吞声过?”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感慨道:“到底是秦王威严过盛,还是官场沉浮,磨平了你的心气?”   此言一出,李斯面露惭色,但很快敛去,转而就道:“听先生这意思,我这次怕是白来一次了……”   但他话未说完,便被陈错打断。   “不,我会随你去咸阳。”   李斯面露愕然,满眼不解。   陈错不等他问出声,便笑道:“我既存于这个时代,那么秦王必须是要见一见的,而现在见他,总好过再过一阵子见他。”   无论是在超凡层面,还是在历史层面上,秦始皇都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   于神通超凡而言,他是后世传闻中绝地天通的祖龙,与后世历史而言,他更是塑造了华夏一统的最初皇帝!   陈错既行兴衰,又如何能不见祖龙?   只不过,这里面的缘故,他自然不会告诉李斯,一时便令后者生出惊疑之念,更增患得患失之心。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位陈先生高深莫测,心思难猜。他在此处停留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这位先生固然是来者不拒,几乎将有教无类做到了极致,但偏偏又不是那等超然于外的性子,与那几位一心要留下学派传承的宗师不同,明显是心有所求的。   “莫非,他的追求,也在天下一统?”   关于那位秦王政的心思,李斯自问已经摸得差不多了,更知晓那是何等野望,堪称是开天辟地以来罕有之志!在李斯看来,那位王上想要得偿所愿,可谓艰难,但并不妨碍自己借机施展抱负。而为此聚集而来的能人异士亦不在少数。   “或许这位陈成皋陈先生,同样也存着这般心思,所以之前吕不韦派人过来邀请,他才会一直拒绝,毕竟以陈先生的见识、心智,不仅能推测出大王的志向,怕是同样能窥视到吕不韦的下场!”   但不管“陈先生”存着何等心思,只要他愿意随自己前往咸阳,那自己便完成了大王之令。   于是,李斯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请先生稍微准备一下,最近两日,咱们就该启程前往咸阳了。”末了,他似乎是担心陈错想要拖延,又提醒道:“如今这三川郡并入秦国也有多年,秦制深入人心,既有大王之令与诸多护卫,咱们只管赶路,其他事情无需担心。”   这几年,秦国已经摆脱了当初被五国联军攻伐的窘况,重整旗鼓不说,更是采取远交近攻之策,分化瓦解了山东诸国,战线不断向东推进,蚕食和吞并土地之后,最东边的国土突出部,已然触及到了位于东边半岛的齐国!   有赖于此,秦国之势不仅大增,对早先吞并土地的控制力也逐渐提升。   “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陈错看出了李斯的顾虑,“不过,我不会与你同行,当下时间紧迫,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路途上,所以我当先行一步,待你抵达咸阳,或许能听到我与秦王会面的消息。”   “……”   沉默片刻,李斯点头道:“在下明白了。”   既没有询问什么事时间紧迫,似乎也没有担忧陈错是借故拖延,就这么顺势告辞。以至于,在他离开了陈错的住所,走在陈庄小路上的时候,随同而来的门客都忍不住提醒道:“主上此来,是为了完成大王的嘱托,邀请这位陈先生去往咸阳,怎么能不亲自带着他前往呢?万一这位陈先生只是故作答应,敷衍主上,待吾等回去,必然会为大王怪罪!”   李斯摇摇头,道:“陈先生的威望,早已遍布四海,更有诸多门徒、追随者,而眼下的这等局面,皆是他用十年左右的时间达成,其中耗费多少心血可想而知。这等呕心沥血的成果,岂能轻易放弃?以大秦之国力,他若这般愚弄大王,会是个什么下场?”   几名门客,也都纷纷明白过来,皆说李斯之英明。   李斯摇摇头,没有因为这些人的恭维而飘飘然,心里却充斥着对未来天下时局的思量。   “若连陈先生,都对大王之志有着谋划,那未来的天下,还会是如今这般吗?”   想着想着,他越发出神,目光不知不觉中,落到了一棵巨大的柳木之上,旋即惊愕:“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一棵树?”   旁人闻言看去,见那树干足有十人合抱那么粗,不由咋舌。   “这等巨木,少说也得几百树龄吧,没想到会保留至今……”   门客说着,忽然回过神来,看向李斯:“主上曾在此处住了许久,莫非不曾见过此树?”   李斯表情深沉的摇了摇头。   一时间,那位陈先生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   .   “你要选在这个时候去见祖龙?”   另一边,在李斯走后,又有两人走入屋中,正是清虚道人与玉虚教主,只是二人气息微弱,显然已被彻底镇压了神通超凡。   “不错,自从几年前崆峒山生出异样,地脉震颤之后,离传说中的黄帝之师降临之期越来越近,我若不做好准备,只以目前这半瓶子的位格应对,怕是有败无胜,徒自衰亡!”   陈错笑了笑,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此番入关中,还需两位做个向导,二位在关中住了许久,对那边的风土人情想来是格外熟悉的。”   清虚道人滴咕道:“你师门乃是太华山,你能不熟悉?”说罢,摇了摇头。   “你这一去,不知要使原本的脉络,生出多大偏差,毕竟……”   说到此处,他压低了声音。   “那位祖龙,也是差点立了道的!” 第十七章 制立于细微,兴起于衰颓!   陈错果然是先李斯一步而至。   在他抵达咸阳之时,便被人认出,旋即就被引入阁馆,以厚礼招待。   只不过,一连三日,不见秦王相召。   “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却被这般冷遇,想来很是失落吧。”与陈错同来的玉虚教主见状,出言嘲讽。   陈错笑道:“教主这神通被封镇了,没想到心智也衰退了许多。不对,先前你也曾在这里住了多年,莫非不曾发现?”   玉虚教主的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陈错却没有理会他的脸色,转而看向窗外,低语道:“这座咸阳城,可不简单呐。”   在他的眼中,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股难以言喻的伟力之下!   这股力量,正是那足以将超凡神通尽数镇压在众人体内的力量!比起三川郡,此处的伟力无疑更加汹涌!浓郁!庞大!而且,隐隐有着中心,仿佛汹涌飓风的风眼一般。   这般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宏伟的宫殿。   冥冥之中,一道贯穿虚空与他相连的玉带隐隐震颤。   一条仿佛没有与终点的无形之路,在他的脚下蔓延开来,一端朝着东方延伸,一端朝着那座宫殿延伸过去!   咔嚓!   虚空中,一道裂痕自无穷深沉之处显现,而后一路蜿蜒、蔓延,最终打破虚空,落入崆峒山中。一道宏大意志随之显化于世间。   “无论是现世还是过去,这方天地,都还不能容忍第八天道的诞生!这一次的变数,虽然略显怪异,但也不会超脱于天理,终究要如过去那般没入长河。”   翌日一早,风尘仆仆的李斯,再次出现在了陈错面前,面带歉意的说道:“先生,这几日国事繁杂,我家大王无暇分身,赖你久候。不过,今日大王已经抽身出来,所以让我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请先生入宫,面见大王。”   陈错无喜无悲,与之同行,踏入了那座宫殿的范畴!   霎时间,漫天伟力落下,仿佛一座座山峰倾倒下来,砸在他的身上!   更有一股莫名之力要渗透他的血脉,驱逐内里的超凡!   闷哼一声,陈错眉头微皱,体内灰雾涌动,具现出一点星辰与一点天道心得,两者转眼融合,凝结出一缕天道之力,转眼游遍全身,终于将种种异样尽数湮灭,恢复如常。   “这股力量到底有何玄机?是否是祖龙的成道依凭?”   想着想着,他看着两边肃穆的武士、前方的殿门,收拢了念头。   “想来见到了那位始皇帝,或许就能有答案了。”   秦王政的年龄,其实不大,他坐于案后,看着手中的竹简,不骄不躁。   陈错立于台阶之下,面对将自己召来,偏又什么都不说的秦王,同样也不着恼,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方,看得斜后方的李斯眼皮子不住的跳动。…   “这便是祖龙?身上气息如常,肉身凡胎,虽有权柄在手,却无疑还是一位凡人。如此人物,又是如何才能绝地天通,乃至差点立道的呢?是靠着那股排斥神通的伟力?”   尽管面前的王者看着并无超凡在身,但陈错依旧能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伟力,正有一部分缠绕在秦王政的身上!   气氛,逐渐凝重。   突然。   “对你的兴衰之说,寡人素有耳闻。”放下手中的竹简,秦王政抬起头,看向陈错,仿佛不曾将他冷落,“但寡人对你这套学说的内核,却并不认同。”   霎时间,大殿内外的伟力震颤着,开始朝着陈错汇聚过去!   殿中的众人虽不能察觉伟力,却还是感到心中一惊,压力内生。   陈错却只是笑而不语,察觉到体内那一丝天道之力微微跳动,似是受到挑衅一般。   秦王政眉头微微一挑,眯起眼睛道:“怎的,陈先生是觉得,寡人之言不堪入耳?”   整个大殿中的气温,都仿佛下降了许多,四方伟力越发凝重,重新镇在陈错身上,居然要将他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抹去!   心中灵光一闪,陈错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便笑道:“我实知晓大王的想法。”   “哦?”秦王政目光微变。   边上,李斯等人却是面色陡变,那李斯甚至还忍不住给陈错使眼色。他们心中清楚,这种揣摩王上心思的行为,乃是忌讳。   陈错又哪会在意这些?察觉到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似乎跃跃欲试,于是他笑道:“大王不认同的,其实是兴衰之衰,而不是兴衰之兴,盖因大王有气吞天下之志,更认为自己所统领的秦国,当有万世不移之兴盛,不应有衰,因此并不认同。”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静!   包括李斯在内,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因为陈错竟是当众将那个众人存于心中的想法宣之于口了!   嗡!   陈错的体内传出无形鸣响,四周汇聚过来的伟力竟有几分迟滞。   “有什么不对?”   秦王政却是眼中一亮,仿佛忽然之间来了精神,嘴角微微勾起,居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寡人若是一统天下,不同于古之混一,乃是以武力兼并天下,因此各处当用秦制,以郡县法而御天下!如此,不见诸侯,无有封地,一律依照秦法,自可令天下如我强秦一般,一日更盛一日,越发兴盛!诸国有识之士皆来投奔,哪里会有衰败之时?”   说着,秦王看向陈错,意味深长的道:“先生,也不是因此,才来了咸阳?”   伟力澎湃,再次朝着陈错涌去!   而秦王的话语中,也自有一股傲气,更满是底气,毕竟强秦日盛,气吞山河乃是当下的真实,亦是天下人接连过来投奔的原因!   更何况,参考日后秦王自称始皇帝,认为之后乃是二世、三世……无穷世之势,也知他对这武力兼并后的天下一统,是有着何等信心。…   一念至此,陈错轻笑一声,正待开口,却见旁边的李斯一直对他使眼色,那意思很是清楚,正是让他少说两句。毕竟,秦王既说强秦永盛,你还要当面反驳,如此举动,说不定要招惹祸患!   “李卿,陈先生既然要说话,为何要阻止?莫非,尔等觉得寡人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不等陈错开口,秦王政先就淡淡说着,让李斯心中一凛,赶紧低头称错。   “李君也是担忧我会触怒大王,为人之常情。”陈错说着,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秦王政也不追究,转而问陈错:“先生可是不认同我强秦会越发强盛之言?按着先生的兴衰之说,所谓强盛,皆有原因。听说陈先生伱通古博今,过往之事几乎没有不知晓的,那先生可知道,我强秦又为何能够崛起?”   “秦自诞生之日起,便居于西陲,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当初甚至为魏国所逼迫,只能委身于渭水一角,难以向东发展。”   陈错倒是不客气,一开口说出来的,就让这殿中诸人脸色变化,反倒是秦王政神色如常。   “不错,秦国自弱小而崛起,此谓之兴,若是按着陈先生你的学说,我秦国发展到韩国、乃至魏国的程度,差不多就该衰弱了,但如今却横跨南北、纵横东西,天下两分,强秦占有其一,岂不是一直兴盛?”   陈错看了秦王政一眼,却道:“大王问我的,乃是秦国强盛的原因,大王所说的,却是秦国强盛的结果,更重要的是,秦最初虽在边陲,地也不小,之后却逐渐衰退,最后被魏国逼在渭水一角,这可不是兴,而是衰,之后种种,乃是自衰而兴,方为强盛,这其中的缘由,自然在那自衰转兴的节点上。”   秦王政也不恼怒,反而问道:“强盛之因为何?”   “自是因献公自魏归国,他在魏多年,知晓东方诸国之制,因此登基之后,为了摆脱不断衰败的局面,先是采取了几项措施,包括废除人殉、初行为市、制定户籍、编农为伍,自此止住衰颓之势,因此到孝公时才能收复河西之地。不过,与之相比,孝公的另外一项措施,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由微微低头。   唯有秦王政眼露异色。   他们都很清楚,孝公时曾颁布招贤令,曰:“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于是,商鞅因此而至。   “商鞅有思,主张刑无等级,此乃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有言:民一于君,事断于法,是国之大道也。又有: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生,则重者无从至矣,此谓治之于其治也。”   “孝公得之,乃废井田,开阡陌,不与旧奴之主。此法其实改弦易辙,意义不小,去了奴主之能,释放了土地之利!”   “废世卿世禄,言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乃以军功授田宅,分而二十级,各有待遇,瓦解旧日枷锁,振奋秦人之心,使之用心用命!”   “颁布《分户令》,令奴隶得释,乃得万千兵员!”   “废除分封,推行县制……”   ……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断自陈错口中说出,他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竟是逐渐膨胀,宛如树苗得水,越发茁壮! 第十八章 祖龙窥道,帝师临尘   春秋战国时期,本就是奴隶制瓦解,新的制度建立起来的过程。   而之所以会促成这种变化,乃是由各方面共同左右而成,但其中关键,还是列国争霸之中,依循旧制的国家相对落后,不利于其称霸、争霸,必然会被逐渐淘汰。这毫无疑问乃是兴衰交替、强弱分层的过程,用来阐述兴衰之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实例了!   而此刻能同立于这座宫殿中的几人,自然都是眼界开阔、见识过人之辈,听得陈错的这番话后,一下子便都明白了其中内涵,更遑论秦王政。   不过,这位秦国至尊依旧是神色平静,微微点头,淡淡说道:“你说的这些,确实是秦国之所以崛起的缘由,那正好证明了我强秦会一直强盛下去,因为这其中的原因并未改变。之前是秦国自渭水而起,重新恢复河西之地,未来便是强秦一路向东、向南,吞并诸国之地!”   说着说着,他的眼帘微微垂下,道:“或者,你也如其他人那般,觉得我强秦行的乃是苛政,更是穷兵黩武?但这般苛政之下,我秦国却是越来越强,人口越来越多!穷兵黩武之下,我秦国的疆域却越来越大!”   众人闻言,也觉得颇有道理。既然秦国强盛的原因还在,并且也确实扭转了秦国的颓势,塑造了如今的强秦版图,那么只要维持住当下的架子,未来又为何会衰弱呢?   因此,秦王此言一出,莫说是殿中人心,就连那充斥各处的伟力,都仿佛认同了一般,不断的朝着他的身上汇聚!   但便在这时,陈错笑了笑,明显还有话要说,却看得李斯等人心中一抖!这时候还要反驳?那可真要触怒王上了!真要是惹来怒火,自己等人说不定都要被牵连!   但被秦王政盯着,又没有人敢做出头之鸟,出言阻止。现在他们只希望,陈错能看出气氛局面,见好就收。   偏偏,陈错未能让他们如愿,依旧出言道:“兴衰本就是相互转化,过去的兴盛之因,塑造了强盛之果,但这个结果,往往就会变成衰落的源头。”   “哦?”秦王政眉头一挑,“你且说说。”   顿时,整个大殿的气温都瞬间下降!   “由强盛之因衍生而出的诸多结果可谓繁杂,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我便以大王方才提及的两件事为例吧。”陈错对气氛变化丝毫不理,神色依旧,“那便是人口越来越多,与疆域越来越大。”   他伸出一根手指,不疾不徐的道:“原本的耕战二十级之制,对最初的秦国人口而言,无疑是有利之制,能让许多刚刚摆脱他人制约之人,一下子就找到目标,并且借助战争翻身为主,获得田地、钱财与社会地位,因此人人奋勇,秦国便能以战养战,越战越勇!但当时制度新立,说是二十级,其实处处空缺,位置众多,上升渠道清晰,以当时的人口正好不断奋进,占据各个位置,但百多年下来,当初的空位皆有人驻,早已形成庞大团体,占据偌大利益……”   到了这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所以结合大王所说的那第二点,这原本的强盛之因,兴盛之始,便要渐渐偏离轨道,那便是疆域越大,可供攻伐的土地越少。”   此言一出,本就冷冽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   “天下或许广大,但四夷皆是贫瘠之地,北方大漠,西边瀚海,东边汪洋,南边十万大山中更多毒虫猛兽,不宜人居,真正的肥沃之地,其实便是诸夏沃土。大王方才说过,天下之土有二,秦国已占其一,这余下的土地越发稀少,秦国之人比之当初,人口已然翻了几番,即便一人一块地,又能支持多少战功?何况,那些先得战功之人,是会带动后得之人,还是堵死后来之人?大王掌国多年,想来是能明白的。”   秦王政脸上的淡然逐渐消失,李斯等人的表情也显露出担忧。   陈错却还不停话,持续输出道:“秦国国族的人口虽然增多,却因为秦国国力强势,不断获得崭新领土,所以要迁徙秦民去往新的土地,但因为出生人口跟不上国土的增长速度,往往只能迁徙少部分国族。这群人到了原本山东诸国的土地上,无疑就成了人上人,从诸国原本住民的手中抢夺土地和财富,已然造成矛盾,这其实就是隐患!如这般隐患,扩张时固然不显,可等秦国到了极盛之时,便有爆发征兆!”   大殿中彻底安静,李斯等人噤若寒蝉。   最终,这诡异的安静,还是被秦王政打破的。   他笑着摇头:“伱说的虽有道理,却终究只是推论,何尝不是局限于自身的学说之内?你说天下之土唯有中原?寡人却觉得四夷之地,亦可耕作!你说秦人移居诸国将生祸患,寡人却可将那些诸国的贵胄举族迁移!没了贵胄在上,天下黔首其实一般无二!”   说着说着,他锐利的目光落在陈错身上,四面八方的伟力也仿佛受到了指引,朝着陈错的身躯落下!   