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支付宝到账888万元》作者:野田河   文案   如果有一天丧尸来了,该如何从五楼出逃呢?   502宿舍的四个女大学生穿着睡衣、拎着食堂打包的饭,抬头看向有些破旧的宿舍楼,陷入沉思。   *   末世来临,丧尸横行。   临近毕业的四个女大学生,还没找到工作就不得不仓皇出逃。   被困宿舍,满楼道游荡的丧尸们来前敲门;   流浪校园,被变成丧尸的老师同学四处追杀;   浪迹天涯,漂泊无依还身无分文,前路和前途一样渺茫……   “工作还是要找的,钱也还是要赚的。等赚够钱了我们就合伙在安全区买个房,然后一起还贷款。”   “工作都没有,赚个屁的钱!”   叮——   她们看着末世论坛上发布的寻人悬赏,缓缓抬头看向对方:“要不……咱们去当赏金猎人吧!”   美女学霸——秋明   娇小的人形导航——钱溢   暴力输出——槐岳   贤惠大波浪——魏芣(fu二声)   看文须知:   1、本文又名《四个女大学生的末世逃生之旅》、《末世赏金猎人》,但是现在这个文名是我们的美好愿景。   2、本文四个主角原型为作者和作者的舍友们,名字都是各自取的,拗口也没办法。   3、除主角四人外,其他人物均没有原型。(除非自己想要客串)   4、想走恐怖风(但我舍友看了都在笑),前期主角会有些怂,后期会厉害的。   排雷:   1、有逻辑bug,不带脑子看会快乐很多。   2、前期丧尸有智慧的事情会在最后有解释。   3、文内设定社会秩序不会那么容易崩溃,钱币有用。   4、很多人吐槽文名和内容关系不大,那就当文名是个美好的祝福吧。   内容标签:恐怖末世励志人生大冒险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明、钱溢、槐岳、魏芣(fu二声)┃配角:很多丧尸┃其它:预收文《您有新的末日订单(快穿)》   一句话简介:末世,与丧尸共舞。   立意:就算到世界末日也要努力寻找工作机会啊! 第1章 支付宝到账8元   “支付宝到账8元。”   甜美的机械女声响起。   东元2135年,S大西校区,女生宿舍4号楼502宿舍内,正在进行一场利益的交易。   “槐岳,你给我买了两个素的花了八块钱?”钱溢打开塑料饭盒的盖子,蒸气水珠溅到了电脑上,她随手抽了张纸巾胡乱擦拭一通,把电脑推到一边。   “没啊,这不是一荤一素嘛。”槐岳跑到钱溢身边,倚在床桌的爬梯上,指着饭盒说道:“红的是咕咾肉,绿的是芹菜炒豆干。”   “咕咾肉的肉呢?这不全土豆吗?”   钱溢用筷子扒拉了会儿,终于在底下翻出来两块肉。   “就这?”她脸上露出三分嫌弃五分无语和两分心疼,“八块钱就两块肉啊?”   “不不不,”槐岳摇摇头,咧出一个大大的不怀好意的笑容,“你以为这是两块肉吗?等你吃到嘴里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两坨面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传来两阵笑声。   与这笑声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钱溢叹了口气后,心如死灰的表情。她扔下筷子,又躺进了懒人椅里,娇小的身子整个儿被懒人椅环住。   “没事儿,就吃土豆嘛,土豆多好吃啦!”魏芣转过头笑吟吟地望向钱溢,宽松的睡衣也遮不住胸前呼之欲出的丰满。   “就是,土豆多好吃啦。”秋明在另一边附和,头却没有转过来,只是架好手机打开了综艺节目。   广告声响起,钱溢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认命般爬了起来。   愤愤地吃了块土豆,听着身后接连响起的广告声,她同样架好手机,等广告的功夫又开始往旁边探头:“你们吃的什么啊?”   “跟你一样!”槐岳中气十足地喊道,身下的懒人椅随着她的动作咔嗒咔嗒的响。   “我俩吃的炒饭。”魏芣看向钱溢,“你要来点儿吗?”   钱溢二话不说,端起饭盒就窜到了魏芣身边,十分自觉地把饭盒放到桌上,咬着筷子满脸期待。   这会儿功夫,魏芣手机上广告已经放完。明亮的颜色暗了下去,诡异的背景音乐响起,昏暗的画面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几个肢体行为怪异的人影。   “你看的什么啊?”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钱溢一跳。转头一瞥,只见槐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端着饭碗走了过来。   “密室大逃脱啊,这期是医院丧尸。”魏芣回答。   钱溢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声音扬了起来,用讲大事儿的专用语气说道:“我跟你们讲哦!刚刚你们去食堂的时候,对面男生宿舍楼下就有个人跟这里面的丧尸一样,而且抓着人就咬!好几个男生才把他控制住,好像大二的辅导员也来了,还是救护车把人给带出去的!”   “我去!”魏芣惊叹。   秋明这时也转过身子,看向钱溢:“我们从食堂出来的时候看见救护车了!大二辅导员胳膊上全是血,骑着电动车跟在救护车后面。”   “对!”槐岳疯狂点头,“我们当时还特地逮了个人问他是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不去救护车上包扎!”   “那个人估计是大二的吧?是突然发疯吗?总不可能是真的丧尸吧?”魏芣把饭盒递还给钱溢。   钱溢接过饭盒:“但他那个样子就跟电影里的丧尸一样!”   “会不会是吸毒了?我之前看新闻说,好像吸食某一种毒品之后就会变得跟丧尸一样。”槐岳说道。   “也有可能是嗑药嗑得神智不清了?”秋明提出另一种可能。   宿舍里活跃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四个人聊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而四部正在播放综艺的手机,在这会儿也只成了背景音的播放器。   “啊——”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锐利的尖叫。   围成一圈的四人猛然一惊,交换一个眼神,立马涌到了窗边,从五楼探头望向楼下。   一个穿长裙的女孩儿哭喊着尖叫,她正被一个红衣服的男生狠抓住撕咬。   旁边几个女孩儿吓得往后退去,躲在最后面的直接被挤得跌到了地上。一个胆子稍大的女孩儿鼓起勇气上前,想把男生拉开,却被男生一口咬住胳膊,白T的袖子立马染成血红。   “啊——”白T女孩儿的尖叫又响彻了宿舍区。与她同行的伙伴纷纷举包砸向男生,而男生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们,只依然像猛兽猎食一样撕咬白T女孩的身体。   先前穿长裙的女孩儿这时已经奄奄一息,没了声音。在男生更换攻击目标的时候,她被直接扔在了地上,像一朵凋零的花。   直到两栋楼的宿管阿姨和大叔举着长棍奔了出来,一通猛砸才把两人分开。   男生愤怒的看向两个宿管,抬起胳膊再度更换目标,蹒跚的步子和电影里的丧尸一般无二,屡次进攻都被长棍阻拦,身上脸上被狠打了数下。他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如同野兽。   502的四个人被这样血腥凶猛的场景震慑住了,心惊得迟迟说不出话来,还是槐岳首先缓过神,“卧槽”了一声。   “是不是……要报警啊?”魏芣还是满脸惊吓,魂儿没了一半。   “啊……是不是要先打120?”秋明也还懵着。   楼下扔包的几个女孩儿此时全围在了白T女孩儿的身边,一个正哭着打电话,似乎是在叫救护车,余下几个全把外套脱了下来包住白T女孩儿和长裙女孩儿受伤流血的地方。   男生被宿管引到了十几米开外,两个宿管的体力逐渐不支,男生的进攻则越发凶猛。   就在宿管的乱棍打法几近失效的时候,一群保安大叔才迟迟赶来,迅速制服了男生。   男生被几个大叔合力按倒在地,身体无法动弹,头还依然仰着,发出野兽一样愤怒的嘶吼。   从五楼看不清他的脸,但四人都觉得,他虽然依然是人类的外皮,此时却已然彻底丧失了人性,被兽性控制的身躯,和电影里的丧尸并无区别。   几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一起赶来,人群散去,上警车的上警车,进救护车的进救护车,两栋楼间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下猩红的血迹染在地上,昭示着不久前的可怕场景。   “卧槽……”槐岳捂住惊悸跳动的心脏,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向她的舍友们,“我们学校大概要上热搜了,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可怕的凶杀案……”   魏芣支撑不住一般,面无血色地靠在钱溢身上:“我们去食堂的时候,楼下也是这样吗?”   “没有,”钱溢嘴唇发白,“之前那个男生好像是被扶着出宿舍的时候突然发疯的,所以旁边几个男生立马就压住了他,也就大二辅导员和另一个男生受了伤,但他们都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   四人又缓了会儿,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饭已经凉了,中间还有一丝余温。综艺也播了好久,几个明星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里,时不时响起他们的笑声。   综艺毕竟只是综艺,再怎么恐怖的设定下,依然需要搞笑娱乐。   然而502四个人刚才亲眼目睹了真实血腥的恐怖,已经无意于综艺里搭建的虚假场景,也没了休闲娱乐的心思。   她们打开年级群,管理员已经设置了禁言,并且撤回了几百条信息,颇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然而谁都无法控制学生们的议论,魏芣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叫“S大西校区10.19事件讨论群”的□□群,并且几秒钟内群人数就猛增到了一百。   “有人拉了群!我把你们也拉进来!”魏芣赶紧操作一番,终于在四人都进群后,群人数达到了两百人。然后群主一句“封群!”,群人数就这么稳在了两百。   飞翔小猪:楼下刚刚什么情况啊?那个男的好像是工程一班的?   freestyle:对,他是一班的,而且跟之前楼下发疯的那个人一个宿舍。   泡泡机射手:他们宿舍什么情况?连着两个发疯?   啾咪小猫咪:这个不是发疯吧,他死拽了人家姑娘咬,是不是感情纠纷,情杀?   抬杠小能手:情杀个毛线!你情杀的时候不拿凶器直接抓着人咬啊?人家两个姑娘都不认识这男的好吧?   啾咪小猫咪:你谁啊你?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认识?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情杀?   S大吴彦祖:不是,你们为什么都在讨论发疯和情杀?你们不觉得他那样子特别像丧尸吗?   泡泡机射手:像是像,但怎么可能会有真的丧尸,要不是什么怪病,要不是发疯吧,情杀确实不太可能。   不想穿秋裤:我觉得可能真的是丧尸病毒什么的诶……他跟之前发疯的男的是舍友,而且他也被他发疯的舍友抓伤了,然后他就突然也疯了……   啾咪小猫咪:秋裤你是电影看多了吧?而且照你这么说,他当时就应该大二辅导员和另一个被咬出血的男生一起去医院了,怎么可能还在学校,讲故事呢你?   不想穿秋裤:尼玛我当时就在旁边!我看见他胳膊上被抓出了好几道杠,皮破了但是没流血,他就没去医院!   高数好难:编,接着编,我当时在楼上往下看,围着的一圈人里面就没有穿红衣服的。   成为海贼王的男人:不是红衣服,那是被血染红的白T恤,他们宿舍两个去了医院,还剩两个回了宿舍,然后他突然发疯把另一个人咬死了,又跑出去随便抓住一个姑娘开始咬。   抬杠小能手:卧槽????????   生姜真难吃:????????   飞翔小猪:他把他舍友咬死了???咬合力这么大的吗???   freestyle:不会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成为海贼王的男人:我就在他斜对面的宿舍,我们这一层楼都被吓得不敢出门了,他们宿舍门口也全是血。   生姜真难吃:真死了?   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够呛,人被医生抬走的时候全身是血,一动不动,我估计那个穿长裙的姑娘也够悬的。   四个人正震惊又害怕地看着群里聊天,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句提示:该群已被封禁!   然后屏幕一闪,大家都被强制退出了群聊。   与此同时,寂静的年级群突然跳出来群管理的一条公告:中午宿舍区事件经学院调查,初步判定两学生有精神病史,突然发病、神志失常,导致多名老师同学受伤。两学生和受伤的老师同学现在均已被送往医院治疗。希望同学们不要造谣传谣,也不要大肆宣扬。宿舍区的同学暂时尽量不要出门,在外的同学也尽量早点回宿舍,注意安全。   槐岳把这条公告看了三遍,犹豫着说道:“我咋感觉不太对劲呢?”   “我也觉得,”秋明也说,“不可能这么简单,可能是要瞒住什么大事儿……” 第2章 末日来临的前奏曲   预想中的热搜并没有来,微博上一片风平浪静,连□□空间里的S大表白墙上都没出现半点水花。   四个人各自刷着手机,眉头紧皱。先前的场景有多血腥,此时的表象就有多平静。而这平静,宛如风暴来临的前奏,毫无异常,又让人心慌不安。   吃了一半的饭冰凉地晾在桌子上,她们此时谁也没有胃口。   “你们有同学住在对面的楼里吗?要不去问问看到底什么情况?”槐岳说道,刚才那个“海贼王”的话让她心里发毛,可现在群被封禁,她们也没了消息来源。   “我已经问了,他们还没回我。”魏芣低着头回答,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正在接连给她几个还算熟悉的男同学挨个儿发消息。   钱溢则整个人窝在懒人椅里,眼睛盯着微博的界面,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微博上半点消息都没有,像是所有消息都被压下去了一样。搜索S大然后点击实时,出来的最新一条还是今天早上的微博!”   “这就明晃晃地告诉人这事儿不正常啊!”她有些暴躁地喊道。   “是不是热搜榜有延迟啊?还是说热搜是隔一段时间才会刷新的?我点进去好几趟了热搜都没有半点变化。”秋明还算冷静,但声音里也藏着一丝不安。   “没吧?刚才我还看见一个明星发自拍的词条上升了好几位呢,而且搜索其他关键词出来的实时消息都是几分钟前,甚至是几秒钟前。”   这边还在谈微博,另一边的魏芣却突然猛地一摔手机:“我靠!他们一个都不在宿舍!谁都不知道什么情况!而且还问我发生了什么!”   “要不再多问几个?总不至于一个都不在宿舍吧?”槐岳探过头去,紧张地开口。   “真的一个都不在。”魏芣又气又委屈,脸颊微微发红,“几个考研的在自习室,保了研的几个出去浪了,剩下的几个组团去企业面试了。”   “卧槽……”槐岳低低骂出了声儿,收回了头,另外两人也突然沉默。   宿舍四个老咸鱼,秋招找工作到现在,一个复试的通知都还没接到,考研复习也进度缓慢。   今天下午学校里有一场招聘会,四人原本还准备再去试试,然而经此一事,她们竟然都把招聘会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沉默持续了半分钟,槐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走!找工作去!前途的事儿还没解决呢,管他什么情杀啊丧尸的,又不是拍电影!”   语调情绪十分昂扬,然而心底的不安也在持续发酵。尤其是在被宿管阿姨盘问了好一番才被放出宿舍楼时,四个人远远地从正在清理血迹的几个环卫工人旁边绕过,汗毛都竖了起来。   血迹被清水冲刷得越来越淡,面积却越来越大。淡红色的水毫无规律地四处流淌,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钱溢小声说道。   不知道是因为各学院年级的通知都十分到位,还是只因为同学们都被吓得不敢出门,偌大的宿舍区现在安静得只剩下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她们身后泼水洗刷血迹的声音。偶尔几个走在路上的学生,也都是低着头,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然后快速走过。   压抑,静默,似乎危机就隐藏在寂静的背后。青面獠牙睁开了眼,窥伺着它的猎物。   秋明还在边走边刷微博,魏芣安静牵着她的胳膊为她引路。   出了宿舍区,一切就正常了许多。路上行人不多不少,结伴同行的也多,不似宿舍区内刻意远离他人的模样。   气氛温暖了许多,道路一侧有连排的巨树,空气也变得纯净了些。   槐岳正要深吸一口气放松一下心情,就听见秋明一声惊叫:“B市医科大上热搜了!”   四个人的脸立马围在了秋明的手机屏幕上方。   热搜词条只有简简单单一句“B市医科大”,旁边小字写着“沸”,然而点进去却是一片空白,显示没有任何相关内容,连着刷新几次都是如此。   四个人脸色都有些不好,槐岳的神色最为紧张。   “我有同学就在B市医科大……”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手上的薄汗让她几次指纹解锁失败,输入密码才打开手机。   打完字还没等她发送,她的同学就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麦冬:woc我们学校有人杀人了!   麦冬:上病理课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抱着他同桌的脖子开始咬,其他人反应过来立马上去拉开他,然后也都被他咬了!   麦冬:听人说他那样子就跟丧尸一样,不知道咬了多少人,据说那个教室最后几排桌子全都被血染红了!   麦冬:妈耶,刚被顶上去的热搜居然就被撤了?中部新闻都发了消息,微博却还撤热搜,要不要这么狗?   四个人停在路上,开招聘会的楼就在前面,但是谁也没再往前迈步,全都盯着槐岳的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槐岳手指颤抖着回复消息。   槐岳:我们学校刚刚也出了一样的事情,但是年级群里发公告说是因为那两个人有精神类疾病。   麦冬:隔了几千公里的两个学校同时有人发疯?这么巧?   槐岳:其实我不太相信,他们的样子不像发疯,简直就跟电影里的丧尸一样。   麦冬:啊?我还以为是真的巧……   麦冬:那估计说“精神疾病”也就是个权宜之计吧,只是想先把大家安抚下来。这么大事儿,调查起来肯定要精细,我还是等之后官方通报吧。热搜都上了,官方通报肯定要安排上的。   槐岳:我有点怕电影里的丧尸情节要成真了,宿舍区的氛围都不太对劲。   然而这句话发送之后却没有立即得到回复,约莫两分钟后,麦冬才再次发来了消息。   麦冬:woc!事儿可能真的大了!我们学校要封宿舍区!我午饭还没吃呢,我得赶紧去买点吃的回宿舍了,不跟你说了,拜拜。   四个人面面相觑。   魏芣踌躇了会儿,试探着问:“要不……咱们也去买点吃的囤着?万一咱们也要封呢?”   槐岳点点头:“我的危机意识告诉我确实应该囤点儿粮。”   她一边说一边给麦冬发消息:多囤点!   秋明也赞成:“就算最后没事儿,以我们这种几乎每天都宅在宿舍的德行,囤再多估计也能吃完。”   三个人都这么说了,钱溢直接小手一挥:“走!囤粮去!”。   校门口又是一道坎,保安大叔问了几句,听她们说是大四学生要出去找工作面试,这才放行。后面几个说出去玩的同学,则都被保安大叔“亲切和蔼”地劝了回去。   校外一切正常,四个人扫荡似的迅速在超市里走了一圈,结账的时候推了两辆堆满的购物车。   然而如往常一样的正常也就到此为止了。四人推着购物车往外走去,却看见越来越多的人急匆匆地往超市内走。   还没到超市门口,人流就已如瀑布一样把四人往回冲刷。越来越多的人从疾走改成了小跑,行色匆匆,透着丝紧张和暗暗的较劲,似乎生怕别人抢在了自己前头,又唯恐泄露了自己的焦躁不安。   四个人再怎么努力的见缝插针式地避让行人、逆流而上,也还是被堵在了超市门口。   此时人群已经不再克制,饿鬼扑食一样拥挤争抢着进入超市,偌大的超市大门被挤得水泄不通,几乎就要爆开,没有半丝缝隙。   四个人护着两辆购物车,努力地缩在大门旁边的角落里,惶恐不安。   “这什么情况啊……”魏芣躲在最角落里,尽可能把自己丰满的身子缩到最小,“也没到什么节日,也没有促销活动,人怎么这么多?而且一个个眼神都跟要杀人似的……”   秋明身材纤瘦,低头站在两辆购物车形成的夹角缝隙里,惊声叫道:“你们快来看热搜!”   三人探头过去,瞥了几眼便骤然瞳孔震颤。   什么明星自拍的词条早就没了踪影,热搜上几乎都是一些简单明了又毫无关系的地名。   H市中心广场   B市医科大   J省跨江大桥   S大   K市五洋中学   ……   每个词条点进去,都是血腥的凶案现场图片,和满目“杀人”、“丧尸”、“发疯”、“精神病”等等关键词。   往下继续翻,“M国首都疑似爆发丧尸病毒”、“世界各地同时爆发数千起咬人案件”、“电影成真?咬人者均形似丧尸”等词条也是触目惊心。   槐岳人在外围,不断挤入超市的人群把她撞得龇牙咧嘴,她死死抓住购物车,指节泛白,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冲进人群不见踪影。   “走!事情肯定大了,不管是不是丧尸,我们都得先回宿舍,待在安全的地方!”   她挣扎着奋尽全力逆冲向庞大的人群,其他三人交换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列成一对,一个推着一个,硬是在钢铁一样无缝的人流中开出了一条道。   出了超市还没完,乌泱泱的人群早就围住了整个超市大门,并且外围还有人潮持续赶来。前来维护秩序的保安全部如同激流中的浮萍,在人潮中漂流起伏,自身都难保,更别提什么维护秩序了。   槐岳冲在最前面,伸着胳膊,两臂交叠,在近乎粘在一起的人潮里,撕开一条缝隙。她把两侧的人往旁边挤,自己闷头向前冲。旁人乱舞的胳膊一次又一次打在她脸上,眼镜几乎要被打掉,只堪堪挂住一只耳朵。   身后的秋明一手死拽住她的卫衣帽子,一手拉住后面钱溢推着的购物车前端,也在闷头往前挤。   她们在汹涌的激流中逆行,人潮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呲的一声,槐岳的卫衣帽子在强大的拉力下不堪重负,直接脱线。   如此细小的声音在拥挤的人潮中着实过于细微,然而承载着四个人力量的锁链突然断开了半截,这样的变故足够让整条人链脱力。   槐岳身后的力量失了一半,猛得向前栽倒,然后又被拥挤的人群托着往后移动。   秋明则整个人都没了向前的拉力,连着身后的钱溢和魏芣一齐被人潮挤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如果不是人潮密得让她们没有可以摔倒的地方,那么她们大概早就被人群当成垫脚的踩过去了。   四个人这会儿真的成了一条直挺挺的直线。   槐岳的帽子裂开了一半,秋明两条胳膊平举着,只剩一根手指勾住槐岳的帽子,另一只手死死拽住身后的购物车。钱溢也是一样,胳膊平举,两手各拉住一辆购物车,宛如一条绷直的系绳。最后面的魏芣紧咬牙关,两手伸直抓住购物车,身体似乎随时会被人群挤走淹没。   接连往后退去,槐岳扑棱了十几秒才重新找到着力点。她赶紧伸手拉住秋明,身体尽量前倾,再次爆发着往前挤。   “抓紧了!已经快出去了!”她咬着牙大喊,尽管前方还看不到人群的边界。   四个人又被人潮冲刷着往后退了几次,又几次奋起往前冲,费了半个小时才逃出人群。   满头满身的汗,四个人湿淋淋的模样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色惨白得像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每个人的胳膊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打车吗?”魏芣气喘吁吁地问。   钱溢摇了摇头,又缓了会儿才有力气开口:“打不到车,我出来的时候就叫了车,到现在都没人接单。”   情况的危急程度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四人的预想,也来不及多休息几分钟,她们就赶着往公交站台跑去。   等到达学校,时间已经临近傍晚,昏黄的晚霞没了往常的美丽,隐隐透着的红,宛如鲜血横流。   S大校门口,警车和救护车疾驰而入,门内不远处的水泥地上,几具破碎的人体身下,赫然印着鲜红的颜色。 第3章 “全都乱了套了!都疯了!……   四个人满手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呆呆地站在校门口,不敢往前。   尽管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她们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鲜血横流的肢体已然碎裂得不成人形。   浸在红色染料里的碎布条,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染料流了遍地。风轻轻吹过,气味漫散,甜腥得让人作呕——那不是任何一种化学染料的味道。   直到救护车遮住了四人的视线,她们也没缓过神来。   旁边的保安大叔看见四个人傻愣愣地站在路边不进来,满脸暴躁,扯着嗓门冲她们大喊:“学生吗?怎么还不进来!要封校了不知道吗!老师没通知啊?”   四个人被这么大嗓子一吼,彻底清醒了过来,刷白着脸色就逃似的往学校里跑。   瞳孔怕得颤抖,却还是忍不住往不该看的地方瞟。四个人拖着购物袋,慢慢靠近案发现场,又慢慢远去。   两辆救护车中间有道缝隙,碎肢被白布盖住,猩红的血迹还在地上肆意流淌,在缝隙中被视野塑造成狭长的形状,如石间流水蜿蜒而下。让她们想起宿舍楼前被洗刷掉的那滩。   “看什么看!赶紧回宿舍!”又是一声暴喝。保安大叔站在车辆缝隙前,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四个人抖了三抖,不敢再在外面多做停留,拎着东西咬牙往前跑。手指早就被购物袋勒得没了知觉,胳膊上的肌肉酸痛得几近无力。这种时候,恐惧就是毅力。   路上几乎没有人,但是哪里都有人的痕迹。   丢弃在路中央的书包,里面的书本散了一地,前面还有一顶被踩扁的棒球帽。再往前看,一大摊的鲜血似乎已经干涸,像一桶暗红色的油漆不慎跌落在地、四溅开来,然后油漆桶又被人往前拖拽了十几米,直至桶里的油漆流尽。   一路往前走,鲜红的颜色就没有从视野里消失过。   “卧槽……去了趟超市,世界都变了……”槐岳的声音都在抖。   恐惧促使着她们越跑越快。旁边明知楼的大门敞开,门内隐隐有人影晃动,门口一侧的血迹顺着台阶流淌,染红了草地。   魏芣往里瞥了一眼,急忙低着嗓子接连催促几声:“快跑快跑快跑!里面好像有人!”   其余三人吓得一个激灵,拖着发软的腿越跑越快。   前面再转一个弯就是校内超市,超市往前就是宿舍区。一道大铁门把宿舍区隔离开来,只要进去就可以避开外界的所有危险。   即使不知道宿舍区会有什么等着她们,但此刻四人看着满学校的凶案现场模样,还是把所有安全感都寄托在了宿舍区内,目标坚定地往前冲。   然而刚拐了个弯,眼前的景象就又让她们心头一震。   校内超市的玻璃门碎了满地,上面还有斑斑驳驳的血迹,像是有好多人摔倒在玻璃渣上被划破了手。   原本琳琅满目又整齐的超市货架,此刻如同被洗劫过一般,空空荡荡,歪的歪,倒的倒。收银台的电脑也砸到了地上,屏幕布满裂痕。   四人正心惊于此,就看见一个人影突然从中窜出,险些被吓得叫出声来。   “钱溢!”人影叫道。   钱溢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刹住往后退去的双腿,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方楠芝。她们两人大一时同在学校学生会做事,又因为来自同一个学院,所以值班开会都是同来同往,逐渐就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钱溢瞬间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神经也因为遇见了熟人而放松了下来,勉强扯出一个哭似的笑同对方打招呼。   “楠芝,你怎么在这里?学校里怎么了?”   “全都乱了套了!都疯了!”方楠芝简直快要哭出来,“学校里越来越多的人突然发疯,然后就开始咬人,操场、教室、路上、宿舍、校门口,哪里都在死人!”   她跑到钱溢面前:“年级群里突然通知要封校,大家都慌了,全都赶去校内超市屯粮。原本还算有秩序,但是后来人越来越多,东西越来越少,大家就开始抢!二十几年学来的素质在这种氛围下全都被狗吃了!里面的人抢完东西要出来,外面的人要挤进去,门就这么被挤碎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已经糊了满脸:“玻璃渣掉在人身上,他们脸上胳膊上都被割出了口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意,只顾着疯了一样地抢东西。群里又发通知说物资之后会有专人派送去宿舍,辅导员也来超市门口举着喇叭喊,有人清醒过来回了宿舍,还有些人依然要抢了东西再回去。我当时没有挤得进去,等人都走了又想来捡漏,可是超市已经被抢空了。”   四人听完都沉默了,她们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的画面,也几乎可以猜想到市里的大型超市会是怎样一幅情景。   只一个下午,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这般荒唐的事情放在之前,任谁也想不到会发生在S大这种高等学府。   人性和兽性,放在生死面前也就是一念之差。   方楠芝还准备再说什么,却霎时瞳孔骤缩,捂着嘴巴万分惊恐地看向四人身后,脚下不自觉往后退去。   四人看向身后,只见一个满身血红、四肢扭曲的人,蹒跚着步子向她们走来。他右半边的脸颊仿佛被野兽啃食,血肉模糊间,露出里面的两排牙齿。   “唔啊——”他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   四个人被吓得愣怔怔地站在原地,想要逃跑,但不知怎么的腿就是不听使唤。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一声大吼:“快跑!”   四人如梦惊醒,立即拔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宿舍铁门。而此时,方楠芝早已经先于她们窜出去了老远。   “刷卡!开门!”钱溢冲着方楠芝大喊。   方楠芝急停在铁门前,慌慌忙忙开始摸口袋,裤子、外套、卫衣兜,她摸遍了全身都没有翻到校园卡。她抓住铁门死命摇晃,而铁门纹丝不动。   “让开!我来!”槐岳一把将她推开,扔下购物袋,拿卡开门。   她抵住铁门,让宿舍其余三人先行,又把已被吓得不会思考的方楠芝推进铁门,才又提起购物袋闪入门内。   “咔哒。”   “哐当!”   几乎就在铁门合上的下一秒,追在她们身后的那个“人”狠狠撞上了铁门。   他伸出两条胳膊拼命往门里够,又把脸往门里塞。他的头不停地撞击铁门,余下的半边脸上的肉,也被铁门的栏杆剐蹭了下来。   他的下半张脸逐渐只剩了副骷髅架子,额头上仅存的薄薄的皮肤下方,是镶嵌在眼眶里的两只涣散无神的眼珠。   “呕!”秋明捂住嘴巴,手上的购物袋掉在地上,几步跑到路边就开始呕吐。   胃里翻江倒海,立马就吐了个干干净净。   魏芣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上去抚她的背:“快走!回宿舍!”   她点点头,强压下胃里的不适,回头准备拎购物袋,却被方楠芝拦了下来。   “我帮你拎一点吧。”方楠芝努力挤出一个像样的笑容。   秋明没说什么,留了两个购物袋给她,自己拎起剩下两个就跟上了槐岳等人。   宿舍区的情况也不比外面好多少,水泥地上满地落叶点缀着斑斑血迹,静得可怕。路边主干倾斜的高树,在这个季节依然枝叶浓密,夕阳余晖下,树荫阴测测地倾压向地面,宛如吃人的怪兽。   粗重的喘息声伴着全力奔跑的脚步,五个人终于抵达宿舍。   宿管阿姨不在门口的宿管办公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五个人瘫在楼道里休息了几分钟,就又扶着楼梯缓慢地往上爬。   方楠芝跟在钱溢身旁,脸上纠结,犹豫了一番,小声叫住对方:“钱溢。”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得可怕的宿舍楼道里,这点儿音量足够让其余三个人也清楚听到。   “你们……能把这些东西卖一点给我吗?我去校内超市没抢到,现在也不能出校……”   “辅导员不是说会派人给每个宿舍分发物资吗?而且我们只是先前一时兴起去逛超市,买了都是些零食,逛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情况危急了起来。”魏芣委婉拒绝。   方楠芝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而走在最前面的槐岳突然压着嗓子喊:“快走快走快走!”   其他三人闻言,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立即一步两阶地往上跑。   “喂!你们的东西……”   “送你了!快跑!”槐岳头也不回地说道。   等到四人终于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宿舍里穿着粗气,秋明才问:“槐岳,刚刚楼道里有什么吗?”   过了大约一分钟,槐岳才平复下呼吸,嘴唇哆嗦着回答:“三楼楼道尽头,有一个女生趴在地上撕咬另一个人,满地的血。”   惊悚又在意料之中的回答。   “丧尸吧,真的是丧尸吧,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魏芣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钱溢打开微博,热搜词条又换了一波,“丧尸”和“□□烧”成了高频词,整个世界都疯了。 第4章 当丧尸前来敲门   四个人不知道在地上瘫了多久。   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身体也在突然高强度的运动下不堪重负。她们的肌肉不停地颤抖,几个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黄昏成了黑夜,四个人几乎瘫坐在地上睡了一觉,然后才陆陆续续爬了起来,继续瘫到懒人椅上。   购物袋扔了满地,里面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可惜并没有人有力气去收拾。   槐岳发信息把三楼的事情告诉了辅导员,然后就又仰头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被门外走廊上呲啦呲啦的挠门声,和丧尸的低吼声吵醒的。   茫然了一秒,槐岳瞬间身体僵住。   宿舍前两年刚刚装修过,把掉木屑的木门换成了防盗门,隔音效果好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挠门声从门外传来,声音不算大,可能丧尸还离她们宿舍有段距离。但是,不论距离,单就宿舍外的楼道上有一只丧尸这件事,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了。   楼下路灯的光从窗户照进来,让槐岳可以隐隐看见宿舍里大多数事物的影子。   她余光一瞥,看见魏芣身体微微前倾地坐着,知道对方肯定也醒了。她还想继续转头往后看看另外两人,身下的懒人椅就随着她的动作“咯吱”一响。   楼道里的挠门声一停,整个楼层安静得耸人。   凉意从脊梁骨冲到头顶,宿舍里四个人心都要蹦出来。   魏芣慢慢转头看向槐岳,缓慢又坚定地摇着头,示意对方不要再动。   知道自己似乎闯了大祸,槐岳努力保持姿势。   黑暗中一片寂静,连窗外都没有半点声响。以往就算再晚,也会有从澡堂回来的人在楼下嬉笑,再不济,拖鞋的声音也会间断地响。可是现在,黑暗和寂静的双重奏下,窗外的树影都成了魔鬼的爪牙。   树影晃动,好像石头慢慢压在槐岳心上,她哽动喉头,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恐怖电影里面,再寂静的场景中,也会有一些微小的动静,哪怕是夜猫的叫声、钟表的滴答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除了静,还是静。   这种死一般的寂静,让槐岳感觉,自己心房里扑通扑通的跳动都是不真实的。   门外就是一个丧尸,而它听见了自己的动静。   它在这样的安静中等待自己再次犯错,好确定她所在的方向。   随着楼道里安静的时间越长,槐岳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她知道这会儿不可以有任何声音,但是她却控制不住的浑身冰冷地抽气。   死寂中,她的抽气声在她耳朵里放大了无数倍,犹如闷雷轰鸣。   来点声音吧。她在心里默念,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好,能打破这寂静、能把丧尸吸引过去就好!   然而,还是静,可怕的静,死亡一般的静。   “唔啊……”丧尸一声低吼,楼道里终于再次响起脚步声。   几秒后,挠门声再度响起,声音离她们近了很多,丧尸似乎正在她们斜前方的宿舍门口。   槐岳的身体彻底失控,抖如筛糠。“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她的颤抖,从她的懒人椅下发出。   她之前总喜欢站在椅子前放松身体、往后一仰,直接重重地摔进懒人椅中,这样似乎能让她倍感舒适。然而懒人椅却在这种行为下逐渐损耗,慢慢变得只要有一点动作就会“嘎吱嘎吱”的响。   而这声音,在此刻,是引诱丧尸的饵,也是放大恐惧的因。   槐岳因这“嘎吱嘎吱”的声响急出了满脑门的汗,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椅子上起身,钻进了桌洞。   极大的声响从502宿舍传出,门外的挠门声又是一停。   其余三个人紧张得就差把心吐出来了,默默骂了槐岳三百遍,又气又急也毫无办法,干脆也一样起身钻进了各自的桌洞。   脚步声响起,脚步声停下。   “哐当!”   砸门声让整个五楼的地板都颤了几颤。   “哐当!哐当!哐当!”   门外的丧尸连砸几次,门内的四个人紧紧捂着嘴巴,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顿了几秒钟,也许是因为没有听见门内有再多声响,丧尸又改为了挠门。   “呲啦!”尖利的指甲划过门板,就像劣质粉笔里参了一颗石子,然后重重地划过整个黑板。   “呲啦呲啦”,声音尖锐刺耳,又在空荡寂静的宿舍里无限放大。那声音仿佛就挠在四个人的耳边,将她们的耳朵挠得血肉模糊。   眼泪已经糊满了脸和手,四个人紧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呲啦呲啦……”   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呲啦呲啦……”   “呲啦呲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挠门声才逐渐停下。   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四个人都以为丧尸就要离开去往下一间宿舍的时候,门外“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   四人一惊,心下疑惑。   “呲啦!”   霎时又是一声惊响。   尖利的指甲划过门底的缝,比刚才任何一声挠门声都要尖利的声响从门底响起,丧尸竟然趴下身子想要从门缝往里探看!   钱溢差一点就尖叫出声,但还是硬把声音咽进了肚子里。她嘴里尝到了甜腥味,嘴唇还在越咬越紧。   “呲啦呲啦……”   “呲啦呲啦……”   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在钱溢觉得嘴唇已经没有知觉了的时候,挠门声再次停了下来。   脚步声随后响起,然后远离。   挠门声又在对面的宿舍门口响起。   四个人松了一口气,但谁也没有敢动。直到挠门声远得几乎听不到的时候,几个人才敢从桌洞里探出头来。   没有人敢说话,四个人心照不宣地在桌子上摸到手机,然后继续躲进桌洞里。   魏芣:槐岳你干嘛乱动!!!   槐岳:我这个破椅子有一点动作就响,我也没办法啊……   秋明:你不动不就行了!   槐岳:我怕啊!怕就发抖啊!你们不抖吗?!   钱溢:我们抖,但是我们的椅子不响!你个混蛋!   秋明:混蛋!   魏芣:混蛋!   槐岳:……   自知理亏,槐岳也只能任由三人骂。她离开群页面,点开辅导员的回信,里面只有四个字:不要出门!   禁言的年级群里,也有同样一句话。   然后她的页面突然一闪,跳出来一个名叫“末世逃命大队”的□□群。   魏芣把三个舍友拉进群后,才开始翻上面的聊天记录。   15:28   旋风小公举:封校了?宿舍门都不让出的吗?我舍友发烧了也不让去医务室。   freestyle:就让她在宿舍休息吧,发烧不致命,现在出门可是会要命的。   旋风小公举:让她上床躺着了,但是现在越烧越厉害,都开始说胡话了。   奶茶波波:你们在哪个宿舍?我们宿舍有退烧药。   旋风小公举:女生4号楼326。   奶茶波波:哦哦,那没办法了,我们在5号楼。   不瘦十斤不改名:我在415,我这里也有退烧药,你可以过来拿。   旋风小公举:好的好的,谢谢!我马上来!   ……   16:47   铁树成精:卧槽326出事了!   高数好难:???   抬杠小能手:????????   freestyle:啥情况?刚才4号楼那个326吗?   铁树成精:那个发烧的女生变成丧尸了!她们整个宿舍都跑出来了!   菠萝泡芙:尼玛我们刚刚听见动静打开门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刚好到我们宿舍门口,她转头就要进来,我们猛地一关门,把她的一只胳膊夹了下来(大哭)   菠萝泡芙:(图片)   菠萝泡芙:我们现在都躲在窗户这边不敢过去(大哭)   不想穿秋裤:卧槽……我现在简直不知道你们和丧尸哪个更可怕……   飞翔小猪:啊啊啊啊啊啊快把图片撤回!太吓人了!   ……   17:02   枫树林:刚刚阿姨听见动静上去了(衰)4号楼楼上的姐妹们现在什么情况啊?   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都不要出去!阿姨也被咬了!   啾咪小猫咪:???你们知道情况不对还不拦着宿管阿姨?   枫树林:我们在宿舍里听见宿管办公室有动静就开门看了,那时候阿姨已经跑上去没影儿了。   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我们让阿姨进来躲一下,但是阿姨举着拖把就冲上去了,还让我们千万不要开门。   啾咪小猫咪:……   高数好难:……你们宿管是个好人(点蜡)   ……   17:57   抬杠小能手:大家都在宿舍吗?现在都什么情况啊?   大江东去浪里个浪:还能什么情况,都躲在宿舍不敢出去呗,楼道里面要不是尖叫声,要不是丧尸在吼。   当代潘安: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宿舍突然开始叫,然后就跑到楼道里。运气好一点的能跑出宿舍楼,运气差一点的直接在楼道里就被咬死了,被咬死的一些人又变成丧尸在楼道里晃荡。   (群主修改了群名称为“末世逃命大队”)   当代潘安:现在我们宿舍里几个人啥情况都没有,但还是离得远远的,就怕谁突然变成丧尸。   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4号楼的姐妹们,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生死由命:一起说吧,我就不信现在还能有好消息。   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好消息是,阿姨大战326的四个丧尸,最后阿姨赢了。坏消息是,现在阿姨也变成了丧尸,正在三楼的楼道里散步。   喝可乐的橙胖胖:……   生死由命:可以了,四个变成一个,也算好消息。   喝可乐的橙胖胖:我们宿舍刚才还准备干脆直接冲出去,再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来着……现在我们阿姨变成了丧尸,这不是出去就是送命吗……   奶茶波波:都不要出去!也不要发出声音!这个丧尸好像对声音很敏感,哪个宿舍有一点动静,她就立马跑去那个宿舍挠门了!   ……   18:16   奶茶波波:完蛋了!这个丧尸好像还挺聪明!她现在在挨个儿宿舍挠门!   飞翔小猪:卧槽?!   正月里开花十四五六:4号楼的姐妹们都保持安静!不要出声!不要开门!   ……   18:59   草莓奶昔:完蛋了,这个丧尸上楼了,现在在挠四楼的门……   ……   19:17   虾仁炒饭:4号楼的丧尸现在到哪儿了?   长夜未央:421,正在挠门。   ……   19:42   城南豆儿:到五楼了。   ……   19:54   城南豆儿:哪个宿舍有动静?丧尸跑去砸门了!   飞翔小猪:???我的个妈呀,我都跟着紧张了!   罐装黄桃:我的天呐我在530都听见砸门的动静了!   秋雅:好像是502,我听见动静在我们对门。   ……   魏芣把前面的聊天记录都发到了宿舍群里,几个人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劫后余生,大家现在还心有余悸。   群里又发来了新消息。   大江东去浪里个浪:现在这个情况,学校之前说的分发物资的事情是不是也凉了?   魔镜的眼镜:肯定的,4号楼宿管都变成丧尸了,我们楼里也是好几个丧尸在楼道里散步,谁敢进来发物资?   大江东去浪里个浪:那怎么办?宿舍里没吃的啊!出去是被丧尸咬死,躲在宿舍里是被饿死。   飞翔小猪:自力更生吧大兄弟,现在这个情况四舍五入就等于世界末日了,学校也没辙了。   freestyle:下午的时候外面到处都是人在抢东西囤粮的,到现在就算出去也买不到吃的了吧?   水晶果糖:可以跟囤了粮的人买吗?我之前听到楼道里有动静,好像一个宿舍买了好多吃的,还分给了另一个人一些。   奶茶波波:哪个楼啊?   水晶果糖:4号楼,我在三楼楼梯口这里,然后她们好像看到了楼道里的丧尸,就往上逃了,可能是四楼或者五楼的某个宿舍吧。听声音应该拿了挺多袋子的。   四个人心里猛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喝可乐的橙胖胖:哇,那可以先跟她们买一点救急吧?我们宿舍也没有多少吃的。   生死由命: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嫌食物多的,只有嫌少的,你要是跟人家没有交情,人家基本上不可能卖你东西的。   喝可乐的橙胖胖:我加价!   啾咪小猫咪:命比钱重要,除非你去抢,否则肯定买不到吃的。   一个“抢”字在这时候格外刺眼。   群里沉默了,没有人再说话。   谁也不知道这沉默之中,那些没有食物的人,在死寂的黑暗里,盯着发光的屏幕在想什么。 第5章 人性   门外的丧尸在五楼晃荡了一夜,拖沓的脚步声和低吼不时响起,原本经过一轮之后安定下来的众人,心又悬了一晚上,谁也不知道它接下来会挠哪间门。   四个人窝在桌洞里,精神如同紧绷的皮筋,在长时间的张力拉伸下,内心却越来越松懈,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被绝望的尖叫声惊醒,窗外已是大亮。   女生的尖叫声高亢刺耳,穿透了楼层直冲耳膜。   四个人均是被吓得一个激灵,然后就听见楼下急促的尖叫和沉重杂乱的奔跑声,从楼层中部往楼梯口快速移动。   五楼的丧尸听见这动静,兴奋地低吼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追下了楼。   声音越来越远。听着外面的动静,秋明首先从桌洞里探出了身子。蜷缩了一个晚上的身子十分僵硬,每伸直一点都会带动整个身体的肌肉和关节一起酸痛。   她扶着桌子一点一点的舒展身体,还没完全站起身,就听见“咚”的一声轻响,只见槐岳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正像蠕虫一样缓慢蠕动着伸直身体。   秋明又想起昨晚的事情,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现在她还腰酸背痛得站不直,她肯定要上去揍槐岳个几拳泄泄气。   “槐岳,我要打你!”魏芣抢先说出了秋明的心声。她佝偻着身子,双手紧紧扒住桌子,正缓缓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抬。   槐岳姿势虽怂,但说出的话可是嚣张得狠:“你打不过我!”   另一边的钱溢冷笑一声:“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打你!”她声音闷闷的,正整个人趴在衣柜上,借助柜门将自己摊平,像一张贴纸。   槐岳依然嚣张:“你们三个一起也打不过我!”   四个此时并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人,也就只能靠打嘴炮过过瘾了。   门外除了逐渐远去的惊悚尖叫,也渐渐有了其他宿舍的动静。整个五楼开始复苏。   然而还没等她们彻底放松下来,宿舍楼的大门就“哐当”一声被打开,刺耳的尖叫脱离了宿舍楼的围困,瞬间响彻整个宿舍区。   没过多时,尖叫声渐渐熄灭。一朵如花般绚烂的生命凋零在丧尸的口中,骨骼被咬碎的咔哒声,在早晨无边的寂静中回响。   宿舍楼里又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勇气往外看。   另外一个宿舍楼的人拍了张照片发在了“末世逃命大队”的群里,立即就被管理员给撤回了。群主说了句“尊重生命,逝者安息”,然后群里便再无动静。   钱溢默默把窗帘拉了起来,宿舍里暗了下去。几个人沉默着,轻手轻脚地洗漱一番,烧了壶水,又把几个购物袋顺了一遍,这才爬上床准备休息。   “末世逃命大队”是没了动静,女生宿舍4号楼的群里却又热闹了起来,魏芣打开微信的时候,群里已经有了两百多条未读消息。   212-张美美:哪几个宿舍囤了粮啊?可以卖给我们一点吗?我们宿舍四个人从昨天下午饿到现在了。   301-郭珍:才一天不到,还能忍吧。我们宿舍昨天中午买了几个面包准备当晚饭的,到现在都没舍得吃,吃完就没了。   306-孙欣:你们买了多少面包啊?够撑几天?   301-郭珍:四个,一人一个。一天吃两三口,勉强能撑个三天吧,但是估计撑过去也饿得够呛。   109-李丽萍:像我们宿舍这种一点吃的都没有的,是只能等着饿死了吗……   411-谭玉明:要不找人借点吃的,要不就自己出去找吃的,没别的办法了。   108-刘梦圆:这时候出去不是找死吗,宿舍都不一定安全,哪里还敢去大街上逛?新闻照片里,街上都是到处咬人的丧尸,昨晚一个记者上街直播的时候,当着镜头的面就被咬死了。   225-刘思思:学校还会派人来救我们的吧……万一还没等到救援队我们就饿死了怎么办?   411-谭玉明:那只剩找囤了粮的宿舍要吃的这一条路了。   302-刘思思:你们宿舍吃的多吗?   411-谭玉明:别打我们的主意,我们宿舍也就一箱小面包,要管四个人。   514-王茜素:昨天逃命大队的群里不是有人说,四楼五楼有一间宿舍买了一堆吃的吗?是哪间宿舍呀?   311-罗亦瑶:我昨天就想问了。   208-林依依:这种危急的时刻大家还是团结起来吧,食物很多就分出来一些,这样遇上什么事儿大家都能互相帮助,肯定可以撑到救援队来的。   322-孟美云:得了吧,人家怎么可能会分给其他人,肯定窝在宿舍自己吃,人性都是自私的。   514-王茜素:这种时候还自私就不对了吧。   412-许如梦:这就不叫自私了,叫没有人性!如果在救援队来之前我们有人饿死了,那么那个宿舍就是间接的凶手,以后活着也会良心不安。   412-许如梦:我们昨天听见附近有宿舍开门的声音了,自己主动出来吧。   306-孙欣:在四楼?   413-方楠芝:是我朋友分给了我一点,但是就一个袋子,里面大多都是水,也没多少能吃的干货,我们宿舍四个人也不够吃的。   514-王茜素:你朋友在五楼吧,昨天五楼也有动静。   413-方楠芝:我不太好说。   ……   槐岳看着聊天记录,回想着昨天在超市里买了什么东西,眉头紧皱,问道:“我记得我们没有买水吧?宿舍里有洗手池可以接水,还有一个小烧水壶,我们路过饮料区的时候还这么说过,所以根本没有在那里停留。”   袋子是从秋明手上拿走的,她记得最清楚:“绝对没有水,而且我给她的是两个装饼干面包和巧克力的大袋子,都是实兜兜的干货,只要她们省着点儿,吃上几个星期都不成问题。”   “那她这是个什么意思,把火引到我们身上?”槐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是因为我昨天一开始不愿意分给她,所以她这会儿想报复?”魏芣猜测道,“但是那时候是她说学校会来派送物资的呀,我想着有人来送物资也就没必要再跟我们要了啊。”   三个人这会儿只能胡乱猜测,她们认识方楠芝都是因为钱溢,与她并不算熟悉,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脾性。   钱溢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机,神色晦暗不明。良久,她才说道:“我问了她,她没回我,直接把我拉黑了。”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她。   “她这是什么意思?过了河,拆了桥,还要把我们往火坑里推?”秋明问。   钱溢没有回答。阳光被窗帘过滤,十分昏暗地照进屋内,甚至勾勒不出她脸上的轮廓。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明白这不是她的错,也没想责怪她,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办法应付群里的人。   槐岳又回头把聊天记录翻了一遍,一边翻一边冷哼几声:“群里一个个的,‘没有人性’的帽子都扣过来了,就道德绑架让我们把吃的交出去呗?”   正这么说着,她邻床的魏芣也突然冷哼一声,道:“有个人加我,我给你们看看她发的验证消息。”   魏芣截图发到宿舍群里。   草莓味的柠檬酱:我是505的徐碧玲。我们知道是你们宿舍囤了粮,只要你们分给我们一点,我们保证会保守秘密,否则,我们会直接告诉其他人,到时候的情况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槐岳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一个个的,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就是无论怎么样都要让我们把东西交出去呗。”秋明总结道。   魏芣起身坐到□□边上:“如果她们能好好说话,我也不是不愿意给她们分一些,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冷血的人,但是她们一个个的硬是要这么说话的话,我可还就真不愿意把东西给她们了。”   “可是现在不是我们能说不给就不给的了。”槐岳说道,“之前以为宿舍最安全,现在看来宿舍也不能待下去了,4号楼的群里已经开始排查了。”   ……   412-许如梦:@413-方楠芝,看你这意思,人肯定是五楼的了,你不愿意说具体是哪个宿舍也行,我们也有办法。刚刚群里发言的这几个五楼宿舍应该没问题,现在只需要排查那些没发言的宿舍就行了。   523-丁蕊:我们宿舍可没问题,我们昨天一整天都没出门。   322-孟美云:你有什么证据?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谎呢?   523-丁蕊:证据?这要什么证据???你有本事就下去查宿舍楼门口的监控啊!   322-孟美云:你这个语气就是有问题,指不定就是你们!   ……   还没排查几句,群里就吵了起来。   而魏芣此时已经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开始整理几个购物袋的东西,尽量不发出声音:“槐岳说得对,宿舍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人比丧尸还要可怕。我们收拾一些顶饱的自己留着,剩下的都给扔出去,让她们自己抢去。”   “好!”槐岳也爬下床:“转移矛盾、反将一军!”   三个人都陆续下地开始收拾,只有钱溢还坐在床上。她看着下面轻手轻脚地忙碌的几个人,愧疚之色几乎要溢出眼眸,她想了想,一咬牙,下定决心一般,突然开口说道:“我们把方楠芝手上两个袋子的事情发到群里吧。”   三个人闻言,抬起头朝她一笑:“这肯定的,没道理让人坑了还不还手。”   十几分钟后,还在吵架的4号楼群里,当事人终于露了面。   502-槐岳:我们宿舍昨天去超市采购,总共带回来十二个袋子,全都是馒头面包饼干巧克力等等顶饱的食物,没有买水。   在三楼楼梯口,我们给了@413-方楠芝两个袋子,里面也都是面包饼干巧克力,只要省着点儿,够她们宿舍吃个几个星期还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应大家要求,也为了宿舍楼的团结,我们愿意把我们剩下来的十个袋子分出去九个半。袋子已经放在了五楼楼梯口,需要食物的宿舍可以自己去拿。都是顶饱的食物,大家看着点儿拿,也给其他宿舍留一点。   同时,我们也希望@413-方楠芝宿舍,也能分出一些食物,与我们共同承担这个责任。   502-槐岳:【照片】   502-槐岳:东西已经分出去了,大家就不要来敲我们宿舍的门了,我们也不会开的,拿完食物就待在宿舍安心等待救援队吧。祝各位平安。   槐岳刚发完这些消息,门外就响起了其他宿舍的开门声,随后陆陆续续响起从楼下赶来的脚步声。   秋明反锁了宿舍门,几个人又一起把装着四年的教科书、笔记本和其他各种资料的四个大箱子垒到门口,把宿舍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放下心来。   说来也讽刺,昨晚丧尸挠门的时候,四个人都没做到这个地步,现在为了防人,居然把四个七十斤重的箱子给搬了出来。   门外的脚步声接连不断,低低的争吵声和打斗声参杂其中。然而还没等东西分完,一声刺耳的尖叫就突然响起,穿透了整栋宿舍楼。 第6章 方楠芝(1)   方楠芝是最先到校内超市买东西囤粮的一批人。   乌泱泱的人群,拥挤得连条缝都没有。她凭着娇小的身材卡在了几个大高个儿男生中间,被拥着往里走。别人个个挤得目眦欲裂、龇牙咧嘴,而她轻轻松松。别人被挤得弯不下腰,而她伸手一够就能抓到货架下排的商品。   也来不及挑什么,她胡乱抓了几把就又被拥着挤了出去。   拥着她的几个男生瞬间分散开来,逼仄的视野猛然开阔。她吐出肺里沾了汗臭味的浊气,又深呼吸几口,被挤压了好久的骨头也舒展开来,然后才发现怀里的面包已经被挤成了饼干,里面的夹心奶油糊了满袋。   她啧了一声,略微有点嫌弃。   校内超市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不要命一样的往里面挤。   辅导员和几个学院老师急匆匆赶过来,举着喇叭就开始喊,然而疯狂的人群全然不为所动。   方楠芝看着这幅景象冷笑一声,把压成片的面包塞进包里,又理了理衣服,微微扬着头,带着“胜利者”的骄傲,转头就走。   然而才走出两步,只听“哗啦”一声爆响,玻璃碎片如大雨倾泻而下,落了她半个身子。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机警的人群又一拥而上,直接把她推出去几米。   “草!”方楠芝骂了一句,堪堪稳住脚下,愤怒地看向人群,然而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推她的人早就不知道挤到了哪里。   她又恶狠狠地瞪了人群两眼,然后才掸掸衣服,不情不愿地走了。   她今天没课,所以泡在图书馆里一直刷手机,也幸好□□空间和朋友圈刷得勤,她这才赶上了囤粮的趟儿。   而她的三个舍友今天下午都是满课,不可能课上到一半就跑回来,所以她只要回去先把东西藏好就行。她在回宿舍的路上这样想着。   计划是美好的,然而在她刚准备把面包藏进衣柜里的时候,身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楠芝,你在干什么?”   对床的窗帘被掀开一角,她的舍友正疑惑地看着她。   方楠芝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下意识遮住身后的面包。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移话题问道:“菲菲?你怎么没去上课?”   王菲菲又探头往方楠芝身后看了一眼,这次她看清了包装袋:“你的面包怎么被压成这个样子了?”   方楠芝心里一跳,含糊其辞:“人太多,被挤的。”她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再次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没去上课?你不是说这个老师每次上课都点名吗?”   王菲菲直接把窗帘拉了开来,摆摆手:“别提了,痛经,一早上疼得都只能趴在桌子上,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能让她们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假条下次补。”   “这样啊,那你现在好些了没?”   “好点儿了,就是有些饿,中午没吃饭就回来了。你给个面包给我先垫一下呗,钱我待会儿转给你。”   方楠芝一顿,犹豫着说道:“可面包都被压成这样了……”   “没事儿,能垫一下肚子就行。”王菲菲全然不介意。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方楠芝终究还是忍着肉疼,递过去一个最小的面包:“省着点儿,外面不太平了。”   “什么意思?”王菲菲接过面包的手一顿,疑惑不解。   “你看手机。”方楠芝并未多说。   门外的脚步声奔跑声持续不断,越来越多的人赶着躲回了宿舍,而她们宿舍剩余两个人却迟迟未归。   王菲菲此时已经清楚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在庆幸自己一直待在宿舍的同时,她也开始担心另外两个舍友。   “楠芝,你有没有问她们俩什么时候回来啊?她俩不回我消息。”   “是吗?我去问问。”方楠芝嘴上这么说着,但她其实一点都不关心那两个舍友的死活。   舍友而已,晚上在一个屋子的四张床上睡个觉罢了,课也不在一起上,哪来的那么大情分?她跟父母都没什么情分。   况且,她费了那么大劲抢到的面包,本准备留着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却不得不分给王菲菲一份,要是另外两个也回来了,那岂不是要再分出去两份?到时候留给她自己的还能有多少?   但凡事还是要装一下的。   “她俩也不理我诶,怎么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打电话问问?”方楠芝装作焦急的样子问道。   “我打了,打不通。”王菲菲躺在床上,腹部的疼痛让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还在换着花样儿地打她两个舍友的电话。   装也装过了,方楠芝见王菲菲没有再注意她,便又放松下来,坐下刷起了手机。   可刷了不久她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越看心里越没底。   情况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很多倍,好几个班上课的时候突然有人发疯,咬伤了一众人,伤员全被送进了医院。血淋淋的照片充满了朋友圈和微博,老师、辅导员等都折损惨重,而余下的老师要管这么一群已经害怕到失去理智的学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学校的秩序正在缓慢崩塌,而校外的秩序也是如此。   大大小小的便利店被一抢而空,大型超市门口堵满了人,进都进不去。不停的有人在各个地方丧尸化,然后咬伤周围的人。医院不堪重负,门外搭起了临时帐篷来接诊……   方楠芝又有些慌了。   辅导员在校内超市前举着大喇叭喊话,说会有人送物资去宿舍,她当时信了这话,所以才会离开,否则她肯定是要再挤进去抢上一躺的。然而现在的每一条消息都似乎在告诉她:不会有人来送物资了。   她坐立不安起来,纠结了一番,她还是决定再出去一趟,她要在情况还没有到最严重的时候再去囤一些粮。   “楠芝,你是要去找她们吗?”王菲菲看着突然往外走的方楠芝问。   “不是,我要再去囤点粮。”方楠芝急着去囤粮,也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说出了实话。话音刚落,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不对,我先去找她们,顺便囤点粮。”改口太快差点儿咬到舌头,方楠芝转头朝王菲菲一笑,“不用担心我,我马上就带她们回来。”   她关上门,并没有看到王菲菲别有深意的眼神,尽管就算她看到了也不会在乎。   出去的路十分顺畅,宿管阿姨在挨个儿宿舍查人,她趁着阿姨不注意就溜了出去,一路无人,还没开心多久,她就看到了空无一物的超市货架,连矿泉水都没留下一瓶。   她有些愠怒,咬紧嘴唇,并不甘心,踩着玻璃渣就往超市里走。货架空了,仓库总不至于也空了吧?   然而现实就是仓库也早被搬空。超市阿姨满脑门的血躺在仓库地上,不省人事,墙上一滩血,应该就是她的。   大概是被来抢东西的学生们失手一推,这才撞上了墙。   方楠芝这样推测,但并不准备去管对方的死活。   这时候的校园安静得可怕,连一片落叶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她正准备往外走,就听见了杂乱的跑步声正往这边来,其中还参杂着塑料袋摩擦的声响。   她躲在货架后面往外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外面几个人手上大包小包拎着的袋子,第二眼才看到钱溢。   方楠芝瞬间双眼放光。   钱溢是个心软又不太懂得拒绝的人,她也是看中了这点才在大一的时候就决定跟她成为“朋友”。   大学四年,她每次有事情找钱溢帮忙,对方都不会拒绝,即便有的时候对方也很为难,但只要她强硬一些,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摆好表情才跑了出去。   然后,除了突然遇上两个丧尸之外,其余一切顺利。   两只丧尸的出现,说明现在的情况确实已经严重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可方楠芝无所谓,甚至有点感谢那两只丧尸,第一只丧尸帮她拿到了两个袋子,第二只丧尸帮她顺利把袋子拎回了宿舍。   她躺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手里依然拎着两大袋子沉甸甸的食物,完全不舍得松手。   “楠芝,”王菲菲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她,“你去找她们了吗?怎么人没带回来,却拎回来两袋子东西?”   方楠芝并未看她,松手仍下袋子,抽出几张纸擦去头上的汗:“我去教学楼找了,没找到她们,而且那里也危险,到处都是血,所以我就回来了。快到宿舍区的时候遇见了钱溢她们拎着东西往宿舍跑,后面一只半边脸都没了的丧尸正在追她们,我没办法,只能跑啊。”   她灌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跑回来的时候,我想着,我们俩在宿舍,总不能还没等到外面安定下来就饿死了吧,所以就跟她们买了两袋子东西。而且,我们刚刚在三楼也看见了丧尸……”   方楠芝嘴上不停,尽她可能地描绘那两只丧尸的可怕,语气却不可控制的隐隐有些兴奋。   王菲菲眼神冰冷,全然不在意方楠芝说了些什么。   就在五分钟前,她躲在校内超市对面实验楼里的同学,已经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了她。 第7章 方楠芝(2)   王菲菲闭了闭眼,拉上床帘。   另外两个舍友到现在依然没消息,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肚子上贴的暖宝宝温度烫人,但是对她而言却能缓解大部分痛经带来的疼痛。   她忍着怒气和眼泪,努力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她可能也没有资格去责怪方楠芝。方楠芝出去了两趟,即使不为寻人,也是为了寻找食物。而她自始自终连宿舍门都没有踏出去过。   这么说来,她还算是沾了方楠芝的光,能有足够的补给撑一段日子。   她脸上露出苦笑,同住同行了近四年的舍友啊,在这种危机时刻,她竟然连自己出去找她们的勇气都没有。   她把找人的希望寄托在方楠芝身上,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道德感,还是真的认为方楠芝会去找人?   对铺传来轻微的声响。方楠芝爬上了床,同样把窗帘拉了起来。与之前同样安静的宿舍里,多了一丝别样的心情。   毕竟也当了四年的舍友,王菲菲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方楠芝是什么样的人。   方楠芝在外面一直演得够真,活脱脱一个开朗热情的南方姑娘。刚进大学时,王菲菲她们三个都被方楠芝骗过了一阵子,信了对方的悲惨身世,也信了对方的假意热忱,四个人亲亲密密了好几个月。   然而假的永远是假的,没有哪个演员会二十四小时演不停歇,也没有什么谎话说多了不露破绽。   充满了虚情假意的气球越吹越大,被波及的人也越来越多。当人们聚在一起讨论这个气球的时候,谎言就再也遮掩不住。   几个人拼凑出了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故事,然后才发现,原来她们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开朗热情”的姑娘。她所有的热情,是为了利益,而非真心。   花了几个月建立起来的虚假友情,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里变成了“表面朋友”。   王菲菲觉得方楠芝肯定察觉到了,所以她又立即找了几个“替补”,继续讲述她的“悲惨身世”、表演她的“开朗热情”。   这次方楠芝似乎学聪明了,找的几个都是互相没有交集又和她在不同班级的同学。   亲密相处的时间减少,破绽就越发隐秘。切断交流的途径,谎言才越发真实。   王菲菲抚摸着肚子上的暖宝宝,想着,表面朋友罢了,方楠芝不去找另外两人也可以理解,而她自认和另两人亲如闺蜜,却连宿舍门都没有踏出过,大概她自己只是一个空有一腔道德感的胆小鬼吧。   王菲菲不再想这件事。宿舍里静得只在两人翻动身体时,偶尔响起床板的咯吱声。   两个人一直躺在床上,这一躺就躺到了第二天,无论门外有什么动静,她们都没有在意过。宿舍就是一个安全的巢,只要她们不出去,就不会有危险。   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一番,然后各自拿了个面包一边啃一边玩手机,两人都没有说话。   宿舍楼的群里倒是“热闹”,可王菲菲全当看戏,直到方楠芝在群里发言。   “楠芝,钱溢给我们的两大袋子不都是饼干面包吗?为什么你要说大部分都是水?”王菲菲看着群里方楠芝发的消息,心里震惊,她不明白为什么方楠芝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直接不去理睬不就好吗?   方楠芝坐在她身后,声音悠悠地传出来:“我要是说我们有两大袋子食物,群里那帮人不得下一秒就来抢了吗?这种时候,首先要确保的是自己的安全。再说了,她们的东西本来就多,分给别人一点怎么了?而且……算了,告诉你你也不懂,反正你只需要知道她们宿舍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方楠芝想起昨天的事,火气简直不打一处来。她都说了那么一番话了,钱溢都不知道主动给点东西给她,最后还得她自己要,魏芣呛她的时候也没见着钱溢第一时间开口帮她,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其他三个人,虽然跟她不熟,但是对她竟然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魏芣呛她,槐岳把她推进铁门的时候,那个力气几乎要把她摔到地上,她帮秋明拿东西,而秋明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方楠芝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可是,她们不会告诉别人你在撒谎吗?”   “我可以否认啊,别人哪里分得清到底谁在撒谎?我只要咬定了不松口就行。”方楠芝回过神,语气轻松。   她对自己演技和话术很有信心,所以在门口响起开锁声的时候,她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两大袋子食物被随意地放在宿舍中央,门口的几个人刚打开门就看得一清二楚。   “方楠芝!你个骗子!”为首的女生愤怒大喊。她叫林蓉,是方楠芝曾经的“朋友”。   林蓉身后两个女生看见了袋子就立即上前要去抢。方楠芝这时总算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扑到袋子上面,把东西护在身下。   “你们想干什么!”她大喊,又惊又怒,“你们怎么会有我们宿舍的钥匙?”   林蓉拔下钥匙,收回口袋里,仿佛猎人在看已经奄奄一息的猎物:“这你不用管,你只要把东西交出来就行了。”   刚才那一眼,方楠芝看见了钥匙柄上的红色,她瞳孔收缩,瞬间明白了过来。   学生的钥匙柄都是蓝色的,只有宿管阿姨那里的备用钥匙是红色的。阿姨早就变成了丧尸,所以这时候,宿管办公室的钥匙也就人人都可以随意取用了。   其他两个女生个头高大,方楠芝几乎要被直接抬起来,门口也开始有了闻声赶来的其他人。   她看向门口的林蓉,眼睛泛红,恨得牙痒痒。   “放手!”她一声大喊,“我也把东西放在楼道口让你们自己分!”   “你现在给我就行,我会分给其他人的。”林蓉并不想理会她的要求。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私吞?其他人凭什么就能信得过你?你能拿宿管的钥匙打开我的门,指不定就会再拿钥匙打开其他人的门!”   门口赶来的其他人心里一震,看相林蓉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我肯定不会……”   “我们怎么知道你就不会呢?凭什么要信你?”方楠芝把握住了风口导向,趁胜追击,“我不仅要自己把东西放到楼道口让其他人一起分,而且还要检查你的衣服,看你是不是还拿了其他宿舍的钥匙!”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是都眼神戒备地看向林蓉,态度不言而喻。   林蓉气得咬牙切齿,但这时候她没有选择:“好……”   四楼楼道里趴着一具缺了一只胳膊的尸体,应该就是之前出事儿的那个宿舍的人。血迹蔓延了一大片,众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她,来到楼梯口。   点点滴滴的血又从四楼楼梯往三楼蔓延下去。一个宿舍四个人,这里躺了一个,宿舍楼外面躺了一个,那剩下的两个应该是死在了楼下几层。   绕过三具尸体就为了去其他宿舍抢吃的,谁又比谁高尚呢?方楠芝心里冷笑。   她把东西放下,透过人群缝隙看见王菲菲正从宿舍探头看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鹌鹑。   搜身、分食,围在四楼的这群人安安静静,神情严肃又戒备,还能听见五楼传来的争吵。   正以为能这样井井有条地分完东西的时候,“啊——”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惊栗的尖叫,众人心脏一颤,丢了东西瞬间鸟兽散去。   “啊——”尖叫声接连不断,逃跑的人群脚步慌乱。也来不及再小心翼翼绕过尸体,几个人直接从尸体上踩了过去。   方楠芝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踩过尸体,却突然脚踝被什么东西拽住,直接脸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唔啊——”身后传来野兽般的低吼,方楠芝颤颤巍巍地往后看去,只见尸体突然“活”了过来,正双眼血红地盯着她,而她的脚踝,也正被它紧紧抓着。   哐当几声,接连几个宿舍重重关上了门,然后想起门被反锁的声音。   跟在方楠芝身后的两个女生来不及刹住脚步,直接被绊地摔到了方楠芝和丧尸身上。丧尸手一松,方楠芝趁势收回了脚,娇小的身体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推开身上压着的两个人爬了起来。   刚走出去一步,裤腿又被抓住。   其中一个女生一阵乱抓,无意间抓住了方楠芝的裤腿,立即就想借势起来,不料“呲啦”一声,手中的布料突然破碎,她又失去支撑点倒了下去。   方楠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有那么大力气,猛地一拽腿就直接把裤子撕碎了,她眼睛里迸发出暴怒的火气,抬腿狠狠踩了那女生几脚,然后才拔腿就跑。   “王菲菲!开门!”她双拳砸门大喊。明明说好开着门等她回来,王菲菲却突然把门关上了。   “我不!”门内传来王菲菲崩溃的哭喊,“你被丧尸抓了!我看到了!你也会变成丧尸的!”   方楠芝一顿,视线向下,这才注意到脚踝上流血的伤口。但她并未停顿多久,立即继续敲门:“我没有被抓伤!有裤子挡着呢!”   “不!你骗人!我都看见了!”   方楠芝气急,疯了一样地砸门踹门:“王菲菲你开门!快点开门!啊——”   身后的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决了那两个女生,跑到了方楠芝身边,咬住了她的肩膀。   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上传来,怒火从痛苦中越发炽盛。   王菲菲!钱溢!我要你们不得好死!你们等着!   方楠芝一把推开丧尸,肩膀上的肉被撕咬了下来,鲜血横流、血肉模糊,但她放佛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直接往楼下奔跑而去。   一楼!宿管办公室!那里有钥匙!   方楠芝双眼血红,已全然不似人类。 第8章 逃离宿舍   门外就是人间炼狱。   哭喊和哀嚎此起彼伏,有些在尖叫最锐利处戛然而止,有些像燃烧殆尽的火苗,缓缓熄灭。   每个人的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通通穿透楼层和门板,直击灵魂。   四个人看向被箱子堵住的门,忽然觉得外面是烈火焚烧的刑场,而她们,则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向无尽黑暗的深渊。   “逃吧。”槐岳说道,“这栋楼不安全了。”   她说着便开始收拾东西,手机、充电宝、数据线、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包里。   她的手跟着心一起颤抖。书包拉链拉了几次才拉开,本想把衣服叠好再放进去,结果手哆哆嗦嗦,根本理不清,一恼火,她干脆一把抓起,全部硬塞进包里。   每块骨骼都在慌乱无措地叫嚣,只有忙碌的背影在强装镇定。   “走吧,赶紧顺东西。”秋明面无血色,也看不出表情。   几个人陆续开始收拾包裹,只有钱溢还愣怔怔地盯着门看。   “是不是……”钱溢忽然出声,她感觉喉咙干涩得可怕,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是不是,因为我们把袋子放出去了,她们才会出来,所以……”   “不是!”魏芣立即打断了她,“别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揽,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她双手忙活不停,所及之处一片杂乱,瓶瓶罐罐都被掠倒,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但她毫不在意,甚至还希望这声音更大一些,好盖过门外的惨叫。   秋明是看着最镇静的一个,声音也最平稳:“无论我们有没有把袋子放出去,她们都会出来,区别只在于她们是去楼梯口自己分,还是冲进我们宿舍里抢,至少我们现在保住了自己。别多想,我们自己能活多久还说不准呢。”   钱溢又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被魏芣推着去收拾行李。   东西带不了太多,只能挑刚需的塞进包里。钱溢、魏芣和秋明还一人拿了一把锤子当作武器,那是她们之前金工实习自己磨的。   槐岳跟她们专业不同,当初看她们苦兮兮地早出晚归磨锤子的时候,还幸灾乐祸地打趣过她们仨,可现在只能眼巴巴望着她们的锤子捶胸顿足。她在宿舍里到处翻了一遍,最后把扫把的柄给拆了下来,也算是有件武器了。   宿舍楼里的惨叫和哭号声小了一点,但依然绝望入耳。相比之下,寂静得可怕的楼外,居然更让人心安。   但前提是在忽略变成丧尸的宿管阿姨的情况下。   宿管阿姨还穿着她的制服。远远看去,黑色西服西裤上没有什么痕迹,只是里面的白色衬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发暗。她正绕着宿舍楼缓步晃荡。   四个人把床单被套还有窗帘全部拆了下来,打结连成长绳,系在槐岳的床栏杆上,一把扔了下去。   长度差不多刚好够,绳子底端悬垂在一楼中间,离地有个一两米。   阿姨好像只对活物感兴趣,并没有注意这条垂下来的绳子,而是跑去楼的另一边,正在敲某间宿舍的窗户。   槐岳从上往下探了探头,然后退到后面:“你们先下去吧。”   “怎么了?”魏芣看她脸色不太对,问道。   槐岳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恐高……”   三个人一顿,十分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命都快没了,你还恐高!”秋明把锤子塞进包侧,留一个头在外面,方便随时拿取,“把东西背好,衣服捂严实了,别被阿姨抓到,我先打头下去。”   说着,她深呼一口气,抓紧绳子,踩着凳子站到了窗户边,然后双手一紧,腿往下蹬住墙壁。   她又深呼吸几口,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看着比她还要紧张的三人,正想说些什么。   “哐当!”宿舍门外突然一声重击,四人一惊,吓得心脏都停跳一拍。   “钱溢!我来找你了!呵哈哈哈哈哈哈!”方楠芝尖锐癫狂的声音刺入耳膜,随后数个丧尸的低吼紧追过来。   秋明手上一软,差点松开绳子掉下去。其余三人也被吓懵了。   啪嗒,门锁被打开。   “钱溢,我进来咯~”方楠芝的语调诡异又兴奋,她缓缓转动门锁,然后猛地一推。   咚!   门没打开,被锁卡住。   “哐哐哐!”方楠芝猛烈砸门。   “怎么回事!你们从里面反锁了?!”方楠芝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扎破喉咙。   “唔啊……”   “呲啦呲啦……”   丧尸的低吼和挠门声紧接着响起。   四个人这时总算反应过来。   “快下去!快点!方楠芝把丧尸带过来了!”槐岳冲着秋明大喊。   秋明二话不说,紧抓绳子往下爬。胳膊因为前一天拎来太多东西还在酸痛,然而在紧张和催促下,求生的欲望猛烈迸发,激发出了无限的潜能。   她紧紧抓住绳子,越爬越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三楼。   宿舍里的三个人简直慌得要发疯。   方楠芝尖锐的叫喊一刻不停,门被砸得哐哐作响,门锁已经开始松动,堵在门口的四个箱子也逐渐摇晃。   “快快快!”魏芣往下看了眼,推着钱溢催促,“你赶紧下去,她已经快到楼下了!”   钱溢、魏芣接连下去,绳子崩得有些过分,槐岳再上去恐怕会支撑不住。   方楠芝在门外拼命尖叫,门锁马上就要断裂,现在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缝隙,槐岳甚至可以看见外面方楠芝血肉模糊的胳膊。   “快快快!她要进来了!”槐岳冲着楼下大喊,她这时候也不在乎什么恐高不恐高了,站在窗口随时准备下去。   “哐哐哐!”门锁马上就要断裂。   “钱溢!你跑不掉的!”   “砰!”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垒起来的箱子应声而倒。方楠芝和门口的丧尸冲进门里被箱子绊倒。   方楠芝抬头,一个身影恰在猩红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宿舍里空空荡荡,一根用床单编成的绳子从窗户伸到楼下。   “钱溢!别跑!”方楠芝大叫,她的两条胳膊连着肩胛骨都一片血红,里面森森白骨暴露在外,已经是没有多少肌肉覆盖了。   “别跑!”她叫喊着,冲到窗口。   秋明和钱溢已经到了楼下,魏芣还在二楼。而槐岳,刚才惊吓之中没有做好准备就直接往下一跳,拽着绳子滑到了三楼才堪堪停住,这会儿竟然也离地不远了。   但是方楠芝第一眼只看到了钱溢。   “钱溢!你怎么能抛下我!我们不是朋友吗?!”她尖声大叫,声音里的崩溃和怨恨震得人心惊。   “你上来啊!作为朋友你不应该一直陪着我吗?为什么要下去!”   方楠芝把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抓住绳子就往上扯,身后的丧尸咬住她的肩膀、后背、大腿,她全然不在意,眼中只有钱溢。   槐岳没忍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血人神色癫狂地伸出两条骷髅手臂往上拽绳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方楠芝原来的模样了。   嘀嗒。   槐岳和方楠芝对视,对方身上的血在重力作用下,凝成珠往下坠落,滴到了她的脸上。   脸颊突然感受到了水滴的触感,腥甜的血液味道窜入鼻腔。槐岳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刷的退去。   “快快快!快下去!”她十分崩溃地冲着魏芣大喊。   而此时,身下几声比她更焦急的催促声也同时响起:“快快快!阿姨来了!快点!”   槐岳眼睛一瞥,只见阿姨已经伸着胳膊往这边走来,灰白的脸上竟然隐隐透出兴奋的样子。   魏芣夹在中间,整个人晕晕乎乎,感觉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模糊的影子、不像真的,已然被吓得魂不守舍。   丧尸前后夹击,舍友前后催促,她手心的汗水浸湿了绳子。   “呼啦”一下,她双手打滑,直接从二楼顺着绳子掉到了一楼草地上。   人还是懵的,痛感都还没从屁股上传来,眼前闪过一个被血液浸染过的影子,鼻头刚刚触碰到一丝血腥味,她就一下子被左右架起来开始奔跑。   “槐岳!你快点!”钱溢边跑边喊。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槐岳下来了。   “钱溢!”方楠芝看着钱溢远去的身影尖叫,“为什么要抛下我?我们不是朋友吗!”她手上还在不断把绳子往上拽拉。   “唔啊……”绳子底端,阿姨望着槐岳的身影,兴奋地抬起双手,似乎想要接住她。   “卧槽,卧槽,卧槽……”槐岳脑子里只剩下来最后一根弦苦苦支撑,让她不至于崩溃。   她已经到了一楼和二楼的交界处,就算这时候直接跳下去也没多大事。但是阿姨就下她的正下方等着她,露出沾满鲜血和碎肉的牙齿。   “卧槽!”槐岳又咒骂一声,一咬牙,蹬住墙壁左右晃荡起来。   一、二、三……   就在绳子晃到最右边时,槐岳蹭地一跳,身子在空中转动,不到一秒她就背部着地摔在了草地上,距离阿姨只有十米。   求生的本能让她来不及感受疼痛,她立马窜起来往外跑去。   宿舍区铁门大开,门口大片的血迹蔓延,一旁还有一具没有了头的尸体。但槐岳根本来不及思考和查看,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字:跑!   跑!   秋明三人就在前面,沿着路跑过校内超市和实验楼。   槐岳盯着她们的方向往前跑,跟着她们拐了个弯,然后突然一个急停。   她望着萧瑟可怕的道路,左看右看,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了她们三个人的踪影。   “人呢?人呢?人呢?”槐岳喘着粗气,肺都快烧了起来,左看右看,连问三声。   突然,左肩一沉,一只没了两根手指的血手搭上了她的肩。 第9章 槐岳(1)   血腥味窜入鼻腔,槐岳下意识侧过头,恰好对上身后丧尸探过来的脸。   灰白的脸上,鼻子被咬掉,脸盘中央一个血窟窿汩汩冒血。它没有活气的眼睛里,隐隐透着一丝好奇和愉悦。   槐岳听见她脑中仅剩的最后一根弦,“啪嗒”一声,断裂开来。   “啊——!”惊人的尖叫响彻校园,槐岳拔腿就跑。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发出这样尖锐的叫声。   她豁出全身力气,拿出了跑五十米的架势,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她感觉她整个人和她的尖叫声都乘着风在飞,可左肩的压力触感却丝毫没有减弱。她甚至可以用余光看见那只手依然紧紧抓住她的左肩,两根断指截面里还有细碎的骨头。   槐岳吓得鬼哭狼嚎,眼泪都飙了出来。短暂的冲刺之后,双腿越来越沉,肺部的灼烧感也越来越强,但就是甩不掉肩上的手。   她看到深秋的落叶簌簌而下,世界都放慢了速度,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宛如雷鸣,喉咙里尝出了甜腥味,还有肩上似有千斤重的手。   “唔啊……”丧尸的低吼远远的从身后传来,紧追不舍。   槐岳哭嚎着顺着路见弯就拐,直到身后的低吼声越来越远,她才注意到了不对劲。   灌了铅一样的腿实在无法再抬起,她停下脚步,余光看见肩上的手,可转身一看,萧瑟的道路上全然没了断鼻丧尸的影子。   她大口喘着粗气,茫然地拽了把左边的袖子,只见断指手连着只剩骨头的小臂挂在她的外套上,血迹蹭得她的牛仔外套颜色发黑。   原来她刚才直接把那丧尸的手臂给拽下来了啊……   “卧槽……”   放松的一瞬间,槐岳立即浑身脱力,瘫坐在了地上。挂在身上的小臂一甩,砸在落叶上,发出闷脆的响声。   汗水沾湿了额前的刘海,她抬头望着天,蓝天白云在她直冒金星的眼里,染成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她苦笑一声,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鲁智深打了一拳的镇关西,眼棱没有缝裂却也看见了彩锦铺。   秋风吹着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槐岳这时已经跑到了学校教学区的中央,正坐在两栋教学楼的中间的小道上。   以往这个时候,这里应该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左边的红色教学楼身侧写着三个大字“明远楼”,这是西校区最大的一栋教学楼,各专业的课,这里都有。右边的白色建筑是“明理楼”,主要是给医学院的学生上课所用。   槐岳歇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可以清楚看见天空原来的颜色之后,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丧尸的手臂还挂在她的身上,可她并没有力气把它拽下来,也不敢徒手去触碰它。   她把插在包侧的扫把柄拿出来握在手上,当作拐杖一样支撑住身体。   秋明她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她刚刚慌不择路之下乱跑一气,现在肯定是和她们走散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过于慌乱,手机被她按了静音压在包底,一时还拿不出来。   槐岳回头前后看了看路,秋天的亮黄色和夏日余留下来的翠绿在S大校园的风景里碰撞,按理来说这幅明亮的美景应该最让人愉悦放松,可偏偏水泥地上黄绿的落叶之间,鲜红交替着暗红,血腥的杀戮之气让人忍不住心底打颤。   槐岳不敢在这里久留,决定去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再把包放下慢慢翻手机。   这里地形复杂,遮挡物多,指不定从哪个地方就又冒出一只丧尸。空旷的地方方便她即时发现丧尸,也方便她逃跑。   她思索一番,决定往前走。明远楼斜前面隔了块草地的地方是西校区礼堂,礼堂再往旁边就是情人坡,空旷又在高地,只要那里没有丧尸,就是个安全的好地方。   打定了主意,槐岳握紧扫把柄横在身前,一步一顿地往前走去。   这样安静的校园实在少见,以往就算是晚上,也会有趁着夜色约会的小情侣坐在草地上聊天。可现在,晴空朗朗,却只有槐岳一个人踩过落叶的脆裂声。   “咔哒……咔哒……”   槐岳凝神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前方的视野越来越开阔,可以看见立在草坪上的艺术雕塑。她在S大四年,每天上课都会路过这座雕塑,可就是从来没看懂过这座雕塑到底雕的是什么。   流畅的线条打成结盘曲而上,银白的颜色在日光下熠熠闪光,好像几具缠绵的人体,又像飘逸流动的丝带。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把思绪从雕塑上收回来,槐岳听见自己的脚步似乎有了回音。   刚才也有这回音吗?槐岳心下疑惑。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不,这不是回音!   这是有人在后面踩着她脚步的节奏跟着她!   槐岳瞳孔骤缩,猛地回头。只见断鼻丧尸已经追了上来,无神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嘴角勾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像是猎人看见猎物的兴奋。   此时两人距离不过二三十米。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只一眼,槐岳就差点吐了出来。   断臂丧尸的肚子被破开,巨大的血窟窿里,内脏堪堪缀在里面,肠子流了下来,被它拖着在地上摩擦。   它伸长手臂往前探,一只手完好无损,另一只则只剩血肉模糊的大臂,像是没有剃干净的棒骨,白骨上粘着鲜红血肉。   槐岳干呕一声,立即撒丫子往前狂奔。   它是怎么找过来的?!   她欲哭无泪,准备再多转几次弯把断鼻丧尸甩掉。   冲刺!转弯!   然后猛的一个急刹。   就在拐角不远处、明远楼大门的正前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儿背对槐岳蹲在地上。她面前横躺着一个惨死的男孩儿,面容惊恐绝望、死不瞑目。   女孩儿闻声转过头,苍白的脸上只有嘴唇周围一片血红,手像是在血池里浸泡过,红得触目惊心,鲜血顺着手滴落、流进袖口。   她看见突然冒出来的槐岳,似乎有一瞬的愣怔,但随即就兴奋了起来,扔掉手上血红的一团不明物,转过身体站了起来,同时也露出了她身后的男孩儿。   男孩儿和断鼻丧尸一样,被开肠破肚,血窟窿里空空荡荡,肠子被扔在不远处,其他内脏大约已经被女孩儿吃掉了。   “唔啊……”女孩儿兴奋地低吼一声。   槐岳瞳孔震颤,下意识往后退去。   “唔啊……”身后同样一声低吼,断鼻丧尸还在拐角的另一边,眼睛正盯着槐岳肩膀上的断臂。   再一次,前后夹击。   如果没有之前方楠芝和宿管阿姨的那一茬,槐岳恐怕现在会被吓晕过去。但是现在,在短暂的头晕目眩之后,她立即回过神来,举着扫把柄就朝断鼻丧尸抡了过去。   哐当一下,扫把柄弯了。   空心的不锈钢材质,平时磕碰的力度稍微大一些都会留下凹痕,更别说用拼命的力度抡出去了。   断鼻丧尸一愣,脖子上被砸出一个凹痕,离断头还远,却也足够让它震怒。   “唔啊!!!”它一声怒吼,猛然向槐岳扑过去。   槐岳躲闪不及,被它抓住了袖子。而此时女孩儿也已经距她不远。   来不及多想,槐岳拽着手臂往后退去。可断鼻丧尸的手就像钩子一样牢靠,任她怎么甩、怎么拽就是甩不掉,甚至还把她的外套勾出了一个洞。   槐岳心急如焚,侧眼一瞥,女孩儿已经距她不过两三米。她咬紧牙关,转身的同时用力一甩,硬是让断鼻丧尸挡在了她和女孩儿中间。   她一手被断鼻丧尸拽住,另一手抡起扫把柄不断砸向对方的手腕,脚下持续往后退去,以防断鼻丧尸咬到她。   哐当、哐当、哐当!   扫把柄越来越弯,断鼻丧尸的手腕也越来越弯,惨白的皮肤上被砸出一道紫红的印记,它的手腕马上就要顺着这道印记断裂开来。   快了!还差最后几下!   槐岳举起弯得几乎要对折起来的扫把柄,奋尽力气,马上就要给断鼻丧尸扭曲的手腕最后一击,然而扫把柄还未落下,断鼻丧尸就被一道强力拍开。   手腕咔哒一响,皮肤连着骨头和血肉一齐断裂。断鼻丧尸重重地摔在地上,脑袋磕到路沿,脑浆迸裂。   女孩儿一掌解决了断鼻丧尸,愠怒的脸色在看见槐岳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愉悦起来,被扫把柄打到胳膊她也全然不在意。   两人相距不过一臂。   槐岳在女孩儿放大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惊恐的脸,她仿佛可以想象到自己被对方开肠破肚的景象。   惊恐、绝望,肚子上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露出里面所有的内脏……   槐岳的头皮都要炸开来,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啊啊啊啊啊!!!”她放声尖叫,用力将弯得不成样子的扫把柄扔向女孩儿。   女孩儿被砸到,眼角一道血痕直接开到脑侧。   “唔啊!”她怒了,抬起手臂一爪挠向槐岳。   槐岳往后一仰,女孩儿的指甲从她面前划过,相距不过几厘米。   肩上的断臂跟着她的动作晃荡,不断砸到她的胳膊。   没了武器的槐岳走投无路,狠下心、咬紧牙关,抓住断臂用力一拽。   “呲啦——”衣服被抓破,断臂被扯下。   槐岳抡起断臂一阵狂甩,扇向女孩儿的脸。断鼻丧尸尖利的指甲,在女孩儿脸上抓出无数道血痕。不过几秒钟,女孩儿就破了相。   “唔啊!!!”女孩儿越发震怒,槐岳的攻击也越发凶猛。   女孩儿脸上几乎没有了一块好肉,她一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抓向槐岳。   槐岳此时已经打红了眼,愤怒在恐惧中愈燃愈烈。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女孩儿的手腕,拼命一推,直接将对方按倒在地上,然后抡起断臂拼命砸向她的脑袋。   但这只会让女孩儿更加愤怒。   “唔啊!!!”女孩儿再次怒吼几声,放弃了护住脸的想法,睁大血红的双眼,两只手臂都用力甩出去。   槐岳躲闪不及,外套被抓出一道长痕。   理智逐渐回笼,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女孩儿的对手。   她最后狂甩几下断臂,狠狠踹了就要站起来的女孩儿一脚,然后立即转头,拔腿奔向明理楼。   明理楼的红色木门在她眼中成了此时唯一的救星。   只要跑进去关上门,就可以挡住那个女孩儿!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明理楼三层的某间窗户内,几双血红的眼睛从她出现在明理楼楼下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玩味地盯着她。 第10章 槐岳(2)   明理楼在整个S大都是元老级的建筑,虽然修缮过很多次,墙漆也是刷了又刷,但依然遮不住饱经风霜的沧桑。红色的厚重木门就是这栋纯白色建筑最醒目的标志。   据说这木门还是当初建校时候的木门,厚重结实,门内有四个门闩,个个都有十岁孩子的胳膊粗。   槐岳一冲进门内就赶紧把门闩一个个插上。   她上次见到这种古老的物件,还是以前在老家的时候。那时她年纪小、个子矮、没力气,每次插门闩都要废半天的劲。   而现在长大了,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她居然再次体会到了小时候的那种滋味。   双手哆哆嗦嗦半天才把孔对准,好不容易插上两根,厚实的木门猛的一震,直接将她震倒在地。   这个女孩儿砸门的力道可比宿管阿姨强多了,近二十厘米厚的木门都能砸出这动静,要是换成宿舍的门,恐怕挨不过她两下。   槐岳爬起来,拼命抵住门,猛烈的震动震得她头晕。她把剩下两根门闩都插了上去,木门的震动才小了些。   她瞬间松了口气,无力地瘫坐到门后角落里,累得不想再动。   这种年代久远的教学楼尽管朝阳,但大门厚实,基本上一关门就是天黑。   教室里的光线倒是好,一间教室能有五六扇窗户,但都集中在朝阳的外侧,走廊一侧没有窗户。这就导致走廊里阴暗潮湿,教室里却阳光刺眼。有偷懒的学生想找个位置上课睡觉都找不到,无论坐哪儿都能被阳光晃到眼睛。   槐岳以前选过一个医学部的选修课,就是在这栋楼里上的。一个学期她把教室里的位置坐了个遍,却每次都还嫌阳光刺眼,黑板上的字也看不清,反光得厉害。   那时候她对这栋楼的印象极差,楼道里太阴冷,教室里又太晒,忍了一学期总算把课上完后,她就决定再也不踏进这栋楼半步,可没想到现在,这栋楼却成了她危急时刻的避难所。   尽管不知道这楼里是否也有危险,但至少这一刻她有了可以瘫坐着休息的地方。   断鼻丧尸的断臂被她扔在地上,断手则还挂在她袖子上。   半个小时前,她还害怕得不敢去碰这种丧尸身上的残肢,但是现在,她都能甩着断臂把另一个丧尸抓到毁容了,还会怕什么?   喘够了气,她小心翼翼地把断手掰下来扔到一边,在墙上蹭掉满手的血污,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   虽然身上感觉哪哪儿都疼,但好在没有真的被丧尸抓伤,她把破了好几个洞的外套重新穿上、裹紧,这才放下背包开始掏手机。   木门还在猛烈地震动,可门闩和门轴依然坚固如初。槐岳打开手机,发现秋明她们已经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发了几十条消息。她刚回复了一句,就立马得到了回信。   秋明问她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又说她们已经到了物理实验楼,那里人多又有物资,十分安全。   物理实验楼在宿舍区南边,明理楼则在宿舍区北面,两栋楼中间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步程,看来她慌忙之下确实选错了方向。这会儿她又被丧尸堵在楼里,再想找她们汇合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槐岳把自己现在的情况详细跟她们说了一遍,这次等了三分钟才得到回复。   “我们现在去找你!”魏芣发来消息。   槐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提议。这种时候可不是“三个臭皮匠”能“胜过诸葛亮”的,遇见的丧尸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也搞不清这些丧尸是个什么生理运行机制,义气之下贸然前来,只能是白送人头。   但她也知道她们三人肯定着急,便让她们先安心等消息,等她摆脱这个女丧尸就立即联系她们。   她心里没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却还开始担心起了秋明她们。   有的时候人比丧尸还要可怕,她们说她们那边人多又有物资,这样推算下来,可能她们那边暗地里的潮涌比她这里还要危险。   槐岳提醒了她们这点,便把手机塞进包侧,又抓着断臂站了起来。   人有三急,刚才过于害怕忘了急,现在放松下来就急得狠了。   木门还在震,只不过震的频率和幅度都小了许多,还时不时夹杂着女孩儿愤怒的吼声。槐岳耐下性子忍着膀胱无声的叫嚣,踩着又缓又轻的步子,慢慢向一楼厕所移动。   明理楼的楼层结构很简单,一条走廊贯穿整层,走廊两侧都是教室,一端是楼梯,另一端则是卫生间。大门就在一楼楼梯附近。   整栋楼安静得只剩下了大门口的砸门声,走廊昏暗,没有开廊灯,只有经过敞开的教室门时,才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槐岳从教室门往里看去,里面桌椅杂乱,桌子上、地上,全都是乱七八糟的书,可以看得出里面的学生逃跑时是多么着急。   一连几个教室,都是这种模样,甚至有一间里投影仪都没关,深蓝的屏保颜色印在白幕上,给这栋破旧的教学楼平添了一分现代科技感。   槐岳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挨个儿把每间教室都看了一边,遇上关着门的,还会透过教室门上的玻璃小窗往里探看几眼。   确定这一层都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血迹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卫生间五个水龙头坏了三个,槐岳把水开到最小,一边小心洗漱一边注意听外面的动静。洗完之后顺手拿上断臂正准备出去,才发现刚洗干净的手上又被断臂沾满了血污。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又打开了水龙头,把断臂放在水流下清洗。   断臂上半截被啃得只剩了骨头,下半截的皮肤倒是完好。然而,那种柔软滑腻的手感,让她想起暑假在家学做骨头汤的时候,她妈妈让她把生的猪骨放在热水里清洗时的手感。   她现在还能想起那股熏人的生肉腥味,从那天开始,她有两个星期都吃不下任何肉类。   可现在这居然是她的“武器”。她把断臂洗干净,又甩了甩水,出卫生间时,大门口已经没有了动静。   这下楼里是真的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也不知道那女孩儿是走了,还是跟宿管阿姨一样绕着楼晃荡。   正这么想着,“砰!”,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从某间教室里传来。   槐岳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跨进旁边的教室里。   “唔啊!”女孩儿愤怒的吼声伴着桌椅被推开的声音,让刺眼的阳光都染上了几分惧色。   槐岳吓得匆忙躲进讲台的桌洞,听见女孩儿走出了教室,在走廊上不停嘶吼,像是在喊她出来。   她又把颤抖的身子缩了缩,抱着断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声音离得不远,应该在走廊中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她这一头的走廊是死路,留在这里只能是等着被抓。   她探头看向这间教室的窗户。   明理楼的窗户还是五六十年前的样式,生锈的铁框形状高瘦狭长,五扇窗户都紧紧关着。槐岳知道这种窗户无论是开关都很费劲,而且弄出的动静极大。   但现在,这应该是她唯一的逃生路径。   槐岳在目光所及之处搜寻。直接砸开玻璃是最方便快捷的,但是单凭她的双手和这一个断臂,肯定无法做到,她得找个尖利的工具才行。   然而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教室,黑板、粉笔、铅笔、双人桌、双人椅、课本,便再无其他。   所以还是只能硬开。她听着外面的吼声,看向生锈的窗锁,深吸一口气,眼神带了丝壮士断腕的决绝。   管他呢!拼了!   女孩儿还在走廊里怒吼,把一间间教室里的东西砸得哐哐响。槐岳屏气凝神,悄声走到最近的窗户边,站上桌子,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扳动窗锁。   “滋——”窗锁锈得厉害,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   门廊的砸门声一顿,女孩儿暴怒的吼声立即震颤了整栋楼,沉重的脚步声直往这里跑来。   槐岳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手上更是用力,但窗锁就是缓缓、缓缓、缓缓的转动。   脚步声和吼声越来越近,槐岳头皮都要炸开,脑门手心急得冒汗。   不急不急不急、淡定淡定淡定……她依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哐当!”   教室后门被踢开,女孩儿看见槐岳,一声怒吼,瞳孔涣散的眼睛里似有火焰燃烧。   不急个毛线!   槐岳松开不争气的窗锁,哐哐砸窗,然而玻璃坚实得宛如钢铁。   女孩儿张大猩红的嘴巴,推开桌椅大步走向槐岳,直线逼近!   “去他大爷的!”槐岳大骂一声,窜起来就跑。   女孩儿怒吼着伸手抓向她,被她一把用断臂拍开。   她跳下桌子,女孩儿却一把猛地推开身前的桌椅。   槐岳腰腹被撞到,一个不稳栽倒下去,手上胡乱一抓,指尖用力扶住黑板槽,摸到一把木尺。   不等她起身转头,女孩儿的拳风就几乎要呼上她的后脑勺。   槐岳来不及思考,抓起木尺往后一砸。“咔”的一声木尺断裂,而她也失去支撑摔倒在地。   身后一声痛苦的嘶吼,槐岳立即爬着向前窜起身子。转头一看,只见木尺断裂,木刺直将女孩儿脸上的肉剜去了小半。   槐岳握紧剩下的半把尺子拔腿就跑,女孩儿的怒吼紧追其后。   “唔啊!!!”女孩儿紧紧追在槐岳身后,不断伸手往前。   槐岳龇牙咧嘴,拼命向前冲刺,几乎就要跑到楼梯口时,后领口一紧,她的心停跳一拍。   下一秒,女孩儿的声音几乎贴在耳边响起。   “唔啊!”   槐岳握紧手掌,一把将断裂的木尺狠狠插进对方的眼睛。   “啊!!!!!”近乎哭号的声音刺向耳膜。   女孩儿手一松,槐岳直直往前冲向楼上。   哀嚎声还在一楼,而她已经冲到了二楼。   二楼走廊尽头,一个人影缓缓抬起了头。 第11章 槐岳(3)   槐岳一步三阶冲上二楼,还没来得及停顿,女孩儿的怒吼就已经向上追来。   “卧槽!”她咒骂一声,不敢停留,脚下一转继续往楼上冲去。   极度恐惧的情况下,逃跑就成了机械性地重复。槐岳一口气奔到六楼,肺已经烧了起来。楼已到顶,再往前跑还是死路,她一咬牙,冲进了楼梯旁的杂物间,把门反锁。   大约三秒之后,女孩儿的吼声从楼梯处咆哮而来。   槐岳缩到杂物间的角落,心脏哐哐撞击胸腔。她捂住嘴巴,拼命放轻自己的喘息声。   女孩儿停在楼梯口,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血红的嘴巴里还有残留的内脏残渣。她眼神扫遍整个走廊,却没有搜寻到槐岳的身影。   “唔啊!”她暴呵一声,冲进最近的教室一顿猛砸,一副势要把槐岳就揪出来粉身碎骨的架势。   槐岳感觉到桌椅被砸碎的余波冲击过来,整个楼层都在跟着颤抖。她慌得几乎屏住呼吸。直到女孩儿一间一间教室找下去,声音慢慢远去,她才松开嘴巴,大口呼吸起来。   冷汗浸湿了后背,此刻,怀里冰冷的断臂甚至能给她安全感。   空气像雨雾慢慢浇灭肺里燃烧的火焰,心脏的跳动也平缓下来,槐岳这才抬头观察起这间杂物间。   虽说叫做杂物间,但实际上这也是明理楼保洁阿姨的休息室,尽管只有四五平米,里面的东西却也算齐全。   一套桌椅和柜子摆放在最里面的两个角落。桌上放着两个饭盒,里面是还没吃完的饭菜,筷子被随意丢在一边,一只还在桌上,另一只则掉到了地上。椅背上搭着几件衣服,应该是阿姨的常服。   靠墙的大柜子里,很多东西胡乱塞在里面,有课本有口红有耳机,还有很老式的复读机,应该是这么多年里学生们落在教室却没有领走的东西。   其余的杂物、纸壳,都被整齐码放在靠门的地方,用塑料绳捆扎在一起。   槐岳把断臂挂回肩上,轻脚走近桌柜中间的窗户。尽管有了从五楼往下跳的经历,但是六层楼的高度还是给恐高的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窗户面朝楼侧,对面是明远楼,下面就是水泥路。光滑的墙壁上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槐岳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足够结实又能编成绳子的东西,很显然宿舍楼的那一招在这里行不通。   所以还是只能硬碰硬吗?   被女孩儿扯住后领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脖子上,槐岳竖起来的汗毛还没有平复下去。她眼神扫过柜子,看见一顶冬天的针织帽。帽子顶上的小绒球已经掉了下来,导致帽顶开线,破了一个大洞。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把帽顶的洞撕扯得更大,套进脖子当成了围脖,然后继续翻找有用的东西。   一圈翻找下来,收获的东西不多。一双麻布手套、一双筷子、一个勺子,还有从干硬的拖把上拆下来的木柄,便再无其他。   女孩儿的声音移动到走廊尽头就戛然而止,几分钟的寂静之后,她沉重的脚步声才再度响起,缓慢又笃定地往回走来。   槐岳听见她平稳有节奏的脚步声,隐隐觉得,女孩儿已经找到了自己。   她全副武装,一手持木棍,一手抓住一根筷子,肩上挂着断臂,眼神死死地盯向门口。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杂物间门口。   槐岳想过,杂物间很小,门也窄得不显眼,说不定女孩儿就略过了这间房直接往楼下找去了,但是这样美好的想法显然没有成真。   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举起木柄,朝向门口。   下一秒,“砰!”,木门炸裂开来。   槐岳在漫天碎片中冲向门口,一棍子砸过去!   “砰”,一声闷响,女孩儿放声怒号,一掌抡圆直呼过来。   槐岳无处躲闪,硬接下了这一掌,胳膊几乎要被拍断。她整个人被掀倒,重重砸到墙边的纸壳堆上。   来不及反应,女孩儿的脸就已经凑到了她面前。   断裂的木尺深深插进眼眶,暗红的血顺着伤口流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被剜去皮肉的脸颊,隐约可以看见红肉下森白的骨骼。   女孩儿狠狠抓住槐岳的手腕,低沉的吼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好像在说:看,我终于抓住你了……   槐岳看着那张血肉模糊得几乎不能再叫做脸的东西,慢慢、慢慢靠近过来,在她眼里放大又放大。血腥味、肉腥味,一齐窜进鼻腔,浓烈得让人作呕。   她攥紧手中的筷子,大吼一声,狠狠插进女孩儿的另一只眼睛!   “啊!!!”比在一楼时更加惨烈的惨叫从女孩儿口中发出。   她捂住眼睛尖叫着往后倒去,尖叫变成哀嚎,又变成呜咽,最后变成细弱的呻/吟。她还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最后却只是抽搐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槐岳紧张得几乎心都要吐出来。衣服被冷汗浸透,粘在皮肤上。明明浑身都在冒汗,身体却忍不住打冷颤。   她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低头看向已经没了动静的女孩儿,这才发现刚刚那根筷子已经穿透了她的脑袋,筷尖从脑后杂乱的头发里伸出来,红色的血丝里混杂着白色的脑浆。   槐岳长吁一口气,无力地瘫靠在纸壳堆上,仿佛刚才那不出两分钟的决战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她垂着眼睛看向死得透彻的女孩儿,想起被她一巴掌拍倒在路沿上、崩出脑浆的断臂丧尸,和宿舍区铁门口那个直接没了头的丧尸。   它们都是被重伤了脑子才彻底没了动静。所以,杀死丧尸的关键在于脑子?   她又回忆起以前看过的丧尸电影和丧尸游戏,越发笃定这个猜测。   正打算把这个发现告诉秋明她们,她伸手摸向包侧的手机,无意间抬头一瞥,却突然惊得心跳一停。   一个脸色青白、穿着医学部白大褂的男生,正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她。   脖子上一道狰狞的血痕绽开,它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幅度,像是在笑。   冷意从头顶窜到脚底,槐岳的心坠进了冰窟。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它在这里看了她多久了?   为什么她没有听到它的脚步声?   除了它,这栋楼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丧尸?   这些疑问一个比一个惊悚,但槐岳什么都不知道。   一人一丧尸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动。空气几近凝固,槐岳去翻手机的手,转道摸向了另一根筷子。   男生的瞳孔扩散到极大,像是能把它所见的东西都包容进去,包括槐岳的小动作。   但它只笑着,却不动作。   像是在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样子,似乎这能让它感到愉悦。   在一个丧尸脸上读出这种信息,让槐岳自己都感到离谱。明明已经变成了丧尸,丧尸就是行尸走肉,怎么还会有人类的情感和智慧?   但事实就是这样。   就在槐岳几乎要以为男生其实是个不会动的木偶的时候,它的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手术刀反射出刺眼的阳光,下一秒,刀尖直刺向槐岳的眼睛!   “砰!”   槐岳闪得够快,但手术刀还是擦着她的耳朵往后刺了过去。她重重跌到地上,看见手术刀连着男生连着抓手术刀的手,一齐深深陷进了纸壳里。   那样的力度,如果刺到她身上,她会是和女孩儿一样的死法。槐岳瞳孔震颤,爬着向后退去。   男生甩掉套住胳膊的纸壳,转过身,依然笑吟吟地看向槐岳。   他的脚步轻缓而有力,像是在秋日的校园里踩着枯黄的落叶漫步,偏偏手上的手术刀寒光恻恻。   槐岳已经退到了窗口,背靠墙壁,终究还是把自己逼上了死路。她侧眼一瞥,水泥路的颜色和手术刀一样冰冷。似乎进与退,都是死路一条。   男生跨过女孩儿、跨过地上的杂物,稳步向她走来。   认命吗?不会的。生路和死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她一只脚抵住墙壁,握紧手中的木棍和筷子,就在男生再次突然进攻的时候,挥棒砸去!   “哐!”   手术刀划过她的鼻头,她一棍子把男生狠狠拍到柜子上。   满柜的杂物掉了一地,男生似乎有一瞬间的愣怔,没有想到它的猎物居然会突然进攻。但它却没有迟疑,一把抓住槐岳向它砸去的第二棍,手术刀闪着寒光划向她的喉咙。   槐岳几乎可以感觉到加厚的针织帽被划断了毛线,她后仰躲过这一击,另一只手上的筷子已经狠狠向男生的眼睛刺过去。   男生侧头一躲,筷子穿透了它的耳朵。   槐岳心下一沉,脚下往旁边转去,与男生调转了位置。她在外、它在内。   没有迟疑,她猛地蹬脚一踹,男生重重撞上墙壁,巨大的冲击力让它上半身差点儿探出窗外。   扭转战局,就在此一举。槐岳松开被男生抓住的木棍,一把揪住男生的领子将它往外推去,另一只手则用筷子拼命朝它脸上一阵乱刺。   眼角、鼻子、脸颊,筷子刺出一个个血洞。男生终于被激怒,怒吼着反手将手术刀向槐岳背后刺去。   槐岳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招,身子立即往下一蹲,躲过手术刀的攻击,两手抓住男生的脚踝,奋力往上一抬、又一推。   “砰!”   本就半个身子伸出窗外的男生,被槐岳扔下了六楼。   大红色肆意蔓延在和它的手术刀一样颜色的水泥地上,鲜血为他扭曲的骨骼做了最鲜艳的点缀。   槐岳不敢再停留,捡起木棍和筷子就跑出杂物间。   然而刚到楼梯口,下面的平台上,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脖子上一道血痕绽开的女生,正露出一样诡异的笑容,静静看向槐岳。 第12章 槐岳(4)   女生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槐岳,就像先前男生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槐岳一样。   楼道里一片昏暗,女生的脸隐没其中。槐岳看不清她的眼睛,却能清晰看到她嘴角的弧度。   身后数间教室大门敞开,一日之中最炽烈的阳光从里面照耀进来,在走廊里映出一节一节的光斑,明暗交错间,延伸到最深处的黑暗中。   身后是死路一条,往前,还能再搏一把。   被汗水沾湿的衣服粘在背上,并不舒服。槐岳耸了耸肩背,心里疯狂计算着对付女生的方法。   近身肉搏直接把它干掉,一劳永逸的办法,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明显不太现实。不说女生手上是否也有手术刀,单就她一路从宿舍逃到现在,刚刚又接连解决了两个丧尸,这会儿体力真的够呛,况且解决了这一个,也不知道下面还有没有更多个。   那就只能避开它尽快往下逃了,只要跑得够快丧尸就追不上她,逃到一楼再找个窗户跳出去,她就可以去物理实验楼找魏芣她们了。这似乎是个好办法,但就怕丧尸跑得比她快。   正当槐岳心中纠结之时,女生看见她和它一样站着不动,突然歪了下头,似乎在好奇她为什么还不下来。   然后,女生抬步上了一层台阶。   槐岳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后退一步,背部靠上一个冰冷的胸膛。   瞬间冷意窜遍全身,她几乎刹那间就知道身后站着的是什么。   但是……为什么……又没有声音……   槐岳微微侧过头,医学部的白大褂映入眼眸,再略微抬眼,脖子上的血痕鲜艳刺目。   喉头一动,她咽了口口水,心像被扔进了高山雪地,她几乎感觉不到它的跳动。   似乎知道靠在自己身上的活人想回头看自己,却又不敢完全转过头,胸膛的主人十分贴心地主动歪下了脑袋,把脸凑到槐岳面前。   一双涣散无神的眼睛突然与她对视,漆黑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苍白、死气,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槐岳温热的鼻息呼出去,返回来的只有冰冷。   太近了,距离不过几厘米。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下巴上根根青色的胡茬,和没有血色的嘴唇勾起的弧度,愉悦、玩味。   脑中的弦,啪嗒,断裂开来。   “啊——!”   槐岳放声尖叫,一把推开背后的丧尸,不管不顾地往下冲去。   女生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情绪崩溃的活人让它笑意更甚。她双手掏出手术刀,敞开双臂拦住楼道,迎接向下冲来的槐岳。   只剩几步距离,刀尖的寒芒已经急不可耐,谁知槐岳竟抡起木棍,狠狠砸向它的右臂。   “咔哒!”,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女生右臂的骨头断裂开来,只剩皮肉连接上下,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它和楼梯扶手间,空出一个可让一人通行的空隙。   槐岳瞄准时机,侧身从中穿过,马上就要转身继续往下逃去。   可身后突然“扑哧”一声,像是尖刀刺进了皮肉。但槐岳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余光一瞥,只见女生已经甩过左臂,手中的手术刀恰好插在挂在她肩上的断臂上。   心里一阵后怕,但没有任何停顿,槐岳继续往下奔去。   阶梯之下,同样一个身着白大褂、脖间一道血痕的丧尸站在五楼楼梯口,正面带笑意地望向她。   与胡茬丧尸玩味的笑容不同,五楼的丧尸似乎相当兴奋,嘴角几乎咧到耳后,露出染红的牙齿。它的衣前襟上有一片鲜红未干的血渍,应该是刚刚进食过。   但槐岳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析与好奇,她只知道来一个打一个,谁也不能阻挡她逃离这里的步伐。   “哐!”又是一棒。   白大褂直接被撂倒,手术刀从它手中飞出,划过槐岳的腰侧。外套又被割出一道口子,好在没有伤到皮肉。   然后一个又一个,每个楼梯拐角处,都站着一个白大褂、脖间一道血痕的丧尸,堵住她逃生的路。   槐岳挥舞着木棍,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一路向下,很快就到了三楼。   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许多,她已经气喘吁吁,身后的丧尸一个都没有追来,这让她有些疑惑,也让她有些庆幸。   眼前一个戴眼镜的丧尸同样面带笑意,看见槐岳下来却没有任何动作。   “哐!”又是一棒,力道小了很多,槐岳的双臂已经酸痛得颤抖,这已经是她现在能尽的最大力道了。   这棒子一下去,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但眼镜丧尸并没有为难她,反而还十分配合地身子一歪,跌倒在地。那拙劣的演技,配上它脸上不变的笑意,就像是在跟她邀功:看,我是多么配合你的表演呀。   脑中警铃大作,不详的预感从心底蒸腾而起。   脚下来不及刹住,也不可能在此刻刹住。槐岳转弯冲下去,只一眼就几乎要被吓掉了魂。   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六个丧尸交错站成两排,嘴角扬起同样的弧度,笑着看向她,似乎等待已久。   这才是真要堵住她逃生的路!   刚刚那些,不是堵路,而是引路!   一瞬间意识到这点,槐岳脚下打软,一个踩空,摔倒在地。   棍子滚到一边,碰到某个丧尸的脚尖才停住。   她趴在地上,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抡木棍的那只胳膊已经不敢重负,即使不用力,肌肉也在不停打颤。   面前丧尸黑压压的影子笼罩住她,诡异的压迫感倾面而来。恐惧从心底蒸腾而起,慢慢抽干她的力气。   她又试了几次,才用另一只手抓住木棍,努力把自己撑了起来。   身后似乎有人影晃动,她转过头。刚才她在楼上经过的丧尸都已经走了下来,中间有几个她没见过,或许刚才是待在其他什么地方等她。   前前后后,加起来接近二十个丧尸,统一的白大褂,脸上挂着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鼠。   槐岳看见站在最后的胡茬丧尸,冰冷的触感仿佛还贴在后背,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难道……它们有智慧?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槐岳此时却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铁门丧尸、宿管阿姨、断臂和女孩儿,都会追着活人咬。所有的电影和游戏里,丧尸也是只有咬人这一项本能的行尸走肉,绝不可能看见活人却故意放她走。而它们,却这般冷静、整齐有序,脸上还带着笑意……   槐岳之前以为她是在性情残暴的行尸走肉口中逃生,却没想到现实跟电影游戏里的内容必然存在差距。   她是个没了体育课之后就没有好好运动过的普通人,能跟丧尸搏到现在,凭的只有运气和身为高等生物的智慧。   可现在,这群缺胳膊少腿之后依然能动的“行尸走肉”,很可能同样拥有智慧,那她还有什么优势和胜算?   求生的可能几乎被掐灭了火苗,心越来越沉。槐岳不知不觉顺着木棍滑了下去,蹲在了地上,腿已经软到没有知觉。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末世逃生,才逃了半天就结束了。   两边的丧尸慢慢围过来,覆盖在她头顶的阴影越来越重。   二楼走廊尽头,一个个头不高的人影,踩着高跟鞋,缓缓走来。   “哒……哒……哒……”   阴暗和阳光交替的走廊上,它的脸时而隐没在暗处,时而又被过于炽烈的阳光照得通亮,直到它走到最近的教室门口,槐岳才看清它的模样。   “夏……夏老师?!”槐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这个个头不高、踩着小高跟,头发花白却烫着时髦卷发的小老太,就是她以前选的那门医学院选修课的老师,也是S大医学院的教授,夏老师。   周围的丧尸都收敛了些笑意,变得恭恭敬敬。   毫无疑问,它们受同样变成丧尸的夏老师指挥。   夏老师的脖子上有一道深得几乎露出骨头的血痕,眼镜略微歪斜的挂在鼻梁上。   她是个十分和善的老太太,尽管已经变成了丧尸,脸上那一贯的和蔼笑容却依然不变。   “夏老师……”槐岳看着越来越近的夏老师,喃喃道。   下一秒,面容和善的夏老师,站定在她面前,弯下腰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   “呃啊!”即使脖子上还套着“围脖”,槐岳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夏老师手上尖利的指甲,和冰冷的体温。   它的力气极大,槐岳完全喘不过气,不出几秒额头便青筋暴露,眼前阵阵发黑。手上的木棍滑落,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唔啊……唔啊……”夏老师几声低吼,似乎在对它的学生说些什么。   话音一落,学生们一阵欢呼:“唔啊!”然后便簇拥着槐岳和夏老师往走廊深处走去。   夏老师手上的力道轻了一些,能让槐岳间断地呼吸几次,但依然让她眼前发黑。它用力一拽,槐岳便直接被向前拖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槐岳意识昏沉,几乎要窒息到晕过去的时候,夏老师终于完全松开了手。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槐岳就被两个丧尸抬上了什么地方。   “咳咳咳!”槐岳猛咳几声,大口灌入空气,发黑的视野终于慢慢恢复清明。   身下并不平整,她往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被放在了几张拼接在一起的课桌上。   夏老师又开始“唔啊唔啊”地跟它的学生们说什么,学生们个个听得认真,并没有人注意已经恢复意识的槐岳。   也没来得及多思考什么,槐岳侧头一看,就差点儿又被吓得晕过去。   旁边不过两臂远处,同样几个拼接在一起的课桌上,一个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女人,双目圆睁,已经被开肠破肚。   槐岳不是认识她,但认得她的衣服,那是学校保洁阿姨的制服。   阿姨的内脏被整齐放在一边,肠子都被叠得整整齐齐,有的内脏上面有咬痕,有的则是直接被咬没了大半。   鲜血染红了淡棕色的课桌,让槐岳想起五楼丧尸衣前襟上的血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霎时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一下扒住桌边,哇地吐了出来。   胃整个缩到一起,把里面的东西一齐往外挤,先是未消化的食物,然后是苦黄的胆汁,槐岳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吐完,又干呕几下,浑身脱力地躺回桌子上。   夏老师和它的学生们早已经交流完,安静站在桌边,看着她。 第13章 槐岳(5)   二十多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大好的年华可以挥霍、大好的前程就在前方。槐岳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前程都没有着落的时候,成为丧尸们活体解剖的教具。   “解剖台”上躺得并不舒服,鼓鼓囊囊的包还在背后,直接把她上半身垫了起来,像是上赶着投怀送抱给丧尸们解剖一样。   夏老师“唔啊”几句,学生们分散开来围在槐岳四周。   空气似乎立刻就降了几个度,槐岳浑身冷得像冬天早晨穿着睡衣下床时一样。她止不住地急促抽气,脑中已经开始走马观花地回顾她这短暂又平凡的二十几年人生。   模糊的事、遗忘的人,一起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她闭上眼睛,耳边“唔啊唔啊”的声音不断,脑子里却是过去那些平凡又美好的时光。就在她回顾完人生,把遗言编好的时候,腹部整个一凉——夏老师掀开了她的衣服。   槐岳紧闭双眼,脸上纠成一团,咬紧了后牙槽。   要来了要来了!它们要剖开她的肚子了!   保洁阿姨的惨状仿佛还印在她眼底,她此刻好像已经把头放在了虎头铡上,就等铡刀落下给她个了断。   下一秒,肚子一凉,一个尖锐的东西碰上了她的皮肤。   眼泪瞬间涌出紧闭的眼皮。这样的死法未免过于惨烈,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却依旧心有不甘。   她已经准备好在剧痛袭来时放声尖叫,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那个尖锐冰凉的东西在她的肚皮上到处游走,略微有些不舒服的同时,还有点痒。   “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夏老师的声音一刻不停,语气和她生前上课时讲解知识点一样认真严肃。   槐岳没敢放松,咬得后槽牙都酸了,肚子上却越来越痒,让她忍不住想要发笑。   肚子上的不是手术刀吧?夏老师这是在干嘛?   她慢慢掀开一点眼皮,微微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只见夏老师手握一只签字笔,正在她的肚子上画着什么。   乱七八糟又扭曲的线条,并没有规律可循,只像是一岁小孩儿握住笔在墙上胡乱画上几笔,可夏老师的表情和语调都十分认真,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不见。   它在画什么?是角度不对所以看不出来吗?   槐岳又把头抬高了点儿,脖子朝夏老师那边歪了歪,想换一个角度再看看。   然而还没等她调整好角度,脑袋上方却一道阴影倾压下来。一只苍白的大手狠狠拍向她的脸,直接把她按了回去。   脸被按得扭曲,鼻子都被压平,脑袋几乎要和脖子呈九十度。槐岳头顶“咚”的一下磕在桌子上,嘴里一个刺痛,然后血腥味弥漫开来。牙齿磕破了嘴皮,疼得她直飙眼泪。   夏老师的声音一顿,然后便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唔啊唔啊”地讲了下去。   手的主人越按越用力,槐岳感觉脖子都快断了。她侧眼顺着按住她的胳膊往上看去,只见胡茬丧尸就站在她头的正前方,高大的个子压迫感十足。   从她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并看不见它的脸。但也正是因此,槐岳能判断出对方虽然正用手狠狠按住她,却并没有分神低头看她,俨然一个帮助老师维护课堂秩序的同时,又认真听课的好学生形象。   脖子越来越不舒服,呼吸也慢慢变得不通畅。槐岳知道这样下去,她要不就是窒息而亡,要不就是被按断脖子而死。   这样痛苦又缓慢的死法偏偏激发起了她的求生欲。她用力抬头与胡茬丧尸的大手做对抗,努力把头放平了些,让脖子上的压力不至于那么重,然后又把脸侧过去,释放出要被按平的鼻子,保证呼吸顺畅,这才放弃抵抗任由胡茬丧尸用力碾压。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槐岳彻底放松了下来,脸也已经要被按歪。这时,肚子上冰冷的触感突然消失,夏老师的声音也一停。   她猛然一个清醒,放松下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下面就要正式开肠破肚了吗?   她又咬紧牙关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这时候夏老师却带着学生离开了“解剖台”。下巴上的压力突然撤去,胡茬丧尸垂眼瞥了她一眼,就跟着老师同学一起围到了黑板前。   熟悉的“唔啊”声又响起,夏老师伸手指了指五楼丧尸,后者立即退了回来,站立在槐岳和保洁阿姨中间,随后夏老师才又开始“讲课”。   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响起,槐岳十分茫然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悄悄抬头看向黑板。   和她的肚子上一样,黑板上全是扭曲变形的线条,完全让人看不懂写的是什么,槐岳甚至感觉她三岁小侄子画的东西,都比夏老师现在画的更像样些。   她开始怀疑她先前近乎笃定的猜想:这些丧尸真的有智慧吗?   一岁小孩儿拿起笔也知道乱画;猎豹生下来就是捕猎者;老虎狮子除非经过训练,否则都是凶残的猛兽……   她看向黑板前的夏老师和学生,它们的行为确实是在模拟上课的情形,可黑板上杂乱的线条,也确实不是什么文字和图案……   难道它们只是保留了生前的某些习惯和本能?   槐岳又是越想越对,但又不敢相信自己。她侧头看向旁边的五楼丧尸,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她,眼睛看着黑板,却时不时侧眼瞥向保洁阿姨那一边,并伴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   槐岳看着它衣襟上的血迹,越发觉得阿姨的内脏就是被它吃进了肚子。   就和野兽一样,捕食猎物是它们的本能,但现在的课堂,却是它们生前残存下来的记忆和习惯?   这么推测好像是有点道理……   耳边的咀嚼声把槐岳从思考中拉回了现状。   五楼丧尸已经抓起阿姨的某个内脏,握在手里大口撕咬。它身子微微侧向阿姨一边,每咬上一口都要立即把手背到身后,然后一边咀嚼,一边十分紧张地看向前面的夏老师。   活像在课堂上偷吃零食的学生,只不过它的“零食”过于惊悚。   槐岳胃里又是一阵恶心,要不是刚才已经吐了个干净,现在怕是又要吐一遍。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活动脖子,不再看旁边的丧尸,也不知道这些丧尸还准不准备解剖她——   不对!   她猛地抬头睁眼。   现在不正是逃跑的好时候吗?!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等死?!   她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紧张地看向身边的五楼丧尸,对方正专心偷吃“零食”,完全没有注意她。   她又看向围在黑板前的一众师生,它们也在专心讲课和听课,没有分神。   好机会!   槐岳绷着身子,十分轻缓地坐了起来,又慢慢移动双腿、踏上地面,然后压低身子,匍匐在地上,双手双腿并用,往教室后面爬去。   “唔啊唔啊”的讲课声不停,咀嚼声也没有停。槐岳很快就爬到了敞开的教室后门,立即加快速度逃了出去。   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要从胸膛跳到嗓子眼,她又爬了一段距离,确定离开了教室里丧尸们的可视范围,才蹭的一下站起来,放轻步子、加快速度,朝楼梯口小跑过去。   还差两间教室的距离,她已经看到了扔在地上的木棍和筷子,胜利在望。而恰在此刻,身后教室里“唔啊”一声叫喊。   不好!它们发现了!   槐岳不再刻意隐藏脚步声,全力奔跑起来。她捡起木棍和筷子,夏老师暴怒的吼声也已经上了走廊。   跑!   槐岳头也不回,直接往楼下冲去,进到最近的教室,瞄准一扇打开的窗户就跳了出去。   明理楼后面是一片低矮的旧平房,一直传言说要拆掉重建,可说了几年也丝毫没有动静,最后只能作为学校各个组织和社团的办公室。   夏老师和学生们紧跟其后,也从窗户跳了出来。怒吼声此起彼伏,似乎觉得威严被挑战,定要把槐岳撕成碎片。   槐岳没有思考,冲进平房区域就是一通乱跑,七拐八拐到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儿,活像进了迷宫。   “唔啊”的愤怒吼声也散布到平房区域的每一个角落,丧尸们也是到处乱跑,槐岳几次差点儿和它们打上照面。   这样下去可不行,它们人多,迟早还是会碰上的!   槐岳躲在某间房子墙后,重重喘着粗气。她看向旁边没关紧的窗户,里面乱七八糟堆着很多衣服和道具,应该是学校艺术团的道具室。   她无意一瞥,立马就看见角落里被一块黑布蒙住了半边的皮卡丘人偶装。   这种人偶装里面有发泡材料定型,从头到身子都是一体,穿的时候只要穿上鞋再把衣服整个从头套进去就行。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唔啊”的吼声又近了些,似乎就是朝她的方向过来。槐岳打开窗户跳进道具室,又把窗户关紧,将木棍藏到几根铁架子中间,抬起人偶服,蹲下身子躲到了里面。   里面空间不小,足够槐岳抱着包缩在里面。人偶一边被黑布盖住,只留下另一边的眼睛上的小洞,让她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   十几秒后,夏老师从窗前经过。六分钟后,胡茬丧尸也从窗前经过。它们都没有发现躲在人偶里的槐岳。   放心舒了一口气,槐岳彻底安下心来。四肢依然酸痛无比,太长时间的紧绷状态也让她疲惫不堪。她就这样慢慢睡了过去。   昏睡中,“砰!”,一声巨响将她惊醒。   外面已是漆黑,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天上的月亮。几个人强行踹开道具室的门,走了进来。 第14章 槐岳(6)   槐岳大气不敢喘,抱紧了怀里的包。   来人关上被踹坏的门,停在门口,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道具室里回响。   槐岳透过小洞往外看去,清亮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半间屋子,把道具室分割成了黑白两部分。来人坐在门口,抵住门,隐没在黑暗里,她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   他们似乎很紧张,抵在门口一动不动,身形紧绷,姿势僵硬。   槐岳看他们这幅样子,又想到自己之前遇到丧尸时逃命的模样,暗叫不妙。   他们肯定也是被丧尸追杀才逃到了这里,但刚刚踹门的动静那么大,丧尸肯定能听着声音找过来。   这哪里是躲藏?还没躲进来就暴露了!还不如直接在门口敲着锣喊“我在这里你们快来抓我呀”。   果然,不出一分钟,杂乱的奔跑声从远处响起,正朝艺术团办公室的方向过来。只不过,这些脚步声不像是丧尸,倒像是另一波逃跑的人。   丧尸的低吼隐约传来,门口的人影身体一僵,立即捂住口鼻,喘息声瞬间小了一半。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的喘息伴随着克制的啜泣,逃命的人不少,而且有男有女。   “如梦?如梦!你们在哪里?”门外一个逃命的女生小声又急切地呼唤,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别喊了!你还嫌丧尸找不到我们吗?”一个男声呵斥道。   “那就能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管他们了吗!”第三个声音响起,这是个嗓音略微低沉的女声。   “哼!”男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随后咬牙切齿道:“刚遇见丧尸就丢下我们自己先逃了,他们这会儿肯定已经躲起来了!你们没听见刚刚踹门的声音吗?就是从这里传来的,他们一定就在这一片的某个房间里,但是不想救我们!”   “闭嘴吧,还吵!丧尸快追上来了!”第四个人小声叫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不出两秒,“啊——”,尖锐的惨叫响彻天空。   “不好!他被咬了!”   “快跑!这边!”   “不!救我!别抛下我!”   “别拉我!我不想死!”   “回去!这边也有丧尸!”   “啊——不!我也被咬了!救我!”   ……   惨叫和哭喊混着杂乱的脚步声,丧尸愉悦的低吼出现在人群中央,撕咬和骨骼断裂的耸人动静间断响起,外面乱成一片。   “救我!方杰!”是先前第一个说话的女生的声音。她哭喊着,大概是被丧尸咬了。   “滚!别想拉我一起死!”被她叫做方杰的人厉声叱道。他就是刚才呵斥她的男生。   他们两人似乎就在艺术团办公室门口。“哐”的一声,女生被方杰推倒,摔在办公室大门前,随后丧尸的吼声在他们旁边响起。   “啊——”女生哭泣着,绝望地尖叫,慢慢就没了动静。其他人则四处奔逃,丧尸追赶着他们远去。   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过几分钟就死的死、散的散。   “刺啦……咔哒……”这一片就剩下了门口这个丧尸撕咬生肉的声音。它把肉撕扯掉,再把骨头扳断扔到一边。   槐岳咬紧嘴唇,眼泪沾湿了书包,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却不敢抽泣出声。   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这么快、这么近。而她的伙伴不但没有救她,甚至还亲手加速了她的死亡。   道具室门口的两个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过了很久,槐岳的眼泪都干了,门口的丧尸才“吃饱喝足”,喉咙里发出满足的低吼,然后离去。   夜,依然静默、黑暗,清冷的月光像冰,照得人浑身发冷。   又安静了一会儿,已经听不到门外有任何人或丧尸的声音,抵在门口的两个人才出声。   “如梦,你舍友……”男生犹豫着说道。   “没关系,”女生立即打断他,“是她运气不好。”   她顿了一会儿:“还好……你没事,我也没事……”两人默默拉紧了手。   如梦?就是死去的女生一开始小声呼喊的人?她们俩还是舍友?   槐岳透过小洞往外看去,但两人依然被黑暗笼罩,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刘威,你说,我们还能活多久呢……”如梦喃喃道,“外面到处都是丧尸,这么多人一起逃,最后却还是……”   如梦自顾自的小声说话,刘威则一声不吭,没给她一点回应,好像并没有在听她讲话。   “睡一会儿吧。”刘威隔了好久才打断喃喃不休的如梦,“先睡,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走一步算一步。”   如梦一愣,“嗯”了一声,然后便靠在了刘威怀里,两个人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像是睡着了。   槐岳还在心悸于先前外面血腥的残杀,没有丝毫困意。   舍友吗?既然是舍友为什么不出手相救呢。是关系不好,还是只是为了男朋友?   她不太明白。   她开始想念她的舍友了,一个人的逃生还是太过孤独。她用书包挡住小洞,打开手机。   魏芣她们又给她发了一百多条消息,隔几分钟一条,基本都是“还好吗?”、“你还活着吗?”、“逃出来了吗?”、“物理实验楼一切都好,你逃出来就告诉我们,我们去外面接你。”这类话。   她正准备回消息,门口的刘威却突然说话:“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吧?”   槐岳吓得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如梦回答:“嗯,会的。”   “真的?”   “真的。”   槐岳听着他们毫无营养的对话,长舒一口气。   还好她看手机之前把小洞挡住了,否则手机的光从小洞透出去,她就要暴露了。   宿舍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防人之心不可无,更别说是能对朋友见死不救的陌生人了。   刘威又沉默了,如梦似乎察觉到他有心事,轻声安慰他道:“放心,就算逃不出去,我们也能在这里躲一段时间。我们宿舍楼里一个囤粮的宿舍把粮都交出来了,我一个人就抢了一大袋子,还把大多数顶饱的食物都塞进了我的包里,够我们吃好久的了,你不用太担心。”   槐岳闻言心里一个咯噔。   如梦也是4号楼的?还拿了一大袋子的食物?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宿舍楼的群,往上翻聊天记录,然后“许如梦”的名字印入眼帘。   是她?就是那个一开始以为方楠芝宿舍囤粮,然后又带头排查五楼宿舍的人?   槐岳的心沉了下去,虽然她之前并不认识许如梦,但就按照对方之前在群里的言行来看,她能做出对舍友见死不救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我……”刘威依然犹犹豫豫,许如梦好像并没有安慰到点子上。   “怎么了?你是在担心其他什么吗?”许如梦坐直了身子,问道。   刘威此时却摇摇头,抱住许如梦:“就是担心我们的未来,我……真的很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许如梦愣了一下,轻轻笑出了声儿,回抱住对方,甜蜜又笃定地回答:“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槐岳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也不知道情侣之间是如何相处,但是她能确定现在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刘威没有说实话,他有其他什么事情瞒着许如梦,而且很可能是什么大事。   她给魏芣她们回了消息,然后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握紧手里一根筷子。   夜很漫长,过了很久,槐岳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看见月亮在天空里销声匿迹,晨光朦胧,慢慢照亮了天。   许如梦似乎睡得并不舒服,一直在刘威怀里乱动。等被阳光照到了眼睛,她才真正醒来,精神不是很好。   但刘威的精神更不好。   “刘威,你怎么了?”许如梦一着急,声音大了些,直接把槐岳给叫醒了。   槐岳朝他们看去,只见刘威脸色惨白,眼睛半睁,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归西。   刘威把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许如梦小声一点,然后虚弱的回答:“我没事……”   他的嗓子就跟重感冒的时候一样沙哑。   “还说没事,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冷?是生病了吗?我去找个毯子给你盖一下?”许如梦虽然对舍友并不关心,但是看得出来这会儿是真的很担心男朋友。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了放在架子上的墨绿色绒布,抖干净上面的灰尘,立即给刘威盖上。   然后“呲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把绒布划开了一道口子。   许如梦手上一顿,又把绒布拿开,却见刘威神色紧张,把手背到了身后。   “你手上拿了什么东西吗?”许如梦问道。   “没……没有……”刘威眼神躲闪的模样,分明就是在说“有”。   “把手拿出来。”许如梦神色严肃起来。   刘威看着她,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槐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见他手上尖利的指甲。她伸手摸上肩膀,断鼻丧尸的断臂还挂在她肩上,同样尖利的指甲把她的外套勾出了几个小洞,指甲就严严实实地勾在里面。   刘威神色凄凉:“我早就被丧尸抓伤了,在出宿舍的时候……”他看见许如梦向后退去,立即抓住对方的胳膊,急切道:“我们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可许如梦却狠狠甩开他的手,接连往后退去。她难以置信地摇头:“不……我不会跟丧尸在一起的……我不想死……”   谁知刘威闻言却突然来了力气,蹭的一下站起来抓住许如梦,神色癫狂:“我们说好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但他又立即缓和下来,脸色说变就变,眼神里满是哀求:“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们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跟我一起变成丧尸好吗?被我吃掉总比被别的丧尸吃掉要好吧?”   这样可怕的话让许如梦彻底崩溃了。   “不!放开我!你放开我!”许如梦放声尖叫起来。   槐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动都不敢动。然而余光一瞥,看见窗前一个白影。   胡茬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窗前,正面带笑意地看向屋里的两人。 第15章 见面   槐岳捂住口鼻,轻轻用包挡住小洞,只留下小小的一条缝隙,可以窥探外面的情况。   刘威也看见了窗外的胡茬丧尸,已经开始扩散的瞳孔里闪出兴奋的光芒。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狠狠捏住许如梦的肩膀,让她面朝窗户。   “你看,不愿意被我吃掉,那就只能被它吃掉了……”他伏在她耳边幽幽说道,沙哑的嗓音粗砺得像砂纸。   许如梦的瞳孔都在颤抖,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胡茬丧尸,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说话啊,”刘威将她往前推了一步,“你想被谁吃掉?”   胡茬丧尸看着两人,歪了下脑袋,似乎并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而许如梦看见胡茬丧尸突然动作,身子猛的一个哆嗦,动了好几下嘴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我不想死……”   她突然激动起来,奋力挣扎,想要挣脱刘威的控制,尖声叫道:“我不想死!不想死!你放开我!”   两条胳膊胡乱挥舞,她脚下往后退去,转过头盯住道具室的门,大步朝门口跑去。   可刘威的手依然死死钳住她的肩膀,她才跑出去两步就又被拖了回来。   “放开我!刘威你放开我!”许如梦双手拼命往前伸去,妄图碰到门把。   刘威双手向下,改为从背后环抱住她,贴在她耳边柔声劝说:“外面也有丧尸,还有你舍友的尸体,反正都是死,陪我一起不好吗?我这么爱你,肯定舍不得折磨你,我会很温柔地给你个痛快,不让你疼……”   “不!不要!啊——”许如梦已经彻底崩溃了,疯了一样的尖叫。刘威还死死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肩上,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胡茬丧尸的脑袋歪得更厉害了,脸上的笑意都变得有些困惑。   “咚、咚、咚。”它敲了敲窗户,好像在十分礼貌的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可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它,一个声嘶力竭地哭喊,一个弓着背抱住对方小声絮叨。   两个疯子,都疯了!   昨晚还是腻腻歪歪的甜蜜小情侣,一晚上过去就反目成仇。嘴上说着“爱”的人,还没完全变成丧尸就开始想着拉对方一起死;为了和男朋友逃命,连舍友都不顾的人,最后却被男朋友拖入死亡的深渊。   尖叫声刺入耳膜,槐岳努力放平自己的呼吸,不发出任何动静。她要是这个时候被发现,就真的毫无生路了。   刘威的力气很大,外加上这个姿势可以把人十分稳固地钳制住,所以任由许如梦怎么挣扎,她都始终距离门口一米多,丝毫没有前进一分。   “咚、咚、咚。”胡茬丧尸还在敲窗户。   窗外突然又出现一个红影,是五楼丧尸,它的白大褂已经彻底被血染红,不剩几块白色。暗红的鲜红的碰撞在一起,昨晚它大概吃了一顿“美餐”。   它也歪了歪脑袋看向屋子里的两个人,同胡茬丧尸一起敲了敲窗户。   “咚咚咚。”他敲得很急切。   “咚咚咚。”没人理他。   它摆正脑袋,往里推了推玻璃。   明理楼的窗户是侧拉窗,而道具室的窗户则是平开窗,五楼丧尸推了几下,自然都没能推开。   “砰!”它直接一挥胳膊,重重锤上了玻璃。   玻璃立马开裂,裂缝有如一张庞大的蛛网。   屋里纠缠不休的两人被吓了一跳。刘威首先反应过来,眼里冒着诡异的精光,兴奋地叫道:“你看,他们要进来了,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再晚——”   话没说完,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昨晚就被踹坏的门再次被踹开。先前在楼梯上手拿两把手术刀的女生收回踹门的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夏老师身后。   许如梦彻底呆住了,双臂缓缓下垂,背靠着刘威往后退去。   完了完了完了……槐岳在心里念叨,头皮都快炸开,不忍直视现在这糟糕的状况。   “砰!”又是一声巨响,胡茬丧尸和五楼丧尸齐用力,一起砸碎了玻璃,从外面跳了进来。   许如梦后退的脚步停下,站在道具室中央,绝望写满了脸,她已经彻底没了生路。   刘威倒是越发兴奋,前看后看,声音扬了起来,沙哑的嗓音里莫名带了丝尖锐:“你选吧!选前面还是后面?或者是我?嗯?”   他还想着让许如梦做选择,但夏老师却一点都不想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大步朝前走去。   刘威只顾着说话,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夏老师的动作。许如梦则被钳制住,动弹不得。   夏老师一挥胳膊,擦的一下,鲜血四溅。   刘威一顿,脸色惊变,苍白的脸上溅满了温热的血液。他怀里的许如梦瞪大眼睛向后倒去,头往后仰,脖子上一道血痕刺眼醒目。   槐岳捂住嘴巴,差点儿惊叫出声。   这一击,干脆利落。   夏老师擦了擦指尖的血,身后几个学生向前,想要把许如梦拖出来。   它们脖子上的血痕,和许如梦的一般无二。   难道……这近二十个医学部的丧尸,都是被夏老师用这种方式杀死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两个学生已经抓住了许如梦的脚踝,刘威却在这时候突然开始反抗,他狠狠拍开两个学生的手,叫道:“放开她!她是我的!”   后面的五楼丧尸看着他,咽了口口水。但它并不急着向前,而是看向夏老师,后者点了点头,它这才两步跑过去,张大血口咬住了刘威的胳膊。   “啊——”   “呲啦——”   胳膊上的肉被撕扯下来,刘威一声惨叫。   “别咬我!我和你们是同类!”   哪里来的同类?还没完全变成丧尸呢,算什么同类?   五楼丧尸咬得开心,一口又一口,没有丝毫停顿。   槐岳不敢再看,把最后一丝缝隙挡住,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视觉的敏锐转移到听觉上。刘威的叫声,五楼丧尸的吞咽声,夏老师“唔啊唔啊”的指挥声,许如梦被拖走的摩擦声……一切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就是末世吗……   过了很久很久,一些声音逐渐远去,一些声音慢慢熄灭。在感觉夏老师已经带着它的学生们走远之后,槐岳才又悄悄露出一道缝隙,查看外面的情况。   鲜血染红了地面,肆意横流,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刘威躺在血泊中央,已经成了血人,四肢的肌肉都被咬掉,没剩几块皮肤,腹部的内脏则被掏了个干净。   门大开着,门锁已经彻底坏掉。另一边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玻璃碎了满地,也沾了点点血迹。   这幅场景过于惨烈,槐岳的胃又开始痉挛,但是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   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在人偶服里蹲了接近一天,嘴里口干舌燥,胃里空空如也,蜷缩的双腿也麻得没了知觉。   逃吧,总不能在这里缩一辈子,况且她的舍友们还在等她。   正当她的手碰到人偶服内壁,准备掀开人偶出来时,躺在地上的刘威动了动。   槐岳瞬间身体僵住。   刘威抬起一只胳膊。他的大臂被啃了个干净,白骨森森,小臂好一些,但也没有多少肌肉覆盖,只有手和肘部还有皮肤残留。   他动了动手指,然后双手按地,把上半身撑了起来。   槐岳听见自己的心脏框框跳动,在耳边轰响。   差一点……如果她早起来一秒,就完蛋了……   刘威坐了一会儿,摇了摇脖子,“唔啊”一声,站了起来。他这会儿才是真的变成了丧尸。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看窗户又看看门,然后才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双脚在地上拖出两条血痕。   槐岳收回手,心还没有平静下来。她继续蹲在人偶服里,一动不动。   阳光变得刺眼起来,已经到了中午。S市气候多雨,秋天也常常连续下几个礼拜的雨,连绵不断,让人叫苦不迭。而今天能有这么好的太阳,可以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以往这个时候,秋明都会催着她们一起把衣架抬到五楼大阳台上,然后再把被子抱出来晒上一下午,这样晚上睡觉时就会暖烘烘的。   可现在,宿舍楼、学校、乃至整个世界,都成了地狱一般的地方。再好的天气也照不暖人的身子。   槐岳打开手机,又是几十条消息,依然是问她在哪里,有没有逃出来,需不需要去接她。她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吞吞地回复消息。   鸟儿叫得欢快,就是没有丝毫人类的声音。   “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她回复魏芣,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触碰上人偶服内壁,轻轻抬起人偶,扶着墙壁慢慢、慢慢站了起来。   双腿麻得可怕,她要是不扶着墙,肯定会直接一头栽到地上。   她活动开双腿,尽量不去碰到任何东西,然后小心绕过地上的血迹,准备去拿她的木棍,然而无意一瞥,却看见铁架中间有一根一指粗的铁棍。   她转而拿出铁棍。铁棍只有一臂长,已经有些生锈,但里面是实心的,还能看见表面一圈一圈的螺纹,就像是建筑工地上用的钢筋一样。   槐岳随手挥舞几下,发现它还算趁手,便干脆抛弃了木棍,带上它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医学部的丧尸大概带着许如梦回去解剖了,平房区很是空荡。槐岳小心翼翼地避开有血迹的地方,朝物理实验楼的方向跑去。   从这里到物理实验楼,只需要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就行。路两边都是教学楼,还有一排排粗壮的大树,要躲要逃都去处。   槐岳这次学乖了,并不急匆匆地乱跑,而是矮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沿着教学楼墙壁往前摸,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   一路上她看见了三个正在进食的丧尸,和六七个四处晃荡的丧尸,都踮着脚从教学楼后面绕了过去,或是躲在角落等它们离开之后再走,并没有惊动它们。   这一路有惊无险,还算顺利。只不过原本只要走十几分钟的路,她硬是走了两个小时。   等进到物理实验楼,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魏芣说物理实验楼还没有丧尸出没,她们在十二楼的1232号教室里,如果槐岳不需要她们去接,可以直接去十二楼找她们。   也正因为魏芣这番话,槐岳一进物理实验楼便放松了下来,直接进到电梯,按下了十二楼的按钮。   电梯缓缓上升,什么声音越来越清晰。槐岳听见嘈杂的奔跑声和尖叫声在楼道里响起,就好像昨晚艺术团办公室门前的一样。   她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可电梯不停,很快就到了十二楼。   正在奔逃的秋明魏芣和钱溢看见电梯打开,里面的槐岳正好对上她们的目光。她们先是一惊,然后立即冲她大喊:“快跑!”   只见她们身后,一个男生张牙舞爪,嘴上一圈血红。 第16章 逃   四个人都没有想到好不容易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槐岳站在电梯里进退不得,手虚放在关门键上,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她的舍友们还在前面,她现在按了就等于弃舍友生死于不顾,但是追她们的男生就紧紧跟在她们身后,等她们进了电梯也来不及关门了。   “跑啊!愣着干嘛!”魏芣大喊。   “我往哪儿跑啊我!”槐岳不知所措。   “往左跑!快!”钱溢一脸惊恐地朝她大叫。   还没等槐岳反应过来,电梯门已经要自动关上,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从左边扒住了电梯门。   电梯又自动打开,一张惨白的脸探进来。   “不对!是我们的左边、你的右边,快跑!”这次是秋明的声音。   丧尸血口张开,嚼碎了还未吞咽下肚的血肉从它口中掉出来,血糊糊一团。它低吼一声,直接朝槐岳扑过去。   “卧槽!”槐岳一惊,一棍子抡过去。   实心铁棍的力量不容小觑,只听“咔嗒”一声脆响,丧尸的小臂直接断裂,扭曲成V形。   槐岳一步跨出电梯,拔腿就跑。   此时另外三人也已经到了她面前,四个人一起拐弯狂奔。   物理实验楼是近些年才新建的大型实验楼,楼层高、占地大,各种设施齐全,就是里面的结构让人绕不清。   她们大一的时候来上物理实验课,由于每次实验内容和实验教室都不同,所以经常需要提前十分钟到这里找教室,而且下课之后也要找半天才能找到进来时的电梯。   四个人一通乱跑,自己都不知道绕去了哪里。体力逐渐下降,后面的男生依然紧追不舍。   槐岳大口喘着气,整个人都不好了。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在逃,流水的丧尸铁打的她,这样算下来,她最轻松的时候居然是躲在人偶服里装空气的时候。   然而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又吐了几次,她这会儿已经眼冒金星,逐渐就落在了其他三个人后面。   “哈哈哈哈……”后面的男生笑得让人头皮发麻,“你们跑不掉的!还不如乖乖成为我的盘中餐!”   槐岳闻言却是一愣,立即刹住了脚步。   “你是人?”槐岳转身问他,十分惊诧。   男生见她突然停住,竟也被吓得一顿,停在了她面前不到两米处。   “他他他、他被丧尸咬了!”魏芣连忙说道,她们停在槐岳前面,十分紧张又戒备地看向男生,随时准备逃跑。   “不是……”槐岳对男生说道,“那你现在不还是人吗?你嘴上一圈血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咬了别人!”钱溢在后面叫道,她现在只想让槐岳快点跑,其他东西以后再解释也不迟。   男生听出来钱溢她们语气里的害怕和焦急,舔了一下嘴边的血迹,勾嘴一笑:“呵,听见了吧,我已经被咬了,马上就要变成丧尸了,你们要是被我咬了……”   槐岳一点都不想听他这番中二发言,暴躁道:“你被咬了和你现在依然是人有什么矛盾吗?咬人让你很自豪吗?你以为你现在就是丧尸了吗?你有本事跑到丧尸面前看它认不认你这个‘同类’啊!”   怎么这一个个的都这么上赶着去当丧尸呢?生理上还没脱离人类的范畴,心理上就已经抛弃了人性。刘威和这个男生,都是这样。   这么一想,槐岳竟然觉得这个男生的声音似乎也有些熟悉……   男生被骂得一懵,立即暴怒起来:“你闭嘴!你懂什么!等你也被我咬了你就知道我的心情了!”他说着就要扑上来咬槐岳。   槐岳二话不说,扯下肩上的断臂朝男生一挥。   男生刚前进一步又立即朝后仰去,躲过了这一击。   “来啊,你这么想变成丧尸,那我帮你一把,再给你补上几爪子,让你尽早和你的丧尸朋友们认亲好不好?”槐岳道。   秋明三人缩在后面,三脸震惊。她们单知道槐岳有时脾气会很暴躁,但却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槐岳还能逞勇。   男生看着断臂,吓得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咽了口口水。   槐岳嘴唇稍微有些泛白,脸色却很淡定,仿佛手上这只骇人的断臂只是个什么普通的玩意儿。   男生见她身形狼狈,断臂却出奇的干净,立即想到了什么,又放松下来,一脸不屑道:“呵,哪儿弄来的道具?以为我这就会被吓住?”   槐岳一声冷笑:“是真是假你试——”   话没说完,男生旁边的教室门猛然打开。一道人影闪过,男生的脑袋被削去了一半。   脑浆和鲜血迸裂,男生瞪大还剩的一只眼睛,往后倒去。槐岳脸上一片温热,红白的混合物溅到了她的眼镜上。   四个人都懵住了。   人影抓着手上的半块脑袋,大口吮吸掉了里面的脑子,然后缓缓转过身。   一根铁签从一边斜插进它的脸颊,又从另一边冒出头。它一张嘴,两边的脸颊便汩汩冒血,横在口中的铁签上也是红白混合,那是没有咽下去的脑浆。   槐岳踉跄着往后退去。   魏芣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唔啊——”丧尸张大血口,低沉地怒吼一声,丢掉手中剩下的半边脑壳,挥手抓向槐岳。   槐岳立即撒丫子狂奔出去,但丧尸就紧紧跟在她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它的手数次碰到她的背包。   前面又是拐角,槐岳扶墙一转,步子还是慢了一拍。身后一道强力猛的将她拉住,她失去平衡往后倒去,跌在丧尸怀里。   脑后一凉,她的头靠住丧尸的胸膛,视线向上。对方的脸从上方倾压下来,口水混着脑浆和血水,滴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眼镜。   “槐岳!”秋明叫道。   被吓懵的槐岳瞬间反应过来,血口已经快咬到她的脸,她上身一歪,堪堪躲闪过去。手上铁棒一横、往后一插。   “噗嗤——”,铁棒瞬间穿透了丧尸的肚子,黏糊糊的血沾了她的满手。   丧尸瞬间暴怒,大吼一声,抬起胳膊狠狠拍向她。   “框!”一瞬间,槐岳直接被拍飞出去,几乎感觉左臂和腰侧都没了知觉,重重砸到地上,头撞上墙壁,眼前一黑,脑袋发懵。   上方的黑影又倾压下来,呼的一下什么东西挥过,“呲——”的一声响。   魏芣握紧锤子抡圆了胳膊,狠狠砸烂了丧尸的半边脸,插在他脸上的铁签都被砸弯。   槐岳还趴在地上,脑袋一片混沌,几乎昏阙。两双手从前方伸过来,一把拽住她往前拖去。   铁棍还被她握在手里,又“噗嗤”一声,铁棍被抽出来,大半根棍子上沾满了血,丧尸一顿,给魏芣制造了一刹那的逃跑时间。   秋明钱溢拖起槐岳就往前跑,魏芣跟在后面,烂了半边脸的丧尸吼叫着追上来。   暴怒的吼声和她们的尖叫在走廊里回荡,音量几乎要把楼层掀翻。   又拐过两个弯,丧尸依然紧追不舍,甩都甩不掉。钱溢瞥见侧前方一扇门大开,宛如看见了抵挡身后丧尸的希望,想都不想就朝那里冲去。   然而,刚到门口,她却猛地抓住门框。身体由于惯性依然向前冲去,鼻尖碰上冰凉的触感。   一张惨白的面孔几乎和她脸贴脸,一边的眼眶只剩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血泪流了半张脸。   鼻尖相触,冷意刹那间从鼻尖蔓延全身,钱溢一个激灵,猛推门框又往后倒去。   就这么一刻的功夫,后面的铁签丧尸已经追了上来。魏芣来不及思考,又抡起锤子朝它砸去,却被它一把用手包住。   秋明见状,丢下槐岳,赶紧一锤子挥过去砸断了它的手腕。   被扔在地上的槐岳总算清醒了过来,却看见丧尸依然站在她上方,她几乎以为自己只昏阙了半秒钟。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让她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铁签丧尸的血滴在她的身上,她大喝一声,举起手中血红的铁棍直接朝上刺去。   “噗呲——”铁棍从丧尸的下巴刺进,穿透了整个头颅,再从头顶冒出尖。   魏芣秋明瞳孔震颤,都被吓得一懵。只有钱溢还面朝门里的丧尸,下意识挥手甩了对方一巴掌,又踹了对方一脚,赶紧拖着槐岳继续往前跑去。   丧尸暴怒的吼声又追上来,她们七拐八拐,已经认不清路。但丧尸穷追不舍,她们也只能一直往前逃。   汗水沾湿了头发,腿像灌了铅,四个人只凭着恐惧和毅力往前跑。再拐过一个弯,几人却突然一个急刹。   前方又到了电梯口,她们已经绕着整个楼层跑了一圈。被槐岳砸断小臂的丧尸还徘徊在电梯前,它看见从走廊另一边冒出来的四人,“唔啊”一声,似乎很是兴奋。   “卧槽……”槐岳用气声咒骂了一句,拽着钱溢的手臂爬了起来。   就在这走投无路之际,两边的丧尸都兴奋地向她们靠近。   旁边一间教室的门突然“砰”的一下被砸开,一个男生尖叫着跑了出来。下一秒,什么东西从教室里飞出来刺穿了他的喉咙。 第17章 电梯   男生倒在四人面前,一双眼睛睁圆,瞳孔放大,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血涌了出来,他很快就没了呼吸。   一只手从门内伸出来,立刻想把门关上。钱溢眼疾手快,跨步上前扒住门框,另三人见状急忙冲进去,也不管撞倒了里面的人。   “关门关门快快快!”魏芣叫道。   钱溢用力把门往里一拉,然后门竟然直接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换了个方向大开着。   四人都懵住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片刻功夫,独眼丧尸已经追到了门口,一手摸上门框,眼眶里的血顺着脸颊滴到地上。   