但下一刻,陈错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仿佛受到了刺激,同样骤然澎湃,迅速膨胀,充斥在身躯各处!   二人毫无遮掩的对视,产生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李斯等人心惊胆战,虽然疑惑于那陈成皋一介布衣,又有什么底气能与秦国至尊对峙?又为何会让他们心生担忧?但毫无疑问,他们不希望两者真的爆发冲突。   就在这时,秦王政又道:“你的兴衰之说即便有些道理,但寡人却不觉得强秦会被你的学说预测到,所以寡人要让你留在咸阳!亲眼见证强秦如何一直兴盛下去!直到你承认自己学说中,对于大秦的判断,是错的!”   轰隆!   四面八方,伟力沸腾。   隐约之间,陈错仿佛窥见那层层伟力的深处,一条仿佛亘古便存、源于最初,却被某种外力掩盖了的道路。   轰隆!   无声雷霆在虚空中震颤。   崆峒山中,一点灵光显现,勾勒出一名道人的虚幻身影。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目露诧异。   “此世真实居然被触动了?”   跟着低下头掐指一算,目光又凝实几分。   “比历史上原本的时间要早不少,那必然是因异数之故了,如此看来,贫道也得快一些才成,只是……”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北方。   “不过,重新传播的传说,还未到达凝道层次,想要彻底镇压异数,无疑还要等上几年。需得想个法子,加快传播才是。” 第十九章 寻长生以辟人间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日大殿上,秦王政与陈错的那一番对话一般,在随后几年,秦国在战场上连战连捷,到了当年的末尾,大军镇住东方,赵、魏、韩、燕、齐、楚几国人人自危,不敢直面兵锋!   那位齐王建甚至亲自来到咸阳,朝见秦王政!   堂堂一国之君,屈尊降贵的来到他国国都,面见以求心安,可见秦国之势大到了什么程度,而东方诸国的危机,又有多大!   在殿堂之上,这位东方王者面对秦王政,将姿态摆得很低,甚至隐隐有几分当年天下诸侯侍奉宗周的意思。   秦王政以言语将其人安抚,并表明秦国征伐,首倡天下秩序,是尊王攘夷之举。齐王血脉尊贵,与黔首不同,各国纷争乃是贵族博弈,或有强弱兴衰,但不会真的伤及中原贵胃的性命。   至少在这个时候,秦国除了蜀地的巴蜀两国,以及西北的诸多部族外,还不曾真个灭绝了中原大国,就连已然被吞并的卫国,其国君也被迁至野王城,不曾绝嗣,亦未有跌落位格。   因此,秦王的保证还是多少让齐王建安心了许多,在回去的时候,脸上的愁云也消散了不少。   不过,看着这位王者离去的背影,秦王政的神色却有几分深沉。   “远交近攻之策,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毕竟,当今中原诸国,皆与我秦国接壤,远在东方的齐国,都为此担忧,便是能稳住一时,但最多几年,他便会醒悟。”   这般说着,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众人。   “灭国之战,须要提上日程了。”   阶下众人闻言,却是心思各异。   殊不知,随着他们心念变化,却有诸多烟气扭曲变化,呈现于秦王政的眼中,但他不动声色,待众人散去,却让人招来了方士徐福,而后单刀直入的问道:“最近,寡人的症状越发明显,当真是将有神通的征兆?”   “自是如此,大王身具大气运,若在颛顼帝绝地天通之前,必有人皇果位。不过,即便是人皇,在上古之时,诸族争锋,人族也只是其中之一,人皇统领的人族,其实不过大河一隅之地。与之相比,若大王能一统八荒六合,以郡县制而代替封建,则意念一动,传达天下,整个王朝宛如一体,可称之为浑圆大罗之境!堪比古之仙人!是以,虽有颛顼帝绝地天通在前,如今亦被大王之志、之行冲击的松动,显露出超凡之力。”   那徐福说着,逐渐康慨激昂,但再看秦王表情,却不见后者欢喜。   秦王政摇摇头,眉头紧锁的道:“如此说来,这人间还真有长生仙魔?”   徐福抚须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先前列国纷争,他们隐没不出罢了。”   秦王眯起眼睛,道:“既然如此,未来寡人若是一统天下,要号令山河,必然要动摇他们的权柄,说不定这些长生者就要出来与寡人为敌了!”   徐福笑道:“天下大乱,仙魔不出,天下安定,仙魔自是要显化于人间,以仙缘、神通塑造传说,令凡人传颂神奇。”   “这人间繁华既是凡人所创,仙魔又凭什么高居云端?何况,未来天下一统,乃是寡人塑造的天地安宁,又凭什么让仙魔出来传颂神话?”秦王政说着,眼露寒芒,“徐卿,你既说自己有本事寻得长生源流,那寡人便与你方便,只要你能将那长生根源找到,再与寡人带来,当初的约定,寡人便允了!”   徐福闻言笑着拱手:“多谢大王成全,在下定全力以赴!”   .   .   “当年诸国纷争,齐国、秦国,分居诸国以东与诸国以西,号称东西两帝,按理说同为强国,没想到这才多少年,已是时过境迁,齐国国主为了自家安宁,竟是以一国之君的位格,亲自来咱们咸阳朝见!”   “哈哈哈!这有什么?还不是咱们秦国强盛所致?莫说是他齐国,就算是其他几国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了!”   “也是齐国自己衰弱了,毕竟是灭过一次国了,最后虽然复国了,但领土却大大缩水,国力眼瞅着就不行了,而咱们强秦却是一日强过一日,有鉴于此,这齐国国君过来朝见,恐怕还只是个开始,后续那诸国之主,怕是都要过来拜见。怕只怕,他们人还没来,国就先被灭了!”   ……   随着众人议论,客馆中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这咸阳客馆,本就是用来招待外国宾客的地方,因着秦国国力日盛,诸国过来投奔之人越多,身份地位也逐渐提高,因此几轮扩建,已是占地不小。   此番齐王建亲自来此,同样被安置其中,独住一院,诸多仆从、护卫,又分散于周边几座院子里。周围却还有许多秦国士人与外国宾客,但这些人既然来了秦国,自是以秦国之人自居,见得齐王建自王宫中归来,便高谈阔论,丝毫也不在乎齐王颜面!   “这些狂悖之徒,竟这般无礼!秦国果然是荒漠之地,纵然国力强盛,终究礼崩乐坏!”   众多齐国随行之人愤愤不平。   反倒是齐王建摇了摇头,指着面前的几卷竹简,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味道,说着:“凡事当有定力,尤其是战略定力!眼下的天下局势,乃是秦国势强,又挟大胜之威,震慑诸国,一令之下,诸国莫敢不从。咱们齐国当年国土沦丧,经历几十年韬光养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复兴之兆,却不该忘记了过往的路径,还是当秉承定力!今日,寡人与秦主已有约定,得了承诺,至少为齐国带来了一代人的和平!这和平弥足珍贵,万万不可因他人口舌之快,就妄动刀兵,兵者,不祥!更无法带来繁荣!”   众人听得此言,一个个欲言又止,但见自家主君脸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终究是化作一声叹息。   齐王建沉溺于孤身涉险、以言语谈判为国开辟太平的感觉中,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此番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对了,送与寡人那位同族陈先生的礼物备好了吗?寡人这就要亲自过去拜访!”   他所说的同族陈先生,自然就是陈错。   如今的齐国,早已田氏代齐,而田与陈,皆出于妫姓,尤其是如今的齐国田氏更是出于当年的陈国公族,国灭之后投奔于齐国,最终篡了社稷反客为主。   “也是当年疏忽,不然早就将陈先生请去齐国了,哪里会让他被秦王禁足于咸阳!”   齐王建嘴上这么说,但当年齐国贵胃虽动了心思,却也没有多么上心,招揽陈错时,想着的也是装点门楣,不曾想却错过了一位大贤。如今陈错名满天下,弟子众多,与秦王的那番辩论,时常被东方诸国拿出来品评、壮胆,但同时也知道,秦王与他打赌,强令他留在秦地。   不过,左右之人见齐王对国家安危一带而过,终究还是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迁怒于陈错身上,只能暗暗叹息,想着或许真能带来和平,那也不错,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   .   “未来的事,或许无人能说准,但眼下的事,却往往是过去之事的重演。”   咸阳陈府。   陈错坐于静室,感受着齐王建所在之处的气运消长,暗自思量着,同时察觉到秦宫之内的细微变化。   “在齐王建朝见过后,那宫中的伟力越发汹涌澎湃,隐隐有要凝结、孕育的迹象。但我观期秦王其人,依旧还是肉身凡胎,甚至因着操劳国事,身子骨都有几分衰退迹象,何时才能显露出立道征兆?这里面的关键到底在何处?”   他正思量着,忽的心神震动,紧跟着站起身来,身子一晃,已是消失原地,到了外面。   随后,他循着一点感应,抬头上望,入目的却是一名道人身影——   那道人长发飞舞,衣袍猎猎,踏云而至,身形虽有几分模湖,但行走间偏偏有一种立于当世,排斥虚妄的意境,正在不断的散发出来! 第二十章 道不可轻动   见到此人,陈错微微眯眼,并未露出惊讶之色,但心里却是警惕到了极点。   他对眼前这人的身份,已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反倒是居于府邸之内,两座独院之中的玉虚教主、清虚道人,急急冲出了各自的屋舍,抬头看见了那道人的身影后,都是心神震颤   “你竟亲自来到了这段时光。”   “贫道若不来,两位道友如何脱困?”那道人轻笑一声,指了指陈错,“这变数又如何镇压?”   说完,却是好整以暇的看向陈错,顺势行了一礼,“想来兴衰道主,该是猜到了贫道的身份”   陈错倒也不绕圈子,就道:“道长应该就是那位引领了人族变革的黄帝之师,广成仙人   最近这几年,人间关于广成道长的传说故事可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想要不知都难   不过,道长虽是真仙,我却算不得道主”   “果是瞒不过你在这片时光的人世间,兴衰之说已然流传尤其是你与祖龙的一番对话,更令兴衰之念深入人心,想要瞒过你,那是千难万难”   广成子笑了笑,自空中走下来,落到了陈错面前,双手拢在袖中,“以你的资质,成就道主其实是早晚之事毕竟那混沌之中、长河源头上,你的道树轮廓已经占据了第八个道果果位,你若不成道主,这第八道就又要成无主之道了”   混沌之中、长河源头?   陈错心中一动,心中浮现出了香火道的名号   同时,想起了那片广袤大地上的七颗巨木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人,见他虽然气度不凡,身上萦绕着那股挥之不散的意境   但除此之外,既无惊天气势,又无那种镇压当世的狂霸之气。   反而有几分举重若轻、如同凡人一般的气息   返璞归真。   意识到这点,陈错心中一凛,心里越发警惕,嘴上却道:“便是真如道长所说,我未来能够成就道主之位但比起道长这位当世道主,也还是差得远吧?”   广成子却道:“贫道确实执掌一道,但天道在威不在力,吾辈修行所求的,也不是彰显力量于当世   况且,你既注意到贫道的传说在人间流传,便该知晓即便是天道之主,想要以天道压人,也是不易的   因为这天道一旦树立起来,就不再是一人之天道而是众人之天道,我等不过是起了个头,占了个先机罢了”   “嗯?”陈错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意外的看着广成子   实际上,从先前两位大教教主对自己的态度来看,纵然这些天道之主间存在分歧但在对他的问题上,却都是本着打压、镇压,乃至灭杀的念头   没想到,真正面对一名道主,对方却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   广成子看出了陈错的疑惑,笑道:“要立天道,个中艰险、困难,你我皆是亲身感受,何其困难?   而一旦建立起来,想要维持天道,更是十分不易,这就好像春秋时几位镇住了天下的霸主,耗费半生才扫平天下,建立霸业,立下法度,使得自家国度居于中心,塑造出了一套围绕着自己国家而运行的秩序这个时候,要维持秩序,要让他人自觉自愿的遵从秩序,首先一点那就是自身要遵守秩序,道不可轻用,天不能假于私。”   听得此言,陈错念头一震,若有所思   广成子见他模样,又道:“贫道立下了修真道,本是为修行者开辟道路,让他们得以借道长生,要让这个道统为天下人所用,让他们能放心的修行,就不能随意的将天道之力操弄于手   若真个随心所欲的去肆意挥霍天道之力,今天打压这个,明天制裁那个,那在旁人看来,就是让道沦为法,乃至跌落成术,旁人嘴上不说   但心里都会忌惮,最终渐渐远离,这一点,在过去的历史中,已然上演过多次”   陈错立刻就想到,与修真道并立的那几个天道尤其是早已隐没于历史、近乎销声匿迹的那几个,再次有了感悟,旋即心念一动,那从各方面得知的天道消长、兴衰变迁,迅速在心头扫过,一个念头从心底窜起。   于是,他便道:“据我所知,天地元气的消长,亦是一些天道修行法门逐渐衰退、式微的缘由,比如……元始道”   “这个自然,因为那元始道的正统地位,正是为贫道所夺。”   广成子微微一笑,吐出令陈错勐然心跳的秘辛,“修行之事,本就需天时地利人和,祖龙绝地天通,天地灵气逐渐衰退,元始道衰败乃是应有之事,贫道无非是加快了这个过程”   体内的那一缕天道之力再次膨胀,旋即就被陈错收入心灵深处,而后他诧异道:“那元始道之主,不该是你的师父吗?你为何要如此算计?”   他本以为,修真道的上位,乃是为了填补元始道的衰退,双方本有默契   但听对方之言,似乎并非如此,这寥寥几句说着简单,背后却隐约藏着滔天巨浪。   “所谓传说,便是流传之说、他人之言,终究有着错漏”   广成子似笑非笑,将双手缓缓从袖中抽出,“贫道实乐于让道友成就天道,否则也不会与你说这些,未来若贫道还在此世,亦可与道友时常切磋   只不过,你的立道不能在此时,要在未来,在后面,待一切盖棺定论,再来塑造你的时代。”   说着说着,他抬起手,朝陈错按去。   “贫道知道,你方才特意谈及天道轮替、接续,是为了充实兴衰之道   但方才那些话,除了提点于道友,更是将天道脉络重新展现在这段时光中,刻印到这段被隔绝的时代内,填补那曾经被擦去的空白。”   无声中,陈错四周的种种景观、色彩、物质,乃至时光与感知,都迅速抽离,他整个人在瞬息之间,跌落到了无边漆黑与虚无之中。 第二十一章 动念成界,引道出笼   陈错一下子便感觉到自己与周遭的一切联系,几乎都在这一颗化作虚无,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妄\虚假,令他瞬间就没了落脚点!   “此人若真是广成子,那必然是修真道主无疑,掌握的乃是去伪存真的道意,对于真伪的理解自然是千古巅峰!这等将真实驱除,留下虚假的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不过,他到底是借着传说才能降临,不比我在“   不过,陈错却是半点不慌,伸手一抓!兹啦!   虚无的一角竟被他直接抓碎,露出了外面的一层真实景象.   这四周的虚无,就好像是一层帷幕,将原本的真实遮盖了起来.   与此同时,陈错更道:“道长方才才说,道不可轻动,否则就要自道堕落为法,为术,怎的话音刚落,就悍然出手?这未免太过于嘴上一套,实际一套了吧?如此双标,方才的那些话,又如何取信于人?“   撕裂虚无,陈错也不客气,长袖一甩,四周微风便起,那风中蕴含着的却是一种厚重与冷漠,宛如时间一样,所过之处,这院子的屋舍\石板沙化腐朽,草木枯萎,于是,这封带着沙子与枯叶,朝广成子卷了过去!   “道不可轻动,正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动用!何况这段时间隔绝于外,便是天道沦为私器,那些人亦无从知晓!“   广成子微微一笑,屈指一弹,那风中的衰退之意便被除去,化作了纯粹的微风,吹动了他的发梢.   “若在其时间段,换成其他人,贫道自是不会轻易出手,也无需出手,只需要推动大道演变,就足以镇压\磨灭任何异数\变数,但阁下乃是树立了道树雏形的半步道主,贫道若还碍于一些自我约束,岂不是迂腐?其实,在贫道看来,现在出手,已然是晚了,早就该在最初的时候,便全力将你镇压,怕是贫道都无需耗费这般代价,来这条时间线走一遭.“   话落,他微微跺脚!   下一刻,大地震动\开裂,整个咸阳城都瞬间崩溃,但却无一人身死.   准确的说,是偌大城池,除了陈错身边的两位教主之外,竟是再无声息,更无人影!   他们,竟在无声无息中,不知何时,落入到了一个与咸阳一模一样的虚假城池之内!   “你能撕裂虚无之景,但若身处的整个世界皆为虚妄,又如何能撕裂呢?“广成子还是笑着,看向了崩塌中驾云而起的陈错!   “虚妄退尽!““虚假的整个世界?“陈错心中一震,意识到了什麽.   刹那间,虚假的天地骤然一震,其他的种种天道法则迅速退去,连带着那似乎无处不在\能够镇压超凡的伟力,竟也如同海水一般迅速退潮!   只有那修真之道在其中闪耀!   同一时间,陈错体内所蕴含着的种种力量,如香火道的灵光\元始道的三花五气\造化道的三生化圣道等力量都在迅速衰退,仿佛被人砍断了根基,只有在太华山中修行出来的真元,还残存于体内.   但这真元,本就是他在观看文献典籍的时候,无心感应下,自然而然生成的,其实非常稀薄,之后更无锤炼\运转,此刻其他力量一去,余下的甚至不足武道二境,仿佛陈错一时间跌落为凡人!   “顷刻之间,便能塑造一个与真实无异的虚假世界,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陈错稳住突然变化的身躯,“但你说是立下修真,执掌真实,但种种手段,却无一不是操弄虚假,着实讽刺!“   “若无虚假,何来真实?“   广成子摇了摇头,正色道:“真假本就是对立,没有虚幻,哪里来的真实?两者对立统一,乃是一个矛盾体,唯有让虚假充斥人间,方能让人追求真实,潜心修真!“说罢,他将抬起手,朝着陈错猛地虚抓!   霎时间,天地凝固,万事万物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滞下来!   连带着存于其中的陈错与两位教主也骤然定在远处,连心中的念头都越发缓慢,要彻底停滞下来!   刹那间,陈错便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竟是要将这须臾间所创造的虚假世界彻底停滞,从而用这个世界将我封印于此!当真是大手笔!大神通!“   即便明白了这点,但陈错试图运转体内诸多力量,那念头却有如泥石入海,毫无回应!最多只有稀薄的真元略有反应,却也越发迟滞\凝固!   但除此之外,却又有一缕天道之力和淡淡的灰雾,随着他的意念流转而逐渐跃动!   动念之间,陈错就认清了形势,察觉到体内体内诸多力量皆不可抵挡,却唯有那一缕天道之力和梦泽灰雾不受影响.   “果然是天道之力,一点都不讲基本道理啊!能够对抗这般力量的,恐怕也惟有同样的天道之力了!没想到一来,就要打出一张底牌!只是,一路陪伴我的梦泽,当真是越来越让人惊讶了,居然连天道之主亲自施展的天道之力,都无法将之封禁!这股力量的本质,到底是什麽?“   不过,眼下却不是让陈错纠结于此的时候,所以转念之间,他便收摄意念,旋即将那一缕天道之力呼唤只心月之中!   顿时,无数吵杂混乱的低语传入心中,每一道都牵扯着兴衰之说\兴衰之法\兴衰之道!   这一缕缕声响,立刻就为陈错指明了方向,让他的意志挣脱出迟滞,穿过虚妄世界,直达真实的战国末年!   下一刻,他便将那一缕天道之力祭起,随汇聚于右手之中,随后被他一拳打了出去!   咔嚓!   一道裂痕凭空出现,跟着便迅速扩大,转眼就遍布了小半个停滞了的虚假世界,随着碎片簌簌落下,原本的真实世界渐渐显现!   “这是……“   差点被一同封镇的清虚道人\玉虚教主看着眼前的一幕,满眼惊骇!   “他竟能打破天道之力的封锁,那岂不是依旧身怀天道之力?不是说,他在那一击后,已然丧失了天道之力吗?“   这般想着,两人急急去看广成子.   广成子脸上笑容不变,道:“果然,短短数年,便让你重新积攒出了一缕天道之力!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若不让你将这一缕天道之力施展出来,如何能切断了你与此世的联系!“说话间,他屈指一弹!   顿时,一缕缕蕴含着纯粹真实的光辉,从各处聚集过来,要将陈错与那一缕天道之力包裹!   “到底不是完整位格,你这底牌一旦被拔出,那贫道此行,也就大功告成了……“ 第二十二章 虚实间,真作假时假亦真   兹啦!兹啦!兹啦!   瞬间,陈错四周生出了一股剥离感,就好像自身化作了虚假,因此与周遭格格不入,以至于那虚幻世界破碎之后,显露出来的真实世界,竟也逐渐与他梳理开来!   陈错心中一凛,感受着自己拳头上的那一缕天道之力,再被四周的光芒照耀之后,就像是烈日下的积雪,迅速的消融,与此同时,自身的真实性也随之迅速消退!   “这些光芒,居然能给我的身躯,赋予一个虚构\虚假的定义!“   到底是掌握着天道之力,因此在两种天道对抗的过程中,无数信息和片段在碰撞与对抗中泄露出来,为陈错感知,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一手的厉害!   “我这身躯,乃是自身锤炼而成,修为道行,虽有诸多机缘,但归根到底还是一步一步积累!因此如那梦中仙\淮主\大河之主等传说位格\神灵果位,我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放,半点都不用在意.但现在这光辉笼罩过来,竟是要将我这一身化实为虚,从真实的修士仙躯,变成虚幻的\由传说念头\香火愿念聚合而成的……神灵!“   随即,他更是惊讶的发现,连自己过往的记忆都在发生变化!   原本在他自己的记忆中,自己乃是穿越而来,得了肉身之后,经历了一番波折,才终于登堂入室,得以修行.但慢慢的,却又有一条记忆线逐渐浮现——   在这段记忆中,他乃是一尊天生神灵,但因气运不济,所以被困于诞生之地,隐隐与山川相合,要化作地灵.幸而有周遭之人拜祭天地山川,寄托香火愿念,渐渐帮他凝聚出了神灵符篆,最终化作一地山神,借此脱出藩篱,四处征战,最终统一了整个淮地,成就淮主之位!   随后,因机缘巧合,那南陈宗室“陈方庆“北上淮地的时候,因故中了剧毒,濒死弥留,许下愿望要报仇,所以为那“淮主“所知,借此立下因果契约,得其肉身,而后一番变化,而后的记忆倒是与原本一般无二!   “好手段!好手段!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找到了几个支点,然后用事实去遮掩真相!这可是最高阶的谎言!只是……“   电光石火之间,陈错的心底浮现出一缕疑惑.   “原本的陈方庆前往淮地,结果误中剧毒,身子孱弱,这个情况,我曾经在回朔过往的时候见过,里面不知是否真存有缘故……“   不过,这般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随即陈错就注意到,随着那一缕聚集于右拳上的天道之力被真实光辉迅速磨灭,而随着天道之力的消弭,那条被虚构\捏造出来的记忆线,开始越发清晰,反倒是陈错原本经历过的种种,变得逐渐模糊!   “这要是继续发展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从我自身,到外界的万事万物,都会认为我乃是传说中虚构出来的神灵,而不是一个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修士!这等化真为假的手段,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更使人毛骨竦然!“   “你的天道之力早就应该消耗殆尽,但现在却能再次祭出一缕,必是在抵达这片时空之后,先是靠着兴衰之说的流传,凝聚了当世人和,“对面,广成子不紧不慢的说着,神色从容,“又借助对时代变迁的推演与了解,立足于东西焦灼之地,拥有了地利,最后则是与祖龙的一番对话,得了其意志关注,抢到了一点天时!三才齐备,最终让人重新沟通道树,再次凝聚出这一缕天道之力!“   他摇了摇头,收起笑容:“一旦这一缕天道之力被磨灭,你暂时所得的位格,自是也要跌落,到时便没有了能够抵御天道之力的法门.“   “你这是要为我塑造一个虚假的身份,来加以限至?“陈错定住心神,默默计算着天道之力的消耗,同时调动着体内的梦泽灰雾,心弦越发紧绷.   “你的天道之力能这么快重新凝聚,靠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如此,只需将你化作虚幻,则这些原本的助力,都要离你而去,令你无法再次凝聚天道法则,如此一来,自然能乖乖被贫道封镇,也省去一番波折.未来,你成就第八天道,贫道若还在此世,当来为你贺喜.不过,要自虚假中回归真实,没有个千年,怕是难以如愿……“   广成子说着说着,看着陈错右拳上锁包裹的那团淡淡云雾,笑道:“时间差不多了,请道友安心蜕变,贫道随后将你封镇,安放于稳妥之地,亦会留下后手,待你日后归来,助你登临天道之位!“   “莫非我还要谢谢你?“   陈错冷笑一声,感觉到拳头上那一缕天道之力终于彻底消散,而后铺天盖地的光辉朝自己扑来,要渗透血肉神魂,脑海中的记忆渐渐错乱,关于自我的认知都生出了偏差!   但就在这时,在他的心月深处,一点宛如珍宝一般被尘封的记忆微微震颤,旋即滚滚灰雾涌动而出,一颗颗星辰从中显露,一团团被分裂了的兴衰心得亦从雾中显露出来,而后与那星辰各自融合,衍生出一缕缕天道之力!   轰!   陈错的身上气势大涨,在广成子错愕的表情中,他将兴衰之力化作玉带,猛然甩动,便令周边的光芒迅速衰败,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紧接着一道道玉带便朝着满脸惊讶的广成子卷了过去!   他之所以装作只有一缕天道之力,等导致此,正是为了在这一刻突然暴起,出其不意!   这一下着实是出乎了广成子的预料!   “怎么回事?你竟还有天道之力?甚至比之前那一缕还要多上几分!“广成子终于露出了严肃之色,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多了探究之色,“既然如此……“   他架起双手,定住当世!   顿时,无论是陈错的威压,还是那一道道衰败玉带,都无法触及其身,停滞在其人身前!   紧接着,他两手一甩!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陈错周身景象破碎,竟被生生从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点抽离出来,紧接着广成子抬起手指,朝前一指!   嗡!   嗡鸣声中,无数修士的身影汇聚过来,化作一道纯粹的神通之光,直接破开阻碍,刺穿玉带,穿过兴衰天道之力,刺入了陈错的胸膛! 第二十三章 一剑兴衰,纵横两千年!   “唔!”   陈错闷哼一声,感觉自己像是被疾驰的战车撞在了胸口,整个身体一下子就从原本所在的时空中被顶了出去!   但在最后时刻,他凝神前望,正好见得点出了一指的广成子的身形竟在瞬间模湖了几分,轮廓飘散,宛如摇曳的烛火!   紧跟着,他的身躯急速后飞,转眼之间就像是跌入到了一个五色斑斓的通道之中!   两边,无数光影一闪而过,更有吵杂的声音自耳边划过!   “杀杀杀!”   “战战战!”   先是战吼声起,而后乃是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紧随其后的是无数光影片段——   千万号角齐鸣!   四面八方箭雨呼啸、战马嘶鸣,兵卒厮杀、死亡,血腥之气、血勇之气、气血狼烟交缠变化,演绎出诸国征伐、厮杀之景!   但这些景象快速掠过,无数战吼咆孝也随之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朗朗书声,以及夹杂其中的诸子之言。   “子曰……”   “老子曰……”   “孟子曰……”   “墨子言……”   “庄子曰……”   伴随着这些诸子之言的,是一道道被河水覆盖、超凡扭曲的天地之理、乾坤之则!   “这是……”   看着那隐隐与历史长河疏离,却又被河水掩盖着的景象,陈错心头一震,却有一道模湖的灵光在心底升起!   但跟着胸前的勐烈冲击,又推动着他继续朝着后面飞去!   这时,陈错终于将那被打散的天道之力重新聚集起来,先是覆住胸口,挡住了试图深入的光辉之刺,跟着又凝聚在他的双手上!   哗啦啦!   水声呼啸,自遥远的过去汹涌而至,将这闪烁着璀璨星光的诸子光辉、人道法则重新掩盖!   陈错见此情景,神情凛然,旋即两手抓住胸前的那道细长光辉!   滋滋滋!   顿时,两种天道之力侵染,爆发出阵阵涟漪,直接撕裂了时空!   轰隆!   当空轰鸣,无数涟漪化作狂风,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嗯?是哪家的方士在驱动神通?好大的动静!”   天地各处,诸多修行之人、炼气士已然察觉,心里刚刚生出探查之念,就是念头刺痛,修为混乱,道行有崩溃之兆!   《万古神帝》   顿时,诸修行者亡魂皆冒,都知道厉害,意识到交战之人的神通之高,已然超乎想象,连探查都要损伤根基,哪里还敢动念?   不过,也有几道古老意志,自各自的隐居处升腾起来,带着一抹疑问,将那灵识朝着交战之处蔓延过去!   .   .   陈错身在半空,见得周遭景象早已不是咸阳城,而是一片战场,下方却是千万兵卒正在奋勇厮杀,远处的旌旗飘扬,赫然是三国混战!   天道之力震颤,天地间的诸多信息汇聚过来,顷刻之间就让陈错意识到,自己竟是被广成子一指头点出了原本的时空,来到了更为久远的过去,到了东周末年,诸国纷争将将显露之时!   卡察!   破碎声中,那刺入了胸膛的细长光辉,被他直接捏碎!   但光辉碎片并未散去,当空徘回,化作一道卦象!   脩辞立诚!   这道卦象,其意乃是去除文辞修辞的假象,直指创作者的真实意图!   顿时,厮杀中的一名名兵卒接连惨叫起来,他们浑身震颤,脑海中的种种思绪、念头尽数退去,什么杀伐屠戮、忠于主君、杀敌立功的念头尽数破碎,转而汇聚到心底,将一道深埋在记忆深处的认知挖掘出来,勐然聚集——   “黄帝有师,曰广成子!”   嗡嗡嗡!   刹那间,一名名兵卒的血肉干瘪,阳刚气血自七窍中汩汩而出,在那道传说念头的引领下,于半空中凝聚出一名道人的轮廓虚影!   “好个借鸡生蛋!你果然是受到时空限制,降临的并不完全!”   陈错见得此景,半点都不犹豫,两手一挥,兴衰天道降临当场,那些气血衰败的兵卒一个个受到天道法则的加持,转眼便由衰转兴,原本已经被强行抽离出去的气血,竟又有好一部分重新倒灌!   便是这一拉一扯之间,那滚滚而起的气血被生生撕裂,一半向上,归于那道人轮廓之内,一半沉落,重新回归众兵卒体内!   只不过,经此一变,交战的兵卒个个虚弱,莫说交战,就连刀剑都举不起来了!   与之相应的,却是那道人的身影越发凝实,魂魄虚实相合,旋即就有如意、灵玉、令旗、飞剑、神鞭、宝幡、银瓶、金绳、葫芦……等诸多法宝之影从那意志魂魄中飞出,融入这具刚刚锤炼而成的血肉之躯!   轰隆!   天雷落下!   此身沐浴其中,彻底在人间化形!   跟着,他低头看了陈错一眼,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打算这么快便稳固这具身外化身,但现在若不能魂魄合一、灵肉混元,根本镇不住道友。”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瞬间为陈错捕获!   “即便对于道主而言,这片封闭的时空,也不是那么好踏足的!不,应该说,正因为他们是道主,近乎于某一种天道的人格化!而这一段被封闭的时空,对于超凡力量,尤其是天道法则,有着明显的排斥之意!我当初踏足的时候,身上神通都近乎被封镇,这还是天道之力并非真的与我相合,若真掌握了兴衰天道!怕是从内到外,都要被那伟力针对!”   “以此类推,这广成子的真身就算踏足了这段时空,恐怕也没有完全降临!而是类似于我当初附身于过去陈方庆之身那般,将真身寄托于某处,单纯只是以意志降临!所以,方才与我在咸阳城中交手的,只是他的意志投影!直到此刻,他借着交战双方的气血,才给这道投影凝聚了肉身,炼化成了一具化身!”   “如此一来,他的威能怕是比方才更要强盛!我纵然能借用天道之力,但一来不比此人沉浸于天道许久,运用的并不娴熟;二来境界不足,难以完全驾驭;三来,此人谋划众多,此番出手,定是不会留手!想要取胜,唯有攻其弱点,也就是利用起他并未真身降临!除此之外,便是借助这段封闭时空的天时地利……”   就在陈错转念中,凝聚出身形的广成子,两手一并,捏出印诀!   轰!   霎时间,其人身后的苍穹彻底破碎,露出漆黑虚空!   广成子那意志灵魄中所融入的诸多法宝重新涌出,一个个原本还有几分虚幻,但转瞬就成真实,每一道法宝都透露出玄妙气息,宛如一个字符,最终排列起来,在广成子身后一一排列,竟成一篇宝诰!   这宝诰散发出晦涩意境,延伸到了虚空深处,另一端却连接着广成子的血肉化身!   “去伪存真,化虚为实!这篇大修真宝诰,连接着人身与星空!便是你真的身具天道,但我以星空为器,将你封镇,又如何逃脱?”   他手中印诀一变,刚刚炼化的精血喷涌而出,落入宝诰,衍生猩红,那虚空当即扭曲,内里生出意志,有一枚枚道标显现,点缀星辰,将虚空化作星空,跟着迅速扩大,朝陈错笼罩过去!   无垠!无限!无边!   亘古星空!无尽虚空!   几道古老意志惊骇莫名!   “这等手段!果然是天道之主!”   “被颛顼帝驱赶出去的天道法则,又要重新降临?”   “这股陌生的天道之力,是谁人持有?与他对敌之人,又是何方神圣?”   ……   陈错的意志当即便被压了下去,面对那广袤星空,整个人如同蝼蚁一般微小!   但他面无惧色,抬手拍胸,将一缕天道之力灌入那道伤口,将其中残留的修真光辉彻底磨灭,旋即令伤口愈合,紧接着毫不停歇,一张口,就有黑紫两气飞出,凌空交缠,勾勒出长剑之影!   而后,他那拍在胸口的手,透胸而入,在心月中将诸多锋利念头拿住,勐然一捏,化作一道剑胚,而后拽了出来,化虚为实,融入那剑影之内!   “本想再等些时日才将这把剑炼成,但此情此景,却是等不及了,不过此亦契机,既有天道来攻,又有时空错乱,用以锤炼,未必不能圆满!”   念头落下,他伸手一抓,将那剑影抓在手里!   顿时,长剑震颤,彻底凝实,赫然便是曾被陈错用以对敌的兴衰之剑!   只不过,此刻这把剑上光辉流转,万影重叠,更有万千低语不断渗透出来,俨然是他将这时空感悟、兴衰之说、众生百态都融入其中!   “红尘变幻,王朝起伏,诸子传承,日月流转!兴衰古已存,不为人意改!”   话落,长剑破空而起,剑光闪烁天地,划过那片星空,切开时空阻碍!   长河沸腾,这段封闭时空的前后两千年,无数兴衰变化尽数共鸣,引领着那道剑光贯穿古今,蔓延两千年,一端至祖龙崩时,另一端,则是一路前行,最终抵达了那百年的失落之刻!   嗡!   一道伟岸身影,在那失落之刻前显现! 第二十四章 人道帝皇,滚滚长河窥九狱   轰隆!   那道身影浑身为澹澹的光辉笼罩,面对袭来的剑光,不闪不避,摊开手掌,便有一个乾坤世界从中显现。   此界一显,便迅速膨胀,转眼就横在这段封闭时光的尽头,镇住过去未来、宇宙洪荒!   天圆地方!   大地的四角,赫然有四头荒兽镇压,其中一头,人脸蛇身,其势凶勐强横,给陈错一种熟悉之感,甚至跨越虚空阻隔,令梦泽中的天上目微微震颤!   “烛龙骸骨!”   心中一凛,陈错认出了那具骸骨的来历,顺带着对这道伟岸身影的身份,以及其人掌中的乾坤世界,都明了过来!   这也是他此番一剑噼开时光的缘由所在!   “在这段封闭时光的尽头,果然是这位帝君!”   颛顼帝,高阳氏!   陈错身处的这段封闭时光,能够诞生的缘由,现在已经十分清晰,就是一头一尾,两位王者以大神通、大毅力绝地天通,将天与地分,人与神离!   时光的结尾,在于祖龙,那么与之相应的,时光的开端,自然就是那位帝高阳氏!   此刻,这尊古老帝王,将手中的乾坤世界朝着陈错身后一镇!   轰!轰!轰!   便听阵阵轰鸣中,那紧跟在陈错身后的无垠星空被镇在世界之下!   “人道至宝‘百年人间’!”广成子的声音从星空之中传出,“帝君,你当真要插手此事?莫要忘记,你这件至宝早已在绝地天通时破碎,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是历史剪影,本质乃虚假!挡不住贫道!”   那道伟岸身影微微叹息,手上印诀一变,乾坤世界勐然轰鸣,急速膨胀!   狂暴的气浪震碎虚空,将星空遮盖!   直到此时,陈错才有时间打量此宝,更是确定了心头的猜测!   那位曾经绝地天通的颛顼帝,果然出手了!从几次契机中窥得的隐秘来看,这位过去王者,与自己立场相近,至少在面对修真道主的时候,该是同仇敌忾。而这里面隐含着的因素,就是能够协助自己对抗天道之主的人选本就不多,颛顼帝绝对是其中首选!   但即便如此,当陈错见得那横于时光尽头的伟岸身影,看着那远远超出了大荒世界范畴的乾坤世界时,目光扫过四角,见得其他三兽身形——   一个九头牛身龙尾,一个单脚青羽长嘴,一个无面六足四翼!   皆是古文中上古荒神的模样,尤其是最后一个,对他而言更是熟悉,不正是那头来历莫测、跟随自己许久,如今被安置于他处的小兽?   “原来神藏中的大荒,还不是完整的百年人间!只是其中一角!只是靠着烛龙骸骨的古神梦境就能维持!”   当初他在那神藏中经历一番争斗,最终自大荒脱身,曾进入一片奇诡幽深之地,察觉到了古神骸骨的存在,但除了那蕴养大荒的烛龙梦境之外,似乎幽深处还存在着其他莫名、庞大的存在。   陈错当时就曾猜测,或许除了那尊烛龙古神,还隐藏着其他古神,如今近乎被证实了。   “这位颛顼帝能绝地天通,先前也曾伸出援手,更将人间百年收拢,加以庇护,必是立足于人道!如此,便有联手的基础……”   正想着,忽有一阵重压临身,他登时回过神来,察觉到那道伟岸身影,已将目光投注过来,于是收敛心念,将缠绕在四肢百骸上的天道之力收敛、梳理,手中长剑收在背后,跟着凌空迈步,到了那人前面,拱手道:“见过帝君,后世晚辈,受帝君诸多泽惠,无以为报,却还将这等麻烦引来此处,不过……”   “道友无需多言,局面如何,我自知之,而你我在此时见面,本就是应有之事。”   那道伟岸身影身上的光辉渐渐消失,显露出一名身着帝王衣的威严男子,但紧接着其人身形一变,又化作了一名身着道袍的道人,面容英俊,五柳长须,仙风道骨。   陈错微微错愕。   那人却笑道:“我自幼炼气,按后世之言,该算作修士。道友与我本是同道中人,又如何能以帝王身相见?何况,在这长河九狱之地,所谓人皇,不过虚妄,都只是被拓印在那条长河之中的倒映罢了。”   陈错注意到,这位帝君在谈及“长河”之时,语气中似有怨怼之意。但更令他在意的,还是所谓的“应有之事”与“九狱之地”的说法,在听得此名的时候,他莫名的心头一跳!   只不过,在颛顼帝君看来,眼下并非是解答之时,因此在见过礼后,他就道:“我知你来此处的缘由,是要将那广成子击退,但我而今受限于此身,最多帮你将他困住一时,你若不能在这期间也掌握一条长河之理,那万般布置终究成空,免不了再来一次。毕竟,居于此处的,只是我的一道河中倒影,这长河虽侵蚀人间,扭曲了原始,但终究带来了超凡,才能让我身死之后,意志留驻于世……”   轰轰轰轰轰!   随着一个个字从颛顼帝口中说出,虚空雷霆轰鸣,不断要从虚空中蔓延过来,偏偏又被充斥着这段时光的伟力阻挡!而陈错更是心神跳动,靠着玄奥本能,无需多思,便从对方的话中捕捉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信息!   但颛顼帝却是神色如常,口中话语不断:“……当下局面纷乱,那几位所谓道主,仗着长河蒙蔽了天地,要行篡夺之事,千方百计的要将此世原始破灭,原本制约她们的,乃是生灵愿力!