四人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合力把门往外推。   “哐!”   以门框为界,独眼丧尸狠狠撞上门,低吼着往里挤。钱溢等人则握紧门把,由内往外抵抗,同时还要注意着门没有往外开。   两方成拉锯之势,势均力敌又互不相让。   然而这种微妙的平衡保持不过五秒钟,又是“哐当”一声,门直接被推开了一半,一只扭曲的胳膊伸了进来——电梯丧尸赶到,加入了这场拉锯战。   四人惊吓之际,有人猛地撞上她们后背,咔嚓一下,局势逆转,电梯丧尸伸进来的胳膊瞬间被夹断,门又往外开了一半,众人又急忙刹住、把门拉了回来。   “唔啊——!”丧尸的怒吼震得人脑袋轰响。   但吼音未落,不远处“砰”的一响,数声尖叫响彻整层楼。不知是哪件教室突生变故,里面的人全都尖叫着跑了出来,也不管外面还有丧尸。   两个丧尸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嚎叫一声就去追逐尖叫着四散开来的人们。   对面的力道猛的一撤,钱溢直接被挤了出去。她一手拽住门框,脚还在门里,身子则全部伸出了门外,整个人和地面几乎呈四十五度角。   然后身后几只手一拽,她才回到门内。这下子门被完全关上,众人都是一脸惊魂未定。   门外各种惊叫、哭喊与嘶吼,穿透门和墙壁,仿佛就在耳边,刺激着她们的神经。   于槐岳而言,依然是一墙之隔,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晚上,却发生了相同的事情。她的脸色越发惨白,背后冷汗直下,几乎感觉时空重叠,可她却无力改变。   另外三人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脸色比她更加糟糕。   倒是原本门里的几个人,脸上并无多大波澜,只是退到远处,一脸戒备地看向四人。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为首的女生压低音量,严肃问道。   这个人的声音也很熟悉。槐岳抬眼看她,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她。   “从其他教室逃出来的。”魏芣回答,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昨天夜里和你们一起逃过来的另一个男生追着我们出来的。”   一瞬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警惕起来:“你们是不是知道他被丧尸咬了,所以才把他赶到我们的教室里的?门口那个男生又是什么情况?你们杀了他?”   此话一出,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女生沉默了几秒,面无表情道:“他也被咬了,还想拉我们同归于尽,不杀了他我们都得死。”   她自动忽略了前面一个问题,眼神尖锐地看向槐岳,问:“她呢?她这副样子可不像是跟你们一起的。”   屋内所有人全部盯住槐岳。   槐岳此时的模样确实相当狼狈又吓人,脸上和眼镜上溅满了红白混合物,外套破破烂烂,裤子上黑了一片,像是被拖着在地上摩擦了好久。   她脖子上套了一个相当厚实的围脖,双手戴着麻布手套,一只已经被鲜血染红,并拿着一根同样被被染红的铁棍,另一只则抓着一条异常干净的断臂。   “我刚从外面逃到这里来找她们。”槐岳道。   几个人立马后退一步,神色瞬间紧绷。女生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甚至露出了手中的小刀。   秋明一看,立即想到刚才刺穿门外男生的喉咙的东西,好像也是一把差不多的小刀。她赶紧悄悄拍了另外三人一把,提示她们这些人有问题,并说道:“你们紧张什么,你们自己不也是昨天才逃过来的吗?”   为首的女生不以为意:“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没有被丧尸抓伤,但她这副模样就不一定了。”   “那被你们赶到我们教室的那个男生和门外这个男生呢,你要怎么解释?”魏芣立即回问。尽管刚才女生的刻意忽略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但她还想再确认一遍。   女生又沉默了,脸上纠结又愠怒,抬高了些声音:“你们滚出去!”她旁边的高个子男生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刀。   秋明瞥了眼高个子男生,心里一紧,脸上却并未露怯:“就你们教室现在这个破门,我们也没想真在里面待多久。但是现在外面这个情况你们也不是听不见,我们现在出去肯定会连着你们一起遭殃,还不如等外面安定一些,我们再各走各的路,这样对你我都好。”   钱溢手上还握着门把,她把门轻轻往外一推,女生立即就紧张了起来。   “好!”女生赶紧说道。钱溢又把门合上,双方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门外依然惨叫声不断,她们四个就靠在门口,守着这扇坏门,另一拨人则全部移到了墙角,时刻紧盯着她们。   尽管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但四人现在只能被迫接受。魏芣翻出几张纸巾,帮槐岳把脸和眼镜都擦干净,钱溢和秋明则一个拿水一个拿压缩饼干喂给她。   女生眼睛很尖,立马看到了槐岳鼻头一道擦不掉的血痕。   “你鼻子上是什么?”她冷声问道。   魏芣刚才擦了两遍才发现那是一道已经结痂的疤,也不知道槐岳怎么弄伤的,但她并不打算说实话。   “前些天在宿舍里磕到衣柜划了道口子。”她替槐岳回答。   “磕到衣柜?你骗三岁小孩儿呢?”   “爱信不信。”魏芣直接呛了回去。   女生顿了一下,放缓语气说道:“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们,方杰……就是昨天被赶到你们教室的那个男生,手背就有一道差不多的小口子,是被丧尸的指甲划到的。”   方杰!槐岳心里一惊,瞬间想了起来,他们不就是昨晚在艺术团门外说话的几个人吗?他们竟然活了下来并也逃到了这里……   魏芣抬眼:“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女生一顿,只说:“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听不进去就算了。你们最好想想刚才那个教室,估计……”她话说一半就停下了,似乎这样的说话方式恐吓效果会更好。   双方都不再说话,室内再次安静,只剩下外面传来的惨叫声。   槐岳吃了几口饼干,体力逐渐恢复了些,额头鼓了一个大包,隐隐有些发痛,浑身的肌肉也很酸胀。   门外的声音那么刺耳吓人,门内却这么安静。她原本以为这里没有多少人,但现在看来,大概逃到这里的人不少,只不过刚才都跟现在的她们一样,安静躲在教室里。   大概半个小时后,声音逐渐熄灭,不知道多少又有几条人命葬送在丧尸口中。   高个子男生已经抛接了半个小时的刀,秋明怕他随时都会按捺不住,便小声招呼另外三人,准备离开。   钱溢打开一条门缝,走廊上多了几具尸体,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景象十分吓人,但好在并没有看见丧尸。   她们一个跟着一个出了门,手脚放得极轻,几乎没有声音。   女生立马接管了门把,将门关上。   身后没了退路,四个人弯着腰,硬着头皮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她们现在要不就直接逃出物理实验楼,要不就得找个没人的空教室暂时安置,但显然即使选择了后者,她们最后也还是要逃离这里。   先前的惨叫有多刺耳,现在的环境就有多寂静,她们很快就挪到了电梯前。   电梯早就已经自动回到了一楼,她们按下下楼键,焦急地等待。   1、2、3……数字每一次跳动都显得格外漫长,她们紧紧盯住数字,同时又分神注意听旁边是否有丧尸的动静。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让人万分心慌。   ……8、9、10……快了快了!   希望似乎就在前方,马上就可以伸手触摸到,几个人心都快紧张得吐出来,然而,电梯就这么停在了10楼。   心突然一沉。   难道十楼也有人要下去?   数字停在“10”停了一分多钟。   她们看向对方,心里都有种不详的预感,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伸手可得的希望。   ……11、12!   她们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两步,喉头发紧。   下一刻,电梯门打开。   鲜血喷溅了整个电梯的墙壁,化作血痕流了下来,整个电梯都被染成了红色。   背对电梯门的丧尸转过头,露出被它咬得面目全非的人——五官和皮肤都被啃掉,整张脸只剩一片血红色的坑坑洼洼。   丧尸满脸是血,看向电梯外的四人,咬破了口中的眼球。   尽管早有预感,但四个人还是被吓得僵住一秒。   “啊——”不知是谁先尖叫出声,她们立马撒丫子狂奔出去。   丧尸扒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抛弃了才吃了一点的食物,去追赶它的新猎物。   同样的逃生路线似乎又要重复一遍,钱溢冲在最前面,前方又是一个岔路口,中间多出了一具尸体。脑中还剩一根理智的弦没有断,她脚下一拐,选择了和刚才不一样的路线,后面三人完全没有思考地跟着她。   右转左转再右转。她瞄准某一扇门,伸手打开,后面三人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咔嗒”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丧尸的吼声恰在此时从拐角追了上来。 第18章 门   四个人背抵门板、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丧尸嚎叫着从拐角处追了上来,却发现自己的猎物突然没了踪影。它停下步子,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最后那声轻响的来源。   躲在门里的四人一动不动,静静听着外面的声响。丧尸就在她们门前来回踱步,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吼声,时近时远,随时都有可能发现她们。   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带着全身一起微微颤抖。   “唔啊——哐!”突然,猛的一声巨响,丧尸砸上了对面的门。地都被带得震了一下,四人吓得一个激灵,大气不敢喘。   “哐哐哐!”丧尸接连狠砸几下,她们甚至听到了门锁松动的声音。   丧尸咆哮着,又用自己尖利的指甲划上门板,发出刺耳的划拉声。   “呲啦——”   秋明最受不了这样的声音,头皮都要炸开来,躲在宿舍桌洞里时的记忆又翻涌上心头,加倍的恐惧刺激着她的神经。   丧尸趴在门上,划拉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这里面没有它想要的动静,它嘴里发出失望的咕噜声,又转头朝另一边走去。   四个人听见朝她们走来的脚步声,心提上了嗓子眼儿。秋明下意识抱住魏芣,钱溢则整个人贴在门板上,做好了抵挡的准备。   “哐!”门板猛然一震,钱溢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带着震出来了。   “哐哐哐!”又是狠砸几下,四个人拼命抵住门,咬紧嘴唇不敢出声,生怕门锁支撑不住。   两边的门里都没有什么动静,丧尸有点疑惑,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咕噜声,又来回晃荡了会儿,才继续往前面一扇开着的门里走去。   四个人听见脚步声离开,瞬间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她们瘫坐在地上,尽量压低喘气的声音,这才抬头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无障碍卫生间,马桶、护栏、洗手池、干手器等设备一应俱全,瓷砖也十分干净,白得发亮,平时大概没有人用,几年了这里面还跟新的一样。   只是墙壁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旁边男厕里传来的动静一清二楚地落入她们耳朵里。   丧尸趿拉着步子走在里面,一间一间地推开隔间的门,寻找它丢失的猎物。   不知推到哪一间时,它的手刚碰上门,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从里面被踹坏,砸到它身上。里面的人立马跳到门板上,“哐哐”狠踩几下。   “唔啊!”丧尸咆哮的吼声几乎震透了墙壁,那人“卧槽”了几声,又补了几脚,骂骂咧咧地从厕所里跑了出来。   “砰!”被激怒的丧尸一把掀开门板,咆哮着追了出去。   四人吓得一口气吸进去差点儿吐不出来。   奔跑声渐渐远去,门外安静了下来,秋明魏芣依然抱着对方的胳膊,缩成一团,心有余悸。直到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传来其他声音,她们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隔音效果不好,槐岳也不敢出声说话,便掏出手机在她们的小群里发消息:这里什么情况?不是说没有丧尸的吗?   魏芣望着手机沉吟了会儿:说来话长,我慢慢讲。然后便闷头打字。   她们三个从宿舍区跑出来后,本准备等槐岳跟上来之后再一起跑,但一个鼻子被咬掉的丧尸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她们便被吓得一路跑到了物理实验楼。在这里她们恰巧碰上了几个同学,于是就跟着他们一起躲了进来。   据她们的同学讲,物理实验楼现在由几个研究生和博士生管理,他们安排人把所有自动售货机里的食物和水取了出来,又集中储藏。每有人逃进来,他们就把来人分成小批安置在不同的教室,再分发一些食物和水,保证人员分散的同时,还能减少冲突、避免资源分配不均。   他们想把这里建成S大的临时安全基地,来救助更多活着的同学。   想法是好的,这样的管理方式也看似还算有秩序,但随着逃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管理就逐渐混乱了起来。   外面的丧尸越来越多,逃过来的很多人都身有负伤。现在流传的说法是,被丧尸抓到或咬到都会在一段时间后变成丧尸,所以这些负伤的人必然不能接收。   伤势明显的还好辨认,但是有些伤势轻微且便于隐藏的人为了活命,还是隐瞒真相混了进来,而他们的同伴也极可能顾及情分、或出于其他原因而选择帮忙隐瞒。   方杰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人肯定不少,否则物理实验楼也不至于在半天之内就变成这副样子。”钱溢补充说道。   “昨晚逃过来的人尤其的多,有人在物理学院和体育学院的群里发了消息,所以这两个学院很多人组团跑了过来,有的还叫上了自己的男女朋友。本来他们是从十四楼开始往下安排教室,但是这些人都‘很有主见’,根本不听话,都是自己抱团挑的教室,所以现在大概每一层楼都有人。”她继续说道。   外面又传来几声尖叫,辨不出方向,有可能是从楼上或是楼下传来的。整栋楼的情况都已经变得越来越糟糕,如果一直躲在这里,也只能是等着粮水耗尽之后迎接死亡。   槐岳只感觉脑壳儿突突的疼,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明理楼楼层不算高、结构也简单,她能逃出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归结于此。   但是物理实验楼不一样,她刚来就直接到了十二楼,每一层的结构都十分复杂,而且人又多,从楼梯走下去可能还是会被半路赶上来,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坐电梯到一楼。   “话是这么说,但是坐电梯很可能会中途停在其他楼层,我们想坐电梯,肯定也有其他人想坐电梯。”魏芣说道,“而且,就刚才那间电梯里的模样……也不知道里面那个被啃掉脸的人,是死透了还是也会变成丧尸……”   大家又都噤声了,一个个握着手机、眉头紧皱。   钱溢思考了会儿,道:“这楼应该不止一个地方有电梯,我记得大一哪一次下课之后我们还走错过。或许我们可以去找找另一侧的电梯,再赌一把,实在不行,就硬着头皮走楼梯吧。”   暂且定了这么个主意,三人都累了,决定先休整一晚再继续逃命。   她们躲在卫生间里,小心翼翼地吃着饼干、喝着水。   槐岳早早把包放了下来,当作枕头枕着睡着了,脑袋上磕出的包还让她有些头晕,睡觉是最好的良药。   钱溢反锁上门,窗外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透过窗户看见一方狭窄的夜空,这是她第一次在S市看见这样明亮的星空,如果现在不是在逃命的路上,她肯定会拍个照片发到家庭群里分享给她的父母看。   然而,两天了,到现在她的父母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看着闪烁的星星,慢慢睡了过去。   暗成一片的无障碍卫生间内,只剩下了她们轻微的呼吸声。   四个人睡得都不安稳,门外各种声音时刻响起,尖叫声、奔跑声、丧尸的吼声,屡次惊醒她们,让她们在睡觉时都不得不绷紧神经。   但好在这块儿地方属于楼层的边缘区域,逃跑的人一般都不会跑到这里来。   后半夜,就在几人都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外面响起杂乱沉重的脚步声,直朝她们的方向而来。四人立马被惊醒,警惕地抬起了头。   “快快快!它们要追上来了!”一个嗓音低沉的女生喊道。   四个人直接吓得坐了起来。   这不是之前那间教室里领头的女生吗?   钱溢立马挪动身体抵住了门。   “这哪儿啊?电梯呢!”一个嗓音尖细的男生叫道。   “往前!就在前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并且没有转弯,直直地朝她们这里跑来。   槐岳一阵心慌,也挪到了门口,跟钱溢一起抵住门。   “什么电梯!这里是厕所!再往前是死路!”一个娃娃音的女生跑得最快,急停在厕所门口,尖声说道,“快往回走!”   然而这时已经晚了,后面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早就一起冲到了她身边。   “唔啊!!!”数个丧尸的吼声紧跟在后面。   “快往前跑!丧尸追上来了!”最后面的几个人甚至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被身后追逐的丧尸吓破了胆儿,还在闷头往前跑来。   他们慌成一团,不知所措、进退不得。   “卧槽!去他妈的!”一个嗓音浑厚的男声骂道,直接冲进了旁边的厕所,将门反锁。   “砰!”跟在他后面的人撞到门上,哐哐拍门:“开门!让我们也进去!”   然而那男生这时却一声不吭了,完全不准备开门。   那几人狠踢一下门,咒骂了一句,立即跑进了另一边的厕所,同样把门反锁。   “卧槽!开门!”低音女生大声叫道,她也被人拒在了门外。   “快跑、啊——!”有人被咬了。   门里四个人立马慌了起来,下一秒就听见门锁转动的的声音。   “卧槽怎么打不开!”嗓音尖细的男生骂道,他哐哐撞门,秋明魏芣赶紧爬了起来一起抵住门。   “闪开让我来!”低音女生叫道,然后一脚踹上门。   “哐!”   门框都在都在震,四人简直要疯。   “啊——”   “唔啊!”   “丧尸来了!快开门让我进去!”还有人在拍两旁厕所的门,乱成一团。   “踹开门啊!我来!”   “哐!”门框又是一震,四个人几乎要抵挡不住。 第19章 末世论坛   门里门外的人都在抓狂。   “唔啊!”丧尸兴奋的吼声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啊——救我!”   “踹门啊快!你行不行啊!”   “我就不该跟你们出来!啊——”   ……   惨叫声不断,丧尸抓住人就咬,低吼声、撕咬声、咀嚼声穿插其中,浓烈的血腥味从门缝中窜出,扑鼻而来,四个人拼命抵住门,满头冷汗。   “砰!砰!砰!”   “这门怎么这么结实!”   “废物!我来!啊——”   “卧槽,滚开!别拉着我!”   “啊——不!为什么推我!”   ……   一片混乱中,每一扇门都被踹得哐哐作响。被咬了的人都在求救,但是没有人愿意帮他们,而有些人为了抵挡丧尸,还亲手把身边的人推进了丧尸的口中。   这群人似乎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相互之间毫无情意可言,冷酷得让人心惊。   “砰!”一声巨响,对面那扇原本就被先前的丧尸砸得有些松动的门被踹了开来。   四人感觉到门外的力量一撤,所有人直往那扇门里蜂拥而去。   又是哐的一声闷响,首先进去门里的人又想关门,但抵不过外面人多,门还是被挤了开来。   “妈的!老子没进来谁也别想关门!”   “靠,他被咬了!”   “不!我想活!让我进去!”   “滚开!”   几个人被人群推开。丧尸接住送到嘴边的食物,一口咬下去,绝望的尖叫和哭喊刺痛耳膜,秋明魏芣吓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过几秒,一声闷响,门被彻底关上。被遗留在门外的人还在哐哐敲门,但这下是真的没有人开门了。   最后的哭喊声也渐渐熄灭,丧尸们享受着它们的食物,门外只剩下它们进食的呼哧声。   窗外的天开始有了朦朦的亮色,朝阳迎着陨落的生命升起。   秋明魏芣瘫坐到地上,靠在一起,嘴唇还在颤抖。钱溢依然背靠着门,微弱的光照在她脸上,将她的脸色照得更为惨白。   只有槐岳已经多次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害怕到极点之后渐渐麻木,她是脸色最正常的一个。   “睡吧。”她在她们的群里发消息道,“我们可能得在这多待一会儿了,等丧尸和另外的人都离开,我们再出去,现在就当养精蓄锐吧。”   她发完,就又靠着包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看似要睡觉了,但大脑却无比清醒、毫无困意。   等清晨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的时候,外面的丧尸才吃饱喝足,慢慢晃荡着离开了。远处和楼上楼下,甚至是楼外,依然时不时传来尖叫。   精神疲乏的四个人还是慢慢睡了过去,只不过睡眠极浅,稍有响动都会惊得坐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个声音:“还有人……活着吗?”   浑厚的嗓音从旁边的厕所里传来,是最先躲进去的那个男生。   一片沉默,静得可怕。片刻之后,另一边的厕所里才有人回答:“托你的福,没死。”   娃娃音女生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她本来是跟在浑厚嗓音男生后面,准备一起跑进女厕所的,但却被他关在了门外,幸好她跑得快,否则连男厕所都进不来。   又是一阵沉默,没人再说话。   槐岳抬了抬眼,心里叹气,默想:快走吧,你们走了我们就也可以走了。   寂静中,对面门里似乎有人低语,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对面也有人吧?你们还准备逃吗?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呗。”浑厚嗓音男生又抬高音量说道。   “呵,逃?还能逃到哪儿去?”娃娃音女生又回答他道。   三五秒后,对面传来低音女生严厉的回应:“闭嘴!你们还嫌丧尸找不到我们吗!”   厕所里的两人都噤声了,不知道是怕丧尸找过来,还是忌惮于低音女生的威严。   但秋明却因为娃娃音女生的话陷入了迷茫。   “我们逃到哪儿去?”她在群里问。   槐岳摩挲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回道:“不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魏芣说,“反正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群里和门外一样沉默了。   只知道逃命却没有目标,这也是个烦人的事儿。槐岳这样想着,又闭上眼睛。   时间慢慢过去,阳光越来越刺眼。钱溢甚至无聊到找了一个插座,招呼另外三人一起给手机充电。   她们坐在地上,刚打开微博准备看看最新的情况,手机却弹出一条下载提示。   【末世论坛APP——你的末世逃生专家。】   四个人看着手机上一模一样的提示,和马上就下载好的黑色小图标,望了望对方,一脸诧异。   什么玩意儿?这种时候了还有强盗软件强制下载?槐岳心里暗骂。   钱溢点开黑色图标,开屏是又红又正的字体:   华国官方出品,信息可靠,实时更新。   四个人满脸震惊,随即漾开了惊喜的笑容。然而等页面打开,她们却又愣住了。   整个屏幕只有一张地图,上面有零星的小红点标注了临时安全基地的位置,其他便没有了。   “网友交流区”、“丧尸密度分布”都是灰色字体,点上去就显示“开发中,请耐心等待”。   钱溢把地图放大,点上小红点,旁边会有一行小字显示临时安全基地的具体地址,再点一下,就又提示“导航功能开发中,请耐心等待”。   四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满脸纠结。   “算了,连上我们去囤粮的那天,到现在也才第四天不到,能有这个速度已经很不错了。”魏芣说道。   钱溢则又打开其他导航软件,截图发到群里:“从学校去最近的安全基地步行时间一个半小时。”   “貌似……还能接受?”秋明回道。   魏芣沉思了会儿:“路上肯定会遇见丧尸或者其他东西,再加上逃跑躲藏和硬抗的时间,乐观估计,至少也要一个下午吧?”   钱溢看看时间:“现在11:07,如果现在就走,晚上说不定能到。”   槐岳没忍住,给过于乐观的三人泼了盆冷水:“我从艺术团办公室到这里,花了两个小时,你们自己掂量着算吧。”   这话刚发出去,对面一声轻响,四人吓了一个激灵。   对面的门慢慢打开,里面的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听见声音,旁边两间厕所的门也跟着打开。   “还去找电梯吗?”浑厚嗓音男生压低声音问道。   “找。”低音女生回答,“应该在前面的拐角先往左转再往右,刚才他们指错路了。”   她又稍微扬起了点儿声音:“大家绕开尸体轻点儿走路,别再把丧尸招过来了。”   杂乱的脚步变得有序起来,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都从尸体旁边绕过去,一个人却突然惊叫:“啊!它变成丧尸了!”   随即,“唔啊”一声低吼,才安定好的人群立马混乱起来,尖叫着奔跑出去。   “见鬼!小声点儿!我不是才说过……卧槽,滚开!”低音女生狠狠一踹,脚边的丧尸被踢得“唔啊”一声,她立即跑了出去。   “救我!它拉住了我的脚!”最开始尖叫出声的人求救道,不等有人回应,他又是一声痛苦的惨叫。   大概是被咬到了,这下肯定没人来救他了。   其他人匆匆逃离,又有两个人命丧丧尸口中,远处似乎也有丧尸听见了动静,正在往这里赶来。   “完了,这下晚上之前是别想到了。”秋明说道。   半个小时之后,新苏醒的丧尸吃饱喝足,趿拉着步子离开。   四人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才小心翼翼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鲜血在墙壁上喷溅成十分夸张的形状,天花板上也沾了点点血迹,血痕流成条淌下来,地面更是全部都被染红。   地上躺着五具尸体,个个面目全非、肢体残破不堪。   四个人瞄了一眼,瞳孔震颤,又赶紧关上了门,手脚发凉。   平复了片刻,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窗外阳光刺眼,小小一扇窗把整个卫生间照得透亮。估摸着之前那波人应该已经下楼了,她们才背上背包,整装待发。   槐岳又把断臂挂在了肩上,手握铁棍。   “你这个手臂道具哪儿来的?艺术团的道具室里还有这东西?”魏芣小声问道。虽然很干净,但这只断臂实在是过于逼真,她每次看到都心里发毛。   槐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还记得那个没鼻子的丧尸吗?这是它的。”   魏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槐岳就已经首先出了门。   她们几乎贴着墙壁慢慢往前走,按照低音女生说的路线,果然找到了电梯。   除了地上几个血脚印,这块儿地方还算干净,电梯楼层也显示的“1”。   槐岳看了看电梯按钮,又看了看她的舍友们。三人后退一步,拿出锤子,做好防御的准备,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槐岳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握紧铁棒,看着楼层稳定上升。   数字跳跃,很快就到了12。   电梯缓缓打开,一个只剩上半截的丧尸,挂在另一个身体完好的丧尸身上,迷茫地看着她们。 第20章 离开物理实验楼   即使早有准备,槐岳还是被吓了一跳,心跳漏了一拍还没补回来,另外三人就已经奔了出去。   “卧槽!等我!”她慌忙跟上。   电梯里的两个丧尸在片刻的迷茫后,露出了它们该有的模样。完整丧尸张开血口,大步跨出电梯,伸手就朝槐岳抓去。半截丧尸则“唔啊”大吼一声,双手依然挂在完整丧尸的脖子上,宛如一个骑着战马的骑兵。   楼道就在电梯旁边,槐岳窜入楼道门里,反手“哐”的一下把门关上。然而她没想到楼道门的锁芯早就坏了,半扇门“哐”的一下撞到门框,又立即以同样的速度和力道弹了开来。   丧尸毫无阻碍地朝她们追来,几个人被吓得一步两阶的往下跑,速度快得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滚下去。   连下几层楼都十分顺畅,眼看她们和丧尸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就在这样快速的下楼梯步调几乎要成为机械性动作的时候,一道血影闪过,然后“砰”的一声巨响,半截丧尸从楼梯中间坠落下来。   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半截丧尸恰好掉在秋明眼前,骨骼碎裂的声音混着迸裂的鲜血炸裂开来,她来不及停下脚步,脚下一绊,脸朝下栽倒。   摔下去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用胳膊挡住了脑袋,不到半秒剧痛袭来,双腿搭在丧尸身上,倒没什么感觉,上半身则狠狠磕在台阶上,一瞬间就疼到了骨子里。   后面的魏芣钱溢一脸惊恐,急忙抓紧扶梯停了下来,只有槐岳走在靠墙一侧,没有抓住扶梯,举着铁棒直往下冲去。   半截丧尸身子摔得稀烂,脑袋却没什么大事,咧开嘴巴,抬起摔断的胳膊想要抓住秋明的大腿。然而胳膊抬起来还没来得及伸手,一根铁棍就自上而下狠狠插透了它的脑袋。   “噗呲——”   两眼之间被开了个窟窿,才抬起来的胳膊立即无力的落了下去。   槐岳冲得太猛,也来不及刹住,一脸惊恐的俯面朝下倒去,好在还有铁棍支撑,不至于摔得跟秋明一样惨。   这一切发生也不过几十秒,后面两人总算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前把两人扶起来。   而也正由于这几十秒,后面的完整丧尸一声咆哮,像是在为同伴的牺牲而震怒,已经距离她们不过四五米。   槐岳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面露凶相,一把抽出铁棍,立即就想冲上去给完整丧尸也来一棍子。   可还没等她瞄准头部挥出铁棍,完整丧尸竟然凌空一个跳跃扑了过来。   铁棍挥了个空,眼看那双指甲尖利的手就要抓上她的脸,后领突然一个拉力将她往后一拽,丧尸的指甲差一点儿就擦着她的脸划过。   槐岳被拽得接连后退几步,背后一阵冷汗,来不及后怕,又被魏芣拉着继续往楼下冲去。   “唔啊!”完整丧尸怒吼一声,四脚并用爬了起来,大跨步到下一层台阶前,又是一个扑跳,指尖擦着槐岳的包摔到台阶上。   身后响起轻微的呲啦声,槐岳感觉到是完整丧尸指甲划到了她的背包,惊得嘴里不停的“卧槽卧槽”。她越跑越快,不过几步就变成了她拉着魏芣往下冲。   她们落在跟在钱溢秋明后面,完整丧尸一直扑跳着下来,紧紧追在她们身后。槐岳拼命往前冲也甩不开距离,又气又怕,边跑边骂:“这玩意儿难道生前是□□吗?!”   然而这时候根本没人想听她说笑。   不知道下了几层,但四个人都估摸着已经走了大半,累得气喘吁吁却也越发奋力地往下跑去。然而一个拐弯,原本干净的楼梯突然变得血迹淋淋。   钱溢拉着秋明跑在最前面,心里一个咯噔:果然就算直接走楼梯也不会这么顺利。   血迹还很新鲜,估计就是前面那一拨人遭遇了什么不测留下的。她们踩着血迹继续往下,断肢和尸体逐渐挡住去路,几次放慢速度绕过残肢,完整丧尸已经离她们越来越近。   又绕过一个拐角,一个人影突然出现,直挺挺地站立在下面的平台中央望着她们。   钱溢秋明瞳孔一震,脚下差点儿绊倒。   低音女生已经衣着破烂、浑身是血,胳膊上的伤口绽开来,触目惊心。玩刀的高个子男生则四肢扭曲地倒在墙角,旁边还有几具尸体。   她抬起头,眼神冰冷地望向她们,手上拿着一把刀,缓缓抬起胳膊。   几个人脑中警铃大作,想起追着她们跑了几个走廊的方杰。   但现在更可怕的丧尸就紧紧跟在身后,往前是唯一的生路。   “别挡路!一起跑!”钱溢喊道。   低音女生没反应,依然冷冷地看着她们。   钱溢心里一沉,握紧手里的锤子,随时准备招呼上去。然而直到她从低音女生身边擦过去,对方都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依然紧紧盯着前方。   槐岳和魏芣离她还有两三步都距离,完整丧尸又凌空扑过来,双手只差一点就要抓住前面的两人。   这时,低音女生眼神一凛,挥刀冲了上去。   “噗呲——”   槐岳魏芣下意识一矮头,低音女生的刀从她们头顶挥过,划过完整丧尸的半张脸。   下一刻,女生和丧尸扭打在一起。丧尸怒号着挥手抓过女生的肩背,衣服连带着皮肤被划烂,而女生却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只不停挥刀刺向丧尸的头。   丧尸不停扭转挣扎,却还是被划烂了半张脸。它咆哮一声,猛然发力抬起身子,掀翻了压在它身上的女生,又是反手一抓,女生瞬间半张脸满是鲜血。   四个人见到这副场景均是一脸震惊。   槐岳率先反应过来,握紧铁棍折返回去,挥棒砸向丧尸的脑袋。   “哐当!”   丧尸的侧脸直接被砸出一道凹痕,颧骨都断裂得凹陷进去。它手上动作一顿,女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机会,连忙跳起来稳住身体,立即又是一刀刺向丧尸的太阳穴。   可丧尸仰头咆哮,恰好躲过这一刀。   槐岳不假思索,又是一棒子砸过去。丧尸立马眼棱迸裂,眼珠都几乎要跳出来。女生瞄准时机,直面一刀刺进它的眼睛里。   “唔啊——”   丧尸的咆哮声戛然而止,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三人都看懵了,身体发冷、心惊不止。   槐岳和女生喘着粗气,她们俩的心情也不平静,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四个人看着被丧尸划伤的低音女生。   她满身的血,几乎让人看不到衣服原本的颜色。外套没了,只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袖衫,稍微仔细一看就会清楚看见她破烂衣服下道道绽开的伤口。   女生坐在台阶上,喘着气,抬起血脸。   “走啊,不走干嘛?等着我彻底变成丧尸咬你们?”她语气轻挑地说道,嗓音却是比之前更加沙哑些。   槐岳犹豫着:“你……”   她似乎知道槐岳想说什么,罢罢手:“走吧,下面的楼道里应该没有丧尸了,一楼楼道里或许有,你们注意着点。”   “那你呢?就待在这里?跟你一起的其他人呢?”钱溢问道。   “他们……他们走了啊。”她耸了耸肩,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底却似乎有点落寞,“我……”她仰头望了望,“嗯,我就在这里。”   她突然笑道:“你们刚才是不是以为我会跟方杰一样?”   四个人一顿,默认了。   魏芣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说什么,旁边的楼道门却突然猛的一震。   “哐当”一声,门外传来丧尸的低吼。   女生立马收敛了笑意,严肃起来:“走吧,别磨蹭了。”   她起身:“好好活着。”说着,就把四人往楼下推。   楼道门哐哐作响,可能是刚才的打斗声太响,吸引了不止一个丧尸。   纠结了半秒,秋明眼神纠结地望向她:“祝你好运。”然后就继续往下跑去。   女生点点头,转身看向被砸得摇晃却依然坚固的门,背影像个孤勇的战士。   “喂!你叫什么名字?”槐岳的声音从下面飘上来,她站在下一个拐弯处看向女生。   “陆雯。”女生轻笑。   槐岳点点头:“陆雯,祝你好运!”然后就转头跟着舍友往下跑去。   心底涌出一股说不上的滋味,但末世之中,这是谁也掌握不了的无奈。   如陆雯所说,下面几层楼道确实没有丧尸。她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楼的楼道门,探头看了看外面,左右都没有丧尸的影子,她们松了口气,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虽然每一层的教室结构略微有些不同,但最外围的走廊却位置一致。她们顺着走廊慢慢往外走,路上遇见了一个坐在地上进食的丧尸,被槐岳悄悄从旁边绕过去一棍子爆头,便再无其他。   离开物理实验楼,外面的大路上又多了很多块血迹。   槐岳招呼着她的舍友们顺着教学楼墙壁走,躲过几个毫无目的随处乱晃的丧尸,朝校门口的方向慢慢移动。   然而没走多远,前面却突然吵杂了起来,一群同样背着包逃生的人正奋力往前奔跑,数个丧尸紧紧追在后面。   槐岳连忙后退,躲到拐角的另一侧墙后,探出半张脸查看另一边的情况。   其他三人就安静站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喘。   等到人群和丧尸远去,看不见踪影也听不见声音的时候,槐岳才放下心,转头想招呼她们继续往前。   可一转头,她却猛然睁大双眼。   胡茬丧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三人后面,依然一脸笑意。 第21章 冲出学校   魏芣排在最后,看到槐岳脸色惊变,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身后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一个激灵,转过头只见一身略微凌乱的白大褂,上面沾了斑斑血迹。再抬头,才看见一个胡茬男人正面带笑意地看向前方,那幅惨白的面容一看就知道不是活人。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四个人都吓得懵住了。   注意到面前那道由下而上的视线,胡茬丧尸眼珠一转,无神的瞳孔对上魏芣的眼睛。   自己惊恐的表情映在几乎占据整个眼眶的瞳孔里,魏芣心跳都漏了一拍,“啊——”的尖叫出声,然后下意识挥手,一锤子抡了过去。   “啪呲——”   胡茬丧尸来不及躲闪,半张脸被砸得凹陷下去,血液迸溅,染上墙壁,牙齿也被砸碎。   它“唔”的一声,另半张脸上上扬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伸手就朝魏芣的脖子抓去。   魏芣一惊,连忙退步后仰,可对方手长腿长,掌风还是迅速逼近,眼看就要抓住她。   就在此时,旁边一道银亮的影子挥来。   “啪!”   秋明一锤子挥过去,刚好擦过胡茬丧尸的指尖。魏芣堪堪躲过一击。   但这不过是情急之下不过脑子的冲动,秋明并不想跟丧尸硬抗,立即拉住魏芣撒腿就跑。   “唔啊!”胡茬丧尸震怒一吼,盯着逃跑的两人就要追上去。   槐岳推开还愣在原地的钱溢,一脸凶神恶煞,挥舞铁棍砸向胡茬丧尸。   “咔嗒”一响,胡茬丧尸的下颌骨被砸断。槐岳却一皱眉,心中懊恼:居然没有砸中脑袋。   而胡茬丧尸并不准备给她补救的机会,长手猛然一挥,直接一道残影划过她的脖子。   脖子一紧,一根长毛线被勾出,然后被胡茬丧尸尖利的指甲划断。槐岳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幸好没有把“围脖”摘掉,否则这一下她必死无疑。   然而不等她心悸之后再出手,胡茬丧尸又是一爪从上而下劈过来。   主动攻击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被动防御,槐岳只得抡起棍子抵挡。可是不谈两人本身的力量差距,就她这种自下而上的挥棍方式,本就限制了力量的发挥。   果不其然,“哐”的一下,铁棍完全抵挡不住对方。她咬紧牙关,侧头矮身一躲,胡茬丧尸的胳膊重重砸上她的肩膀,“咔哒”一下,骨头都几乎要被砸裂,肩膀一瞬间疼得要失去知觉。   “快跑!别恋战!”秋明冲槐岳大声喊道。   她们已经跑出去二三十米,一转头才看见槐岳不仅没跟上来,甚至还想跟丧尸硬刚。震惊之下,她是又气又急。   槐岳被这么一吼,立马冷静了下来,丝毫不想再停留。   她本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干掉过好几个丧尸的人了,再加上现在铁棍在手,遇上这样的“熟人”也不至于有多落魄。然而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   大步一迈,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身后“呲啦”一声,胡茬丧尸的指甲又把她的外套划出了一道口子。墙角另一侧则突然冒出另一道红影,又朝她扑过来。   槐岳跑得够快,堪堪躲过,但刹那一瞥,立马倒吸一口冷气,冲着跑在前面的几个人大吼:“完蛋了!快跑!”   五楼丧尸扑了个空,“唔啊”一声爬起来,和胡茬丧尸一起追在她们身后。   槐岳龇牙咧嘴地往前跑。   又是一来就来一窝,医学部的其他丧尸和夏老师估计也在附近,要是真碰上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前面三人听槐岳这么一嗓子,也知道大事不妙,现在的情况肯定比她们想的还要糟糕,于是更加拼了命的闷头往前跑。   大路挺直,她们一直跑丧尸也一直追,但是她们会累,丧尸可不会累。钱溢眼睛四处搜寻,瞥见两栋教学楼中间的小道,领着身边两人就冲了过去。   槐岳跟在后头,与她们有些距离,看见她们跑进小道消失不见,正要跟过去,一个人影从旁边跳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脖子上一道血痕,腹部被整齐剖开,里面一片血红却也空空荡荡。   “许如梦?!”槐岳一个急刹,惊声叫道。   许如梦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丧尸,衣服上还沾着草和落叶,像是在草地上躺过。   难道夏老师没把她带回明理楼,而是直接放到草地上解剖了?槐岳这样想到。怪不得医学部的丧尸还在外面晃荡,她差点儿以为他们还在找她。   许如梦眼神空洞,“唔啊”一声就朝槐岳扑过来。槐岳一把抡起棍子锤向她的脑袋,直接把她拍倒。也不管她有没有死透就跟着钱溢她们的路线追过去。   小道极窄,只够一人通行,但这本身也不是什么正式的道路,只是学生们上课快要迟到时抄近道会走一走。   两侧教学楼墙壁高筑,天空在这里只剩下一线,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槐岳不管不顾地冲向前,十几秒后视线猛然开阔,只见钱溢三人背对她呆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朝她们张开血盆大口。   “卧槽!”槐岳吓得一惊,脚下不停,握紧棍子凶神恶煞地冲了过去,“别怕!我来!”   不等另外三人阻止,她已经一棍子敲上了中年男人的头。   男人哐当倒地,当啷一下什么东西从它身上掉下来。但槐岳并未注意,趁它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棍子插进它的脑袋。   钱溢三人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满脸难以置信。   槐岳也为自己这次的干脆利落感到高兴,无惊无险、顺利又速度。她放松一口气,兴奋地看向三人:“没事儿!这不是一下就解决……”   她话到一半,才发现三人的表情不对劲。   魏芣脸色发白,看着中年男人的尸体,颤颤巍巍地开口:“李……李老师……”   “啊?”槐岳看看尸体,又看看魏芣,“哪个李老师?”   “李善之啊!我们工程应用课的老师!我们三个之前还跟他做过科研项目!”魏芣有些崩溃地说。   “啊,这……他他、他……”槐岳一懵,身体僵住,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了半天才接着说道:“他变成丧尸了啊!不解决他他就要解决我们!”   魏芣脸色依然崩溃,但槐岳说的也是事实,让她无法反驳。   三个李老师曾经的学生,此时只能纠结又哀痛地看着他的尸体。   槐岳收了气势,像是个做错事怕被责备的小学生一般,小步往旁边挪了挪,可眼神一瞥,这才注意到刚才从李老师身上掉出来的东西。   她捡起来,眼睛一亮,突然惊喜——这是一把车钥匙。   “快看快看!”她兴奋地把车钥匙递到面色哀痛的三人面前,“我们可以开车去安全基地了!”   还不等她们反应,小道里传来“唔啊”的吼声和急匆匆的脚步。   它们追上来了!   四人心里一紧,立马又撒丫子跑出去。   “车车车、车在哪儿啊!光有车钥匙又找不到车!”魏芣狂奔着说道。她这时已经顾不上李老师了,逃命才要紧。   槐岳按了一下车锁按钮,“滴”的一声从不远处传来。   “那边!”钱溢带着她们朝声音的方向跑去,看见前面一片竹林挡住视线,又让槐岳多按几下。   槐岳乖乖听话按个不停,四个人很快就循着声音找到了李老师的车。   “卧槽!他的车这么大!”槐岳一眼看到车前灯闪烁、比旁边白车高出好多的棕色宝马车,惊叹道。   “别废话!开锁!你开车!”秋明气喘吁吁,后面的丧尸已经快追上来了,她们得赶紧上车。   开门、上车、锁门,一气呵成。   秋明魏芣坐在后排,钱溢坐在副驾驶,槐岳坐上主驾驶位、系上安全带,踩下离合就把车开了出去。   五楼丧尸和胡茬丧尸带着身后一众丧尸朝她们过来,许如梦也在其中,槐岳深吸一口气:“系好安全带,坐稳了!”   听着另三人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她心里默数三秒,一脚踩下油门撞了过去。   “啊——”   车速猛然加快,另三人一个后仰、紧贴椅背,面色惊恐地尖叫出来。   “砰!砰!哐!”   宝马连撞几个丧尸,又碾过它们的身体,鲜血四溅到挡风玻璃上,眼前几乎一片血红。   槐岳拿到驾照几年,也只在寒暑假开过几次,如今被赶鸭子上架,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里也慌得没底,特别又是第一次主动撞上丧尸的情况下,脚下更是慌乱。   她车速不减,右脚颤抖着又往下踩了点儿油门,另外三人的尖叫大得几乎要扎破喉咙。   “啊——卧槽槐岳你慢点儿!”   槐岳自己也是一脸惊恐,连忙松脚踩上刹车,然而前面一个急拐弯,路旁又是几个随处晃荡的丧尸,她刹车踩了一点儿就又把脚放到了油门上,一个猛踩,方向盘猛打。   “啊卧槽卧槽卧槽!”巨大的惯性下,秋明身体一歪,撞到旁边的车门上,眼泪都飙了出来。她从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她爸开车都没这么猛过。   “槐岳你会不会开车啊!慢点慢点、啊——要撞上了!”   前面一辆红车停在路边,眼看就要撞上去,钱溢双手抓紧安全带,整个人吓得几乎要屏住呼吸。   “呲——”一个急转,轮胎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就像是赛车比赛时选手们急拐弯一样,地上可能都要被划出几道轮胎印。   她们的车恰好擦着旁边的红车冲了过去,前面一个在路中央进食的丧尸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被车轧了过去。   一通极限操作,槐岳也渐渐找到了开车的感觉,另外三人则已经吓得叫不出声音。   她们开着棕色宝马,一路撞过晃荡的丧尸,又撞坏校门口的自动栏杆,冲出了校门。 第22章 陷落   “哇哦——”槐岳相当兴奋地嚎叫,方向盘又是一个猛打,四人身体一甩,正式开上了马路。   “往哪儿走?开导航吗?”她的车是越开越顺,不一会儿已经是正常车速。然而另外三个人还没从刚才的惊险刺激中回过味来,脑袋晕晕乎乎地躺在椅背上,满脸身体被掏空的疲惫。   “嗯?开导航吗?”没得到回应,她又问了一遍,侧头看了眼钱溢。对方摆摆手,示意等她缓缓再开。   马路上正常行驶的车不多,她也开得顺畅。旁边停在路边、高架下的车倒是不少,也不知道那些车主是躲回家了还是已经牺牲。   前面是一个路口,钱溢无精打采地打开导航,甜美愉悦的机械女声响起:“导航开始咯!正在为您规划路线……前方路口右转,请靠最右侧车道行驶……”   槐岳打了转向灯,正准备往右变道,然而另一侧车道上一辆出租车突然失控,猛然转向向她冲来。   槐岳瞬间倒抽一口气,往左猛打方向盘。   “呲——”   她们一下冲上对面车道,然后又是一个急刹,车里另三人先被甩向一边,然后身子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拉回来。她们瞬间清醒过来。   两车擦过,车头相差不过十几厘米。   “哐!”出租车撞弯了路边的路灯杆,然后持续向前,撞上墙壁,“哐啷”一声巨响,车子瞬间报废。   槐岳吓出一身冷汗,茫然又震惊地转头看向那辆撞毁的出租车。   墙上一个明显的凹洞,出租车车头已经完全撞扁,引擎盖里冒出火光和黑烟。   司机满头鲜血,扭曲折叠的车门刺穿了他的胸膛,而车后座,一个被撞断了胳膊的血人,还在扭动身体,尽力把头往前排探去,似乎想要撕咬司机的身体。   火越烧越大,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心悸过后,槐岳连忙启动车辆,直接在反向车道上逆行往前,然后拐个大弯向右。   恰在她拐弯的时候,“砰!”,身后一声巨响,出租车瞬间爆炸,冲天的火光在白天也十分刺眼,立马就把旁边的白墙熏黑。   砖墙和汽车零件炸得满天飞,爆炸的余波冲击过来,四人都被吓得一哆嗦。好在炸飞的墙砖铁皮没有砸到她们的车。槐岳踩下油门,加速离开。   跟着导航一路往前,除了路上又看见一辆摩托车失控撞上马路牙、一些丧尸总是站在路中央晃荡之外,其他还算正常。   大约二十分钟后,导航提示“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后排的两人也缓回了神儿,伸长脖子探头往外看。   这里是高新科技区,楼高路宽,建筑崭新,颇具现代设计感,大路两侧的玻璃幕墙把下午的阳光反射得格外耀眼。   槐岳拐弯进入轻工业科技园,导航显示安全基地就在科技园的B栋大楼。科技园内并没有看见人影,她放慢车速,四个人都往外盯着大楼查看,想找到“B”的标识。   然而还没搞清楚哪栋楼是B栋,突然之间“砰”的一下,一个穿保安服的人影突然从旁边停车场里窜了出来,横冲直撞上主驾驶的车门。   槐岳吓得一个激灵,看见保安一下子把脸磕在窗户上,“唔啊”叫喊的嘴里,口水和血水不断流出来,把玻璃糊得一片血红,同时双手握拳“哐哐”砸窗。   “快走!甩开它!”钱溢叫道。   不用提醒槐岳也知道,她赶紧踩下油门,“呜”的一下,车猛然向前,保安直接被甩开来、跌倒在地。   看来这个安全基地外围也并不安全,这时候也来不及让她们慢慢看楼了,槐岳提高车速,决定去每栋楼面前逛一圈,挨个儿排查。   保安爬起来追在后面,槐岳瞥了眼后视镜,毫不犹豫地往右急拐。   “砰!”视线还没转到前方,车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又快速碾压而过。   槐岳连忙一个急刹,四人一起扒着窗户往地上看,只见一个从腰部被碾过的人,正茫然地看向自己的下半身,又伸手去摸了摸。   “呼……幸好不是活人,快走!”秋明瞬间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可就在此刻,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从上方掉下来砸到引擎盖上,鲜血再度溅上挡风玻璃,眼前一片赤红。   四个人懵住。   车感应到了血珠,却以为是下雨了,自动打开了雨刷,刷刷两下,挡风玻璃血糊糊一片。   与此同时,绝望的哭喊从楼上传来,四人往上看去,只见接近顶层的一扇窗户被打开,一个女人靠在窗边大声尖叫:“别过来!滚开!都滚开!”   她几乎喊破了音,转头看看楼下又看看面前,然后爬上了窗户。   魏芣倒吸一口冷气:“别冲——”动字还没说得出口,女人已经纵身一跃,一个眨眼就掉在了她们面前不远处。   “砰!”鲜血染红了地面,她身形扭曲,长发散落、遮住了脸。   槐岳动了动嘴,久久说不出话。   然而这还不算完,女人跳下来的窗户里,立即就涌出了好几个丧尸,它们看着摔到楼下的猎物,还想伸手向下抓,一起跟着跳了下来。   “砰!砰!砰!”连着几下,下雨一样,它们陆续掉落在前面,摔烂在女人的尸体周围。   有的脑浆被摔了出来,有的则还能挣扎着动起来,往女人身边爬去。   “卧槽……卧槽……”槐岳嘴唇发白,喃喃道,眼睛盯着前面的数个尸体移不开来,直到钱溢乱抓几下拍到了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   手颤颤巍巍地扒拉上方向盘边上的雨刮器按钮,挡风玻璃下面喷出清洗剂,雨刮器又刮蹭几下,眼前干净了起来,只余下雨刮器刮不到的地方还是血糊一片。   前面不远处是正门,正门上方写着一个大大的“A”。   安保“唔啊”地叫着,已经追了上来,槐岳踩下油门,从两个还能动的丧尸身上碾了过去。   “这……”秋明声音有些哑,她清了下嗓子,声音才正常起来,却还带着微微的颤抖:“这里的情况这么糟糕,很可能B栋也不能独善其身……”   就像学校里物理实验楼也不能独善其身一样。   钱溢闻言再次打开末世论坛,发现这里的小红点已经变成了灰色,点上去没了具体地址,而是变成了一句:S市轻工业科技园B栋,已陷落。   天色已经开始晚了,秋天的S市太阳落得很早,现在不过四点多钟,太阳已经染上了一丝微黄,四面都是玻璃幕墙的建筑也不再通体发亮,只剩下上半部分还在反光。   无力的感觉突然袭来,身心仿佛被掏空。钱溢望向前面的楼,“B”字已经隐约可见,但她已经对它没了期待。   “看出来陷落了。”槐岳看着前方说道。   B栋楼前和楼侧停满了车辆,汽车电动车摩托车,全都杂乱无章地摆放,其中很多甚至可以看得出来是直接被扔在地上的。   那些车辆上面,有大片的血迹和残肢。   “啊——”   又是一阵尖叫从楼上传来,她们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几分钟前。槐岳停车往楼上看去。   同样是一个长发女人跑到了窗前,从窗户里探出头。她看到车里的槐岳等人,绝望的眼中微微闪光。   “救我!”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伸手朝她们的方向够,然后在她们瞪大的眼睛中坠落下来。   她身后的丧尸抓到了她的一片衣角,而她如同一个破布娃娃坠落在地。   她在绝望之中看到了希望,然后与死亡相拥。   这么多车、这么多人,还有楼里原本就有的人,可能都如同这个坠落的女人一样。   承载了如此多的人们生存希望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已陷落”三个字。   她们几乎可以想到里面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比物理实验楼可怕十倍不止。   车里一片安静,槐岳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发颤的手握紧方向盘,已经准备掉头原路返回。保安还跟在她们后面,槐岳面无表情,踩下油门直接把它撞飞了出去。   几个人沉默了很久,她们又开上了来时的大路,槐岳看着大如盘的夕阳,问:“下面去哪儿?附近还有安全基地吗?”   钱溢的眼睛还盯着前面发呆,愣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看了半天的地图,道:“有,S市本来有三个,现在两个灰了,还有一个是红的。”   “在哪儿?”   “S市体育馆。”   “导航开始咯!正在为您规划路线……”现在还能语气愉悦的,也就只剩下了导航软件的语音了。   槐岳瞥了眼钱溢的手机,惊道:“这么远?开车还要一个多小时?”   “因为我们在西边,体育馆在东边。”魏芣也在看地图,闷着声音解释道。   “诶……”秋明叹了口气,刚在的景象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觉得吧,对下一个安全基地也不要抱太大期待,时刻做好以车为家的准备。”   听她这么一说,槐岳瞥了眼油量,道:“那我们先找个加油站加个油。”   “对了,”她又问,“你说三个安全基地灰了两个,那另一个灰了的是哪里?”   钱溢眼皮都不抬:“物理实验楼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槐岳缄口不言,安心开车。   时间已经接近五点,夕阳圆成一个大气球,过会儿就要从城市边缘下沉进地平线。   魏芣靠着椅背盯着车窗外,突然惊叫出声。专心开车的和两个昏昏欲睡的都被惊了起来,茫然地看向她。   “还囤粮吗?抢商店吗?”魏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里面还没空!” 第23章 文琴   几个人眼睛一亮。槐岳二话不说,立即朝便利店开去。   气氛被这一句话调动起来,四个人都热切又渴望地盯着便利店看。   此时,她们只有压缩饼干和两瓶没喝完的水,要做好以车为家的准备,第一步就是囤粮。   车缓缓靠边,魏芣却发现了不对劲。   “里面……好像还有人?”她不确定地说道,换着角度往里探看。   槐岳本准备把车开上人行道,闻言连忙打弯停在了一棵树下。   货架挡住了里面的人,她们只能看见一顶有便利店logo的帽子浮在货架顶上左右移动。帽子的主人似乎听见了声音,走出货架的遮挡,在四人眼前显了身形。   长袖制服加围裙,除了一条腿被染红,其他身体部位到没什么大面积的血迹。   意料之中,果然是个丧尸。   深色的车玻璃贴膜加上黄昏的树荫,让它看不清车里的人。它歪了歪脑袋,又一瘸一拐地走到货架前,背对门外,双手呼噜上货架,好像在整理货品,却把货品越整越乱。   除了槐岳,其他三人都是一脸惊异:“它在干嘛?整理货架?”   槐岳撇撇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医学部的丧尸还会解剖呢,它整理个货架又算什么。   又盯了一会儿,路边几个丧尸晃悠着远去,另几家店铺里好像也有丧尸出没,魏芣轻声问道,“怎么办,还抢吗?”   “抢,但得先干掉它。”槐岳说道,她看向钱溢:“你能开车不?”   钱溢点头。   她接着说道:“待会儿你坐到主驾驶上,我们三个下去把后备箱打开,我负责把店员干掉,她俩搬东西,你随时准备开车。”   说干就干,三人深呼吸一口,气势汹汹却也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槐岳冲进门里,丧尸还没转过头就被她一棍子砸倒在地。   丧尸震怒,挥手抓过去,两人撕打在一起。   这边打斗声砰砰乓乓,秋明魏芣却丝毫不管。   她们瞄准面包饼干就一股脑儿的呼拉进包里,塞满之后立马运到后备箱,如此往复两次之后,槐岳才彻底解决了店员,搬起成箱的矿泉水就往车里运。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不好就是附近的其他丧尸来得太快,她们来不及搬完就不得不跳上车赶紧离开。   “没事,待会儿加油站应该也有便利店,我们再去那里搜刮一番。”槐岳这样说着,导航去了一个位置较为偏僻的小型加油站,那里应该人会少一点。   路越来越窄,楼也越来越矮、越来越旧。车停在加油站最外侧的加油箱前,四人看着加油箱四脸懵逼。   “你们……会用这个东西吗?”秋明犹豫着问。虽然以前看别人操作很简单的样子,但是她还真没研究过具体该怎么做。   钱溢摇摇头:“我查一查吧,你们先去便利店装东西。”   周围看了一圈,这里似乎没有丧尸,但槐岳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带上了铁棍。三人带着四个包,轻手轻脚地往便利店里走去。钱溢则安安静静坐在驾驶位上搜索“加油站的加油枪该如何使用”。   车窗紧关,阻断了车外很多细小的声音。   网页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钱溢还没找到使用说明,车侧后方却突然传来“咔哒咔哒”地响动。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头,身体立马僵住。   身穿加油站工作服的丧尸伸手在车后侧扒拉,半天才打开了油箱盖,然后哆哆嗦嗦地把加油枪往里面插,又咚咚哐哐了好一会儿,才对准插进去了一半。“呜呜”的声音响起,加油枪一边给车加油一边又在漏油。   钱溢整个人都懵住了。   丧尸帮她加油?   变成丧尸了还会加油?   她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脖子僵住,动都不敢动,生怕丧尸发现车里还有个人。   比她更震惊的还有三个刚刚扫货回来的人。她们站在前面十几米处,拎着大包小包,呆愣愣地看着安静帮她们加油的丧尸,同样张大了嘴巴。   几分钟后,油箱加满,丧尸拔出加油枪,扒拉几下盖好了盖子,握着加油枪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动,像一尊雕塑。   钱溢咔哒咔哒地转动脖子,和外面的三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她动嘴型。   魏芣没动嘴,只腾出一根手指朝她勾了勾。钱溢立马心领神会,缓缓启动了车辆。   丧尸还跟雕塑一样站着,车来车往是它生前的日常。直到车门打开,几个人窜进了车里,它才意识到那是它的猎物。   可此时再追已经来不及,它在后面大吼,钱溢一脚油门踩下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它的视野里。   “叮——”手机一响,末世论坛发来推送消息:不要低估丧尸的智商,但也不要高估。   四人看着各自手机上一模一样的推送信息,眼角抽了抽。虽然刚才的事情让她们对这话的意思不至于一头雾水,但也并不能完全理解。   槐岳遇见过的丧尸最多,她看着这句话陷入思考。   除了便利店和加油站的两个,宿管阿姨变成丧尸了还会查房,医学部的变成丧尸了也还想着做手术,夏老师成了丧尸依然奋斗在教学一线,再有物理实验楼楼道上那位,完全不怕摔的一路从楼梯上跳下来,再加上他那副体格,指不定就是个练跳远跳高的体育生。   这些丧尸都保留了一些生前的习惯和某些行为特征,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智慧的行尸走肉,但也不算是真有思考能力的生物,比如开门开窗只会推,推不开就硬撞。   其他三人听了她这番解释都若有所思。   车还在往前开,驶出了这一段窄路,视线又开阔起来。三个人正忙着整理刚才搜刮所得,却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叫喊。   钱溢突然刹车,没系安全带的三人猛地往前一冲,撞玻璃的撞玻璃,撞椅背的撞椅背,全都捂住了脑袋喊疼。   只有钱溢看着主动冲到她们车前的女人,惊魂未定。   女人怀抱一个小婴儿,拍着车玻璃哭喊:“救救我和我的孩子!救救我们!”   她喊着就要去拉车门,一边拉一边紧张地往后看。   一个摔折了腿的男丧尸追在她身后,一瘸一拐、速度却不慢。婴儿大声啼哭,情况紧急,钱溢来不及思考太多,打开车锁让女人上了车。   “砰!”男丧尸扑到引擎盖上,几人吓得一个激灵,钱溢踩下油门冲了上去。   “唔啊!”丧尸大声嚎叫,双手一阵乱抓,还是被甩下了引擎盖。车从他身上碾过,钱溢回头,看见它的脑袋被压扁了一半,已经没了动静。   危机解除,四个人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   婴儿还在扯着嗓子啼哭,几乎哭得要喘不上气。女人此时却转头盯着男丧尸的尸体,瞳孔微微颤抖,眼泪涌了出来。   “喂!哄孩子啊!”槐岳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小婴儿近乎憋成青色的脸直揪心。   魏芣最怕小孩儿哭,特别是这样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婴儿,伸手拍了女人数下,女人这才回过神来,没抹眼泪就换了个抱姿,边摇边晃,轻轻拍着小婴儿的背。   婴儿逐渐安静下来,打着嗝儿睡了过去。   此时车已经开出很远,又拐了几个弯,女人又向后看了看,怅然若失。   秋明看看女人,又看看孩子,回想了一下男丧尸的长相,心里有了猜测,小心翼翼问女人道:“刚刚那个……是你老公吗?”   女人还沉浸在哀伤之中,闻言惊了一下,低了低眸子,嗯了一声,然后才想起来还没道谢,便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道:“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和孩子就……”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听就让人心生好感,只是面容憔悴,身上一套睡衣睡裤,外套不合身,先是随便套上的,并且破破烂烂好几个口子,看着十分狼狈。   小婴儿的襁褓倒是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他甜甜的睡着,靠在妈妈的怀里。   看得出来她是个好母亲。秋明想着。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女人名叫文琴,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三个月前才生了孩子。她的丈夫出去抢食物,不慎被丧尸抓伤,过了一天就变成了丧尸,追着她和孩子就咬,她只能一路逃出来。   “但是你们放心,我跑得很快,我和孩子都没受伤。我跟你们顺路去安全基地就可以了,不会麻烦你们太久的。”她笑着,脸色有些疲累。   秋明点点头,让她先休息。   因为找加油站绕了路,钱溢开了将近两个小时,却距离体育馆还有十几公里。   这里是新开发区,道路宽敞、写字楼和居民楼都很新,再远一些还有正在建造的新楼房,只是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那些庞大又模糊的影子,宛如吃人的怪兽矗立在远处。   路上车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往体育馆的方向去。在导航提示还剩五点一公里的时候,车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她们被严严实实地堵在车流中央,前面五六十米处还有人变道加塞,鸣笛声此起彼伏,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几个人都给吵醒了。   槐岳打了个哈欠,又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骂道:“堵成这样还有人开远光灯?什么毛病!”   钱溢双手还握着方向盘,却已经几乎仰头睡了过去,她眼皮都没抬,回道:“刚刚还有人打架呢,前面还在加塞,这都半个小时一动不动了。幸好我们搜刮了两个便利店,否则啊,估计还没到体育馆门口就得被饿死。”   魏芣给每人分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道:“大不了就真的以车为家吧。”   女人刚醒来,听见这话瞪大眼睛:“你们不去安全基地了?”   槐岳仰着脖子看了眼前方的车流:“这么多人,体育馆挤爆了估计都装不下,我们可能真的要自谋生路了。”   先前已经把期待值降到了最低,所以这会儿遇见什么情况她们都能接受,但看文琴就是冲着安全基地去的,自然不能跟她们一样。   “没事,你要想去我们可以把你送过去,但你还是要做好进不去的心理准备。”槐岳安慰文琴道。   文琴点点头,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才开始给孩子喂奶。   一整个晚上,钱溢和槐岳轮流开车,也不过前进了不到一公里。   天空泛起鱼肚白,外面又响起嘈杂的声音,有人尖叫有人骂娘。   秋明被惊醒,看见前方不远处几个人从车里跑了出来,一个丧尸紧跟着他们跳下了车。在逃跑者的求救声中,一个车主扔下来一根铁棍,让他们自己对抗丧尸。   看来是同车的人突然变成丧尸了。   秋明直皱眉,叹了口气,然后突然看到文琴腰后侧一块血红。   婴儿还在她怀中熟睡,她的指甲变长,体温变低,眼睛突然睁开,比昨天大了一圈的瞳孔无神地看向秋明。 第24章 文琴2   “啊!”秋明惊叫一声,后退撞到了魏芣身上。   几个人都被惊醒,小婴儿也哭了起来。   文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在孩子啼哭起来的时候,还是选择了先哄孩子。她手掌拍着孩子的背,轻轻摇晃。   槐岳惊醒之后还未退去的睡意,在看见她的眼睛和指甲的时候瞬间消散,一把抄起铁棍拦在她和秋明中间。   “你被咬了?”槐岳几乎笃定地说。上次也是一觉醒来,她在刘威身上看见了同样的变化。   文琴微微一顿,却还是故作疑惑,抱紧孩子一脸茫然地问:“什么被咬了?我不是一直在车里吗?”   槐岳不答,向下瞥了眼,用铁棍戳了戳她流血的地方。   “嘶——”文琴一个吃痛,后仰撞上车门,本来止住啼哭的婴儿受了颠簸,又哭了起来。她又赶紧去哄,脸上却已经换了副表情。   “你可以照一下后视镜,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槐岳又说,“看了之后你就不会再装下去了。”   婴儿还在咿咿呀呀地哭,文琴没说话,撩起衣服想给孩子喂奶,但却发现此时她已经挤不出奶水了。   文琴愣住,满眼茫然无措。魏芣无奈,递了瓶新的矿泉水过去。   文琴沉默着给孩子喂水,半晌之后,她才低着头闷声回应:“我知道,不用看我也知道,我老公也是这么慢慢变成丧尸的。”   “外面都说,被丧尸咬了就也会变成丧尸,我想着,我老公是被抓伤的呀,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丧尸了呢?他说他要出去,不能害了我们娘俩儿,我没同意。然后半夜他的体温就开始下降,第二天一早,他整个人的模样就变了,脸色惨白、瞳孔放大,指甲也突然变尖。”   “他都没跟我说再见,只看了我和孩子一眼就出去了。到了中午,我听见他的敲门声,我以为他想再看看我们,就开了门,然后……”   文琴抽泣起来,眼泪掉在孩子脸上,她伸手准备擦掉,却看见自己的指甲,一顿,抓起自己的衣角擦上了孩子的脸。   她抬起头,看向槐岳:“我是必死无疑了,但是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好好活着,所以我一定要亲手把他送到安全基地……”   槐岳最不擅长应对这种煽情的情况,心里虽然也有点触动,但是被文琴这么眼泪汪汪地盯着,总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看向另外三人,表示自己应付不来。   钱溢听着这番话,是有点儿同情,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你之前骗了我们,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次就没有说谎呢?况且你看看现在这车速,要是留着你,等我们到了,也就成一车的丧尸了。”   “对。”魏芣说道,“要是你确定孩子没被你老公伤着,我们可以帮你把孩子送到安全基地,也算好人做到底,但是你得现在下车。”   文琴抱紧了孩子,一口拒绝:“不行,我不放心!我一定要亲自——”   “砰!”   她话没说完,不远处一声巨响,大地震了三震。   巨响的余波袭来,槐岳感觉心脏都被震得发慌,手上一抖,铁棍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扒着窗户看向外面。   侧前方大约五十米处,一辆车突然爆炸,火光冲天而起,碎片漫天飞舞,像烟火升起又坠落,波及到附近的数十辆车。一时间尖叫不断,然而在这种堵得水泄不通的地方,他们根本无法移动。   靠得最近的车辆着了火,里面的一男一女不得不下车狂奔。然而还没跑多远,他们面前一辆黑色车里的人突然尖叫着跑了下来,其中一个背上血红。   丧尸跟在最后钻出车,却被打开的车门拦住去路。一声怒吼之后,它把目光转向身后呆住的一男一女。   惨叫声响彻天空,混杂着火焰燃烧的声音。有人从前方逆行而来,挥舞着手中的铁棍肆意打砸旁边的车辆,高呼着:“安全基地不收人了!大家要死一起死吧!”   等了一夜的人们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这话,几个暴躁的车主直接打开车窗破口大骂。来人几步跳上他们的车,挥舞铁棍砸向挡风玻璃。   惊叫声不断,有人直接冲下车与来人扭打成一团。   一架无人机从前方飞过来,上面的喇叭循环播放:“体育馆人员超负荷,请各位市民前往其他安全基地避难。”   本就开始慌乱的人群直接崩溃了,有人哭嚎着大喊:“哪儿还有安全基地啊!不就剩□□育馆了吗!我的家人全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绝望和恐慌无限蔓延,不知是谁带头跑下了车,也不管外面还有丧尸游走,只拼命在车流缝隙中奔跑向前,想要再为自己争一把活路。   踌躇的人们纷纷效仿,一时间很多车辆都成了空车。   这些变故几乎在同时发生,文琴看着外面满脸慌乱,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怎么会不收人了呢!我的孩子怎么办?我的孩子怎么办!”   她突然大声叫道:“不行!我一定得把我的孩子送进去!”   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兀自下了车,跟着人群一起往前奔跑。   还没吃饱又受了颠簸,孩子哇哇大哭,文琴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她现在这副模样,再加上怀里一个啼哭的孩子,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她是丧尸!”有人大声叫道。   “我不是!我是人!”文琴尖叫。   “她马上就要变成丧尸了!快打死她!”那人又改口。   “她怀里那个小的不会也被抓伤了吧?”   “哭成那样是不是已经变成丧尸了?”   周围议论纷纷。   “砰!”   一个“正义之士”抡起木棍砸上了她的背,文琴嘴里一阵甜腥味,鲜血涌出喉咙、从嘴角溢出,却被她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她现在手无寸铁,只能绕去另一边的车缝,咬牙抱紧孩子继续向前奔跑。   可那人却穷追不舍,抡起棍子就要再度砸去。文琴身体紧绷,已经做好了再挨一下的准备,然而背上却迟迟没有痛感袭来。反而“哐当”一声,对方的木棍被砸飞了出去。   “她还没变成丧尸呢!你这么有种怎么不去打前面那个正在咬人的丧尸啊!”槐岳暴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就是!你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滚一边去!”魏芣也大骂道。   不用多说,文琴已经知道了她们是为何而来,眼睛有些酸涩,但现在没有时间道谢。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目光坚毅,拼命向前奔跑。   槐岳冲到她前面为她开路,魏芣则跟在她身后保驾护航。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有绝望者砸车发泄,有的则无差别攻击路人,嘴里说着“要死一起死”。还有人被丧尸咬伤抓伤,还没来得及哭喊,就被路人乱棍打死。   血流成河、哭嚎不绝。   十辆车外,有人坐在车里崩溃尖叫,反复倒车又向前,冲撞前方的车辆。   “哐!哐!哐!”前车尾部几乎被撞扁,油箱破裂、汽油横流,火星在冲撞中冒出。   周围逃命的人群根本不会在乎这样事情,只一个劲儿的往前挤。   “砰!”火星点燃汽油,突然又是一个爆炸。   周围一圈的人群都被炸飞,残肢断臂和汽车残骸一起漫天飞舞,下雨一样掉落在四周。此时已经分不清尖叫声从何而来,是受伤者的惨叫、还是被人体残骸砸到的人的惊叫。   文琴弓起腰背,把孩子捂在怀里,任由血糊糊的人体组织砸在她身上。   前面已经堵得没法通行,她们距离体育馆还有一公里。   槐岳抡起铁棍砸上旁边想要咬她的丧尸,直接拉起文琴跳上前面的车,在连续不断的车顶上继续往前奔走。   可人还是越来越多,在距离体育馆不到一百米的时候,无论车顶还是地上,都已经水泄不通。   后面的人要往前挤,前面的人要往后跑,中间有人崩溃发疯,抓住身边的人就咬,几人扭打在一起。周围有人跌倒,然后连带着倒了一片,后面的人蜂拥而上,将倒地的人们踩在脚下。   疯狂的人群已经彻底没了人性。   几个无人机飞在上空不断循环播放“体育馆人员超负荷,请各位市民前往其他安全基地避难”,但人群却只嫌烦,有人破口大骂,扔鞋扔棍子想把无人机砸下来。   槐岳面对这样的阵仗也是望而却步,但是看了眼茫然惊慌的小婴儿,还是选择了继续向前。   她和魏芣左右环抱护住文琴,在钢铁一样的人流中挤出了一条缝。   她们缓慢却也坚定地移动。   文琴的外貌已经和丧尸一般无二,旁边的人对她破口大骂又扔东西砸她,槐岳和魏芣也无暇照顾,她只能不断尖叫:“我是人!我还是人!”   前方有人变成了丧尸,嚎叫着一阵乱咬,槐岳一棍子插进它的脑壳儿,然后推开它的尸体继续往前挤。   或许是因为这样生猛干脆的行为让人震惊,前方的人流松动了些,她们加快速度到达了体育馆门口。   部队在体育馆四周围了几层,阻拦人前往里拥挤。但是人们完全不听阻拦,甚至还有人举刀对着军人。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举着喇叭冲人群喊:“体育馆已经满了!大家前往其他安全基地避难吧!真的是没法再进人了!我们的军人也只能留在体育馆外面!”   一个中年女人拼命挤到前面:“我不进去,只求你们让我的孩子进去!孩子而已,占不了多大空间的!”   旁边的女兵问道:“孩子多大?现在我们只能接收十岁以下的孩子!”   女人把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儿推到前面:“我儿子刚好十岁!只不过长得快了点儿!你们让他进去吧!”说着就把男孩儿往里推。   女兵连忙挡住:“十岁以下!拿有效证件来证明!”   “哪里来的证件!逃命的时候哪里还来得及带证件!他就是十岁!你们让他进去!”女人歇斯底里。   此时槐岳已经护着文琴到了门口,她一把推开女人和男孩儿,让文琴把孩子交给女兵。   “他叫乔文,三个月大,没有奶粉喂米汤就行。”文琴说道。   孩子离了妈妈的怀抱,似乎知道妈妈即将离开,又嘤嘤哭了起来。   文琴眼泪流了满脸,却依然神色决绝。   旁边的女人又开始胡搅蛮缠:“为什么他不要证件!怎么证明他是十岁以下!”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   文琴最后看了一眼孩子的小脸,一把夺过旁边一人手上的刀,插进了自己的脑袋。   鲜血四溅,染红了旁边军人的军装,人群惊呆了。   槐岳和魏芣背过身,不忍去看。   或许是无人机不断的重复广播有了效果,人群渐渐疏散了些,槐岳和魏芣用了先前三分之二的时间就挤了出去。   几公里的距离,她们一边奔逃一边解决路上遇见的丧尸,然而却迷失在了茫茫车海。   “应该就是在里呀?”魏芣和槐岳站在车顶,四周望去,却找不到她们的棕色宝马。 第25章 迷失   魏芣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记不清她们的车停在了哪里。两边成排的的建筑风格都太过相近,完全没有记忆点。   “你记得我们停车的地方旁边有什么吗?”她问槐岳。   槐岳环顾看了两圈:“有个长得差不多的楼,还有颗树。”   魏芣看着路边一溜排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气得狠狠打了她一下。   “打电话给她们,让她们开位置共享。”魏芣说道,“我记得在车上的时候显示距离体育馆四点几公里,可能我们还没走到这么远?”   槐岳乖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却怔愣住:“没信号?”   魏芣一惊,抢过她的手机看了看,又掏出了自己的,然后才长舒一口气:“你看,我的还有信……”   她话没说完,屏幕左上角的5G也立马变成了无信号。   两人大眼瞪小眼,久久无言。地上一个丧尸爬上车,想要抓住槐岳的脚,却被她一棍子拍开。   越来越多的人往回跑,有些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车上。魏芣正要说话,身后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脚下一震,差点儿没站稳跌下车顶。   一辆越野车撞上旁边的车辆,然后又打弯后退,似乎想要掉头离开。   两人离越野车很近,脚下的车辆也被撞击波及到,不断震动,她们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   “他这撞了有什么用?后面全是车,等他撞出去车早就报废了吧?”魏芣不解道。   槐岳拱了她一下:“别这样说,我们自己的车也还堵在车堆里呢。”   越野车十分凶猛,不过一分钟就掉了头,狠狠往前冲撞。   几辆没人的车直接被撞瘪了车门,另外几辆有人的车里,司机则一边大骂一边往旁边挪动,生怕自己的车也遭了殃,对他们而言,现在车就是他们的小型安全基地。   不过一会儿,越野车已经凭借它生猛的力量和过硬的质量开出去好远。   两人目瞪口呆,突然对越野车起了点敬意。   “我们也走吧。”魏芣说道。   手机开机关机几次都还是无信号,她把周围的车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她们的车不在这里:“跟着越野车走吧,钱溢她们看见越野车这动静肯定也会让行的,到时候我们就好找了。”   *   秋明和钱溢待在车里,不断焦急地探头向外看。   她们已经在车上等了两个多小时,逆行而来的人和丧尸越来越多,可还是见不到槐岳和魏芣的身影。   “你电话打通了吗?不至于到现在还没送到吧?”钱溢仰着脖子往前看。她本来就身材娇小,要看得更远只能一直仰脖子,这会儿脖子都快僵了。   秋明给另两人轮流打电话,眉头紧皱:“一直无人接听,是不是还在人堆里挤着?不会出事吧?”   无数次的无人接听之后,电话音突然变成了“不在服务区”。   “什么鬼?怎么会不在服务区?这两个小时她俩就算飞也飞不出服务区啊?”秋明急得想砸手机。   她刚准备打微信电话试试,然而还没打开软件,屏幕左上角的5G却突然变成了3G,下一刻又直接变成了无信号。   开机关机几次,还是无信号。   秋明抓狂,几乎要疯。这种时候没有信号不是要坑死她们吗?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钱溢突然启动汽车往前一撞。   “啊!”她脑袋磕上椅背,捂着脑门儿抬起头,只见一个丧尸被从腰部撞扁,上半身还趴在她们的引擎盖上。   前面有人在车顶往回跑,一脚踩上丧尸的背跳上了她们的车,然后哐哐两步就离开了。   被踩了一脚的丧尸嚎叫一声,拖着半个身子往前扒拉。钱溢正准备再撞一次,就听见远处有车横冲直撞过来。   动静很大,两人几乎站了起来,只见一辆越野车已经从更远处硬生生开出了一条道。   “我的天,够彪悍。”秋明感叹。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让路。”钱溢看着越野车的行动路线,发现她们恰好在它的路线中央。   钱溢现在也管不上引擎盖上的丧尸了,后退打弯就开始往右边挪车,然而实在空间有限,她只挪动了不到一米就已经和旁边的车贴在了一起。   眼看越野车已经越来越近,引擎盖上的丧尸也已经爬上了挡风玻璃,两个人焦灼无措。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飞快跑过来,踩上她们的车,然后跳进了她们左边的车里,启动车辆就开始往边上挪,一边鸣喇叭一边探出头喊道:“在挪了在挪了!等一下!”   然后眼镜男狠狠撞上了他左边的车,“哐当”一声,两人吓了一跳。这样粗暴的行为跟他斯文的外表实在不符。   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钱溢也学着他鸣喇叭撞车,终于在越野车距离他们只有十几米的时候空出了足够宽的道路。   越野车呼啸而过,又撞上前面没挪开的空车。两人还看着越野车到处是坑的车身,惊叹得久久回不过神。   车前突然一重,“砰”的一下丧尸被打飞,槐岳和魏芣站在引擎盖上一脸兴奋地看向她们。   多亏了越野车开的这条道,她们跟在后面毫无阻碍地逃出了这片区域。   一切跟来时已经完全不同,很多车已经成了空车,很多人也成了散落在各处的尸体。车辆东倒西歪,人们带着希望而来,却带着绝望而去。   她们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几个人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终于在到达新富区地界的时候搜索到了5G信号。   末世论坛发来三条推送:   【最新消息!被丧尸咬伤/抓伤且出血者,会在一小时后逐渐出现丧尸化症状,如皮肤青白、瞳孔放大、指甲尖利等,并会在两天左右彻底变成丧尸。但被正处于丧尸化过程中、且还具有清醒的人类认知的伤者咬伤/抓伤的后果尚不明确。】   【专家猜测,丧尸爆发可能是某种尚未被人类发现的病毒造成,目前尚无治疗方法。】   【敲爆丧尸的大脑就可以彻底解决它!】   槐岳叹了口气:“这意思是被丧尸抓出血就完蛋了呗,我们遇上丧尸就只能硬碰硬敲爆它们的脑袋。那咱们现在到哪儿去呢,真的以车为家浪迹天涯吗?”   她把车停在一条较为偏僻的路上,旁边的建筑低矮,是一片高档别墅区。   欧式的建筑风格,每栋别墅都带有一个大大的院子,有花有草有树,甚至还有池塘。池塘里的荷花早在夏天的末尾就败了,现在只剩尚未腐烂的残骸矗立在那里。   “省点儿油,咱们吃点东西补充体力,顺便看看风景、聊聊未来。”槐岳说道。   秋明白了她一眼:“还有能什么未来?浪迹天涯、漂泊无依,除了逃命还是逃命,其他还能有什么?”   槐岳吃着饼干,味同嚼蜡,看着那一栋栋别墅,心里直泛酸水。   “我也想在有生之年拥有一栋那样的别墅。”她闷声说道。   魏芣往里看了看,道:“你现在去抢一栋?这么安静,里面指不定就没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对啊!我们可以去找个没人的房子住进去!只要窗户和门都关严实,丧尸就进不来。没吃的了我们就开车出去找,完美!”   钱溢听着两人异想天开过嘴瘾,默默叹了口气。   但槐岳是真的被魏芣说得心动:“我觉得这里面的别墅就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觉得……”   “啊——”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再这样安静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从某栋别墅里跑了出来,身后一个穿着居家服的丧尸紧追不舍。   “……可能也不怎么样。”魏芣把话说完。   “诶……”秋明重重叹了口气,正准备再打击打击槐岳,她这一侧的车门却突然被打开。   “快!开车送我去一个地方!”一个男人立马挤了进来,怀抱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出口就是命令的话。   四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硬塞了张纸条给主驾驶上的槐岳。   “你谁?”秋明满脸茫然无措。   槐岳把纸条塞回去,拿起铁棍指着他的脸:“滚出去!”   这时候换成男人一脸茫然了。   “你们不是来接我的?”他问。   槐岳简直满脑门问号:“你谁啊你?我们为什么要来接你?”   男人一瞬间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是上错车了,但他反而放松了下来:“不认识我没事,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把纸条塞还给槐岳:“你们送我去这个地方,也不是很远,四十几分钟就能到……”   “不送!”钱溢想都不想就拒绝,“上次我们带了一个人,她被咬了却还骗我们,要是发现得晚一点,我们说不定就都变成丧尸了。”   “但我真没被咬啊!”男人说着就转动身体给她们看,“看我这西装,干干净净,连个褶皱都没有,还有手、脸、脖子。”他一一展示。   槐岳脸都揪在了一起,十分嫌弃地看着他。   男人叹了口气,继续刚才自己没说完的话:“我给你们钱,很多钱。”   他打开公文包,掏出来几大沓子的红色钞票放到她们面前。四个人瞪大眼睛晃了神儿。   “这里是二十万,算是定金,到了地方我再给你们二十万,总共四十万,买你们四十分钟的时间送我去一个地方,平均下来一分钟一万块钱,够吗?”   几个人都懵了。秋明咽了口口水,质疑道:“假、□□?”   男人冷哼一声:“支付宝或者银行卡转账也行,随你们。”   她们还盯着钞票移不开眼,门又突然被狠撞了一下。一个丧尸趴在窗户上龇牙咧嘴,大约是她们动静太大把它吸引了过来。   “走走走!”槐岳突然充满了干劲,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四个人都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去哪儿来着?钱溢你导航。”槐岳说着,拿起纸条,突然脸色一变:“啥玩意儿?你从别墅区跑去烂尾楼?” 第26章 我们去当赏金猎人吧!   槐岳差点儿一脚刹车踩下去,疑惑地回头瞥了眼男人,表情仿佛在说:你们有钱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钱溢抢过纸条看了遍地址,露出了和槐岳一样的表情:“你去那儿干嘛?烂尾楼不比别墅区危险得多吗?”   男人脸上露出几分无语和轻蔑:“末世论坛的地图看了吗?这就是地图上的一个商业性安全区。当然,我并不住在那里,只不过是先到那儿去做检查,检查完毕没问题了自然会有人把我送到新的住所。”   商业性安全区?   几个人纷纷打开末世论坛的地图。   体育馆的红标已经变成了淡粉色,点上去没了地址,只显示“超负荷”。但除了红粉灰三色的标记之外,地图上又出现了许多蓝色的标记点。钱溢正准备点开看看,一个电话却突然打了过来。   “喂,是钱溢同学吗?”一个活泼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   钱溢愣了一下:“对,请问你是?”   “啊!钱溢同学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女声兴奋了起来,“我是碧莲房地产公司的HR,你叫我Emily就行。你之前在双选会的时候给我们公司投过简历,你还记得吗?”   电话声音不小,车里又安静,另外几个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钱溢懵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啊记得!您好您好!”   她对这个公司印象深刻。那次双选会,西校区操场上绕了一圈的招聘企业,她们挨个儿排查了过去,可专业对口的企业根本没几家。她心灰意冷之下,便投了这家外资企业没有专业要求的房地产销售岗位。回去之后还一直自哀自叹:学了四年工科最后居然只能去卖房。   “是这样的,首先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简历初筛,不知道同学你现在是否还有做销售的意愿呢?”   车里一阵沉默,她们四个人都脸色诡异。   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还要卖房?   “额,有、有吧,但是……”   “有就好!”女声并不等钱溢把话说完,“我们公司在丧尸爆发之前在全国各地有很多还未交付的小区,现在呢,也是想为国家分担一点压力、为社会做一些贡献,所以想把这些小区建设为商业性的安全区。但是因为员工折损严重,我们现在急需新的销售人员……”   “商业性安全区?”钱溢看了眼后排的男人,而对方并没有想偷听她们的对话的意思,已经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女声解释道:“商业性安全小区,顾名思义,想住进来是要交钱的,我们公司毕竟也付出了成本,不可能完全公益性嘛,而且后期小区的安保我们也会负责……”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明里暗里把公司夸上了天,然后才开始讲实在的东西:“特殊时候,为了员工着想,公司的待遇自然会提高。现在我们的工资还是底薪加提成,每月底薪三万,做得好的话,月收入十万不在话下,但是不包吃住……”   槐岳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没忍住说道:“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包吃住才是关键吧?外面都是丧尸,你要是给我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我不要工资白打工都行。”   女声并没有因为钱溢身边有其他人而感到惊讶,笑了起来:“同学你这不是在说笑嘛,这都第五天了,你们既然能接到我的电话,还能跟我聊这么久,那肯定是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了。”   四个人坐在车里,看着路上到处晃悠的丧尸,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的要求很低,只要能稳定工作就行。你们已经有了安全住地,剩下的只需要保证有电有信号。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是,S市大部分地方、尤其是住宅区,依然供电正常,只是有些地方的信号基站被丧尸损坏,暂时没法派人去修,所以你们最好注意一下附近的基站……”   秋明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之前体育馆为什么会突然没有信号了。   女声说完,听对面没有回音,又放缓声音道:“放心,我们碧莲房地产是正规企业,我们的商业性安全区也已经录入了末世论坛的地图,那些蓝色的标记点就是我们的安全小区。只不过系统暂时还没有开放线上售卖功能,所以还是需要我们打电话推销……”   魏芣点了点末世论坛上的蓝色小点,只显示了“商业性安全基地”,连地址都没有。她撇了撇嘴,这明显就是官方也不赞同他们在这时候还想着赚钱嘛。   四个人面面相觑。秋明想了想,感觉还是不对劲,凑近电话问道:“那么多人想去安全基地却进不去,按理来说你们的安全小区应该很抢手啊,还需要推销吗?”   对方尴尬笑了笑:“嗯……这个呢,是因为我们的价格,额,不太亲民,这个门槛就阻拦了百分之八十的人了,而且现在也不让投放广告……”   四个人立马反应了过来,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男人,又看了眼放在外面的二十万现金。   “具体的价位是怎样呢?”   “嗯……不同楼层和户型的价格都不一样,我就跟你们说个最低价吧。毛胚房五十二万一平,精装房一百万一平,不按整套房卖,按单个房间售卖。后续的粮水等物资都可以到物业购买,当然价格也不会低。”   四脸震惊,没人说话。   女声顿了会儿:“你们想买吗?可以带着父母一起住呀,我们现在有全套的安全设备和安保措施,内部员工还可以申请贷款……”   “去你大爷的发国难财的奸商!滚!”槐岳破口大骂。   钱溢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眯眼的男人这时候才抬了下眼皮,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还没进入社会吧?”   四个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你们进入社会就知道了,学校把你们培养得太单纯了。”他说,“这种时候,任何身外物都没有命来得重要。几百万一平算是么?能活命就行,就算只买个一平米坐在那儿也值得。”   槐岳翻了个白眼:“一平米?我待在车上都比住那儿舒服。”   “不不不。”男人连连摇头,“更重要的,是它的其他价值。首先,保证了我的安全,甚至我还可以没事儿下楼散散步透个气。其次,食物水电都有供给,我不会被饿死。但你们呢?”   他看着四人身上的脏污和血迹:“你们能保证每次都从丧尸堆里安全逃出来吗?况且,食物和水怎么办?靠去废弃商店搜刮?这么多人都在外面流浪,等哪一天商店里的库存都被搜刮完了该怎么办?”   “诶,”他又叹了口气,“当然,我也就是说说,你们就算倾家荡产买了一平米,后续的食物和水估计也买不起,现在矿泉水都一百块钱一瓶了……”   槐岳猛的一个刹车,又举起铁棍对着男人:“你丫给我滚下车!”   男人立马举手投降认错:“当我没说,我再给你们加十万。钱到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等丧尸被消灭了,正常生活还是需要用钱。”   四个人看看钱、又看看男人,脸色纠结。挣扎一番后,槐岳还是放下了铁棍。钱溢打开导航,车里静默无声。   烂尾楼前也是围了几圈人,但对比体育馆门前的情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倒是门口成堆的检测设备和全副武装的健壮保安让人惊叹。   槐岳停在距离门口三十米的地方,让男人自己下车过去。   男人向外探头探脑了一番,刚打开车门,就见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发疯似的大喊:“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凭什么!我花了钱买了房!”   两个强壮的保安立马把中年男子控制住,拖着他往外走。   他挣脱不得,哭嚎着求情:“我真的只是削水果的时候划到了手指,没有被丧尸咬,真的!说谎我就不得好死!”   然而两个保安毫不留情,直接把他扔到了监测区域外。他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然而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中年男子看着别人一个又一个的通过检测,彻底崩溃了。他发了疯地抓住旁边的路人就咬,人群这时候才发出惊呼,几个人都被他咬出了血。   男人见此情况赶紧关上了车门:“我再给你们十万,你们送我进去,不能让任何人碰到我。”   不到一个小时,四人总共赚了六十万。她们坐在车上,看着富豪们被专人护送着进去,感慨万千。   “你看那几个车上的壮汉,估计是专业干这活儿的,穿的还是统一的制服,十几分钟前也有一拨人跟他们穿的一样。”槐岳指着外面说道。   魏芣把钱收拾好,放在车座底下:“咱们以后可以就干这活儿,太赚钱了!”   “可得有门道啊,我们这次只是碰巧了。”   “越看越气,我也想进去!”   “进去要给钱啊。要不就真的去卖房,等赚够首付了我们就合伙在安全区买个房,然后一起还贷款。”   “所以赚的钱又还进了他们的口袋,是吗?”   她们一顿,齐声骂道:“万恶的资本家!”   “叮——”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末世论坛网友交流区上线啦!】   【为您推送附近的消息:   科技园区还有安全的地方吗?急求!   机场火车站还在运行吗?现在怎么从S市到B市啊?   S大附近都是丧尸!大家千万避开!   我们被困在宿舍,有救援队能来救我们吗?   二十万赏金!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   她们眼睛盯着最后一条,缓缓抬头看向对方:“要不……我们去当赏金猎人吧!” 第27章 高速   秋明迫不及待地点进那条消息,下面已经有了十几条评论。   风雨人生:二十万赏金!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具体私信!   飞龙猎手:您好,飞龙猎手是一个专业的安保团队,经营十年,在业内颇具盛名。末世来临,飞龙猎手也成立了救援分队,救援定金三十万,尾款价格根据任务难度调整,上不封顶。有意向可以私信联系,祝您平安。   黑色风暴团:您好,我们团队救援金五十万起步,您考虑增加酬金吗?   富贵花开:二十万太低了吧,我找人把我送到安全基地都花了三十几万。   羞涩的考拉:现在矿泉水都要一百块钱一瓶了,大白菜还要六七十块钱一斤呢,你儿子的命只值二十万?   龙虎救援队:您好!已经私信您了,等您的回信!   ……   “我去,这才几天啊,他们都搞得这么专业了?”魏芣看着这些救援队的账号惊讶道。每一个账号的头像都是队伍合照,统一的制服和一个个刚毅硬朗的脸庞,一看就让人觉得专业可靠又安心。   “而且这一溜排的,还都是不同的队伍,我们现在入行是不是算晚了?”槐岳问道。   秋明皱着眉头,挨个儿点开了他们的主页。   各个主页的内容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顺利送某先生/女士到达安全基地!”,然后配上一张硬汉秀肌肉的照片,或者是“在某地成功营救出某先生/女士”,然后配图:获救者弱小可怜又狼狈地被四五个彪形大汉围住,笑得很勉强。   “这一个个的,都是肌肉猛男啊。”她啧啧赞叹,但并不准备放弃,“输人不能输气势,我们也搞一个。”   她打开车窗,给安全区门口拍了张照片,又让槐岳把断臂挂在肩上,四人拍了个合照。   一个名叫“502末世猎手”的救援队账号就这么诞生了,头像是四个衣着狼狈却笑容阳光的女孩儿。主页唯一一条动态是一张商业安全区门口的照片,配字:“从新富区到九海区,雇主的安全就是我们的使命,祝您在安全区生活愉快!”   “多专业啊。”秋明自我夸赞道,然后就开始给“风雨人生”发消息。   “先问问具体情况啊,容易的话我们就接。”钱溢提醒道。   “虽然我们比不上那些专业团队,但是我们也是闯荡过宿舍楼和物理实验楼的人,可以先从简单一些的做起,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眼里闪闪发亮,仿佛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   “而且说不定等我们攒够钱买房的时候,这些奸商瞎定的房价也已经被政府调整到合适的价位了。”槐岳也是越想越美好。   然而还没等她俩继续畅想,秋明却盯着手机骂道:“靠!她让我们滚?”   三人立马把头探过去。   聊天内容很短,秋明问她具体情况是怎样,而她只回问:“头像是你们本人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我现在需要找人救我儿子!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们几个小丫头来凑热闹是想玩我吗?滚!”   四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卧槽,怎么能一上来就骂人呢?”槐岳气得撸起袖子,伸手夺过秋明的手机就想骂回去。   “砰!”车窗猛然一响,她惊得一哆嗦,手机还没拿稳就掉了下去。四人回头,只见窗外一个保安正目露凶光地看着她们。   “你们是什么人?把车停这儿干什么?赶紧滚蛋!”保安恶声恶语地说道。   槐岳本就在气头上,听他这么说话更是火冒三丈:“我是谁?我特么是你爹!这路是你家的吗?我把车停哪儿关你什么事儿啊?你管得着吗?一上来就这么跟你爹说话是从小没娘教你礼貌吗……”   “□□大爷!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呐……”   槐岳和保安隔着车窗对骂了起来、两人都是唾沫横飞、脸色赤红,如果没有车门挡着,估计会直接打起来。   车座上下堆了很多食物和水,原本宽敞的空间变得局促。秋明艰难地弯下腰,在座位下面扒拉了半天才摸到手机。手机恰在此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出两个字:妈妈。   她微微一愣,赶紧接起电话大声叫道:“妈妈!”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魏芣钱溢瞪大眼睛,立即把耳朵凑过去。连槐岳和保安都忘了吵架,只盯着她看。   秋明双手握着手机却还在颤抖,一边哭一边“嗯嗯”地应着,等哭得顺畅些了,才开始讲述自己这些天的遭遇。   她讲了很久,久到槐岳和保安都回过神来又吵了一架,她才挂断电话。   “走!去我家!”她抹干眼泪,目光变得坚定,眼里闪着希望的光。   槐岳闻言最后“呸”了保安一下,踩下油门潇洒而去,徒留保安还在后面扯着嗓子大骂。   “我妈说,我们家小区被政府改为了临时安全基地,让我现在就带着你们回家!”秋明眼眶泛红,却笑得开心。   *   秋明家住K市,就在S市隔壁,坐高铁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到。但现在高铁火车基本都已经停运,她们需要开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一路向西,她们在车上是又哭又笑,甚至还开了几包薯片庆祝。她们都没想到,就在她们准备去卖命赚钱买房的时候,居然突然之间就有了安全住所。   夜色又漫上了天空,今天的夜晚比昨天来得更早。   高速路口的自动升降杆早已被撞坏,还未完全落下去的日光把收费站玻璃上的血迹照成漆黑的颜色。   一个收费员拖着被碾碎的一只脚在路口晃荡,被她们前面的一辆车撞飞了出去。   在末世开始的第一天,高速路就是丧尸爆发的重灾区。无他,所有人在意识到灾难即将来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回家。   于是回家的人挤满了高速路,有人在路上突然变成丧尸,有人被丧尸咬伤,还有人为了逃离而一路冲撞。   丧尸和车祸,让高速路变成了血路。   槐岳她们虽然看到了热搜消息,却没有点进去看具体情况,所以绕过匝道上了高速路后,很是被震惊了一把。   在车前灯的光照下,暗红的血迹像是把整条路都泊上了一层油漆,路中间的实虚线都被盖住了大片。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损坏的车辆和破碎的人体残肢。丧尸在路中央游走,车祸爆炸的焦黑色痕迹从未在视野里消失过,宛如地狱。   薯片瞬间就不香了,兴奋的心又沉了下去。几个人安安静静看着这幅惨烈的景象,车里只剩下了导航的提示语音。   秋明家所在的兰香小区安全基地已经被录入末世论坛的地图,点上那个红色的小点就可以看见具体地址,再点一下就可以开启导航。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原本是蓝色小点变成了红色,钱溢猜测它们可能是被政府征用,建成了免费的安全基地。   S市多出了三个红色小点,K市多出了五个红色小点,但是S市人口要比K市多出几百万。   或许是为了避开人潮、主动分流,高速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都是从S市前往K市避难的人们。   槐岳时刻注意着避让障碍物,不敢开快。期间数辆车从她旁边飞驰而去,撞上某些障碍物也毫不在意,搞得她也越发心急。尽管有秋明的父母在,但如果安全区人员超负荷,她们也有可能进不去。   她几乎就想一脚油门踩下去,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然而旁边又一辆汽车飞驰而过,轮胎划过散落的铁皮,突然一下子爆胎。   “呲啦——”的摩擦声尖锐刺耳,那车方向失控,在路中央打转几圈,车中人的尖叫声冲上云霄。“哐当”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上。那车撞上路旁的报废汽车,突然爆炸,车中人的尖叫也戛然而止。   槐岳一脚刹车踩得足够及时,这才没有撞上去。   她们尚未从中回过神,后面的车已经又从她们旁边飞驰过去,完全没有要吸取前车教训的意思。   “卧槽这么大火光他们看不见吗?还敢开得这么快?”魏芣看着窗外一辆又一辆的车飞驰过去,脸都揪在了一起。   开得太快她们怕发生车祸,开得太慢她们又怕安全基地超负荷不收她们,前后都没有活路,可又没有折中之法。   正当此时,一辆呼啸的车在经过她们旁边时,车主冲她们大喊了一声:“快跑!”   这两个字发音极快,刚听到前音,后一个音就已经跟着车速飞到了前面。要不是秋明刚好打开车窗准备换一口气,她们肯定听不见这句话。   “他是跟我们说快跑吗?”秋明还有些懵,他两个字音太快,以至于让人感觉不太实际,像是幻听。   “好像是的。”魏芣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四个人心中升腾起一种不详的感觉,她们齐齐掉头向后看,却只看见黑漆漆一片中数个小亮点逐渐靠近——那是后来车辆的车前灯。   “为什么要快跑?”她们心中都有这个疑惑。但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的车并不给她们答案。   路上障碍物多,又是夜晚,非常容易出事故,即使是逃命也知道不该开太快,这是最基本的判断,不可能只有她们有这个理智判断。   但是现在身后的车都在飞驰,肯定有什么大事。   槐岳立即踩下离合启动车辆,秋明还扒着车窗往后看。   汽车飞驰的声音和前方火焰燃烧的声音中间,隐约夹杂着“哒哒哒”的快速脆响,好似电影里听过的枪响。   她眯眼,后面数个几乎都是直行的明亮小点最后,有几个点异常刺眼,并在不断左右交叉移动,就好像——开着远光灯在蛇形!   “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玻璃破碎和铁皮穿透的声音。   “砰!”一辆直行的车辆突然失控,飞撞出去。而那两辆蛇形的车上却传来欢呼。   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秋明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喊出了一样的话:“快跑!”   槐岳一脚油门踩下冲了出去。   那两辆车上,有人正在持枪射击前方车辆。 第28章 村子   “卧槽我国不是禁枪的吗?!”槐岳油门踩到了底,车速飙到了一百二十码以上。旁边的景物刷刷往后退去,本就漆黑一片的路上更是什么都看不清,车底“哐当”几下,也不知道碾过了什么东西。   突然的加速下,几个人猛然往后一冲,整个人贴紧了椅背。秋明感觉自己已经要飞了起来,但是身后的枪声还是越来越近。   那两辆车还在蛇行前进,不知道是为了躲避障碍物还是为了扩大射击范围。子弹射出的火光浮在车顶上方,他们可能是半个身子探出了天窗朝外射击。   远光灯不时闪过,十分晃眼,槐岳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她们适应车速,身后又一辆车逐渐与她们并排,然后超过了她们。   “卧槽!槐岳你再开快点儿啊!他们有枪!有抢啊!他们肯定是犯罪分子!我们在被犯罪分子追杀啊!”魏芣崩溃喊道。   “我知道啊!这不已经油门踩到底了吗!”槐岳暴躁喊道,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这么恶劣的路况,也是她第一次上高速飙车,更别提身后还有疑似犯罪分子的人追杀了。这三点随便拎出来一条都足够让她心惊的,更何况现在这三者叠加的状况。   然而现在是和死神赛跑,遇见丧尸她还可以硬扛着搏一搏,遇见热/兵器除了快逃别无他法。   她松开油门又踩了一脚,车“唔”的一下再度提速,将刚才超过她们的车又回超了过去。   路况复杂、障碍物多,她只能看见前方不时有黑影闪现,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偶尔大型黑影可以提早看见及时绕过,但大多数时候,那些一般大小的东西,在她还没来得及看见再打弯的时候,就碾已经了过去。   “砰砰”好几下,车底的动静让她心慌,但好在这车目前还足够结实,没有要散架的趋势。   她瞥了眼后视镜,装作淡定的样子安慰另三个人道:“没事没事,后面还有几辆车呢,暂时还轮不到……”   “砰!”   话没说完,眼前鲜血四溅。   一个隐约晃动的黑影,在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车前灯跟前。   只来得及看见血淋淋的一个残破人形,下一刻对方就被撞成了血红色的碎片,四溅到车身。   挡风玻璃变成了一片血红,槐岳惊吓之下方向打偏,车又“砰咚”擦过了什么。   左侧车前灯忽闪几下,暗了下去。   这总共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后面的车瞅准时机又超了过去。   “哒哒哒”的枪响越来越近,后面几辆同样是逃命的车也开启了远光灯,刺眼的光线照得槐岳越发睁不开眼睛。   “大爷的!他们是有多少子弹啊?为什么这么密集地打了这么久还打不完!”她骂道,又踩了脚油门,但是车速已经最快,无法再超越前车。   又是“砰”的一声,又一个丧尸被撞成了血沫碎片。她咬紧牙关,一打方向紧紧追在了前车后面,想让对方为她开路,减少不必要的撞击。   “坐下去点!别把头暴露在椅背上面!”钱溢大声喊道。   她们和两辆车的犯罪分子中间还有三辆车的距离,三辆车和她们都咬得很紧,而枪的射击距离又远,所以她们依然随时可能成为靶子。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般,就在四个人缩下去之后,“噗呲”一声,身后一辆车突然爆胎,打着转儿滑移了出去。   两车的犯罪分子还未来得及欢呼,其中一辆车躲闪不及,“砰”的一下直面和它撞上。   “轰隆!”两车一起爆炸,火光冲天而起,枪声霎时一停。   三个人窜出头往后看去,惊喜的表情还未完全爬上脸,另一辆车就从火光中冲了出来。   枪声再度响起,且更加暴躁和密集,似乎想把同伴的那一份一起补上。   “砰!”右侧后视镜被子弹打碎,几个人一声惊叫。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一直跑他们就一直追,除非他们也和其他车撞上,否则我们永远摆脱不了他们!”秋明喊道。   槐岳也明白这个道理,油门已经踩了又踩,速度已经到达极限,她必须得找个办法离开他们的射击范围。   “下一个下高速的路口还有多远!”她问钱溢。   钱溢缩到座位底下,捡起早在突然加速中被震到地上的手机,脸色突变:“没信号了!”   几人心里一个咯噔,后排两人连忙打开各自的手机,看见屏幕左上角明晃晃的“无信号”。   “卧槽!”她俩齐齐咒骂一声。   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没有信号?!   槐岳几乎也要崩溃,但是现在四个人的命都在她手上,她不能轻言放弃。   她眼神瞥向路边:“你们看着点儿右边,前面肯定会有下高速的匝道,我们看到了就下去!”   她往右变了一条道,一颗子弹恰在她们左边飞过去,打碎了前车的后玻璃。   鲜血和玻璃一起迸裂,她们可以清楚听到前车传来的尖叫和哭喊。   魏芣盯着前车后玻璃的鲜血,脸色煞白。   按照这个方向,如果槐岳刚才没有变道,那么被子弹穿透的可能就是她的脑袋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后排座椅上,靠向秋明一侧。   她们三个透过窗户死死盯向右侧,都期盼着下高速的匝道口快点出现。   然而大路笔直,没有任何豁口。   她们三个越安静,槐岳心里就越焦灼。   这车不是专业的跑车,长时间的极限速度对内部的零件损耗极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支撑不住。   她把车越开越向右。   后面的车越来越近了,她们继续沿路开下去只能是等一个必死的结局。就在她准备狠下心撞上路边的栏杆冲进高速路旁的树林时,另外三人齐声惊叫:“前面!快靠右!”   等的就是这句话,槐岳猛然一打方向盘,冲进了右边的匝道。   速度不减,匝道的弯道极大,她已经把方向盘打到了最右,车身却依然蹭着左边的护栏往前漂移,火星冒出。   后面一辆同样逃命的车跟着她们上了匝道,却没有她们的反应及时,“砰咚”撞开了护栏,冲进了旁边的树林。   枪声逼近,车沿着大路呼啸而过,伴随着车上犯罪分子的咒骂。“哒哒哒”的密集枪声打向树林里的那辆车。   槐岳刚把车速慢下来,让车回到匝道的正轨,就听后面“砰”的一声爆炸。车辆碎片粘着火焰,像烟火升起又坠落,砸得她们车顶扑通扑通响。   另三个人回过头,只见火焰迅速沿着树林扩散开来,隐有大火之势。   槐岳丝毫不敢停留,继续前行,刚下匝道时又听见一声巨响,大概是那辆车发生了二次爆炸,火势范围又扩大了些。   噼里啪啦的树木燃烧声,让这静谧的夜晚不再平静。火光照亮了这个小收费站,她们抬眼看见上面的站名:赵家村收费站。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可能是这一片的基站都损坏了。   槐岳往前开去,后面的火势太大,一晚上可能都烧不干净,她们得尽量离远一些。   这段路不宽,车灯所及之处,路中央的标记线都已经模糊不清。   火光落在了远处,这一片地方两边都是树林的黑影,随风而动,看着有些吓人。   路上安安静静,没有丧尸,也不见半个人影。   钱溢眯着眼睛往前方看了看,不远处有几片低矮的房屋,模样像是农村的自建房。   “我们这是跑到乡下来了。”钱溢说道,“乡下也好,人少,丧尸肯定也少。要是去不了安全区,我们在这儿找个没人的房子住进去也行。农村人家肯定会自己种菜,这样我们也能自给自足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开机关机几次依然无信号。她叹了口气:“而且啊,看来以后还是不能过度依赖科技。本来上次就已经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教训了,但是没想到我们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有信号的时候手机就是救赎之光,没信号的时候只能是一块板砖。”秋明瘫在后座上说道,“不,板砖都算不上,板砖可比手机结实多了,拿着砸人都绰绰有余,可手机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有没有那种离线的地图?就算没信号也能用的那种?”魏芣问,“我们这次算命大,碰上了个匝道出来了,否则可就完蛋了。”   秋明露出一个苦笑:“我妈还在等我呢,然后我们居然就被犯罪分子追杀了,而我现在连打个电话给她报平安都做不到。”   “至少你知道你爸妈都安全了,我们三个的爸妈还都没回消息呢。”槐岳安慰她说。   说话间,她已经把车开到了某个村子的口头,前面是小路,漆黑一片,再往前开恐怕会出不来。   她停下车,熄了火:“我们就在这儿歇一晚上吧,其他的明天早上再说。”   “以前农村都是有座机的,我们明天可以去村子里面找找,你先给你妈报个平安。没有的话我们就折回去,就算全程都没有信号,高速路上也有指示牌,顺着指示牌我们应该也能开到K市。”   她看了看远处的火光,接着说道:“一晚上过去了,那一车犯罪分子肯定也开远了,白□□动应该会安全一点。”   她说得有道理,几个人也是真的累了,随便盖了件衣服,很快就睡了过去。   然而远处有黑影晃动,什么东西从小路里走了出来。 第29章 手印   这一觉四个人都睡得很沉。寂静得过头的村子口,只有风吹树林的沙沙声响,和不远处田地里传来的虫鸣。但车窗厚实隔音,这些连带着其他某些细小的声音都被挡在了车外。   一觉睡到自然醒,只是身体蜷缩在座椅上有些酸痛。秋明醒得最早,稍微活动了下身子,并没敢大幅度伸懒腰,生怕吵醒另外三个还在熟睡中的人。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时间显示早上九点二十八分,但窗外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车里很闷,味道也有些难闻,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一般。她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有看见丧尸的影子,这才把窗户打开通风。   阴云布满天空,把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地上干燥,夜里应该没有下雨,但白天就不一定了。   S市周边这一片地方,一旦下起雨来,就是没完没了。无论春夏秋冬,雨都可以连下几个星期,且中途没有一刻停歇。   她默默叹了口气,有些忧愁,为这阴郁的天气,也为现在的处境。   微凉的风窜进车内,另外三人慢慢醒来。秋明收敛了些愁容,给她们分了水和面包,又给没信号的手机充上电,看着窗外吃起了早饭。   面前这条通向村里的小路上还是空空荡荡,别说人了,丧尸都没看见一个,宛如一个空村。   “这天气,又要下雨了。”这是钱溢醒来的第一句话。   “咱们今天怎么办?进村吗?”她撕开面包的包装袋问道,“地又广、人又少,找个房子住进去真的挺不错的,你们真不考虑一下吗?”   魏芣也打开了窗户,把头探出去看了看:“我觉得可以,这儿环境不错,又安静,四舍五入就是世外桃源了。”   “而且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丧尸的影子。”钱溢接着道。   “但是也没看见人的影子。”秋明说。   “这倒也是,可能是怕外面有丧尸所以都蹲在家里?”魏芣猜测。   她们几个已经商量起了今天的行程计划,而槐岳还坐着一动不动,看着血糊糊的挡风玻璃满脸茫然,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魏芣拍拍她:“醒醒,别看了,待会儿把玻璃擦一擦,最好是能把车给洗了,真的太脏了。”   前有丧尸跳楼,后有一百几十码的高速下连着把两个丧尸撞成了碎片,人体组织和血液喷溅,让整个挡风玻璃和引擎盖都不堪入目。   魏芣瞥一眼都觉得恶心,不知道槐岳是怎么能盯着看那么久的。   “不急,说不定待会儿雨一下就把车冲干净了。”槐岳揉了揉眼睛说道。   “那我们决定就进村了?”钱溢看向还没表态的两人。   秋明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进吧,一晚上过去了,安全区都不一定还有我们的位置了,要是能在这里安顿下来也好,而且待会儿下雨之后高速上也不好走。”   槐岳点头表示赞同,几口就把面包吞下了肚。   进村的路太窄,车开不进去,只能走路。几个人吃饱喝足,整理好武器才下了车。   “走路也好,也让我们运动运动,但就怕突然下雨,我们也没带个伞出来。”魏芣说道。她在车上坐了一整天,骨头都僵了,一下车就开始做伸展操,活动筋骨。   “下次搜刮超市的时候再拿吧,现在只能这样了。”秋明说着,把外套拉链拉到了顶。车外比车里冷太多了,一场秋雨一场凉,雨下之后肯定还要降温,可她们并没有带厚实保暖的衣服。待会儿进村之后,或许还可以搜刮一些原主人留下的防寒服。   “只是先进去看看情况,我们尽量快点儿出来。”钱溢对三人说道,“我们进去就两个任务,第一,找个能打电话的座机,给秋明妈妈报个平安,顺便再问问安全区还收不收人、从这儿怎么到K市之类的事情。第二,争取找个没人又安全的房子,能在这里安顿下来是再好不过了。”   槐岳点头,可眼睛无意一瞥,突然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溅满人体组织和血液的地方,十分突兀地出现四条微粗的血痕,像是有人用沾血的手指滑过车盖。   四人心里一个咯噔,瞬间警惕起来看向四周。   不止那一处,车身四周都有这样的痕迹,断断续续,甚至还有半个完整的掌印,应该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是丧尸吗?昨晚我怎么没听见动静?你们听见了吗?”秋明十分紧张地问道。   三人都摇头。   未知的东西才最可怕,这样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四个人未见其面,就已经一身鸡皮疙瘩。   “睡得太沉了,我们下次得轮流守夜了。”槐岳说道。   风大了些,树叶簌簌作响,但四周都没有手印主人的身影。   “进去吧,不要走散,遇见单个的丧尸能解决就先解决,这个村子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槐岳锁好车,打头阵进了村子。   进村的小路两侧都是崭新的自建小楼房,相对排列,模样都差不多,只不过有的是木门、有的是铁门或不锈钢门。   最口头的两栋房大门从外紧锁,大大的老式挂锁把两个门环扣在一起,已经有些生锈。门侧红色的春联已经褪成了粉色,上面的字也已经模糊不清。   “嘎吱”一声,槐岳小心翼翼把门环间的缝隙开大了些。里面的装修倒是很新,但院子里的水泥缝间已经长出了很高的杂草,应该很久没人住了。   “这两栋房子应该没有电话,就算有也早就停机了吧。”魏芣小声推测道。   然而她们继续往前走,又连续三栋房子都是一样的情况。   “怪不得这么安静,合着说他们房子建好了都不是用来住的,只放这儿当个摆设?那他们人去哪儿了?”魏芣忍不住吐槽道。   “去城里了吧,我老家村子也很空,稍微有钱一点的都搬去城里了,留在村里的都是一些不习惯住在城市的老年人。”槐岳回答。   连着五家都是没人住,这村子比她老家还空得夸张。但如果真如她这般推测,那她们或许真的可以在这里安顿下来。   这个村子四周都是农田,和最近的村子也隔了好远,估摸着得有四五公里,只要她们把这里的丧尸全清了,那整个村子都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安全。   只是车上的血手印还如一片阴云笼罩在她们心头,她们也不敢高兴的太早。正准备转头去往另一栋房子,却听“嘎吱”一声从身后响起。   四人立马转身举起武器,神色紧绷。   只见对面的房子大门敞开,一个半边身子是血的老奶奶走了出来。   它脸色青灰,半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唔啊”的吼声,可嘴里却没剩下几颗牙齿,手中的拐杖都拿不稳当,正蹒跚着脚步朝她们走来。   几个人愣住了,紧张的心情瞬间消散,反而还多了几分犹豫。   “怎么办?是不管它呢,还是把它敲死算了?”   钱溢正这么说着,就听“扑通”一声,老奶奶被台阶绊到,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拐杖滚出去老远,它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槐岳突然之间有些心疼,可怜道:“太惨了,给它个痛快吧。这么大年纪算是喜丧了,老人家死了还在地上扑棱,这也太辛酸了。”   她大步上前,一棍子给了老奶奶解脱,然后把它抬进了屋里,顺便去它家里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电话的影子。   再往里走是个岔路口,水泥路终结于此,再往里都是更加狭窄的砖路。两边的房子整齐排列,有几栋较新的小别墅,但大多数都是老式的砖瓦房。每栋房都带有小院子,区别只在于封闭和不封闭,这也算是农村建筑的特色了。   四人随便挑了个方向往前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间没锁的房子。   里面就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爷,和之前老奶奶的状态差不多,槐岳一下解决了它,几人分散开来地毯式搜索,却依然没能找到电话。   “座机是灭绝了吗?这都搜了几家了,连个电话的影子都没见着。”槐岳有些烦躁,爬上床把床铺都掀开来找了一遍。   然而老大爷生活朴素,屋子里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她烦躁地扔开被子,一抬头,心跳骤停。   面前的窗户外,一个没了下巴的年轻丧尸正想把头探进来。生锈的铁窗框勾住了它的脸肉,它依然用力把头往里挤。   “卧槽!”槐岳下意识一棍子戳进它的脑袋。   鲜血四溅,年轻丧尸往后倒去,可又一个丧尸从它身后跟了过来。   槐岳倒吸一口冷气,拔腿就跑了出去,叫上三人就准备出去干架。   然而一出房门,院子里已经站了七八个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无一例外都是青灰的脸色,身上的血迹分布各有不同。   “妈耶,一下子来这么多?”槐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两三个倒还好,她们还能合作击破,但现在一群丧尸在面前,就人数来看,她们很难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取胜。   然而不止于此,她们来时的石板路上,还有几个年纪更大一些的丧尸正摇摇晃晃地朝这里走来。 第30章 小姑娘   槐岳咽了口口水,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上次一下子遇见这么多丧尸,还是在明理楼面对一群白大褂的时候,可如今面前一帮大爷大妈,这冲击力也不比白大褂少多少。   “跑还是冲?”她将铁棒横在面前,小声询问另三人。   大爷大妈已经围了过来,路上的爷爷奶奶也已经逼近。   “跑、跑吧……”钱溢慌神道,“它们人太多了,人海战术啊这是……”   “可往哪儿跑……”还没等魏芣把话说完,离她们最近的瘸腿大爷就“唔啊”一声扑了过来。   槐岳想都没想,抡起铁棍狠狠砸了过去。   只听“咔哒”一声脆响,瘸腿大爷的脖子瞬间歪斜,几乎耳朵贴到肩膀。铁棍的冲击下,它脚下不稳,直挺挺朝侧后方倒了下去,顺带砸倒了后面两个大爷大妈。   钱溢三人反应及时,早在槐岳准备挥棒的时候就朝另一侧窜了出去。铁锤“砰砰”几下,砸烂了两个大妈的胳膊和一个大爷的半张脸。她们突出围困,朝村子更深处逃去。   槐岳毫不恋战,立即追了上去。   明明是大中午,天色却越发阴沉,下起了濛濛细雨。   狭窄的青砖路面本就常年处于两侧屋檐的阴影之下,青苔常驻,遇雨更是湿滑。槐岳刚大步跨上去两步,就脚底打滑差点儿摔倒,伸手扒住了墙砖的缝隙才堪堪稳住身体。   前面三人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四个人都摸着两边的墙壁往前奔逃,越着急越跑不快,她们慌得连连回头。   好在大爷大妈们都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变成丧尸了也还跑不快。眼看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槐岳跟在最后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见前面正要左转的几人急忙一个掉头往右跑了过去。   她也不管她们看到了什么,只一股脑儿地跟在她们身后。她还保持着原来的速度,不是最快却也不慢,然而不过十秒钟的时间,“唔啊”的吼声就已经几乎贴到了她的后背。   槐岳侧头瞥过一眼,霎时吓得瞪大眼睛,也顾不上扶墙了,推着前面的人就往前冲:“卧槽快快快!这个大爷跑得好快!”   几个人一个推一个地往前,最前面的钱溢几乎是被推得脚底呲溜着往前滑移。   然而没等拉开距离,大爷就跟她们一样脚底一打滑,几乎是扑到了槐岳身上。   槐岳躲闪不及,外套被勾到,一起摔倒在地。   大爷趴在地上张大血口,挥手就要抓上槐岳的手臂。这时前面魏芣大喝一声,抡起铁锤狠砸下去,“啪嗒”一下直接把它的手指砸烂。   铁锤砸上青砖的声响尚未消散,下一刻又是“咚”的一声,铁棒自上而下穿透了大爷的头颅。   刚才的一群大爷大妈又追到了拐角,秋明拉起两人赶紧往前逃去。   雨越来越大,七拐八拐之下,她们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感觉这村子内部活像个迷宫。   大爷大妈们被远远落在了身后,她们正要停下来找个地方躲雨,前面一间院门又突然被打开,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儿朝她们冲过来。   年轻丧尸要比老年丧尸灵活许多,魏芣朝女人砸了几锤子却都砸了个空,槐岳的几棍子也全部打歪。纠缠之下,魏芣甚至几次差点儿就被抓破皮肤。   心悸不停,攻击也越发混乱。魏芣刚想喊秋明钱溢过来帮忙,就余光一瞥,瞧见她们俩也被小孩儿丧尸灵活攻击,自顾不暇。   槐岳已经杀红了眼,用扔标枪的姿势抓紧铁棍对着女人一通乱戳。女人胸前和肩胛骨上数个窟窿汩汩冒血,惊怒的吼声几乎要把后面的大爷大妈都吸引过来。   又过几番回合,槐岳的混乱攻势才终于奏效,铁棒穿透了女人的喉咙。魏芣瞄准机会,铁锤敲上她的脑壳。   霎时脑浆迸裂,旁边的小丧尸哀嚎一声,更换目标准备攻击她们俩。而此时,秋明钱溢也总算从自顾不暇的防御中喘过气来,齐齐挥锤砸向小丧尸。   母子终于被解决,而门内又是一声怒号,一个男丧尸眼看就要冲出来,身后大爷大妈们的吼声也在接近。   “卧槽!”槐岳咒骂一声,不想再跟它们浪费时间,一脚踹过去关上院门跑了出去。   几人又是一通乱拐,已经是气喘吁吁。眼见前方有一个院门打开的老式砖房,想都不想就冲了进去。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还没等她们喘口气,一个脸色青灰的老人家又从正房门里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槐岳不管不顾冲上去就想一棍子解决它,然而就在棍子挥出去的一瞬间,房间内一个柜子里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声:“奶奶!”   手中的棍子及时拐弯,砸上了老人家的肩膀。   “咔哒”一下,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几人朝屋里一看,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从柜子里跑出来,眼泪汪汪地就要冲过来。   秋明钱溢急忙冲过去把孩子拖回了屋里,遮住她的视线,又捂住了她叫喊的嘴。   刚刚错过时机,又惹怒了老人家,槐岳魏芣与它再度缠斗几下才彻底解决了它。   雨已经很大,雨声遮蔽了一部分她们打斗的声音,也遮蔽了追逐她们的丧尸的脚步声。她们把老人家丢进旁边的小柴门后,立即躲进了屋子里。   小女孩儿已经哭得喘不过气,秋明钱溢一齐轻声安抚也没有什么效果。怕被追来的丧尸听见动静,她们只得又朝里屋躲了躲,留槐岳魏芣把耳朵贴在门口听外面的动静。   雨已经彻底淋湿了她们的衣服,槐岳魏芣瘫坐在门口,身子发冷。   哗啦哗啦的雨声和雨滴打上屋顶的啪嗒声杂乱无章,外面的天黑得像夜晚。大约两分钟后,丧尸的吼声才到了她们院门口。   心提了起来,她们不敢透过门缝往外看,生怕暴露了自己。好在丧尸也确实没有注意到院子里被雨水冲谈的血迹,很快就又朝前找了过去。   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等呼吸彻底平复下来,才轻手轻脚地走进里屋。   不知道钱溢和秋明用了什么办法,小女孩儿已经不再哭嚎出声了,只是默默抽泣着流眼泪。   问她什么话她也不说,只蜷缩成一团又哀切又戒备地看向她们四个。   “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啦?为什么要躲在柜子里呀?刚才那个是你奶奶吧?可是你奶奶变成丧尸了,是会咬人的,被咬了你也会变成丧尸的,所以另外两个姐姐才会……”   “你可闭嘴吧,越说人家小姑娘越害怕。”槐岳及时打断秋明。   刚刚小姑娘应该没看见她们解决她奶奶,她们还可以扯个谎忽悠过去,但要是秋明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她们俩可就一下子成为小姑娘心里铁板钉钉的杀亲仇人了。   看着小姑娘怯生生的泪眼,魏芣柔声问:“你家除了你奶奶和你,还有其他人吗?”   小姑娘不说话。   “你家里的衣服可以借给姐姐们穿一下吗?你看姐姐浑身都湿透了,不换干净的衣服是会感冒的。”魏芣又说。   小姑娘依然不回答。   槐岳叹了口气,不指望小姑娘在短时间内给她们什么反应了,十分自觉地翻起了她家里的衣柜。   这间屋子生活气息挺重,打扫得也十分干净,衣柜里都是一些老太太的衣服和小孩子的衣服,应该就是小姑娘和她奶奶的卧室。   槐岳翻出来几件颜色深沉的棉服,分给其他三人,然后脱下湿透了的外衣就穿上了身。   身子很快暖和了起来,她又找了几条毛巾给她们几人一起擦头发。   期间小姑娘就忽闪着泪汪汪的眼睛一声不吭,只是看向槐岳的眼神带着些惧怕。   槐岳本身也自认不擅长对付小孩子,也就没有多管,自己跑出去把整个屋子都逛了一圈。   这间砖房应该很有年头了,大雨之下墙角都有些渗水了。内部结构很简单,中间是客厅,左右两侧各是一间卧室,只不过另一侧卧室里的东西都整齐放进了柜子里,外面光秃秃一片。床用被单蒙着,其他地方都是一层厚厚的灰,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她把柜子打开搜寻了一遍,里面还有一些稍有些陈旧的衣服,款式模样都是好些年前的,可能是小姑娘爸妈的衣物。   她挑出几件还能穿且保暖的带了回去。小姑娘看着她手里的衣服,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天色越发阴暗,雨一直下。三个人轮番上阵,可小姑娘就是不开口。多番尝试无果,她们便也随她去了,只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盼望着雨早点停。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一天。   雨是越下越大,她们几乎感觉天还没亮就又黑了下去。槐岳在屋子里找到了月饼和馒头,招呼小姑娘一起吃了点儿,然后就五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这雨才小了些。   相处了一天,小姑娘此时已经对她们有所改观,尤其是在她们掏出手机的时候,更是眼睛发光。   魏芣以为小姑娘是想玩手机,便把她抱在自己腿上,两人一起玩起了手机上的单机游戏。然而小姑娘却心不在此,犹豫了好久,才跑去她原来藏身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老人机。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打电话给我爸爸妈妈呀?这里面有他们的电话号码,本来之前还是能打通的,他们还说要来接我和奶奶,但是前天的时候,奶奶突然说她的手机打不出去电话了……”小姑娘说着又要哭出来。 第31章 农田   魏芣连忙把小姑娘抱到怀里安抚她的情绪,然而她还是越说越伤心。   毕竟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能忍耐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难抑,小姑娘打着哭嗝儿把自己的经历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小姑娘名叫瑶瑶,和奶奶一起住在乡下生活,除了上幼儿园时会去镇里,其他时间几乎没有出过村子。她的父母和村里的其他青年人一样,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几天,其他时间只靠电话联系。   日子一直很安宁,直到前些天,好几户去城里打工的年轻人突然逃回了村子。然后不过两三天,整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变成了丧尸。   瑶瑶的奶奶被抓伤之后,自知命不久矣,想要联系瑶瑶的父母,却发现手机已经没了信号。   于是,她把家里所有的食物都囤放到了屋子里,又把自己关在了门外。她让瑶瑶躲进柜子,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更不要靠近她。   瑶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奶奶变成了丧尸,又看见已经变成丧尸的奶奶满屋子满院子的找她。   但她很听话,真的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看见槐岳就要砸上她奶奶的头,才忍不住叫了出声。   四个人听完,心里都有些难受。可是现在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她们也无法联系外面,只能一边柔声安慰一边解释。   槐岳深深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祖孙亲情固然感人,但瑶瑶的奶奶已经变成了丧尸,她们要逃命就必须解决它。   她自认这样的做法并不能算错,可一看见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她还是心里发虚,于是只站在稍远处,看着另外三个人蹲在地上安抚小姑娘。   外面的雨依然绵绵不断,但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出去淋上十分钟也不至于浑身湿透。   按照瑶瑶的说法,应该有好几户外出打工的年轻人感染丧尸病毒后回来了,外加上村子里原有的少数青壮年劳动力,这个她们以为的空村,实际上要比她们想象中要可怕很多。   更别说现在还有一个要去找爸爸妈妈的小姑娘了,她们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但也不可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能联系上她的父母是最好,联系不上的话,最好是能把她送进安全区。   这么一想,她们应该是无论如何都要出村子了。现在雨小,或许是出村的最好时机,再晚一些说不定雨又会大起来。   槐岳盯着朝向院子的窗户正思索,却听身后的另一扇窗户传来异响。   “呲啦——”   “唔啊——”   几人一惊,连瑶瑶都止住了啼哭下意识往后看去,却立马被魏芣捂住眼睛。   只见这扇小窗前,一个脸部伤口被雨水泡发得肿胀的丧尸,正以一种奇怪扭曲的姿势划拉窗玻璃。   这扇窗户几乎紧靠邻居家的墙,中间只有一条可供一个成年人侧身通过的小巷子。丧尸就卡在巷子里,拼命挠窗。可能是刚才她们的动静太大,窗户又不隔音,它便被吸引了过来。   “唔啊——”它的吼声在淅沥的小雨中十分震耳,很可能会把其他丧尸也吸引过来。   槐岳二话不说,朝起铁棍上前,只把窗户打开一半,一棍子刺了过去。丧尸被卡在巷子里很难移动,根本无法躲闪,直接被爆了头。   鲜血迸裂,染红了窗玻璃,还有些溅进屋内,斑驳的白墙上也沾上了几块血红。丧尸慢慢侧倒了下去,留下身后砖墙上一滩血红。   这里已经不能多待了。   魏芣全程捂着瑶瑶的眼睛,其他三人则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   瑶瑶被蒙住眼睛,一声不吭,很是乖巧,只是身子微微颤抖,可能已经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魏芣能感觉到手里温热的湿润触感,柔声安慰道:“别怕,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瑶瑶咬紧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路你认识吗?待会儿出去之后能给姐姐指路吗?”魏芣又问。   瑶瑶又点点头。   昨天湿透的衣服还没有干,几个人随手把衣服塞进包里,以一种慷慨赴义的姿态走出了院子。   魏芣松开蒙住瑶瑶眼睛的手,见她回头看向院子,稚嫩的声音小声询问:“奶奶呢?”   昨天厮打的血迹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院门口的角度也看不见柴房里面。   槐岳心虚,却还装作严肃正经的样子,道:“她跑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了。”   瑶瑶有点害怕这个气势凶狠、又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的姐姐,不自觉往魏芣身边缩了缩,没有追问。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和失望,可能是信了槐岳的话。   五人朝村子更深处走去。   瑶瑶说,她家已经很靠近村尾,再往前走几栋房子的距离,就是成片的农田。村子三周被农田包围,另一面通向大路。   她们一致觉得,与其在迷宫一样绕不清楚、且随时可能遇见丧尸的村里四处乱逃,还不如直接从旁边的农田绕出去。   按照瑶瑶指的方向往前走,路面湿滑,几个人都放轻脚步。   大概是因为没找到她们,昨天成群的丧尸已经分散开来,百无聊赖地在村里晃荡。她们正面撞上了昨天的瘸腿大爷,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槐岳一棍子彻底解决。   其他几个则都是年纪很大的爷爷奶奶,躺在院里的藤椅上像是晒太阳一样淋着小雨。   它们看见几人从院门口路过,“唔啊”着激动起来,然而不是扑棱好几下都爬不起来,就是刚跑两步就摔倒在地。   几个人见状直叹气,只觉得它们可怜,并不准备与它们做过多纠缠。   等她们顺利到达村尾,视野瞬间开阔。   宽阔的农田在她们眼中铺展开来,一望无垠。她们这才发现,原来一条大路在农田中央划了一道弯曲的线,把所有村子串联在了一起,各个村子都像宝石一样嵌在农田边缘。   靠近路边的地方则栽满了树,形成长条状的小树林。   这样的场景实在过于震撼,但她们此时没有时间去欣赏感叹。   雨果然又下大了些,其他人还好,没有到睁不开眼的地步,但槐岳的眼镜已经被雨水淋得模糊不清。   魏芣和秋明轮流抱着瑶瑶,钱溢走在最前面,槐岳断后。   田垄都是压得很实的泥路,在雨水冲刷之下稍有泥泞,但更多的还是湿滑,并不比村里长满青苔的砖路好走。   凹陷进去的水稻田里面又是另一番模样,晚稻已经收割,没有了植物根茎的聚拢,土又松散,已经变得跟泥塘一样。   她们从村子左侧绕过去,可以看见远处的高速路收费站。按照这个方向来看,只要穿过路边的树林,就能看见她们的车。   这个村子看着不大,实际上还挺深,从村尾到村头的直线距离并不算短。   雨越来越大,她们也越走越急。刚走过一个田垄,旁边稻田里突然一只手伸上来,把钱溢拉近了下去。   “啊!”秋明抱着瑶瑶一声惊呼,魏芣也被吓了一跳。   槐岳视线受阻,只看见钱溢突然掉进了田里。她正准备伸手去拉她,就见一个泥人欺身而上,把钱溢按进了泥水里。   “你们先走!”槐岳冲前面两人叫道,然后立马跳进水稻田里,直接将那个泥人扑倒。   “唔啊——”突然被人袭击,泥人放声怒吼。槐岳就压在它身上,几乎可以看见泥浆包裹下的破烂衣服,以及它渗满泥水的伤口。   扑下来的冲劲太大,她的棍子插进了泥地里,用力几下都没拔得出来。泥人半张脸浸在泥水里,胡乱挥起一只胳膊就往槐岳身上抓去。   槐岳一个滚身,躲开这一爪子,但身体也从泥人身上撤开,对方立马恢复了行动力,眼看就要爬起来,钱溢此时从侧面前方扑过来,一锤子砸上它半抬的头。   柔软的泥土吸收了锤子大半的力道,并没有给泥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这已经给槐岳挣得了几秒钟的时间。   沾满泥土的铁棍被拔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被雨水冲刷干净,就一下子插进了泥人的脑袋。   鲜血的颜色被泥水吸收覆盖,槐岳又用力拔了好几下,才在钱溢的帮助下把铁棍拔了出来。   或许是动静太大,她们刚翻身上田垄,就听见渐大的雨声中传来了多个丧尸的吼声。   四五个大爷大妈蹒跚着脚步,出现在了村尾。也不管脚下路往哪里通,它们只眼睛盯着她们,直挺挺朝前走去,不过几步就脚下一空跌进了稻田里,然后游泳一样扑棱着继续往前。   两人并没有多看它们几眼,沿着田垄就往前奔。反正已经浑身是泥,也不在乎多摔几次。她们跑着摔着,很快就追上了另外两人。   大爷大妈们远远落在后面,胜利似乎已经就在前方。她们冲进最后的树林,大雨穿透浓密的枝叶依然狠狠打在她们身上。   脚下的土地有树根聚拢又有树叶防滑,要比田垄上好走很多,只是树干密集,她们的速度依然不快。   正当她们盯紧前方一心冲刺的时候,侧后方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槐岳的胳膊。 第32章 断网两天后的世界   那只手力道极大,槐岳只觉得胳膊突然被一只钳子狠狠钳住,下一刻就被猛力甩到了树干上。   “哐!”背上一痛,树上的雨水被震落,兜头浇了她一身,原本就占满雨水模糊不清的眼镜现在更是成了磨砂玻璃一般。   槐岳此时只能隐约看到面前似乎有一个黑影向她扑来,下意识一挥铁棍,“啪”的一声闷响,不知砸到了哪里。   黑影身形一歪撞上树干,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   槐岳什么都看不清,摸上面前朦胧的树干就继续向前奔逃。然而跑出去不过两步,身后突然千钧重量压身而上。   她哐当一下砸上面前的树干,鼻子一瞬间就疼得没了知觉,血腥味浓重,而她又在那重量压迫之下顺着树干下滑。粗粝的树皮刮蹭上她的皮肤,脸颊生疼。   这个突然出现的丧尸几乎是骑在了她的身上,双手紧紧掐住她两边的胳膊,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指甲已经刺破了她的衣服。要不是身上这件老太太的棉袄足够厚实又吸饱了雨水,否则她现在定然已被抓伤。   又湿又厚的衣服粘在身上,槐岳浑身难受,而脑袋被这么一撞更是又疼又胀。对方太重,向上无法发力,槐岳双手撑住树干向后一推,她自己连带着背上的丧尸一齐往后倒去。   “哐”的一下,丧尸撞上了后面的树,又是一阵雨水倾盆而下。恰在丧尸怒吼之时,钱溢终于赶到,一锤子砸向它的中庭。   鲜血喷溅,鼻子深陷进面部,丧尸瞬间暴走。还没等钱溢再度抡锤砸向它的脑袋,它就松开槐岳暴跳而起,挥手抓向钱溢。   钱溢矮身躲过一击,却听几乎贴在耳边的“卡擦”一响,丧尸的利爪竟然将她旁边的树皮生生划出了几道深痕。   猛然一惊,寒意自心底升起,钱溢胡乱抡锤一通猛砸,却还是被丧尸逼得步步后退。   而槐岳此时终于爬起来找准了方向,以棍作叉,不断向丧尸插去。她只看见血红的颜色迸溅,混在雨水中染红了枯黄的地面。   两面夹击,铁棍和铁锤混合击打,槐岳不知道刺了十几次还是几十次,钱溢也已经抡不动锤子时,丧尸终于没了动静。   铁棍和锤子上占满了红色的血肉,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两人喘着粗气,衣服和头发都湿得紧紧贴在皮肤上。   槐岳摘下眼镜,用手擦了擦满是雨珠的镜片,可刚擦干净,雨水就又在镜片上重新聚集。如此几次,她心头暴躁,干脆直接把眼镜塞进了兜里。   “待会儿你开车,我把湿衣服换了眼镜擦了再换你。”槐岳对钱溢说道。   等她们俩出了树林,站在车前带孩子的两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经过了一天的大雨冲刷,被血肉染红的车又重新露出了原本的棕色。她们换了衣服又把空调打开,原路返回上了高速。   瑶瑶相当乖巧,坐在后排不哭不闹,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此时高速上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灰蒙蒙的天映衬着灰蒙蒙的柏油路,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黑白色。汽车残骸上的血迹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残肢断臂也像是没上血浆的道具一样散落在地上,冰冷、毫无生气。   四个人的棉服不拧都能滴下大滩的水,槐岳以最快速度换号了衣服又擦干了头发,替换了还没换衣服的钱溢。   雨太大,高速路上湿滑且障碍物多,她开得很慢。   此时高速上除了她们已经再无其他车辆,偶尔几个丧尸在路边晃荡,或是卡在撞毁的车里,她们也都绕了过去。   手机依然没信号,更糟糕的是,槐岳和钱溢的手机进水严重,这会儿已经开不了机,她们只能按着路牌估摸着前行。   “你们看牌子上这个岔口,一个是通往W市方向,一个是通往N市方向,没说K市往哪儿走啊。”魏芣望着路牌疑惑地说道。   “应该是去往W市或者N市的路上会经过K市吧?”钱溢说着,转头问秋明:“往哪边走?”   秋明其实跟她们一样茫然,她之前都是坐高铁,一站路就到了,从没注意过前后的站点是哪里,犹豫了一番,猜测着说道:“应该是N市方向吧?”   “确定吗?”   “嗯……不确定,要不待会儿遇到了人再问问?”   “……诶。”众人一声叹气。   跟着指路标开了十几公里,她们才再次见到了人影。   一辆红色的轿车打开了所有的车灯停在路中央,几个人穿着黑色雨衣在路边的汽车残骸中翻找着什么。   听见身后有其他车辆的动静,其中一个人转过身,直勾勾的盯向后方车辆,其他人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翻找。   槐岳缓缓停下车,打开车窗,正要开口询问,就见那几人全都抬起了身子,姿态戒备地盯向她们。   他们手中拿着什么黑色的东西,可能就是在残骸里找到的,和他们的黑色雨衣几乎融为一体,让人看不清楚。   “那个,请问一下……”   槐岳刚出声,离她们最近的一人竟然直接举起了手中的东西,四人霎时瞳孔震颤——那是一把枪。   “别别别激动!我们只是想问个路!”槐岳急忙说道,举起双手做投降姿势。   那人顿了一下,又把枪举高了些,枪口直对槐岳,恶狠狠道:“问什么路!”粗犷的男声十分暴躁,他个头高大,配上他手中的枪更是让人恨不得立马调头就跑。   “不不不问了!不问了不问了!我们马上就走!”槐岳眼泪都要吓出来了,以为对方的意思是不想接受她们的询问,放下双手刚要摸上方向盘,却见那人却又立即举枪前进了两步。   “为什么不问了!你们究竟是想干什么!”那人吼道,语气很是激动,双手抬起枪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开枪。   “问问问!我们想问K市往那边走,手机没信号我们没法儿导航!”槐岳又把手举高了一点,其他三个人连带着瑶瑶也做举手投降的姿势。   冷/兵器遇上热/兵器,她们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顺着路往前走,快滚!”那人语气缓和了点儿,但依然举着枪。   “好的好的,谢谢!非常感谢!我们马上就走!”槐岳忙不迭开车,从红车旁边绕了过去。   那人依然枪口对准他们,目送她们离开。   秋明坐在后排,余光一直瞥向旁边。他们的枪应该都是在路边的汽车残骸里找到的,她看见扭曲的车门缝里还卡着一把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坏枪,一个个子稍矮的雨衣男把那把枪拽出来,并把弹夹拆了下来,枪身则随意丢弃在地上。   等她们绕道红车前方,她又回头瞥了一眼。撞毁的车的车顶天窗打开,一具尸体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两条胳膊已经扭成了麻花。   他不像是被甩出来的,到像是原本就上半身路在外面一样。   难道是前天晚上蛇行的另一辆车?   她还在思考,而那个高大男人却觉得她是不怀好意,立即枪口对准她,情绪又激动起来,破口大骂:“看什么看!快滚!现在还敢随便找人问路简直就是找死!”   “砰!”   他紧接着按下扳机,猛然的后坐力震得他往后一仰,直接摔倒在地上,而他原本对准秋明的子弹也不知道打偏到了哪里。   几个人心跳漏拍,吓得往下一缩。槐岳立马狠踩油门冲了出去,脸上血色都吓没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国禁枪啊!禁枪啊!他们也是犯罪分子吗难道!”槐岳一阵乱叫,车都快开飞了起来,轮胎在路面上打滑,完全控制不住方向。她们砰砰撞上了几个障碍物,直到后面见不到红车的影子了才慢下速度。   “他最后那话什么意思?一天多的时间外面又发生了什么?”魏芣脸色惨白,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不、不知道。”钱溢咽了口口水,“看样子肯定是大事……”   又开了几公里,她们逐渐平复了些,手机也突然有了信号。   打开末世论坛的地图,意料之中,兰香小区人已经满了。秋明叹了口气,给她父母发了条消息,就把手机递给前排两人开导航。   魏芣则迫不及待地刷着末世论坛和微博上这两天的消息,越刷心越沉,眉头都揪在了一起。   末世论坛依然井然有序,网友交流区大多都是各地的丧尸信息或是求助消息,地图界面又多出了很多红点和蓝点,红点无一例外都已经满员,而新的公告推送只有两条:   【安全区陆续建立中,请大家不要放弃希望!】   【我国严禁任何形式的□□!】   其他便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而微博则和末世论坛完全不一样,简直是一片混乱,各类消息繁杂,但也全面,魏芣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世界已经乱了套儿,像她们一样流落在安全区外的人有了一个新的称呼:流浪者。   安全区尽管在不断的拓展和开发中,但依然只能安置少数人。根据估算,目前流浪者的人数约占全国人口总数量的97%。   政府的公益性安全区已经安置了1.78%的人,但物资紧缺,国家正在焦头烂额地想方设法生产和调配。   余下的人则在碧莲房地产的商业性安全区内,衣食无忧。碧莲集团和几个世界有名的食品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只要有钱,物资管够,简直手眼通天到了让人咂舌的地步。   并且,这几个食品企业还建立了流动物资补给站——也就是到处开的大货车,来销售各种粮食。限时限量且物价极高,但依然无数流浪者趋之若鹜。   与此同时,在流浪者里还有一部分灰色地带的人们,他们生活在民间安全区内。   民间安全区大多以小区或村庄为单位,是活着的业主或是村民合力解决了小区或村庄内的所有丧尸之后,把小区或村庄建成了一个小型的堡垒,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巡逻有人看守。内部管理则各有不同,完全由他们自己安排。   但民间安全区的排外性十分严重,不接受任何人的投奔,且没有物资供应,业主和村民只能把草地改成了田地,努力自给自足。   之所以说他们是灰色地带,则是因为他们的防御机制十分薄弱,仅有的武器也就是刀棍这类,随时都有可能被丧尸袭击而失守,一旦失守,里面的人立马就会变成流浪者。   刀棍只适合近身搏斗,和丧尸近身搏斗极有可能被抓伤咬伤,所以黑市迎来了他们的春天,枪支开始流入市场。   也就在这一两天的时间内,已经至少数千只枪支流入市场。微博上随处可见□□的广告,删都来不及删,价格比起食物来说,甚至根本不算贵,主要贵的是子弹。   流动物资补给站都有配枪的保安巡守,很少有人敢去抢他们的东西,于是,这些枪主要都用来了攻击和抢夺其他流浪者。   这类人至少内心还希望自己能活下去,而另一类人则完全放弃了生的希望,认为末世的最终结只会是全人类的灭亡。他们购□□支弹药,然后无差别射击其他流浪者。   就这两天,可能被同类杀死的人比被丧尸咬死的人少不了多少。   这些消息让她们心沉到了极点。   人和丧尸都要防,如果真的一直进不了安全区,那么她们就不得不在这个日渐残酷的世界拼杀。   文明回归了野蛮,一切为了生存。   槐岳跟着导航下了高速,瑶瑶则打电话给了她的父母。   “妈妈!”瑶瑶叫了一声,对面传来她妈妈焦急的声音,然后她便说不出话了,眼泪决堤一样往下掉。   秋明一直抚着她的背,但她显然一时半会儿缓不下来,便干脆接过手机:“您好,您是瑶瑶的妈妈吧?瑶瑶现在跟我们在一起……额,不是,我们不是坏人……不,我们也不是绑匪……没有,您误会了……您先冷静听我说完行吗……”   老人机的音量很大,尽管没有开免提,但是车里的几人都能听到听筒里持续传来的女人的疯狂辱骂和威胁,秋明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槐岳皱眉,啧了一声,一手伸到后面抢过老人机,冲着话筒吼道:“还想不想要你女儿了!想要就给老子闭嘴!”   电话那头瞬间就没了声音。   秋明拿回电话,柔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并隐去了槐岳把老太太爆头的事情,最后只问该去哪里把孩子交给他们。   瑶瑶妈妈泣不成声,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完整,平复了一些后,才说道:“我们在K市的兰香小区,您把孩子送到门口就行,我们去找安全区管理员说一说。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我们当父母的又都在安全区里,他们肯定会收的。”   秋明一顿,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她沉默了一会儿,幻想着说道:“我们也才二十出头,四舍五入也是孩子,我爸妈也在安全区里,你们说他们会不会也可以顺便把我们收进去?”   魏芣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   槐岳则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我觉得李老师这车挺好的,又大又宽敞,车子性能也好,撞了这么多次也没坏,我可喜欢待在这里面了,你们觉得呢?”   “我也觉得很好,很适合当家住。”钱溢表示赞同。   秋明瞬间没了脾气,仰头靠在椅背上,满脸委屈伤心。   去兰香小区的路还算顺利,只经过了一片枪战之后的惨烈战场,但好在并没有遇见其他持枪的流浪者。   离小区门口还有近百米,秋明就看见了她的爸爸妈妈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往外探看,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魏芣递过去一张纸巾,又拍了拍她的背。   两对父母和女儿都哭得稀里哗啦,场面一度十分感人。只不过瑶瑶在经过身体检查之后,立马就进到安全区里和父母紧紧拥抱在了一起,而秋明只能站在门外和门内的父母泪眼相望。   门口的士兵看见瑶瑶一家都忍不住露出感动的神色,但在看见她们四个的时候却立即表情严肃,甚至带了点儿戒备之色。   总共四个人,其中两个都是一脸青紫,戴眼镜的那一个更是整个鼻子都成了紫红色,脸侧还有明显的划痕,说不准就是在和丧尸打斗的过程中却被抓伤了。   破了相的槐岳也注意到了士兵的目光,十分无语地瞪了他两眼,结果却是收到了对方更加戒备的审视,干脆后退一步站到了其他两人身后。   两家人都哭了有半个小时才慢慢平静下来,瑶瑶的父母抱着瑶瑶像她们走来,隔着大门不停道谢。   瑶瑶的父母就是很典型的工人打扮,尽管年纪应该不过三十,但模样却已然有些沧桑。   “我在纺织厂做工,她爸在建筑工地做瓦匠,平时就住在租的车库里,吃穿也都能省则省,所以这些年钱也攒下了一些。”   瑶瑶的妈妈说着,看了一眼瑶瑶的爸爸,接着说道:“虽然不多,但也希望你们能收着,我们在安全区,万事有国家安排,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反倒是安全区外面什么都要花钱……”   瑶瑶的爸爸拿出了手机,接过话,十分诚恳地说道:“大概有六万多块钱,我全都转给你们,你们一定要收着!”   秋明的妈妈哭过之后仿佛苍老了十岁,眼底里哀伤完全藏不住。她看了眼瑶瑶爸爸的手机,跟着说道:“收下吧,也好多买点吃的,熬到下一个安全区开放……”   她说着,又要哭出来。   “我们一车子吃的呢,肯定可以等到……”秋明无力地安慰,想伸手进去拍拍妈妈的肩,却被门口的士兵拦下了。   收了钱又说了会儿话,晚霞已经映满了天,两方人已经到了道别的时候。   秋明恋恋不舍地上了车,她的父母和瑶瑶一家还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槐岳两边看看,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悲伤氛围,感觉再这样下去,她估计也要跟着哭出来了,于是转移话题说道:“尽管原本只是出于善心没想着赚钱,但是最后还是收了六万,咱们这也算做成了赏金猎人的第一单生意吧?”   “嗯,算吧。”钱溢很配合地回答。   “那咱们还要继续当赏金猎人赚钱吗?之前注册的502末世猎手还作数吗?”   “作数,当然作数。”秋明一边跟父母挥手一边说道,然后关上车窗,不再看安全区门口。   “我待会儿就去发动态——”她话到一半突然一顿,立即冲下车朝已经往回走的瑶瑶一家喊道:“喂!等一下!拍个照片再走!”   两分钟后,502末世猎手的账号发布了她们的第二条动态。   【成功解救瑶瑶小朋友,并送她到达安全基地~希望她能在父母身边茁壮成长!】   配图是一家三口加两个白净的年轻姑娘和两个鼻青脸肿的姑娘,七个人都尽力笑得很开心,但依然可以感觉出那两个鼻青脸肿的姑娘笑起来脸很疼。   “我脸上这副样子,是不是需要冰敷啊?”槐岳照着后视镜含糊不清地说道,她这会儿已经连说话都会疼了,嘴都不敢张太大,估计到明天会直接肿成猪头。   而秋明和魏芣还在欣赏她们新发的动态,完全没有听她讲话,只把动态点进去又退出来,不断小声嘀咕:“怎么就没人点赞呢……”   钱溢看了眼后面两人,无奈叹了口气。她虽然比槐岳好点儿,但毕竟同病相怜,安慰道:“待会儿去找个有冰柜的便利店抠点儿冰出来吧,然后用……”   “卧槽!”没等她把话说完,后面两人突然一声惊叫,“我们有生意了!”   四双眼睛立马齐齐盯住了秋明的手机屏幕。   只见之前骂过她们的“风雨人生”发来消息:您好,请问您们现在还接单吗? 第33章 真香   “诶呦吼!”槐岳满脸不怀好意的兴奋,表情失控得都顾不上脸疼了。   “来找我们干啥?不是让我们滚的吗?说暂时不接!”她眼睛还盯着屏幕,伸手想拍秋明却拍到了旁边的魏芣。   “啧!”魏芣白了她一眼,轻拍开她的手,不赞同道:“接!怎么不接?有钱不赚干嘛?而且我们就是要赚他的钱!”她又话锋一转,眼里透出一丝狡黠:“但是我们可以拽一点。”   她从秋明手里拿过手机开始回信:“两天后接。”   对面立刻问:“为什么到要两天后?”   她又回复:“休整。”   “能早一点吗?我可以加钱!我儿子已经困在学校一个多星期了,食物和水都快吃完了,而且到处都是丧尸,我真的怕他会出事!”   “等着。”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夫妻俩就这一个孩子,他出生的时候我老婆还难产大出血,把他养这么大不容易,我们甚至想拿我们自己的命去换他……就早一□□吗?”   “不行。”   槐岳钱溢想笑又怕脸疼,表情在似笑非笑之间显得异常诡异。秋明则捂着嘴巴笑出了声,给魏芣竖了个大拇指,夸赞道:“够拽!”   魏芣满意地点点头,等了几分钟也没等到对面的回复。她并不着急,慢悠悠地点开了“风雨人生”的个人主页开始往下翻。   他最初的一条寻人悬赏发出去没几分钟就有了几十条评论,且大多数都是专业团队的消息,但却几天还没找到人去救他儿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果然,一打开主页她们就被吓了一跳。这几天时间,“风雨人生”已经发了几百条寻人悬赏的动态,并且赏金已经从最开始的二十万逐渐加到了五十万,但评论却越来越少。   她们慢慢翻下去。   嫌弃赏金太低的声音从第一条动态的评论区延续到了最后一条动态,但等赏金慢慢增多的时候,又有人质疑他明明有钱却舍不得花钱救儿子、卖惨刻意压价,还有人说“不急,再拖几天说不定能涨到一百万”。   几人看得直皱眉,但也不能苛责这些似乎是冷漠起哄、想把人逼上绝路的网友,因为明显“风雨人生”本人的问题更大。   上一条消息还说“赏金二十万!求你们救救我儿子!这真的是我的全部家当了!”,然后到了下一条,赏金就变成了二十五万,依然说的是“这真的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这样的话语确实很让人怀疑他的诚心,以至于一些与他沟通过的救援队都忍不住在评论里吐槽。   飞龙猎手:老哥,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三十万定金,二十万尾款,一共五十万,保证当天把人救出来,你不愿意,说把你卖了都没那么多钱,现在怎么就有这么多钱了呢?   龙虎救援队: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子的命还比不上钱?我一开始说四十万你都不愿意,现在赏金五十万了,我们价格也涨到了八十万了,你再这么藏着掖着不舍得花钱,孩子早晚得被你耗死,诶……   “所以他究竟有多少钱?”钱溢问道。   “不知道。”魏芣回答,“虽然救人的目的并不是要把他家底掏空,但是像他这样的压价方法确实……让人膈应。”   “那如果我们答应的话,他准备给我们多少钱?”   “应该不会低于五十万吧。”   魏芣话音刚落,终于收到了“风雨人生”的回复。   “好!两天之后拜托你们救救我儿子行吗?赏金四十万!这真的是我的全部身家了!”   四个人眯眼看着“四十万”这三个字,又返回去他的主页,只见最新的一条赏金五十万的动态已经被删除。   魏芣立马猜到了什么,立马把赏金四十九万的动态截了个图,然后再一刷新。这时,赏金超过四十万的动态都已经被删了个干净。   “卧槽!这时候还想着讨价还价,这人到底想不想救他儿子?救援队的人也是靠卖命赚钱的好吧?”槐岳骂道,“同样都是做父母的,你们看看文琴和瑶瑶她爸妈,再看看他,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气得不想再看,一屁股坐回了主驾驶上启动汽车。   魏芣冷哼一声,把赏金四十九万的动态截图发给了他,回复:“看来您觉得您儿子的命也不怎么值钱嘛。”然后就关上了手机。   雨从她们下高速开始就停了,等到了市区里面的时候,乌云散了还露出了晚霞。但就跟“风雨人生”扯皮的这会儿,晚霞也已经变成了紫红色,马上就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安全区门口不让停车逗留,她们只能另找一个尽量安全的地方过夜。   “去哪儿?”槐岳慢慢开车晃荡。   钱溢掰着手指细数道:“先去找个有冰柜的便利店搞一点冰敷脸,然后找个卖羽绒服的店拿几件衣服,再去找个手机店拿两个新手机,最后找个地方过夜……”   四个人开着导航逛了两个区,大约到晚上十点才安顿下来。   冰块没找到,只找到了冰棍儿。钱溢槐岳敷完脸后也化得差不多了,全在塑料袋里成了水,四个人便分了当水喝。   羽绒服和毛衣之类的防寒衣物拿得也挺多,应该足够她们度过这个秋冬。   只是过夜的地方不太好找,她们原本准备混进某个大厦的停车场里过一夜,然而刚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枪响,吓得立马掉头就跑。   后来又准备停在一条两边停满车的小路上,可刚停下车又听见后面有跑车轰鸣而来,在极窄的小路上飞速驶过,直接撞碎了她们前面一辆车的后视镜。于是她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兰香小区旁边,把车停在了小区左侧的一堆弃车里。   “安全区附近应该不至于再有人开枪飙车了吧?”秋明左看右看,又指挥槐岳把车往里挤了挤,然后才熄火关灯。   前半夜还算安稳,但后半夜又开始下雨降温。   有人摸着夜色跑到兰香小区的围栏边,想要□□进去,被卫兵及时发现赶了出来。哭喊和哀求被大雨吞没,那人淋了一夜的雨,在旭日东升的时候变成了丧尸,最后被一直盯着他的卫兵及时解决。   到了中午,她们又看见卫兵在围墙上面铺上了铁丝护网。   “都不容易啊……”槐岳看着冒雨铺设铁丝网的卫兵们感叹道,“这么个大冷天,下着大雨还要出来铺网……”   她说着,又裹紧了羽绒服。车没启动,开不了空调,所以温度还是有点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好事带来了好运,一个下午的时间,其他三人也陆续接到了父母的消息。魏芣和钱溢的父母都逃进了政府的安全区,槐岳家住的小区则在这两天被政府建成了安全区,甚至还修好了在第一天被损坏的水电供应设施。   家里人都平安了,也就只剩她们自己在外流浪了。几个人又是开心又是忧愁,呆在车上坐了一天,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时刻注意着末世论坛上的安全区开放情况。只可惜,这一天K市并没有新的安全区开放,反倒是S市连开了三个,其中两个一小时就满了,还有一个则不过四十五分钟就满员。   傍晚时雨又歇了,正当她们一个个都唉声叹气的时候,再次收到了“风雨人生”的信息。   “六十万行吗?”   秋明挑眉,冷笑一声,并没有回消息,对另三人吐槽道:“这次怎么不说全部身家了?是不是还有上升余地的意思?”   “虽然做人不能太贪心,但是这个风雨人生实在是有点过分,嘴里的话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槐岳把羽绒服的帽子盖在脸上,声音闷闷的。   “你说他真的为自己儿子着急吧,但是他偏偏就是舍不得花钱,扯皮了这么久还在压价。你说他不着急吧,他这主页几百条动态也不是假的……”魏芣靠着车门慢悠悠说道。   “拜托了!这次的价格已经是市场价了!我真的很着急,我儿子从今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对方再次发来消息。   秋明把手机给三个看了眼,问:“接不接呢?”   钱溢说道:“六十万啊……虽然这个价格我很心动,但是这个人的人品吧……”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盖在槐岳头上的帽子动了动,好像是在点头。   秋明正打算回绝,又见对方发来消息:“八十万!行不行!”   她将打好的拒绝的话删掉,把手机递给魏芣。   魏芣瞥了眼手机,直接坐起了身,激动又克制地打了个“行”字,正想发出去,又看见钱溢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俩,便把手机递过去。钱溢看直了眼,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发送键。   “八十万可以,我原谅他之前对我们的不敬了。”钱溢说道。   “啥?”槐岳掀开帽子,看到三人的表情,瞬间明白她们已经和“风雨人生”达成了协议。   *   “风雨人生”本人名叫赵人才,他儿子则叫赵人杰,在跟S大背对背的S大附中读高三,是个又白又胖的大高个儿,活像个巨型气球。槐岳看了一眼照片,立即就开始思考她们的车还能不能塞下这么个庞然大物。   “我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在早上七点二十六分,他说宿舍楼停电了,他的手机还剩百分之二十的电,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消息。他妈妈急得不行,哭了一天,我这才又来找你们。”赵人才说道。   “他最后这句话说的有点意思啊……”钱溢啧了一声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他先收个定金?