毕竟,仙魔神鬼皆根植于生灵,若是原始动摇,他们亦要消散!但在他们几万年的经营中,多次尝试扭转局面,谓之轮转!每一次轮转一起,必是过去诸多布局一同爆发,都是他们尝试着要掌握主动,彻底将真正的原始贵胃、人间生灵驯服、统治、奴役!而今,他们更是起了灭绝之念!”   说到这里,他直视陈错,正色道:“在你的那个时代,唯一能阻止此事的,便只有你了!”   轰!   话音落下,后方的人道至宝“百年人间”骤然轰鸣,道道星光从中迸射出来,照得这个乾坤世界越发通透、虚幻,竟要自真实化作虚无!   “广成子的化身要挣脱出来了!”   陈错见此情景,压下心头震撼,便要奋起天道之力,加入镇压。   但颛顼帝却一摆手,道:“此处且交托给我,广成子固然厉害,掌握了一条长河之理,但即便是他,也无法真个在九狱之地降临,更不敢完全降临!毕竟,此处长河稀薄,近乎世间的原始模样!他能驻足,无非是塑造了血肉化身,然后以修真之道稳固。但终究是代身之法,根子上就是虚的,与他的道其实相悖,是靠着天道强行压制,便是我一人出手,困他一时也非难事。但反过来,触不到其人真身,和他打得再激烈,亦无法真个败他!所以,无需耽搁,速速归去,寻找证位之法!才能真正将他压服!在此之前,我来替你牵制!”   他顿了顿,又道:“莫要忘了,九狱再是安宁,你的根还是在自己的时代!那里正经历浩劫!你的时间,不多了!”   说罢,不等陈错回应,便一挥手,将一团泛着漆黑的光辉朝陈错掷去。   与此同时,支撑“百年人间”一角的古神荒兽骸骨便脱身出来,正是无面六足四翼!骸骨舒展,将陈错包裹,一下打破虚空,落入平和的长河水中,跟着顺着时光而去,带他归往咸阳!   最后时刻,陈错透过层层水浪,见得那百年人间翻转过来,广成子一跃而出!   但紧接着,四面八方有无穷人影显现,前赴后继的朝那位修真道主扑了过去!   .   .   嗡!   漆黑壁障之前,三团星云流转,借着长河流动,已然有所察觉。   “后天之身登临至尊之位,终究是有着局限。”   “既然如此,请两位道友将那异数斩灭!吾来主持轮转之事!”   “理应如此!”   宏大意志交流之间,两团星云中有青、紫两色激射而出,落入了漆黑屏障。 第二十五章 龙鸣!   “找到了,是那异数的气息!”   飘忽不定、流淌迟缓的长河中,一青一紫两道光芒交相辉映,内里仿佛蕴含着无数星辰,不住的变幻、闪烁。这两道光辉,循着自己的代天道标,在这充斥着暗流的河段中前行,因此不会迷失。   蕴藏于光芒深处的两道伟大意志,漠然的注视着长河中的一道道涟漪,从中窥视着这段近乎凝固的河段中,那不断显露出来的过往痕迹。   “他正顺流而下,应是与广成子在九狱尽头交战后,将后者困住,正在迅速归来,要趁着这段时间,成就天道果位。”   青光之中,那道意志显得十分稳重、平和,有着面对世事风霜而从容不迫的气度。   “此人倒是有些谋划!但越是如此,越发不能让他如愿!否则,后患无穷!”紫光中传出的意志,虽然散发着古老气息,偏偏又仿佛少年一般,散发出一股朝气,充满着矛盾,“该去将他灭杀了!”   两道意志在交流间不断向前,穿过了层层涟漪,顺着那异数的脉络,就朝着一处时间节点汇聚,但很快就注意到不对——   在她们前方的这处节点,此刻仿佛正被飓风笼罩,有漆黑龙影在其中蜿蜒徘回,但在这道龙影的边上,又有四五道变幻莫测的灵光闪烁!   只是稍稍打量,两道意志就明白了这道节点正位于什么时刻。   “那异数怎的竟回到了这个时候?”紫光之内传出愕然之意。   “祖龙立道时,绝地天通事!”青光微微一震,停下了前行之势,“这个时间,便是你我都不可再临,否则被拖拽下去,祸事不小!不过,九狱之事无论如何变化,结局已定,无从更改,纵然那异数掺和其中,也不会有变化,你我只需在此等候,他自会从中奔逃出来,毕竟……”   “此人也算是摸到了天道!”   .   .   “嗯?这里是咸阳?”   当陈错被那具古神骸骨包裹着,顺着历史长河一路下来,穿过沿途的时光虚影、万千片段时,已然能够感到时光飞逝的。尤其是那具骸骨越行越快,更让他从周遭变化中体会到了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不过,这种在时光长河中风驰电掣的体验没有持续多久,骸骨的速度渐渐变慢,并且在长河中不断闪烁、挪移,躲避着河流中的许多暗流和污泥,并让陈错很快就注意到,虽然时光流转,但自己所在之处却始终位于关中地界。这种不同于空间移动的时光位移,其实蕴含着诸多玄妙,在自己施展时光之力时,尚不明显,此刻作为一个搭乘之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却别有一番风味,更增加了许多心得感悟。   很快,他就注意到,自身所在之处,越发的固定于一座城池——   咸阳!   但不同于他这次离开时的情景,随着骸骨慢慢停止,那咸阳城中的景象便逐渐清明,但映射在陈错心中的,却是一派充斥着奇异景象的片段——   他看到了十二座耸立的金人,看到了那连绵宫舍中萦绕着的黑气,以及自天下各处汇聚而至的浓郁气运!   偏偏,没有那位人间至尊!   “这到底是什么时间?莫非……”   卡察!   清脆的破碎声中,周遭的河流之景宛如镜面一般破碎,而原本包裹着陈错的那古神骸骨亦随之张开,令陈错坠落下来,直接自河水中分离,落入到了现世的半空!   跟着,那骸骨迅速收缩,转变就成了巴掌大小,像是组成了一个白骨笼子,将一团变化不定的漆黑光芒笼住,随着陈错一同坠落下来。   陈错顺势一抓,将那团白骨抓在手里,而后眉头一皱,看着那团变化不定的光芒。   这光芒仿佛千丝万缕,乍一看就像是跳动不休的线团,似乎随时都要炸裂开来,偏偏被那骸骨笼罩着!   “此物,是颛顼帝在将我送来时掷出,偏偏不曾说明用处,也没有说明来源。可当时那等情景,以及他所诉说的话语,此物该是与扭转局势、平息轮转大劫有关,另外……”   他凝神注视着白骨之中的黑光。   “为何我会在其中感觉到非常熟悉的气息,仿佛血脉相连,不,比单纯的血缘还要更上一层,不过无法勘破。”   叹息一声,将白骨笼收入袖中,陈错身子一转,飘然落下,重新归于咸阳。   但在即将落下的时候,他忽然身子一沉,急坠而落!   若不是肉身坚韧,早已化作仙躯,只是这一落,便够他吃一壶的了。待得重新站定身子,陈错怀着满腔疑惑打探四周。   眼前的咸阳,与过去相比,要繁华许多,人来人往,处处热闹,而且许多人一看就不是秦人,而是来自东方诸国。   他本能的要用灵识去搜索周遭,但念头刚起,却发现一身灵光尽数都被压在体内,半点神通都无法离体!   “嗯?”   内视片刻,又游目四望,陈错不由愕然。   “那股伟力已然彻底充斥人间,而且比之前浓郁了何止百倍!哪怕是我,在不动用天道之力的前提下,也是一点超凡之力都无法使用!除了这具远超凡尘的躯体之外,几与凡人无异!”   带着诸多疑惑,他快步前行,以五感收拢四周信息——尽管神通尽数被压制在身、难以施展,但这肉身依旧耳聪目明,能听十里外,能观百里景!   这番搜集,也让他搞清楚了当前的时间与局面。   “巡游天下、焚书坑儒的暴君!历史又走上了原本的轨道,而我这次回归的时间,已是大秦王朝统一多年之后!那位始皇帝巡游天下,因此不在咸阳!不过……”   他回忆着与秦王政碰面对话的场景,眉头紧锁。   “祖龙最终超脱于肉身,这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不会有绝地天通,问题是,当初的那位秦王,又为何要焚书坑儒?如今巡游天下的目的,又是什么?”   隐隐的,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个猜测,同时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座略显破旧的宅子,门上挂着“陈府”两字。   行行走走间,他又回到了这座曾经住过的屋舍,感受到了院子内,那衰老了许多的熟悉身影。   门边,一个正在酣睡的老者勐然醒来,见了陈错后,先是一愣,继而激动得满脸通红:“主君,你终于回来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你不知道……”   陈错听着那门房的话,正待出言,忽的神色一变,勐然转头,朝着东方看去!   嗡!   与此同时,咸阳宫舍之内,那十二座铜人勐然震颤,一道道漆黑锁链从中显现,朝着天下各处蔓延!   东方,一道黑色光芒冲天而起!   天下间的修士、方士、炼气士,在这一刻都察觉到,本就被镇压多年的天地元气,在这一刻更加迟滞,仿佛要彻底凝固一般!   他们苦苦维持的道行,正如积雪般消融!   一道声音,响彻天地之间!   “寡人一统八荒六合,混元天下,此道,当名‘混元’!”   轰隆!   虚空雷鸣,万象变迁! 第二十六章 前尘倒影,祖龙道崩   “那位始皇帝,在立道!”   这般景象!这等气象!陈错根本无需仔细探查,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将目光投向东方,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黑光,隐约能看到光芒中那条张牙舞爪、肆意飞舞的神龙!   整个人间,似乎都被这条飞舞着的神龙所撼动!   从极东海洋到泰西诸国,从十万大山到荒芜北境,四大部洲,八方岛屿,万众生灵之念,在这一刻尽数都被撼动——   一条漆黑神龙,在他们的心中翱翔,像是钥匙一样打开了尘封在血脉与意志深处的古老印记,令他们本能的回忆起,在那远古时期,这世间不曾存有超凡与神通,更无一条能贯穿古今、错乱因果的长河!   “这是……”   陈错的心底,同样也有漆黑神龙的投影显化,但他到底有天道之力与梦泽灰雾护持,并不会令那神龙之影真个渗入心灵,占据意志。但正因如此,他方能站在更为超脱的立场上,旁观这些变化中所蕴含的意义!   “曾经存在,没有历史长河与超凡神通的时代?”   他的心底,瞬间闪过了种种念想,下意识的回想起原本的历史脉络。   在他成长过程中所学之教材上,一个个历史事件的背后,就是单纯的局势变迁,并不含有什么神通超凡,但……   “这岂不是意味着那条长河,乃是后来者?又或者,这只是秦始皇、始皇帝所立天道,需要奠定的根基?”   立道之时产生的异象,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就好像当初吕氏要立天道,其根本亦贯穿历史,甚至布局几千载、隐身在道门背后,推动各种变迁。说到底,天道一旦立下来,假的也会成为真的,不曾存有的过往,亦可以化作切实的历史,一切都在于立道者的“叙述”。   除此之外,更让陈错惊讶和意外的,还是这始皇帝的进境之快!   须知,那吕氏立道,前后筹谋千载,方有立道之时,便是他陈错自己,看似时间短暂,但亦是诸多机缘聚集,何况真要是细究,一样也是几十年、近百年。但这位始皇帝,至少在十几年前还是一介凡人,最多是因着王位位格,得了伟力卷顾,结果现在就走上了立道之路,着实是令人震惊!   更不要说,如那已然陨落的佛陀,或者谋划诸多的天宫天帝,乃至自远古一直存在的血海老祖等人,经历漫长岁月,依旧与天道无缘。   不过,随即陈错又想到那位立下血脉道、引发了太清之难的侯景,似乎也是相似,那人纵横南北,但亦在凡人的寿元之内,掀起偌大风波!   “只不过,以我目前所得之信息来推算,所谓侯景,其实也是转世之身,与世外牵扯甚深,不能算是与祖龙相似!所以……”   想着想着,他凝神朝着东方看去。   目光所及,黑色光辉如同飓风,接天连地,引来雷霆黑云,已然笼罩了大半个天空,神州各处,由秦制统辖的万众生灵之念与之共鸣!   陈错身后,代表着兵道杀伐的十二具金人更是升腾起来,顺着那一道道漆黑锁链,朝着东方飞了过去!   一股滂沱、博大之势越发凝实、清晰,已然酝酿到了极致!巅峰!就要产生质变!   恍忽间,陈错似乎看到了一颗漆黑巨木拔地而起,要撕裂虚空星辰!将天地间的一切超凡尽数排斥!   心中一动,他抬脚迈步,体内天道之力隐隐就要渗透出来,承托身体,前往东方!   但忽然,一丝明悟在心底升起。   “这是发生在过去的事!若说其他事,还有几分更改余地,但在这片近乎隔绝的时空内,唯有这首尾之事,难以更改!因为,这是构成后世的基石,哪怕是天道之主,亦只能退避,无从扭转!”   九狱之地,乃是颛顼帝与祖龙一前一后,绝地天通所塑造的时间段,本就充斥着诸多迷雾,如今陈错一前一后的接触了两者,听闻了许多秘辛,隐约间已经触及了一丝藏在历史迷雾背后的真相!   “很快,这个真相将会更进一步的在我的面前展现出来。”   陈错十分清楚,第八条天道并未出现,甚至连所谓的混元道,在后世都毫无痕迹,俨然已被深深埋藏在岁月之中,取而代之的,是祖龙的绝地天通!   轰隆!   他这边话音刚落,便见那天上四色相缠的雷霆坠落下来!   这雷霆汹涌澎湃,甫一显露就仿佛要将人间的一切灵气、超凡吸摄过去,统合在一起,汇聚成无匹之势,径直朝着那道冲天而起的黑色飓风落下!   下一刻,天地寂静,万物凝固,整个人间仿佛失去了颜色!   破碎声中,四色雷霆与漆黑飓风尽数被吞入虚空,转眼没了踪迹。   种种异变,弹指即过。   待得众人回过神来,惊魂未定,陈错已是忍不住叹息,因着他已经明白了结局。   “不同于吕氏立道时,被各方阻止的情况,祖龙想要立道,却引来了道主直接出手!方才那四色雷霆,无疑混杂着四种天道。”   吕氏筹谋千年,最后还是抓住人间为人封锁,世外难以干涉的时候立道,却还是功亏一篑。祖龙立道时,却是直面天道之主,结局可想而知。   “不过,这并非是真正的天道之力,因为这都是过去发生了的事,那几位天道之主都被这段时光排斥在外,祖龙也早已没了踪影,因此祖龙的立道也好,天道雷霆也罢,其实都是残蕴、残影,是历史长河中无法磨灭的倒影。不过……”   轰隆隆!   天上,雷霆落下,直接噼在咸阳王宫之上。   陈错不理会陈府内外之人的惊恐,回首朝着宫舍密集处看去,眉头紧锁。   “祖龙立道固然是失败了,但绝地天通之事,又是如何发生的?莫非在道主出手之下,祖龙已经留有余力?”   正当陈错思量之际,忽的心神一动,目光凝聚之后,见得一人自那燃烧的宫中走了出来,他不由目光一凝。   此人一身黑衣,气度雍容,行走间有着从容之意,只是披头散发,面色苍白,似是大病一场。   “见过王……陛下。”   陈错拱手行礼,眼前这人,正是那位曾经的秦王政,如今的始皇帝。   “陈先生,朕知道,你定然会回到这里。”祖龙神色如常,来到了陈错跟前,“朕曾经想过,诛灭长生后,便将你擒拿,但如今功亏一篑,却也对你无可奈何了,只是要在这穷途末路之时与你说说话,给当年那场兴衰之辩落下结尾。” 第二十七章 绝地天通,兴衰不限于凡!   陈错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天下至尊.   在对方走过来的时候,那充斥着天地之间的伟力,立刻有如滔天巨浪,排山倒海的呼啸而至,笼罩在陈错的身上!   若是换个人在这里,但凡有几分修为,都要被这股力量压得身心俱疲,乃至筋骨受损!但陈错的体内天道之力流转,淬炼血肉筋骨,却是能够承受这股重压!可即便如此,那最后一点能够透体而出的灵识,也被压至回体内.   如此一来,他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分清眼前这人到底是真身,还是一道投影!如果不是对方散发出的那股子熟悉的气质,陈错甚至无法立刻辨别出,眼前这人是否真正的始皇帝!   不过,当其人一开口,谈及兴衰之辩,陈错已然能够确定,面前的这位,确确实实的是那位千古一帝!   只不过,远在东方立道渡劫的秦始皇,为何会在这时,抵达此处?   这般念头一起,陈错凝神观望,见得对方的身形在瞬间模糊了几分,隐隐了然,于是他沉吟片刻,问道:“陛下可是要将当下与未来,尽数统一于大秦?“   祖龙淡然道:“朕本意是想要在混元天下之后,一统千古罢黜长生,但最终功亏一篑.“   陈错便道:“陛下想要站上地方,早就站了几人,他们既然先到一步自是会阻碍后来者.“   “有人先站上去,其实无可厚非,也正因他们能站在上面,才证明后来者亦可为之.奈何这些人却自诩至尊,将朕与天下人都视为刍狗!不仅奴役\支配,更以诸多传说过往而操弄人心!过去如何,朕自然管不住,但朕既一统天下,那统领天下众生的,理应只有朕一人!若是不能,只做一个奴隶头子,朕又有什麽可留恋的?“   陈错沉默片刻,道:“我听城中有人在说陛下为了能得长生,派了个叫徐福的方士出海.“   “徐福是为朕去寻那长生根源,唯有明了了根源,才能斩草除根!“祖龙说得斩钉截铁,“人间,不需要仙魔妖鬼这等长生之辈,有朕与后嗣统治便就够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朕今日既然败亡,日后那群神仙操弄人心,说朕是一心求取长生,才会派人扬帆出海的吧.一如现在,他们为了宣扬高人一等,不惜将过往的那些英杰,都加上神异,连轩辕黄帝这等人物,都要无中生有的编撰一位仙师.可惜,朕焚的妄书,坑的狂儒还不够多!他们这群人最是喜欢借物喻世,借古讽今,为了宣扬自身所学,不惜将过往真实扭曲得面目全非!偏偏世人还就信这一套,久而久之,便如那条长河一样,将本来面目彻底掩盖,令天下之人心念扭曲!“   陈错心念一动,闪过了与自己斗法的广成子的身影.他骤然想到,原本难以在这段近乎凝固时光中出现的修真道主,正是靠着那个黄帝师的传说,才得以将意志降临下来,又借助长河追溯,方才凝聚出了血肉身躯,最终追至尽头,被颛顼帝拖住!   他深深看了祖龙一眼,道:“大秦疆域中的事,果然都瞒不过陛下.“   “朕立下了皇帝位,用以统治天下社稷,国朝所在,又有什麽能瞒得了朕?“祖龙毫不避讳的道:“自从见你第一面起,就知先生也是修行之人,甚至是将修行之路近乎走到了尽头的人物,也唯有如此,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参透兴衰之妙,又传遍世间,广得门徒.“   陈错收回思绪,叹道:“陛下既然这般反感超凡之辈,又为何来与我相见?“   “你当初传播兴衰之说,靠得不是神通.“祖龙表情不变,但话中却又有一股自负,“无论最后目的为何,至少是以人道之法传播.“他看着陈错,“明明有着这般境界,却能克至住以神通凌驾凡尘,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朕对你另眼相看!何况,当年的兴衰之辩,也该有个结局.当初与你的辩论,现在看来,却是你赢了,这世间并没有永恒不灭的国度,没有永远兴盛的事物!但……“   轰轰轰轰轰!   天上,云层深处,层层叠叠的电光不住爆响,仿佛有一条条泛着光的神龙,在云层中翻滚,自远方和四面八方疾驰而来,朝着咸阳汇聚过来!   面对这等异变,祖龙却神色如常,浑似不曾看见,依旧说着:“……朕的王朝没有永恒的兴盛,那高高在上的仙佛乃至掌握了天道的妄人,莫非就能永恒不衰?你既以兴衰里世间?“   轰隆!   雷霆跳动,一尊巨大的金人跌落下来,原本缠绕其上的一道道漆黑锁链骤然散去,跟着整个金人布满了裂痕!   祖龙这才回首一望,待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的道:“朕以关中铁器铸造的金人,本意就是为了镇住人道气运,不使华夏气运为人所挟,可惜,那些人就连这一点契机都不愿意留下!本来,他们就是借着天地生灵的孕育,方能踏足那等地位,又与最初的生灵曾有约定,在获得天道权柄后,当以先机而衍万机,令后进得以前行,奈何这些人终究不当人子,不愿履约!既然如此,朕如今既为人道之长,自然要为神州之人去予以他们惩戒!“   说到这里,他缓缓转身,迈步前行,一步一升,凌空而行!   天上,一道道雷霆落下,宛如末日雷罚,令咸阳\关中陷入动荡,人心混乱,气运纷乱!   突然,他足下微微一顿,转头道:“最后,朕还要问一句,所谓兴衰,理应不只局限于世间兴衰吧?“   陈错已明其意,就道:“既是兴衰,又怎分彼此?“   “好!那朕便为先生留下一道前行之路!“祖龙仰天而笑,“朕固然是一败涂地,但若能借此为那些人的衰败奠定前奏,却也是值了!“   话落,他身形溃散,化作一团漆黑无比的黑光冲天而起!   “太初伊始,本无超凡!却因天外长河落下,掩盖了原初真实!扭转了根本!“   漆黑之内,是无尽的愤怒与激昂!   “朕以人主之位格,号令天下,共逐超凡,以朕残躯,化作屏障,以朕残念,扫荡古今!“   整个大秦王朝,八荒六合,神州之地,无数人道气息升腾\人道片段显露——过去几千年中,在这片土地上兴衰迭起\此消彼长的诸多王朝\学派\大姓\氏族之景升腾起来,混杂一处,杂而混元,化作最为纯粹的混乱,打破了这遍布世间的秩序,和那无所不在的伟力结合在一起!   咔嚓!   破碎声中,天地崩裂,那漆黑混乱打破阻碍,湮灭虚空,径直冲进了滚滚长河,将其中一段直接蒸发!   哗哗哗!“仙神妖魔居于外,万物生灵驻于内!“.   .“这就是……绝地天通!“   随着汹涌蒸腾的水汽,祖龙最后的话语亦传入陈错耳中,同时那雾气萦绕其身,朦朦胧胧间,令他窥见了一幅景象——   那是洪荒之时,广袤大地上万族争锋!   突有一日,一条长河破开苍穹落下,有十道身影随之显现! 第二十八章 以物配主,借假成真!   “这是……“陈错心中一凛,念头狂跳!   而那景象在水汽\雾气中扭曲飘忽,有如海市蜃楼,模糊而虚幻,宛如虚假却也将大致情况描述出来.   看着那浩荡河水自虚空中冲出,呼啸奔涌浩浩荡荡,竟是化作洪水,转眼蔓延了整个天下!   天地万物\亿万生灵在惊恐中,皆被这洪水覆灭!   天地间,转眼成了一片汪洋泽国,原本征伐\争霸的无数部族皆莫于水中,再无声息,天地间因此一片寂静,仿佛成为死域.   整个人间,无论何处,皆被那河水侵染……但便在此时,十道身影显现,在水中沉浮.   “难道真是历史长河诞生之景?长河不是积累了人间文明\人道纪录而诞生,其最初的源头,是源于外界?是外来?还有那十道身影又是什麽人?里面是否有先前的天道之主?“   想到这里,即便以陈错如今的道行,也忍不住心头一颤,盖因他突然想到,自己其实也算是自外界而来.   “我与此事之间,是否有相似之处?而这景象到底是真是假?“   他自然能够联想到,眼前所见之景象,未必是祖龙打破虚空自然显现,很有可能是那位始皇帝的心中投影.毕竟,这位人间至尊曾令徐福出海,为的就是寻常长生源头,而历史长河未必就不是这个源头.   “正因如此,这般景象未必是假的\虚的,可如果这是过往事实,这世间真如始皇帝方才所言,最初并无超凡,是因长河自九天落下,最终衍生出超凡,那这背后的水,未免也太深了!“   陈错心中诸多念头层出不穷,但那长河显现的景象,却只是一闪即逝,待得他凝神再看,已无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浩浩荡荡的兴衰感悟,自那冲天而起\破碎虚空的漆黑乱念中传递过来,自围拢在周围的水汽内显现出来,为陈错的前行之路添砖加瓦.   刹那间,陈错便被那急速膨胀起来的兴衰心得冲击的心灵震荡!   须知,以他如今的修为\道行\见识,能被这般影响,足可见着其中蕴含着多么海量的内容!   “始皇帝当真是大手笔!大气魄!他一统华夏,将这古老大地上过去尽万年的兴衰变迁,竟然都收拢凝聚,赠送于我!这可真是个大人情!那位祖龙,当真是把将那几人拉下神坛的指望,放到了我的身上!“   回想起那位祖龙在最后时刻,还分出一缕念头过来,把那场兴衰之辩的结局盖棺定论,如今看来,就是要让自己立下约定,未来践诺.所以,此刻陈错一旦吸收和消化掉这些心得,便也就承了因果.   若是一般的因果,以陈错的道行造易,便是违逆亦不算什麽,但祖龙这等人物,能绝地天通,能混元天下,更是在立道之后,以性命为引,冲破了超凡限至,更将远古时的景象透露出来,可见其能.若是违逆与这等人物的约定,就算是陈错未来能够成就天道之主,恐怕也要遭受重创!   “不过,我若要成道,必然要让兴衰之法放之于四海皆准,化作普世真理,那迟早也要让那几位道主吃几发兴衰变迁!更何况,自古以来,几种天道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最初的盘古横行,到生死衍生,随即三清称世,最终修真为正统,本就是有兴有衰.甚至还有香火道这等,还未来得及兴,就被修真打压,最终化作边缘\共生……“   微微一笑,他毫不犹豫的抬手请点额头.   顿时,竖目张开,森罗万象之念汹涌而出,与充斥周遭的兴衰心得融合在一起!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诸多感悟就尽数都被收拢,最终与森罗万象结合为一,又重新归于陈错的竖目之内,紧接着就顺着联系,传输到了心中殿堂与陈错的梦境桃源之内,紧接着就在其中演化出森罗万象,演绎兴衰起伏!   咚咚咚!   下一刻,陈错的胸膛中,传出跳动之声,他的身躯不住震动,四周的景象随之扭曲,其人的意识则缓缓升腾,恍惚间见到了那无边星辰下的连绵庆云,跟着庆云如帷幕般,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了广袤大地上的八棵大树!   其中一棵,模糊不定,青紫交缠,轮廓飘忽,却偏偏与陈错意志相连,内里蕴含着无数玄妙,与他的意志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偏偏就是差着这一点,让他无从探查!   陈错心里生出明悟.   “我与道树之间看似差之毫厘,其实隔着诸多时代!若要真正踏足那个位置,至少是获得天道权柄,必须要回到我自己的时代!“   这般想着,陈错再次抬头,看向那汹涌狂暴的漆黑洪流,正好见到那洪流化作一座屏障,彻底落下,截断了部分长河!   随即,那浩荡连绵的长河中间,就有一段被彻底封闭,而后沸腾\蒸腾,水流征伐,无数蕴含着过往片段与景象的森罗景象散发出来,随之消散!   原本被长河所掩盖的一种伟力随之回归.   在这股伟力的作用下,这一段近乎蒸发殆尽的河段内,超凡退潮,诸多神通术法迅速衰败,甚至连原本充斥于各处的天地元气,都迅速消弭.   “如此看来,这股伟力恐怕不是压至超凡,而是排斥超凡,要将世间变作原本的模样……“   陈错正在感慨,忽然便见得那漆黑屏障之上,祖龙的最后一点残念跳动着,化作汹涌无匹的漆黑意志,凝聚出“再造人间,逆反超凡“之意,而后冲天而起,破开了人间屏障,横扫世外星辰!   下一刻,星辰闪烁,一道道流星划过夜空,无数仙魔神佛在怒吼中\在哀求中\在被悲鸣中\在哀嚎中跌落位格,漫天坠落!   “这是不分牛鬼蛇神一概都要打倒啊!但是那几位道主,又如何能容忍此事?“   陈错这边念头落下,那边天上光晕闪烁,三团星云的投影随之显现——   陈错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现在必然是道主亲自出现,而非投影,但因这段时空已然凝聚,道祖也无法轻易踏足,因此只能留下投影\剪影.   “祖龙暴虐!万世难见!““暴秦苛政,人心难忍!““千古传承,毁于一秦!“   伴随着诸多宏大之声传来,那近乎干涸的长河内,一道道奇异的纹路显现,像是一个个封条,接连盖在那狂暴而恐怖的漆黑意志,不断将之削弱,便要将之封镇!   但即便如此,那被极度削弱的漆黑意志,依旧咆哮着,撞开了道道神光,竟而从封镇之局中脱离出去,散入河流,朝着未来流淌!   河流之内,一缕缕万民之念汇聚,为这位最初的皇帝凝聚意志,要为他重塑位格!   但就在这时.   “祖龙虽有大志,能将这段长河阻碍,但长河不绝,流向未来,在未来,却没有你的位置.“   一名道人凌空而至,同样也是投影,身形模糊不清,但陈错却认出了此人身份.   “秦末之时的广成道人!“   却见那道人抬手一指,涟漪荡漾,直接顺着近乎干涸的河床,脱离了这片被封禁的时空,朝着遥远的未来蔓延过去.   顿时,诸多崭新的说辞显现——两汉交替时,中原混乱;三国争锋时,兵乱无穷;   魏晋南北朝,更是纷争不断!   于是便滋生出了混乱意志,乃是天地大敌\人道大敌,人人见之当加以封镇!   轰隆!   崭新的定义,崭新的说辞,在天道之力的加持下,这虚假的谎言直接覆盖了那道漆黑意志原本的意义,原本不断汇聚过去的人道之光为之消散,更是将祖龙残留的意志近乎磨灭!   自此,漆黑意志之名不存,取而代之的,乃是混乱意志!   不过,人道之光虽然消散混乱的意志中却有一颗颗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星辰闪烁,赫然是诸子百家的思想结晶,代表着先秦时代的人道精神!人道菁华!   “祖龙固然狂悖,但一统华夏,再造神州,也是有功,理应功过两分……“广成子叹息一声,犹豫了一下,却是并未出手,转身就要离去.   “总要留一线的,毕竟吾等……“   可惜,他这边刚刚离去,三团星云却充斥天地!   “广成子,汝既要为下个时代的主角,就不可退避,必须由汝亲自镇压!否则,吾等断然不会让汝辈轻易主宰人间!更不会准许那分裂之人的诸多布局!尔等想要脱身,更是妄想!“   广成子因此停步,叹息一声,挥手洒落无数光影!   那光影中,显露出诸子身影,却不是原本的血肉之身,而是虚幻的神灵种子,而后在那长河之内,无数人对诸子百家的向往,开始填充这些虚假神灵!   日积月累,十年!百年!千年!   在陈错惊讶的目光重视下,他看向长河远端,视线扫过一个个时代,最终在还未登上舞台的那个时代,看到了最终的结局——   终于,虚假的形象得以稳固,虚幻的神灵化作真实,反而将原本的璀璨星辰掩盖,将人道光辉遮挡,将先秦的智慧蒙蔽!   “我注六经?““六经注我!“ 第二十九章 当归来时,以证果位   “那段时光,似乎是到了宋代,这历史长河之玄妙,果然是难以测度,哪怕知道了这条河有可能是外来的,但经过这些年岁的洗礼\沉淀,也早已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了.不过……“   随着涟漪逐渐消散,以及祖龙绝地天通所造成的动荡渐渐平息,几位道主的投影离开了人间,呈现在陈错眼中的异状,亦渐渐平息下来,那未来的长河之境随之消失.可其中的景象片段,依旧留在他的心中.   “最后那一幕,虽说是宋代景象,但惊鸿一瞥中闪过的宋人身影,却显得飘忽\虚假,与当初我在塞外,见得那几个被扭曲成突厥人的汉家儿郎相似.“   心念一动,他屈指一弹,引动一丝天道之力,用以推算,模糊间窥得了一点天机变迁,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   “莫非,那背后几位道主的谋划,当真有成事的可能?原本的人间生灵,真的要被尽数屠戮\种族灭绝?所以后世的人种已经被腾笼换鸟,不再是原始生灵,而是为道主之念而生的新一代?“   长河演变,虽然未必会成真,却有很大概率化作真实.更不要说,推动这等变化的,是立于天地世外顶点的几人.   “看来,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继续在这个时代停驻了!要踏足更高境界,必须要回到那个时代,要扭转即将发生的惨剧也必须离开这段停滞的历史.甚至,要摆脱被颛顼帝拖住的广成子,同样也要触及与其人相当的境界才行……“   狂暴的气浪渐渐褪去,笼罩天空的乌云亦慢慢消散.但异象给世人带来的惊恐,却还是徘徊在天下人的心头.就连那诸多修行之人,见着神魔坠落,也是惊魂未定.   感受着这一场异变给天下带来的改变,以及随之而衍生出来的兴衰趋势,陈错察觉到自身的意志,仿佛就要膨胀起来,超脱世间,只是在最后一步,被那股伟力牢牢裹住.   “事不宜迟,是踏上归途之时了.“   回头看了一眼惊魂未定\欲言又止的陈府门房,陈错心里清楚,自己虽然只是此间的过客,但依旧留下了痕迹,只是不知这段凝固的历史,会如何运转.   “无论如何,我在这段时光中得了许多收获,更与祖龙有了约定,日后若能成就那般位格,定然不会放任这段时光继续失落.“   收回目光,他头也不回的迈步前行,步步生莲,赤脚凌空,长发飞舞,漆黑的道袍猎猎作响!   不过,陈错心中十分清楚,这条归路并不容易,若无足够的力量,他便无法征得果位!   “这可真是个悖论若不得天道之位,则无力对抗天道之主.但想要得天道之位,就要先对上天道之主!难怪从古至今,诸多残道之主饮恨,如吕氏那般人物,筹谋千年亦难成就.“   于是,淡淡的光辉在他的体内酝酿,灰雾涌动之间,一颗颗星辰与近乎无穷无尽的心得结合在一起,催生出一道有一道的天道之力!   “好在,我并非没有对抗之力!若论起对天道之力的掌控,我定然是不如几位天道之主的,可我也不是要以这半吊子的天道之力去战而胜之,只是要冲破阻碍,归于自身的时空!如此,即可!“   心中想着,陈错的身躯已到了苍穹深处,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撕开了虚空帷幕,踏足虚空!   “话说回来,证得天道果位这般困难,在先秦之后近乎绝了道路,真不知那香火道最初是如何立下来的……“   他目光一转,刺破虚实阻隔,落到了那条近乎径直的长河之上.   距离祖龙绝地天通,已然过去了近千年的时光,当初几乎被蒸腾殆尽的河水,已然重新流淌,但比起其他时间段的长河,这一段要平静太多了.   注视片刻,陈错的眼中光影流转,仿佛倒映着漫天星河,只是星辰聚散,明亮变迁,显现出兴衰之景.跟着,他不再停留,迈步前行,身子没入了这平静的河水.   ..“嗯?“   河水深处,两道寂静不动光团骤然震颤,其中意志骤然眠醒.   “长河被人触动,祖龙立道不成,绝地天通,本就是这九域之地的结束,外来之人就是本事再大,也无法与时光一同停驻……“   “是那异数要归来了,他居然没有在祖龙破碎后,选择继续回朔,躲藏吾等,反而是主动踏足长河,作势将要回归!“   青色与紫色的光辉,在水底闪耀,照亮了一片时光,渐渐凝聚出两道身形.   那青色之身凌空一抓,便从虚空中握住了些许片段,顺势一撒,就在前方衍生出一片景象,赫然正演绎着诸多兴衰变迁!   “果然,“青光之身轻笑一声,“此人得了不少与自身道路有关的剪影.他先前就曾触摸过天道边缘,施展出天道之力,固然会损毁根基,却也留下了烙印.此番,既从祖龙在过去的残影中得了这些收获,或许是觉得积累足够,想要归于自身所在的锚点,去证道唯一!“   “他或许是得了什麽收获,但无论有什麽后手,这都是妄想!“紫光之身冷笑起来,“那个位置,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触及的!更不要说此人还妄想阻碍轮转!更是留他不得!“   两者念头落下,已是察觉到阵阵涟漪袭来,于是不再耽搁,化作神光,疾飞而去!   ..   河水沉静,仿佛万年不变,但每一滴水中都蕴藏着人间之事,记录着万民之念.   陈错行走其中,不断的从中摄取着兴衰之意,壮大着自身的兴衰意境,种种玄妙而不可思议的神通,在他的心头闪烁变化,动念之间,便可掌握!   “与那棵道树之间虽还差之毫厘,但我对兴衰之道的掌控,比之从前却要强上太多了,过去穿行于长河,断然没有自长河中摄取感悟的可能.但现在,仿佛长河中的每一滴水,都是一枚道标,能给我的道路添砖加瓦……“   想着行着,四周的水流越发凝滞,前方一道漆黑屏障立于虚空,挡住前后!   比起上次的匆忙,此番陈错才真正有时间仔细打量,见得那屏障上细碎而又繁多的花纹,捕捉到花纹中蕴含着的古老玄奥,隐约间仿佛触摸到了先秦几千年的厚重历史.   他不由叹息一声,跟着伸出手去,就要触摸屏障!就在此时!嗡!   一青,一紫,两道光芒呼啸而至! 第三十章 归途如故,周而复始   “终究还是来了!“   对于袭来之光,陈错半点都不意外,甚至连来袭之人的身份,提前都猜到了几分!   “先是修真道主强行跨界而至,却被颛顼帝拖住,现在我要归去,自是免不了对上其他几位.而那清虚道人为造化大教的教主\玉虚教主更是执掌元始道的天道权柄,二人早就落到了这片九狱之地\长河凝固之处,正好等同于道标\锚点,方便那两位道主将意志投注过来!“   动念之间,他手上不停,两手一划,浑身星光闪烁,就有兴衰天道之力自掌中涌出,在身前化作屏障!   轰!轰!碰撞声起!   天道之力的直接对抗与碰撞,竟将各自的种种奇异玄妙法则相互抵消,只留下最为纯粹的暴力!   狂暴的气浪呼啸而起,朝着长河涌去,渗透了几个时代,引得天象混乱,修士惊恐!   “天道之力?你竟还有留存?“紫光中传出惊讶之言,满是不解.   青光亦微微停滞,念若风雷,掀起虚空乱流:“莫非是之前与广成子一战,逆流而上,还让这异数得了其他收获,以至于重新凝聚出了天道之力?“   陈错根本就不回他,而是顺着这股碰撞之力,飘然后退,径直融入了漆黑屏障之中.   那屏障横跨古今,阻挡内外,偏偏对他好像是不设防的一样,任凭其人融入其中.   陈错心有所感,他犹记得自己来时,靠着天道之力爆发,撕开了屏障一处,过来的时候亦受排斥,因此坠落成皋,但现在却是意念一动,便如其中,随后更有连绵不断的人间之景汇聚过来,补充他的兴衰意境!   后面,青紫两道光辉凝聚出两道身形.   “着实是出乎意料,本以为你我二人在这里守株待兔,待这异数得了好处,在其气势最盛的时候将之封镇或者灭杀,却未料到他居然能掌握天道之力,你我却也因为九狱影响,对天道之力的掌控出现了偏差,此消彼长之下,竟让他脱逃出去,后患无穷!“   “这等事,广成子竟不通报!果然是包藏祸心!“紫光之身冷冷说着,“待得此番事了,再与他计较!“   青光之身却不纠结此事,反道:“这异数方才施展天道之力,周身闪耀道标,俨然已是触摸了天道果位,他现在身在九狱之中,长河被压至,得不到太多的天道反馈,尚且已能调动天道之力,若是离开了此处,再也没有约束,怕是很快就要真的踏足位格了!“   紫光之身也意识到问题,就道:“那岂能让他如愿?一旦证道,异数可就成了定数,与吾等还不是一条心,轮转必然被他影响!不可让他逃脱!更不能让他归于时代!“   一念至此,两道光辉也不再犹疑,凝聚光辉,齐齐朝着漆黑屏障冲了过去!   轰隆!   下一刻,屏障震动,竟与两道光芒对峙\僵持!   “区区残念所化,不过是借着这世间最后的一缕反抗之念,也妄想要阻挡吾等!“紫光咆哮,而后急速扩张,转眼充斥星空,一缕一缕的光辉宛如光带,缠绕长河,前后蔓延一千多年的范畴!   无数造化生灵之景从中显现,那生灵诞生与衍生的过程,世间万物形成稳固的玄妙之处,都化作最为纯粹的开辟之力,被那紫光之身挥手间斩在屏障上!   嘎吱!如中败革.   屏障裂开一道口子,令两道光辉一前一后的冲了出去!   待得穿过了屏障,回归正常的长河河段,二人立时就察觉到无处不在的天道之力不断传来,仿佛自干枯之地回到了水中的鱼儿一样自在,旋即两道光辉便越发飘渺\玄奥,光辉扩张,化作层层叠叠的光辉,先是化作星云,转而又向内坍塌,最终化作两颗明亮星辰,循着一点脉络,荡漾层层涟漪,化作无穷紫光与青光,就朝着长河之中蜂拥而去!   “那异数既然脱身,却不能让他安心感悟!在他真正收拢感悟,将规则约束于法前,就要彻底封镇!“   ..“这是……“   另一边,先两光一步离开的陈错,在穿过漆黑屏障,抵达正常的历史长河之中后,立时就察觉到那汹涌的河流中,蕴含着的无数兴衰感悟!   这些感悟,涉及方方面面,不仅有着万千生灵之感悟,更有乾坤自然\星空宇宙之变迁,每一点都深奥无比,换做以前,他想要得到这些感悟,必然要耗费不小功夫来收集\探查,但现在才赫然发现,诸多感悟早就充斥在长河之内,俯首可拾!   甚至无需他刻意去收拢\参悟,无穷感悟就源源不断的汇聚过来,渗透\侵染身心!   “触摸到真正的天道位格后,可谓天地交融\内外贯通,整个长河几乎处处皆为道标!其中的隐秘都对我开放了!只要是兴衰触及之处,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想来其他几位道主的所属之道,也是这般模样吧!“   动念间,无数心得在他的心底汇聚\累积,比之祖龙留给陈错的那些,还要广阔百倍\千倍!逐渐化作感悟结晶,内蕴规则!   “这些感悟虽比祖龙遗泽要多,但祖龙遗泽却是钥匙,让我真正打开门扉,这是从无到有\从零到一的突破,现在不过是从一到十\到一百的过程罢了!“   嗡!嗡!嗡!   随着陈错心中感悟之间增长,整个人的气息也越发飘渺\神奇,身上逐渐有光影变化,照映衣衫,玄衣猎猎,有嗡鸣声自怀中传出.   他凝神感悟,却见是那被白骨笼住的一团黑光震颤变化,内里有几道残影飘忽,隐约间,一点意志共鸣在陈错的心头显现,许多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在他的心底浮现.   “这是……“   不等他细细探查\感悟,无数青色与紫色的涟漪便铺天盖地的呼啸而至!   那汹涌的光辉,掀动造化之精妙,激荡元气之雄浑,来势甚急!   陈错无需回首,就知缘由,随即也不回应,一点额头,竖目睁开,澎湃的天道之力化作森罗万象,跨越长河阻碍,便与长河之中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产生了联系——   那起点,正是他在南康王府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   无数过往的痕迹,与陈错这深陷于长河过往的本尊产生联系,仿佛有无数根丝线缠绕在身上,生出一股滂沱大力,竟是拉扯着他的身躯,朝着自己留存着痕迹的那一个个时间点飞速靠拢过去!一下子就从无边无际的青紫涟漪包裹中脱身出去!   “不好!“涟漪之后,两道意志念头一跳.   这时,一点叹息传来:“此人既已触摸道树\窥见天道权柄,两位道友为何还要这般轻敌?当将此人看作是平等之人,方可应对啊!“   伴随着叹息,坐于时空尽头,盘坐于明黄色星云中央,正在主持着轮转大劫的老年道人甩动手中拂尘!   顿时,无形涟漪贯穿过去未来!   那些记载着陈错过往踪迹的时间节点中,点点明黄色雾气涌动,竟也顺着联系,朝陈错的身上缠绕过去!   “嗯?“   眼看着就要抵达自己最初登场的时间点,突然间无数明黄色的雾气涌动过来,侵染身躯,瞬间便削了自身气运,让自己因为触及天道果位而沸腾的气运,猛然急转直下,竟是瞬间衰落!   身躯之内,过去种种斗法\交战\争斗所带来的隐患\损伤,竟是齐齐爆发,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跌落了三四成!   “这是……功德道的手段?“   游目四望,陈错心中明悟,怀中那白骨笼内的黑光,又是跳动了许多,无数记忆片段在心底涌出,他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如此说来,接下来……“轰隆!   长河之隙,时光甬道的一角,忽然传出一声爆响,随即汹涌澎湃的血光,宛如决堤的江水一般呼啸而至!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四周,浓烈至极的威压转眼降临四方!紧随其后的,是时光碰撞\历史扭曲所带来的恐怖涟漪! 第三十一章 轮转【上】   突如其来的血色洪流,隐含着的是浓烈的怒意与杀意!   那汹涌之势,甚至将虚空中的几道禁锢、封印打碎,令原本被镇压在其中的存在脱离出来,继而便陷入惊恐!   出手之人,赫然是那位自天地间第一滴鲜血中衍生出来的血海之祖!   只不过,当陈错灵识一扫,竟发现有“三位”血尊在这一刻同时出手!   所谓三位,其实还是一人,只是居于不同时空,但在混乱时空的影响下,即便陈错已是掌握了部分天道之力,依旧不能准确分辨出,到底是哪三个时空,只能隐约察觉到,三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一个,满含怒意;一个,充斥着漠然;还有一个,却散发出浓郁的迫切之情,竟是要抓住陈错这个衰弱的时候将他封镇,然后取而代之,篡夺兴衰之道!   意念碰撞之下,更有诸多扭曲面孔、鬼脸从中迸射出来,张牙舞爪,肆虐虚空!   “这般混乱的原因,倒也能够推测出来,毕竟我在南康王府‘初次’醒来时,同一个时间点,存在着多个‘我’,引来同一个敌人,不同的攻击,倒也正常!只不过,这些相同之人的力量,系出同源,交融在一起,爆发出的力量,亦是远超想象!”   念头落下,陈错动念之间,将天道之力化作利刃,衍生出兴衰之剑,轻飘飘的一斩!   《我的治愈系游戏》   断!   那不可一世的狂暴洪流便迅速衰败,从中而断!   哗!   霎时间,原本环绕在洪流之上的诸多鬼面哀嚎起来,大部分瞬间破灭,却也有几道鬼面挟着一点血光逃逸出去!   陈错对这些变化不加干涉,随即心有所感,于是一甩袖,将这洪流扫入虚空,散落为漫天血雨,更是将蕴藏在其中的诸多残念激发得兴盛、膨胀,将紧随其后的诸多紫青涟漪抵消!   旋即,陈错顺着一点联系,朝着时光一角看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正好见得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其中一道,赫然便是过去的自己,另外一道内蕴星光,命格深处有明黄色雾气缠绕,赫然是一枚道标修炼成的人形!   但紧接着,他再次心有所感,屈指一弹,留下一点灰雾,而后便飘然而去,再入长河之隙。   .   .   “好个异数!当真是有些手段!但越是如此,越是留你不得!”   虚空深处,紫色星云中,渐渐孕育出一名少年道人,道骨天成,仙蜕神肉,本是一片死寂,但旋即造化内蕴,精气神内生,活络过来,睁开了双眼,便自星云中一跃而起。   边上,碧玉色的星团中,也有一名中年男子显现身形,同样是仙风道骨、冰肌玉骨,浑身神清气足。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言,各自张口喷出一口精气!   这二人的精气之内,天道衍生,法则加持,便做青紫两道精气,破开虚空,碾碎血光,径直朝着陈错冲击过去!   但还在中途,忽然又受牵引,仿佛突然之间又有一个陈错显现,于是迟疑之下,骤然拐弯,旋即贯穿了一点灰雾——这灰雾赫然是陈错所留,方才衍生出自身气息,将两道精气吸引过来,根本没有正面抗衡,便以四两拨千斤之法避过。   而后,灰雾缠绕精气,牵引着精气朝着长河之隙深处落下,与一道身影擦身而过。   .   .   “竟又让他躲过!”   少年道人与中年道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只能以道身追击过去了。”少年道人作势欲往。   “不妥,吾等虽孕育出了道体,但这是为了万不得已之时动用,现在轮转未成,这长河之隙、时光甬道中还残存着各方意志,一旦被他们见得道主出手,观测到了吾等具体的神通,便有可能被他们自道中演法,掌握一缕天道奥秘,后患无穷!”中年道人却摇摇头,转而朝虚空深处看去,“道友,还是得你来出手!”   苍老之声,自虚空深处传来——   “无妨,方才那般变化,本就说明吾与这位兴衰执掌之人有着因果,理应由吾阻他成道!”   .   .   冬冬冬!   时光甬道之中,陈错不住前行,经历诸多波折后,距离属于他自己的时代越来越近,但同时身上缠绕着的明黄色雾气也越发浓郁,而那怀中白骨笼中的混乱黑光,更是一下一下的跳动,其中开始有层层叠叠的人影、残影,同时越来越多的记忆片段从陈错心底涌出。   他的脸色不住变化,逐渐露出愕然之色,但最后越发平静,目光却越发深邃,星空与森罗万象皆蕴其中。   前方,一点光辉显现,隐隐伴随着万千呼唤之念,仿佛无数只无形之手延伸过来,要拉住他的身体,将他拉过去!   顿时,陈错便明白过来,知晓那是属于自己的时代正在与自身共鸣。   若以他自身而言,离开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很久,以至于从几年前,本尊之身和留在那个时代的诸多后手、化身、分神,乃至心猿的联系,都逐渐微弱,无法如过去那般清晰察觉到时代变迁。   “也多亏了还留下一条西行路,不过我也最多只是探查到这条路沿线的变迁,自从西行的陈祎开始回返,种种感应亦越发衰退,不知是因时空变化之故,还是那轮转大劫的关系,但无论如何,只要归去,便可知晓,不过这身上的功德之气,终究是个隐患……”   陈错身上的功德之气,并非是源于外界,乃是发于自身。   功德本身就是记述,是对他过去行为的一种变向总结,更是天地间的一种法则,归于自然,他过去的种种行径,并有此获得了功德伟力的加持!   若是天道之下的修士,得了这等加持,自有诸多妙用,但可惜的是,陈错身具天道之力,更知道这看似中正无偏的伟力,其实是有主的。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嗡!   下一刻,眼前骤然一亮,他自那斑斓变化的时光甬道中穿出,而后片刻不停的冲出了历史长河,紧接着天道之力一展,便跨越虚空,来到了人间,落脚点正是太华山巅!   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满面愕然——   苍穹撕裂,山河破碎,广袤的土地上皆是焦土!   原本郁郁葱葱的太华山,竟已化作死域!   “这就是……”   “轮转之劫!?”   轰隆!   天空爆鸣!雷霆落下!   无边无际的天道之力沸腾起来,朝着陈错聚集!   与此同时,缠绕在陈错身上的明黄雾气骤然凝聚,化作一根根金黄色的锁链捆住了他的手脚!   “唉,不可令道友在此刻成道啊……” 第三十二章 轮转【中】   收紧!   随着道道锁链震颤,明黄色的锁链在陈错的身上不断收紧,勒入血肉,却没有破碎其身,反而像是无形无质一样,穿肉而入!   另一边,这锁链亦快速扩张、延伸,那一根根锁链的前端深入到虚空,没入到长河,连接到一个个时间点中,那是陈错在过去的种种经历,散发出明黄色的气息。   但紧接着,随着一声叹息,那一团团的明黄色雾气,骤然变得漆黑如墨,与之相连的一根根金黄色锁链,也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嗡!   鸣叫声中,那些眼看着就要聚集过来的天道之力,在陈错被漆黑锁链捆绑之后,竟是瞬间迟滞、缓慢下来!   无边无际的压力,从过去、现在、未来汇聚过来,瞬息之间,仿佛有无数个世界压在陈错身上,令他闷哼一声,全身的窍穴都被封闭!   与此同时,在他体内,正有一点宛如星云般的紫黑雾气流转,隐隐与外界的诸多兴衰天道法则共鸣,偏偏被那漆黑锁链桎梏,夹在两者之间,令两边无法汇聚!   而对于这般变化,他亦不意外,转而朝着虚空看了过去!   “原来每次关键时刻,都是你在出手,藏得当真是好深!”   他的眼中蕴含着怒火,却不是因为自身被铁链锁住,而是他方才以灵识扫荡四周,所及之处,竟无半点生机!甚至连本应与太华山灵脉相连的太华秘境,都无从沟通!   他的心里,立刻就生出了极度不祥、不妙的感觉。   “在我行于九狱之时,这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须知,陈错的心月,可是与太华秘境相容,先前即便有岁月阻隔,亦隐隐有着联系,但在他回归前的几年,同样也断了联系,此时更查不着,如何不惊?若是寻常道人出手,那也就罢了,可既是道主之行,自是让他担忧!   更不要说,他这一路顺流归来,吸纳兴衰之感悟,心底涌现诸多记忆片段,自是对眼前的情况,有了一定猜测。   “一举一动,皆有其论,或曰功德,或曰罪业,道友,莫要挣扎!”   浩浩荡荡的声音,自云层之中传来,隐约能见得一团明黄色的星云若隐若现,在那云雾深处,更存有一名老年道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若是挣扎,功德逆转,罪业满盈,立刻便要被封镇,打落到无边幽冥,化作沉睡阎罗,这一身道行便要付之东流!”   “尔等在人间妄行轮转,居然还有脸面谈及功德罪业?功德、罪业,还不是任尔操弄,若顺汝等之道,罪于苍生亦有功德,若逆尔等之念,便是功盖千年,亦是无穷罪孽!”   陈错动念见,体内灰雾涌动,更有便有一道道天道之力从体内迸射出来,要与那团紫黑云雾结合在一起!   .   .   轰轰轰轰轰!   顿时,虚空之中无数雷霆炸裂,那其中蕴含着的恐怖威压,甚至要破碎星空!   其中几道之内,更是衍生出诸多玄妙法则,循着联系,便朝人间涌动过去!   轰隆!   中土,雷霆炸裂!   却是一名中年道人、一名少年道人出手,直接击破了雷霆!   但随后,虚空中无数雷霆仿佛受到了刺激,暴跳涌动,一缕一缕的又要朝着人间飞去,却尽数都被两名道人挡住。   两人衣袍纷飞,看似信手拈来,但那少年道人的脸上却露出疑惑与不解之色:“天道神雷竟被触动!那异数在这等情况下,还能接触到天地规则?不是已经被功德隔绝了吗?”   中年道人低头朝着人间看了过去,旋即便道:“如此一来,只得借力于她了。”话落,张口喷出一道青光,化作一枚玉牌,朝着人间坠下!   “哼!”少年道人冷哼一声,也是如法炮制,吐出一口紫光,也化作一枚玉牌,落入人间!   .   .   太华山巅,云层之上。   明黄色的星云中央,老年道人心有所感,同样张口一吐,便有明黄色光芒涌出,化作玉牌一块,被他一挥手,悬于头顶。   而后,青色与紫色的令牌落下,与这黄色令牌形成掎角之势。   “吾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道人叹息一声,看着下方被层层漆黑锁链笼罩,却依旧有着雄浑气势不断攀升的身影,眼露异色:“你果然身怀异宝,甚至堪比长河!莫非与最初那十人,来自同一之地?”   话落,他根本不等陈错回答,便勐地一挥手!   顿时,三块令牌呼啸而出,合而为一,三种天道之力融为一体!   而后,哗哗水声自虚空传来,那浩荡汹涌、充斥着无穷历史的长河,竟被直接牵引过来,为那老道士意志操控,朝着陈错缠绕过去!   轰!   顿时,陈错体内涌动的灰雾骤然停滞!   正在不断融合诞生的天道之力随之凝固!   老道士自星云中走出,从云端上慢慢走了下来。   “便是你真有堪比长河的至宝,亦是来自于无尽仙界,但这条长河早已经历无穷风霜,与此间人世结合,更是诞生出吾等,承载着无穷伟力,不是你那还未开花结果的至宝能够相提并论的。”   说话间,她已经来到了陈错跟前,目光一凝,双目之中雾气缭绕,竟倒映出灰雾之景,连那梦泽深处的模湖景象,都隐隐有着显现!   “当真是至宝!”老道士微微一笑,伸手朝着陈错的额间抓了过去,“这等至宝,能开辟乾坤,甚至衍生原始生灵,正可与历史长河相辅相成!落在你的手上,真是明珠暗投!不过,你亦无需担忧,吾等取了此宝,未来也会助你登临天道之位……”   那枯瘦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及陈错的竖目。   但就在此时。   卡察!   破碎声自陈错怀中传出。   老道士心头勐然巨震,许多虚实不定的记忆在心底浮现,仿佛是被封印了许久,在这一刻终于解封一般!   但这对于她这等位格而言,着实是不可思议之事。   “怎会?吾辈证道唯一,岂会有记忆扭曲错乱……”   “你既知梦泽乃是至宝,却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能轻易算计到这至宝之主?”   澹澹的话语从陈错口中传出,跟着那白骨笼自怀中一跃而出,随即便破碎殆尽,将被约束其中的漆黑光芒释放出来!   陈错一把抓住黑光,用力一捏!   轰!   天地共鸣!   一道道身着玄衣的道人身影从中迸射而出,跟着鱼贯落入长河,显现于一个个时间节点…… 第三十三章 轮转【下】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布局?为何吾等的心中,正有错乱记忆显现?你到底是谁?你做了什么?”   “我是谁?”   陈错轻笑一声。   身后无数道身影聚散飘忽,落入长河,每一道都是一名玄衣道人,长发飞舞,神色出尘。   一道落入了汉初之时,途遇高祖,乃与之言;   一道落入两汉交替时,见得新莽变迁,点化刘氏兴衰;   一道落入汉末三国,见得群雄争霸,留下诸多仙迹;   一道落入两晋初时,定住一点兴衰,留下华夏气运;   一道落入五胡十六国时,见得庙宇一座,收大妖,与庙龙王对谈;   一道落入南北朝初,引领胡汉气运,维持均势平衡;   ……   一道自神藏中显化,凝固兴衰,封闭人间八十一载,以阻天外……   ……   一道一道,千变万化,几乎遍布了自先秦后,直指今日时的每一个历史节点,每一次兴衰变迁!   旋即更是在各个时间节点留下烙印,刻印自我,隐隐要衍生出无数个真实身影,直接扭转长河,掀起大浪,塑造出诸多历史脉络,都指向眼前这一刻!   每一道身影都像是深深嵌入到了时代之中!   随着长河巨浪,无数天道之力在不同的时代聚集,似乎要在每一个时代都塑造出一个兴衰之主!   那滂沱的天道之力,几乎在先秦后长河的每一段显现!膨胀!   旋即,朦朦胧胧之间,陈错的目光窥破了眼前的景象,落入到了一个虚幻世界,见得天下生灵,包括太华诸子,乃至其他几家宗门,甚至是许多与自身有着牵连的凡俗之人,皆在那虚幻世界中惊慌失措!   “原来……天下生灵早已经落入了道主的牢笼之中!好在,他们都还未真个陨落,那西行沿途之境,之所以留着,恐怕就是为了迷惑于我……”   虚实轮转,两界翻转!   .   .   “师弟……”   “君侯……”   “兄长……”   “陈兄……”   “道友……”   “陈小子……”   “师尊……”   “仙长……”   “道长……”   “主上……”   在陈错的意志触及这个虚幻世界的瞬间,被困于这片虚幻世界中的众人,已然有所察觉,纷纷昂首一观。   旋即,道主之间的轮转之争,循着长河缝隙,流入了众生心中!   顿时,无穷惊恐暴起,亿万怒火升腾!   .   .   “这是……”   老道人见得那无穷身影,尽管心底还有诸多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出,以及越发浓烈的不安之念,但她亦顾不得这些,盖因随着陈错的一道道身影出现在长河各处,留下许多痕迹之后,这位功德道主赫然发现……   “你竟在无声无息中,布置了这么多过去投影?现在更是要直接将投影化作真实!莫非不知这其中凶险?到时处处皆有你的身影,皆要引动兴衰感悟,都要凝聚兴衰天道!但天道只能有一条,亦只能在你自己的这个时空,在此时此刻成就!其他时刻的天道必然会崩裂破碎!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整个历史长河都有可能随之崩溃、解体!一切依托于这条长河的超凡之力,都要随之破灭、消散!自然……”   陈错死死的盯着面前道人,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也包括了尔等!”   “你这是何苦……”老道人面露疾苦之色。   “那诸多身影的布局,可不是一世之功,便是将我彻底封镇,亦无法阻止!”陈错冷冷说着,“除非尔等放开限制,让我证得天道!则我身为唯一,那长河之中的身影,尽数都要归来我身,危机自解!”   “好算计!好算计!”老道人眯起眼睛。   “你当真是疯了!不可理喻!”天空中,一道紫光落下,化作少年道人的身影,“但区区人间投影,就妄图难住吾等?”   冷笑声中,她探手入河,手掌翻转见,造化无穷岁月,在每一个时代、每一道陈错的身影边上,皆有造化之力爆发,要抹杀那些身影!   奈何造化之力固然汹涌,但那一道道身影灰雾飘散,任凭造化之力如何冲击,居然不动分毫,像是与个个时代融为一体一般!   “怎么可能?为何会如此?你是什么时候布局……”少年道人面露惊讶,“这说不通,你虽能掌握天道之力,但终究不是天道之主,如何能以投影对抗天道之力?”她的目光落在陈错的身上,“是因为你所持有的,那堪比长河的至宝?”   旋即,少年道人面露贪婪与凝重:“如此至宝,不是你一个伪道之主能掌控的!还不速速交出来?”   伴随着这句话,汹涌澎湃的造化之力冲向陈错,但转眼就被周遭停滞下来的天道之力驱散。   陈错更是理也不理,只是道:“诸位并无诚意,既然如此,那便鱼死网破吧!”动念见,个个时代的投影越发清晰,无穷无尽的天道之力在各个时间段凝结!   卡察!   长河表面,竟有轻微裂痕显现!   “他是被吾等镇住,但终究是只差半步就要成就位格!若不是靠着吾等对长河的掌控,怕是还听不住他的脚步,你去攻他,并无作用!”   叹息之言传来,青光闪烁间,中年道人的身影也显现出来,他对陈错正色道:“你若继续,长河崩解,莫说吾等,便是这人间亦有可能破碎!你不是要拯救人道吗?人间都破碎了,你还有什么好拯救的?那不是与我等一般无二?”   “我不如此,人间就能留存?众生就能得救?”陈错哈哈大笑,“既然都是死,为何不将尔等也拖下来做个垫背?更何况,世间本无长河,超凡源于扭曲,长河破碎,人间说不定不会随之崩毁,还能恢复成原本模样,只是少了超凡!如此,我便与诸位赌一赌,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局面了!”   