万一人救出来了他不认账了怎么办?”   “有道理,他也不是做不出来。”秋明点点头,先把聊天记录截了图,才开始跟他要一半的定金。   又扯皮了半个小时,对方才答应先给二十万的定金,人救出来了再给二十万,最后的四十万尾款则要等他亲眼看到他儿子的时候才给。   赵人才不情不愿地转了账,又说:“那你们明天就去救我儿子吧,人救出来送到S市城北的商业安全区,我们在门口等你们。”   秋明回复:“后天,之前说的休整两天。”   这并不是她们还在拽脾气,而是她们几个确实需要休息。虽说这些天已经锻炼得不至于跑几步就走不动,但是她们现在身上的一些磕碰伤口也需要自然愈合的时间,尤其是槐岳敷了冰却依然肿得惨不忍睹的脸。   就这么又在车上躺了一天,槐岳趁着雨停开车到郊区的空地上,四个人下车活动了会儿筋骨,终于在第三天早上踏上了返回S市的路途。   “S大附中占地还挺大的,我们可以开车进去,直接开到赵人杰的宿舍楼下,把他带下来再开走就行。”魏芣想得很简单,“唯一的难点是在宿舍楼,但我们毕竟也是从4号楼成功脱逃的人,这点事情应该难不倒我们。”   钱溢则查到了S大附中的地图,发到了她们的小群里:“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量先把地图记住吧,万一车就开不进去呢。”   她的意思是中学内部路太小,车不一定能开到宿舍楼前,但实际情况却比她们预想得还要糟糕。   S大校门朝南,面前是一条近些年新修的四车道大路,而S大附中校门朝北,面前是一条背两侧梧桐树辙得密不透光的破旧单行道。   现在,这条单行道上满是歪斜停放的弃车,有些里面还有听见动静想要爬出来的丧尸,甚至还有一辆横撞上梧桐树的公交车。路完全被堵住,她们的车根本开不进去。   槐岳把车停在路口,转头看她们:“我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秋明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看看手机又看看她:“可能来不及了,钱都收了。”   “可以退吗?”   “大概不太合适。”   “试试?”   秋明说了下情况,把钱退了回去,却立马收到了对方三十万的转账:“我加钱!你们快去救他!要是你们不救,我就曝光你们,说你们是只会骗定金的骗子!”   “诶……”钱溢叹气,“硬着头皮上吧。”说着就收拾好了装备。   手套、围脖、棉衣,浑身上下只有脸露在外面,又往包里塞了点儿压缩饼干,她们拿上锤子就下了车。   槐岳把想了想,把那根已经腐烂发臭的断臂放在了座位上,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转身却对上三人疑惑的眼神。   “威慑,也是伪装,万一有其他人想偷我们的车呢?”她解释道。   秋明无语地看着她:“我就说我们车上怎么这么臭呢,原来你还没把它扔掉。我不管,反正等我们出来之后,你必须把它扔掉!没用的东西你留着干什么?是你的铁棍不够硬吗?”   槐岳撅嘴“哼”了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催着她们向S大附中校门走去。   别看单行道路窄、两边的人行道也窄,但两边的绿化带却一点都不少。   几个人轻手轻脚,走几步看几眼,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经过路边的商店,本没有惊动里面的丧尸。然而再往里走,人行道上出现了好几个背书包穿校服的丧尸,正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道上。   单行道内的车缝中间,也有几个丧尸在其中穿行,看模样都是中年人,应该是来接孩子时变成丧尸的。   几个人躲在一辆早餐车后面,看着这几个来回晃荡的丧尸,越看越后悔。   “我们要是态度强硬一点,就硬把钱退给他行吗?”槐岳蹲在最后面,说出来的话也最怂,几乎已经退到了旁边一家店的门口,随时准备拔腿往后跑。   “不许动摇军心!”魏芣转头严肃对她说道,却霎时脸色一变,一锤子挥过去从槐岳耳边擦过。   “噗哧”一声,血红混着白点炸裂开来,槐岳半张脸都被溅满了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惊魂未定,她侧头一看,只见一个被砸开脑壳儿的两三岁小孩子“扑通”倒在地上。   小孩子的头骨还很软,魏芣的一锤子直接将它半个脑袋都砸陷了进去。   惨白的小脸上两眼圆睁,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而他的一只小手还勾在槐岳的胳膊上,尖利的指甲几乎弯成了半圆形。   “卧槽,你不看着点儿周围?!”魏芣低声骂道。   然而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不远处几个校服丧尸的注意。   钱溢秋明恰好探了半个脑袋到边上,正在查看前面的情况。它们在此时循着声音看过来,直接和她们来了个对视。   “唔啊!”距离她们最近的马尾辫丧尸兴奋大吼,伸出双手朝她们跑过来。   几人倒吸一口冷气,槐岳来不及多想,噌的一下窜了起来,提着棍子冲上前去和马尾辫对打。   铁棍虽然结实,但长度不够。眼看就要砸上马尾辫的脸,它却突然化掌为爪,身体前倾,伸直的双臂一下向上抬起,差一点儿就要抓上槐岳的手臂,槐岳及时抬手才堪堪躲过。   然而两人奔跑的脚步都已经刹不住,惯性让他们在停下双腿的时候依然身体往前冲。   “砰”的一下子,槐岳直接一头栽进了马尾辫怀里,直接将对方撞倒在地。   “唔啊!”紧跟在马尾辫身后的寸头丧尸立即大步踏上了前,一头向槐岳扑过来。   “卧槽!别、啊——”槐岳刚抬起一点头,就看见一个黑影从上方倾倒而下,下一刻身上就如泰山压顶。胸肺部被猛然挤压,她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瞬间就喘不过气,甚至还能感觉到胸骨和肋骨近乎支撑不住的微妙松动。   上下两个丧尸像夹汉堡一样把她夹在中间,而她也确实要被压成了肉饼。   尸体腐烂的气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将她包围,马尾辫被两个人压在最底下,更是暴怒,双臂胡乱挥舞,抓上的却是寸头丧尸的身体。   槐岳正要为此而庆幸,大腿却突然被一双手掐住,寸头丧尸“唔啊”的怒吼在她屁股上方响起。她心里一惊,屏住呼吸奋力向上抬身,脑额都青筋毕露,却丝毫撼动不了寸头丧尸千斤压顶般的重量。   正当感受到十根指甲马上就要刺破她的绒裤抵达她的皮肤之际,两个锤子砸上了她的大腿。   她“啊”的一声惨叫,和寸头丧尸的“唔啊”声重合,下一刻三把锤子同时砸向它的脑袋。槐岳还没从疼痛之中回过神,就感觉自己屁股上方有东西炸开了花儿。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不就和她脸上一样的血液和脑浆的混合物嘛。   魏芣冲上前去和另外几个校服丧尸拼命,另两人则趁马尾辫被压住不能动,砸烂了它的脑袋,才掀开寸头丧尸把槐岳救了出来。   单行道上游荡的丧尸也被这动静吸引,爬过几辆车到了路边,却又被绿化带拦住。平衡能力好的还能慢慢蹚过来,平衡能力不好的则直接脸朝下趴到了灌木丛,游泳一样扑棱着过来。   一时间四个人成了众矢之的。   槐岳刚站稳身子就抄起铁棍再次冲了上去,像是要找回面子一般,她这次格外凶猛,接连三下都是直戳丧尸脑中,瞬间就为魏芣减轻了压力。   然而丧尸不断涌过来,她们只能攻防结合,拼命向前跑去。   不过多久S大附中的校门就出现了她们眼前。校门大开,一个保安死在了保安室里,另一个则耷拉着骨折的双臂在门口来回游荡。   它听见门外冲它而来的动静,正高兴得甩臂跑出去,可身后又一阵比门外更响亮的震吼从门里面冲出来。   它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子,就被乌泱泱一群人踩踏到了脚下。   四人眼看就要冲进学校,突然和一群人迎面撞到了一起,惊呼连连,倒成一片。 第34章 学生(有修改)   “啊——”   “卧槽!”   “靠!什么情况!”   骂声不断,槐岳再次被好几个人压在了身下,刚找回来的面子立马又碎了一地。   这次不是夹汉堡,却比夹汉堡更甚。她的脸砸在某个人的脊背上,磕得没消下去的青肿部位突然一阵疼痛,而背上哐哐好几下,腰背部被人用手肘撞到,然后一个接一个交杂垒了好几人,直她压得无法喘气。   “你们……给我起开!”槐岳憋红了脸叫道,拼命撑起上半身给肺部呼吸的余地。然而这样的叫喊在一品混乱中毫不起眼,立马又被其他喊声淹没。   “唔啊!”   “啊!丧尸!好多丧尸!”   “别怕!大家冲过去!”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老子跟你们拼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古诗?学都怎么上的?”秋明被撞到了一边,跌坐在保安室门边吐槽道。   从里面冲出来的这群孩子穿着统一且明显有些脏污的校服,狼狈却也有冲劲。虽然此时已经被她们和丧尸冲散,但还能看出他们先前有一定的队形。   外围是个头高壮、手持武器的男生和几个女生,内圈是个头娇小的女生和几个瘦弱的男生。   丧尸保安被压在几个人身下,一个黄头发的男生双手紧握一根空心铁管持续劈向它的脑袋,不一会儿保安就脑浆蹦出没了动静。而面前又有更多的丧尸涌过来,黄毛男生没有任何喘息的功夫,就再次冲上了前。   秋明早已爬了起来,抡起锤子砸向追来的丧尸,魏芣和钱溢则混在了学生堆里,也一门心思地抵抗丧尸。只有槐岳还被压在地上,几次挣扎着撑起身子又被压倒。   “你们先给我起开!”槐岳愤怒大吼,然而垒在一起的几个人在慌乱之中几次站起来又摔倒,废了好一会儿才站稳了身子。   直到身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槐岳才一发力将那人掀翻,撑起铁棍站直了身体。   腰痛脸也痛,她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直冲她而来的一个丧尸,扫了一圈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没有管之前压住她的几个学生,舞着棍子就冲到了最前。   在丧尸面前,所有人类都是共同体。   一个短发女生举着砸弯的不锈钢扫把柄,眼泪汪汪地看向面前的丧尸,脚下不断向后退去,周围同学都在各自抵抗丧尸,没有人有余力帮她。   就在她绝望得要认命的时候,耳边一阵疾风向前,一根暗红色的铁棍自她后方刺穿了面前丧尸的脑袋,又立即抽离。   短发女生看见已经抓上她校服的丧尸手臂慢慢滑落下去,鲜血和乳白的脑浆从血窟窿里流出来,距离极进,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脑袋发懵。她还瞳孔震颤着回不过神,又见铁棍的主人一把夺走了她手上弯曲的扫把柄。   槐岳一下把扫把柄从弯曲的地方折叠了起来,使得弯角压扁形成尖锐的棱角,然后塞回愣在原地的短发女生手里。   “拿好!用这个尖角刺丧尸的脑袋!”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另一边的丧尸,铁棍挥起,又一个丧尸被爆头。   那些个虽然冲在前面但心底还有些胆怯的男生,看着比他们还要凶猛的四个人,莫名热血了起来,心底深处的那一丝害怕也消失了,眼中燃起怒火,纷纷大吼着和丧尸拼杀。   不过五分钟,校门口就已经尸骸遍地。然而更多的丧尸也被吸引了过来。   “卧槽这样根本杀不完啊!”一个男生喊道。   “谁让你们瞎喊的!这么大声儿能不引来丧尸吗!”魏芣锤子抡得飞起,气得不行。   “那现在怎么办?”   “跑啊!找个地方躲啊!”魏芣解决掉最近的丧尸,扭头就往校门里跑去。   一直缩在最后面的几人早就退到了校门里面,听见声音扭头就往后冲,朝着最近的一栋建筑奋力奔跑,而在门口拼杀的一群人也紧紧追了上去。   “我靠!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为什么才到校门口就要回去啊!”   “别喊了!先把命保住再说!”   “啊!这边也有丧尸!”跑在人群最边上的一个女生突然哭喊道,她已经被丧尸拽住了胳膊,另一手挥舞手上的木尺朝丧尸砸去。   然而“咔嚓”一声,木尺断裂,丧尸毫发无伤,女生瞪大眼睛,绝望瞬时盈满眼底。   恰在此时,槐岳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抓住女生的手,带着她手上剩下的半根木尺朝丧尸的眼睛刺过去。   “噗哧”一下,木尺尖锐的断痕刺透了丧尸的眼睛,因为角度倾斜向上,拔出来的时候还带出了脑浆。   女生瞳孔震颤,余光却看见槐岳眼神坚毅,心里猛然一震,恐惧感瞬间消失无踪。   “应该这样用知道吗?砸的话要用更硬的东西。”槐岳说道,捡起地上的另半根木尺也塞到她手里,拽着她的胳膊跟上大部队。   前有跑得最快的学生带路,前后两侧还有四人打丧尸护航,他们很快就冲进了最近的一栋教学楼的某间教室里。   教室门一关,紧追在后面的两个丧尸被堵在了门外。挠门敲门的声音不断,极可能会把更后面的丧尸吸引过来。魏芣和槐岳对视一眼,一把打开门,和对方合力解决了这两个不得安宁的丧尸,并把尸体推到了对面教室里,这才又关上门反锁。   她们就蹲守在门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丧尸的声音从远处响起,然后又消失不见,应该是没有找到她们。   四人松了一口气,而那群高中生也安静如鸡,已经是被吓蒙了。他们拥挤成一团,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四个。   “你们什么情况啊?说说?”槐岳握着沾满血液和脑浆的铁棍,压低声音问道。   可这群高中生具是打了个激灵,往后又缩了点儿,看她的眼神满是害怕。   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又诡异。   秋明一把推开槐岳,让她缩到角落里把脸擦干净,自己站在了这群大孩子面前,脸上漾开柔和的微笑,轻柔地说道:“你们好,我们是来你们学校救人的,刚刚在门口幸亏有你们帮忙,我们这才成功跑了进来……请问你们可以告诉我们这里的一些情况吗?”   虽然身上有血污,但并不妨碍秋明浑身的美女气质。   槐岳站到墙角,看着自己从他们视野里消失的时候,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又看见他们在秋明的柔声细语下彻底放松了下来。   啧,一群颜控!   钱溢个子娇小,气质柔和,以前去教育机构兼职时,很受小孩子的欢迎,这会儿看来也很受大孩子的欢迎。她站在秋明身边,两个人很快就打开了这群高中生的嘴。   这群高中生细数下来总共二十四个人,都是高三(13)班的同学。   “我们都是住校生,当时突然说外面闹丧尸了,我们还以为是谣言,但是很快就有家长过来接人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我们扒在窗口往外看,心里怕得要命。然后班主任二话不说就把我们赶回了教室,说不要多想,他就在这里陪着我们。”班长是个小个子的女生,说着就红了眼眶。   “然后……隔壁班突然有人发疯,我们班主任跑过去帮忙把人控制住,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受了伤。他把我们一个个送回了宿舍,然后自己又出去了,再后来,他也变成了丧尸……”她忍不住大哭,旁边一个男生拍了拍她的背,神色同样悲伤。   魏芣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安慰着她。   槐岳听着也很唏嘘,但她现在明显帮不上什么忙,便找了个角落里的水龙头,开了一点点的细水流,慢慢擦着脸,开始独自打量起这件教室。   根据钱溢找的地图来看,这栋楼是实验楼,正对面则是高三学生的专用教学楼。   他们所在的这间实验室里,总共有两列大长桌,每个长桌中间是一个洗手池,左右两边分别放有显微镜和烧杯胶头滴管等,再四处翻一翻,还能看到载玻片。   最前面的黑板上还画着植物细胞和动物细胞的示意图,而教室后面则有一扇紧闭的门,门上写着“实验器材室,学生勿入”。   这应该是个生物实验室。槐岳如此推断。   她洗完脸,还在闲得四处打量,眼神略过那群学生,突然感觉好像有个眼神一直盯着她。她凭直觉看过去,恰好和一个角落里的眼神来了个对视。   木尺女生还紧紧握着沾满血液和脑浆的断尺,眨巴着大眼睛,胆怯又好奇地观察着槐岳。   然而只对视了一眼,木尺女生立即触电一般移开了眼,满脸冷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槐岳眯了眯眼,心中无语。   班长慢慢止住了眼泪,但也不想再开口,语文课代表便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在宿舍待了好多天,一开始我们还想着复习看书写作业,但是后来宿舍楼里也出现了丧尸,大家就开始慌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学校不让带手机,我们无法联系外面,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一开始宿管阿姨给我们每个宿舍发的食物也快吃完了,我们只能铤而走险逃出来。因为每个班的宿舍基本都安排在一起,男女生宿舍楼又挨着,隔着楼也能喊话,所以我们很快就取得了联系。一路合作冲出来,然后就遇见了你们。”   语文课代表说完了自己的情况,问秋明:“姐姐,你们是来救谁的呀?”   “赵人杰,高三(3)班的,你们有人认识吗?”   大家纷纷摇头:“三班是A组,我们是B组,根本没有往来。”   秋明本身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什么遗憾的表情。   班长脸色纠结一番,拽了拽魏芣的胳膊:“姐姐,虽然这么说不礼貌,但是我还是想冒昧地求你们,既然是来救人的,那你们能不能顺便带着我们?你们这么厉害,肯定不是普通人,而我们只是一群普通高中生……”   魏芣一听心里就犯了难,但她看着这群孩子也确实忍不下心弃他们不顾,人性里最基本的善良在此时涌上了心头,她和秋明钱溢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不管你们的……”   槐岳对此也没有异议,百无聊赖地在边上转动腰部,先前被撞到的腰背依然酸痛,稍微活动一下也许可以缓解。她向两侧倒了倒,又上半身向后转动,眼睛一瞥,只见后面紧闭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在从门缝里看向她。 第35章 实验室老师   “诶呦喂哦卧槽!”槐岳吓得心跳漏了一拍,家乡话都飙了出来。   而那只眼睛也是明显一怔,眼珠一转,在槐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隐没进了后面的黑暗中,紧接着“啪嗒”一响,门被紧紧关上并反锁。   槐岳反应再快还是慢了一步,指尖还没碰上门把就已经传来锁心的响动。   还在谈心的一众人也被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齐齐转过头,却只看见槐岳突然冲上前去开门的身影。   “怎么了?”秋明站起身,皱着眉头问道。由于顾虑声音太大会引来丧尸,她还是压低了声音。   而紧盯着门把的槐岳显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动静,也没有听见秋明的询问,用力将门把拉得咔咔作响。   “卧槽!是谁!给我出来!”她不自觉抬高了声音,本就略偏中性的嗓音发起狠来宛如男声。   秋明被她这突然一嗓子吓了个激灵,连忙跨步跑到她身边,抓住了她准备拍门的手。   突然被人一拽,槐岳此时才从惊吓后的怒火中回过神来,对上秋明紧张的眼神,听见对方压低声音严肃说道:“小声点,小心引来丧尸!”   听话放下胳膊,刚才那一吓让她背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她十分委屈地控诉道:“这门里面有人!他刚才开了道缝看我!吓我一跳!”   她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学生里面几个勇猛的都握紧了手上的武器站起了身,随时准备冲上前来一场恶战。   “确定是人?还是丧尸?”魏芣握着锤子上前问到。   “是人。”槐岳肯定道,“瞳孔颜色淡,第一眼看着像丧尸,但是会躲藏会关门还会反锁,一定是人!”   听见这样肯定的回答,一众学生明显松了一口气,另外三人倒是心下一沉,神色严肃。   丧尸还好,爆头就可以解决,但是遇上人就难了。如果是纯良的人也没什么,即使不能成为朋友,至少也不会成为敌人,但如果是心思深沉、抱有敌意的人,她们也不能把人给爆头解决掉呀……   三人拿着锤子,槐岳握紧铁棍,围在实验器材室门口。   “你好,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出来吧。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这群孩子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而我们是来学校救人的,都是好人,你也没必要搞得像看见犯罪分子一样躲在里面。”钱溢朝这门里面说道。   她语调不急不缓,既不强势也不示弱,一副友好商量的语气。可等了一分钟,门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四人相视一眼,神情更加严肃。   钱溢垂眸思索,还没有整理好措辞再次开口,却见班长走了过来,和她们一起站定在门口。   “是同学吗?还是老师?”她对着门里说道,“我们是高三(13)班的学生,之前逃到校门口的时候,是她们四个救了我们,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是好人。”   魏芣耳朵贴在门上,在班长话音落下的几秒后,她听见门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立马抬手示意三人做好准备。   声音就贴着门,那人可能就蹲在门口的地上。   两个锤子和一根铁棍都举到了门缝前做好了准备,只要里面的人出来,她们绝对可以第一时间把人控制住。   但班长见状却上前拨开了她们的手,朝她们摇头表示不能这么做,然后冲着门里又说:“出来吧,没事的。”   半分钟后,门里的人似乎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再次把门开了一道缝。   一只浑浊的眼睛出现了她们眼前。   那只眼睛看见穿着校服的班长,眼神很是复杂,停顿了几秒,还是缓缓打开门露出了全貌。   这是个身材高瘦、有些年纪的男人,脸上皱纹虽不至于能夹死蚊子,但头发却已经雪白一片。短发三七分贴在头皮上,整理得一丝不苟,另有一副半框眼镜夹在鼻梁上,很有文质彬彬的味道。   班长看见他明显一愣,突然惊喜:“老师!”   对方点点头,冷漠地“嗯”了一声,眼神扫过远处的一片学生,眼底的情绪五味陈杂,怜悯、关怀,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责怪和无奈。   “认识啊?”槐岳问道。   班长心情激动,连连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却没有看向槐岳,而是对秋明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管实验室器材设备的老师,以前每次实验课的材料和设备都是他帮我们整理的。”   实验室老师扶了一下眼镜,步伐虚浮地从漆黑一片的实验器材室走了出来。在看见几人还紧紧握在手里的锤子和铁棍时,他略微顿了一下,随即移过视线,淡定从容地自我介绍道:“我姓余,你们可以叫我余老师。”   他瞥了一眼槐岳青紫的脸,视线并未多做停留,立即移到秋明和魏芣脸上,来回查看端详片刻,半是疑问半是肯定地问道:“你们也还是学生吧?大学生?”   秋明放下锤子,点点头:“嗯,就是隔壁S大的。”   余老师微微颔首,以同样的语气又问:“来救人是因为接受了悬赏吗?”   “悬赏?”班长明显一愣,满脸疑问。   而秋明则是在心里啧啧赞叹:不愧是老师,洞察力和判断力都很厉害。她依然乖巧点头“嗯”了一声。   班长听见这肯定的回答,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心情瞬间复杂了起来。她后退几步,转头看向好像还没太明白的同学们,感觉自己似乎不应该在没搞清楚这四个人来历的情况下,就这么积极主动地帮她们。   一听她们是来救人的,外加上在门口的时候她们也帮了她们,就下意识以为她们是好人了。虽然刚才也没细想她们来救人的原因,但也绝不会猜到是为了钱。   明明看着是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实际上却是为了钱就敢去丧尸堆里闯荡的人。   尽管拿钱救人也没什么不对,电影里也经常有主角就是这样的角色,但她就是觉得这种行为和她们的模样不符。   她们说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也在想跟他们要钱?   光伟正的救星突然就变成了为钱卖命的俗人。   余老师余光扫了眼她的表情,知道这个傻孩子反应过来了,心里更加镇定了些,继续问道:“你们在末世论坛有团队账号吗?叫什么?”   查户口来了这是……槐岳默默吐槽。她明白她们出现得突然,余老师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她们,也就没拦着他问。   秋明直接把主页打开递给了他看,又接受了几个盘问,都是如实回答,这才把对方请到了实验室里和同学们坐在了一起。   余老师问完是坦然了,而她们四个心却跌到了谷底。   知道这些学生完全不了解外界的情况,余老师在几个问题间,就透过他的刻意引导和秋明的被动回答,把末世论坛、悬赏、赏金猎人、外面的物价等等信息透露给了这群学生。   就好像在告诉他们:这四个人只是为了钱而卖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这种在不知不觉间被算计、还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着实让人不爽,并且这种深沉的心思和精明的方式也让四人不得不对他提高了警惕。   余老师嘴唇有些干,脚步无力,显然是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进食。   几个学生翻出了几块饼干,又递过去了一瓶水,余老师点头致谢,几番用力才打开包装,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我没什么特别的经历,丧尸爆发的第一天我还出去帮忙安排过事情,但事态逐渐失控之后,我自身都难保,便躲进了实验室里,一直到现在。”他没等秋明开口询问就主动交代,言语十分简略。   秋明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正琢磨着怎么回答,就又听见他开口询问。   “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如何救人?去哪里救人?刚才你们说不会丢下这些孩子不管,那你们打算怎么带他们出去?带出去之后送他们去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她们脑袋发晕,但她们也确实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事情,只能盯着学生们或是质疑或是期待的目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槐岳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向余老师,心道这个梁子是结上了。先是吓她们,然后又敲碎了她们好不容易和学生们建立起来的信任,完全就是个挑拨离间的绿茶。   秋明心里也逐渐暴焦躁了起来。问心无愧是一码事,但被人刻意针对又是一码事。从余老师出来开始,他就慢慢掌握了氛围,引导了话题走向,将学生们归为羽下,又将她们排除在外,且步步都是暗招。   她心里深叹一口气:“没想好呢,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决定把皮球踢给余老师:“老师你年长,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余老师扶了一下眼镜,说道:“我只能尽力保护这里的学生,其他人我管不了。”   “其他人”这三个字咬字格外的清晰。   秋明能感觉到一道深渊时的裂痕,横在了他们和学生们中间,而劈开着道裂缝的,不过是余老师的三言两语。   槐岳的脾气再也忍耐不住,直接窜了上来:“行,那他们就交给你了,我们歇一会儿就走……”   “王达?王达!你醒醒!”   “走”字才出了半个音,贴着墙角的一个长头发男生就叫了起来。   只见一个十分瘦削的尖脸男生脸色苍白,倒在了他肩上。凹陷的脸颊让尖脸男生宛如一个骷髅头。   学生们慌作一团,离得近的几个纷纷去拍王达的脸,试图把他拍醒。还是余老师当机立断:“空开地方,让他平躺!快!”   拥挤的学生散开,这才露出王达满是鲜血的下半身。   血是从腰腹的伤口开始流淌,余老师掰开他捂住肚子的手,又轻轻掀开他肚子上的衣服,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一道狰狞的伤口横在王达肚子上,占据了半边身子,血糊糊一片。鲜血完全止不住,汩汩的流。   余老师立马脱下外套,紧紧压在了他的伤口上,神色悲伤:“失血太多了,他快不行了。”   “啊……”班长哀呼。   “流这么多血到现在才注意到吗?这么重的血腥味没闻到吗?”余老师问旁边的长头发男生。   “大、大家都挤在一起,我也只能看见他一个脑袋……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我胳膊上也一道口子,光顾着疼了,实在是没注意其他……”   余老师和四个人都眼神一凛,直勾勾地看向他的胳膊。   注意到聚焦的视线,长发男生以为他们不相信,撸起袖子露出了大臂上的伤口。   他的伤口不是特别深,只把最里面的衣袖染红,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槐岳站到了另三人身边,拱了她们一下以示提醒。   躺在地上的王达已经几乎没了呼吸,余老师盖在他肚子上的外套也被浸成了暗红色。余老师看了看王达,又看了看一众学生,有些艰难的开口:“你们……都有伤吗?伤口在哪里?怎么伤着的?”   学生们纷纷撸袖子撸衣服,伤口小到擦伤、大到横贯肢体的深口,应有尽有。   “我的伤口小,也就是在校门口的时候被一个丧尸的指甲划了一下,没什么大事。”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说道。   倒是黄毛男生看着余老师和四人僵硬的表情,隐隐察觉出了不对:“老师,是这些伤口有什么问题吗?”   余老师垂眸,沉默不语。   黄毛又看向四人,秋明不忍心看,直接撇过了头,钱溢魏芣叹了口气也低下头,只剩下槐岳面无表情,遭受不住紧逼的视线与他对视。   “问你们老师。”槐岳只说。   余老师探了一下王达的鼻息,颤抖着沾血的手扶了扶眼镜,哑声道:“被丧尸咬伤、抓伤、划伤的站到左边,其他的站到右边。”   学生们大约都明白了,犹豫间自觉分成了两波。被丧尸伤到的占大多数,另一拨人只有五六个。   余老师站了起来,高瘦的身体瞬间呈现出老态,像一根有些弯曲的木棍。   “现在的消息说……被丧尸伤到的人也会变成丧尸,只是根据伤口大小时间不同……你们……”   他顿住,不忍再继续往下说。   愕然震惊的神色爬上了每个学生的脸,两拨人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相望,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我们……只能等死吗?”黄毛哑着声音问道。他的脸上只有一道被丧尸划到的细小伤口,仍然站在了左边。   余老师没有回答,他的心立马沉了下去。   气氛安静、沉重。此时门外传来丧尸的低吼,他们听见脚步声逼近,然后从门口经过、又远去。   长头发男生突然苦笑一声,道:“我们变成丧尸之后,也会跟外面的一样吗?在学校里乱逛、咬人,然后被爆头解决……”   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他抱住旁边的同学,咬着嘴唇尽力不哭出声音。   他这一哭,立即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学生们嘤嘤抽泣,哭作一团,余老师也红了眼眶。   槐岳最受不了这样的氛围,鸡皮疙瘩都颤栗全身:“行了,既然还活着就不要想太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大家都是活人,余老师也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   “不抛下我们?等我们变成丧尸之后去伤害其他同学吗?在变成丧尸之前自行了断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人堆里一个小眼睛男生说道。   槐岳记得他,冷笑一声:“在校门口最怂、躲在最后面的也是你,现在最勇、想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也是你,你怎么能呢?活人就要有个活人的样子,现在能蹦能跳的就别老想着死了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总有解决的办法!”   她的声音十分严厉,胆小的已经被震得把眼泪憋了回去。   而恰在此时,实验室门口“哐”的一声巨响,所有人脸色瞬变吓了个激灵,紧接着“唔啊”的吼声在门外响起。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又听“唔啊”的吼声在他们中间出现。   王达抬起胳膊抓住了余老师的裤脚,无神的瞳孔里倒影的余老师的身影宛如一根杆子——他已经变成了丧尸。 第36章 张校长   门里门外两面夹击,学生们还在茫然不知所措,槐岳就已经冲上前,“噗呲”一棍子将王达半抬起的脑袋戳出了一个血洞。   “你怎么能——”   “丧尸是丧尸,人是人,分清楚!”槐岳打断满脸难以置信的想要苛责她的班长,干脆利落地抽出铁棍。   红白的血迹很快在王达脑下蔓延开来,像是被打翻坠地的红色颜料。   门口哐哐作响,丧尸来了不止一个。刚才二十几个人一起哭,每个人的声音憋得再小,汇在一起之后也还是难免闹出动静。而她们也沉浸在其中,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怎么办,出去拼一把?”魏芣举起铁锤问道。   “不行!出去就是送死!”余老师厉声回绝,却只收获了槐岳的一个白眼。   “老师,你躲得太久了。这不是安全区,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它们迟早会破门而入,不如趁早主动出击。”   余老师揽过右边的几个学生:“不能让这些孩子冒险!”   在不断的猛烈击打下,老旧的木门已经松动得摇摇欲坠,现在没有时间再跟他扯皮。   秋明指着实验器材室的门,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道:“你们躲进去,我们来解决外面的丧尸。”然后又对着左边十几个愣怔着不知所措的学生催促:“你们也进去!”   实验室瞬间就空了,槐岳拎着铁棍,早早在门侧做好了准备。   木门“嘎吱嘎吱”,门锁和门轴将木质门框顶出了道道裂痕。也就在余老师带着学生躲进去没几秒,大门轰然倒下,三个丧尸叠在一起扑倒在门框上,槐岳毫不犹豫插棍而下。   两棍插死了最上面的丧尸,底下两个丧尸已经反应过来,张大血口妄图翻身,却被铁棍插透了肩膀。   它们在动作挣扎,导致铁棍几次插偏了地方。正当槐岳心中急躁之时,一只手呼上她的脑后,直把她往下压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进丧尸口中。   下一刻,后脑勺上方疾风挥过,铁锤砸烂了门外一个丧尸的脸颊,而她直面的下方,也瞬间多出两个锤子,直冲丧尸脑门砸去。   哐哐几下,四个丧尸被解决,可先前它们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了其他丧尸。   四个人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迈过这几个丧尸的尸体,冲上门廊,只见走廊两端都有丧尸赶来。   走廊一侧通向办公楼,另一侧通向实验楼深处。后者那一侧,她们所在的生物实验室后方的一扇门门口,有三个丧尸正聚在一起哐哐砸门。   那扇门与她们距离不远也不近,让人很难辨别那究竟是下一间教室的大门,还是实验器材室的另一扇门。   恰当疑惑之时,“咔嚓”一声,木门被撞破,三个丧尸冲倒进去,学生们的惊叫霎时贯彻整栋教学楼。   心中暗叫不好,秋明立即就要跑过去帮忙。可跑出去不过两步,又听通向实验室里的门砰然打开,余老师推着学生们挤挤囔囔逃出来,而器材室里还有班长和其他几个男生的叫喊。   “啊——”   “砰咚!”   “唔啊!”   学生的尖叫、丧尸的怒吼、玻璃器皿碎裂和货架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灌入耳朵。   秋明已经冲进器材室内,槐岳从她身后往前冲去,砸断了从前方追来的丧尸的胳膊,又化砸为刺,与对方一同摔倒混战。   器材室里,一个装满玻璃器皿的货架横倒在地,稳稳压住了一个丧尸,玻璃碎片四处溅落,踏上去一步就会咔咔作响。   班长被一个丧尸抓住了腰身,几番挣扎摆脱不掉,反而被对方从胳膊上撕咬下了一块血肉。   鲜血决堤般纵流,班长的惨叫几近破音。   黄毛男生抡起空心铁棍哐哐砸向丧尸的脑袋,对方头骨才刚有凹陷变形,他却又被一巴掌掀开。   另一边两个男生正在合力对付另一个更加高壮的丧尸,虽看到了他们的情况,却分身乏力、无力支援。   秋明在这时候冲到了他们面前,奋力一锤子砸烂了还在吞咽血肉的丧尸的脑袋,将失血到面无血色的班长解救了出来,又和另两人一起解决了另一个丧尸。   他们几个本就被丧尸袭击受过伤的人,现在一个个更是狼狈不堪。黄毛背起几乎已经没了反应的班长,跟在秋明后面跑了出来。   一大帮人乌泱泱成群,就在他们冲出去的那一刹那万分惊恐地涌了过来。他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人群推出去了好几米。   余老师面无血色,在最后方不停地催促着学生们快跑。而他的身后,赫然躺着两个学生的尸体。   他们拼命往前奔跑,又转过一个弯。魏芣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最前面,和几个男生一起开路。钱溢则夹在人群中间,几乎脚不着地的被挤带着移动。   只有槐岳不见踪影。   实验室门口,一个高壮浑圆的丧尸西装革履,半张脸灰白发青,另半张脸里已经腐烂生蛆。   它手上举着一截新鲜的小腿,“哐当”猛地砸向槐岳。槐岳一下就被掀翻在地,脑袋又撞上墙壁,倏地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   而另一边的地上,长头发男生瞪大颤抖的瞳孔,眼中红血丝遍布,双手青筋毕露,十分艰难的哭嚎着向前攀爬。   他身后是红的刺眼的大片血痕,左腿膝盖往下空空荡荡、汩汩冒血。   “救、救我……救我啊……”他虚弱的哀嚎,然而身后扯掉他小腿的庞然黑影却再度倾压下来。   “啊——”刺破喉咙的尖叫响彻了校园,破碎的木门都在共振。   槐岳在短暂的晕阙中被这骇人的惨叫叫回了魂儿,扶正眼镜的时候,恰听“咔哒”一声,长发男生的另一条小腿被扳曲向右,形成九十度直角,显然是从膝盖骨处关节断裂。   高胖的西装再一用力,“噗呲”一下,赤红血花四溅,男生的另一条小腿也被卸了下来。   尖锐的惨叫陡然停止,他嘴里“呼哧”几下,再也没了动静。   睁圆的眼睛里,最后一滴眼泪侧流进鬓发之间,痛苦恐惧永远镌刻在了他的眼底。   “唔啊——”西装丧尸满意地吼叫,欣赏着手上的两条断腿,“呼呼呼”的短促哑声从它喉咙里挤出来,就像是在笑。   槐岳还靠在墙壁上,目睹肢解现场没缓过神来,又见西装丧尸顿了一下转过身体,如同后知后觉般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她。   从下往上的视角中,它圆滚滚的肚子几乎要把衬衫纽扣崩坏,脸颊上的腐烂已经蔓延到下巴上,一条白色的蛆虫从腐烂最边缘处的烂肉里“噗”的一下钻出来,蠕动弯曲着长身。   “卧...…槽……”槐岳喃喃骂道。   然而她撑起铁棍刚要起身,长发男生的两条小腿又已经直面袭来。   瞬间反应过来扑窜向前,槐岳堪堪躲过西装丧尸的攻击,并在沾满鲜血的地板上滑溜了相当一段距离,直到撞上死不瞑目的长发男生才停住。   “唔啊!”   两条小腿砸了个空,西装丧尸大声怒吼,转身跨步上前。别看他身形肥胖臃肿,但是运动起来却非常灵活。   槐岳双手撑地滑溜了两下,下巴磕上地板,直到扶住长发男生的尸体才稳住爬了起来。而那庞大的阴影这会儿已经笼罩住她的身体。   “唔啊!”   伴随丧尸吼叫的,是身后一阵疾风。   又是一个窜跳向前,但她还是被一条小腿砸到了肩膀,好在手上铁棍撑地,让她勉强稳住身体,毫不停顿地站起身往前逃离。   其他人的声音早就跑远,她只记得他们是在前面的拐角向右转弯。   可她还能没思考更多,丧尸却没有跟上来,呆在原地愤怒一吼。   然后,后上方一道阴影瞬间坠落。槐岳背上猛然一重,被砸倒在地。   长发男生的尸体横着从高处砸到她背上,脊背骨头“咔哒”几声细微的响动。   “啊——”槐岳一声惊叫,喉咙里一阵腥甜喷薄而出,竟是鲜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而她背上的骨头也似乎要断裂开来。   西装丧尸发出“唔啊”的愉悦吼叫,弯腰捡起两条小腿,不紧不慢地向槐岳走去。   *   实验楼更深处,魏芣的锤子几乎已经挥出了残影,又是一个丧尸被敲烂了脑袋,她已经气喘吁吁,累得喉咙发紧。   西装丧尸没有追上来,前方也一直有丧尸拦路,他们逃跑的速度慢了下来。钱溢废了老大一番劲儿,总算脚找到了地,又从人群里挤到了最前方。   “这是哪儿?还跑得动吗?”她边紧张观察四周边问道。   魏芣喘着粗气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   而说话间,又一个丧尸从前方拐道一侧冒了出来,不等魏芣抬手举起锤子,旁边一个高大的寸头男生就抡起手中的空心铁棍冲上去一顿猛砸。   他的铁棍比扫把柄结实很多,像是从宿舍床上拆下来的。   “得找个地方躲一躲!”语文课代表的声音在人群中央响起。   寸头男生立即会意,目光一扫:“前面是厕所!”随即就带头冲了进去。   二十几个人挤满了不大的卫生间,门反锁上,他们终于又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班长失血过多,眼睛无神半睁,显然已经快不行了。   所有人都看着趴在黄毛背上的她,不少人甚至已经泪流满面。   “活……活着……”班长艰难的动动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   然而她的声音实在过于微弱,连离得最近的黄毛男生都没有听得太清楚。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   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倾耳听她说话。   “活……活着……你们……要活着啊……”班长费劲最后的力气,对她的同学们说道。   话音落下,她的头轰然垂下,双臂也无力落下。   这个在每个早读拿着书在班级里巡回督促同学们背书、又在粮水即将耗尽之时带领半个班级的同学集体出逃的班长,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滴眼泪最后从她的眼缝中流下,滴上她沾满鲜血和污渍的校服,流下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深色水印。   “啊——唔……”黄毛控制不住放声哭嚎,下一秒就被他身后的同学紧紧捂住了嘴巴。   哭嚎声被尽数吞进了肚子里,他双手还拼命抓紧班长的腿,以防她从他背上滑落,就像刚才在外面奔逃时一样。   余老师摘下眼镜,抬臂用袖子捂住眼睛。   门外寂静无声,门内每个人都咬紧嘴唇,努力不哭出声音。   钱溢三人也抱成一团,不停擦着眼泪。   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很远、不辨方向。   余老师总算擦干了眼泪,戴回了眼镜:“听班长的,大家要好好活着。”   他红着眼睛正了正神色:“清点一下,现在还有多少人。”   大家看看周围,原本二十四个同学,现在连上班长的尸体,厕所里还有二十个同学,而四人组也缺了一个槐岳。   “槐岳被落在后面了!”秋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声惊叫,“刚刚外面的那声动静会不会是她!”   她说着就往门口挤,似乎想要出去找槐岳,却被余老师拦住。   “刚才你没有看见,校长刚出现这群孩子就一起冲上去了,结果没几下子就牺牲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我在拐弯的时候往后瞥了一眼,他直接被扯掉了一条腿!诶……你们的同伴再凶猛也是个女孩子,三个男生都挡不住的丧尸,她能撑多久?没必要再出去了……”   这番话实在过于绝望,几个眼泪没流干的学生闻言又想起牺牲的三个同学,又开始抹眼泪。   “她很厉害的!她之前……”   余老师悲悯的眼神让钱溢硬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心情复杂,心底涌出一股无名的火气。   “我不跟你多说了,反正我觉得她肯定可以撑住,死里逃生的事情她比我们三个经历得还多,这次肯定也一样。那个丧尸不就是个胖子嘛,除了力气大一点有什么好怕的?”钱溢语气不善地说道。   “不就是个胖子?”余老师简直要被气笑,“你们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胖子吗?”   他顿了一下,缓了缓脾气,压低声音严肃道:“我确实不太喜欢你们这些所谓的赏金猎人,末世论坛才建立不久,各项审核措施还不太完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去当赏金猎人。”   魏芣闻言瞪大眼睛,正要反驳,他又紧接着说道:“我之前看到有赏金猎人为了救一个人而去杀害其他还活着的人,所以一开始对你们也印象不好,这点是我错了,但是我余某为人师表三十多年,基本的人品和道德还是有的,也不会因此就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送死。”   “你们应该也知道刚变成丧尸的人,还会保留一些生前的特征和习惯。张校长虽然身宽体胖,但年轻的时候是举重运动员出身,后来因伤退役考入S大体育学院,又转专业去到文学院。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放弃过锻炼身体,上半年他还完成了一次铁人三项。这样的胖子,能和普通的胖子比吗?”   魏芣听完,脸上的表情从惊怒转为惊骇。   怪不得之前这些个学生一起上都没用,原来……   “话已至此,你们还想出去吗?”见她们脸色有所转变,余老师又问。   然而魏芣想都不想,依然说道:“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诶?你们……”   不等余老师再度阻拦,她们三个就已经挤到了门边。   “卧槽去你妈的!什么玩意儿!”槐岳的脏话从远处传来,正要开门的三人心里一阵惊喜。   “我就说吧!她还活着!”钱溢冲余老师炫耀道。   然而槐岳的脚步由远及近,张校长的怒吼也紧追其后。   “不能出去!保持安静!张校长追上来了!”余老师严肃说道。   “那槐岳怎么办!我们在里面听着她送死?你不是说你为人师表三十余年,人品和道德都不错吗?”魏芣立即呛回去。   “这……”余老师哑然,“可里面的这些孩子……”   秋明打断他:“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你们还是要逃出去的。”   她扫了一眼这群学生。没被丧尸抓伤的都被围在最里面,外围一圈人几乎是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去保护他们。   这是他们自觉形成的队形。   “逃出去,去找个安全区。现在有我们,还能帮你们分摊一点火力。”她继续说道。   槐岳的声音已经很近,她们必须要出去了。   余老师纠结几秒,下定决心:“同学们!做好准备!”   厕所门“嘎吱”一开,三人领头冲出去。   槐岳正像个无头苍蝇乱跑之时,赫然看见前方一扇门被打开,她的三个舍友举着锤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大声叫道:“快跑啊!这胖子绝对有毛病!它把尸体垒在我身上搭积木玩我!亏我之前看它举尸体的姿势还以为它是搞举重的!没想到是个搭积木的!”   她身后,张校长一肩扛着没了小腿的长发男生的尸体,另一手则高举着他的一条小腿,跑姿诡异却快速。 第37章 “你们要活着啊”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三人还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张校长那半张腐烂生蛆的脸,秋明看了一眼差点儿恶心得吐出来。   “跑啊!”槐岳飙着眼泪再次催促她们,可她们还是没有后退,反而做好了攻击姿势。   学生们也陆续挤了出来,以一种行军打仗的强势姿态面朝槐岳和张校长。   这副模样已经表明了他们硬抗的决心,连余老师也推了推眼镜,站在队伍最后,神情紧张又严肃。   “你们认真的吗?这胖子好厉害的!”槐岳虽然这么问,但步子也慢了下来。她已经距离秋明等人不过五米,再冲会直接撞到她们身上。   张校长“唔啊”大叫,不知道是看到了猎物的兴奋,还是想到可以搭好多“积木”而开心。他举着长发男生的小腿胡乱挥舞,在距离槐岳极近的地方呼啦一下直直砸向她的头。   感觉到有东西从后方砸过来,槐岳下意识歪过了脑袋,冰冷的小腿擦着她的鬓发抡了个圆,带走了几根头发。   眼看张校长已然逼近,魏芣做好心理准备,正要挥锤抡过去,却见将小腿叼在嘴里,反手以一种举重的姿势举起了长发男生的尸体,倏地一扔砸向她们。   “砰咚”一声,尸体恰好越过槐岳的头顶,砸到秋明等人身上。   “啊——诶呦喂!”   走廊不宽,众人又紧紧站在一起,最前排的人突然往后一倒,便呼啦一下连带着后面倒了一大片。   面前的路被堵住,槐岳一个急刹停住脚步,握紧棍子又转头朝张校长冲去。   本准备放手一搏,没想到反倒被丧尸首先摆了一道。秋明推开尸体,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立即冲上前去帮助槐岳。   张校长个子高大,目测有一米九,槐岳为躲它抡过来的小腿,只能压低身体一棍子刺过去。   “噗呲”一下,本准备斜上刺去它的脑袋的铁棍,因为没有估算好距离,一下子刺进了圆滚滚的肚子,而且还没有刺穿整个身体。   槐岳姿势稍变,连带着铁棍插进去的方向一起改变,棍子竟然像搅水泥一样在张校长的肚子里搅了开来,过于柔顺的搅动感完全不像里面有内脏的样子。   来不及刹住,槐岳一头撞上张校长肥壮的大腿,铁棍从肚子里抽离,暗红的血液混杂着一种黄色的不明液体从血窟窿里流出来,浓烈的尸臭窜入她的鼻腔,熏得人作呕。   张校长有身高优势,胖归胖,可手长脚也长,长发男生的小腿也比锤子长多了。秋明刚刚一锤子抡过去,就急忙往下一蹲,躲过了小腿的攻击,可锤子也挥了个空。   魏芣从她身后紧接而上,同样因为距离和角度,也没有砸准地方。锤子从张校长的脖颈间挥过,带下来一大块皮肉。   它的脖子瞬间暗红一片,蛆虫也冒出了头。   “唔啊!”张校长勃然大怒,长手一伸,眨眼间就抓住魏芣的肩膀,直接将她拎了起来。   “啊!”魏芣一声惊呼,来不及挣脱就已经双脚离地。   槐岳抓着张校长的大腿站了起来,抓住魏芣的衣服想把她拽下来。然而张校长只像赶蚊子一样往下晃荡几下小腿,一下子把槐岳拍倒在地。   魏芣已经被拎得和张校长平行对视,那双幽黑无神的眸子在肥肉横堆的脸上宛如两个小小的黑洞。白色的蛆虫在腐肉间蠕动,她瞳孔皱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恶心和恐惧让她立即反应了过来,以最快速度再度挥锤。   这下两人平行且距离接近,她一锤子下去直接砸烂了张校长那半张腐烂的脸。   腐烂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腐肉和蛆虫粘在了锤子上,甩都甩不掉。   “唔啊!”张校长再度愤怒大吼,几乎要把魏芣的胳膊捏碎,用力一甩将她腾空扔了出去。   钱溢才刚刚站起来,就又见头上一道黑影掉下,眼前一黑又摔倒在地。倒是身后几个学生做好了防备,没有连带着倒下去一片。   最前面的两个男生冲上来,挥起武器和槐岳等人一起围攻张校长。   然而在它面前,人再多也不过是“积木”。   槐岳再次一棍子插进它的肚子,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却同样被它一把拎起来扔向那两个男生。   “卧槽!”来不及反应就腾空又坠落,槐岳背上的伤情加重,疼得她龇牙咧嘴。   后面又有人扑上去、又被扔回来,张校长甚至渐渐得了乐趣,宛如在玩抛球游戏。   秋明一直窝在张校长脚下,小心翼翼绕到了它身后,然后趁他不注意抡锤砸向它的后脑勺。   锤子即将碰上它脑袋的那一刻,抛人上瘾的张校长恰好兴奋地扭动身体,又丢出去一个人。锤风划了个半圆,削去了它一大块头皮,露出里面的颅骨,可就是没砸穿脑袋。   糟糕,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   秋明暴露了自己。张校长愣怔半秒,“唔啊”大叫,反手一个转身,“啪”的把秋明拍到了墙上。   脑袋撞墙一阵眩晕,眼看张校长已经转移目标针对上了她,却见一个小个子男生在此时趁机跳窜而上,骑在了张校长的脖子上。   “唔啊!”还没来得及教训前一个惹恼它的人,就又一个欺身而上。   张校长抬头对上小个子男生的脸,丢下小腿,两手抓住了对方骑在它肩膀上的大腿。尖利的指甲深陷进皮肉,小个子男生腿上立即涌出了鲜血。   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高高抬起手上的剪刀,拼命刺向张校长的脸。   “噗呲噗呲噗呲!”刀刀接连不断。   张校长怒吼着,脸上血肉模糊。十几下刺穿之后,吼叫逐渐变为“呼哧呼哧”的呜咽,它庞大的身躯突然顿住,然后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倒下。   “哐!”地板都震了几下。   小个子男生被甩到地上,两条大腿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整条裤腿都被浸成暗红色。   他喘着气,颤颤巍巍、艰难地扶墙站了起来:“解决了,我们走吧!”   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汗珠滚滚,他瘦小的身体在此时突然高大了起来。   远处又有丧尸听见动静追过来,众人并不打算清场,纷纷起身往后退去准备逃离。   “前面楼道口下面是后门,可以出去!”余老师为头引路,众人跟上。   可就在小个子男生从长发男生身边经过之时,却突然被后者咬住了脚踝。   “呲啦”一下,他靠近脚踝上方的血肉连着裤片被撕扯下来。   “啊——”   “唔啊!”   没了双腿的长发男生只能靠双手爬动,一如它生前最后的几分钟一样。   槐岳本已经跑到前面,闻声里马后退几步,一棍子插透了长发男生的头颅。   第二次了,学生们闭了闭眼睛,没人再说什么。另外一个男生半是搀扶半是拖拽,拉着小个子男生一同追上大部队。   一道亮光从前方的门缝里透出来,他们眼睛一亮,就好像在昏暗的楼道里逃窜许久之后终于抓住了希望,更加快速地奔跑。   有丧尸从楼梯上滚落下来,被槐岳一棍子插穿脑袋,完全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哐啷!”大门敞开,余老师在昏暗的实验楼躲藏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终于再度看见了明亮的阳光,刹那间,激动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了满脸。   他毫不停顿,带领身后的学生朝学校深处奔逃。   从后门出来就是高耸的围墙,将学校和老旧的居民楼隔离开来。   墙壁边的草地上有一块空地作为垃圾场,一个穿着环卫工服的老奶奶站在垃圾堆里,看见他们的时候“唔啊”几声,举着分拣垃圾的铁夹想要跑过来,却被面前堆放的垃圾绊倒。   小个子男生被拖拽着落在最后方,槐岳跟在他们旁边,时刻转头注意后面是否有丧尸追过来。   “你们……丢下我吧……”小个子男生虚弱的说道,“我不行了,带着我也是累赘……”   “你还没死呢!别说这些丧气话!”拽着他的男生低声怒道,抿着嘴巴红了眼眶,并不看他。   “放下我吧,为你们解决了张校长这个大麻烦,我也算完成使命了……”   “王俊你闭嘴!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你放开我!”   “我不!”   “张林!现在不是你犟脾气的时候!”   槐岳看着这两个男孩儿这副较劲的模样,叹了口气抓住王俊的另一只胳膊:“跑快点,跟紧前面。”   王俊愣了一下,却彻底放弃一般瘫了下来,死拖着不肯再走。   “我已经这样了!你们还带着我干什么!等我像林峰一样死透了变成丧尸之后还去伤害自己的同学吗?”他用哭腔怒道。   槐岳和叫张林的男生都是一怔,停下了步子却没有松手。   “张林,放开我,我真的已经不行了,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他眼泪流了满脸,用红红的眼睛盯着张林,“要让能活的人活下去,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就不再拖累你们了。”   说着,他甩开了张林和槐岳的手。   “姐姐,你们是好人,祝你们平安,一定要活下去。”他又对槐岳认真说道,然后仰头正坐,摆正脸色,决绝告别:“你们……走吧!”   前面的同学也早已停了下来,他最后这句话是对所有人的告别。   张林动了好几下嘴唇,却说不出话,不知不觉间眼泪就糊了满脸,他这才呜咽出声。   王俊脸色淡然决绝,张林看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擦干眼泪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对方,决然掉头跟上了大部队。   明亮的日光照在王俊脸上,让他本就因失血而惨白的脸上更无血色。   环卫工老奶奶还在垃圾堆里扑棱,王俊却正坐得宛如一尊雕像。   张林跑着哭着,嚎啕出声。槐岳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哭得这么伤心,想安慰都无从下手。   前面是一片如同高墙一般的绿化带,余老师已经带着前面的人往右转了弯。   张林在转弯前最后转头看了一眼王俊,停下步子。   “王俊!”他大声叫道,盯着对方的遥远的眼睛,“黄泉路上等我一会儿!我们下辈子还要做同桌啊!”   王俊苍白的嘴角咧开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好啊!”   这一眼就是永别。   如果真的有黄泉,那或许是他们能再次并肩而行的地方。   往右直走几十米,然后左边会有一个阶梯,走下去眼前便豁然开阔,巨大的操场铺展在他们面前。   为了保证高三学生有足够安静而不被打扰的学习环境,S大附中把高三和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完全隔离开来,越过操场,再往里走才是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而其对面则是初中部。   “男生宿舍楼是哪栋?”钱溢没有忘记还要救赵人杰的事情。   她旁边一个高个子女生往右一指:“从操场那边的口出去,最靠近操场的栋楼就是!”   说着她又顿了一下:“你们要救的人是住六人间还是双人间?那里是六人间的宿舍楼,双人间的楼还要往里走。”   钱溢一愣:“他是双人间,双人间在哪里?”   她搜索到的地图上只显示了宿舍楼的位置,却没有表明双人间还是六人间、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   女生正想着该怎么指给她看,余老师却突然插嘴:“待会儿我们会经过那里!到时候我指给你们看!”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操场,从边缘处的一条水泥宽路走进去再次右拐,总算看见了新的教学楼。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和初中部教学楼相对而立,中间大概有两百米的距离,但中间却被一道绿色的高网隔了开来。   余老师气喘吁吁,速度慢了下来。   再沿着这条路往里,一面是操场看台背面的高墙,一面则是竹林。   “你准备去哪里?”秋明问。   这越走越深,完全不想要出逃的样子呀。   “初中部!”余老师喘着气回答,“前方左边是双人间宿舍楼,再往里是高一高二和初中部共用的食堂,那边有通往初中部的路。”   他顿了顿,长长喘了口气,继续解释道:“我女儿是初中部的老师,我每天都开车送她去上班,顺便把车停在初中部,然后从那条路走到高中部。有了车我就可以带这些孩子逃出去!”   这里还有十八个孩子,其中六个是没有被丧尸伤到的,被另外十二个人围在中间。   余老师不可能开客车,而普通的汽车挤一挤的话还是能塞下六个人的。   所以他这个意思,就是只带中间的那六个人逃出去。   秋明看向这群学生,觉得他们一定也明白了余老师的意思。但外围的十二个人完全没有异议,全心全力保护着他们的同学。   初中部的丧尸有绿网拦住,所以这条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丧尸晃荡。槐岳和魏芣冲在最前方,和几个高个子学生一起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它们。   直到到达双人间宿舍楼。   一栋楼大门敞开,七八个丧尸在门口晃荡,有学生也有宿管。   主楼在两边,正里面是草地,中间一条路通向再里面的一个建筑,那栋建筑上两个大字“食堂”。   “左边是男生宿舍,右边是女生宿舍。”余老师说着,见两个高个子男生和两个高个子女生从左右绕道他前方,忽的愣怔了一秒。   “老师,它们我们解决,你就带着其他人继续往前跑,不要回头!”其中一个男生说道。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秋明:“姐姐,可以麻烦你们一起跟过去吗?等送他们上车,你们再回来,我们保证到时候已经给你们清了不少丧尸!还能帮你们找人!”   他眼神坚定,就差拍着胸脯写保证书了。   秋明喉头一哽,重重点头。   四人得到肯定的回复,立即冲上前去,从丧尸中间给他们开了条道。   秋明护着余老师从中穿过。槐岳冲过去帮他们一棍子解决了一个丧尸,反倒被推开:“快走!”   那个女生个子比槐岳高了一头,尚有些稚嫩的脸上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绝。   槐岳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头跟上了大部队。   像是知道自己必然不能逃出去,外围的孩子一路每遇见丧尸就留下几个,似乎这样就能给他们的留下找一个完美的借口,也可以让中间的六个人不必自责。   跑到停车场时,外围的孩子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人。   他们停在停车场边上,看着其余六个人跟着余老师向前走。   两拨人遥遥相望。   六个人站在余老师的车边不肯上去,眼泪决堤一样的流,而停在边上的两个倒是满脸嬉笑,朝他们挥挥手,说道:“班长说的,要活着!你们要连着我们的份儿一起活下去啊!”   说完,嬉笑就变成了哭笑。他们终究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远远的,槐岳看见他们来时的方向,墙角躲着几个留在后面的孩子,应该是已经解决了自己负责的丧尸。   他们也捂着嘴哭,可就是不敢出来。   余老师红着眼睛,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六人塞进了车里。   汽车启动,他们将代表高三(13)的24名住宿生一起活下去。   直到余老师的车已经没了影,躲在墙角的几个人才走了出来。   “姐姐,能把手机借给我们打几个电话吗?我想再听一听爸爸妈妈的声音。”一个女生说道。   秋明瞬间泪崩,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第38章 宿舍楼   停车场在一栋教学楼背后,抬头朝楼窗望去,可以看见教室里游荡的丧尸。   被他们的声音吸引,丧尸们纷纷趴上了窗户。窗玻璃被敲得哐哐作响,它们一个个的把脸紧按在玻璃上,瞪大眼睛看向楼下的一群人。牙齿和血红的牙龈暴露在外,五官因压力而变形扭曲,宛如暴怒的野兽。   好在丧尸爆发的那几天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大多数教室都关紧了窗户,它们之中大多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   四个人打开手机递给跑过来的几个孩子,然后便望着四周警戒。   总共五个孩子,只有两个打通了电话。两个人打通之后叫了句“妈妈”,然后就抱着手机蹲在地上痛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另三个人用另外两部手机轮流打给父母,可就是没人接听。   一边是捂着嘴巴哭得撕心裂肺,一边是眉头紧锁急得默默流泪。魏芣转头看了一眼他们,满眼哀怜直叹气。   “砰!”突然一声巨响,魏芣惊了一跳。   只见二楼最边上一间窗户半开的教室里,两个丧尸挤兑了半天,终于有一个成功挤了出来,跳下楼摔折了腿。   骨骼扭曲,无法站立,它“唔啊”一声怒嚎,浑身是血地朝他们爬来。   另一只丧尸同样“唔啊”一声,倒头跳了下来。它比前一只幸运许多,双腿完好,只是稍微摔折了胳膊。扭动几下站稳身体,它从前一只丧尸身上踩过去。   原本就已经腐烂的五官几乎都被摔平,只能由刺猬一样的短发看出来它是个男孩儿。槐岳看着它的脸直犯恶心,提着棍子上前率先敲爆了它的脑壳儿,又往前几步将地上的另一只也解决。   这两个初中生个头都不高,身子骨也瘦弱,属于每个班都会有的那些个发育得晚的矮个子男生,槐岳解决起它们来并不费力。   正当她准备抽出铁棍,秋明突然朝她一声惊呼:“小心!”   下一秒,只听头顶“哐擦”一声,玻璃碎片四溅而落。   槐岳下意识捂住脑袋,从她头顶倾泻而下的碎片划破了她的衣服,还有几片直接插在了她的手套上。   还未来得及过多反应,她就被飞扑而来的钱溢扑倒在几米开外。   “砰!”又一声巨响,一个丧尸脑袋朝下坠落在她刚刚站立的位置,整个头像是摔裂的西瓜般炸裂。   再晚两秒,她就会被丧尸活活砸死了。   “卧槽……”冷汗浸透后背,她喃喃骂道,随即眼前又是一个丧尸“砰”的摔碎在地。   她头顶上方,五楼的一间教室的玻璃窗破碎。窗框四周尖锐的碎片沾血,还有一个矮小的丧尸任由玻璃扎透手掌,只顾着往窗户上爬。   “砰!”   它仰面坠落,屁股率先着地,腰椎骨瞬间断裂。尽管皮肉相连,但它下半身的骨头已经在皮肉之中断裂扭曲。   脑袋没有大碍,它冲着槐岳和钱溢“唔啊”大吼,拖着破布袋子一样的下半身向她们爬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魏芣也是一声惊呼,抡起锤子朝地上一顿砸。旁边车底爬出来一个丧尸,趁她视线不在下方时抓住了她的脚踝,也幸亏她们几个都穿得厚实,丧尸的指甲未能刺到她的皮肤。   空荡的校园只有他们几个活人聚集在此,听见动静的丧尸纷纷赶来,教学楼的玻璃也被拍得震响,不一会儿又“哐擦”碎了一块儿。   三个打不通电话的孩子已经绝望,抹了把眼泪眼神又坚毅起来,帮着魏芣秋明对付附近的几个丧尸。   槐岳来不及掸掉衣服上残留的玻璃渣,拉着钱溢就往回跑。高空坠丧尸的惊吓让她再也不想靠近这栋教学楼半分。   两个还在打电话的孩子站了起来,一边望着四周一边加快语速跟父母做最后的道别。   “边跑边说!”   远远的几个丧尸还在朝他们的方向跑来,这里已经不能待了,秋明赶紧拉着几个孩子往回跑。   电话那头他们的父母也听见了秋明的声音,怕也是知道情况紧急,哭嚎的叫喊从没有开免提的手机里爆出来,两个孩子再怎么不舍也只能咬牙狠心挂断电话。   原路返回,来时路上的丧尸早已被解决,有两个孩子在打斗中牺牲,还有一个脸色惨白地倒在路边,鲜血流了满地,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往后看了眼,追在身后的丧尸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秋明蹲到他身边,问他是否也要给父母打个电话。   那孩子摩挲了几下秋明塞进他手里的手机,眼中闪过几分纠结,犹豫不过几秒,还是把手机塞还给了秋明。   “你们快走,后面的几个丧尸我还能帮你们拖一会儿。”他撑着地想要站起来,旁边一个男生见状立即拉了他一把。   “不打电话了?”   “不打了。没有消息也许还有一分活的希望,现在打过去……只能是交代遗言了,这太残忍了……”   他喃喃重复着“太残忍了”,推开秋明示意他们快走。之前拉他一把男生也主动留下,争取为她们多拖延一段时间。   等她们跑回高中部,宿舍楼大厅地上只剩下了血红一片和几具尸体,其中一具是让槐岳快走的高个子女生,另外三人则不知所踪。   几个人见状瞬间心头一紧,跑近了才看见一个人影突然旁边闪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我们在这里!”一个瘦得跟竹竿一样的高个子男生小声喊着朝他们招手,带着他们缩进了楼梯下面的昏暗空间里。   楼梯一面贴墙,另一边和墙壁有大约半米的空隙,整个空间还算隐秘。里面最角落的地方还有一个高个子女生,她似乎伤得有些重,呼吸孱弱,听见动静也是抬了抬眼皮。   竹竿男生数了数人数,脸上浮过哀伤的神色。   十二个人,再相见时只剩下了一半。   他压低声音说明他们这边的情况:“林宛死了,死前交代我们给她的脑袋补上一棍子,应该是不会变成丧尸了。李明……就是那个黄头发的,他把宿管大叔引了出去,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王妍妍伤得有些重,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就先带着她躲进了这里。”   角落里的王妍妍听见自己的名字,又抬了抬眼皮,用气声说道:“待会儿我死了你们也给我的脑袋来一下,我可不想变成丧尸……”   竹竿闻言立即红了眼眶,眼泪差点儿涌出来,但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分了些食物,十个人一边休息一边补充体力。   这栋楼结构简单,楼梯在口头,往里一面是宿舍间,一面是墙壁和窗户,一条路到底然后就是死路。   槐岳往外探了一眼直撇嘴,忍不住打了个颤儿。这样的结构简直跟明理楼一模一样,一旦被堵在里面就没有退路。   一楼宿舍里安静得可怕,楼上时不时传来丧尸的吼声和人的尖叫,声音因为从楼梯回转向下而有些扭曲,听到他们耳朵里宛如阴冷的鬼哭。   “赵人杰在313,是不是得到最里面了?”槐岳小声说道,又探出头往里面看,一个个数过去,越数心越沉。   “卧槽!在最里面倒数第三间!”她愤愤骂道,“这万一要被堵在里面,又只能硬着头皮往外冲啊!”   钱溢看了眼外面:“没事,三楼而已,外面还有草坪,从窗户跳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槐岳的脸垮得更厉害了,表情纠结得异常精彩,只能小声安慰自己:“没事,我也是从五楼跳下来过的人,三楼算什么……”   等他们休息够了,时间已经是接近傍晚。王妍妍的身体已经冰凉,竹竿男生跟槐岳借了铁棍,哭着给王妍妍补了一棍子。   一天不到,除去逃离的六个人,二十四个人只剩下了五个。   竹竿男生的武器也是一个竹竿,一端平整,另一段断缝处很是尖锐,沾满了血迹。另外四人分别是木尺女生、那不锈钢扫把柄的短发女生,手握剪刀的张林和一个拿水果刀的鞋拔子脸男生。   楼上诡异的叫声不断,大多都是丧尸的嚎叫。   让这么多人一起上去怕太累赘,秋明让短发女生和鞋拔子脸男生待在一楼接应,其他人则整理好装备,尤其是四人确认身上裹了个严实,这才轻手轻脚地排队往楼上走去。   二楼走廊上很空荡,所有的惨叫和哭嚎都被关在了一间间宿舍里,然后又引诱其他宿舍的丧尸拼命拍门。   秋明停了下,又让竹竿男生留在了二楼楼梯口等他们下来。   三楼和四楼中间被一扇大铁门隔开,楼上传来的叫声因铁门的阻拦而被扭曲得更加怪异。   略微泛黄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把走廊照得宛如旧报纸上的图片。   钱溢跟在槐岳身后,精神紧绷,脚步放得极轻,就在她即将踏上三楼走廊时,却见槐岳突然转头,差点儿吓得跳起来。   她眼神愠怒地看向槐岳,然而槐岳却指着窗户动口型:“出不去啊!”   只见三楼走廊窗户外都安上了防盗窗,一道道竖影阻挡了黄色的阳光,导致照在走廊上的光影像是钢琴的黑白键。   老旧的防盗窗间距短而密集,似乎并不是纯纯的不锈钢材质,焊接处生了锈,让人感觉仿佛走在破败的监狱里。   张林打头走在最前面,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槐岳没有跟上,赶紧返回去拽了拽她的衣袖。   二人间宿舍的门是老式的防盗门,十分厚实,同时为了方便宿管检查,门上还有一个有横栏的小方洞可以从侧边推开,一眼就可以把里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槐岳路过一间小洞打开的宿舍,往里看了几眼。   入门右边就是厕所,里面有水池和两个蹲坑,还有生锈的淋浴头,看样子早就不能用了,顶多算个摆设。   正面往里是宿舍间,过道左边靠墙摆有两张桌子,右边靠墙是两张上下铺的床,只不过都只有下铺铺有床盖。   左边拐角处是柜子和灶台,上面放着电磁炉和烧水壶。最里面是阳台,晾着的衣服遮蔽了阳光,让宿舍里显得十分昏暗。   一个男生背朝宿舍门,以一种挺直又疲软的怪异姿势站在过道里不动,槐岳换了个角度才看间他是被刺穿胸部的晾衣杆撑在了原地。   阳台门半开,外面有一个妇女的尸体,可能是他来陪读的妈妈。   槐岳还准备再细看几眼,钱溢早就越过她走到了前面,还是魏芣一把将她的脑袋推开,自己往里看了一眼,这才忍不住皱眉把她拖着往前继续走。   再往里几间房都不安宁,丧尸的吼叫和无聊无措的捶墙声不绝于耳。还有母亲的哭嚎从最深处回荡在走廊里,阴测测的像是鬼哭,同时伴着丧尸猛烈捶门的哐哐声,让人心惊肉跳。   他们越往里走,那声音就越近,直到他们停在313门口,才听清那声音是从距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的314房里传出来的。   母亲的阴森的哭泣声、丧尸的怒吼和捶门声,都仿佛贴着宿舍门,但宿舍门显然没有任何震动,安稳结实,铁锈红的门漆好像野兽猩红的嘴巴。   母亲可能是把变成丧尸的孩子关进了厕所里,而厕所门又很可能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抵住,所以丧尸拍了许久也出不来。   张林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是竹竿男生从宿管办公室里翻出来的,眼神询问了秋明一番,这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了门锁。   锁芯“咔嚓”一响,这声音在走廊里显得格外的突兀,连旁边宿舍里哭嚎的母亲都瞬间停住了哭泣,只有另一侧挠门捶墙的丧尸动作不歇。   张林瞬间不敢再动。   或许是丧尸儿子的动静太大,让母亲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不过两秒,她又嘤嘤哭泣了起来,然后越哭越伤心,逐渐哭嚎如鬼哭。   张林踩着她的丧尸儿子拍门的节奏,缓缓转动门锁,就在即将锁开之际,窗外突然什么东西“砰咚”炸开。   众人下意识齐齐转头,恰好看见弯曲的防盗窗从上面掉落,然后又是“哐咚”一下,一双脚突然垂挂在窗户上方。   他们吓得一个激灵,张林脚下打软一个推门,却听哐咚一下,门被反锁的锁片卡住,完全推不开。   紧接着门从里面“哐当”一震,窗外也是“哐当”一响。众人在惊吓之中几乎不知道该看哪边。   门里丧尸的怒吼贴着门窜入众人耳朵里,窗外垂挂的脚突然降落变成了抓紧防盗窗的肌肉结实的男生,另一股丧尸的吼声从男生头顶上方的窗户里传来。   他们和肌肉男生都被吓了一跳,顿时面面相觑,隔壁母亲的哭泣也再度陡然消失。   门里哐哐作响,让张林抵住门的身子也跟着声音震动,五脏六腑都在肚子里翻涌,他捏着钥匙不知所措。   挂在窗外的肌肉男生看着他们正要说什么,突然“呲啦”一声,一个丧尸竟然也从上面掉下来抓住了防盗窗,只不过抓得不够及时,双手堪堪扒住了窗户底,恰好在肌肉男生的脚边。   肌肉男生倒吸一口冷气,蹬脚对着丧尸就是一阵猛踩。同时上面还有其他丧尸从窗户里翻下来直接掉到楼下。   秋明看得心惊,但有一个防盗窗挡着,她们也救不了肌肉男生,倒是313门里的丧尸吼声让她格外紧张。   她身后打开门上的小洞,恰好看见里面丧尸的半个脖子。不等她从缝隙里看里面的情况,丧尸竟然也低下头从洞里往外看,秋明瞬间被吓的后仰。   里面这只丧尸的眼角被什么东西划破,一到狰狞的刀口从眼角延伸到鬓间,让它的瞳孔四周的眼白都暴露在外。   魏芣吓得一锤子抡过去,“哐咚”一声巨响,却只把小口上的横杆砸弯,并未伤到丧尸一分一毫。   这么大的动静让他们暴露无遗,整层楼都沸腾了起来,每一件宿舍里的丧尸都怒吼着捶门,就像暴怒着妄图越狱的犯人。   “卧槽这不是赵人杰吧?但还是赵人杰还在里面,这不是九成九的凉了吗!”槐岳也不再做掩饰,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地说道。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旁边314门上的小洞也猛然被打开,“哐擦”一响惊得她们差点儿跳起来。   哭泣母亲通红的眼睛从小洞里死死盯着他们一群人,眼底是莫名其妙的恨意和仇怨。   而313门里丧尸依然把眼睛贴在洞口,她们的铁锤根本抡不进去。   木尺女生从队尾跑上前,扁平的木尺蹭的一下从横杆缝隙里猛插进去。   “唔啊!”丧尸捂眼怒嚎,往后退了好几步。   被遮挡的视野突然开阔,秋明赶紧往里看了几眼,只见左侧桌前趴着一个瘦小男生的残缺的尸体,肌肉都被啃食殆尽,凑近洞口时隐约能闻到里面的腐臭味。   “不对!这里面两个都不是赵人杰!”秋明惊诧说道。   窗外垂挂的男生也坚持不过多久,终究是被头顶掉下来的丧尸给砸了下去,尖叫一声坠到楼下。   “呵呵呵呵……”外面乱成一团,314的母亲却阴测测地笑出了声儿。   尖锐的女声因为刚才长时间的哭泣而略带沙哑,好像是鬼片里女鬼的调子。   “里面当然没有赵人杰,”她用诡异的语调说道,然后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一样,“因为他住在314啊……” 第39章 赵人杰   对于男生宿舍里突然多了个女性这件事,赵人杰心里说不别扭是不可能的。   即使那个女性是他舍友的妈妈。   高三的晚自习上到十点半,等他们从没有止境的试卷海洋里抬起头,天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城市里的环境注定了晚上也看不到星星,赵人杰只能用力伸个懒腰,保持后仰的姿势放松僵硬的身体,盯着窗外月亮发呆,从英语阅读理解的弯弯绕绕里收回精神。   “赵人杰!”后排的同学狠狠拍了一把他的背,“别往后仰!你又把我的书都弄倒了!”   赵人杰身材庞大,浑身的肉都很厚实,被同学拍了一把丝毫没有感觉到痛,反而还觉得对方把他僵硬的肌肉拍得有些舒服。   “再来几下,就刚刚的位置,那块儿的肌肉最酸了。”他这样说道,然后就被后排同学用几本《五三》砸了满脸。   等他把还没写完的卷子塞进书包里,又慢慢吞吞的收拾完,孙凯早就在他们班门口等了他好一会儿了。   “天天这么慢。”孙凯的这句吐槽已经成了每天的惯例。   “待会儿吃什么?”这是他们每天除了学习之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鸡排、炸串儿、火腿肠、玉米……”赵人杰边走边扳着胖乎乎的手指,细细数着学校超市里的食物,口水疯狂分泌。   孙凯的个头一般,身材偏瘦,长相普通,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显眼的地方,完全不具备让超市阿姨深刻记住的记忆点。但偏偏因为每天跟身边这个庞然大物走在一起,早就和超市阿姨混得烂熟。   “吃炸串儿吗?还是那几样?”阿姨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十分热情地喊道。   晚自习下课的超市里人挤人,阿姨通常都忙得顾不上来,能有这份优待的也就独他们俩一份。   赵人杰点点头,顿了几秒:“再来一份鸡排吧。”   五分钟后两人汗涔涔的挤出了超市,赵人杰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鸡排袋子。   孙凯嫌弃地看他一眼:“你床底下不是堆满了零食吗,怎么每天晚上还要买这么多?”   “新买的永远比囤在家里的要好吃。”赵人杰大口吃了一块鸡排,享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又插起一块儿递到孙凯嘴边,顺便问道:“对了,你妈还让你换宿舍吗?”   他和孙凯一起住了两年,本以为第三年也是一样,但孙凯的妈妈却突然说要来陪读,前两天甚至大晚上跑到宿舍和孙凯就此事吵了一架。   “换什么换,”孙凯白他一眼,“宿舍早都满了,现在哪儿还有单人间让我搬进去啊。你放心,我已经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妈,咱们还能当一年的舍友。”   他说着,十分得意地撞了一下赵人杰的胳膊。   五分钟后,他们一个拎着还热乎的炸串儿袋子,一个嘴里叼着鸡排,愣怔怔地看着宿舍里突然出现的女人,回不过神儿。   “又买了什么垃圾食品!赶紧丢掉!”女人插着腰怒道,然后又殷切起来,“快来喝我给你们炖的汤,特地去进口超市买的伊比利亚黑猪肉呢!”   “……妈?”孙凯怔怔的、试探着叫道。   他妈妈应了一声,转头就开始盛汤,说道:“我上次来看过了,其他宿舍也有两个人住,其中一个有家长陪读的。而且上铺两张床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让我来陪你们一起。我今天搬了一个下午才把东西都搬进来,又给你们把屋子收拾了一遍。以后啊,午饭晚饭我给你们做,营养又健康,省得你们天天吃垃圾食品……”   两人完全没有听她在讲什么,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宿舍。   厕所洗手台被擦的蹭亮,摆满了护肤品,孙凯的上铺多出了一床红色的铺盖。两张床顶头的空地上突然多了一个简易衣柜,还有左侧角落大理石桌上的锅碗瓢盆电磁炉……   孙凯妈妈就这样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闯进了两个男孩儿的高三生活。   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到班,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十几个小时都在高度集中地学习。对他们来说,一天到晚最能够放松的时刻,就是晚上回到宿舍里吃着零食嬉笑聊天的那一会儿。   然而自从孙凯妈妈到来,这一小段放松的时间都被剥夺了,在宿舍里甚至比白天学习还要压抑。   炸串儿鸡排什么的,一旦被孙凯妈妈看到,就是进垃圾桶的命。   就算在外面吃完再回去,这个第六感敏锐的妈妈也会用她灵敏的鼻子绕着两人闻一圈,然后劈头盖脸将他们教训一顿。   赵人杰床底下囤的几大袋子零食,也再没有动过,扎紧的袋子上慢慢落了一层灰。   白天的学习被老师安排得明明白白,晚上的生活也被孙凯妈妈安排得有条不紊。   回去先喝汤,喝完汤写作业,写完作业背书,背完书洗漱上床睡觉。   期间她就拿个椅子坐在两人身后,再困再累也要盯着两人的背影,不允许他们有任何的分神和小动作。   “妈妈这是为你好,等你高考完了,不就可以随便玩了吗?现在苦点累点又算什么?”   孙凯在他妈妈这般监视下,连带着赵人杰一起,成功在下一次的月考中,把成绩拉低了几十分。   “我俩今天晚上要完蛋了。”孙凯一脸心如死灰,和赵人杰坐在小树林边的椅子上,看着超市里的欢声笑语,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黑漆漆的天上就一个月亮,小小的、远远的挂在宇宙里,甚至没有路边昏黄的路灯来得亮。   赵人杰深深叹了一口气,揽住了孙凯的肩膀。   “我太累了……”孙凯说道,“我连做梦的时候都梦见我在写作业,我妈在我后面盯着我,那眼神,跟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被盯得越来越紧张,然后满头大汗,眼前的题死活就做不出来,我知道方法,也知道步骤,但我就是做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   他抽泣起来:“一下子拉了几十分,她今天晚上肯定要打死我。我说不让她来陪读,她偏要辞了职来陪我,就想让我成绩再提高一点。她压力大,我压力也大,要是我考不上好的大学,以后就没有好的工作,就没法儿养她,而我妈这个年纪再出去找工作……能找到个啥啊!呜呜呜……”   他直接扑到赵人杰怀里嚎啕大哭。   而赵人杰依然深叹一口气,为自己持续高压下的疲乏和惨不忍睹的成绩默默哀叹。   晚上巡逻的保安大叔提着手电筒从远处走来,看见两个模糊相拥的人影,立马激动得跳起来,把手电筒灯开到最亮对准他们,吼道:“哪个班的!干嘛呢!小小年纪不学习居然敢……”   他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照什么照!没看过男孩子哭啊!”孙凯抬起头愤怒回喊。   保安大叔一愣,看向旁边一脸疲累、生无可恋的赵人杰。   赵人杰目光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简单解释:“高三了,考差了。”   保安大叔立马明白了过来,缓下脾气,满眼怜爱:“一次模拟考而已,离高考还有很久呢,就你们这种上进心,再努力努力,成绩再提高个几十分一百分完全不成问题!别气馁!”   他们又坐了好一会儿,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宿舍。   孙凯妈妈等得心急如焚,在两人还没进门的时候就把他们骂了一顿,然后看到孙凯的考试卷子,尖锐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整栋宿舍楼,抡起扫把就把孙凯往死里打。   赵人杰拼命上前护住,又在其他闻声赶来的陪读家长的劝说下,孙凯妈妈才扔下了扫把。   一整个晚上,男生宿舍楼都回荡着她的嘤嘤抽泣,宛如闹鬼。   赵人杰在她的哭泣声中,眼瞪着漆黑的天花板,瞪了一晚上。第二天课上睡着,他被老师拎起来赶到教室后面站了一天。而孙凯的经历也与他差不多。   从那以后,孙凯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叛逆了起来。   叛逆的具体表现方式,也就是下晚自习之后和赵人杰买上几串炸串,坐在小树林旁边的椅子上聊会儿天,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半个小时后再回到宿舍,在他妈妈的无休止的责备下充耳不闻、一声不吭、熟视无睹。   