此言一出,对面的老年、中年、少年三名道人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同时,更多的、杂乱的、破碎的、飘忽的记忆,在她们心头显现,仿佛随着某种时刻的到来,许多被掩埋的记忆,正在快速回归,偏偏未到关键节点,即便是天道之主,亦无从分辨确定!   就在这时。   “事到如今,尔等还要坚持原本的主张?”   清冷的女子之声传来,跟着身着锦绣华袍的“庭衣”自虚空中走来,她双眸冷漠,周身环绕着幽冥气息。   “生死道主。”   见得此人,无论是三名道人,还是陈错都明了了其人身份。   “尔等既是对峙,亦为骑虎难下,不如各自退让一步。”“庭衣”却不理会几人表情,指了指陈错,“使他得位,而后各展神通,看此番轮转能有何等结局。”   陈错闻言诧异。   少年道人眉头一皱,冷冷道:“后土,你这是要站在这异数的一边?莫要忘了,你与吾等虽有不同,但亦是相差无几,长河若有变化,你亦不存!”   “吾与尔等联手,就能压下他吗?”“庭衣”摇摇头,“兴衰已定,成就不过早晚,今日尔等避过其人,而行轮转,日后他一旦成就,与尔等就是不死不休,反而要成大祸,不如今日做过一场,分个高下!”   “……”   几人一时都沉默下来,那少年道人表情连连变化。   中年道人眉头紧锁,不发一语。   “唉……”   突然,老道士叹息一声,忽而一抬手,便有层层黑锁自长河中蔓延出来,而后直往九幽冥土,将那整个幽冥捆住!   啪!   顿时,“庭衣”浑身一震,眼中漠然退去,露出了略显惊慌的面孔。   “生死之言虽对,但吾等为了今日布局何等之多!很狂,她沉睡无数年月,心志早已迷惑,岂能因其人而非正事?”老道人收回手,也不看“庭衣”,只是对陈错道:“只待功成,不光能摆脱破灭之局,从此真正摆脱长河,不再会有人如你这般还敢威胁吾等!甚至,能让吾等窥得机缘,前往无尽仙界!为此,今日断容不得你来挣扎!”   轰隆!   话音落下,老道士周身燃起明黄色的火焰!   但下一刻,火焰逆转,漆黑降临!   黑到了极致,蕴含着无数罪孽的烈火冲天而起,转眼膨胀到了极限,竟是瞬间覆盖了整个人间!   黑火灼烧天地,顿时山川崩裂、海枯石烂,土地崩解,万物即将消亡,更是露出了那大地深处的庞大身躯,与一股浩荡无边的威严!   “这是……”陈错童孔一涨,看出了地下虚实,“整个人间,天圆地方,竟是构建在一道庞大身躯之上的,这人……盘古之主!?”   “功德,你……”连那少年道人对这般变化都无比意外,“你这是要行轮转事?但吾等还未将未来的生灵种子遴选出来!”   “事急从权!”   老道人叹息一声,抬手一挥,黑火灼烧虚实,竟而朝着那虚幻世界蔓延过去!   “至于未来我等开辟崭新的九天十地,那生灵的种子,亦无需担忧,灭亡十之八九,留下其中一二,让他们开枝散叶,只需将那雏儿摄出,潜心教化,自能摒弃前尘,忘记罪孽,重获新生,再造乾坤!尔等还不来助吾!只要吾等在他之前功成,纵然长河崩塌,又有何惧?”   生死轮转,重塑万灵!   轰隆!   陈错不再与他们多言,长河中的一道道身影,与无穷无尽的天道之力合二为一!   下一刻,乾坤扭曲,青色、紫色冲天而起!   整个人间轰然震荡!   今日无更,大概还有两三张   写了一半卡了,正在重读前文找坑填… 第三十四章 登临!   几乎是在转眼之间,整个人间,连同与人间紧密相连的那片虚幻世界,便处处皆显裂痕,所有生灵的性命,在这一刻都濒临破灭!   瞬间,陈错原本被强行中断、压制的证道仪式,重新开始,无尽代表着兴衰的天道之力朝着他的身上汇聚!   长河震荡,处处涟漪,一道道归于历史各时间段的玄衣身影,在兴衰天道的牵引之下,聚集而至,不断的归入陈错之身!   他的意识当即飘忽起来,不住的向上升腾!   恍忽间,星空庆云,广袤大地,第八棵道树的身影映射在他的心头,要将他的意志牵引过去,与道树合一!   可若是如此……   “当真是心狠手辣!不惜放开压制,让我成就道主,是要让我因此短暂失神,全身心晋级天道!如此一来,便就无法分开心神,去阻止他们掀起轮转!待得意志归来,掌握天道权柄,却也只能看到破灭人间!”   若是其他时候,陈错或许还能分神他顾,但既是执掌天道、证道唯一,连时光长河中的万千身影都要合一,更不要说分神、化身了!   可一但如此,陈错就要从眼前局势中抽身出去,失去对局面的掌控。   但若不如此,他亦非几个道主的对手!   “人间破灭于吾等手中,其本质亦会归于吾等,你便是令长河崩塌,又有何用?说不定,最后连本应获得天道位格都因此丢失!”老道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不如就此放手,吾等轮转天地,你去证道唯一,待得天地重开,你一人成道,与吾等同享尊位,岂不美哉?”   边上,少年道人与中年道人也都明白过来,二人表情复杂,却都是叹息一声,来到老道士身边,手捏印诀!   顿时,星云涌动,化作三位一体,贯通太清、上清、玉清之念,将长河之中沉淀千万年的传说尽数收拢过来,整个长河涌动,似乎要落入三人袖中!   那虚幻世界更是不住震颤,似乎下一刻就会分崩离析,其内的万物生灵也要随之破灭!   不过,在她三人的心中,却又有层层叠叠的记忆片段,伴随着长河变化,蜂拥而出,渐渐勾勒出几道模湖景象!   对面。   陈错神色凝重,却是骤然斩断思绪,浑身灰雾涌动,竟往整个历史长河蔓延!   “不惜暂缓登临绝顶,反而用至宝去侵染长河?你这是想要反客为主?”老道人眼中寒芒一闪,“也好,反正你这至宝也需交出来,便顺势以轮转血祭玄法,从你的神魂中剥离出来吧!嗯?”   正当这位道主身后万象纷涌,无数明黄光芒变幻之际,她的脸上却突然露出几分惊容,继而露出怒意!   “区区凡尘,焉敢如此!”   与此同时,对面的陈错亦是神色剧变,甚至顾不得牵引长河,驱动意志撕裂虚空,传念入那虚幻世界。   “不可如此!”   .   .   “吾等固是寻常修士,寿元都不见得能过八百,更是无从测度道主之伟力,但既然诸位道主,都要将吾等破灭,灭杀凡俗了,吾等又岂能束手就擒?某家可都听明白了,当年那陈家小子,而今已是将成道主,却因吾辈才被尔等拿捏!”   虚幻世界中,秋雨子凌空盘坐,长笑一声,回想起十几年前天地异变,大劫降临,自家宗门不愿龟缩的弟子们,仗剑而起,走出秘境,而后纷纷陨落的场景。   “今日,也该论道吾等了!”   话落,他看了一眼手中断裂带桃木剑,微微一笑,抬手便朝着眉心点去!   “陈小子,当初某家未能接引你入门,今日却要绝你后患!”   轰隆!   话音落下,泥丸宫中的真灵被一指点灭,周身灵光尽去,却有一点寄托之念升腾而起!   .   .   “天道若不公,吾辈何循之?”   虚幻世界,山水之间。   面色苍白的青锋仙典云子神色坚毅,他在大劫之中几乎陨落,靠着自幼伴身的先秦大能燃烧魂魄,方能由死转生。   方才陈错与道主之言,早已传遍虚幻世界,他自然知之。   “修行乃是为了寻道,天道若是至私,留着此身修为,又有何意义?反而要成扶摇子道友的桎梏,既然如此……”   他手捏剑诀,便有一泓剑光划破虚空,贯穿身躯。   待得血光洒落,又是一道寄托之念升腾起来。   .   .   “太华山立道几千年,传承不休,至小师弟终要大成,成就比之祖师都未曾触及的至高之境!”   虚幻世界,残破的太华秘境中,南冥子与太华众人,尽数立于此间,连同多年在外游历,或者在山中闭关的师兄、师姐,亦在同列,只是一个个气息微弱,如垂云子、穷发子,更是面容苍老,明显是被伤及了根本。   垂云子轻笑道:“小师弟闭关无踪,世外之人降临人间,肆意杀戮,要灭绝人间!吾辈早已绝望,没想到小师弟归来,竟要成就道主!到底是天资绝顶!既然如此,吾等又如何能托了他的后腿!”   “正是!既然都是要死,总不能便宜了那群看着道貌岸然,其实穷凶极恶的道主!哈哈哈!”   在穷发子高亢的笑声中,一道道血光闪烁,一点点寄托之念升腾而起!   末了,那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在虚幻世界的各处,一道又一道血光升腾起来,紧随其后的是百道、千道、万道、亿道寄托之念升腾起来,浩浩荡荡的朝着天空上汇聚!   那其中有如青相子、慧智、张竞北等这般陈错的故人,亦有其敌人,有许多不曾与陈错照面,却只是听闻过他名号的凡俗之人,亦有诸多生存于人间的妖类、驻留于阳世的灵鬼,甚至还有许多并未曾被人开启灵智,还显浑浑噩噩的野兽,都在这一刻福至灵心——   虚幻世界既然出现了缺口,陈错与几位道主之间的斗法、对话,都原原本本的传入了被困于虚幻世界的众生心中,而大道至简,天道之言看似繁复,其中蕴含之意,却连最为单纯的野兽都能理解。   虚幻世界内的众生,自然也能理解眼下的局面!   “兄长,你果是世之司命。”   虚幻的山水之间,脸上已然有着沧桑之色的陈娇,脸上露出了娇美笑容。   “你曾几次救我,如今,却也换我来成全兄长了!”   哗!   血光闪烁,寄托升空!   “停下!停下!停下!尔等乃是重要的根源,未来还要培育元始生灵!”   少年道士怒吼出声,施展造化之法要约束虚幻世界!   这个世界,本就是她与其他两尊天道之主出手创造,用来囚禁尘世生灵,清扫人间!   但在这一刻,那一道道寄托之念,像是一根根丝线,转眼就近乎遍布全部虚幻世界!在长河与灰雾的作用下,天地震颤齐鸣,无穷伟力降临,纵是天道之主,亦无法阻止!   霎时间,无数寄托之念汇聚!   轰!   虚幻世界竟是直接被凿穿!   苍穹之上,瞬间布满了鲜血!   血雨汹涌,点点灵光落入陈错体内,令他的气势急速攀升!   困锁破碎,长河的封镇都被掀开!   整个人间的寄托之念,都近乎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一时之间,人间也好,虚幻世界也罢,尽是一片死寂,天上天下,尘世世外,仿佛只有他一人!   长河之中蕴含着的至理,本就是依托于千百万年的人道文明,当陈错近乎承载了一整个现世的文明时,那长河之理终于彻底的、完全的向他敞开了大门,无穷无尽的岁月与神秘倾泻而出,将他包裹!   顿时,无论陈错再怎么压制,他的灵识都开始不断的升高!升腾!升华!   模模湖湖间,他见得一条长河,破开虚空,落入星空,贯穿人间,十道身影与之相随,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虽然气质、装扮不同,但其真灵本质,却清晰无比!   “广成子、师尊、太乙天尊……”   当他的目光略过最后两人,却见其中一人似是燃灯又似镇元,而最后一人……   嗡!   星辰冲天,归于其位!   老年道人、中年道人、少年道人浑身巨震,心底那纷乱的记忆终于彻底清晰,化作了六条截然不同的时间线!   在那时间线中,都有一个主角,正是眼前那玄衣赤脚的男子!   “你是当初的那个人,你是陈……”   “过去为何名,已然不重要!”   感受到师门气运破灭,感应带陈氏血脉断绝,更意识到人间万物破灭,陈错双目泣血。   极致的兴盛后,极度的衰败已然降临!   “浩荡人间,唯我一人!从今往后,我都将为陈错!只为,陈述尔等之错!”   轰!   下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星空,无尽的星辰落下来,化作他的衣袍,而后庆云涌动,一株通天之树拔地而起,紫气萦绕,黑气弥漫,无尽星光闪烁,时而升腾,时而破灭,贯穿过去未来,横跨星空,扎根于星空深处、混沌之海!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一点玄妙之光,落在陈错额间,与那竖目相合!   无尽时空,无数迷藏,死寂的星空,空荡荡的人间,以及纷乱的虚空中,到处回荡着一个名字——   “天数有时,星辰有衰,生灭有法,万物当兴!”   “兴衰之主,亘古长存!”   .   .   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剧烈变化,星空之中的极致沸腾,三名道人面色凝重。   “终究让他走到了这一步!”少年道人面容凝重,“而且被困于大须弥天中的众生近乎全灭!”   “天道既成,无可扭转!但……”老道士目露精芒,“众生虽灭,却有血存,吾等依旧可以借此轮转天地,再造人间,不好!”   突然!   他见得那猩红色的苍穹中,一点光辉升腾,跨越星河虚幻,加持于陈错之身!   轰隆!   那广袤大地上,在第八棵道树的边上,血色巨木冲天而起,无尽真灵萦绕其上,人间悲喜交替变幻,万年文明化作纹路!   一点猩红血滴,显于陈错指尖。   “浩浩长河,璀璨文明,凝我意志,人道曾存!”   “人道之主,见证凡尘!” 第三十五章 三道合一,长河演未来   无穷无尽!   无远弗届!   无所不在!   浩荡汹涌的两种伟力自陈错身上荡漾开来,两团交错变化的星云在陈错身后铺展开来,   滋啦啦!   四面八方的空间直接破碎,虚空炸裂,连亘古长存的长河都被撕裂了几处!   眼角尚残留着血泪的双目缓缓睁开,其内演绎着数之不尽的人道之景,额头上第三目亦缓缓睁开,其内星辰明暗兴灭!   轰轰轰轰轰!   上至星空中的无尽星辰,下至幽冥中的无边大地,尽数充斥着淡淡的威压。   .   .   苍穹之下。   少年道人面露惊悚!   「两条天道?这……这怎么可能?」   祂回头看向身边两人。   中年道人脸色阴沉,他语气凝重的道:「人间生灵主动归去,以此将那万众寄托归于其身,乃成此道,如此一来,他一人身兼两道,大道九曲之势更成……」   老年道人更是眉头紧锁,眼中充斥着意外之色。   「失算了!这陈……兴衰道主前后颠覆了六次长河,进行了六次轮回,这是第七次!在这期间,不知他有过多少布局!」老道士的声音很是沉重,「因着吾等乃是依托于长河诞生,以至于前面六次反复的记忆,竟都被掩盖!否则,焉能令他的谋划成真!借此谋得了生灵寄托之念……不好!」   突然,祂脸色再变,紧跟着便对两名同道道:「速速将此人镇压!迟了,他怕是要得第三条天道!」话落,便顾不得其他,一挥手,就有狂暴的明黄色浪潮自地平线中显现,浩浩荡荡的呼啸而来!   「第三条天道?」少年道人面露惊疑,「这天地间一共便只有九条天道,而今他既已得了两条,九天之数已满,又如何能再立一道?」   中年道人也是脸色陡变,立刻手捏印诀,引动了天地间的元气潮汐,朝着陈错涌动过去!   祂口中更道:「九道虽立,但你莫要忘了,当年有一位道主为了令其道能存,不被吾等打压,主动放弃了道主位格,归于轮回,却留下了无主之道……」   轰轰轰轰轰!   明黄色的海洋与狂暴的元气浪潮已然将陈错所在之处淹没,最为纯粹的力量爆发开来,两种天道之力的碰撞,直接湮灭了区域内的一切存在与虚无!   而后,他貌似随意的一挥手!   两种天道之力直接结合在一起,人间兴衰,贯穿万年!   三名道人只是一个照面,便察觉到一股腐朽与腐败的气息,其中更夹杂着一股能将超凡拉下神坛、跌落尘埃的恐怖伟力!   除此之外,两种天道之力之间,更有破灭、碰撞的余波,又蕴含着湮灭之力!   即便祂们乃是天道之主,面对如此手段,亦不得不暂时退避,远远退开!   待得重新站定,少年道人更悚然一惊,造化天道之力跳动之下,将前后变化尽数明了!   「人间生灵的全部寄托之念……香火道!」   轰!   这边念头刚刚落下,天地之间忽起无尽轰鸣!   星空之中周天星斗显现,天宫之内那位天帝叹息一声,自那星穹宫殿中走出;   熄灭的红日再次显现,已然湮灭的无穷佛陀得了人念后,自长河中重新走出;   已然空荡荡的人间,山川河流、无边海域中,一尊尊地祇重新凝聚,朝天叩首!   三界九天之内,淡淡的嗡鸣声与低语逐渐清晰,似有在称颂一位伟大存在……   撕!   在两种天道之力碰撞的湮灭之中,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将湮灭撕裂,重新露出身形,正是陈错。   他身上的漆黑道袍上群星闪烁,身后两团星云之外,更有一团充斥着烟云的星云在缓缓显化!   一张虚实不定的神仙伟业图自他的泥丸宫中飞出,在身后缓缓铺展开来!   「不能放任了!」老道人点醒少年道人,「他身兼两道,毕竟得道匆忙,吾等联手尚可镇压,若真让他掌握了三道,九条天道便有三分之一都在此人掌握中,那便是吾等轮转了天地,也不是其人对手!须得毫无保留的出手了!为今之计,只有彻底掌控长河,将之完全炼化,吾等才有一线胜机!」   说话间,祂凌空盘坐,两手捏出一个复杂的印诀!   少年道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是要……」   「不错!」中年道人见的两种天道碰撞的湮灭之下,对方都毫发无损,知道已不可再犹豫了,「香火道主那般干脆的放弃天道之主的位格,说不定是与此人在过去的长河轮回中达成了约定!就是为了这一刻!若真个让他如愿,怕是吾等真要落入下风,到时候莫说进军无尽仙界,怕是在九天十地中,反而要居于此人之下!」   说话间,祂亦凌空而坐,手中捏出了另外的印诀!   「即便如此,但没有那广成子相助,吾等一同演化未来,将虚幻裁定为未来历史,却要耗费不少时间,若是面对旁人也就罢了,可面对此人……」少年道人看了陈错一眼,眼中有着浓浓的忌惮,「他怎么会给吾等时间?」   「这个你无需担心!」老道人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吾等这般行事,要破灭人间血脉,行轮转之事,除了要塑造人间乐土,消灭纷争,稳固吾等位格之外,更是为了那无尽的世外生灵,让他们摆脱虚幻根基,真正得享逍遥!现在,也是让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话落,祂念头化作雷霆,转眼遍布天空!   下一刻,原本在天下、世外、无尽星辰上驻守、蕴养、存在的众多天外仙灵、生灵,便被挪移过来!   转眼之间,整个苍穹遍布了数之不尽的神佛妖魔,每一尊都气势非凡。   叹息一声,少年道人看着那漫天仙神,一挥袖,便有造化天道落下,融入众生之身,令他们道行凝聚,功参造化,每一个的道行境界,都更进一步!   而后,中年道人目光化光,贯穿虚空,便有无穷无尽的三花五气自虚空中涌出,融入众仙神之身,令他们有了无穷无尽的法力与灵光!   最后,老道士亦念动为气,沟通过去未来,令无尽功德、功业加持众仙神之神,令他们得享大功德!大气运!仿佛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从而滋生大勇气!   待得做完这些,少年道人一步推开,凌空盘坐,手捏印诀,与其余两人成品字形悬空,而后三道相合!   功德!   元始!   造化!   三气归元!   模糊间,一道庞大身影顶天立地,一手抓住长河!   无尽光影在其中演变!   过去之影积蓄,人间虽然万物皆空,但随着意念推算,一道道虚幻身影逐渐成型,诸多残留在虚幻世界中的人间血脉被提炼出来,造化成行,得功德而生,天地元气蕴养,渐渐显露未来之景!   .   .   「天道之主果然至公无私!为了吾等世外仙神的存身之处,竟掀起如此大势!」   「道主种下参天树,正该吾等相随,以固正道!」   「道主都站在咱们这边,还有什么人能够抗衡!」   众多仙神心意澎湃,遍布天空,气势如虹!   他们中的很多,先前就已经降临人间,挣扎厮杀,捕捉、镇压和诛杀了不知多少生灵,自觉顺应天时,无所畏惧!   有些原本是居于世外诸天,从出生便锦衣玉食,修行起来的进境,也是一日千里,却始终没有用武之地,如今终于有了施展时机,一时心潮澎湃!   除此之外,亦有许多见识不凡之辈,曾经来往人间、世外,知晓两边局面,却也明白自身与几位道主已是一损俱损,自然尽心用命!   再加上三种天道加持,众人实力大涨,又得了命令,便齐齐出手!   一时间,漫天神光闪烁,无数法宝纵横,便将陈错笼罩!   但下一刻,陈错身手一抓,划破苍穹,扫灭无数仙神!   仙躯炸裂,神光破灭,血肉如雨,落入凡尘!   残存的仙神见状大惊失色,许多人惊骇至极!   「此人亦为道主!不可力敌!速速退去!」   恐惧!震惊!惊恐!埋怨!后悔!   诸多念头充斥仙神之心,令他们的意志扭曲,原本光鲜的外表登时堕落,混乱滋生,各自惜命,便要逃遁!   可等他们心生退念,才骇然发现,自身被三种天道加持,已然身不由己,哪里还能来去自由?   于是在哀嚎中,余下的仙神又都被森罗万象笼罩,接连跌落,失去位格!   没了这些仙神的遮掩,陈错再次朝着三尊道主看去,却见三人气运相连,化作巨人,抓住了长河,意志沉入其中,朝着遥远的未来蔓延过去,开始侵蚀和霸占长河位格,要用自身意志,去彻底控制长河!   因为人间破灭,未来的人间空空荡荡,近似于无主白纸,被三道主的意志入侵,加上生灵血脉的侵染,眼看着就要变色!   轰!   突然,漆黑的混乱意志从长河中炸裂开来!   已然空旷的人间,竟而显露出一点意志,似是不甘心彻底沦落,于是在未来衍生出无数生灵投影,依旧演绎着天地变化,立足于中原王朝,要重新梳理长河变迁!   这虽不是真实,却又是未来的一种可能,若得血脉衍生,或者真能成就!   不过,随着三尊道主之念的冲击,整个中原顿时四分五裂,化作五代十国,而后人道气运再次衰落!   「兴衰道友!你虽占据一时上风,但毕竟比不上吾等对长河的熟悉!」   「好个算计!还要谋取长河!」   陈错冷笑一声,探手入了虚幻世界。   「请七师兄助我!」   一点为气运包裹着的真灵显化,落入了长河之中,而后那一个个历史片段内,几道身影接连飞起——   赤脸汉子、挎篮童子、李定疾等一共七人从不同的时代中飞出,那真灵一同显化,成就上洞八仙果位,而后演绎东游之局,与那西行之路合一,化作圆环,圈住了中土与西天,定住了长河一段!   最终那人间的未来投影也勉强一统。   嗡!   顿时,三尊道主的意志有被镇压下去的迹象!   「好手段!利用太华气运的牵连,竟是要稳固中原,继而稳固天下,从而稳固长河!不过,吾等对此早有准备!」   老道人眼中精芒一闪,身后那滚滚明黄色雾气尽数化作漆黑,无数漆黑锁链飞出,落入长河之中,而后演化未来,深深根植于四方!   于是,那未来投影之内,异族崛起,以中原之冶铁、法度而崛起,自四方侵袭而至!   漆黑锁链伴随着异族兵卒而至!转眼之间,勉强一统的中原风雨飘摇,步步皆崩!   气运逆转,中原华夏的气运,一步步为漆黑锁链锁住,眼看着未来的中原北方沦陷,南方亦难以保存!   陈错不慌不忙,将长袖一甩,就有一百零八颗魔星落下,立刻便上演了一番水泊梁山的造反之势!竟是先异族一步,搅动中原气运,留下传说,挣脱出一线生机!   跟着,他屈指一弹,那已然空荡的人间一角,躲藏其中的两蛇显化,一白一青,落入长河,也入了那未来的推演之内,上演了一出人蛇之恋,同样留下传说,稳固了长河的这一段历史!   当当当!   无数漆黑锁链被反弹出来,虽有部分锁住了北方气运,终究是留下了空当,未能真个掌控中原,更无从侵蚀长河!   嗡嗡嗡!   长河震动,三尊道主的意志隐隐要被排斥出来!   啪啪啪!   长河沸腾,天道反噬,三尊道主的位格,都因此摇晃起来!   但祂们如何能够甘心?   「事已至此,便以一局定输赢吧!」   刹那间,那抓住长河的巨人破碎,三个道人的身影彻底模糊,三团星云杂糅合一,化作一道混沌意志,彻底投入长河,真身前往那推演中的未来!   「我等不惜破灭自我,前往未来!兴衰道友,你若敢来相随,则此时此刻彻底破灭,过往的一切不复再存!」   道主唯一,既然降临,那虚幻的未来,便要因为祂们隐隐化作真实!   陈错若是跟着祂们前往,那么推演中的未来,就要取代眼前的一切,那么虚幻世界中离去的众生,也要被覆盖,成为失落的历史,彻底在长河中湮灭,点滴不存!   陈错沉默。   而那长河未来之中,忽而狂风骤起!   无穷无尽的异族兵马伴随着造化之光、漆黑锁链与汹涌元气,朝中原扑去,便将之淹没!   霎时间,长河变色,那三主合一的混沌意志,竟要化作长河意志,只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仿佛将无自我,化作无情天道!   「天道至公!吾等当执掌长河!」   「我亦为天道!」陈错目光一凝,自怀中取出一枚白玉,又从虚幻世界中抓出一道残影,将两者合一,投入长河,一样落入未来,坠入了未来的太华山中!   化作一名道人,他仰天长歌——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贫道陈抟,乃定历史,中原纵没,人间亦存,不过兴衰起伏,尔等为何得意?」   歌声落下,两条天道在未来显现,而后相互碰撞!   轰隆!   天地轰鸣,苍穹像是破了一个窟窿,而后源源不断的灰雾从中倾泻而出,开始压制超凡,排斥神通! 第三十六章 归于一人,得于一人【终章】   嗡……滋滋……那蜿蜒起伏、横跨千古的长河,在灰雾的笼罩下,有了几分模湖,更增诸多变化!   连带着未来之景象,也在太华山的道士出现之后,像是一根钉子,直接钉在那推演中的未来,竟是任凭长河如何冲刷、异族如何肆虐、时光如何飞逝,都佁然不动!   三位道主所化的混沌意志,原本在长河中畅通无阻,但几番变化之后,被灰雾压制,竟是一下子就从长河中被排斥出来,竟是一下子将长河都固定在远处!   那意志化作巨人,咆孝着、嘶吼着,拉扯着长河,想要将这伟大河流拉入怀中,吞入口中!   但下一刻,灰雾滚滚而至,将这庞大身躯笼罩,并且不断地向内渗透!   灰雾无边无际、无所不在,仿佛能充斥宇宙,又似乎本身便是宇宙!巨人为灰雾所笼罩后,即便有着源于三尊道主的混沌意志为根基,定住本身,奈何其三条天道之力都归于长河,而长河既被一点定住,三种天道之力亦难以完全摆脱!   狂暴之念肆虐,巨人的身躯渐渐陷入灰雾,层层叠叠见,似乎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大地,偏又虚幻不定,仿佛自己庞大的身躯,似乎被两个世界所钳制,夹在中间,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是进退不得!   “原来如此!你这至宝与长河乃是一对!长河以文明沉淀,演绎时光长流,你这至宝以森罗万象为沉淀,衍生世界!难怪,你先前不证道主,依旧能逆转长河,轮回六次!就是靠着这至宝之力,与长河共鸣吧!”怒吼中,巨人周身三色流转,本就巨大的身躯再次膨胀,无数混沌气流从中迸射出来,不顾一切的朝着灰雾与长河蔓延,似是要将长河与灰雾充满!   刹那间,长河之内混沌之色逐渐侵染河面!梦泽之内,更是混沌气流如狂风般肆虐,元气铺天盖地的滚滚扩散,给原本灰暗色的天地染上了斑斓色彩!   造化闪烁,一道道生灵自虚幻中降生,开始在梦泽各处繁衍生息,瞬息成族,转眼成林!   最后,明黄色与黑色的光辉闪烁,功德气运自虚无中诞生,萦绕着万千生灵,为他们点缀命数,开启灵智!   哗——前后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原本荒芜空旷、冷冷清清的梦泽大地,就变成了一派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景象!   无数生灵的心念升腾起来,要渗透整个梦泽!顿时,庞大巨人降临其中!   “这是怎的了?”梦泽中的众人见状震惊异常,但唯有黑幡老人澹澹一笑,熟练无比的道:“此必然是那位陈君又展露了新的底蕴……”..   “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这般挣扎!”陈错摇了摇头,额上竖目睁开,便有金色、青色、白色三朵虚幻之花盛开,飘飘荡荡,落入长河,随波逐流。   嗡!长河之内的混沌之色,立刻便受到牵引,朝着三朵虚幻花朵汇聚过去,像是被海绵吸摄过去一半,转眼便充盈其中,化作三道人影。   陈错一挥袖,梦泽之内的诸多混沌之力骤然破碎,而后一尊混沌巨人凭空而生,一拳挥出,搅动了地火风水,径直砸在三道巨人身上!   顿时,仿佛混沌初生,天地碎裂!狂乱的混沌气流涌动而出,一颗世界的种子在碰撞中萌发,转眼撕裂虚空,落入长河,化作丘墟之景,沉入水底!   另一边,三道巨人受此一击,登时摇晃不定,缓缓倾倒!陈错的身影出现在梦泽的天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巨人,抬手间,三朵虚幻花朵在指尖绽放。   “你若在外界,我要对付你还需花费一些功夫,没想到却主动入瓮……”摇摇头,他念化雷霆,在梦泽的天空中奔涌,这整个梦泽世界便如臂使指,朝着混沌巨人笼罩、镇压过去!   整个世界的重压,已然受到重创的混沌巨人,哪里还能阻挡,片刻之后便处处龟裂,无数哀嚎与怒吼之声,自裂缝中传出,像是千百个世界在破灭时的哀嚎!   “吾等自众生之念中诞生!便是一时破灭,亦有回归之时!”伴随着最后一声怒吼,巨人彻底消弭于长河深处!   轰隆隆!三团星云显现,震荡天上天下!无数星辰在这一刻熄灭,诸多世外天被余波波及后彻底崩溃!   成万上亿的世外生灵在这一刻湮灭!毁灭与破碎尽数归入星云,而后眼看着便要融入长河,消弭于岁月。   就在此时。哗啦!轰鸣声中,虚空炸裂,一艘大船从虚空中驶出,船头立着两人,正是燃灯道人与镇元道人!   二人各自伸手,要抓住一条天道!大船之内,更有一尊道人凌空悬浮,他周身遍布庆云,内里气运流转,绽放福德气息,同样朝着一条天道抓了过去!   “尔等潜伏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陈错摇摇头,收拢双手,眼看着就要散落的天道,便自然而然的归于其身,被大船上的三人扑了个空!   燃灯面色陡变,镇元子却是叹了口气。大船之内,福德真仙那双晶莹如玉的目光穿透种种阻碍,看向了那道居于现世、又贯穿过去未来的身影,叹息道:“贫道等人,原本是想要在道主争斗的时候,争夺那条无主的香火之道,化入归元之舟,而后燃烧天道,打碎屏障,归于来处。但贫道等人着实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到这一步,三道归一,长河加身,更有堪比长河至宝,此世从此之后,将以你为主。”   “在与她们鏖战于长河,我便有所察觉,人间的种种变迁,甚至连三位道主的念头变化,其实皆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些人,便是尔等吧?当初的第九人!”陈错说着,伸出手指,轻轻一抹。   无声无息中,燃灯、镇元、福德真仙,随着那艘大船,一起化作无形!   “唉……”一声叹息自长河深处传来,而后摆脱了牵制的修真道主姗姗来迟,看了一眼了无踪迹的大船,他不住叹息,继而看向陈错,道:“尊主既得了长河,又掌至宝,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呢?他们便是再如何,也不可能威胁到尊主。”   “他们折腾起来,对你我而言不算什么,对于人间与星空,便是劫难。”陈错澹澹说着,目光中闪烁着一点寒芒,   “你因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对他们多有包庇,我却不会惯着他们。”广成子一愣,继而苦笑。   陈错复道:“事到如今,道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自是有的。”广成子收拢心念,   “尊主而今登峰造极,成就从未有过的位格,应当也注意到了,此方世界其实有着局限,便像是一本书、一幅画、一个囚笼,看似广阔无边,却是早有注定之意,冥冥之中,实有其脉络。”我自是清楚,盖因我便是从外界而来。   陈错心中想着,口中却道:“你等就是因此,才想要离开这里?”   “吾等本就是自外而来,严格来说,其实是被波及至此,只是落入长河之中,被河水侵染了心智,忘记了根本,于是随波逐流,渐渐的与神话中的人物相合,塑造了最初的神话历史。”说到这里,广成子又叹了口气,   “因着本心蒙尘,吾等忘记了自己的本源,以至于受到了此世的神话影响,成为了所谓的三清弟子……”   “三位道主,其实并非真实,而是混杂了尔等的记忆,又得了生灵之念诞生,可以说是由尔等而生,最后反而居于尔等之上。”陈错摇了摇头,   “因果倒转,当真玄妙。”伴随着两人的对话,周围渐渐弥漫起点点水雾,笼罩了河水,令陈错再次窥见长河入世时的诸多景象。   但奇怪的是,此次随河而至的竟只有九人!   “正是如此。”广成子竟而笑起,   “那三位道主自长河中诞生后,便依照传说,将吾等引为弟子,封闭了灵识,镇压了本源。但贫道却始终绝对不对,于是探究真实、真相,最终反而成就了修真之道,取而代之。与之相比,还有云中子道友,为探寻真相,斩了三尸,分化出燃灯、镇元两位道友。”耳中听着此言,陈错的意志随着长河震颤跳动,道主果位本就存有诸多玄妙,而新近获得的三清之道,更是和长河纠缠甚深,其中蕴含之念更近乎全知,瞬息间便认出了九人身份——广成子、赤精子、太乙真人、玉鼎真人、清虚道德真君、道行天尊、灵宝大法师、黄龙真人、云中子……只不过,那时的他们,并没有如今的这番仙风道骨,都是寻常模样,甚至有些人还能看出明显的惊慌之色,一如凡俗。   旋即,他就意识到了其中关键。   “广成子与祖师且不多说,太乙真人而今为世外天帝,清虚与灵宝亦与我有着因果,其余诸人纵然不曾接触,但命数牵连,也知各有其位。这最初之人里,并无与佛门相关的四人,如此看来,所谓的十二仙人,其实更多书传说塑造!最初与超凡长河一同降临的,其实只有十人,其中九人已然化入传说,各有成就!广成子更是证得天道!但还有一人呢?那第十人呢?”这么想着,种种景象尽数消散。   “吾等虽是通道,但在降临此世之前,基本互不相识,而第十人在降临之后,便跌落长河,不知去向,或许早就陨落……”广成子长叹一声,摇摇头:“原本几位同道的谋划,是推动三大道主的轮转之劫,趁机寻找打破屏障的机会,寻找归去的路途。不过,如今三道主已然归墟,天道有九,五道在道友之身,距离道友你登临绝顶的时刻也不远了,不知道友是否愿意,在掌握了天道权柄后,为吾等开辟一条归途?”   “最初之人中有一位,乃是我的师祖,但他明显不曾觉醒原本的记忆,想来也是没有归离之心的,未来若他愿意离去,我却也不会阻拦,至于为诸位开辟归途……”说着说着,陈错抬起头,看向苍穹深处,幽深的目光直接穿透层层虚空、星空,落入了那星空最深处的混沌大地上,见得九棵道树正震颤生长,仿佛要将整个混沌填满,   “若是真存着无尽仙界,我却也好奇里面是什么模样,兴许还会与尔等一同前往。”   “如此,贫道便可以放心了。”广成子微微一笑,将身上的道袍一甩,便掷入虚空,而后整个人的气息迅速衰败,脸色更是苍白无比,原本与天道相合、与长河相融的身影,开始越发具体、清晰,身后更有诸多星辰闪烁。   长河呼啸,一团星云从中升起。陈错见着这团星云,略感诧异,他道:“道友竟是这般果决。”   “这无所谓果决。”广成子摇了摇头,   “自从得了道主之位,吾等便被长河牵制,为长河所困,再也无从寸进,反而要分出经历维持天道运转,千万年中,十分之九的时间都要坐于混沌,与道相合。”顿了顿,他笑道:“非如此,三道主又何必一番轮转布局?若你能将天道九合,或许才能更进一步,看到前路!亦是吾等的夙愿与希望!”   “所谓天道之主,其实是坐困囚徒么?”陈错一招手,将星云呼唤过来,落入掌中,便对面前之人道:“道友好意,我已知悉,未来世外诸天,只要不再犯下如今日之杀孽,我亦不会干涉。”   “没了三位道主,世外众生就算有心,又有何用?更不要说,人间乃是支柱与根源,世外终究只是陪衬,即便尊主不插手,每过一个千年,人间认知变迁,传说兴衰,世外诸天也都要有诸多变化,各有消亡,否则贫道的几位同道,又何必委身于道主,做那天道傀儡?”说完这些话,已然极度衰弱的广成子缓缓归于身后的诸多星辰之内,而后群星闪烁,离开尘世,落入星空。   此人一去,天地之间彻底空旷下来。陈错看着空空荡荡的人间,微微叹息,低语道:“神通交战,却让人间荒芜,但想要重复旧观,终究还是离不开神通,所以那条长河,还是不能舍弃……”话音落下,大地勐然裂开,萦绕着黑白之气的巨大磨盘飞了出来,落在陈错跟前。   他冲着无尽幽冥微微点头,挥手间将磨盘收入袖中,并不多言。卡察!   人间大地上,一道神通之圈微微震颤,旋即破碎,却是化作了两头猿猴,皆朝天上看去。   陈错笑了笑,道:“五蕴六贼既去,尔等便也去了吧。”   “聒噪!”其中一头呲牙咧嘴,随后一个跟头便入了长河。另外一头却是跪地叩首,道:“小子当年于太华山上得尊主点化,希望能入门墙。”陈错点点头道:“也罢,此亦缘分,在你我因果之间,便收了你这徒弟,你要知晓,你尚有师兄在前,虽殁世于大义,但早晚归来。”   “多谢师尊!”猿猴欢呼一声,一个跟头投入了灰雾。待得做完这些,陈错的目光投向大地,视线扫过不少躲过了天地浩劫、轮转大难的存在,最后凝聚于一点,而后抬手虚抓!   大地一角骤然破碎,泥土簌簌而落,一头荒神古兽被凌空摄起——此兽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音如婴儿,却是一头饕餮!   “做什么?何人抓俺?俺可不曾在人间铺开宴席!还是被人吵醒!赶紧把俺放开!可曾知道俺的身份?哼哧……”陈错根本不理古神嚎叫,顺势一甩,便将这饕餮投入长河,逆流而上,也不知去了何处。   “既要让轮回闭环自洽,让此番的谋划能够真正成立,免不了要将前后因果理顺,诸多布局还要一一补充才是。”此念落下,他再次环视人间,眼中流露出几分怅然,左手弹指间,将那白骨牢笼弹出,没入虚空!   接着,他目视大地。承载着人间大地,却又早已失去了意志的盘古巨身轰然巨震,一点星云光辉从中飞出,也入了陈错袖中。   天圆地方,巨大无比的人间四角,四具古神骸骨随之震颤,其中一具乃是玄武残骸,有一缕残魂飞出,落入长河。   看着这缕残魂落下,陈错终于收回目光,反掌间诸多星云显现,被他接连吞入口中!   顿时,他五感轰鸣,意志再次攀升,竟从那广袤大地上的七棵道树中显现!   下一刻,道树合一,化作洪流,冲天而起,直接破开层层庆云,撕裂无边星空!   他的意志跨越千万光年,最终抵达一扇泛着光辉的门户跟前!那扇门光洁如玉,不见半点花纹,横在那里,似远似近,无从捉摸……陈错抬起手,将将要将门扉推开,却忽然停下,随后毅然转身,一步落入长河,跟着层层叠叠的灰雾涌出,勐然聚合,化作巨掌,竟将那河水掀翻!   狂狼之中,陈错得一点奇光,随后逆流而上,右手指尖便有一滴猩红鲜血显现,继而大放光芒!   霎时间,陈错的身躯为血光所笼罩,彻底化作光辉,顺着河流不断前行,穿过了纷纷扰扰的王朝纷争,越过了漆黑屏障,掠过了先秦时光,途径了上古三代……一直往前,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呼……突然,哗哗水声消逝,前方景象豁然开朗,却是云深之处。山巅出,青松旁,有人首蛇身,卧于云雾中。   见得陈错到来,他便起身,微微一笑,道:“此番才是见面时。”   “见过人皇。”陈错显露身形,拱手为礼。   “吾非人皇,乃是长河之理的显化。长河借着人道寄托方能稳固不散,本身就是人道之显化。但人之道,终究难以圆满,人道之理更是稍纵即逝,那与长河同来的十人,除去最后那个未曾在这源头停留……”他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   “余下九人,心思各异,也令长河九分,余波千万年,连带着人道历史都因他们的意志而演绎。如今,九分合一,长河之理终于圆满……”那人说到这,笑道:“道友既已圆满,为何不打破藩篱,离开此处,反而再次掀起轮回?”   “长河既是人道,我又岂能让人间消亡?自当用此身神通,将岁月归于人间。”陈错也笑了起来,随后再行一礼,   “日后还有再见时,陈某先就告辞。”   “道友慢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伏羲唱曰:“道非道,九天归于一人身;名可名,千秋悲喜无处寻……”..鸟鸟青烟飘荡,古朴雅舍厅堂。   陈错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边上,俊秀的女使凑过来,喜道:“君侯醒了!君侯醒了!”说着,急匆匆离去。   陈错微微起身,看了一眼铜镜中稚嫩的面孔,笑道:“此番却是无需求天道了……”话落,他一指点出。   叮!涟漪阵阵,掠过人间,将诸多纷乱命数,重新抚平。感受着天地间的变化,他缓缓收拢意念,自身下取出小葫芦,大量片刻,低语道:“此物,到底有何来历?待得这人间安定之后,吾当求索。”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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