时间就在两方人马的怨念下流逝,本以为会在这种状态下迎接下一次月考,可丧尸却突然爆发,世界都被打乱了秩序。   赵人杰从衣柜最深处的衣服口袋里,翻出被他偷偷带进学校的手机,轮流给他爸妈打电话求援。   孙凯的爸爸在国外工作,最开始几天,孙凯妈妈还能联系到他,大概从第四天开始,他的电话就再也没能打通了。   他们被困在宿舍里,听见楼上楼下或是同楼层不时传来尖叫和丧尸的吼叫,看见楼下有人逃离、有人被丧尸追着咬。   情况越发糟糕,绝望也越发深入内心。孙凯妈妈试图缓解儿子焦虑的方式,就是督促他学习,并同时制止他了解外界的情况。   除了米面粮油省着吃,其他都恢复了往常。孙凯被逼着写作业,他妈妈就在背后盯着他。   只是赵人杰没有再陪着他写作业,只一门心思盯着手机,不是打电话给父母,就是刷微博了解外面的世界。但每次他想分享外面的消息,都会被孙凯妈妈仇恶的眼神制止。   于是他只能把每天刷到的消息重点总结一下,写在备忘录里,在孙凯妈妈去洗手间的时候悄悄给孙凯快速看一遍。   就像抗战剧里的间谍在做什么秘密交易一样。   末日两天之后,赵人杰才打通了父母的电话,并收获了尽快想办法找人救他们的承诺。   只是这个承诺在过了接近一个星期之后还只是承诺。   “人杰啊……你爸爸有没有说他请的救援队什么时候来啊?”孙凯的妈妈可能是第八百次问他。   赵人杰知道他爸是个什么德性,本以为这样的危急情况下,他爸肯定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一得到承诺就兴奋地告诉了孙凯和他妈妈。   但是没想到,商人贪财重利,他爸的商人属性早就扎根进了骨子里,亲儿子都不如钱来得重要。   他早上中午下午晚上都要催一遍,可他爸永远只会说:“已经找到人了!”   再过半个小时,又说:“救援队有事不接了,别担心,爸爸再给找一个,你再坚持坚持!”   当他试图卖惨,说快饿死了,他爸又会直接戳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床底下全都是零食!这么多零食省着点儿吃撑两个月也不成问题,顺便也让你减减肥。乖,爸爸肯定会找人救你的。”   焦虑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又真情实感地让他爸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想着钱了,大不了他以后赚到钱了再还给他,但他爸却严肃骂道:“你个小孩子懂个屁!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社会的生存之道!你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老子我在乎这区区几十万吗?”   于是他又只能去找他妈。可他妈是个被养得有些单纯的全职太太,向来都听他爸的话,所以再怎么心疼儿子也只说:“妈妈每天都在催你爸呢,别着急,你爸肯定会找人救你的。你现在就安心待在宿舍里,千万不要出去,东西省着点儿吃……”   总而言之,就是只能由着他爸拖,一拖再拖,拖了还拖。   宿舍楼的情况和学校里的情况都越发严峻,他们被困在宿舍里,耐心消耗完毕,焦虑逐渐增长,精神饱受折磨。   可是这些话他不忍心告诉孙凯妈妈。   这个满心只有儿子的女人,试图把所有的压力都扛在自己的肩上,已经快要崩溃。这两天烧饭烧水都心不在焉,时常盯着窗外发呆,一天能清点三次宿舍里的存粮。   红血丝布满了她的眼睛,她眼底的担心害怕全都溢了出来,再也遮掩不住。   他面对这第八百次的询问,面不改色,昧着良心撒谎安慰:“快了,我爸说救援队的单子得一个一个的排,还差两个就排到我们了。反正我们有水有电还有粮,再等两天不成问题。”   然而很多时候,也不能怪说话的人话不严谨,因为他们也没有预料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这话说完的第二天一早,宿舍楼就停水停电了。   孙凯妈妈拿着水壶去水龙头下却接不出水,开关反复的按而灯却不亮,然后她便彻底崩溃了,跪在赵人杰面前,瞪大赤红的双眼看着他,面容癫狂又憔悴,精瘦又有些粗糙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都陷进了他肥胖的肉里。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让你爸快点派人来好不好?”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每句话说到最后几个字都只剩了气声。   “钱我也可以出!我早跟你说了吧?你有没有转告你爸?”   赵人杰疯狂点头,跪在孙凯妈妈对面,看着她只感觉自己看见了女鬼,冷汗都浸透了后背。   而孙凯,则跪在两人旁边,拼命想要把他妈妈的手从赵人杰的胳膊上扳开。   “告诉了就好……那他怎么说?”   “他说要排队啊,还差两个才排到——”   “你撒谎!你是骗子!”孙凯妈妈突然尖叫,声音细得要刺透耳膜。同时她指尖也突然用力,更加深刻地刺进赵人杰的皮肤,只把赵人杰疼得两眼泪汪汪。   “妈!妈!你冷静!先松手!”孙凯急得满头的汗,不断对他妈妈说道。可他一个大男孩儿费劲了全身力气,就是扳不开他妈妈这个中年妇女的手。   孙凯妈妈此时好像完全屏蔽了儿子的动作和声音,眼睛里只印满了赵人杰惊恐的面容。   埋怨像是淬了毒药的匕首,从她眼睛里刺穿出去,把面前高壮的胖男孩儿吓得浑身发抖、面色发白。   可她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赵人杰身上。   想到这点,她仇怨的眼神又缓和了下来,柔弱地哀求道:“我出不出去不要紧的,只求你能把孙凯一起带出去……你们不是舍友吗?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你不会丢下他不管的吧?”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爸是不是因为不想救孙凯才一直拖着的?为什么不想救他!是嫌我们给一半的钱太少了吗?我可以报销全部的钱,等我联系上他爸……我家的钱都在他爸手里……等我联系上他……等……”   她喃喃重复着最后一句话,长时间的说话和哭泣让她喘不上气。她的眼神逐渐空洞呆滞,手上的力气也小了下来,直至慢慢松开赵人杰的手。   孙凯抱着他的妈妈,嚎啕大哭。   而他妈妈却只想个木偶,瞪着赤红的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只喃喃重复着嘴里的话。   赵人杰瘫坐在地上,浑身大汗,仿佛死里逃生。   孙凯把他妈妈扶上床,等她睡着了才坐到赵人杰身边,十分愧疚地小声道歉:“人杰,对不起啊……”   赵人杰还沉浸在惊吓之中,有气无力道:“没事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着呢……除了我爸。”   孙凯早就听他吐槽过很多次他爸,大致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况,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没水没电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第二天大清早,赵人杰是被孙凯的叫声惊醒的。   “我妈呢!”孙凯掀开空无一物的被子,又跑去阳台和厕所看了一遍,都没有他妈妈的影子。   两人对视一眼,有了不好的预感。跑到门口一看,果然,宿舍门反锁扣被打开,他妈妈肯定是出去了。   从阳台往下看去,外面还有游荡的丧尸。本来草坪上和灌木枝叶上都沾了血迹,但前两天下了场大雨,把所有血腥的痕迹都冲刷了个干净,只是天色还有些阴沉。   孙凯没有多想:“我要出去找我妈!”   “你疯了吗!”赵人杰赶紧抓住他的胳膊。   “换成是你,你妈要是出去了你难道不出去找吗!”他红着眼睛大吼。   赵人杰沉默了一秒,松开了手。   “那你……注意安全……”他闷声说道。   孙凯也意识到了他在担心什么,放缓声音:“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如果我被咬了,我也绝不会连累你的。”   说完,他穿上最厚实的衣服,义无反顾地出了门。   赵人杰独自待在宿舍里,看着桌子上顿成山的作业习题和试卷,感觉这个世界分外不真实,一切都像是假的。   他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坐在考场上吗?安安心心、全神贯注地写卷子,为什么他现在要坐在宿舍里?这一切是他睡着的时候做的梦吗?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痛告诉他这就是现实。   大概到中午,门口才传来开锁声,孙凯揪着他妈妈回到了宿舍。   “凯……让妈妈看看,有没有受伤?啊?”   孙凯的妈妈头发散乱,睡衣外面只套了一件薄外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出去的时候是多么毫无准备……或者说是多么浑浑噩噩。   她想要把孙凯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却被对方猛然推开。   “哐”的一下,她跌倒在地,憔悴疯癫的模样让赵人杰感觉她好像街上的疯乞丐。   她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陡然尖细:“孙凯!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   孙凯面若冰霜,拼命压制的心底的怒火,沉声反问:“那你又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早上起来看你人没了我有多害怕吗!你知道外面现在多危险吗!要是我晚去一步,你就要被丧尸咬死了!我差一点就没有妈妈了!”   他愤怒的眼泪流了满脸。   赵人杰站在床边,呆愣愣的看着他们母子俩,不知所措。   “妈妈也是为了你啊……没有人来救我们,妈妈只能自己想办法救你……妈妈想了一晚上,决定自己去探探路,探到路了就回来带你走……”   “你闭嘴!”孙凯低声吼道,然后把他妈妈拉起来,仔细查看了她全身,确认没有被丧尸咬到,这才放下心来。一声不吭地拉着她走到床边,然后翻出两块小面包扔给她。   赵人杰见状放下心,坐回了床上。   下午在一片寂静无声中过去,孙凯的妈妈在接近傍晚时躺在床上睡着了。   孙凯站在床边,看着他妈妈的憔悴疲惫的脸,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赵人杰见状,突然觉得孙凯的皮肤好像变白了些,脸色也憔悴得很病态。   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拍上对方的肩膀,还不等他张口询问,就见对方推开他的手,摇摇头,然后撸起了袖子。   一道泛黑的血痕长长地印在他的手臂上,不流血也不结痂。   赵人杰瞪大眼睛,瞳孔震颤,看着他说不出话。   而孙凯只动动口型:再见,谢谢你。   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谁料此时,好似母子连心的心电感应,孙凯妈妈在无声中突然惊醒:“凯!孙凯!你在哪里!”   她跳下床,立马就看见正准备开门的孙凯,瞬间扑了上去。   “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要离开妈妈?你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为什么要出去?你是不是嫌弃妈妈给你添麻烦了?你要是不想看见妈妈,那妈妈可以走,但是你不能出去……”   她死死抱住自己的儿子,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要不要加几件衣服?”她说着,掀开了儿子的袖子,看见了他手臂上的伤痕,猛然顿住。   “怎么回事?被桌子角划到了?”她在说她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孙凯推开她的手:“妈妈,你要活着。”然后打开了门锁。   “砰咚!”   他妈妈猛然一推,把门关上,死死钳制住他:“不行!你不能出去!不能!”   “放手!难道你想等我变成丧尸之后把你和人杰都给咬死吗!”   “妈妈不管!你要是出去了,妈妈也跟着你一起出去!咱们娘俩谁也别想活!”   母子两人牵制住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赵人杰站在里面,不知所措,几乎要疯。   孙凯看看赵人杰,又看看他妈妈,狠心一咬牙。   “你出去!躲到阳台去!”他对赵人杰说道,随即推开他妈,闪身进了厕所,把门从里面锁上。   他接着在厕所里面说道:“妈,现在我和你都在宿舍里,你可以不用出去了,但你也不能进来,你把晾衣杆拿出来从外面抵住门,这样等我变成丧尸了也出不去,伤害不到你们……”   赵人杰听见这话,匆匆跑到阳台又折了回来,拿着晾衣杆到厕所门口,抽了抽鼻子,脸上莫名水涔涔的。   孙凯妈妈不停敲门:“凯凯,开门!妈妈和你一起!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啊?妈妈给你做!”   她余光一瞥,看见个头高大的赵人杰眼泪糊了满脸,畏畏缩缩地看着她,手里拿着晾衣杆。   她眼神淬了毒:“你滚开!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儿子死呢!早上是不是你让他出去的!是不是!”   “妈!你别叫了!你让他把晾衣杆抵住门!否则我现在就一头撞死在厕所里!”   闻言她瞬间噤了声,眼神怨毒地看着赵人杰用晾衣杆抵住了门。   此时,做完这些的赵人杰脑子已经懵了,晕晕乎乎地在宿舍里手足无措,耳边像是蒙了层膜,孙凯妈妈惨厉的哭泣都像是从天外传过来的,听不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有人夺门而出,不一样的尖叫声响彻了校园,他这才从诡异的茫然中惊醒。   孙凯妈妈蹲在厕所门口,呆呆的,好像已经哭不动了。厕所里的孙凯没有一丝动静。   他看了看阳台,又瞥到了床底落灰的零食。   对……孙凯让他躲到阳台!   他眼中瞬间清明,小心翼翼拖了一袋零食躲到了阳台,从外面锁上门。   孙凯妈妈听见动静,终于有了反应。她看见赵人杰的动作,眼中的仇恨配上她那副样子,好似电影里含怨而亡的女鬼。   赵人杰被这眼神吓了一个激灵,缩到了阳台角落。   天色暗下去,月亮又爬上天,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第一次在城市的夜空中看见了星星,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阳台老旧的窗户并不挡风,即使关紧了也还是到处漏风,他逐渐开始一边抹眼泪一边抽鼻子,也不知道是被冻着了还是哭得过于伤心。   夜晚的凉风让他睡得并不踏实,他趁着月色往宿舍里看了一眼,孙凯的妈妈还保持姿势瘫坐在厕所门口,一动不动,隐没在黑暗里,好似一尊漆黑的雕像。   在断断续续的半梦半醒间,万物声皆入耳,直到孙凯的妈妈再度出声,将他惊醒。   “凯凯……怎么了?是不是难受啊?发烧了吗?还是冻着了?”她柔声的关切询问落在赵人杰耳里,好像女鬼的低语。   他悄悄把宿舍和阳台间的窗户开了条缝,试图听到孙凯的声音。   在那诡异的女声之间,夹杂着孙凯沉沉的咳嗽和呓语。   “凯凯,开门让妈妈进去好不好?你是不是发烧了?妈妈烧点儿水给你——”   她突然顿住,抬头:“啊……妈妈忘了,停水了……”   “呵呵……呵呵呵呵……”她莫名低低笑起来。   银铃的笑声在此时搭配着阳台的阴风,赵人杰头皮发麻,感觉自己钻进了鬼片里面。   那笑声逐渐癫狂,在整栋楼间回荡。   “凯啊……是妈妈对不起你……”她哭着笑着,精神已经错乱。   赵人杰再怎么把耳朵凑近窗户,也听不到孙凯的声音了。心底的哀伤如潮水涌上来,他想把窗户缝关上,却一不小心用力过头,发出“哐”的一声。   孙凯妈妈猛然转头,那两只眼睛在月光隐约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如同激光一眼射向窗外的赵人杰。   “都怪你!”这是女鬼夺命的怒喊,“全都怪你!”   她猛然站起来,又立即跌倒在地,长时间保持不动的姿势让她关节和肌肉发麻,无法一下子站稳。   “要是你让你爸早点来就人,我的凯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猛然抬头,长发散落,遮住面容,好像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而她也确实跟贞子一样,四肢着地,快速向阳台爬过来。   “不……别……”赵人杰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听着门里靠近的声音蹬腿往后退。   “砰!”阳台门被猛烈一击,一只手从下面伸上来,摸上阳台门上半部分的玻璃,然后,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缓缓、缓缓,露出了全貌。   赤红的双眼瞪得几乎要凸出来,脸色憔悴且分外惨白,怨恨凝成了实体,将赵人杰压得浑身发软、站不起身。   “都怪你!”   “哐哐哐!”   双臂疯狂锤上门板,门板哐哐作响,猛烈震动,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来。   赵人杰连滚带爬堵上门,哭嚎道:“不关我的事啊!我爸不找人我也没办法啊……”   他从未哭得这么惨过,一个多星期的压抑和委屈全都爆发了出来。门里门外一个尖叫一个哭嚎,像是在比谁的声音更大一样,一个宿舍的动静让整栋楼的人都心惊胆颤。   赵人杰体型庞大,一米九几的个子和胖得跟个球儿似的的身材,稳如泰山的挡住了阳台门。   任由孙凯妈妈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尖叫,双手拍门拍得没了知觉,他也稳稳地坐在门口,屁股没有半分移动。   孙凯妈妈疯得癫狂,狠狠踹了几脚门板,让不锈钢的门板硬生生凹进去了两块,看见两侧通向的窗户,冲上前“哗啦”一下打开,脚蹬上窗沿就要翻过去。   赵人杰吓得跳了起来,想都不想就上前去推她,却被对方反手抓住肥胖的手臂,一时间进退不得。   “都怪你!都怪你!”她尖叫,指甲再次深深刺进他的胳膊,让之前没有愈合的伤口旁边再添新伤。   赵人杰急得满头冷汗,前后摇晃想要挣脱对方的手。无奈孙凯妈妈掐得万分牢靠,他反而差点儿将她拖进了阳台。   这样的方法显然无法奏效,对方癫狂的脸几乎要凑到他跟前,好像吃人的厉鬼。   他不管不顾,大吼一声,把被抓住的胳膊狠狠撞上中间的窗框。   “哐哐哐!”   接连猛撞几下,他的手臂都要被撞断了,而孙凯妈妈也终于松了手。连接两人的力道突然断裂,两人都往后倒去。   赵人杰脑袋撞上阳台墙,来不及喊痛,手突然在地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粗长柔软,弹簧一样,这是……他之前随便丢在阳台地上的弹簧呼啦圈!   说要减肥,结果转了两次没转起来,这东西就被他随手一丢,没想到此时却成了有大用的武器。   孙凯妈妈完全不在乎身上的疼痛,立即爬了起来,又要从窗户往外爬。赵人杰拿起呼啦圈就甩过去。   “啊!”   加重的弹簧呼啦圈力量不容小觑,孙凯妈妈一下就仰头倒了回去,躺在地上哀嚎着爬不起来。   赵人杰警惕了一会儿,才敢凑近窗户往里看,见状忽然冷静了下来,哆哆嗦嗦地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你要爬出来我太害怕了!我我我……对不起!”   赵人杰又哭了出来,哽咽抽泣,一狠心把窗户紧紧关上,握着呼啦圈眼泪鼻涕糊满了脸。   而倒在宿舍里面的孙凯妈妈,在喊够了疼之后,也眼光木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流眼泪。   整栋宿舍楼已经很多人都变成了丧尸,他们的声音被寂静的夜放大,让整栋楼的丧尸沸腾起来,连带着对面女生宿舍楼都万分热闹,好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派对。   而楼下也有丧尸被声音吸引,仰着头抬起胳膊,“唔啊唔啊”地往三楼声音传出来的窗口望,宛如执行古代祈雨的巫术仪式。   等赵人杰哭得差不多了,声音逐渐小下去,孙凯痛苦的呻吟才又隐约响起,从厕所里传来。   他妈妈听见动静,立即反身又跟贞子一样爬了回去,趴在厕所门上嘤嘤的哭。   月光到了午夜分外的明亮,也分外的阴冷。   这场盛大的派对因为他们的噤声也逐渐散场,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新的等待、和新的绝望。   孙凯在中午过后彻底变成了丧尸,“唔啊”的迷茫声音在厕所里响起。他的妈妈又在门口嘤嘤哭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引诱他拼命拍门,而这样猛烈的动静又吸引了其他宿舍的丧尸拍门或是捶墙。   赵人杰一整夜没怎么睡,精神紧绷又经历了一场恶战,在这种声音的折磨下,一个下午就差不多精神衰弱了。   他微张着嘴,盯着阳台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发呆,像个痴呆的傻子。   落灰的零食动都没动,他觉得饿死在这种时候也是一种享受。   直到阳光又变得昏暗,隔壁宿舍门口传来响动,久违的其他活人的声音和丧尸被刺伤的怒嚎,让他的眼睛微微动了下,涣散的眼光逐渐聚拢。   “是来救我的吗?”他隐约听到了他的名字。   他爬起来,看见背对他的孙凯妈妈趴在门口往外看,小心翼翼把窗户打开一道稍宽的缝。   “里面当然没有赵人杰……因为他住在314啊……”他听见孙凯的妈妈用诡异的语调说道,霎时瞪大眼睛。   “我在阳台!在阳台!”他大喊。   外面的人肯定是来救他的!   孙凯妈妈回头看他一眼,又贴在门口语调诡异地说道:“对,他在阳台,你们想进来找他吗?”   她说着,一手打开了宿舍门的反锁,另一只手轻轻放到抵住厕所门的晾衣杆上,慢慢握紧。   赵人杰瞳孔皱缩:“不!不要!”   就在他的喊声中,孙凯妈妈将晾衣杆移开,握紧在了手心,同时打开了门。   “你们是来救他的吗?”她问,然后踏步出去,将晾衣杆藏在背后,“我等你们好久了!”   言毕,她大叫一声,以杆做矛,向外面的人刺去。   与此同时,没了晾衣杆的支撑,原本就质量堪忧的厕所门终于在门内孙凯的冲撞下“哐啷”倒下。   “唔啊!”   丧尸孙凯跨步冲了出来。 第40章 丧尸孙凯   门从里面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似有一阵阴风从中一同刮出来。没了宿舍门的阻挡,丧尸的怒吼和疯狂锤拍厕所门的声音猛然增大,震耳欲聋。   张林离得最近,只一眼就被吓得心脏一顿,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   “鬼啊!”他大声尖叫,拔腿就跑。   众人还没从刚才门里的喊话中理清思绪,就看见一只“女鬼”突然从门里窜出来。她苍白疲倦的脸上,两只眼睛却如同炬火,闪耀着癫狂的火焰。然后张林一声尖叫,她们也是被吓得一个激灵。   “我等你们好久了!”   诡异的调子和被散乱的长发半遮半露的癫狂面容,无一不在透露着这个女人已经完全精神失常、毫无理智,像个疯子。   “鬼啊!”张林还在叫喊。他自小胆大,毒蛇虫蚁概不害怕,唯一怕的就是奶奶的搓衣板和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而面前突然出现的女人,简直就是贞子在世。   他不管不顾地跑出去,然而不过两步,身侧却突然一道猛力,几乎是将他抡起来甩到了墙上。   “库嚓!”好像是衣服撕裂的声音。   “哐!”他被甩到墙上,背上猛然一痛。然而与此同时,腰侧也是一凉。   他低眼一看,才发现什么东西在那道猛力拽上他的下一刻穿透了他腰侧的衣服,也划破了他的皮肤。   再抬头,“女鬼”手中的晾衣杆顶部沾血,还有与他外套颜色相同的线圈挂在其上。   如果晚一点,他指不定会被刺穿肚子。   冷汗瞬间爬上后背。   槐岳松开张林,握住铁棍砸上了哭泣母亲的晾衣杆。虽然她也被哭泣母亲的突然现身吓了一跳,但先前从小洞里看见对方赤红的眼睛时,她就留了点儿心眼儿。   银色的晾衣杆在黄昏夕阳的反射下还是有一刹那的刺目晃眼,她眼疾手快,“哐啷”一下砸过去,不锈钢的晾衣杆立马从中间弯曲。   两人宛如古代比剑的剑客,来回“哐啷”数下,只有刀剑相接而无肉搏。   魏芣秋明原本已经准备一锤子抡过去,却突然想起来对方现在并不是丧尸。尽管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咬,但本着不伤害同类的原则,她们抡出去的锤子中途一拐,砸了个空。   随即两人左右包抄,一左一右试图牵制住哭泣母亲的胳膊,然而疯子的每一次攻击都是拼尽全力,三对一的情况竟然也有些僵持不下。   另一边,钱溢在哭泣母亲冲出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躲到了最边上。此时几人打斗她插不进去,便干脆侧身一闪,绕道后方,从大开的宿舍门里看到阳台上又白又胖又憔悴的赵人杰,也看到了疯狂震动、摇摇欲坠的厕所门。   正要出声叫他出来,厕所门却不堪重击“哐当”倒下。   门口的过道很窄,厕所门上端砸上对面的墙壁,下端还在原来的位置,整体和地板墙壁成了个三角形。而里面的丧尸大腿一迈,“咔!”,门从中间被踩扁。   “唔啊!”丧失咆哮而出,涣散的瞳孔直直看向门口的钱溢,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上去就是一爪子。   “我靠!槐岳!”钱溢侧身一闪,丧尸的爪子蹭着她的外套擦过去,而她直接仰倒在了地上,大声呼喊槐岳。   槐岳与哭泣母亲正在激战,完全不敢放松,好在此时张林和木尺女生已经反应了过来,赶紧冲上前去帮助钱溢。   一把木尺一把剪刀,两人本来就已经被丧尸伤到过,此时根本不在乎再次被伤害,敞开怀一心进攻。   “啊!”   “唔啊!”   双方同时出手。丧尸大手一挥,直接将张林的胸口横开出一道长长的血口,而与此同时,张林的剪刀也刺透了它的喉咙。木尺女生本意向它的眼睛,却不慎刺歪,将丧尸自眼角到脑侧划出一道耸人的伤口。   “凯凯!”不等丧尸有所反应,哭泣母亲却首先尖叫道,瞪大眼睛瞬间暴怒。   原本三人已经差不多可以控制住她,就差最后几秒的时间。但突然看见儿子被伤,强大的母爱让她在极限中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猛然挣脱了三人的束缚,抡起弯曲得不成样子的晾衣杆“砰”的狠狠砸上了张林的背。   “噗!”张林口中鲜血喷出,摔到木尺女生身上,将她一起带倒。   钱溢头皮发麻,正要爬起来,却又看见阳台上眼泪鼻涕直流的赵人杰,转过眼恰好对上槐岳的眼睛,一刹那间两人都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没有停顿,钱溢矮着身子趁着空档窜进了宿舍里面,而槐岳则已经再度举起铁棍,更换了攻击目标。   “凯凯!”哭泣母亲扑到丧尸面前,一把抽出刺穿它脖子的剪刀丢弃在一边,然后双手抱着它的脑袋,眼中尽是无尽的心痛和愤怒。   其他几人见她突然扑向丧尸,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即使是亲儿子,也不代表变成丧尸之后就不会伤害她。   原以为丧尸会一口咬下去,然而丧尸在一把抓住她的后腰之后,竟然就没了下一步动作。   “唔啊!”它用漏气漏血的喉咙吼叫,却不是一开始那般气势汹汹的叫喊。   丧尸指甲十分尖利,母亲的后腰一下子就隐约透出了血色。   三人心里一沉,看着血色蔓延。   自寻死路,别人也没必要硬救。槐岳直皱眉头,两手握住棍子尾端,用尽力气瞄准了丧尸的脑袋。   然而本就处于惊怒之中的母亲十分机警、反应极快,感觉到后方有东西袭来,一把将儿子的脑袋压到怀里。   随后,只听“噗呲——”,温热的鲜血飞溅,槐岳第一次在脸上感受到有热量的血液触感。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   槐岳瞳孔震颤,脸上血色刷的退去,手忙脚乱地就要把铁棍拔出来,然而刚开始发力,哭泣母亲却“恩啊”痛苦呻/吟。   她顿时不知所措。   母亲没有为自己的疼痛而尖叫,反而朝槐岳放声怒喊:“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凯凯!”   说着,她就要再度拣起地上的晾衣杆。   木尺女生扶着张林,下意识就要以肉身阻挡。谁知丧尸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又是“唔啊”一声吼叫,竟然死死拽住它的母亲往宿舍里拖去。   而此时,钱溢已经将赵人杰从阳台带了出来。   手举铁锤的娇小女生身后,一个白胖高壮的男生宛如一座大山,可这座“山”的胆子并不大。   “孙……孙凯……”赵人杰小声喃喃,双腿颤颤巍巍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丧尸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一顿,转过头看向他。然而也停顿不过零点几秒,它就继续拖着它的母亲朝宿舍里走去。   被丧尸占住的门口将两拨人相聚的路途切断。赵人杰这副样子明显不擅长打斗,钱溢一人直面丧尸心中难免慌乱。而门口几人直面哭泣母亲的背后,铁棍又直挺挺扎在她肩上,他们很难越过她攻击丧尸。   一时间,两边的人都有些无措。   张林脸色惨白,身下已经淌了一个小型血泊。他奋力从地上坐起来,大喊一声冲着丧尸和它母亲的腿部扑过去,对方两人立马被带倒,“扑通”摔倒在地。   铁棍直挺挺地立住,母亲的肩膀还在冒血。   张林一把将铁棍抽出来,然后刺向丧尸的脑袋。   “噗呲——”   “不要!”   母亲趴在儿子身上,从疼痛中回过神再抬头的功夫,儿子就已经脑浆泵出。凄惨的叫声响彻整栋楼,整栋楼更加沸腾了。尤其是四楼,地板“哐啷哐啷”的响,好像有人在奔跑。   “凯凯!我的凯凯啊呜呜呜呜……”   丧尸空洞的眼神彻底没了神采,抱住母亲的双臂也无力耷拉下来。   “你还我的凯凯的命来!”母亲嚎叫,赤红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抬起身子就要扑向张林。   而不等另外几人上前按压住她,张林竟十分干脆利落地用铁棍敲向她的脑袋。   “哐!”   母亲应声而倒。   张林是特地放轻了一些力气的,但对方的脑侧还是鲜血横流,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两边的人都懵在了原地。   “姐姐,心善是好的,但是在这种时候,有些连丧尸都不如的人,就不要再把他们当作同类看了。”张林这样说道,把铁棍递给了槐岳。   他口中还是在不断有鲜血涌出,胸前的伤口也将整件衣服都染成了红色,整张脸除了下巴上刺眼的血迹,已经几乎没有了血色。   赵人杰眼泪鼻涕都流得滴在了地上,钱溢拉住他,小心翼翼从这对母子的尸体的旁边挪了出来。   近距离看见尸体,赵人杰又哭到不能自已。   其他宿舍依然砸门声不断,宿舍门猛烈震动,也不知道能挺多久。而楼上的动静也越发震耳,让人忍不住心惊。   他们不多磨蹭,簇拥着赵人杰朝楼梯口跑去。   张林已经不行了,瘫倒在了这对母子旁边,木尺女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头跟了上去。   可就在她们到达楼梯口的时候,与四楼相接的铁门“哐啷”一下被打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出来,身后是无数丧尸的吼叫。   “快跑!”血人大叫。 第41章 告别   面前突然一个浑身血红得不见一点其他颜色的人窜出来,任谁都要被吓飞一半的魂儿,他们也是当场就吓呆了半秒。   也就是这半秒,血人一把推开挡到他路的木尺女生,一步三阶地往下冲。   成群的丧尸咆哮而来,伴随着活人的惨叫,四楼仿佛是一片炼狱,而恶鬼正从地狱中涌出来。   赵人杰扶稳木尺女生,下一刻就被反应过来的槐岳等人一把推着往下冲去。   “卧槽!什么玩意儿!”二楼响起竹竿男生的尖叫,紧接着更楼下传来血人的怒骂:“你丫才是什么玩意儿!”然后一楼的鞋拔子脸和短发女生也尖叫起来,显然都是被血人的模样吓到了。   竹竿还惊魂未定,而秋明已经率先跑了下来,一把揪住他往楼下跑去。   “快跑!”她冲着楼下大喊。   短发女生和鞋拔子脸闻言,抬头看到了她惊恐的面容和焦急的身影,而上面的丧尸吼声也已经盘旋而下。   他们立即反应过来,在确保后面的人能看见自己的身影的情况下冲了出去,似要为他们带路。   在这众人逃命的危急时刻,所有人都只顾着往下冲,但这却苦了赵人杰。   他又高又胖、重心不稳,一下子被推着下去,差点儿一头栽倒在楼梯上。好在腿还算长,一步直接跨下去了四层台阶,脚下一软,手紧紧抓住了扶梯,勉强稳住了身体。   但木尺女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反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往下拽,而槐岳也只觉得他太慢,双手撑住他的后背拼命推着他往前。   于是他就只能以这种一步四阶、又要紧紧扶着扶梯稳住身子的别扭模样,连下了好几步。   然而槐岳还是嫌他太慢,越推越用力,已经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   她在整个队伍的最后,如果丧尸追上来的话,第一个遭殃的必然是她。   吼声和血腥味都在持续逼近,拐弯时她侧头一瞥,只见一个脖子只剩一半连着脑袋的丧尸恰好歪着头从上方出现。   刹那间,槐岳的头皮都炸了开来。   “快跑快跑!它们追上来了!”她大声惊呼,甚至想直接一脚把赵人杰踹下去。以他这个圆滚滚的庞大身躯,滚下去肯定比跑下去快。   然而丧尸追逐猎物的心态似乎和她逃命时的心态一模一样。   歪脖子丧尸出现不过几秒,它身后一个小臂被砍断的丧尸就以更快的速度冲下来,撞向它的后背。   突然受到冲击,歪脖子一头栽倒,竟然直接滚到了槐岳脚边。   滚落数层台阶的它,脖子更加歪斜,被斩断的截面都露了出来。   槐岳惊吓之中一个蹬脚,狠狠向它的脑袋踹过去。只听“咔嗒”,它的脖子彻底断裂,抬到一半的手臂忽然落了下去,脑袋上两只瞳孔极大的眼睛里有了一丝茫然。   卧槽!脖子断了脑袋居然还有反应!   槐岳看着它的断头一阵反胃,反手又推了一把赵人杰:“快跑!”然后一手挥出铁棒,将追上来的没有小臂的丧尸“砰”的当头砸倒。   后面本就拥挤而出的丧尸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横在楼梯上的断头和断臂绊倒,很快就成了个丧尸堆。   但也有丧尸被绊倒后直接滚落下来再度撞到槐岳,而她都秉着先逃为上的原则,趁丧尸还没动手的时候就离开了它们的攻击范围。   终于逃到楼下,平地之中赵人杰的速度快了许多,但也快不到哪儿去,毕竟不能指望每一个气球一样的胖子都跟张校长一样是运动健将。   短发和鞋拔子脸带路跑在最前方,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出门就是直行,在最前方为他们开出了一条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跑在最前面血人却落在了短发和鞋拔子脸的身后,身边多出了一个跑起步来有些瘸拐的男生。   槐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男生就是之前挂在防盗窗上的肌肉男。同时她也发现,血人根本不是浑身沾满鲜血,他随风而动的头发根部还是黑色,只有发梢是火红的颜色,而下半身……则是一条红色秋裤。   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逃出来了,可见四楼的情况实在过于危急。   等他们跑出去大约一百米,丧尸们也重新站起身追了上来。   “卧槽为什么这么多丧尸?!不是双人间吗?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槐岳转头看了眼身后,大声怒骂。   赵人杰拼了命的跑,但本就饿了一天,这会儿已经是双腿发软、脸色惨白,他喘着粗气正想解释,前面的血人却率先开口喊道:“一到三楼是双人间,四楼往上都是六人间啊!”   “对……”赵人杰没骨头似的点着头,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他们国际班是六人间……上床下桌,还有热水器,条件比我们好多了……诶呦……我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他越跑越慢,已经差不多是用走路的速度在跑。   槐岳一棍子打上他的屁股,“哐当”一下,只把他疼得跳了起来。   “跑!”   赵人杰哇的哭出了声儿,再度奔跑了起来,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力气说,只能惧怕又埋怨地看了几眼槐岳。   钱溢魏芣都特地慢下了脚步,从两边拉住赵人杰的胳膊,拽着他跑。   她们此时已经到了普通六人间的宿舍楼中间,刚才喊话的声音太大,两栋楼都因着这声音沸腾了。   “救命!我们宿舍也还有活人!”   “唔啊!”   近路的宿舍里,丧尸和活人都探出了头,看着狂奔向前的她们。有丧尸拍着窗户,有丧尸从开着的窗户跳下来,也有活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们。   希望和绝望,混乱在一起,而她们没有余力,只能往前跑。   路上的丧尸不少,游荡在外的老师和许多从宿舍楼跑出来的学生都聚集在这条路上。   鞋拔子脸和短发一人一边,边跑边开道,但总有后来的丧尸会在他们跑远后再度聚拢。   血人和肌肉男手无寸铁,只能紧紧跟在前面两人身后,而竹竿、木尺则一人一边二次开道,槐岳棍子抡得飞起,做最后的补刀。   然而耐不住活人的力气有限,越跑越慢是必然。并且一个个的爆头都太过耗时耗力,他们很快就累得嗓子里都尝出了甜腥味。   然而丧尸依然在聚拢,后方的丧尸也越来越近。   竹竿插透一个丧尸脑袋的功夫,另一只丧尸竟越过他伸手抓上了魏芣。   胳膊一紧,魏芣立即甩开胳膊顺手一锤子抡过去。   “咔嚓!”丧尸的膝盖骨被敲碎,整条腿从膝盖处反向九十度弯曲,趴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唔啊!唔啊!”它吼叫着,用双手在地上缓慢爬行。   槐岳见状,立即有了思路。   “砸它们的腿!腿瘸了它们就追不上我们了!”   前面的人立马心领神会,钱溢魏芣把锤子扔给竹竿和木尺,两人都压低重心只朝丧尸的腿狠狠砸去。再有槐岳在后补刀捡漏,他们的速度立即快了不少。   宿舍区前方是食堂,食堂过去又是澡堂和事务中心的楼,小门就在前面不远处。又一个保安大叔在门口晃荡,最前方的两人扑上去就是一阵乱戳,很快保安就没了动静。   “你们要往哪里跑?”短发女生问道。   “左边!沿着路往前走,我们的车就在路口!”钱溢回想着地图说道。   “车?你们有车啊!”血人突然兴奋。   但他转头看了一眼又疑虑起来:“几辆车啊?多大的车啊?你们这么多人坐得下吗?能再带上我们俩吗?”   “一辆,能坐五个人!”槐岳回答。   前面四人都在门口等着她们,在他们跟上来时才继续往前冲去。   血人和肌肉男往后看了一眼,丧尸还在远处,便放慢速度到了槐岳身边,继续问道:“那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办?”   “我们不走,只是送她们出去而已。”木尺抢在前面回答。   刚好侧眼瞥上血人疑惑的眼神,竹竿解释着说道:“我们几个被咬了,迟早都会变成丧尸,跑不跑也没多大意义。”   然后他又问:“看你们这副模样,你们也被咬了吧?被咬了是会变成丧尸的,你们大概也没什么出去的必要。”   谁知闻言血人和肌肉男立马急了:“我们没有被咬!”   血人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绝对没有被咬!别看我身上全是血,但其实都是别人的,我自己连个蹭伤都没有!”   肌肉男也立马说道:“别看我一瘸一拐,实际上都是摔的,我一摔到楼下就用掉下去的防盗窗把那几个丧尸砸死了,我把身上都检查了一遍才敢跑出来,我保证绝对没有被丧尸抓到!”   两个人都是严肃又认真,把竹竿和木尺女生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是路边的丧尸跑过来才又把他们唤回了神儿。   “能再挤挤吗?前面座位挤一个,后备箱再带一个,行不?”血人用一副卑微的语气问槐岳。   而槐岳只是冲到旁边,一棍子甩过去敲碎了两个丧尸的膝盖骨,完全没有空理他们。   秋明看着他俩也是满眼怀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是钱溢看着他们俩哀求的眼神,想了想说道:“要不,你们也去抢一辆车?”   然后又反应过来:“你们俩会开车吗?”   两个人齐齐摇头。   魏芣已经拿回了自己的锤子,正矮身在路边敲丧尸的腿,恰好一眼看见路边豁口处有一辆带雨棚的电动三轮车,立即指过去:“那个你们会开吗!”   血人的眼神立即放光:“会!三轮车有什么不会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槐岳和魏芣立即冲了过去,把附近的两个丧尸解决,合力把三轮车推了出来。   血人二话不说就跳了上去,肌肉男也十分自觉地钻进了雨棚。   “谢谢啊!要载他一程吗?”血人裂开一个明朗的笑容问道,手指着明显已经撑不住了的赵人杰。   秋明钱溢闻言一把将他推上了车,血人立即用力一蹬:“坐好了啊——诶?这个电动三轮车怎么开啊?”   “不会开就蹬!”前面的竹竿说道。他的竹竿已经钝了,现在的攻击很是费力。   血人乖乖听话,一个蹬腿,三轮车纹丝不动。   “我靠!怎么这么难蹬!”   秋明钱溢看着两条胖腿还伸在外面赵人杰,一脸无奈,绕到车后奋力一推,三轮车这才动起来。   两人推车,其他人对付丧尸,十几分钟后,他们总算到了地方。   天已经黑了,路灯没有亮起。   槐岳开车坐了进去,原本宽敞的后排因为有了赵人杰的到来,变得十分拥挤。   木尺、竹竿、鞋拔子脸、短发,四个人都已经伤痕累累,站在车边向她们挥手。因着车灯照耀,秋明可以看见他们的脸已经比正常人白了许多。   “再见!”他们说道。   血人蹬着三轮车没有走,看着他们问:“你们要怎么办?就这么等死吗?”   木尺已经有些扩散的瞳孔里闪着光:“不!我要回宿舍楼,救更多的人,趁我还没完全变成丧尸之前!”   其他三人点点头:“我们跟你一起!”   “卧槽……”血人显然没想到,很是被惊了一下,眼神里带上了些敬意。   肌肉男和血人对视一眼,问:“那把人救出来要送去哪里呢?”   木尺沉吟片刻:“也给他们抢个车?”   血人笑道:“那还不如直接跟我们走,我们找个地方等你们,你们救到人送上来。”   他拍拍三轮车:“这车还挺大的,可以坐不少人!”   槐岳启动了车迟迟未走,听着这些孩子的对话,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魏芣在后座一阵扒拉,打开车窗递出去好几袋子食物:“给!人救出来了没吃的可不行,这些先拿着,省着点儿吃,找个武器防身,以后可以去一些没人的便利店搜搜,再去服装店拿几件衣服。当然,最好是能进安全区。”   肌肉男接过袋子,十分礼貌地道了谢。   后面又有丧尸追上来,槐岳启动车辆直接撞了过去,然后倒车。   六个孩子对她们挥挥手,两方人就此别过。   钱溢一直看着后视镜,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看见他们一起坐上三轮车原路返回去。   “多好的孩子啊……”她说道,“怎么就被咬了呢……”   其他人沉默不语,赵人杰又想到了孙凯,捂着脸哭。   这条路黑漆漆的,前方S大门口的那条大路倒还有几个路灯亮着。   槐岳朝那里开去,正到十字路口准备拐弯,只听“唔——”的汽车马达声从S大校门口方向轰鸣而来,一辆车从她们面前极近处呼啸而过。   “卧槽,那是……”槐岳猛踩刹车停住,这才不至于和对方撞上,看着对方呼啸而去的车影有些愣怔。   在路灯下,她们清楚的看见那是一辆车身坑坑洼洼的黑色越野车。   “是……体育馆门口的那辆?”钱溢诧异地把槐岳的话接了下去。 第42章 过渡章   越野车车速极快,不过几秒就淹没在了黑暗中。   “这大晚上的也在外面乱跑,难不成是同行?”槐岳猜测着说道。   秋明撇撇嘴:“不管是不是同行,都尽量不要去招惹吧。这种狠人,万一不是什么好人,再万一他有枪,那不完蛋了。”   另外两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从S大附近去赵人杰他爸在的安全区,路程稍微有些远,再加上夜路难走、部分区域的路灯也不亮,所以她们花了接近两个小时才到。   恰好赶上了安全区宵禁的点儿。   “九点才过了两分钟,两分钟而已!通融一下行不?这孩子的父母就在你们这儿……”魏芣磨破了嘴皮子跟保安商量,可对方就是一脸冷漠,到最后被烦得厉害了,甚至直接举起电棍对着她。   魏芣看着电棍躲出去八丈远,不得已回到了车上。此时饿得发昏的赵人杰已经吃掉了三个面包,正在拆第四个的包装袋。   “你知道吗,你已经快吃掉我们四个人一天的口粮了。”槐岳看着狼吞虎咽的赵人杰说道。   赵人杰是个懂礼貌的孩子,闻言脸都羞红了,一边吃一边道歉。在四个人的注视下,不自觉埋下了胖乎乎的脑袋,迅速解决掉手里的面包,并且克制住了还想再去拿一袋的冲动。   四人无奈叹了一口气,在保安来赶她们走之前启动了车辆。   月光下的商业安全区黑漆漆一片,秋明微微开了一点窗户,耳朵贴在外面听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一丝动静。   大门口只有保安亭有一盏灯,在她们远离后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比天上的星星亮不了多少。   “安全区还有宵禁?而且这幅舍不得开灯的模样,要是半夜有人翻栏杆进去,他们看得见吗?”钱溢吐槽道。   找了个地方过了夜,第二天一早,她们迫不及待地联系上了赵人才,让他赶紧到门口来领儿子。   车停在门口两分钟后,一个跟赵人杰一样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纤弱苗条的女人到了门口。   赵人杰激动得哇哇大哭,一下车就冲过去想给妈妈一个拥抱,却被三个保安齐齐按住,做了全套检查之后才被放进去。   母子俩哭得天昏地暗,赵人才却隔着护栏看着秋明,满脸诧异:“就一个人吗?”   “你不就让我们救他一个吗?”秋明奇怪道。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床底下的零食你们没有顺便带出来?”   “啊?顺便?”槐岳瞪大眼睛,忍不住破口大骂:“人救出来就不错了!你知道他们宿舍有多危险吗?!你还想顺便?哪里来的便给你顺啊?”   赵人才被她吼得一个惊退,脸迅速黑了下来,又转头质问自己的儿子:“你怎么不把食物都给带出来?”   赵人杰本哭得伤心,听见这话整个人都懵了,脸上又惊又怒,气得指着他爸“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赵人才这人比她们想的还要吝啬,秋明不想跟他再多说什么,拍拍栏杆,直接亮出收款码:“尾款付一下。”   赵人才黑着脸掏出了手机。   “支付宝到账五十万元。”   “嗯?错了,尾款六十万呢!”秋明提醒道。   “没错,不是定金给你们三十万了吗。”赵人才十分干脆地收回手机,转身就想走。   “本来二十万,那是你主动说加钱的啊!”   “我的意思只是提钱多付了一点定金。”   她们听着这番解释,满脸难以置信,连一旁的赵人杰和他妈妈都惊住了。   “你无耻!”赵人杰和槐岳异口同声骂道。   “不守信用就算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的救命恩人!”赵人杰气得直跺脚。   赵人才丝毫不管槐岳,只“啧”了一声,对自己的儿子严厉道:“你个连食物都不知道带出来的傻子懂个屁!你老子我还不是为了你能活得更久一点吗!”   说着,他一把呼上赵人杰的脑袋,拽着妻儿转身离开,也不管后面四个人大声叫喊。   “卧槽!无耻!”四人齐骂。   然而,她们还是低估了赵人才的无耻程度。   秋明照例发了条动态,配图是昨晚她们拉着赵人杰拍的合影,却在发出去十分钟后被赵人才转发并评论:“服务一般,勉强给三星吧。”   然后,秋明正在谈的一个单主话讲了一半就再也没有理过她们,转头就去找了另一个全五星好评的救援队。并且,她们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都没有再收到新的救援单子。   “妈的!无耻!无耻至极!”槐岳在时隔一个多月后,想起这件事依然气得直拍方向盘。   此时她们刚刚从流动补给站抢夺食物回到车上,零下三度的大冷天,她们从外面回来却都浑身大汗,另外三人甚至瘫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   大包小包的蔬菜和米粮堆满了车,后排的秋明和魏芣几乎都被塑料袋给淹没了。   今天的收获格外的好,槐岳骂完赵人才看着满满当当的车,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喘着粗气一脚踩下了油门。   她们得赶紧走,如果抢购完走得不够快,很可能会被后面没有抢到的人打劫。   她们曾亲眼看见一个只抢到一颗大白菜的人被四五个人围攻的场景。   钱溢缓过气来,一边看着手机备忘录,一边在后排扒拉袋子:“十公斤大白菜和十公斤大米是北郊路的人订的,三十斤面粉是思旺路的那家人订的……”   这是她们在没有救援新单的情况下开展的新业务:抢购和配送粮食。   流动补给站越来越多,有政府的也有私人企业的。私人企业的价格高,难抢,政府的价格低,但是更难抢。   而现在正处冬季最寒冷的时候,许多流浪者和民间安全区的居民没有足够粮食,冒死出来抢食物也不一定能抢到,于是秋明突发奇想,率先开展了这项业务,尽管利润低,但能赚一点是一点。   一次的抢购费是三千,大多数时候抢不到,但好的时候也能抢到三四单的量,有时也能给她们自己抢一些补给。   但就体力而言,这项业务还真不比去丧尸堆里救人来的轻松。   等绕城一圈配送完,已经到下午三四点钟。趁着天还亮,她们正准备去找个地方过夜,却碰巧遇上了熟人。   余老师在一个早就卖空了的政府补给站旁边,死死拉着一个工作人员,不断哀求。任由其他人怎么拖拽也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旁边他的小车里,六个学生挤在一起,脸色蜡黄,个个都瘦了一圈。   “没有食物了,真的没有了!”工作人员言语之间尽是无奈。   “拜托您了……明天你们还会来这里吗?能给我们留一点吗?一点就行!我的这些孩子真的撑不住了……便利店都被抢空了,超市里又全是丧尸……”   “你再求我我也没办法……补给站也不是天天都有,而且下次也不一定在哪儿……”工作人员说得情真意切,但无可奈何也是真的。   槐岳把车停到他们旁边,挥着手朝他喊:“余老师!”   余老师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啊,是你们!”他小小惊喜了一下,但依然抓着工作人员不放手。   四个人只能主动下了车,正想上前询问情况,身后一辆军绿色卡车驶来,同样停在了路边。   一名军官模样的军人从副驾驶走下来,对被余老师拖住的工作人员敬了个礼,问:“同志,请问需要帮助吗?”   他意有所指。   不等工作人员开口,余老师就忙不迭松下了手,看向军官的眼睛闪着光。   “同志,我不是来捣乱的。”余老师文质彬彬,口吻温和,指着车上的六个孩子说道:“孩子们没有食物,饿得不行了,再没有吃的就真的撑不住了……”   “二十四个孩子,只活了他们六个……”他红着眼睛哽咽着把他们的遭遇讲了一遍,并拉上了槐岳等人作证。   在寒风中,车上六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也走了下来,似乎风一吹就能都倒下去。   工作人员泪眼盈盈,抹着眼泪道:“我也没办法帮你们,食物真的没有了,流动补给站每一次停靠的地点都不同,我们实在没有办法给你们承诺……”   军官看着六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眼中满是不忍。他眼中闪过几分纠结,最终还是说道:“等我一下。”随后就回到车上打了个电话。   再下来时,他的神情明显愉快了许多:“你们可以跟我们走,只不过不是去安全区,而是要去更远一些的地方。”   “去哪里?”   “生产基地,去种地。”军官说道,“储备粮总会消耗完,生产必须尽早跟上消耗的速度。”   “你们愿意吗?”他问六个孩子。   孩子们眼里闪着光,重重点头。   槐岳眼里也闪着光:“那、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军官一愣:“我刚才只跟上级申请了让他们过去……”   槐岳眼中的神立马黯淡下去。   “你们不是赏金猎人吗?”   秋明叹了口气:“生意不好做……抢单抢不过别人……”   军官闻言却是爽朗一笑:“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们一定可以接到单。” 第43章 整容医院   槐岳开着小车跟在军车后面,从城市开到郊区又开到荒地,天色变暗,周围开始出现爬满藤萝的破旧楼房,还有鸟儿被惊飞的扑棱,好似鬼片取景地。   大约两小时后,她们被丢在了某个没信号的地方。   “附近的信号基站应该快修好了,你们等明早直接进办事处就行。”军官从窗户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指着路边的大铁门对她们说道,随后便挥挥手走了。   她们看着有三米高的黑色铁门和长长的围墙,又望了眼隐没在黑暗里的四周,鹌鹑一样缩在了车里。   要不是对方是个军人,她们肯定半路就溜了。   这地方也太吓人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朦亮,数辆汽车陆续从前后方驶来,停在了她们周边,沿着围墙排成了长列。   秋明听见响动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看了眼前后,瞬间被吓了个激灵:“我的天!你们快醒醒!”   她正要把另外三人拍醒,却听旁边“轰隆”一声巨响,本熟睡的三人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   铁门迎着朝阳轰然打开,六个武警装束的战士站到了门口,她们这时候才看见大门一侧墙壁上写着“末日民间救援办事处”几个大字。   正当她们看着外面的架势愣神的功夫,其他车辆上的人员都下了车直奔办事处门口,自觉排好了队接受检查。   这是一片废弃烂尾楼群的中央,办事处所在的这几栋楼用围墙与其他楼隔开。和其他爬满了枯枝黄叶的破败楼房相比,办事处所在的楼房明显最近新修葺过,爬上墙的植物被清理干净,窗户也已经按上,大门和围墙也都是崭新。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在车里观望了几分钟才下车,跟着前面的人排队接受简单检查,然后又跟着人流进了办事处的大厅。   内部的墙面和外面一样,都是灰扑扑的水泥,办公桌和各项设备倒还算齐全。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厚棉袄,神情严肃地办理业务。   她们已经尽量表现得平常,但依然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像是被围观的动物一样被所有人或明或暗地打量着。   “喂,你们之前哪个部队的?怎么这么年轻就退伍了?”她们旁边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问道。   她突然说话,四个故作镇定的人均被吓了一跳,然后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什么部队?什么退伍?”魏芣疑惑问道。   这下子周围一圈人反愣住了,大厅里的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连前面不远处的业务员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疑惑地打量着她们。   一个手上拿着一大摞文件、在业务员中间不断穿梭的中年女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看了她们一会儿,才说:“你们跟我来。”并招手叫了一名武警跟着。   三分钟后,四个人端坐在中年女人的办公桌前,被对方和武警大哥锐利的眼神盯得发慌,仿佛找回了以前被老师拎出去训话时的感觉。   “不是退伍军人,那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找到这里的?”女人板着脸严肃问道。   “额,我、我们是S大工程系的大四学生,现在在做赏金猎人……是一个军官带我们过来的,说我们可以在这里接到新的单子……”魏芣主动交代事情经过。   女人皱着眉头听完,思索了会儿,又打电话确认了一下情况,才舒展了些眉头:“看来他们没跟你们说清楚情况。”   她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里是末日民间救援办事处,一星期前才刚刚建成。因为军队的大多数军人都要投入安全基地和生产基地的建设、扩展和保卫,而流落在丧尸堆里的民众的救援任务实在过于繁重,余下的军人人数有限,所以我们开始召集退伍军人们去协助执行救援任务。这是第一阶段的安排,今天楼下赶来登记的就都是接到通知的退伍军人。”   “至于第二阶段嘛……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末世论坛中涌现了大量的民间救援队,他们的人员构成复杂,不少人甚至非法持有枪支,还出现了多起先救人再勒索的事情,所以急需管控。所以我们第二阶段的计划,就是将民间救援队,比如你们,统一登记后再于末世论坛中开发新的救援接单板块,确保救援人员身份没有问题,做到规范管理。”   她顿了一下:“只不过,我们现在还在进行第一阶段的事务,第二阶段还需要过两天才会开始正式执行,但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就先给你们登记一下吧。”   她从抽屉里翻出几张表格,又掏出几只笔,示意四人把表填好,并继续说道:“退伍军人的任务由办事处安排,工资也由国家发放,你们则是由发布悬赏的人支付赏金,几天后论坛会上线支付和收款系统。”   四个人一边填一边点头,眼中放出激动的光芒。   表格填完,中年女人又带她们去进行了严密的体检和身份确认,等结果出来后才将她们的信息录入,并第一次给了她们微笑:“恭喜你们成为末世论坛第一队认证救援队!等有任务我就发消息给你们。这片区域被清理过,没有丧尸,你们可以找个地方安心歇一会儿。”   她不笑的时候很严肃,一笑起来却很温柔,如春风般和煦。四个人回以同样的笑容,脚底像踩了棉花一样轻飘飘的,迎着正中午的阳光离开了办事处,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安顿。   信号在下午的时候恢复,她们这才知道她们已经跑到了H市地界。   一个上午,各地生产基地已经投入生产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这无疑给食物短缺的人们打下了一针镇定剂,但枪的问题依然有些严重。   黑市的枪支来源不明,流通环节也无从得知,尽管一发现就已经开始追查管控,但黑市背后的势力似乎很不一般。   而在那些原本就枪支合法的国家,这样的势力更为可怕。安全区外的流浪者持枪拼杀已经是寻常,安全区内的无差别扫射事件才更为耸人。   看了一下午的新闻,又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第二天一早,中年女人就联系她们安排了第一个救援任务单。   “论坛救援板块还没上线,这个任务原本其实是交给退伍军人的,但他们的任务有些重,所以就把这个危险性不大的简单任务交给你们了。”   她把具体信息发到她们的手机上。   “地点在H市爱美整容医院,求救人是一个叫林琳的护士。因为末日来临,整容医院没有了生意,就被逐渐改造成了接收重症疾病病人的普通医院。医院目前安全,但林琳因为怀孕,无法再继续高强度工作,所以希望能够回家。”   “所以我们只要去接人再送她回家就行了?”   “对,这是林琳的电话号码,到医院门口你们联系她,她会自己下来。”   魏芣都把号码存进手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么简单,要是她家不远,那我们下午就能完成任务吧?”   “只要我车开得够快,赶回来吃个午饭都不成问题!”槐岳大放厥词。   “别,人家是孕妇,你还是开慢点吧。”秋明细心提醒。   为了防止路上信号又出问题,钱溢把路线地图离线缓存好才让槐岳开车启程。   H市作为全国最大的城市之一,烂尾楼所在多郊区有多荒凉,市中心就有多繁华。   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在冬日的暖阳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行驶在路上仰头往上看,因为工业生产停止而越发湛蓝的天空,成了远远的一条线飘在天上。   然而现在,繁华被荒凉侵蚀,路边残破杂乱的车辆上,有小草从缝隙里探出头,面朝阴面的白色墙壁上,青苔从底部往上蔓延。   四个人一路看着这幅极具衰败美感的城市风景,撞飞了好些个挡路的丧尸,一边惊叹一边感慨,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后达到了医院门口。   医院大门紧闭,一个丧尸手臂卡在栏杆里,“唔唔啊啊”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卡在这儿几天了。大门往里是绿化带和一个抽象的雕塑,再有个大几十米才到医院大楼的正门。   槐岳紧贴着大门停下了车,抄起棍子下去给卡在门上的丧尸来了个了结。回到车上时,她恰好听到魏芣电话里传来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在忙?还是还在睡觉?”她问。   魏芣摇摇头,又打了几通,依然没人接听。   秋明探头往医院大楼的门里看了看,但距离较远,且有阳光反射,让她完全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大楼里十分安静,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大概真的在忙或是睡觉吧,你发个短信给她,说我们就在门口等她,让她看到消息就赶紧下来。”钱溢说道。   然而,魏芣短信发出去,又间断打了几次电话,还是一直等到中午都没有回信。   “会不会出事啊?”魏芣逐渐不安了起来。   外面不时有丧尸晃荡着过来,大多数目不斜视从旁边的路上经过,完全没有发现车里的她们,但也有几个喜欢贴着墙壁走的发现了她们,扑到车前扒拉着车玻璃,槐岳已经几次下车敲爆它们的脑壳。   但这样的动静也多少会吸引更多的丧尸过来,槐岳见丧尸多了起来,几乎想直接开车去撞。   这漫长的等待中,几个人都焦躁了起来。   魏芣皱着眉头,再次接连打了几通电话,又发了好几条短信,终于忍不住了:“要不我们直接进去找她吧,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其余三人立马转头看向她。   “如果里面出事了,我们要完成任务的话肯定得进去。如果里面没有出事,她确实只是一个上午没看手机,那我们直接进去找她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她分析解释。   秋明槐岳听完,同意了她的提议。但钱溢却犹豫了:“我怎么感觉不像是这么简单呢……”   “管它简不简单我们都得进去,钱还是要赚的,所以人一定得去找。”槐岳说着,十分麻利地收拾好了东西,又把手套围脖套上,率先下了车。   钱溢无奈,只能把心中不安的感觉压下去,快速收拾好跟了上去。   四个从小到大没有翻过墙的乖乖女,废了十几分钟才在互帮互助下全部翻进了医院。   栅栏外不少丧尸被她们不熟练的动静吸引,此时已经在外面围成了一小堆,个个伸着手臂往里面够。   要是有闲情,槐岳肯定会趁这个机会多弄死几个丧尸,可现在她被□□这种高难度技术动作搞得满头大汗,丝毫没有了多余的闲心。   她们坐在门口丧尸够不到的地方歇了会儿,才朝医院大楼走去。   不得不说整容医院确实是重视颜值,尽管灌木已经长得十分杂乱,但依然可以看出之前修建过后的精致模样。十几米一个花坛,草地、灌木和各种树木的组合,让这里宛如一个花园。   “风景很不错,就是楼有点旧。”槐岳评价。   她们走到大门前,却发现门已经从里面被锁住,大厅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我们是来找人的!”秋明抬高声音喊了几声,可回应她的只有回声。   “不是说改成安置重症病人的普通医院了吗?不应该没人呀。”魏芣喃喃道。   槐岳跑到旁边,趴在玻璃上各种找角度往里看。   钱溢却不靠近,站在离门三四米的距离皱着眉头。这样诡异的安静让她心底的不安再度发酵。   恰在她越发疑虑之时,余光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立即回头,恰好看见侧边的小门里半个人影闪进一边不见踪影,赶紧冲了过去。   “喂!有人吗?我们是来找人的救援队,不是什么坏人!”她趴在门上冲里面喊道。   小门同样是被锁住的玻璃门,进去就是一条窄窄的通道,左手边不远处是一间输液室,刚才的人影好像就是窜进了那里面。再往远一些,通道往右拐,或许是和大厅相连,又或许是通向其他什么地方。   槐岳听见声音里马跑了过来,继续趴在门上往里看。可钱溢喊了好几声,里面丝毫没有任何动静,她几乎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出现了幻觉。   “要不就是这一层真的没人,要不就是都不敢出来给我们开门。”槐岳脸还贴在门上,闷着声音说道。   到这时候,秋明也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扯了扯门口两人的袖子:“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门可以进去吧。”   她们往右绕到大楼背后,一瞬间视野便开阔了起来。   “好家伙,这已经不是花园,这是公园吧!”槐岳看着偌大的池塘惊叹道。   大楼后方右侧是停车场,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池塘,两者中间被一排高树隔开,左侧则是一栋三层的楼房。   池塘里面靠近楼房的角落是大片枯败的荷叶,光看规模和密度就能想象到它在夏天会是一副怎样的美景,靠近停车场的角落则有一条石板路通向湖心的亭子。   “大是大,但是一看就知道没怎么清理,好几个塑料袋飘在上面。”魏芣看着池塘上几个漂浮的白色塑料袋,很是嫌弃。   “参观的还是找人的啊?”秋明白了两人一眼,拉着她们往大楼后门走去。   后门和后门旁边的侧门依然是被锁住,秋明仔细看门里的大锁,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了。   “没门咱就翻窗户,再不行就把玻璃敲碎了进去,反正我们有……”   槐岳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吼道:“什么人!”   齐齐转头,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大爷站在矮楼和大楼中间,紧张地举着菜刀对着她们。   而在她们头顶,大楼高层的某间窗户里,一个人探出半个身子出来,正要说话,却立即被一双沾血的手捂住嘴巴拖了回去。 第44章 医生   大爷穿着有些脏污的白色围裙,脚上是皮筒靴,菜刀上还泛着水光,好像是刚洗过。   矮楼与大楼中间有一道走廊连通,大爷就站在走廊中央。   秋明往走廊末端的矮门里看去,有另外几个大爷大妈躲在几辆推车后面,推车上是不锈钢大桶和干净的碗筷。   看样子矮楼应该是食堂,这些大爷大妈都在食堂工作。秋明如此推测。   “大爷,您别激动!我们是救援队……”魏芣连忙解释道。   然而大爷丝毫不信:“我们医院好着呢,还有粮食水电供应,要什么救援队!说实话,你们是来逃难的还是被丧尸咬了想来求医的?”   不等魏芣继续解释,大爷立马自顾自说下去:“我们这里只接收病人和病人家属,你们想逃难还是去找安全区吧。如果是被咬了……你们还是赶紧去享受最后的日子吧,丧尸病毒现在可没法儿医。”   “不是……”魏芣有点儿无奈,“我们真的是救援队,我们有证明!”   她掏出手机打开她们的末世论坛主页:“大爷您看这是我们的主页,上面有官方认证的标志……”她说着就要上前。   大爷见状立马吓得后退了几步,紧张大吼:“你别过来!小心我的菜刀不长眼!”   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将菜刀抬高了些,银亮的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光发亮。   魏芣二话不说立马退了回去:“大爷,我们真的是救援队,你们医院有个叫林琳的护士怀孕了,我们得送她去更清净的地方养胎……”   “您看这样吧,”魏芣把包和锤子放下,又把口袋都掏了一遍,示意自己身上真的没有其他武器了,才又举起手机:“我放下武器,您也放下武器,您来看一眼我们的认证信息,给我们一个证明自己身份的机会。而且我一个小姑娘,论单打独斗肯定也打不过您,对吧?”   大爷似乎被说动了,看了一眼躲在门里的同事,又看了看魏芣,轻轻放下了菜刀。两个人像趟雷一样缓慢朝对方靠近。   魏芣举着手机,大爷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对照着头像的挨个儿看了她们几眼,才终于信了她们,朝自己的同事们点了点头。两方人马瞬间都松了一口气。   大爷大妈们推着装满不锈钢大桶的推车走了出来,菜刀大爷放下戒心之后也和蔼了许多,主动跟她们搭起了话。   “没想到你们这四个小姑娘还真是救援队,人不可貌相啊!刚才的事情你们也别在意,我这也是被之前的事情吓怕了。”他解释。   “我们医院之前一直有跑过来逃难的,刚开始我们都会救,后来……也就大概三个星期之前,有一个来了没几个小时就开始发烧说胡话,医院的医生立马跑过来给他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早被丧尸咬了!跑过来的时候还骗我们没被咬……”   他摇头叹了口气:“从那之后我们就不敢随便救人了,而且医院的物资也紧张,政府给我们的支持也不是无限制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医院大楼的侧门口。   四个人也算是把大楼的门都看了一遍,只有这扇门的锁是在外面。菜刀大爷掏出钥匙打开了锁,等所有人都进门之后又从里面把门锁锁上,然后招呼她们跟着一起走。   “我们医院本来就大,因为改为接收其他病人了,所以从其他医院调来了不少医生和护士,这下人就更多了。我也不认识你们要找的人,待会儿你们就去找其他医生护士问问吧。怀孕的没几个,应该很好找。”   医院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又十分安静,菜刀大爷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下去。   车轱辘的声音占据了整个走廊,几辆推车在岔路口分头,四人跟着大爷进了一楼输液室,才终于看见了人影。   输液室原本是一间咨询室,只不过现在被一张白色纸条遮住了原本的门牌,写上了“输液室1”。   里面挤挤囔囔,绒地毯、长沙发和单人座椅上全都是人。开门的一瞬间,温热并带着汗臭味的空气从里面涌出来,众人齐齐转头看向食堂推车,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已经等了好久,纷纷自觉起身排好了队。   他们看见突然出现的四个陌生面孔,并未多加注意,只是打量了几眼,随后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热腾腾的菜粥上。   人都挤到了门口,食堂大叔吆喝着拿起碗,一人一大勺,没有任何多余。   秋明跟大爷道了谢,拉着另三人挤出了排队的人群,四处搜寻医生护士的身影。   然而,输液室的护士都是从其他医院调配过来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都在一楼工作,实在不认识整容医院原有的护士。   倒是一个打完粥路过她们身边的小伙子耳朵尖,听见她们的说话内容,立即停下了步子,说道:“我知道有个怀孕的护士!”   四个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前些天我爸送到楼上抢救的时候,我见过一个怀孕的护士,大眼睛高鼻梁,双眼皮割得有些假,你们是要找她吗?”   秋明沉默了几秒,道:“我们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只知道她叫林琳。”   小伙子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怀孕的护士应该没几个吧?估计就是她。我是在十八楼的走廊上见到她的,你们要不去十八楼找找?”   四人立马跟他道了谢,又跟大爷打了声招呼,往电梯间走去。   输液室人挤人,没有空调依然暖气哄哄,而走廊则冰冷得像是户外。她们跑到电梯间,看着六个电梯犯了难。   六个电梯中有两个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急救专用电梯”,另外四个则分别到达不同的楼层,能到十八楼的电梯现在停在十六楼,一动不动。四个人等了好一会儿,它才又停到了十四楼,然后继续一动不动。   “是等它还是换一个?”槐岳望着其他电梯上面的标志,“旁边这个能到十五楼,我们可以坐这个然后爬到十八楼,或者坐后面这个到二十一楼的,下楼梯比上楼梯要轻松,你们觉得呢?”   电梯间旁边就是一扇门,冷风从门缝里窜进来,几个人站在这儿被冻得发抖。她们看着迟迟不下来的电梯,答应了槐岳的提议,不到半分钟就到了二十一楼。   门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上拿着什么东西,看见电梯里有人直接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而她们四个却是被医生手上血糊糊的东西吓了一跳,尽管有袋子包裹,她们依然可以看清那是一个发黑的内脏。   透明塑料袋上还印着某家水果店的名字,里面被内脏上残留的血液糊得粘在一起,还能看见暗红的结块。   口罩遮住了医生的脸,她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可以感觉到他肢体和眼神里透露出的紧张。   他的手指不自觉把内脏捏紧了些,立即藏到身后,主动解释:“上午切除的小半块病变肝脏,要拿到楼下统一处理掉。太血腥了,你们就别看了。”   他另一只手扶了扶眼镜,急忙转移话题:“你们是病人家属吗?这一层不是住院部,你们是走错了吗?”   几个人刚才在一楼时以为没有危险,便把铁锤放到了包里。槐岳的铁棍有些长,包里塞不下,此时则被她反手藏在了背后。   四人现在的模样就像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毫无危险性,医生把她们认成病人家属也实属正常。   钱溢面色如常,点头道:“嗯,我们本来要去其他楼层的,然后坐错了电梯就到这里来了……”   她转头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对另三人说道:“高了几层,要不我们干脆走下去算了?”   三人点点头,走出电梯,而医生则再度后退了一步。   出了电梯,对面还是电梯,往右是一整面墙的玻璃,可以看见医院的大门和外面的街道。往左则是玻璃门,里面就是医生的办公区。   “楼梯口就在旁边。”医生装作热心的样子,指向楼的里侧,“玻璃门旁边的门进去就是。”   然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背着拿内脏的手走向电梯,又在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把手藏到身侧,似乎就是不想让她们多看一眼。   正当他一只脚踏进电梯的时候,办公区的深处传来“砰”的一声,某间门被猛然打开,随后一声大叫:“救——呜呜呜……”   “救”字出来半个音,剩下的音节都被捂进了嘴里,只剩下呜咽,然后门被轻轻关上,呜咽声消失不见。   医生的神情立即警惕起来,眼神锐利又紧张地看向她们,空气都似乎瞬间凝结。   “怎么还有狗?”槐岳反应最快,佯装疑惑地问医生:“你们医院还能养狗?”   “不……额,是一个孩子要做手术,怎么哄都哄不住,我们就把他养的小狗带上来哄他了。”医生扯谎的速度不比槐岳慢多少。   “哦……”槐岳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面对医生和电梯的方向,双手背在身后藏住铁棍,侧着身子带头往楼梯间走。   一直到她们走进楼梯间,医生还保持着一只脚在电梯外的姿势不动,弯着眼睛冲她们挥挥手,而她们也只能回以微笑。   四人在离开医生视线的那一刻沉下了脸,表情紧张又严肃,立即开始往楼下走。   槐岳掏出一张纸把铁棍擦了擦,然后塞进了羽绒服袖子里,其他三人则也纷纷从包里掏出锤子,同样藏进袖子里。   “这个医生不对劲。”秋明轻声道。   “这整个医院都不对劲。”钱溢回道。   “刚刚那个声音怎么办,要上去看看吗?”魏芣问。   她们停下脚步,有些犹豫不决。   “悄咪咪上去看一眼?”槐岳试探着问。   谁知医生的声音却在此时突然从上方传来:“上去看什么?” 第45章 医院的秘密   医生眼里是冰冷的笑意。他优雅地迈着步子,脚踩在楼梯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显然是刻意放轻了步子。   “看你啊。”槐岳立刻回答。   医生闻言突然愣住,迈到半空的脚悬住,停顿了一秒才“啪嗒”落下。   另外三人也瞪大眼睛看着她。   槐岳看着医生,脸不红心不跳,伸手指向秋明:“她想要你的电话号码。”   突然被点名的秋明霎时心头一口老血涌上来,二话不说狠狠拍了一下槐岳的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要配合演戏。   “别害羞,上!”槐岳一脸鼓励地对她说道。   而她也察觉到医生转向她的视线,头皮都开始发麻,缓缓转过头,“我”了半天也说不出话,只能红着脸低下头,作娇羞状。   医生大概是只听到了最后槐岳说的那句话,此时看着秋明的模样似乎真的信了几分,眼中也突然有些无措。   他拿内脏的手依然放在背后,走路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下到秋明面前,食指挠了挠鬓发,顿了一下说道:“我的手机放在办公室没拿……”   秋明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委婉拒绝的意思嘛。   然而接下来医生话锋一转:“你可以先记一下我的号码,待会儿给我发个短信。”   我、靠!   秋明心头一梗,一手缩在袖子里下意识捏紧了锤子。但此时显然没有到要动锤子的地步,她只能红着脸抬头看了一眼医生故作淡定的模样,掏出手机,默默记下了对方的号码。   遇见美女娇羞却也主动地搭讪,医生的心里也是小鹿乱撞,眼睛飘飘悠悠,却最终还是落在秋明身上,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一些。   另外三人见状立马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了回去。   医生虽被口罩遮住脸,但依然可以看出他的年龄不大。或许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也或许是因为秋明的颜值,他的心飘了,警惕也放松了,几步走到她们中间,语调也活泼了些:“走吧,你们要去几楼,我顺路跟你们一起下去。”   “十八楼。”秋明浅笑着说道。在医生的视线盲区里,她一只手却绕到槐岳背后,狠狠掐了对方一下。然而槐岳衣服厚实,完全没有感受到痛感。   “嗯?你们要看的病人是哪位?常住十八楼的病人和家属我都认识呀,怎么没见过你们?”医生停下脚步疑惑道,警惕心似乎又提了上来。   “上次送到十八楼抢救的……”槐岳回想着输液室小伙子的话,连忙说道。   医生“哦”了一声,继续往楼下走:“十八楼主要是急救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病人术后一般在十八楼住一天就会被转移到楼下的普通病房。你们要找的病人是昨天上午抢救的那一位吧?他早上刚被转移到十六楼,我带你们去找他。”   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四个人前面,手依然背在身后。突如其来的桃花和小鹿乱撞的心,让他忘了把内脏捂严实。   她们看着他手上的肝脏,心底阵阵发寒。   他手上的显然不是什么“小半块病变肝脏”,而是一大块完整的肝脏,完全不见任何切割痕迹。   肝脏被随意裹在塑料袋里,血糊糊的模样让她们瞥了几眼就不敢再看,甚至胃里都有点恶心。她们握紧了袖子里的武器,乖巧跟在他身后,心里乱成一团,盘算着赶紧甩掉他的办法。   医生还沉浸在被美女搭讪的粉红泡泡里,眼神隔几秒就往秋明脸上瞟几眼,下了两层楼后终于忍不住了,靠在秋明身边,低下头问道:“我姓魏,你……叫什么名字?”   秋明正想着办法,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下,差点儿就露出了袖子里的铁锤。赶紧装作害羞的模样远离了一步,她小声回答:“秋明。”   此时,她们再下几阶就要到十八楼的楼梯间平台。   然而医生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又往秋明身边靠近了一点,正要再问什么,面前十八楼楼梯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秃顶男人急匆匆走进来,压低声音冲电话里怒道:“怎么就找不到肝脏?楼下输液室那么多人,随便挖一个不就行——”   他猛然一顿,震惊地看着楼梯间里的五个人,一手还推着打开的门没有放手。   “你们——”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槐岳两步上前,一把将秃顶男人拉进楼梯间,抬脚将门关上。   正当对方要大声疾呼之时,她袖子一甩,铁棍滑出,瞬间就敲上了男人的脑袋,霎时鲜血四溅。   与此同时,紧跟在医生背后的魏芣也抡起了铁锤,狠狠砸上了他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脑袋上都开了花儿,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秋明钱溢立即各自上前抵住两人的后背,缓慢将他们放到地上,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声音。而槐岳也伸手一捞,接住了秃顶男人掉落的手机。   “李医生?李医生你怎么了?”秃顶男人的电话里传来急切的大叫声。   槐岳握着手机一脸慌乱,看向另外三人,但她们也是同样慌乱地看着她。手足无措之下,槐岳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   “卧槽,怎么办?”她问,看看手机又看看地上的两人,不知所措。   “不知道啊,他是……是被敲死了还是敲晕了啊?”魏芣咽了口口水,看着医生满是鲜血的脑袋,抱紧了自己的锤子,表情像是要哭出来,“我敲丧尸敲习惯了,刚刚就直接冲着他的脑壳儿去了……但是我没用多大力气!他、他不会死吧?”   “不会不会,肯定只是晕了。”钱溢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尽管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正说着,倒在地上的医生“唔”的一声呻/吟,身体动了动。   四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魏芣赶紧又是一锤子砸了下去。   “哐!”医生这下是彻底没了动静。   她眨巴着眼睛看看钱溢,对方依然故作淡定地安慰她:“你看,他又晕了。”   鲜血横流,与他们白色的大褂形成强烈的颜色对比。秋明直接背过身,不忍直视。   “可是,我们现在……”不等槐岳多说什么,楼梯间门外似乎又传来脚步声。   四人二话不说,立即朝楼上冲去。她们抓着扶梯一步两阶,脚步极轻,转眼间就爬了几层。   她们气喘吁吁,又不敢大声呼吸,捂着口鼻再度停到二十一楼的楼梯间门口,静静听着楼下的动静。   十八楼门外的人似乎没有进楼梯间,盘旋而上的楼道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槐岳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握着秃顶男人的手机,正要放松下来,手机却突然震动,来电显示为“林有成(器官采集和销售)”。   手机震动的声音不小,槐岳被惊了一跳,忙不迭挂掉电话,然而刚刚挂断对方又立即打了过来,槐岳只能再次挂断。   如此反复五六次,电话终于消停了。   三秒钟后,对方又开启了短信攻势。   “你是谁?你把李医生怎么了?”   “我告诉你,无论你知道了什么,都不要乱来!这可是我们医院的地盘!”   “你接电话,我们可以谈谈。”   四个人看着手机短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对方似乎非常急切,打了两通电话依然被挂断,又等了两分钟没有收到回信,又是几条信息连发。   “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从窗户往外看看就知道,你逃不掉的。”   “所以只要你还在医院里,我就一定可以找到你,趁早跟我们谈谈,或许还可以捞一点好处。”   “好好想想,我只能再给你三分钟。”   槐岳慌得手都在抖,问她们仨:“怎么想?你们要想想吗?”   “想什么想!不想!”钱溢一把夺过手机,直接长按电源键关了机。   秋明喉头发紧,把声音压到最低:“他们大概是在做买卖器官的生意,而且势力还很庞大,说不定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有参与。”   她停顿了一下:“你们想想刚才那个秃顶李医生说的,‘楼下输液室那么多人,随便挖一个不就行了’,估计他们手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命。所以,我们一旦被发现……”   她话不说完,其他人也已经明白,个个面色沉重。   沉默中,槐岳捂着脸,突然双手一甩站了起来。其他三人被吓了一跳,抬头盯着她。   “我们可以加入他们。”   三人皱着眉头满是疑惑。   “电影看过吗?敲晕他们,然后扒他们的衣服换上!”   “那我们现在下去扒他们的衣服?”魏芣问。   “那也才两个啊,我们四个人呢。”钱溢说。   槐岳提着气,伸手一指:“外面!办公室里不全是嘛!”   一分钟后,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槐岳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一间办公室的门,并打开一道缝:“您好,请问一下魏医生的办公室在哪里呀?”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护士,站在办公左边不知道在收拾什么,看到槐岳显然被吓了一跳,立即合上文件夹:“就在这里,但是他刚刚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槐岳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并随手关上门:“他说他的手机落在办公室里,让我帮忙来拿一下。”   “你是……”   槐岳并不给她提问的机会,只直挺挺走向她:“魏医生的办公桌是这张吗?”   “是,但医生的桌子你不能乱动,我来帮你找……”   “他说在抽屉里。”   护士狐疑地低头去开抽屉,而槐岳恰在她低头的瞬间抽出铁棍。 第46章 护士长   “砰!”   门足够隔音,秋明把耳朵紧贴在门上,也只听到室内一声很轻的闷响。   几秒钟后,门被轻轻打开一条宽缝,三个人赶紧侧身闪了进去。   办公室左右靠墙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电脑、笔筒、文件等物品,还有整容医院特色的各种硅胶假体。   往里还有一个隔间,单扇门敞开,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张单人病床。白色的床单显然不是单人床的尺寸,长长的一直垂到地上。   护士倒在地上,伤口在后脑下方,血流量也不大,没有把衣服和护士帽染上血迹。   “卧槽刚刚我好慌!幸好这间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又赶巧刚好是魏医生的办公室。”槐岳抚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别慌了,赶紧把她衣服扒了!”钱溢上去就要去摘护士的帽子,却被黑色发卡勾住,只能先挨个儿把发卡卸下来。   “你确定她待会儿不会醒来吗?”魏芣握着锤子看向护士的后脑勺,以一种专业人士对外行的嫌弃语气对槐岳说道:“你这打得也太偏下了,完全没有伤及要害,估计过不了几分钟她就要醒了。”   “那你再来补一下?”   魏芣立马眼睛亮了起来,在钱溢把护士帽摘下来后,一锤子砸向了护士的后脑上方,血流量猛然增多,流淌到地上。   槐岳看着魏芣这干脆利落的一锤子,脸都揪在了一起,而对方却是眉眼弯弯,双唇抿起也遮不住嘴角的弧度。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兴奋呢?”她问。   “有吗?”魏芣说着话,嘴角彻底扬了起来,“好像是有点儿呢。”   “你确定只是有点儿?刚才在楼下你不是还担心把人给砸死吗,怎么现在就这么主动了?”   “那不一样,现在我们是在干大事啊!惩恶扬善!打击人体器官贩卖!”   槐岳看着她这副激动的样子,很是无语。   “别废话了,赶紧把她衣服脱了!”秋明催促着两人,自己却在快速翻看办公桌上的文件,又把抽屉里的东西也翻出来,拿着手机不停拍照。   “你在干嘛?”槐岳问。   “拍照发给办事处的大姐,看她会不会派人来帮我们。”秋明翻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魏医生桌子里的资料可真够齐全的,他大概是专门负责摘除器官的。但是资料全这么大大咧咧的放在办公桌里,也不上个锁什么的,就一点都不担心别人看见吗?”   “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人管他们,楼下输液室的人也不上来,办公室里又都是自己人,怕什么。你看看,是不是都是近一个多月的文件?”槐岳说道。   “还真是。”秋明翻阅的每一份文件的日期,都是丧尸爆发以后,尤其是近二十几天的最多。   照片拍完发出去,秋明这才开始仔细翻阅文件内容。   护士的文件夹里是最新的一份文件,今天早上才打印出来。第一页记录着器官供体的基本信息,第二页是一个肝脏的照片,下面标注了一行字:有肝硬化早期症状,不适合移植使用,报废丢弃。   秋明撇撇嘴。估计魏医生手上拿的就是这个,怪不得用个水果店的塑料袋随便装着。   她继续往后翻,其他页面上记录着脾肾、眼角膜等其他器官的信息,几乎是把人身上有用的东西都摘了个遍。   直到最后一页,偌大的A4纸上只在最上方有一行字:供体已储存到停尸间2402-16,需于一周之内销毁。   “我靠……太可怕了。”她喃喃道。   此时,钱溢和魏芣已经一起把护士的衣服扒了下来,还翻到了她的钥匙和手机。她们用护士的指纹开了锁,又把自己的指纹录入,准备待会儿再细翻。   槐岳则把护士拖到了里面的隔间里,在柜子里翻到了绷带和纱布,将她的手脚绑住,然后塞到病床下面。   隔间里除了病床、洗手池、各种绷带、缝线、纱布,还有一些基础的手术用具,剪刀、针、手术刀之类,原先或许是医生给病人做简单包扎和检查的地方。   等她出去的时候,秋明已经把桌子恢复了原样,钱溢和魏芣也已经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这会儿正在把护士服往秋明身上套。   护士个头中等,身材纤细苗条,四个人里面和她身材最相仿的也就是秋明了。   “里面还有多的衣服或者口罩吗?都拿出来。”钱溢头也不回地指挥槐岳,正垫着脚尖帮秋明别发卡。   槐岳又折回去翻了一遍,在柜子里找到了几个口罩和一堆整容用的假体。   “再去其他办公室砸人吗?”魏芣戴上口罩,跃跃欲试。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然后一扇门突然“砰”的打开。   “快追!”   “别跑!”   “操!这副模样你也想跑?你能跑得掉吗?”   “救、救命……”   “怎么回事?麻醉没打够吗?肚子才破开人就醒了?”   “管他呢,拖回去!麻醉师再给他来一针!”   其他办公室的门陆续打开,大家好像都出去围观了。   四个人对视一眼,秋明急忙戴好口罩,把脸遮了个严实,看到另三人拎着她的包躲进隔间里之后,才打开门走出去。   供体病人赤裸着上身,肚子被破开,血淋淋一片,还在汩汩冒血。   地上顺着他逃跑的痕迹有长长的一摊血迹,宛如是用最粗的巨型毛笔,沾了红色的颜料,然后大手一挥而成。鲜红色在白色的瓷砖上十分刺眼,也十分骇人。   几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奋力将他拖了回去。   一名拿手术刀的医生站在一旁,衣服上满是喷溅上去的血液。他看着被拖回手术室的供体病人,火气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喷出来。   这么大动静,这一层的人基本上全都走了出来。但实际上人并不算多,也就二十几个,秋明旁边连着两间办公室里都没人。   拿手术刀的医生看着走廊上围观的人,怒气冲冲地喊道:“看什么看!都回去工作!”然后就要关门,但关到一半又停住,再次把头探出来:“来两个人把走廊打扫了!”   “砰!”他说完,手术室门才真的关上。   与秋明隔了两间办公室的一个护士,冲手术室翻了个白眼,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地板,才转头看向走廊上还没回办公室的人。   “喂!你!”她指着正准备回办公室的秋明,“你是昨天刚来跟着魏医生的那个……那个叫什么……小云!是吧?”   秋明在她叫住自己的时候,心都漏了一拍,听完整句话才立即平静下来点点头。   “你跟我去打扫,其他人回办公室。”   “但是罗护士长,林主任要的文件怎么办?”她身后一个小护士连忙叫住她问道。   “你帮我做好交过去。”她说着,朝秋明走来,嘴里还在嘀咕:“烦死了,天天催催催,一个破文件有什么好催的……”   秋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心里慌得直打鼓,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把办公室门关上,跟在罗护士长身后,走到楼层尽头卫生间的储物间里,跟着拿了一把拖把,又去水龙头下打湿。   罗护士长似乎很有情绪,也不知道是因为文件,还是因为刚才手术室的医生,拖地期间一言不发,动作重得几乎要把地给戳个窟窿。   但这也恰好随了秋明的意,两个人无言地拖完了地。   回到卫生间洗拖把的时候,罗护士长的气才消了下去,有了闲情跟秋明搭话。   “魏医生呢?刚刚怎么没见他出来?”她突然问。   本以为能一直沉默到回办公室的秋明被吓了一跳,赶紧回答:“他出去了,出去有一会儿了。”   “去干嘛了?”   “有个肝硬化的肝没法儿用,他说要去处理掉。”   罗护士长点点头,转过头,凑近看了看秋明的眉眼,突然八卦了起来,把声音压低了点儿:“小云,你有男朋友吗?”   秋明见她突然靠近,又被吓了一跳:“没、没有……”   “那刚好呀!你觉得魏医生怎么样?”   秋明沉默了两秒,斟酌着回答:“个高腿长、温柔、帅气、有气质……”   罗护士长咯咯笑了起来:“多好呀,你们可以试着处处看,反正都在一间办公室里。”   她关掉水龙头,将拖把在水池里捣了捣,忽然又哀伤了起来,叹了口气:“其实呀,魏医生也是惨,本来我们都以为他跟林琳能成,结果临门一脚,林琳突然跟了一个四十岁的暴发户,还不到一个月就怀孕了!”   秋明听到林琳的名字心里一惊,洗拖把的手立马就停了下来。   而罗护士长还在哀叹着继续说:“眼看着她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魏医生别提多难过了。现在也好,林琳调走了,你调过来了,也能让魏医生换个心情。我们医院多少小护士都喜欢魏医生呢,但他都嫌弃她们长相不好看,我看你就挺好,这个眉眼一看就是个美女。”   “诶,对了。”她的眼睛突然锐利了起来,压低声音凑到秋明耳边,“你知道林琳为什么会被调走吗?”   秋明摇摇头,心里十分期待罗护士长能多说一点,但眼神里丝毫不敢表露。   “她啊,想要逃走,然后被发现了。”罗护士长趾高气昂地说道。   秋明怀疑就是被她发现的。   “她整天就是帮忙整理资料,但手上没沾过事儿,手术室都没去过。你说,这种时候,她一个知道这么多事儿的人,我们能让她走吗?走了之后把我们卖了怎么办?她可以脱身,可我们这些手上沾过事儿的怎么脱身?”   秋明心里一凉,眼中满是震惊。   罗护士长笑了笑:“别怕,我就是看你顺眼想给你提个醒,你可别跟林琳一样干傻事。待在这里,有钱赚、有饭吃,还安全,比外面不知道好多少倍。”   秋明连连点头。   “待会儿洗完拖把你有事儿吗?”   秋明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跟我去十八楼看看吧,之前魏医生做的一个移植手术,病人身体一直没好,你跟我去了解了解情况,也好帮魏医生分摊一点。”   她说着,轻轻撞了一下秋明的胳膊,眼神暧昧:“明白我的意思吗?知道怎么分摊吗?”   秋明装作害羞的“嗯”了一声,心里却是慌成一团。 第47章 打入内部   血太多,将白色的拖把染得鲜红。两个人洗了好一会儿才把拖把洗干净。   罗护士长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冲着卫生间里面用力甩了甩拖把,将没挤干的水渍甩了满地,然后才随意将拖把扔回储物间。   秋明也累得够呛,本来没穿羽绒服还有点凉,这会儿也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还没等两人慢悠悠踱步走回办公室,外面的电梯打开,车轱辘声响起。   “午饭来了啊!大家快来打饭!”雄浑响亮的吆喝瞬间响彻了整层楼。   “诶呦!”罗护士长突然一拍脑门,无奈笑笑,“我都忘了还要吃午饭了,真是忙糊涂了!”   她看向秋明:“先吃饭,吃完饭我把林主任的文件弄好就去叫你。”   “好。”秋明乖巧应道。   此时,办公室的门又一扇扇打开,医生护士们各自拿着一个不锈钢小盆往外走去。   连还没做完手术的手术室里,也有一个医生探出头来,对外面喊道:“喂!记得给我们打一份!”说完又“砰”的一下关上门。   罗护士长也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回了办公室拿盆。   秋明回到办公室,慌慌忙忙找到了小云的盆,正要出去,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把魏医生的盆也一并翻了出来,这才跑出去打饭。   给这一层楼打饭的大爷她们没在楼下见过,倒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见她拿了两个盆,罗护士长满意地笑笑,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   等打完饭回去,秋明又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确认大家都回去吃饭了,这才端着饭走到隔间里。   “快来吃饭!热腾腾的饭菜!肉好多!”她兴奋地小声道。   围坐在地上的三个人登时眼睛亮了起来,立即围了过去。   槐岳连拿在手上捏着玩的硅胶假体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想伸手去把饭盆接过来,直吓得秋明一躲。   “你拿的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垫胸的硅胶假体,可软了,跟真的一样!你想玩吗?”槐岳把假体往秋明面前递了递,只收获了对方一个更加嫌弃的眼神。   四个人自从末日到来后,已经吃了快两个月的面包饼干了。时隔这么久终于再次见到热腾腾的饭菜,她们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秋明翻出了小云和魏医生的筷子和勺子,四个人蹲在地上,抱着两个盆一边吃一边交流情况。   她们躲在隔间里的三个人,已经把小云的手机翻了一遍,基本摸清了她的情况。   小云来医院工作至今不到两年,第一年一直做正常的整容咨询和接待,第二年才开始正式接触器官贩卖业务,并且一直在八楼跟着林有成做销售和售后服务,昨天下午才被调到十八楼做魏医生的助理。   秋明听完,拿回小云的手机翻了翻,对自己所扮演的人物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然后把罗护士长所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们三个。   “所以说,小云的办公桌直到昨天上午还是林琳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翻一翻,说不定能找到点儿线索!”   她们赶紧狼吞虎咽吃完饭,冲到了小云的办公桌前。   小云才来不到一天,还没来得及把林琳的东西处理掉,只是全部堆在了办公桌一侧的柜子里。   照片、梳子、口红、镜子……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在一起,基本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四个人小心翼翼地翻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林琳的手机。   满屏未接电话和短信,除了魏芣早上打的,还有林琳老公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花式道歉的短信。   她们蹲在地上翻看一遍,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最近这一个月以来,林琳一直闹着让她老公尽快找救援队把她接回家,但她老公却觉得,相较于他所居住的民间安全区,医院才更安全。况且林琳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还是要去医院。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不下。一个死活要回去,但又不敢说出真实理由;一个觉得自己是为了对方着想,所以就是不答应让她回来。直到昨天,他们之间似乎爆发了最大的一次争吵。   “她大概就是打电话的时候太激动,一不小心被罗护士长听到了,这才倒了霉。”钱溢说道,看着她老公的道歉短信摇摇头,“诶……她老公到现在还以为她是生气不理他了……”   “咚咚咚。”   正当钱溢摇头感叹之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四人吓了个激灵,急忙滚似的跑回了隔间里。   秋明也急忙戴上口罩,把小云的手机塞进口袋。   “罗护士长。”她打开门,跟对方打招呼,“我们是现在走吗?”   “嗯,叫上魏医生一起。”   “他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罗护士长有些诧异,探头往里看了看,“处理个肝脏要这么久吗?”   她看向魏医生的办公桌:“诶?你给他带的午饭呢?”   秋明一惊,随口胡诌:“我怕凉了,放到里面用东西盖着保温了。”   罗护士长愣了一下,咯咯直笑:“真细致!走,我们先下去。”   十八楼的结构和二十一楼大体差不多,只不过电梯间往里延伸了一些,将整层楼分成了两部分,左右各有一扇玻璃大门。右边是手术室和医生值班室,左边则是重症病房。   罗护士长带着秋明走进左边的门里,找到一间内部装修最为豪华的单人病房,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正在给病人输液的护士转过头,瞥了眼她们就又继续工作了。   而病人家属看见罗护士长则激动得跳了起来。   “罗护士长!我要求见手术医生!”家属语气十分激烈,气冲冲地走到罗护士长面前。   “你说说!这都多久了?我爸到现在还没有好转!本来前一个星期还能清醒一会儿说几句话,结果到现在,脸色越来越差!高烧烧了几天还不退!我严重怀疑手术完成的质量!你把医生叫过来!我要跟他谈……”   家属口水直喷,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把刚进门的罗护士长说得一愣一愣的。   在听明白之后,罗护士长才一脸歉意地安抚家属的情绪:“您别激动,先消消气、消消气,器官移植手术之后本来就会有排异反应……”   “还排异反应!排什么排!”家属唾沫横飞,“跟我爸同一天做手术的那个人,排了一个星期就送去普通病房了,我爸呢!这都排了多久了还没排完?人家排着排着就好了,我爸怎么就越排越差了?”   罗护士长被喷了一脸口水,拳头都不自觉捏紧了,但职业素养让她忍着没有发作,只能一直柔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讲述排异反应。   秋明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现在也听明白了情况,但两个人的说话声杂叠在一起,她完全插不上嘴,便干脆转移视线看向病床上的病人。   病人有些年纪了,头发半黑半白,面色十分差劲,几乎没什么血色。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胳膊也几乎是皮包骨,乍一眼看上去好似一副骷髅架子。   她不自觉皱皱眉,等家属的嘴炮速度慢了一些,才回过神来时不时插几句话,帮着罗护士长一起安抚他的情绪。   说了可能有接近一个小时,家属不知道是骂够了还是骂累了,总算放下最后一句狠话,坐回了病床旁边。   输液的护士冷眼看完了热闹,也跟着罗护士长和秋明一起退了出来,态度冷漠又高傲。   秋明瞥了一眼她眼角的细纹,推测她大概和罗护士长差不多年纪。   输液护士抱着双臂,很是轻蔑地瞧了瞧秋明,转头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讥讽罗护士长:“工作不怎么上心,做媒婆倒是做得来劲,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护士长的。怎么,这个又是想介绍给魏医生呀?”   罗护士长白她一眼,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冷笑着说:“王护士这么专心于工作,这些无聊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吧。”   “切,说得像我愿意管似的……”   两个人的白眼几乎都要翻到天上去了。秋明一声不吭,很是无语。   “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你还是赶紧把魏医生叫过来看看吧。这个病人的排异反应太厉害了,要是他手术过程没问题,说不定是肾源有问题。”王护士恢复正常语气说道。   “小云,给魏医生打个电话。”罗护士长指挥秋明。   “诶。”秋明乖乖听话,尽管魏医生的手机早就被她们关机了,但戏还是要演足的。   “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听着手机里的机械女声,装作愣住的样子:“魏医生的手机关机了。”   “关机了?”罗护士长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听着机械提示音眉头紧锁。   “奇怪……上去看看他有没有回办公室!”   她的神情忽然严肃,把王护士都看得一愣。三个人急忙乘着电梯上去,跑回办公室打开门,里面空寂一片。   “还没回来……”   秋明话音未落,罗护士长脸色深沉,几步跑到隔间门口。   秋明霎时瞪大眼睛,来不及开口阻止,对方就已经打开了门。   秋明心脏一顿,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狡辩方式,甚至准备好了徒手肉搏。   可罗护士长却看了一眼里面就转回了身子。   “也不在里面,他怎么会这么久还不回来?他究竟是去干什么了!”她厉声质问秋明。   秋明还在刚才的惊吓中没回过神,看着罗护士长背后空无一人的隔间,心里一阵巨大的庆幸和慌乱同时袭来:她们三个去哪儿了?   看着她呆住不说话,罗护士长只以为秋明被她吓住了,放缓了点儿声音再次问道:“魏医生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干什么了?有没有拿什么东西?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秋明回过神,可怜巴巴地回道:“十一点多出去的,说去楼下处理废弃肝脏,所以拿着那块肝就出门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可能去那么久啊!而且还联系不上……”王护士也紧锁着眉头,看看秋明,又看了看她的办公桌,兀的瞪大眼睛,想到什么似的。   “你们是不是说今天下午给林琳做手术?”她问。   罗护士长愣了半秒,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瞳孔震颤,喃喃道:“是这样……但、他、他应该不会……”   王护士啧了一声,满脸怒气:“怎么不至于?他俩谈了这么些年恋爱,朝夕相处,感情哪是这么容易断的!”   说完,她立即扭头跑了出去。罗护士长面如菜色,连忙拉着秋明追上去。   二十四楼,秋明追在她们身后,感觉周围的空气异乎寻常地冰冷。   她打量着与二十一楼截然不同的二十四楼。这里的每一间房都有二十一楼的两三间房那么大,并且都安装的是厚重的双开门。   大门紧闭,门上的白漆与地板砖和墙面融为一体,冰冷而了无生机。   门上没有门牌标注房间用处,只有冷冰冰的标号。   2412、2410、2408……2402!   秋明跟着跑到走廊尽头,看着左边的房间标号瞳孔皱缩——2402!这是那份文件里供体所在的停尸间!   与此同时,王护士急忙掏出钥匙打开了2401的房门。   怀孕的林琳恰好伸着手站在门口,面容惊愕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碰到、就已经突然打开的门,猝不及防地与门外的人来了个对视。   “你想逃?”王护士冷笑着呵道。 第48章 停尸间   林琳脸色刷白,颤抖着嘴唇连连后退。   王护士十分强势地大步跨上前,眼神锐利地扫视整个停尸间:“魏医生在哪里?让他出来!”   说着,似乎嫌林琳挡住了视线,她一把将林琳推倒在地。   “啊!”林琳一声尖叫,往后仰倒。幸好一手乱挥抓住了旁边的停尸台,有了缓冲,这才不至于摔得太重。只是力气太大,停尸台上的尸体受到冲击,半边身子歪到了停尸台外边。   她捂着孕肚,满脸惊慌。   而王护士已经扫过了整个停尸间,这里除了尸体就只有林琳一个活人,视线所及之处丝毫不见魏医生的踪影。   她仿佛仿佛觉得被戏弄了,怒意更甚,蹲下身子一把捏住林琳的下巴,厉声喝道:“说!他躲到哪儿去了!”   此时,林琳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完全处于茫然不知的状态,睁着一双大眼睛,眼波粼粼:“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啪!”王护士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林琳一阵耳鸣,被打得懵住。而秋明和罗护士长也惊得呆在了原地。   “王、王护士,她是孕妇啊!”秋明看着房间里的情景,十分崩溃。   大门一打开,林琳艳丽的容貌就映入了她的眼睛,然而来不及欣赏美人,停尸房里整齐排列的停尸台又赫然占据了眼眶。   尸体大多被白布盖住,只能看见人的轮廓。不同人的侧脸起伏各不相同,然而在白布遮盖下,都被模糊成了相似的弧度。同样相似的,是他们比常人下凹不少的腹部轮廓。   靠近过道的部分尸体身上的白布被拿走,堆放在房间一角,像是被人盖过。旁边还有一根被磨断的粗绳。墙角凸出来的棱角下端,明显被磨得凹陷下去了一块,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让人一看就知道绳子被磨断肯定花了很久。   冰冷的气温和冰冷的尸体,整个房间内部和外面的走廊一样纯白,甚至尸体们的脸也煞白如墙。只有不锈钢停尸台冷硬的银色,和尸体们尚且乌黑的头发,让这片纯白空间不至于太单调。   这种冰冷刺骨和她解决丧尸时的血腥暴力全然不同,秋明看着这副毫无生气的景象实在是有点儿打心底瘆得慌。   “都要死的人了,还管她是不是孕妇?”王护士冷漠地说道,然后盯着整齐排列的停尸台,冷哼一声:“不出来是吧?看我把你揪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停尸台旁边,气势汹汹地一个一个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似乎认定魏医生假装尸体混在其中。   本就被惊吓到的秋明此时更是不忍去看,她强迫自己从尸体身上移开视线,哆哆嗦嗦地上前将林琳扶了起来。   罗护士长绕过林琳,把地上的绳子捡了起来,挑了长一点的那段,想把林琳再捆起来。   林琳还在担心自己的肚子,余光无意间瞥见她的动作,突然机灵起来,一把挣脱秋明就要往门外跑去。   秋明本就没有用力抓住她,此时又故意慢了一拍,想要让她趁机逃脱。   然而罗护士长机敏过人,不等林琳跑出门就已经冲到了她身后,绳子一套锁住了她的喉咙。   秋明被惊了一跳,几乎感觉是一阵疾风从旁边吹过。   “唔……”林琳扒住脖子上的绳子,用尽力气也扯不开,不过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青筋。   “罗护士长!冷静!勒死了她就没法儿问出魏医生的下落了!”秋明急忙大叫。   闻言,罗护士长顿了一下,放松了双手的力气。   林琳猛地咳嗽几声,大口呼吸着空气。   而王护士这会儿也已经将每一具尸体都检查了一遍。   “怎么回事?他不在这儿!”她惊疑道,转头问林琳,“魏医生没来救你?”   林琳喘够了气,总算明白了情况,脸上十分诧异:“他?那个渣男为什么要来救我?”   “没来救你那他去哪儿了?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林琳冷哼道:“说不定他也知道,你们这种杀人谋取器官的行径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就跑了呢?”   “胡说!他都在这儿工作了几年了,一直……”   林琳突然激动起来:“我也在这儿工作几年了,我不也想跑吗!以前至少是跟人买器官,交易一场,可现在呢?仗着外面都是丧尸,你们居然胆大到直接杀人!”   “杀几个人怎么了?他们出去也是死,待在医院里还多活了几天呢,我们还得分粮食给他们……”   “医院的供给都是国家给的,本来就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罗护士长完全不想听她们俩争论,只感觉耳边吵闹,啧了一声:“别废话了,赶紧去查监控找人吧,也许……他真的是跑了。”   言罢,她“哐”的一下用力将林琳抵到墙壁上,招呼秋明将她绑了起来。   王护士十分无语地瞥她一眼:“查什么查,监控不早就关了。上个星期他们来送物资,顺便来检查了一下医院的情况,在监控室看监控的时候差点儿就发现了端倪……”   “那你说怎么办!”罗护士长十分恼火的瞪她一眼。   “叫上其他人一起找呗。”王护士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到门外,皱着眉冲外面喊道:“这层的两个人呢?这么大动静都不出来看几眼,是死了吗!”   “嘎吱”,管理这层停尸房的护士听见她的话,这才从斜前面的2404房间里打开了门,探出了脑袋,似乎有点儿不太敢出来。   “看见我就知道怂了?怎么之前偷懒的时候不怂呢?”王护士骂道,“天天躲在停尸房里偷懒睡觉,你们也想当尸体吗?还不赶紧过来!人要是跑了你们俩担得起这个责吗!”   两个护士被骂得愣了一下,急忙跑过来,一声不吭地从罗护士长手中接手林琳。   或许是因为这层实在太冷,两个护士在护士服里都穿了件羽绒衣,显得人十分臃肿,口罩也似乎是加棉的,将大半张脸蒙得严严实实。   秋明看着两人的身影,突然觉得十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两人转身将眼睛暴露在她眼前,她才忽然瞪大眼睛——是槐岳和魏芣!   她们两个似乎是把护士身上所有的装备都卸了下来,呆板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让她们整个人的气质都陡然一变,也难怪秋明没有一眼认出她们来。   她们冲秋明眨眨眼,很是狡黠。   “小云,走,叫人一起找找魏医生。”罗护士长转过身,正这么说着,她的电话却突然响起来。   “喂……什么!我马上下来!”她忽地一脸惊恐,冲秋明和王护士道:“魏医生被人砸晕在十八楼的楼梯间里!现在正在抢救!”   “啊?!”王护士和林琳满脸震惊。   秋明的反应虽没有那么激烈,但胜在眼神足够入戏。而槐岳魏芣的演技明显不如她,但好在罗护士长并没有注意她们俩,急匆匆的带着秋明和王护士赶了下去。   听见脚步声进了电梯,林琳赶忙冲着抓住她的两人哀求:“求你们了,放我走吧,他们今天下午就会杀了我的,可我肚子里还有宝宝……”   不等她声泪俱下,魏芣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放心,我们本来就是来救你的。”她小声说道。   林琳一愣,恰在此时,2404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娇小的女孩儿走了出来,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羽绒服。   “怎么办?他们发现楼梯间的两人的,那我们就没法儿从楼梯下去了啊!”她焦急道。   “你们……是救援队?”林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突然惊喜,“我的天呐!国家居然真的派人来救我了!我一个月前就提交了申请了,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没戏了,居然……”   她声音不低,三个人急忙冲她“嘘”了一声,严肃说道:“小声点儿!”   她们说话的这时候,秋明也已经跟着到了十八楼的手术室。   罗护士长心急如焚,一把推开手术室的门冲到了手术台前。   “魏医……诶?怎么是李医生!”她话到口边急忙一顿,看着手术台上的秃顶男人惊讶道。   “李医生?”秋明瞪大眼睛做惊讶状,十分入戏地问道:“那魏医生呢?他怎么样了?”   旁边的护士将镊子递给主刀医生,语气低沉又严肃:“魏医生在隔壁手术室抢救,他头上有两处钝器击打的伤口,情况更严重。”   秋明倒吸一口冷气,踉踉跄跄跑出去,正准备去往旁边手术室。   忽然,另一端走廊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声叫喊:“爸!爸!你怎么了!我是小辉啊!”   是之前那个家属的声音!   三个人皆是心里一惊。   王护士脸色忽然煞白:“糟糕!肯定出事了!”她急忙往病房冲去,罗护士长也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都走了,手术室的门又被关上,正是逃走的好机会!   秋明正准备借此机会脱身,罗护士长却又特地转头冲她叫道:“小云!快来!”   脚下一顿,秋明只得无奈跟上。   “爸!爸!你还认得我吗?”家属还在叫喊,“医生!护士!快点……啊!”   正当她们打开病房的那一刻,房间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精瘦得有如骷髅的老头将他的儿子扑倒在地上,一口撕咬掉了对方肩胛上的肌肉。   鲜血迸溅,他儿子仰头张大嘴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蹦出来,额头青筋毕露。惨叫过后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老头的病号服前襟被鲜血染透,嘴里叼着的血红色肉块将脸上也溅满了鲜血。   那双扩散到极大的瞳孔有如黑洞,无神地看着病房门口的三个人。 第49章 混乱   “丧、丧尸……”王护士颤抖着嘴唇,脚下不自觉往后退。   她双腿发软,脚才往后迈了一步,就忽然身体一歪,“哐”的一下撞到门框上。   突然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惊声尖叫:“丧尸!是丧尸!”说着,她扭头想跑,可打软的双腿却让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闻声赶来的护士医生不少,也有其他病房的家属走出来往这里看。他们在医院待了太久,或许是安逸的生活早已麻痹了他们的神经,又或许是过于相信医院内部的安全性,他们听见王护士的喊声,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好奇地往前看。   “什么丧尸?医院里怎么会有丧尸?”   他们一个个更加急切地往病房门口涌过来。   秋明在看见自己熟悉的血腥画面时,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掏锤子,然而手上却摸了个空。她才想起来,因为护士服太薄,没有能藏锤子的地方,她早已将浑身的装备交给了钱溢她们。   糟糕!她也是太相信医院的安全性了,之前完全没有防备丧尸的打算。   前方是丧尸,后方是不断涌来的人们,秋明没有丝毫犹豫,扭过头就往后逃。   “快跑!”她大叫,不管不顾地撞到了好几个正往这边小跑而来的护士。   可并没有人听她的话。   连罗护士长也还被吓得愣在原地,口中喃喃:“怎么会有丧尸呢?他躺在病床上这么久从没出去过啊……”   就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她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圈人。   老头大口吞掉了口中的血肉,没有管他晕死过去的儿子,双眼无神却也兴奋地看着门口越来越多的新鲜食物,弓着背站起了身,然后长大血口“唔啊”一声怒号,猛然朝人群扑来。   “砰!”   “啊!”挤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护士被扑倒,并连带着身后的人倒了一大片。   血红的人影和显然不属于一个久卧病床的老头的身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啊——”人群这时候才惊声尖叫。   来不及让他们过多反应,“呲啦——”年轻护士的半张脸被老头一口咬掉。   年轻护士瞪大的眼睛往上一翻,连疼痛的尖叫都没有发出,立刻就晕死过去。   此间,老头尖利的指甲朝向被带倒在地的人群胡乱抓挠,好几个人身上和腿上都被划出了长长的血痕,鲜血很快染红衣服,好似墨水在水中蔓延的速度。   王护士本已经爬了起来,正准备继续逃跑的时候却又被其他人一起带倒。   这次她死死拽住了前面一个人的腿,力量大到几乎要把对方的裤子拽下来,试图再次爬起身。然而对方看到这样可怕的场景,一心只想着赶紧逃走,狠狠甩腿想要挣脱王护士的牵制。   就在两人这番牵扯之际,老头已经从年轻护士身上爬起来,仰头大口将嘴里的血肉吞咽入喉,再度向周围的人扑过来。   “啊——”王护士刚直起半个身子,就被老头突然的攻击,在后背挠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尖叫吃痛,手上一松,被她拽住的人赶紧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而罗护士长在之前被年轻护士带倒的时候,总算反应了过来,满脸惊恐,侧身一翻躲过了老头的攻击,急忙爬在人堆上往后逃跑。   她四肢敏捷而协调,前面几个刚要起身的人都被她一下子按倒了回去。在王护士被抓伤的那一刻,她已经爬过人堆重新站了起来,并一眼看到了早已逃到远处的秋明。   “小云!等等我!”她喊道。   秋明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想管她,闷头直直往前跑。   这时候,还在往那里走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止住了前进的脚步,扭头就往楼梯口跑。   远处手术室的人打开门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就已经慌忙“砰”地关上门。   秋明混在逃跑的人群里,却还是慢了一步。她正要冲进楼道,前面前几步进去的人却赶忙关上了楼道门,并用力堵住,丝毫不管后面逃跑的同事。   “哐哐哐!”她和其他几个人拼命拍门,却怎么拍都拍不开。   “见鬼!”秋明骂道,推开旁边的人又冲向电梯。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再看哪几个电梯能到十八楼了,她干脆顺边跑,按亮了每一个电梯的下楼键。   然而,电梯还没有上升到十八楼,老头就已经追在奔逃的人群身后追到了电梯间。   人们尖叫着、哭泣着,在慌神中四处逃窜,突然的惊恐之下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们在丧尸要追上自己的时候,把身边的同伴推到丧尸面前,又在自己被丧尸抓到的时候,向身边的同伴哀声求救。   一团混乱,满目血红。   白色的瓷砖、白色的墙面、银灰色的电梯门,浅淡的冷色调中,热烈的血红色到处挥洒、喷溅。   秋明侧身躲过一只想要拉她挡灾的手,又推开几个将她挤撞到墙上的人,在混乱中保护自己,却也在不断躲闪中远离了电梯门。   除两个急用电梯外,只有一个电梯能到十八楼。   三个电梯几乎是在同时打开了门,人群瞬间疯了一样涌到里面。   三个大电梯,每个挤一挤能装十几个人,按道理来讲,此时在这里逃窜的人都能挤上去。   然而,所有的人都只想着让自己活命,完全不想管他人的死活。   前面的人一挤进去就按住了关门键,后面的人急忙扒住正要闭合的电梯门往里冲,却立马被里面的人踢出来。   有的人满身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明明是最先冲进电梯的,却又被后来的人一起扔了出去。   丧尸在放肆撕咬和屠戮,而人们在绝望和惊恐中内斗。电梯始终无法关上门,更无法带着他们逃离。   秋明看着眼前这场残酷的闹剧,心下一狠,干脆扭头往回跑去。   罗护士长之前虽然慢了秋明一步,但看到电梯间的乱象,她却首先反应过来跑回了走廊,现在已经在搜找能供她避难的房间了。   在做手术的两间手术室都从里面锁住了门,其他有人的房间也打不开。罗护士长一边拍门,一边对里面的人求助,顺着走廊一间一间地试下去,总算在走廊最顶端打开了一间没人的房间。   她大喜过望,连忙躲闪进去。正要关门,外面一道强力“哐当”砸上门,罗护士长站在门后,直接一下子被门拍到了墙上。   “啊!”脑袋狠狠撞上墙,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她一个吃痛,还没从短暂的眩晕中回过神来,门就已经“哐啷”关上。   只见秋明窜进来,立即把门反锁,又用背抵住了门。   “哐哐哐!”   “求你了!开门!”   房门猛烈震动,门外还有人求救,秋明却死死抵住门不开。罗护士长在回过神之后,也同秋明一起抵住了门。   惨叫和喧闹不停,又有人从惨剧的中心逃过来,到处疯狂拍门求救。   可是没有人愿意帮他们。   一群为了钱而杀人谋取器官的人,又能有几分人性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惨叫声好像烟火,忽然爆发,又逐渐熄灭。老头的吼声也在混战中不知道到了哪里,在最后一个人的哭嚎熄灭之后,门外便寂静得有如停尸间。   秋明和罗护士长浑身冷汗,背靠门瘫坐在地上,没有说一句话。   又过了很久,“嘎吱——”有人按捺不住,率先打开门,走进了尸横满地的走廊。   他没有受到攻击,只是站在走廊上望着惨景低声哭泣。然后有其他人跟着打开门,无言地看着走廊。   他们有人沉默,有人哭泣,也有人小声交谈。   罗护士长贴着门听外面的声音,犹豫了很久,深吸一口气,正想要开门。   恰在这时候——   “唔啊——”   “啊!”   丧尸的吼声再度传来,而且还不止一个。   门外再次尖叫四起,新一轮的逃杀开始了。   *   二十四楼,槐岳给林琳松了绑。   “诶,她们说姓魏的被打伤,是不是你们干的啊?”林琳这会儿很是兴奋,甩开手上缠绕的绳子问道。   “是她。”槐岳指着魏芣。   “哈哈哈,太棒了!那个渣男活该被打!抢救不过来是最好!”林琳笑道。   “你好像很有故事?”魏芣看着她问道。   “能有什么故事?就是被渣男渣了呗。别看他人模狗样的,一副深情好男人的模样,实际上背地里别提多脏了!有我这么个大美女当女朋友还不满足,在外面到处……”   “行行行,这个以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么下去啊?”钱溢急忙打住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就走楼梯呗。那俩人不是都送去抢救了吗,他们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待在楼梯间里等着堵人,对吧?”魏芣说道。   “可万一走到一半又有人进来怎么办?林琳大着个肚子又不可能跟我们一起撒丫子狂奔。”   突然被点名的林琳睁着大眼睛很是茫然:“为什么要走楼梯?坐电梯不行吗?只要坐到五楼以下我们就安全了。其他医院来的护士医生,还有普通的病人和家属,以及逃难过来的人,都在五楼往下。他们不敢去生事端。”   “可万一在其他楼层电梯停了,有人要上来怎么办?”钱溢又问。   林琳一愣:“这……”   “所以这两个方案的问题不是一样的嘛,随便选一个吧。”槐岳已经把铁棍拿了出来,满脸写着跃跃欲试,却在眼神无意看向远处的那一刻,脸色陡然一遍。   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白口罩的人,正一手扶着某间停尸间的门,站在走廊上看着她们。 第50章 白医生的自述   白大褂、白口罩、白裤子、白鞋子、花白的头发和惨白的双手,几乎和白色的走廊融为了一体。   槐岳在白色背景中分辨出人影的那一刻,陡然吓了个激灵,魂都飞了一半,不等其他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急忙张开双臂一揽,将她们全部推进了停尸间,“哐当”关门。   钱溢最先转头,但也只余光瞥见一个白色的影子站在远处,就已经被推进了停尸间,瞬间入目皆是尸体。   尸体身上的白布已经都被王护士掀开扔到了地上,有的尸体浑身赤/裸,肤色苍白中透着些许青灰,有的尸体则身着白色桶衣,皮肤和衣服基本没有色差。   她看着这副场景,刚才的匆匆一瞥还没有从眼底消散,霎时脸色刷白。   “那是……”   “扑通!”   她刚开口,先前半个身子悬在外面的尸体突然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槐岳又被吓得一跳,整个人趴在了门上,嘴里“卧槽卧槽”,完全不敢往后看。   最茫然的是魏芣和林琳,两人什么都没看见,却被槐岳这一惊一乍吓得够呛。   “槐岳你干嘛啊?”魏芣一脸受惊。   “有鬼啊!停尸间有鬼啊!对面走廊站着一个白色的尸体!”槐岳崩溃大叫,整个人平贴在门上瑟瑟发抖。   “鬼?”魏芣瞳孔骤缩,但还是强行镇定道:“你……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把丧尸看成了鬼?”   “啪嗒!啪嗒!啪嗒!”   她正说着,门外传来跑步声,从远处快速地往她们坐在的方向移动而来。   这样均匀有节奏的跑步声,明显不属于丧尸。   四个人面面相觑,林琳不自觉抱紧了魏芣,挺着的肚子把魏芣拱得往后一撅。   “哐!”   房门猛然一震。   几个人瞬间冲到槐岳身边,同她一起拼命堵住房门。   “诶?你们怎么关门了?我不是坏人,我是医生!”门外一个男人急切说道,紧接着“砰砰砰”不断敲门。   四人一愣:“是人?”   她们从门上移开,一下子打开门。门外正拍门的男人突然没了着力点,扑通一下趴倒在地。   “诶呦!”他的眼镜都摔落到一边。   槐岳瞬间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气得抡起铁棍就要往男人身上砸过去:“你们这个医院的医生可真够可以的,杀人之余还兼职吓人。”   医生闻言半抬起的头,模模糊糊间看见什么东西向他砸来,下意识侧滚躲开。   “哐啷!”铁棍的力道十足,将白色的瓷砖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洞,并朝四边生出长长的裂痕。   溅起的瓷砖渣子差一点儿崩进男人的眼睛里,他慌忙叫道:“诶诶诶!等等等等!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整容医院的医生!”   槐岳再度抬到半空的铁棍突然停住。   “我姓白,是H大附属医院的医生,我们医院在末世爆发初期接收了太多被咬伤的群众,所以医院很快就陷落了,于是我和我们医院的几个重症病人一起转移到了这里。”他急忙一口气说完,眯着眼睛一手在地上摸摸索索,终于摸到眼镜戴了起来。   这是个长相十分斯文的男人,眼角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白色的头发浓密,里面夹杂着些许的黑色发丝,双手已经被白癜风侵蚀得几乎不见肉色,也难怪槐岳乍一眼将他当成了裹着白布的尸体。   三个人看着坐在地上的他,并没有就此相信他的话。   槐岳用铁棍指着他的脸,命令道:“把口罩摘下。”   男人照做。   槐岳头也不回地问林琳:“这个人你认识吗?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吗?”   林琳点头又摇头,然后才发现槐岳没有回头看她,说道:“在三楼见过一面,记得脸但也不算认识,他确实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   三人这才信了男人的话。槐岳收起铁棍,并把他拉了起来。   “你平时在三楼?”钱溢问男人。   “嗯,我带过来的大部分病人都安置在三楼接受治疗。”   “那你怎么会来二十四楼?什么时候来的?”   白医生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并没有回答钱溢的问题:“我刚才听你们说,你们是救援队?”   钱溢点点头。   他把眼镜扶正:“你们知道这个整容医院现在在做什么勾当吗?”   钱溢又点头。   他指着林琳:“你们是来救她的?”   钱溢第三次点头。   “好。”医生看着钱溢面色冷漠,“她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两倍。”   四人震惊。   “什么意思?”钱溢问。   “不要救她,让她留在这里。”医生依然冷漠,“这所整容医院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你们救。”   林琳瞪大眼睛,急忙抓住魏芣的胳膊,慌乱不知所措:“他们做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从来没有做过杀人的勾当,我、我……我只是帮他们整理资料、打印文件,别说手术室了,我连针都没给人打过……”   白医生立马揪住了她话里的破绽:“针都没给人打过,你是怎么当护士的?以前在学校都没有学过吗?”   “我又不是学护理的……”林琳十分委屈地说道,“我一开始是来当前台的,然后慢慢开始做整容咨询和接待,后来接触了他们的器官生意,才转成了护士。虽说是护士,其实也就是穿着护士服做杂活的。”   “以前都是跟人买器官,买活人的肾,还有买死人身上能用的各种器官。我想着,买卖呀,人家愿意卖我们才能买呀,这也没什么……”她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是自知理亏,没有什么底气。   白医生忍着怒意,面若寒霜:“买卖器官是违法的你知道吗?犯法也没什么吗?况且,你看看这几间房的尸体,你再说你们是买卖而不是杀人?”   “我说的是之前!之前是买卖!”林琳一着急,手上将魏芣的胳膊勒得紧紧的,“现在不是末世了吗,所有东西都开始涨价,黑市的器官更是涨疯了,所以他们就开始杀人……在十八楼做器官移植手术的病人都是买的器官……”   她低着眉头,眼泪汪汪:“我知道之后也很害怕,立马就不想干了,但是外面都是丧尸,所以我只能找别人来救我……”   白医生并不信她,面无表情。   她只能抹着眼泪抓住魏芣,摇着她的胳膊对她说:“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况且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们肯定不忍心丢下我的,对不对?我老公很有钱,只要你们救我出去,他肯定会给你们很多钱!”   三个人沉默了。   白医生继续对钱溢道:“三倍。”   “不!”林琳尖叫,“她们是政府派来救我的!她们不会因为钱就放弃我的!”   她转头看着魏芣,哀求道:“是吧?你们不会放弃我的吧?我最多也只是个从犯,要惩罚我也得交给法律……”   槐岳听得脑壳儿疼,不耐烦道:“得得得,你们都消停会儿吧!”   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这所医院的事情我们已经告诉政府的人了,但这次我们确实是来救人的,先把人救出去,其他的交给政府来判定。”   白医生气得脸通红,大声喊道:“他们是杀人犯!”   “她这不是顶多算从犯吗!”槐岳以同样的音量回道,然后放缓声音,“白医生,我们知道你生气,我们也生气。虽然我们不是学法的,但也知道孕妇犯法都是得缓行处理,毕竟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无辜。”   “这么严重的事情,这么大的医院,这么多的犯人,凭我们几个就想一锅端吗?”她反问白医生。   白医生眼神看向别处,并没有理她。   槐岳无奈:“就暂且先各退一步,所有的事情交给政府处理,行不?”   林琳疯狂点头,白医生没有说话,槐岳就当他是默认了。   “现在就先走吧。”魏芣听着他们的争论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而且这一屋子的尸体也过于可怕,只想赶紧离开。   她说着,拉着林琳和钱溢就往外走,槐岳自觉跟上,白医生犹豫了会儿,还是跟了上来。   他们走在寂静无比的走廊上,脚步声轻响,给这片纯白的空间增添了一丝人气。   白医生迟疑了会儿,想起之前钱溢问他的问题,开始主动交代自己的事情。   “我是H大附属医院心脏外科的主任医师,到了这里不久之后,我的病人们的病情都稳定了下来,我看他们医院的医生都比较年轻,所以就主动提出想去楼上帮忙,但是他们拒绝了我。”   “后来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病情恶化了,三楼的条件有限,他就被送去了楼上,我想跟过去,却再次被拒绝了。过了两天,这个孩子人就没了。”   “我难过了很久,想去看看他的遗体,跟他道个别,但是他们依然拒绝了我。后来有一天,我半夜醒来,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准备到电梯间透个气,却看见白天都基本没有人用的急用电梯,正在一直运作。”   “从二十四楼到一楼,反复了很多次。”   “然后我走楼梯到了一楼,躲在暗处看见他们在运尸体。”   “一具又一具,尸体的腹部明显凹陷,就好像被掏空了内脏。”   “然后他们到了一楼门口,一阵风吹过来,将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了一半……是那个十七岁的孩子。他没穿衣服,肚子被剖开,连缝合都没有缝合。”   白医生摘下眼镜,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我犹豫了很久,之前几次想上来又被人发现,今天是我第一次真正上到这一层。我趁护士没注意溜进了一间储藏器官的房间里,然后就听见你们上来了,又看见你们打晕了护士。”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电梯间。   槐岳满目同情,拍了拍白医生的背当作安慰,正想问钱溢到底走楼梯还是走电梯,却看见包括急用电梯在内的三个电梯全部停在了十八楼,并迟迟没有下降。   “怎么回事?”她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钱溢也注意到了情况,转到旁边打开了楼梯间的门,一阵惨厉的尖叫瞬间就传了出来,从楼下顺着楼道盘旋而上。   声音很远,送到二十四楼已经被削弱很多,但因为回声的加持,又平添了几分凄厉,耸人心魂,直达心底,宛如黄泉鬼哭。   “十八楼出事了!”三人异口同声,“秋明还在下面!”   槐岳说着,抡起铁棍就想冲下去,却被白医生拦住。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下去,这样冒失不是送死吗?”他厉声说道。   可槐岳不管:“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在下面,要是出事了我们肯定得去找她!”   这边说着话,魏芣早已经掏出手机开始给秋明发消息,并说道:“如果楼下出事,那么我们现在下去估计也不安全,所以还是得去搞清楚情况。我跟槐岳去看看,你们现在上面等着,注意看我们的消息。”   她松开林琳,正要跟槐岳下楼,又被白医生拦住。   “我也下去,你们两个去一个就够了。”他说着戴上口罩,“要是情况紧急,需要你们增援,到时候你们再去也不急。”   “还是我去吧,我有锤子。”   “我有手术刀。”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好几把刀。   槐岳登时头皮发麻,想到了之前的可怕经历。   但还好这次有手术刀的是队友,不是对手。   槐岳和白医生匆匆下楼,到了二十楼就停住了脚步,下面的楼梯口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医生坐在地上,正抱着彼此瑟瑟发抖。   槐岳轻着步子走过去,从背后将两人敲晕,却又看见再往下的地方,有更多的医生护士蜷缩在楼梯间里。   白医生从背后拉住槐岳,小声道:“你往后,下面的我解决。”   然后他将手术刀藏在手中,正大光明地走了下去。 第51章 资料室   门外惨叫连连,丧尸的嘶吼和撕咬声交混。   数间房门再次怦然关上,敲门声和求救声在走廊回荡,然后又变成奔逃的脚步声,还有丧尸砸门的哐哐声。   突然,某间房间被破门而入,惨叫声再起,几乎扎破了喉咙,也刺穿了其他人的耳膜。   这样的情况秋明不是没有经历过,她知道只要安静待在房间里就可以暂时安全,只是手边没有锤子,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但罗护士长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把头埋在膝盖里,浑身哆嗦。秋明甚至还能听见她的牙关正在咯哒打颤。   秋明背靠门,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给另三个人发消息,却发现手机上已经有了好几条未读消息。   13:40   魏芣:我们又把文件资料翻了翻,所有的尸体和器官存放的标号都是24XX-XX,我们估计24应该是指楼层。如果他们真的要对林琳动手的话,也许会把林琳关在那里。   13:58   魏芣:我们先到二十四楼看看,你从十八楼回来之后告诉我们一下。   14:29   魏芣:我们又搞到两套衣服!等我们换上就把这一层搜一搜。你那边什么情况呀?回去了没有?   秋明记得她跟罗护士长去二十四楼也差不多是下午两点二十左右,按时间来看,她们三个大概还没来得及搜寻就遇到了她。   15:06   魏芣:十八楼怎么了!你有没有事!我跟槐岳马上下来找你!   15:09   魏芣:我们新认识了一个白医生,他跟槐岳下去找你了,你们要是碰上了记得发个消息。   15:26   槐岳:我在楼梯间,你在哪里?看到消息赶紧回复!   15:42   魏芣:槐岳把事情搞清楚告诉我们了,你现在在哪里?刚才从十八楼下去的三个电梯,基本上能停靠的楼层都停了一会儿,你要小心!   15:55   槐岳:楼道的门被人堵住了,他们人多,我暂时进不去,白医生还在想办法。   16:02   槐岳:卧槽里面又开始惨叫了!你怎么样了啊啊啊啊啊!   秋明急忙回信。   16:05   秋明:我和罗护士长躲在左边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暂时安全,你们先别进来。楼道的人也有被咬了的,你们注意着点儿。   16:06   槐岳:没事就好。我们你不用担心,他们自己已经为这事儿内斗了很久了。   三方联系上之后,她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秋明终于开始打量起她所在的房间,想找一个临时的武器。   这是一间资料室兼储藏室,最里侧立着一个大柜子,里面摆放的是不用的医疗器械。   柜子前方是一张办公桌,上面还有一杯温热的水,只是不知道它原来的主人现在去了哪里,或许躺在了走廊上,也或许逃到了楼下。   两边的墙壁则都是木头书架,最上方差十几厘米就能抵到天花板,各种文件资料整整齐齐码在文件盒中,上面贴着标签。   秋明大略扫了几眼,这些文件大多都是手术记录,也有部分重大手术的前期讨论提案和过程记录。   下面多层落灰的,则是以前的整容手术记录,没什么看头。书架上面几层没放满的,则是近期的各种手术记录,从一楼到顶层、从骨折到器官移植,囊括了医院的所有手术室动态。   她踮起脚,从最上面取下来两份文件盒,打开来文件翻了翻。这里的文件全然不似魏医生办公室里的文件那样残忍露骨,各项文字内容和图片都十分正规,让人感受到的是医学的严肃和严谨。   两幅面孔,截然不同。也难怪他们能用光伟正的表象骗取政府的物资资助。   等秋明已经在房间绕了一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打量了个全,缩在角落里的罗护士长才总算止住了哆嗦,膝盖处的衣服都已经被泪水打湿成了深色。   “小、小云!”她哑着声音喊秋明,却见对方急忙转身,食指放在嘴唇的位置,做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外面。   罗护士长赶忙捂住了嘴,看了看门,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可长时间的蜷缩已经使她的双腿发麻脱力,她一个没站稳,扑通趴倒在地,将秋明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瞬间石化一样,一动不动,盯着房门,注意听外面的声音。好在外面的惨叫声依然不断,房门又有一定的隔音效果,这点儿声音并没有透出去。   秋明眉头微皱,上前将罗护士长扶了起来。   “小云……”罗护士长把声音降到了最低,“咱们该怎么办呐?外面的丧尸好像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秋明的回答干脆利落。   罗护士长眼眶又开始泛红,眼泪在里面打转。她忍了又忍,还是低低抽泣了起来:“这可怎么好呢……好好的医院,怎么就突然有了丧尸呢?”   秋明轻轻甩开被她揪住的衣角,问:“那个老头是不是来医院之前就被丧尸咬过?或是他最近接触的人有问题?”   “决不可能!”罗护士长斩钉截铁,“医院的人已经几个星期没有过变动了,这个病人已经来了一个月,做完手术到今天估计也有将近三个星期了。平时贴身照顾他的也就是王护士和家属,没有其他人。”   秋明突然灵光一闪:“王护士之前让你找魏医生的时候是不是说,有可能是手术或器官源的问题?”   “对,换肾之后,这个病人一直没好,我们也已经把免疫抑制剂的剂量调到了最大,可依然……”   “我的意思是,你们给他换的肾,会不会是从丧尸、或者被丧尸病毒感染了的人身上摘下来的?   罗护士长一愣,满脸惊恐:“这、这怎么可能!我们选择的供体都是健康的人!而且他们都在医院待了这么久了……”   她话到一半突然一顿:“不对,好像之前……”   她沉默了,瞳孔震颤,额头开始冒汗,咬着手指想了很久:“之前……很早之前,丧尸刚爆发的那段日子,医院涌来了很多逃难的人……”   她咽了口口水,又紧张咬了咬手指:“我们把身上有伤的都赶了出去,在留下的人里挑了几个不起眼、又是孤身一人的,给他们的水里掺了点儿东西,然后让他们上楼看病,顺便就把他们解剖了。”   她又想了想,犹豫着说:“好像……我看到一个人身上有一条细小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剩一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痕迹……”   “老头的肾是用的他的吗?”   罗护士长呆呆看着秋明:“也许……我不确定……”   “病人几号做的换肾手术?这里应该有记录吧?”她看向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文件盒。   “不记得了,大概就是两到三个星期之前……”   “身上有疤的供体是什么时候做的手术?文件还有吗?在哪里?”   “大概一个月多月,是李医生做的手术,文件可能在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哪儿?”   “二十一楼。”   “具体!”   “左边走廊倒数第五间,靠后花园一侧。”   秋明急忙把信息发给了魏芣,让她们去二十一楼找找看资料,然后看着书架,把在时间范围内的文件夹全都搬了下来,坐在地上逐页的翻。   “如果,真的是他有问题,那么我们合理推测,一旦有人被移植了他身上的器官,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变成丧尸,对吧?”秋明问罗护士长,后者点点头。   “你们肯定是把他身上能用的器官都给摘下来了,到现在为止,用了多少了?”   “先摘的先用,他已经摘了很久了,恐怕……用了挺多了……”   两个人看着对方,心沉到了谷底。   楼道里,槐岳收到秋明的回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回完消息,把手机塞回了口袋,看着面前分成三拨对峙的人,似乎一瞬间就没有什么紧张感了,只当作围观吃瓜。   三拨人,其实原本是两拨人。   槐岳敲晕的两个,又被她提溜着堆到了一起,紧挨着墙,摆成靠墙休息的样子。   白医生带着口罩,大摇大摆地就走了下去,装作疑惑的模样开始询问楼道里的人发生了什么。   那群人吓了一跳,看见白医生是从楼下走来的,浑身雪白、衣服干干净净,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诉说病人突然变成丧尸的事情。   两拨人,一拨站在平台上堵着门,身上除了造型狼狈了点儿,其他还算好。另一拨人则身上多多少少沾了点儿血迹,站在往下的台阶上。   白医生站在两拨人中间,自然而然成了一个评判双方的理中客类型的人。   “我说了,虽然我身上沾了血,但这都是别人的!我自己一点都没有受伤!不信我脱了衣服给你们看?”台阶上,为首的一个光头医生忍着怒意说道。他袖子上粘了大片鲜红血迹,看着着实吓人。   “不,我们现在需要确保万无一失,你们下去吧,为了其他人着想,你们肯定不能上来。”堵门的人丝毫不听他的解释。   “他们被丧尸抓伤的下去了啊!丧尸也不知道进了哪个电梯跟着下去了!你现在让我们下去,不是把我们往丧尸堆里推吗?”   白医生插嘴:“可是,尽管现在楼上还安全,但最后大家还是要逃出去的呀,要逃命肯定需要下楼……”   堵门人急忙解释:“我们现在先保证自身安全,然后跟政府联系,让他们来救我们。就算他们不来,我们也可以团结所有安全的人一起逃呀,总不能让丧尸混在我们中间……”   “诶?你骂谁丧尸呢!我们都说了我们没有被咬伤!我现在就脱衣服给你看!”光头医生说着就开始脱衣服,被几个女护士急忙拦住。   “可我觉得,就算受了一点小伤,距离变成丧尸也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为什么不互相帮助呢?”白医生说。   “况且,就算你们这些没有被咬伤的人抱团下去,如果遇到丧尸,也还是可能会被咬伤,到时候人定然是越来越少,不如现在多聚集一些人。”他继续说。   台阶上的人十分赞同地点头,   “不行!万一他们有人被咬伤,又在很快的时间里变成丧尸了怎么办!”   白医生思考了会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他们暂时待在楼上的楼道里。”   可这下两拨人都急了。   “不行!万一他们不守信用冲进办公区怎么办!”   “不行!万一楼下的人变成丧尸从楼道里跑上来怎么办!”   为首的两个人听见对方的话,又吵了起来,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这也不妨碍他们吵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但两拨人群里,都各有几个人脸色稍变,若有所思。   两方人继续争执吵架,白医生在旁和稀泥一样劝说,说道激动处甚至把之前拿出来的手术刀都悄悄放回了口袋里,在两拨人中间来回走动。   逐渐有一些人被说动,站到了白医生身后。   三足鼎立之势就此形成。   槐岳坐在上面的楼梯上,看得起劲,听到合理的观点甚至还会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还不等他们争出个一二来,楼下不知道哪一层突然也被撞开了楼梯门,尖叫声顺着楼梯回廊盘旋上下,仿佛三百六十度围绕在身边。   “丧尸!有丧尸啊!病人变成丧尸了!啊——”   众人脸色惊变,忘了吵架,立马一拥而上往楼上跑去。   可此时,楼下一个满头鲜血的人也跑了上来,她的侧脸长长一道抓痕,皮肉外翻。 第52章 楼梯间   槐岳坐在楼梯上,听见楼下的尖叫,挺起了腰杆正要起身时,人群忽然一拥而上,直把她撞得东倒西歪,背磕上台阶的棱角,腿上腰上被人踩了好几个脚印。   “卧槽!别撞我啊!”槐岳吃痛喊道,但人群只疯了一样往上涌。   一个人抬脚就要往她腿上踩,似乎想从她身上走过去。   这下槐岳的火气直接噌的冒了上来,立即伸手抓住正从她旁边经过的一人,双手用力,借力站起,同时反向力的作用也将对方“砰咚”压倒在地。   想从她身上踩过去的人被她的突然起身吓了一跳,正要踩上去的脚猛然一顿,身体瞬间失衡,快要往后倒去。   槐岳恰在此时奋力将他狠狠一推,怒道:“我都说了不要踩我!”   那人彻底向后仰倒,双手一阵乱挥,拽住了旁边几个人,而旁边几个人又下意识抓住了其他人。上涌的人群就这样从中间断开,后半部分“呼啦”一下全部仰倒摔了下来。   而从下面奔逃上来的血脸护士,也已经蹭蹭跑到了十八楼。   她望着已经逃上楼的半群人,又望了望堆叠在一起奋力挣扎、试图站起身继续往上跑的另半群人,没有丝毫犹豫,一下扑到人群上方,攀登一样拼命往上爬。   被她压在身下的人疯狂尖叫起来,扑棱得更厉害,似乎她已经是个彻底的丧尸了一样。   槐岳也一下子被人抓住了脚踝,她急忙扒住扶手狠踹几下才勉强摆脱,立即往上窜到了平台的墙角,并将铁棍从袖子里甩了出来,做防御姿态。   从她的视野看去,全员统一的白色衣服,在此刻仿佛将他们包装成了粪坑里的白色蛆虫。   他们挣扎着、蠕动着,好不容易有人站了起来,却又被其他人拉扯摔倒,甚至被猛然一推,从扶手处掉落到下一层的楼梯上,“砰通”鲜血横流。   场面混乱不堪,缠斗近两分钟,也就只有一两个人脱离人堆跑了上去。   白医生站在平台上,背贴着楼道门,神色焦急,冲着他们不断喊:“大家不要乱抓,一个一个的慢慢站起来!最上面的小姑娘你慢点儿爬!先站起来才好走啊!”   可他就是丝毫没有想要上来帮忙的意思,反而动作中还隐隐透着些“打起来!快点打起来!”的兴奋感。   槐岳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   “砰通!”又一个人从扶手处被推下了楼,直接将下面一个正往上逃命的护士砸倒,加倍的鲜血炸裂似的迸溅,洒到墙壁的高处。   跟在后面的几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医生护士,被此情景吓得惊声尖叫。但停顿不过两秒,依然继续哭着绕过尸体,几步跑上来加入了混战。   无论楼上楼下,原本几乎无人走动的楼梯,此刻皆是血流成河。   纠缠很久,原本的人群才慢慢跑了上去,但从楼下跑来的人全被他们临走前殴打得留在了十八楼。   两个护士一个医生,原本就受了伤,现在又遭受了殴打,一个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一个胆小得蜷缩在角落抱头痛哭,还有一个坐在地上仰头默默流着泪。   他们捂着伤口,逃命的本能已然变成了满心绝望。   白医生蹲到还能动的两个人身边,焦急又温柔的询问:“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我带你们去包扎!”   “包扎?”捂着腰腹的年轻医生冷哼道,“老家伙,你搞清楚,我是被丧尸咬了,我过一会儿就也会变成丧尸了!你还要带我去包扎?”   白医生目光坚定,隐约含泪:“但你现在还是人啊。”   年轻医生兀的愣住,目光微动。   “来,孩子,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白医生温柔地把手伸过去,移开了对方捂住伤口的手。   年轻医生依然怔愣着,没有丝毫反抗。   他看着白医生低眸认真的模样,动了动嘴,倔强的哑着声音:“你不怕我咬你吗?我反正是要死了,我可以在临死前拉你垫背!”   他说着激动起来,作势就要真的动嘴去咬白医生。而白医生只是淡然抬眸:“不怕。”语气温柔而坚定。   槐岳站在上面看着他是目瞪口呆。   他不是恨死这个医院的医生了吗?所以他是演戏吧?可是一个医生的戏真的可以演得这么真诚又催人泪下吗?   她只是想想,年轻医生却是真的感动得哭了出来。   白医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观察了会儿他的伤口,道:“还好,看着吓人,但伤口并不深。”   说着,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小护士:“小姑娘你呢?给我看看伤口。”   小护士也早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主动伸出一只手。   她的手背被抓了一道长痕,伤得也不重,倒是脸上被刚才那拨人打得青青紫紫,看着相当惨烈。   而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正是最早爬上来的血脸护士。她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并不指望自己还能活多久,只对白医生哭道:“我好疼啊……好疼啊……”   趴着的姿势本就使得呼吸不那么顺畅,而她又越哭越伤心,更是逐渐上气不接下气。   槐岳看着三人现在的态度,估摸着他们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这才快速走了下来,将她翻了个个儿。   满脸的血迹和狰狞的伤口,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槐岳看了一眼,没忍住打了个激灵,立马转移视线到了别处。   “好疼啊呜呜呜……”血脸护士还在哭,“你们给我个痛快吧,我受不了了……”   白医生于心不忍,低下头抹了抹眼泪,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有眼泪。   年轻医生倒是真情实感地可怜她,望向拿铁棍的槐岳:“你……”   “我不!我不杀活人!”槐岳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不杀活人?你难道没进过手术室摘器官吗?”年轻医生看着槐岳身上的护士服问道。   “我是看停尸间的,确实没进过手术室。”槐岳理直气壮,抱紧了自己的铁棍缩到了墙边上。   “我好疼啊……”血脸护士还在哭。   年轻医生眼中纠结一番,终究下定了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止血钳,走到她面前。   “我来帮你解脱吧。”说完,止血钳“噗嗤”落下,正中脑门中心。   护士睁着她的大眼睛,瞳孔扩散,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小护士埋头又哭了起来,年轻医生闭着眼睛,眼泪缓缓滑落。   槐岳对此倒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只是皱眉撇撇嘴。就算年轻医生没有动手,等到血脸护士变成丧尸的时候,她也自然会动手的。   白医生眼中闪过一丝冷漠,随后闭眼做痛苦状,哽咽几下,转移话题问道:“你们是从几楼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十六楼……有两个病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丧尸了,又有从十八楼跑过去的人浑身是血地说丧尸来了,于是大家都开始逃命……”小护士说道。   白医生点头表示了然:“十八楼也是有病人突然变成了丧尸,但是,为什么病人会突然变成丧尸呢?”   几人沉默着,各自沉思。槐岳翻着手机,看到了秋明推测出的消息,便把手机递到白医生面前。   对方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让槐岳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   “怎么了?”小护士看着他们俩,紧张地问道。   白医生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我们有同事查出来,部分病人使用的器官,是从感染丧尸病毒的人身上摘下来的。”   小护士和年轻医生满脸震惊。   “但是,”白医生装作沉思的样子继续道,“我们的供体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而被丧尸感染的人身上必然会有明显的伤口,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啊……”   小护士和年轻医生也陷入沉思。   槐岳拿回手机,正要给秋明回消息,却听白医生突然一拍手,道:“除非,拆除器官的人是故意的!”   “故意的?!”其余三人异口同声。   “对,”白医生神色凝重又慌张,“你们看过末世论坛上的新闻吗?很多人认为这场灾难的结局只会是人类的灭亡,所以完全放弃了生的希望,并且还去残害其他活人……我们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之中,也许就有这种人……”   三个人听得怔怔的,小护士和年轻医生是一时难以接受,槐岳则是十分茫然地又把秋明发来的消息看了一遍。   这不是清清楚楚写着当时伤口太小又已经接近愈合,所以罗护士长就没在意嘛,哪里来的故意之说?   不给他们反应消化的时间,白医生乘胜追击,低着头喃喃自语,但声音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   “十八楼这个病人的器官,我记得是用的李医生选的供体啊……李医生、李医生!”他突然顿住,额头直冒冷汗,“他、他之前跟我在电梯间抽烟的时候,经常指着大门外的丧尸跟我说,丧尸指不定哪天就会入侵医院这类的话,我一直以为他是开玩笑,难道、难道他就是……”   小护士和年轻医生整个人都懵住了,那副表情像是已经吓得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家伙!   槐岳瞪大眼睛看着白医生。   就凭聊天记录里出现的“李医生”这三个字就能编出这么多事儿?   而这还没有结束,白医生还在旁若无人的喃喃:“一场手术至少四五个人参与,不可能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供体身上的伤,所以,只能是团队集体隐瞒!”   小护士嘴唇哆哆嗦嗦:“难道,他们一整个团队……都是这种人?”   白医生凝重地看向她:“只有这种可能了……”   “我本来想着,如果医院陷落,最好能集合所有还活着的人一起逃出去。但是,如果真如我的推测这般,那么到时候他们肯定会伺机捣乱、加害我们……”   “那……那怎么办?”年轻医生问。   “不能集体行动了,别人不一定可信,你们快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信得过的人,让他们警惕别人!”白医生说着,率先掏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年轻医生和小护士慌忙照做。   槐岳还愣着没回过神儿。   所以,就这样瓦解了他们抱团行动的可能性?   落单的人可太好解决了。   她看向白医生的茫然眼神逐渐转化为敬佩。 第53章 走廊   其实按照整容医院这些人的特性,他们完全不像是会在危难中还想着帮助别人的人。况且小护士和年轻医生才遭受过同事的恶意,也着实没有念着别人的理由。   但愣是被白医生连珠炮一样的话给忽悠瘸了。   白医生还在催促:“话不要长,尽量简洁,大家都在逃跑,来不及看太长的消息。”   小护士和年轻医生来不及多思考,手忙脚乱地打了一大长串的字,但还没有把事情讲清楚,纷纷抬头看向白医生:“这要怎么简洁?”   白医生头也不抬,边打字边说:“现已查明,部分器官供体早已感染丧尸病毒,导致移植了他们器官的病人变成丧尸。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预谋,而始作俑者就在我们中间,大家逃命时切记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先群发,再发朋友圈!”他又补充。   槐岳也低头打字,只不过不是散布谣言,而是把白医生的一番骚操作流程发到了四人的小群里,供大家一起惊叹,   她余光看见白医生手上也是不停,便又好奇地凑近瞄了眼。   “楼上爆发丧尸,情况十分严重,感染者都跑到了楼下,大家千万不要给他们开门!千万不要收留他们!不要有多余的同情心!一旦感染者彻底丧尸化,必然会伤害更多的人!”   白医生把这句话发进了一到六楼每一层楼的群里,收获了无数句“收到”。   看样子白医生在楼下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大家没有多说就接受了他的指令。   “发完了吗?你们的伤势需要包扎。”白医生再次催促。   小护士是个感性的人,听见这话又立马感动得红了眼眶,但却拒绝道:“白医生,谢谢您的善意,但我们的伤口都不深,不包扎也行,何况……我们已经必死无疑了,包扎也是白费力气……”   她低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继续给把剩下的几句话打完。   年轻医生听见她的话,手上顿了一下,然后装作并不在乎的模样说道:“她说得没错,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包扎就不必了,而且……”   他忽然冷笑一声:“你能带我们去哪里包扎?楼下是丧尸,楼上的人又根本不可能放我们进去。”   “这里。”白医生严肃道。   两人一愣。   “我们本来就是来这一层救人的,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把所有的丧尸解决掉,然后让这一层楼恢复正常。”   年轻医生满脸的震惊和诧异,几乎汇成了五个字大字写在了他脸上:你在逗我吗?   然而还不等他把这话说出口,楼下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窜上来,紧接着丧尸的吼声一并传来,他们正朝楼上奔逃。   “来不及了!快进去!”白医生说着,一把打开楼梯门将槐岳拉进了电梯间。   年轻医生和小护士惊慌之中来不及没有思考,也跟在他们身后窜了进去。直到门被关上,他们看见满目血红的地板,和电梯间里一个站起身看向他们的丧尸,这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   槐岳被拉进门不过两秒,刚站稳身子,就和一个蹲在电梯间中央、正在啃食女人大腿的丧尸看对了眼。   刹那之间,双方都知晓了自己该做什么。   丧尸蹭的站起了身,愉悦的“唔啊”一声,立即朝她扑过来。而槐岳也已经甩出了铁棍,大步跨上前去,满脸凶神恶煞。   门“咔哒”轻响关上,槐岳矮身躲过丧尸伸过来的双手,闪到它身侧,拿棍子的手从后方横挥,“咔嚓”刺穿了它的胸膛。   “唔!”丧尸怒吼,可它刚手抓向身侧,又被槐岳后退一步躲过,然后“噗嗤”拔出铁棍,从另一侧绕到它背后,再次“咔嚓”刺穿它的头颅。   棍子从后脑上方斜向下刺去,捅穿了丧尸的鼻子然后露出沾满血液和脑浆的顶端。   另外三人纵然是进过手术室的医生护士,也被这样生猛残暴的画面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他们还被惊呆得回不过神,可走廊里的丧尸已经听见动静跑了过来。   对方被咬掉了整张脸,整个一行走的骷髅头。它刚张嘴似要低吼,左边走廊尽头却在此时爆发出惊人的大吼。   “啊——”   移动床的车轱辘声和好几个人振奋士气似的大叫声,极速地朝中间方向过来。   丧尸一下子就被这股更响亮的声音吸引,瞬间扭头朝里面跑过去。   “唔啊!”   “砰!”   “卧槽滚开!别想咬我!”   “医生护士呢!来人啊!快给我妈安排手术抢救!”   白医生闻言立即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抢在槐岳前头跑到了走廊里。   与此同时,正准备开门躲进楼梯间的小护士和年轻医生,恰听见外面逃跑的人和丧尸摔倒在门外。   惨叫声瞬间透过门板阻隔直抵耳膜,肌肉被撕扯下的骇人声音萦绕耳边,更像是直接咬到了他们自己身上。两人霎时肾上腺素飙升,蹭的跟随白医生的背影跑过去。   只剩槐岳愣在原地,把铁棍从丧尸脑袋里抽出来,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瞪着眼睛,不明白他们三个为什么偏要朝丧尸堆里跑。   “这里!我是医生!”白医生站在左侧走廊的门口大喊。   两侧走廊的玻璃大门早就被先前惊慌逃跑的人们打碎了,满地的玻璃碎渣里大多还沾着血迹。白医生不算太高的身躯,在他喊出这句话的这一刻,莫名变得伟岸起来,而瑟瑟躲在他身后的两人,也好像成了两只受惊的老鼠。   但是,三个人都没有拿出武器,只是手无寸铁地站在那里。   他们的背后,右边的走廊里,一个丧尸从碎成渣的玻璃上向他们跑来,张着血盆大口,满眼满脸都是对食物的贪婪。   槐岳霎时倒吸一口冷气,想都没想,风一样冲过去,一棍子刺穿它的侧脑,又快又准。   还没来得及讲铁棍抽离,她余光又看见另一个丧尸从后方追来,不慎踩到玻璃脚下打滑,“砰咚”摔倒在地。   槐岳吓了个激灵,赶紧跑过去趁它还没爬起来给了它一棍子。   “噗呲!”血液脑浆流满地,可槐岳心底的惊悸还没过去。   要不是它刚好摔倒,她十之八九要被抓上一爪子。运气好的话最多抓破衣服,运气不好的话,冲着她的脑袋来一下,她肯定要凉。   一股怒气从惊悸之中升腾而起,她看向还站在另一边门口等着病人的白医生,破口大骂:“活腻歪了!这时候还站着不动耍帅呢啊!”   她几步跨到白医生身边,正要把他拽走。   “啊!救我!”   走廊里一声惨叫,只见护送移动床的几人之中,跟在最后的一个小个子男人,突然被旁边冒出来的丧尸咬住大腿,“哐当”趴倒在地。   他的同伴回头一眼,恰好看见丧尸咬紧牙齿一抬头,一大块血淋淋的肉衔在它口中。男人的惨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另一半便永远堵在了他的嗓子里。   血液横流,男人半抬的头无力倒下。然后其他的丧尸又扑向他的其他同伴。   因为白医生那一嗓子,本来朝着移动床跑去的一个丧尸,来回犹豫了几秒,便又掉头朝他跑过来。   槐岳一手拉住了白医生的袖子,另一手又是一棍子甩过去,敲爆了丧尸的脑袋。而白医生依然保持他的逼格,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严肃紧张地看着人员折损严重的护送团,大喊:“快点!”   倒在这一侧走廊上的尸体很多,但丧尸目前只有五六个,其中两个各自抓住了一个猎物趴在地上啃咬,一个又被槐岳解决,只余下两三个跟在移动车后面跑。   槐岳拉住白医生的胳膊,却被他甩开。   “快!”白医生再次催促,然后转身一边扭头看向他们,一边往右边的走廊里跑。   此时右边走廊里也还剩下三个丧尸,都已经聚到了坏掉的玻璃门口。   白医生提溜着年轻医生,一把将他推到自己跟前:“年轻人,快拿出止血钳!我跟你一起上!我们一定要把病人护送进手术室!”   说着,他自己也拿出了手术刀。冷测测的寒光一闪,让受尽惊吓的年轻医生不自觉闭了一下眼,但这似乎也给了他勇气。   “冲啊!”白医生喊道,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年轻医生身后。   槐岳看得心里直崩溃。就这么短短的手术刀和止血钳,不等他们碰到丧尸,丧尸早就已经一爪子呼上来了!   她只得跟在他们身边一起冲了过去,留茫然无助的小护士在后面泪眼汪汪、不知所措。   “哐当!”   “啊!”   槐岳的一棍子直接敲碎了一个丧尸的侧脑,与此同时,另一个丧尸也已经一爪子抓烂了年轻医生的半张脸,而白医生早已经弯下腰躲在了他的身后。   “啊——我的脸!”年轻医生疯狂尖叫,槐岳抡棍又是一下,插进剜他脸的丧尸的脑袋。   但白医生就像是操纵木偶一样,抓住他的腰身,又把他往最后一个丧尸面前一推。   “唔啊!”   “啊!!!”   更加惊人刺耳的尖叫骤然响起,那丧尸直接咬住了他的脸。   “呲啦!”一秒之后,他的半张脸皮都被衔在了丧尸口中。   槐岳如此近距离的直视这幅画面,也是被吓得一愣,正要再度动手,却被白医生突然起身挡住。   再等他抬脚跨过两个丧尸的尸体,走进走廊里面,槐岳的视野才再度恢复。统共不过两秒,可此时年轻医生已经彻底没了声音,而丧尸还抱着他的脑袋啃。   槐岳抬起铁棍,从丧尸后脑刺入,从年轻医生的后脑刺出,加倍的脑浆沾上铁棍。   “快闪开!”   正在这时候,护送移动床的几个人也终于穿过了左边的走廊,到了门口。   为首的男人满脸焦急,一把将呆愣在原地的小护士用胳膊揽住转了个圈,然后往后一推送入追在后面的丧尸口中。   “啊——”   白医生看在眼里,却并不说什么,依然边跑边催促:“快!快!”   男人在最前方扫清障碍,移动车飞快前行。   白医生目不斜视,经过两间没人的手术室,又经过一间房门大开、里面只有几具尸体的手术室,跑到走廊中后方,停在一间亮着手术灯的手术室门口,伸手就要推门:“开门!有病人要抢救!”   这种时候哪里还管什么病人要抢救,里面的人听着这动静都快被吓疯了,抓狂喊道:“滚!到别的手术室去!”   可白医生不依不挠,拼命拍门,似乎就认定了要这间手术室一般。   后面的移动车跟了上来,为首的男人五大三粗,二话不说推开白医生,揣脚“哐哐”几下。   “砰!”,手术室门没能抵挡得住,里面堵门的医生也没能抵挡得住。   移动床上的病人立马被推进去,男人一句话不说,看到正躺在手术台上的人,问都不问,直接一把将他推下床,然后又十分轻柔地把自己的母亲抱了上去。   其他几个人把门关上,原本就在里面的医生无能狂怒,男人丝毫不管,将白医生拽到手术台前,哀切恳求道:“医生,求您了,一定要救我妈!我妈把我们兄弟姐妹养大不容易。她吃了一辈子苦了,没过几天好日子遇上了末日还生了病,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抛弃安全区来到医院,花大价钱买器官给我妈换上……”   白医生面色严肃,拍开他的手:“我需要助手,让边上的医生过来帮忙,你再把详细病情告诉我一下。”   几个人听到这话,急忙动手就要把那几个医生压过来帮忙,却被他们愤怒地甩开:“滚开!这老婆子早要死了,救了也是白救!你们给我滚出去!”   男人闻言蹭的一下火气就窜了上来:“说什么呢你!”   眼见他们就要打起来,白医生又是严肃一喊:“医生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快来帮忙!我只要两个助手,其他的人不愿意帮忙就滚出去!”   他这一声,几个家属立即反应过来,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原本在里面的医生有五个,听见白医生的话,反应最快的两个人立马哀求似的说道:“我帮忙!我帮忙!”   而剩下的反应慢的,都被男人拎着衣服往门外推去。   “别!别!我也可以帮忙!”   “你不是说救不了吗?给我滚出去!”男人冷声说道。   两拨人在门口推搡拉锯,而剩下的两个丧尸也追到了门口,不断伸手朝那几个半边身子已经露在外面的医生扒拉。   槐岳急忙躲在白医生身边,脚下却突然被绊了一个趔趄。低头一看,是刚才被男人随手推下床的人,而这人,正是魏医生。   突然看见熟人,槐岳一瞬间还有点懵,白医生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快去找你的伙伴!我们四十分钟后一起出去!”   说完,也不管槐岳是否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将她往外推去:“快!趁乱!丧尸有那几个人顶着呢!”   眼看那三个人就只剩双手还扒着门框,身子已经完全暴露在外,而丧尸也正抓着他们的后背啃咬。槐岳没有时间多想,急忙冲过去伸脚一踹,直把他们彻底踹翻在地。   丧尸连带着摔倒,被压在他们身下,槐岳赶紧朝走廊最里面狂奔,瞬间就到了资料室门口。   “秋明!开门!我是槐岳!” 第54章 十八楼的覆灭   走廊上的惨叫持续了有几分钟,中间还穿插了一会儿人和丧尸打斗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按着谁的头拼命撞墙,然后才彻底消停。   资料室里则一直很安静,只有翻阅纸张的轻微响动,槐岳和秋明坐在一起,表情认真又严肃,仔细查阅每一页资料。   只是罗护士长的状态很不好。   她眉头紧促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咬着手指,力道重得几乎要咬出血来。   先前第一轮逃杀时,她侥幸从老头面前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但是亲眼目睹丧尸杀人的血腥场景,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这和她以前做手术不同。手术室里,她是猎人,猎物被打了麻醉放在她面前,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但在丧尸面前,她是猎物,只要丧尸碰到她一下,她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种一击必死的无力感才是她恐惧的根源,所以在走廊上传来第二轮逃杀的各种声音时,她都能想象出外面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外面的人又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尽管她明知只要自己待在房间里不做声,丧尸就不会发现她。可是,小小的一扇门太脆弱了,别的房间陆续被撞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她了。   她依然不停地打颤,等到外面又重归平静后,她都还没缓过来。   秋明比她冷静很多,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翻找资料,一页一页,仔细又认真。   “小云……”罗护士长抱着自己,她的手指冰凉,“你冷吗?”   秋明头也不抬:“还好吧。”   “那你害怕吗?”   “也还好吧。”秋明继续翻着资料,过了一会儿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罗护士长。   “你很害怕?”她问。   对方哆嗦的幅度有点大,再结合她之前的两个问题,让秋明不确定她是冷的还是吓的。   罗护士长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你不怕?”   秋明指指门:“这不有门抵着呢,只要我们不出声,能有什么事儿?别自己吓自己,帮忙一起找资料吧。”   说完,她又继续翻阅起资料来。   转移注意力似乎是个好办法,罗护士长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又用掌心的温度暖了一会儿手指,正准备伸手去碰文件,走廊上却突然又发出惊人的响动。   “外面有人!”秋明突然蹭的抬起头,几步跑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紧张又仔细地听着外面的人声。   罗护士长被她的反应惊到,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连小云都不淡定了……这可怎么办呐!   她抹着眼泪,慌慌张张在资料室里四处寻找能让她躲藏的地方。   书架没用,柜子太小,办公桌的桌肚是镂空的,完全没有能让她躲进去的空间。   她浑身抖如筛糠,小心翼翼挪到了门口的墙角,低着头闭着眼睛,咬紧了嘴唇,直到槐岳冲上门来她才猛然抬头,冲着正要开门的秋明慌忙喊道:“不要!”   但下一秒槐岳还是窜了进来,甚至还跟秋明来了个热情拥抱,登时让她傻了眼。   两人似乎分外熟悉,一见面兴奋得眉眼都在飘飞,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交流了一下情况,然后就一同坐下认真翻找起资料来。   罗护士长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见过这个拿铁棍的小护士,是在停尸房看门的其中一个。   但是,她刚才在门外说她叫槐岳,又叫小云为秋明……   这两个陌生的名字让罗护士长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于是,这才有了她皱着眉头咬手指的这一幕。   手指已经快要咬得没有知觉,心底的不安还在持续发酵。她越想越慌张,颤颤巍巍打开手机,正要去医院群里翻找她们两人的姓名信息,却看见有两个人都给自己发了消息。   “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预谋,而始作俑者就在我们中间,大家逃命时切记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这句话刺痛了她的眼睛,心脏在胸膛里胡乱无规则地跳动,几乎要吐出来。   她看向秋明,瞳孔忍不住地颤抖。   这个自称是小云的人,一天都没有摘过口罩,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说她给魏医生打了饭,放在隔间里保温,而她后来冲进隔间找人的那匆匆一瞥,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另一盒饭的影子……   她又看向槐岳,喉咙突然有些干涩,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喂。”她颤抖着声音叫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秋明抬起头,似乎有些奇怪:“我叫小云啊,她叫小岳,之前在二十四楼你们见过的。”   “全名呢?”   “刘云,”秋明指指自己,又指指槐岳,“槐岳。”   “你怎么了?外面都没有丧尸的动静了,你怎么还在发抖?”秋明装作糊涂地问。   “她刚刚在外面不是叫你刘云吧,我明明听她是叫你秋明!”罗护士长突然喊道,将她们俩吓了个激灵。   “卧槽你小声点儿!”槐岳赶紧抄起铁棍贴上了房门,紧张听着外面的声音。   可罗护士长这时候似乎并不在意丧尸了,她看着槐岳的铁棍,只感觉好像那东西已经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她手无寸铁,可对方满身血迹斑斑,又手握铁棍,如果她们真的就是“始作俑者”,那她一旦揭穿,不是必死无疑吗。   宛如兜头一盆冷水,她冷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刚才……”   “看!刘云!清清楚楚写着呢!”秋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把刘云的手机打开到支付宝的实名信息界面,几乎是把屏幕怼在了她脸上。   一瞬间罗护士长都懵了。   “真的是刘云……”她喃喃道。   “你啊,就是太害怕了,脑子混乱了,耳朵也听岔了,她刚才明明在外面就是喊的刘云。”秋明眼中满是无奈。   心跳慢慢减速,然后恢复正常。罗护士长又看了看秋明,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怀疑都是莫名其妙的妄想。   秋明怎么会是混进来的“始作俑者”呢?她昨天才从楼下调上来,此前根本没有参与过任何供体的挑选和手术过程。况且她现在还在主动翻找手术信息,想要找出病人变成丧尸的原因。   “抱歉,刚才我大概是吓糊涂了。”想明白了这些,罗护士长顿时轻松了许多,脸上扯出一个疲惫的笑。   而槐岳则自上而下无意一瞥,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被遮挡在口罩下面的嘴角不自觉勾出一个玩味的笑。   要是其他人看到这段话也能有这个效果,那白医生的目的可算是到达了。   “罗护士长,情况越是危急我们就越要冷静啊。小岳是被我叫下来救我们的,等把患者资料找出来,我们就一起冲出去!”秋明拍着她的肩膀说道。   气氛变得温和又安心,完全没了刚才的尖锐和猜忌。   “你干什么!”   “不要动!别碰她!”   “别出去!”   “砰!”   “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死人!”   “卧槽快关门!他想找死就让他死!”   突然之间,外面又热闹起来。   声音是从白医生的手术室传来,槐岳还听到其中有魏医生的声音。他大概是醒了之后看见手术室里情况不对,于是就跑了出来,然后发现外面的情况其实更不对劲。   晕了一下午,世界都变了,任谁都得懵。   “妈!妈!”家属中为首的男人又在大喊,“操你大爷的!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从屋里到屋外,然后“砰”的一下似乎是出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魏医生的惨叫:“啊——”   魏医生出来之前大概是对老太太做了什么,男人这才突然大喊,然后疯了似的追着他打。   魏医生的惨叫回荡在走廊上,随着脚步声一起从这一头直往另一头奔去。   “快!你们去其他手术室找找看有没有止血钳!然后再去其他房间找找看有没有熟练一些的、年纪大一些的护士,让她来帮忙!手术室和病房都找找!每一间都要找!”白医生不容置疑的命令又在此刻响起。   一瞬间所有的人倾巢出动,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跑过去,不过几秒就响起“砰”的剧烈踹门声,凌乱的散落在整条走廊的不同位置,然后按照顺序一间一间,没有幸免。   包括资料室。   “砰!”   槐岳反应够快,在门被踹开之前急忙跳到了房间中央,而秋明和罗护士长则因为待在门后而被打开的房门挡住。   门口的家属眼神一瞬间惊喜而有侵略性:“你……”   “白医生让我来找病人资料的!我没进过手术室不是熟练的护士!”槐岳急忙大声喊道。   家属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下去,门都没关,扭头就走。   槐岳赶紧上前关上门,然而门锁被踹坏了,不从里面抵住就会自动打开。   罗护士长又快被吓疯了,拉着秋明的衣服眼泪汪汪:“小云,怎么办?门坏了!”   “没事儿,我们待会儿就要逃出去了。”秋明柔声安慰。   这时候距离槐岳进门已经过去了接近半个小时,资料还有一盒没有翻完,秋明加快速度逐张翻阅,而槐岳负责堵门。   “砰砰砰!”踹门的声音不绝于耳,暴躁而疯狂。也不知道白医生是不是又跟他们说了什么,这些家属一个个的都这么服从他。   和秋明她们一样躲在房间里不吭声的人不少,踹门声中夹杂着无数的呵斥咒骂,还有门破之后的打架和肉搏,各种器物摔落、碎裂,无数声音杂糅在一起。   又过了六七分钟,这一整层的房门几乎全部失守。   可是,门外除了人,还有尸体。   被第二波丧尸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们,也差不多到了彻底丧尸化的时候了。   “唔啊!”   丧尸的声音突然响起的那一刻,走廊似乎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便是更加疯狂的尖叫,   “唔……”更多的丧尸站了起来,人们忙于逃窜,瞬间将刚才的矛盾忘得一干二净。   而此时,时间也已经过去三十五分钟了。   槐岳有些紧张。   第一波丧尸只有老头一个,被他啃咬得最严重的那些人成为了第二波丧尸,而被他咬得相对严重的人、以及被第二波丧尸咬得最严重的人,应该会是第三波丧尸的主力军。   丧尸只会越来越多,真按白医生说的时间,那五分钟后,还不一定会新增多少丧尸,而她们到时候也不一定能够逃得出去。   “好了!”秋明蹭的站起来,把资料几下叠好塞进了口袋,“白医生呢?他好了吗?”   “小姑娘!快走!”说曹操就到,白医生恰在此时跑到了她们门口。   槐岳连忙开门,气势汹汹地提着棍子冲了出去:“跟紧了!”   已经觉醒的丧尸们几乎都已经围堵住了那些在外的家属,或是直接冲进了有人的房间,所以她们刚冲出去的这几秒简直是畅通无阻。   然而,旁边的其他尸体还在觉醒,正木偶一样咯噔咯噔地抬起胳膊和脑袋。   槐岳紧紧攥着棍子,它们一抬头她就一棍子敲下去,而已经抬起半个身子的,则都被她当头一棍直接敲碎颅骨。   “快快!”槐岳一边催促,一边握紧铁棍,正面朝一个向她扑过来的丧尸狠狠刺过去。   “噗呲!”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血液飞溅,槐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们速度够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电梯间,而朝他们追赶而来的丧尸大部队也已经距离不远。   “楼梯间!”白医生大喊,却同时放慢了一点速度,跑到秋明后面、罗护士长前面。   “哐!”槐岳打开楼梯门,冲着楼道里的丧尸又是干脆利落一棍。   就在这时候,白医生挨到罗护士长身边,一把从她手中夺过她的手机,紧接着将她往后一推。   “啊!”   正在关闭的门后,追在他们身后的丧尸齐刷刷地扑到了罗护士长身上,瞬间鲜血飞溅。   “哐!”在铁棍刺穿楼道丧尸头颅的一刹那,门也被彻底关上。   门里丧尸扎堆啃咬罗护士长的身体,门外白医生和秋明用后背死死抵住楼道门。   “呵……”白医生喘着粗气,听着门里的各种哭嚎和惨叫,冷笑一声,“一群蠢货!” 第55章 汇合   秋明沉沉喘着气,看着白医生目瞪口呆。   槐岳正蹲在地上用丧尸的衣服擦铁棍,听见白医生这话有些惊讶地抬头:“杀人诛心啊,白医生。人都被你弄死了,你还骂他们蠢。”   “他们是被丧尸咬死的,关我什么事?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白医生耸耸肩,很是无所谓,一把将口罩扯到下巴,露出了口鼻大口呼吸。   门口躺着三具尸体,血腥味浓重,槐岳带着口罩都十分嫌弃,但白医生却似乎很是享受。   他仰头闭眼,勾起嘴角:“但也要感谢他们的蠢,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等完全平复了呼吸,他才再度睁开眼睛,左右扭了扭脖子,对秋明说道:“小姑娘,把鼻子露出来喘口气吧,待会儿还要爬楼呢。”   说完,他看向手中罗护士长的手机。   屏幕没熄,页面还是微信聊天的界面。他打开通讯录翻了翻,嘴角渐渐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不错啊,还是个护士长呢。”然后便立即开始群发短信。   【经初步调查,十八楼病人的器官源来自李医生选择的某一具丧尸供体,但还未确定具体是哪一具。十六楼的两个器官源还未查清楚,也许和十八楼是同一个供体,也许不是,所以大家现在对所有移植了器官的病人都要多加注意。   供体的挑选、手术和最后的器官移植,几乎和每一个环节都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如果始作俑者在我们之中,那么极可能不止一人。严重一些,或许他们早就分散在了我们每一个部门里。能想出这种方法让医院沦陷的人,必然不会眼睁睁放由我们顺利逃离,大家千万小心!】   槐岳和秋明把脸凑到手机两边,看着这段话,也不管什么血腥味了,愣愣地半张着嘴巴,对白医生的手段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信息发完,白医生拆掉手机卡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又把手机格式化后关了机,用力一掰将其损毁,然后轻轻把损坏的手机塞到面前的一具尸体身下。   此时,门后的丧尸们也已经差不多将罗护士长分食得干净了,纷纷开始往回走。   罗护士长吸引了它们的注意,等他们将她分食完毕,走廊里的惨叫又把它们吸引了过去,所以倒也没有拍门想要出来追他们三个。   白医生听着动静,等丧尸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口袋里掏出成卷的纱布和医用胶带,开始将两个门把手缠在一起。   “没找到结实的东西,只能拿这些凑合了,多缠一点,它们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他主动解释道,很快就缠了几厘米厚,“但只灭了一层楼,细想想还有点可惜。”   秋明闻言脸都揪在了一起,看向槐岳,仿佛在用眼神问她:你们这是结交了个什么人?   然而槐岳只是摊手耸耸肩。   胶带和纱布用尽,白医生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招呼两人开始爬楼。   之前被槐岳敲晕的两个人十分凄惨,原本被摆好pose坐在台阶上,但经过了前一拨人的踩踏,现在已经歪七扭八地扒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脚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再往上走,因为身上有血迹而被拒之门外的医生护士们,正零散地坐在楼梯上,个个垂头丧气。他们大多是一个人坐着,偶尔也有两三个人抱团缩在墙角的,更多便没有了,或许是那三条信息起了效果。   见有人上来,他们一个个都吓了一跳,立马警戒。但看到是白医生之后,他们便只是十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垂着脑袋,坐着不动,也不挪个位子让他们好走一些。   之前堵门人里为首的男医生也坐在门外,血脸护士跑上来的时候,他被她扒了一身的血,尽管身上什么伤也没有,也还是被拒之门外了。   就跟他当时拒绝让光头医生上楼的理由一样。   因此,哀怨低沉的人群里,只有之前跟他发生争执的光头医生是满脸的愉悦,正幸灾乐祸地欣赏着他这副丧家犬的模样,靠在墙壁上翘着二郎腿,姿势闲散又得意。   他们看见白医生,一个咧出了笑容招招手,另一个则满脸仇怨,放佛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白医生的错。   白医生并未理睬他仇怨的眼神,只是朝光头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可他正要继续往楼上走,却突然被堵门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你身上也沾了血。”对方坐在地上,仰头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指着白医生背后的点点血迹。   白医生微微一愣,转头扯了扯自己的白大褂,瞥见了背上有些刺眼的红色斑点。   大概是罗护士长的血,她被丧尸咬住的时候,他距离她不远,背上溅到血迹也实属正常。   “无所谓。”白医生淡定回答,绕过他的胳膊,然后又被他拦住。   “你想去哪里?你身上有血迹,他们不会让你进门的。”   白医生斜着眼睛瞥他一眼,语气冷漠:“我去二十四楼。看微信了吗?罗护士长说了,丧尸供体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两个,说不定还在停尸间里躺着,我得去排查。”   堵门人一顿,忽然十分恼怒,站起身揪住白医生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是谁?想当英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找出丧尸供体就行了?楼下的人不还是已经变成丧尸了吗?丧尸只会越来越多,你能把它们都解决掉,然后拯救所有人吗?”   即使被揪住了衣领,白医生依然腰杆挺直、气宇轩昂,脸色淡定从容:“我当然救不了所有人,但我希望可以尽我所能去救尽可能多的人。”   堵门人愣住。   白医生抬手,好像并不费力就拂去了他的手,然后抚平衣领,又轻轻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总有其他人愿意去做。”   说完,他推开堵门人,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继续往楼上走去。   槐岳觉得,要不是她知道白医生的真实想法,说不定也会被他这番逼格满满的言行惊艳一把,然后热血沸腾、满怀敬仰地目送他离开。   但可惜她已经对着他演技有了很清楚的认知,所以只是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人群分布在二十楼以上,二十一楼到二十二楼的人最多,但并不密集,到二十三楼时人开始减少,而二十四楼楼道处直接一个人都没有。   进门还是满眼的白色,空气瞬间就降了至少两度。钱溢握紧锤子从墙角探出个头来,看见是她们才松了一口气,激动地跑上前跟秋明来了个热情拥抱。   白医生见状轻轻笑了一声:“你们感情不错啊。有其他人来过这一层吗?”   钱溢松开秋明:“本来有几个,他们跑进电梯间就坐地上了,没往里面走,也没有发现我们。后来他们看见有人发了什么微信消息,说可能停尸间有丧尸供体,于是又害怕得跑出去了。”   白医生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叠成褶子堆在了一起。   停尸间太恐怖,她们也不想跟尸体共处一室,所以另找了一个相对空荡的器官储藏室安顿了下来。   器官都被储藏在密闭的容器里,她们看不到里面,所以只要不刻意去想,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林琳正坐在角落的桌子上给她老公打电话,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   魏芣坐在地上,正抱着厚厚一叠资料在翻。她看见秋明回来,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扑上去就是一个拥抱,然后把资料朝她面前一推,十分大气地说:“都拿来了,要什么随便翻!”   “都拿来了?他们没人为难你吗?”   “楼下出事,他们都慌得去找其他人问情况了,李医生办公室当时没人。只是我刚上了一层楼,就看见一群身上有血的人从楼下冲上来,我差点儿就被他们碰上了。”   “没事儿就好。”白医生在一旁插嘴,坐在文件堆前,又伸手勾了勾,向秋明要她口袋里的文件。   “文件我来看,你们都歇会儿,养精蓄锐,明天下楼还要仰仗你们呢。”   “明天?今天不走吗?明天丧尸会更多的吧。”钱溢问。   白医生扶了下眼镜:“楼梯现在走不了,里面的人要是察觉到我们要逃,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我楼下的同事说,急用电梯里有被丧尸咬死的尸体,所以急用电梯也不能坐。”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而现在已经快六点了,其他电梯五点半就关停了,早上九点钟才会启动,所以我们只能等到明天。”   “你们可以去找个绳子什么的,把楼梯门的门把手缠上,就像我在十八楼那样子做。”   他说着,把秋明的文件仔细摊开,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抬头对槐岳笑道:“刚才在楼下,我本来都做好了和他们一起死在那儿的准备了,结果一开门,你那身手可真是够飒爽利落的,直把我惊到了。”   他冲槐岳比了个大拇指,而槐岳却突然气急败坏:“你还有脸说!我在旁边都快急死了,你还在那儿装逼!”   “不不不,那叫演戏,把格调演出来他们才会信我啊。他们信我,我才有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可你把他们一网打尽做什么呢?”秋明突然问。   “因为他们不配当医生或是护士。”灯光照在白医生的眼镜上,跟着他的动作闪出一道寒光:“而且,杀人偿命嘛。”   他又转头看向已经打完电话的林琳:“要不是你现在怀着孕,你大概也……”   林琳被那双眼睛一看,瞬间吓了个激灵,哭红的眼眶里又溢出眼泪来。   “那不是还有病人和家属吗?”魏芣坐在他面前问。   白医生无奈摇摇头:“他们明知道器官是从活人身上摘下来的,依然想要去买,甚至花高价‘私人订制’。说到底,他们也是杀人犯。”   他看向槐岳:“那个老太太,我问清楚了,又看了他们手机里拍的病例。那病没得治,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在安全区待个几个月,也能算是安度晚年,可他们却被这群医生忽悠,说只要换个器官,再活十年都不成问题。”   “你说他们孝顺吗?那确实,几个子女放弃安全区也要到这种地方来救母亲。但你能说他们是好人吗?不,他们私人订制器官,亲自去楼下物色挑选,器官摘出来之后不满意,于是又去挑选……他们想救他们的母亲,却杀了其他几个无辜的人。”   “所以,他们也死不足惜。”白医生总结,然后深呼一口气,似乎在把某种情绪压制下去,“明天坐电梯下去,有一部电梯只停一到四楼和二十一到二十四楼,只要到了下面,我的同事就会来接应。到时候你们送林琳走,我留下来跟我的同事们保护好那些无辜的人。”   说完,他就真的沉下心翻看起资料来。   二十四楼的静是一种死寂,就好像世间除了自己,其他皆是虚无一般,让人莫名的害怕。   五个人早早就躺在地上睡了,身上盖着从尸体身上扯下来的白布,仔细想想还有些瘆人,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白医生在仔细翻完所有资料之后,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睛,坐在窗边打开一条缝吹了会儿风,然后才一同睡下。   本以为会平静过去的夜晚,却在夜色最深沉的时候被打破。   “唔啊……”走廊里好像隐约传来丧尸的低沉吼声,脚步声一步一顿,在死寂沉沉的走廊里“啪嗒啪嗒”回响。   白医生锐眼一睁,瞬间坐起了身。 第56章 夜晚   “唔啊……”   声音很轻很远。   二十四楼的房门都十分厚重,隔音效果不错,白医生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缓慢又持续不断的脚步声,还是让他明白了这是真的。   其他人还在熟睡,均匀的呼吸给了这冰冷的一层楼些许温度。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给房间里每一个储藏器官的容器镀上了一层银光。他听见脚步越来越近,从左侧走廊的尽头往他们这一边走来。   二十四楼是顶楼,又是停尸间,基本上没有人会上来,同时为了方便运输尸体,所以这一层没有多余的隔门。从楼梯门进来就是电梯间,电梯间直通两侧走廊。   他们在右侧走廊的第一间房间里,出门往左走两步就能看见电梯。   丧尸拖着步子,从左往右,沿着走廊一直走,慢慢到了他们的房间门口,然后以不变的速度继续往里。   白医生坐着没动,听见脚步远离,才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把同事发来的消息一一回复。   此时丧尸已经走到了右侧走廊的尽头,突然被一堵墙拦住去路,它似乎有些迷茫,“唔啊唔啊”个不停,但嗓门并不大。所以等传到白医生耳朵里,这声音依然是又轻又远,只是它双手挠墙的声音略微有些刺耳。   白医生看了看其他五个人,月光也在她们的脸上罩了一层薄薄的光,但由于没戴眼镜,他并没有看清她们的脸,只是看她们没有不安的动作,便又倒头睡了下去。   晚上的走廊一片漆黑,不宜动手。   “唔啊……”丧尸挠够了墙,似乎终于知道了此路不通,又开始掉头往回走。   “啪嗒……啪嗒……”   来来回回,丧尸在漆黑的走廊上孤独地游荡。   槐岳也算是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儿,很是疲累,最早入睡的是她,睡得最沉的是她,可第二个被吵醒的也是她。   之前每天窝在车里,晚上也时常会遇见人和丧尸,神经绷得太久,她的睡眠也越来越不好,即使在她们开始轮班守夜之后也没有什么改善。   她迷迷糊糊醒来,大脑还没从睡眠中完全苏醒,可耳朵里却有丧尸的声音飘进来。她一个胳膊搭在眼睛上,在大脑处理完信息之后,忽然僵住,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而这动静也弄醒了身边同样睡眠不好的钱溢。   两个人坐着,揉揉眼睛,认真听着外面那细微的动静,顿时睡意全无。   门外为什么会有丧尸?!   好像兜头一盆冷水浇遍了全身,槐岳的心沉到谷底,一手已经轻轻放在了身边的铁棍上。   她睡前把一条白布撕成了十几块布条,将楼梯门的两个把手从里面缠成了粽子,所以丧尸不可能是从楼道里跑进来的。   那么,是电梯还是停尸间?   她没法儿确定。   为了保暖,她们身下垫了好几层白布,可冰冷的瓷砖捂不热,还是让凉意蔓延上来。槐岳手从铁棍上移开,转而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可冷意似乎不单是从身下传来的,她身上盖着羽绒服和好几层白布,依然打心底发冷。   人体体核温度会在半夜达到最低点,槐岳此时终于对这句老师上课讲的知识点有了深刻体会。   丧尸的“唔啊”和脚步声被空荡的走廊放大,然后从门缝里挤进来,再钻进她的耳朵里,最后再到耳道里轰鸣。   它机械地重复着步子,从她们门口走过去。   “睡吧,等天亮了再说。”钱溢在手机上打字,把屏幕递到槐岳眼前,然后把她按了回去。   可月光也在和槐岳作对,冷冷的照在眼睛上。她闭上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亮堂。   她十分烦躁地用白布盖住了脑袋,然而两分钟后不通畅的呼吸又让她不得不再次露出脑袋,然后继续忍受月光冰冷的照耀。   迷迷糊糊,翻来覆去,她感觉自己的睡眠质量又差了一点。   “啊!!!”   “快跑!快往上跑啊!”   “砰!”   一阵尖叫和喧闹从楼梯口传来,楼梯门猛然一震,六个人瞬间都被惊了起来。   “白医生!救命!救命啊!”   “快点把门撞开!它们追上来了!”   “砰砰砰!”   林琳吓得低声惊呼,刚出来半个音,就被反应快速的魏芣捂住了嘴。   “唔啊!”   “啪嗒啪嗒啪嗒!”   门外的丧尸本又晃荡到了右侧走廊的尽头,在死寂一片中忽然听见这“惊天动地”的声音,立马兴奋得飞奔过去,吼声几乎是从她们门口一闪而过,然后就到了楼梯门。   “唔啊——”   “哐当!”   它用与门外的人们同样的力道狠狠拍向楼梯门,一瞬间紧贴在门外的尖叫和呼喊都安静了,只剩下有些遥远的丧尸吼声从楼下往上传来,似乎是在远远地应和它的吼叫。   然后下一秒,更加绝望的惨叫响起。   “啊!二十四楼也有丧尸!   “卧槽!白医生和那两个护士肯定也被咬了!”   “快往下走!快!”   “快个屁!下面也有丧尸!我们被包围了!”   “操!去二十三楼!把门撞开!”   “不!二十三楼也有丧尸!”   “到处都是丧尸,逃有什么用!老子跟它们拼了!”   ……   外面乱成一锅粥,好不容易涌到二十四楼的人们又拥挤着、哭嚎着往楼下跑。各种惨叫和嘶吼,绝望的话语和拼死一搏的豪言,混杂在一起,还有走廊丧尸从里面不断拍门的兴奋和逐渐不耐。   “楼梯间出事了。”   “我们外面有丧尸?”   白医生淡漠的陈述和秋明后知后觉的惊疑同时响起。   前者不紧不慢地从地上摸到眼镜戴了起来,说道:“应该是从停尸间里跑出来的丧尸,我听见它一开始是从左边走廊走过来的。李医生的资料里显示,有一位病人在换了被污染的心脏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就器官衰竭去世了,尸体也停放在了二十四楼。只不过因为家属纠纷,尸体就一直没有处理,大概就是它了。”   他低头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它的家属被赶到了六楼,我的同事们已经找到了他们,在他们嘴里套出来不少信息,或许等政府的人来了之后,他们可以作为揭发器官交易的人证。”   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可惜:“亏得他们在六楼,态度又比较配合,要是在十八楼,他们肯定也是要死的。”然后眼睛有意无意之间又看了一眼林琳,而后者一个哆嗦,埋下头抱紧了魏芣。   “但是漏几个也无所谓。”白医生继续说道,可能这也算是对林琳的变相安慰吧。   “从楼上逃下去的人都被赶到了楼梯间里,听这动静,他们大多数人应该是活不过今晚了。我们就先睡吧,明早养足精神再坐电梯下去。”   即使外面的声音再怎么耸人,白医生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轻轻放下手机,摘下眼镜,倒头又睡了下去。   早就习惯了丧尸的四个人也被他的淡定感染,跟在后面睡了下去,只有林琳还睁着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可外面有丧尸啊!你们怎么还睡得着?”   “吵是吵了点儿,但是这大半夜的,无论怎样都得多睡一会儿啊。”槐岳说道,挪动了几下,找到一个月光照不到眼睛的角度,静下心来在脑海里给自己唱摇篮曲。   “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芣明白她,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丧尸不是被楼道里的人吸引过去了吗,只要我们不出声,它就不会找过来,你就放心吧。”   “而且就一个,很好解决的。”钱溢补充,裹紧了身上的白布,想让身上再暖和一点。   林琳看着说睡就睡的五个人,脸上带着一丝怀疑人生,缓缓躺了下来,抱紧了自己的“被子”。   各种声音嘈杂而惨烈,几个人躺下也没法儿立即入睡,过不了不知道多久,声音渐小,他们这才慢慢睡熟。   早上九点半,白医生轻轻叫醒了她们。   门外的丧尸还在执着地挠楼梯门,可门外已经没了任何声音。   “醒醒,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待会儿我们就下去。”白医生似乎有些兴奋。   他把晚上盖的布都整齐叠好,打了会儿太极,然后看她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最后提醒道:“我的同事们说,楼梯间基本上是没动静了,有动静也是丧尸在叫,所以我们待会儿下去要保持安静,不能把丧尸吸引过来。楼梯门虽然都被封住,但也并不是坚不可摧。”   他顿了一下:“到一楼,我送你们出去。你们记得帮忙联系政府,丧尸越来越多,我们也不一定能撑多久……”   听到这,秋明突然想起来她昨天也通知了办事处的大姐,急忙打开手机,却只看到昨天下午发来的一句“收到”,便再无其他。   白医生眼神暗了暗,点点头,依然表示理解:“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丧尸,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被困在大楼里,国家一时顾及不到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转而他又抬起头:“准备好了吗?走吧!”   槐岳只是亢奋,提着棍子冲在最前面,直奔楼梯门口,然而刚看到丧尸就猛地脚下一顿,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门上血红一片,丧尸拍了半晚上的门,手已经差不多拍烂了,血液和手上的皮肉沾满了白色大门。   它穿着大红大绿的寿衣,身体瘦得皮包骨,仿佛大红塑料袋套在一根竹竿上,被风吹得鼓鼓囊囊,想要到处飘飞却又移动不得。   听见后方传来声音,丧尸脑袋后仰,“咔哒”后脑勺几乎和肩胛骨贴在了一起,它的脸色比正常丧尸更加刷白,眼眶里基本看不到眼白,就像脸上开了两个黑洞。   槐岳就是被它这副没骨头一样的诡异动作给吓了一跳。   “唔啊!”趁槐岳惊愣住的功夫,丧尸兴奋大吼,仰头一倒,血糊糊的双手反向着地,腹部上拱,整个身体仿佛一个拱桥,柔韧度爆表,姿势十分诡异。   然后它四肢并用,以一种异常的速度朝槐岳急速而来。   “卧槽!什么鬼东西!”槐岳大骂,头皮发麻,但还是义无反顾冲了上去,一棍子自上而下朝它砸过去,用尽了十足的力气。   “咔哒!”丧尸腹部干瘪,没有多余的血肉作为缓冲,重击之下直接腰骨断裂,拱桥瞬间从中间坍塌。   然而,槐岳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突然感觉脚踝一紧。低眼一看,丧尸的脑袋几乎垂直在了胸膛之下,只露出一个惨白的下巴,上面还有些许青色胡茬,两只黑洞一样的眼睛往上看来,一时间和槐岳来了个对视。   脚踝被抓住,槐岳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不及多想,棍子在手中一转,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往下一刺。   “噗呲!”铁棍刺穿丧尸的胸膛,却没有丝毫伤到它的脑袋。   它再度把头后仰,将脑袋严严实实藏到了槐岳的视线盲区。   “卧槽!”槐岳想要往后退一步,一只脚却被丧尸紧紧抓住动弹不得。慌乱之下她只能一只脚后退,矮下身子挥棍朝丧尸的双臂扫去。   而此时秋明和魏芣也已经冲了上来,两人左右包抄,低下身体,铁锤就在手中,可愣是无法找到角度去锤丧尸的脑袋。   “咔嚓!”还是槐岳自己的一棍子奏效,丧尸的胳膊断裂,脸朝地“哐当”砸到了地上,脖子折叠,后脑勺和肩胛骨再度贴到了一起。   槐岳毫不犹豫,再度一棍子自上而下,“噗呲”穿透丧尸的锁骨,刺穿了它的脑袋。   “我靠……这也太吓人了……”魏芣也是一身冷汗,挥锤砸断了丧尸的手,释放了槐岳的脚踝。   而另一边,白医生早已按下了电梯,看着稳定跳动的数字,忽然眼神一紧,沉声叫道:“二十二楼有人上了电梯!”   只见电梯在二十二楼停了大约半分钟,然后才继续往上升起。   四个人把白医生和林琳挡在了身后,距离电梯门有一段距离,握紧武器排成了一排。   电梯缓缓打开,“唔啊!”,丧尸咬掉手上猎物的半张脸,鲜血飞溅。   它后方一个人暴呵一声,举起手术刀“噗嗤”插进了它的脑袋。   电梯门在此时完全打开,六个人看着血淋淋的电梯内部,懵住了。 第57章 巨人观   手术刀插得够深,但造成的伤口不大,丧尸仰头尖叫似的“唔啊啊啊”了会儿,然后才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缓缓倒了下去。   里面的人劫后余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力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溅满了鲜血的脸上也能看见汗珠滚落。   这会儿功夫,敞开的电梯门已经开始自动关闭,钱溢急忙冲上前,一把拍过去挡住电梯门,却把里面刚放松下来的人给吓了一跳。   “你们是谁!”用手术刀干掉丧尸的医生惊声叫道。   他的白大褂上半部分染满了血迹,大部分已经干涸成了暗红色。脸上溅到的血迹大多很新鲜,嘴角有一颗硕大的媒婆痣,和他的小眼睛比起来显得分外的不协调,让原本就普通的相貌更加滑稽。   “不、这不重要!你们有没有被丧尸咬?被咬了就不能上来!”蹲在角落的一个护士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叫道,和整张脸不成比例的大眼睛里,迸射出极其尖锐的审视般的光,把六个人吓了一跳,他们这才注意到原来电梯里还有一个活人。   电梯载着丧尸上来的突发事件显然不在白医生的计划之内,而两人的语气又这样不友善,直让他有些愠怒。但他还是尽量平和了表情,扶了扶眼镜:“比起我们,你们才更像是被丧尸咬了吧。”   护士愣了一下,看了看他们六个基本上还算是干净的外衣,又看了看自己。   或许是因为害怕得一直把脸埋在胳膊里的缘故,她脸上还算干净,但是整个护士服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几乎没有一点白色,就算身上有伤口也完全看不出来。   而且电梯里鲜血迸溅得到处都是,可以想象出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恶战。里面连上丧尸总共五个人个人,两个被丧尸咬死,剩下的两个活人就是他们。   媒婆痣医生左右看看,似乎也发现了这话应该问他们自己才更合适,连忙摆摆手:“不管那么多了,先把它们拖下去再说吧!”   说着,他抬起丧尸的腿便开始往外拖,并招呼作为六个人里的唯一一个男性的白医生一起帮忙。   可白医生却是拉着其他人往旁边一退:“我年纪大了,昨天又受了惊吓,这会儿腿脚使不上力,就只能辛苦你了。”然后就只是站在一边围观。   等三具尸体都被拖了出去,白医生才从一旁绕进去,十分洁癖地避开有血的地方,双脚并拢站在一小块还算干净的角落。   “你们真没有被咬吧?”护士还在他们六个人身上来回打量,缩在电梯角落里没有起来。   媒婆痣医生忙活完深深喘了几口气,用本就沾血的袖子糊了一把脸:“你们也去八楼吗……诶?”   他正要按电梯的手突然顿住:“卧槽好像走错了电梯了!”   他赶紧拦住关了一半的电梯门,一手扒在里面,探出身子朝外看:“完蛋了!这一层没有直达八楼的电梯!我们应该坐左边的电梯的!”   “没关系,我们去一楼。”白医生皱着眉头,语气淡漠,现在只想赶紧下楼。   “开玩笑,我昨晚就是从一楼逃上来的,一到六楼的人根本不让我们进去!”   “好好跟他们谈谈就行了。”   “哈?你以为我没谈……”   “我谈,不是你谈。”白医生强硬地打断他,“你这么废话,是想等那两具尸体变成丧尸之后再跟它们打一场架吗?”   媒婆痣医生吓得赶紧缩回了电梯,按下关门键。   “你确定去一楼?”他还是不放心。   白医生神色淡然,姿态镇定:“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再回二十二楼换一辆电梯。”   媒婆痣医生想到二十二楼的惨景,一个哆嗦,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一楼的按钮,但还是嘴里嘟囔:“待会儿被赶上了你就知道他们有多排斥我们了,要是到八楼,都是我们自己人,管理模式跟他们差不多,还安全……”   医院的电梯速度很快,突然下行的一瞬间,几个人都有些眩晕,不过十几秒,就已经到达了一楼。   电梯打开,媒婆痣医生和护士都深吸了一口气,躲在六个人后面。   门外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的几个大汉再看见白医生的瞬间一愣,脸上的凶神恶煞突然转变成一种惊喜:“白……”   “可以谈谈吗?”对方话刚出来半个音,立马被白医生打断。   他们顿时又愣住,手上的棍子和刀具还举着,怔怔地点点头:“啊?可、可以吧……”   “我们几个都没有被丧尸咬到,可以让我们留在一楼避难吗?”   他们又呆呆点头:“可以啊。”同时放下了手上的武器,尽管并不明白白医生在搞什么。   白医生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媒婆痣医生和护士,微微扬起了点儿头,好像是在嘲讽他们。   大汉们很是友好地带满脸震惊和茫然的两人去了一间小隔离房,说只要他们四十八小时后依然健康无事,就可以在这一整层楼自由行动了。   “待遇这么好?你不准备弄死他们了?”槐岳很是诧异。   “有用,用完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白医生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什么物件。   和一楼的管理人员交流过后,白医生拿到了一串钥匙。   “只有后门钥匙,正门钥匙在其他医生手里,他现在在六楼,所以只能委屈你们走后门了,还好医院楼不算太大,从旁边绕过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白医生说着,带着她们走到后门,偌大的人工池塘隔着玻璃门展现在她们眼前,临近中午的灿烂阳光把湖面照得波光粼粼,甚至略微有些刺眼。   林琳看着这副久违的宁静景色,眼眶忽然有血湿润。即使很害怕白医生,但在此刻,她也还是忍不住走到白医生旁边,双手轻轻摸着冰凉的玻璃,看向外面。   “以前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这个池塘有多好看,现在荷叶都枯得不成样子了,我倒突然觉得……嗯?那是什么?”   这种主角在电影最后说的煽情话语并没有讲完,她忽然把盈眶的眼泪咽了回去,瞪着大眼睛指向池塘边一脸惊诧。   白医生刚找到钥匙插进锁眼,立即抬头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椭圆状东西漂浮在水面,正在缓缓往池塘边靠近。   之前靠近池塘中间的时候,它和水面反射的阳光融成了一体,看不出来,现在越来越靠近岸边,才和水光明显区分了开来。   “塑料袋吧?我昨天来的时候,看见池塘里有好几个塑料袋飘着……”魏芣说道,但是语气并不是很确定。   “塑料袋能自己朝岸边游吗?”秋明问。   “也许是水底下有水波把它往岸边推?”钱溢猜测说。   “你知道那池塘是死水还是活水吗?”槐岳问林琳。   此时“塑料袋”已经达到了水岸边,林琳满脸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是死水。”   “哗啦!”岸边的水声在这样寂静无声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响亮,一条异常粗壮的白色手臂忽然从水中抬起,五个手指又肿又粗,像是白色的大香肠,一把抓住了岸边枯草。   “哗啦!”一颗巨大的头颅带着庞大的身躯浮出水面,皮肤肿胀发白,好像气球即将吹破,五官都陷进了白得透明的皮肤中。身上脸上好像是缠了细而坚硬的绳子,把皮肤分割成不均匀的块,宛如颗颗硕大的肉瘤圆润拥挤地挂在身上。   她们统统往后推了一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哗啦!”它爬了上来,腹部一道长长的裂口,皮肉外翻,但已经被涨泡成了略微带粉的白色,里面有水流缓缓向外流淌。   “唔……啊……”它的声音带着水音,好像是被水淹没的人在呼救。   “是……巨人观!快跑!”白医生一把拔出钥匙,带着她们拔腿就跑。   可是巨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抬起粗壮的腿,用婴儿学步时候的模样,一边努力保持平衡,一边朝他们的方向缓慢走去。   水渍沿着它的步伐,从岸边延伸出长长的一道。与此同时,水中还有两个“塑料袋”也在慢慢朝岸边游过来。   “呜呜呜……”林琳捂着嘴,尽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白医生带着她们拐过一个弯,冲进了某间临时办公室,里面的人统统被吓了一跳,齐齐看向他们。   “巨人观!池塘里爬上来一个巨人观!”白医生也是惊魂未定,他是外科医生,不是法医,突然见到被泡发成几倍大的巨人观,一时间也是肾上腺素飙升,冷汗浸透了后背。   里面的几个人愣怔得说不出话,安静了好几秒,一个卷发女医生才喃喃开口:“所以……他们是把尸体都扔进了池塘?”   白医生点点头,面色凝重,转头对秋明说:“你们现在要出去的话,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解决掉巨人观,二是等我们拿到前面正门的钥匙,但那个时候也不能保证巨人观没有跑到前门去……”   “所以最好还是直接解决掉它?”钱溢吓得嘴唇发白,但脑子没懵。   倒是槐岳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门,目光呆滞,额头上冷汗瀑布一样流:“卧槽……我一个连看法医电视剧都要看打码版本的人,现在要去直面巨人观,还让我解决它?”   她转头看向白医生,但眼神明显没有聚焦:“我不想出去了……”   “砰!卟——”   一声巨响又把众人吓了个激灵,沾水的手指用力划过玻璃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槐岳一把抱住旁边的魏芣,闭眼把脸埋在了她怀里。   “现在你不想去也得去了,它已经找上门来了……”白医生喃喃说道。 第58章 终于离开医院了   “它敲它的门,我们不理它行不行?它看门里没动静了,说不定就放弃了呢?”槐岳紧紧扒住门框,指甲盖都变了颜色,死活不肯松手。   丧尸已经敲了五分钟的门,白医生也已经跟她吐了五分钟的口水,拼命劝她出去打丧尸。   “可它已经敲了这么多下了,玻璃门要是坚持不住了怎么办?”白医生抓着她的胳膊,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你让刚才电梯门口的那些大汉去不就行了!”槐岳很是崩溃,她不明白白医生为什么就认准了她不放,固执得很。   “他们只是普通人,有些是病人,有些是家属,我只是看他们模样能唬人才让他们守在电梯前面。但是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是专业救援队!而且还是政府派来的!”   “不!我们只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政府是看这个任务简单才让我们……”   白医生完全不相信她,打断她狡辩的话,气场陡然一变,忽然严肃:“那你说是不是政府派你们来的?回答是或者不是!”   槐岳突然一个激灵,自然扛不住一个五十多岁老医生的气场,看着他锐利的眼睛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些发慌,就好像以前在学校被老师训话时一样:“是,但是……”   “是就行了,要什么但是!”白医生再次打断她,突然上手掰开她扣住门框的手指,立即就要把她往外面拖。   “不行!”槐岳惨叫,胡乱伸手又抓住了一个在边上看热闹的医生的腿,差点把对方拖倒:“你这个人怎么就盯着我不放呢?你怎么不跟她们说呢!”   她一手揪住医生的腿不放,一手指向在旁边低头沉思的另三个人。她们三个抬眼看了看她,神色不太对,好像是真的在考虑出去跟巨人观干架。   “白医生!不好了!”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打开,直接把蹲在地上的白医生撞倒在地,一下坐到了槐岳拖在地上的腿上。   “诶呦!”白医生和槐岳疼得同时惊呼。   闯进来的年轻医生吓了一跳,连忙关上门,看着捂着脑袋的白医生,想道歉却又慌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事啊?这么冒失?”白医生扶正眼镜,捂着被门撞红的额头,从槐岳的腿上爬起来,语气倒还算平和。   年轻医生慌慌张张,眼泪汪汪,一副快急哭了的模样,可以越着急却越说不出话。   “别慌,慢点说。”   “六、六楼……”   “砰!”   “不好了!白医生!”又一个彪形大汉突然闯进来,直把刚才的年轻医生拍到了门后,“门口有三个巨人观!玻璃门上全都是水渍,我看不清是不是已经有裂缝了!”   所有人满脸震惊。   “为什么会有三个?”槐岳脸色刷白,喃喃道。   “砰!”门后的年轻医生一把将门关上,捂着被撞出鼻血的鼻子,终于冷静下来把话说完:“六楼一个病人变成了丧尸,还抓伤了两个陪护的家属。现在家属情绪激动,帮着丧尸伤人,六楼已经乱成了一片!”   卷发女医生闻言瞬间跳了起来:“六楼本来就人少,这……”   “叫人带上武器去支援!快!”白医生大手一挥,年轻医生和卷发女医生立马冲了出去。   大汉愣愣的,眼神在白医生和地上的槐岳之间来回扫了扫:“那外面的巨人观怎么办?要不我带人出去?”   白医生还是有些执着地看向槐岳,不想放弃:“帮帮忙吧,好吗?我派几个人跟你们一起去。现在六楼的医生下不来,正门没法儿开,而后门已经有了三个巨人观,难保不会再有第四个第五个,越拖丧尸越多,你们帮帮我们,也好早点带林琳出去,是不是?我可以给你们支付酬金……”   旁边三个人抬起头,脸色严肃又纠结,眼睛在白医生和槐岳身上扫来扫去,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会有三个巨人观呢!”槐岳把脸埋在手上医生的裤腿里,听着这个数字就要崩溃了。   “不知道,或许感染丧尸病毒的供体不止一个,也或许尸体在水下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在我们没有掌握的信息的范畴里。”白医生摇摇头,想了想,小声喃喃道:“可能我还要再上去一趟……”   “不好了!玻璃好像快碎了!”又一个大汉从走廊上跑了过来,他虽然个高体胖,但是看得出来都是虚肉,单跑了这么一点儿距离就已经气喘吁吁。   众人脸色一变,后方一个身形壮硕的医生走上前,脸色沉静又坚毅:“我带人去!”   可白医生没有理他,依然看着槐岳,眼中满是认真:“我并不是想为难你们,丧尸横行已经快两个月了,外面的流浪者那么多,你们能在丧尸堆里活下来,还能成为救援队,必然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对付丧尸的能力肯定比普通人强很多倍。”   他干脆直接坐到了槐岳面前:“这里的人近两个月没有出去过,也没有直面过丧尸。而你在楼上的身手我看得清清楚出,也打心底里敬佩,要不然我也不会缠着你唠叨这么久……”   “但那是巨人观啊!巨人观啊!太可怕了!我就远远的看了一眼,到现在想到它还是恶心得发抖!”槐岳嚎道。   “诶……”钱溢叹了口气,一拍大腿:“别嚎了,去吧,早点打完架早点出去。”   槐岳瞪大眼睛看向她,正要说什么,又被秋明打断:“巨人观而已,怎么可能会难道我们的槐岳呢!”   “就是。”魏芣已经上前把呆滞住的槐岳扶了起来,“我们家槐岳虽然恐高,但依然能从五楼跳下来,并且毫发无伤,现在一个什么破烂巨人观算得了什么!”   槐岳呆呆地看着她们三个:“你们是在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吗?我记得我姐姐哄我外甥女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语气……”   不等她再反抗,已经被她们三个一起推了出去。白医生带头,从口袋里掏出刚才的那串钥匙,边走边翻找:“你们从通往食堂的那个侧门走,也好离巨人观有个缓冲的距离。林琳先待在里面,我再叫几个体格好的跟你们一起。”   说话间,一开始的彪形大汉已经召集了三个人到了门口等她们。   两个年轻人一个个高一个个矮,手上各拿着一根钢管,肌肉夸张得过分,不知道是不是喝蛋白粉练出来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地中海,手上拿着一个大扳手,外加上彪形大汉本人,手上一个大锥子。   “要怎么做我们都听你们指挥!”彪形大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倒没有什么指不指挥的,就是你们看准脑袋打就行,敲碎了脑壳儿它们就不动了。”魏芣说道,一边把槐岳从自己身上剥离开。   “你多看几眼就不怕了,或者把它们都当成大萝卜!”她想着法子安慰槐岳。   “我也不喜欢吃萝卜。”槐岳面如菜色,看着在正后门拍门的三个巨人观,感觉好像三个大肉球在挤来挤去。   长长的几条水迹从池塘边延伸到门口,它们脚下也湿了一大片,宛如三个从水里捞出来后没有拧的毛巾,持续不断地滴水,水泥地湿成了深灰色,甚至台阶下已经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水坑。   “太恶心了。”槐岳强忍着不适,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   而它们三个好像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其中一个率先扭过头回望。   “唔……啊……”从声音就可以听的出来它的肺里胀满了水。嚎叫间,同样有水从它嘴里流出来,形成一条线滴到地上。   “太恶心了……”槐岳再次重复,棍子握得紧紧的。   它们终于放开了即将破碎的玻璃门,晃晃荡荡地朝她们这边走来。白医生“咔哒”扭开锁芯,打开了门锁,还没来得及再跟他们说一句鼓励的话,槐岳就噌的一下冲了出去:“去你大爷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冲!”两个年轻人紧追其后,跑得飞快,甚至在槐岳冲到巨人观面前之前,就已经超过她,率先抡起钢管挥舞过去。   “啪!”声音很闷,他们各走一边,用足了力气,但是巨人观身上只凹陷下去两道痕,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他们瞬间懵住,竟然呆呆地站在行动迟缓的巨人观面前,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棍子。   “唔……啊……”巨人观充满水音的吼叫再起,挥舞粗壮的手臂,从上往下按住他们的头。   脑袋一凉,水从头发流到脸上,两个在医院待了近两个月、完全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小伙子完全吓得呆住了,瞳孔震颤,就是不知道如何躲避,仿佛在安静等待命运的洗礼。   “卧槽打不过就躲啊!”槐岳恨铁不成钢的怒喊从他们身后响起。   紧接着“噗呲”一声,铁棍刺穿巨人观的胸膛,溅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水。   “卧槽它这么高?!”槐岳也是到了跟前才发现这个巨人的高度实在超乎寻常,她在远处时瞄准的是脑袋,结果却只能刺到胸膛。   尽管没有一击致命,但这也成功转移了它的注意力。趁着这会儿,槐岳一脚踢开左边的年轻人,又立即拔出铁棍,反手一挥将右边的年轻人抡倒在地,同时身子一矮,躲过了丧尸朝中间拍过来的大手。   两个年轻人倒在地上忘了疼,脑袋依然宕机回不过神来。而其他人已然从他们身边冲到了更前面,对上了另外两个人巨人观。   “瘫在地上干嘛呢!这么个大小伙子废成这样,让人看笑话!”彪形大汉头也不回地朝他们骂道。   两人懵懵懂懂地坐起身,只见槐岳又是一棍子插进丧尸的肚子。   “哐当!”铁棍从肚子中间的裂缝里插进去一小节,立即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极大的声响。   “卧槽它肚子里有东西!石头吗?”槐岳惊诧间,又矮了点儿身子躲开巨人观的大手,几乎以一种压腿的姿势蹲在了地上。   即使两脚张开,那粗壮而肿胀的大腿中间却没有丝毫缝隙。槐岳侧身一个飞扑,滚到旁边的空地站起身子,不等迟缓的巨人观转身,便已然敏捷地冲到它的背后,跳起来想要刺穿它的脑袋。   然而恰在半空中,后方一个黑影撞过来。   “啊!”   “卧槽!”槐岳一下子被撞到了巨人观的背上,手上的铁棍一歪,刺了个空。   人在悬空中没有着力点,总会下意识想要抓住些什么。她双手乱抓,竟然直接攀上了巨人观的双肩。还没反应过来,手上脸上都是忽然一种诡异的触感,光滑发涩又有弹性,冷冰冰、水涔涔的。   撞到槐岳的彪形大汉摔倒地上,靠住巨人观的大腿,一瞬间就被这冰凉又诡异的触感吓得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旁边,啥事儿没有也吓得嗷嗷大叫。   而槐岳却感受到了巨人观和她一样的茫然,它抬头想要后仰,却只是在后脖子那里挤出了一些水。   “好家伙,真尼玛刺激。”槐岳呆呆地喃喃道,并不指望还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两个小伙子抓住机会进攻,但也不想放弃它的视线盲角。   她自暴自弃一般强忍着恶心,一手勾住巨人观肿胀得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奋力抬起身子,另一手握紧棍子,以棍作刀,瞄准它的耳朵,狠狠插了进去。   “噗呲!”   “唔……”它极慢的语速让它把剩余的尾音永远留在了满是水的喉咙里。   “砰!”它面朝下轰然倒地。   “诶呦喂!”槐岳跟着摔倒,庆幸它不是背着地的同时,赶紧爬起了身子,而那两个小伙子才刚刚软着腿站起来,并且还站不稳。   没有管他们,槐岳转头再度搜寻目标。魏芣和秋明挥着锤子在对付一个个头不高的巨人观,彪形大汉在一旁时不时突袭,总体还算占上风。钱溢则和地中海男人对付另一个,似乎有些吃力。   她想都不想就奔向了人少的那一边,以棍作叉,直挺挺地刺向巨人观的肚子。   “哐当!”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奔跑过去的动力还在,槐岳铆足了劲儿更加用力地将它往前推。   巨人观突然受力,脚下往后退了两步,但迟缓的动作让它来不及再后退。   “唔……”它失去平衡,仰头倒了下去。   “快!敲他脑袋!”用不着槐岳多说,钱溢就已经跳到了巨人观脑袋旁边,蹲下身就是狠狠一锤子。   “噗呲!”这次除了水,还有脑浆,炸得到处都是,钱溢十分嫌弃地用袖子抹了抹脸。   而另一边,同样“唔……”的一声,魏芣从后面呼的一锤子,砸烂了最后一个巨人观的半个脑壳儿。   “砰!”秋明拉着彪形大汉灵活躲开,任由巨人观轰然倒地,挤出肚子里的水。   两个年轻人双腿呈X型勉强站立,彪形大汉和地中海也是木然站着,缓不过神来。   “太恶心了……”槐岳再次说道,又想起刚才那种诡异的触感,鸡皮疙瘩从脚底窜到头顶,忍了又忍,才把已经涌上食道的胆汁咽回去。   白医生冲了出来,热泪盈眶地向她们道了谢,又转身去检查尸体。   “肚子里是石头,身上五花大绑,还有断线,估计也是连着什么重物。双重保障,可它们还是浮了上来……”他很快就明白了原理,抬头看向池塘,神色严肃:“也不知那里面还有多少……”   “不管还有多少,但接下来都要靠你们自己了。”槐岳一脸菜色,看着大楼墙壁转移注意力,可白色的墙壁还是让她忍不住想到巨人观惨白的皮肤,而一想到皮肤,刚才的触感就又……   “呕……”她终究还是吐了出来。   二十分钟后,白医生亲自将她们送到了医院门口,等她们一出去就赶紧锁住了门,然后往后退出好几米,无视闻声赶来的丧尸,向车里的几人挥手告别。   槐岳坐在副驾驶上,因为刚才的呕吐,现在依然脸色不好。   “那两个小伙子,一身肌肉都跟塞了棉花似的,除了一开始冲得够快,其他时候就像一坨肉瘫在地上,屁用没有!”槐岳忍不住闷声吐槽。   “毕竟是第一次,可以理解。好像我们一开始也跟他们差不多吧?”钱溢开着车,语气轻松。   后排的魏芣连连点头:“我还记得在宿舍里第一个晚上,宿管阿姨在外面,你坐在椅子上……”   “不许说!没有的事!我不承认!”槐岳立马否认三连,转头就想堵住魏芣的嘴,逗得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第59章 打劫   林琳家就住在H市,只不过是跟办事处相反方向的郊区。她上车不久就打电话跟老公报了平安,又哭又笑地说了一些情话,槐岳都快被肉麻得缩到座位底下去了,她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两个小时后,钱溢开到了他们家小区门口,隔了老远就已经看见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等车缓缓停稳,槐岳还在想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下车才会显得酷一些,一个光头大哥却立即万分激动地冲上前,一把打开车门,深情大喊:“宝贝!”   “老公!”   两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隔着坐在边上的魏芣,紧紧相拥在一起。   魏芣吓得抱着自己往下缩,而她前排的槐岳则被刚刚那两句深情的称呼,喊出了浑身鸡皮疙瘩,同样紧紧抱着自己,满脸嫌弃地缩成一团。   也不管众人的围观,两人抱了有三分钟,然后才注意到中间尴尬的魏芣,顿时羞红了脸,连忙道歉。   围观的人很多,看得出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要不是他们脸上都挂着姨母笑,钱溢可能会以为他们是来提防她们的保安。而在林琳被她老公扶下车的那一刻,人群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又把四个人给吓了一跳。   林琳的老公握着魏芣的手,颠来倒去地讲了半天感谢的话语,热泪盈眶,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感谢。尽管已经过了饭点,他还是十分热情地邀请四人进去吃一顿午饭,其他人也没有阻止。   坐在小别墅里等饭期间,林琳洗了个澡又换了件衣服,再出来时,已经俨然一副贵妇人的形象。而她的光头老公也是满脸幸福,浑身的凶狠劲儿在看见她的时候陡然消失不见,只余下周身的粉红泡泡,急忙上前把她搀扶到了餐桌旁边。   这座小区是由林琳老公带头建立的民间安全区,一半是普通居民楼,一半是小别墅,本来几乎没有交集的两拨人,在他的带领下团结在了一起。因为管理严格有序,又积极和政府联系并说明了情况,他们有了一定的物资补给,小区居民也算是能吃得饱穿得暖。   林琳老公在讲这些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骄傲的气息,可只顾着狼吞虎咽地吃热菜热饭的四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只是,我们小区不能接收外人,要不然啊,您几位要想找个安稳地儿,也可以住进来,可惜啊……”   四个本就没有想要留住在此的意思,依然糊弄地点点头,没有在意。   而对方还在絮叨:“我本来也以为医院是个安全的地方,哪里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龌龊事。还好你们去把林琳救出来了,我李某人这才没有失去我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这样吧,为表感谢,我按照市场价给你们一份报酬!”   听到这话,四个人才总算有了反应。   “啪嗒!”秋明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收款码,放到对方面前,斟酌了会儿,还是客套着说了句:“随便给点儿就行了。”   五秒钟后,“叮——支付宝到账一百万元。”   林琳夫妻紧握着双手,和她们四人一起围坐在饭桌旁,脸上纷纷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照例合影过后,她们才踏上返程,等到办事处所在的烂尾楼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天都黑了,办事处也已经下班,她们又等了一晚才进去交差。   退伍军人们的登记已经结束,末世论坛中救援队的登记都是线上操作,所以现在办事处人少了很多。这会儿再来这里的,基本都是跟她们一样做完任务来交差的。   但之前接待她们的大姐依然很忙,由于她们的特殊,窗口的业务员不知道该怎么办理,便让她们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来那位大姐。   再次坐在对方的办公室里,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境,而旁边也没有了武警大哥。   大姐把手头的资料放进文件夹,看样子总算是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朝她们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让你们久等了。本以为是个简单的活儿,没想到居然这么凶险,辛苦你们走了这么一趟。”   “但是政府的资金有限,即使是凶险的活儿,能给的工资也不高,大约十万,我会在今天下午给你们转过去。至于你们举报的信息,在调查完之后,会根据具体情况再给你们发一笔奖金,因为没有先例,我也不清楚会给多少,具体数目得到时候才知道。”   闻言,她们并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毕竟已经有了林琳夫妻给的一百万,政府能给多少她们并不在意。   但这副淡然的模样,倒是让办事处大姐默默惊了一把,不由得对她们高看了几分。   她接着说道:“其实退伍军人们也并不在乎赏金的多少,他们主要看中的,是政府在他们任务间隙时,给他们提供的免费食宿。但鉴于你们并不是退伍军人,所以我不能带你们去安全区休息,只能给你们提供两个星期的三餐。”   谁知,见这话她们听却是齐齐抬头,眼睛发亮。   “热的吗!”槐岳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是热的。“大姐笑道,“就在我们办事处的食堂,今天中午你们就可以去吃。”   她笑容温和,眼神却变得深邃。   多么朴实的孩子啊,不贪恋钱财,只求一口热饭……以她们的能力,如果有机会,吸收她们进官方救援队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也免得她们四个姑娘家天天在外奔波……   光顾着高兴地四个人并没有读到大姐眼神里的信息,只兴奋地猜测着中午会有什么好吃的。   为了热饭热菜,她们没有趁着热乎劲儿接单,即使办事处的食堂饭菜并不算好,但她们还是吃得开开心心。本以为普通的事物,一旦失去才会懂得珍惜,过分珍惜的结果就是,只两个星期的功夫,她们又把在过去两个月中瘦下去的肚子给吃胖了一小圈。   临走前,槐岳十分不舍地跟大姐招呼:“以后有什么多余的任务,还可以交给我们,我们也不要赏金了,多让我们吃几顿饭就行!”   大姐闻言差点儿哭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今的世道,当赏金猎人也好,路上抢劫也罢,都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   资本在末日面前依然不忘挣钱,而政府则要努力维持社会各方面的秩序。尽管在管控之下,物价已经有所降低,各种物资也在生产中,但在外的流浪者们并没有完全从绝望的情绪中彻底挣脱出来,动乱依然存在。   她们四个大学生,在这种乱世里艰难存活了两个月,还锻炼出了当赏金猎人的能力,坚持用合法的方式为自己谋求生存物资。金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她们努力挣钱,所求的也不过是一口热饭和一个安全的住地。   大姐感慨良多,暗暗决定争取为她们四个谋一份能吃上热饭热菜的工作。   槐岳没有看出大姐心里的万千感叹,只看到她点了头,便开开心心地和她告了别。   然而,时隔两个星期,之前找她们的客人都已经找了其他救援队,并且也没有新的客人来找她们了。   因为办事处在那里,烂尾楼有了管控,她们无事也不能久留。   槐岳毫无目的地开着车,游荡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停车安顿的僻静地方。可待了不到一个星期,那地方突然来了一个车队的人,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好人,她们不得不悄悄离开,到这会儿,她还在试图再找个安稳的地方。   秋明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先接个不急的单子,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又接不到活儿。她愁容满面,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不断刷新账号界面,可就是没有任何新的未读消息。   钱溢则在刷地图,试图找到一个最新开放的安全区,再去碰碰运气。   魏芣也在刷手机,换着各种APP刷新闻,跟她们分享消息。   “房价跌了诶!现在商业安全区的房子只要三十二万一平了!”她高兴道:“有人说是因为政府的安全区越来越多,他们有了竞争压力,这才降价。”   “那我们现在可以每人买一平先住着了?”槐岳问。   魏芣摇摇头:“他们现在按整套房卖了,我们还是买不起。”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惊呼:“菜价也跌了诶!现在大白菜三十块钱一斤了!而且政府的流动补给车的菜价只要十五!只不过有些难抢……”   槐岳打了个哈欠,并不在乎菜价。她们这会儿也没锅,要吃也只能吃生菜。   “你累了?下个路口换我?”钱溢问道。   槐岳点点头,想着前面拐弯就换她。   然而,“刺啦——”前方的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车,急停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中央,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槐岳吓得猛然一个刹车,顿时困意全无。   “什么人?”钱溢立即警惕。   只见对方车上下来四个人,浑身黑衣黑裤,站成一排,举起了手上的枪。   “卧槽……”槐岳急忙准备倒车回头,可身后又是“刺啦——”一声,她们齐齐回头,又看见一辆车突然横向急停在她们不远处,车上的人同样举起枪下了车。   “靠!遇上打劫的了!” 第60章 反向打劫   “刚刚一路除了我们没其他车吧?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槐岳前看后看,又望了望他们黑洞洞的枪口,抓紧了方向盘,手心直冒汗。   因为想挑个没人没丧尸又有基础设施的地方安顿下来,钱溢给槐岳安排的导航路线都是绕着近郊晃悠。   路都是极其普通的双车道,柏油路面坑坑洼洼,交通标线已经磨灭得几乎看不见。   槐岳为了减少车辆颠簸,一路都是绕开坑洼不平的地方,在两个车道中间蛇形。除了偶尔几辆三轮车或电瓶车废弃在路边,她们这一路从没见过其他任何车辆。   她们沿着路在树林和田野中间行驶了很久,才到了这片有建筑物的地方。   “估计这帮人是老早就埋伏在这儿了,就等着有人送上门儿来。”钱溢回头看了几眼,瞥见后方左边有一条狭窄的小道,估计后面的车之前就躲在那里面。只是她们开过那里时根本没有留意,所以没有提早发现。   “能从旁边冲过去吗?”魏芣紧张地问道。   槐岳左右看看,摇了摇头。   这里依然是双车道的路面,紧贴着路边就是各种小商铺。没有人的打理之后,平常不见得会怎么消耗的物品,都在以一种人眼可见的速度老化、褪色。所有的门面标牌灰扑扑的,好像是从老照片里抠出来的模样,看着格外瘆人。   两辆车横在路中央,直接把路给堵死了,完全没有绕过去的余地。   “前面四个,后面两个,要是他们没有枪的话,我们平均每个人只要对付一个半就行了。”槐岳一手伸到下面,摩挲着铁棍,开始悄悄把它塞进袖子。   “但是他们有枪,也许对付我们四个,他们只需要出一个人。”秋明满脸生无可恋,但还是把锤子柄塞进了袖子里。   “咻~”,不等她们多商量什么,前面一个身材微胖的黑衣人吹了个口哨,上前几步,语气很是轻佻地冲她们喊道:“车上的朋友,下来聊聊呗!”   然后他又弯腰前倾,再上前几步,眯着眼睛看了看车里,笑道:“原来是四位妹妹呀,刚刚吓着你们了吧?别怕,哥哥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们下车聊聊天。”   四个人都没动,沉默了半晌,魏芣试探着问:“你们说,要是我们不下去,他们会开枪吗?我们这车的玻璃它防弹吗?”   此时,六个黑衣人已经举着枪慢慢靠近,包围了她们的车。   “砰砰砰!”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大汉从后面靠近车门,十分狂躁地狠拍车窗,吓了秋明一跳。   “下车!快点!”他恶声恶气地喊道。   “真下吗?”魏芣小声问。   “锤子带着,下!”钱溢嘴唇张开一条缝,不动口型地说道。说完,她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微胖男人立即上前用枪顶住她的脑袋:“举起双手!站前面去!”   钱溢乖乖听话。   她们四个之前去服装店搜刮衣服的时候,并没有看尺码,所以衣服都不太合身。尤其是钱溢,她身材最娇小,可穿着165的羽绒服只像是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因此,她把两只手都缩进了羽绒服袖子里,微胖男人也没有怀疑什么。   其他人也一样,秋明的衣服明显大了一码,袖子里只露出了几根手指头,魏芣的衣服胸围刚好合适,但袖子是明显的大,槐岳则直接穿的男款羽绒服。   六个黑衣人包围着她们,姿态高傲。微胖男人的小眼睛在她们四个之间来回扫视。   “你,去把后备箱开一下。”微胖男人踢了脚钱溢。   尽管槐岳双臂平直举过头顶,好似投诚心最强,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选择了看着最没有威胁感的一个。   “扑通!”他这一脚用足了力气,钱溢直接被踹倒在地,小腿疼得她直抽气。   “站起来,快去!”微胖男人举枪对着她,微抬下巴,满眼蔑视。   目测来看,他的个头最多一米七,除去鞋跟,只有一米六几。可他现在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愣是搞出了一副一米八的气派。   钱溢揉揉腿,抬头瞥了一眼那黑洞洞的枪口,忍不住一个哆嗦,心里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眼神和表情,站起身慢慢吞吞地往车后移动。   槐岳盯着她,眼神跟着她走,微微撇过头,却突然脑侧一凉,一把枪顶上了她的太阳穴。   “老实点儿!别乱动!”络腮胡大汉微微仰着脑袋看着槐岳,恶狠狠地说道。   在车上的时候槐岳就感觉这个人个子不高,但也没想过居然会这么矮。虽说浑身的腱子肉异常夸张,几乎要把衣服撑破,但配上他的个头,槐岳也只觉得他像是一个大肉丸子——挤的时候没挤好,导致炸出来有些畸形的那种。   可惜这个肉丸子有枪,她不能笑。   她微微低头,看着比她矮大半个头的络腮胡大汉,双臂笔直,又往上举了举,好像在凸显自己的诚心。   谁知对方还不满意,又用力顶了下她的脑袋:“眼睛别乱看!”   槐岳乖乖听话,从他脸上移开视线,看向其他人。   这六个人的个头普遍不高,四个男的中,个子最高的也就比微胖男人高个两厘米,倒是另外两个女人都有一米七五以上,只是瘦得过分,好像两根竹竿立着。   四个男人手上都是轻巧的枪械,但她们却举着重型枪,胳膊都颤颤巍巍有些支撑不住。看四个男同伴已经把人控制住,她们也便不再硬撑,把枪放杵在了地上,叉腰歇着。   槐岳眼神闪了闪。   这帮人好像并不专业啊。   “哇!东西很多啊!”微胖男人惊喜的声音突然从后备箱里传来。   其余五人瞬间双眼放光,探着头往车后看过去。   只见微胖男人已经半个身子钻进了后备箱里,笑声咯咯的,好像老巫婆。   “你们从哪儿找到的这么多食物啊?原来家里囤的还是高价买的?”   钱溢还作举手投降的姿势,不知如何作答。但对方也没想要她回答,随手把手枪别在腰间,抱起满怀的食物,朝他们车停的方向小跑,也不管东西掉了一路。   “留一个人看着她们就行了,其他人都来搬东西!老徐,你把车开过来,把她们的油抽到我们车里!”他注意到同伴饿狼一般的眼神,大手一挥指挥道。   两个女人二话不说,丢下枪跑了过去。用枪顶着秋明脑袋的男人也没有犹豫,立即跑回去开车。   控制住魏芣的男人也有些心动,脚下踌躇,看向络腮胡,似乎在询问他俩应该谁留下。   然而络腮胡见状却气得吹胡子瞪眼:“心这么大,你们就不怕她们有武器吗!”   四人闻言心里一慌,纷纷握紧了袖子里的武器。   “小王你检查一下她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有的话就来帮忙。”微胖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诶?你……”   “诶呀,叔,我们有枪,还怕这四个小丫头不成?而且之前几次不都没事儿吗?”   “就是!”小王附和着,只在槐岳三人腰上腿上随便摸了几下,就头也不回地去搬东西了,自动忽略了站在后备箱边上的钱溢。   “啧!你们怎么能这么没有戒心呢?”络腮胡急得跺脚,抵着槐岳的枪口更加用力。   槐岳被抵得头都歪成了九十度。她感受着枪口的冰冷,咽了口口水,背后冷汗直流。   前面她们三个还有络腮胡看着,而后面的钱溢则已经像是被忘记了一样,被丢在后备箱边上没人管。   老徐把车开了过来,拿下来一根奇怪的管子,无意瞥了一眼钱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掂量了下手上的枪,漫不经心地威胁:“别想什么歪心思,我们可有枪!”   说完就把管子插进了她们的油箱。   吃的没了,油也没了,就算他们不杀她们,她们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钱溢眼睛瞥向路两边的商铺,透明玻璃后面的柜子里空空如也,干净得可怕。   他们这是要把她们逼上死路的节奏啊!   钱溢看向前面被抵住脑袋的槐岳,握着锤子思考对策。   微胖男人正搬得起劲儿,侧眼瞥见钱溢跟着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十分烦躁地将她推远了些:“碍事,滚远一点!”   他的手枪别在腰间,随着他的动作和腰间赘肉的挤压,手枪位置发生滑移,眼看就要掉下来。   钱溢视力极好,被撞得后退一步的同时紧盯着他腰间的手枪,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抽出,顶上了他的脑袋。   “不许动!都把东西放下!”她大声喝道。   微胖男人脑袋一凉,动作瞬间僵住,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其他人闻声也吓了一跳,络腮胡下意识看向后面,枪从槐岳脑侧移开。   槐岳等的就是这一刻,高举的手臂瞬间下挥砸向络腮胡的脑袋。   “咚!”一声闷响,她袖子里的铁棍砸上他的头。   “操!”络腮胡还没看清情况就被打得一个趔趄,吃痛骂了一声,怒火上涌,正站稳身子准备回击,又见一道黑影急速挥向他的脑袋。   “砰!”还来不及感受脑袋上传来的剧痛,他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都不许动!”槐岳手握铁棍指着他们,脚下一踢,把络腮胡的枪踢到了魏芣脚边。   老徐和小王都懵住了一秒,慌慌忙忙也举起了枪。两个女人则忙不迭丢掉手上的东西,飞扑过去想要捡起刚才丢掉的枪,却见一只脚“啪嗒”将两把枪踢到了远处。   “都说了不许动!”秋明看着扑倒在地的两个女人,踩住一个的后背,又把锤子悬在另一个的脑袋上,表情和语气一样凶狠。   空气一时间凝固,安静得过分。   郊区的建筑矮,挡不住风,一月末的气温又低。冰冷的风阵阵吹过来,让微胖男人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有话好说,没必要用枪抵着人嘛。”他缓缓举起双手,额头上冷汗涔涔。   “想活命就让他们把枪放下!”钱溢冷冷地说。   谁知老徐闻言却冷笑一声,想把手枪对着钱溢,但是因为角度问题,只能对准微胖男人,完全看不到他身后的钱溢,便干脆方向一转对住了另三人。   “你可以试试我们谁的枪更快。”   微胖男人闻言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破口大骂:“老徐你丫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呐!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快把枪放下!”   老徐满脸不可思议:“哥,你骂我干什么?我这不也是为了救你?我这枪可是有子弹的!跟你们的不一样!”   “妈的!老子的枪也有子弹啊!”微胖男人崩溃大喊,气得眼眶通红。   四个人一瞬间似乎知道了什么。   魏芣把枪对准天,按下扳机。   “砰!”一声空响,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呵,空城计啊?唬人啊?”魏芣冷哼一声,随手扔掉枪,甩出袖子里的铁锤,大步上前靠近举着手枪双手颤抖的小王。   “你、你别过来!小心我开枪了!”小王的喊声丝毫没有气势,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枪里有子弹吗?还开枪?”魏芣一锤子砸掉他的枪。   小王手上一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哇哇大哭:“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干!我也只是跟着他们混口饭吃!”   “没用的东西!”老徐气得大骂,手枪在钱溢和槐岳等人中间来回扫,不知道该瞄准谁。   “有话好说,这位小姑奶奶,您小心着点儿,别走火了……”微胖男人小心嘱咐着钱溢,但脑门儿上的枪口却又帖紧了些。   “你让他把枪放下,我们保证不会为难你们。”   他乖乖听话,再次大喊:“老徐你快把枪放下!”   老徐气得发抖:“哥你是不是傻?她们都把叔给砸死了,你还信她们不会为难我们?”   “没死,只是晕了。”槐岳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对付人和丧尸我们都有经验,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保证他死不了!”   “有经验?”老徐拉胯着脸,这才反应过来是遇上狠角色了,果然人不可貌相,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咬着嘴唇,犹豫了许久,还是缓缓放下了手枪。   “把枪扔到地上,然后踢到旁边。”秋明再发指令,他只能乖乖照做。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要聊天就好好聊,干嘛动刀动枪的?”魏芣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下一刻,“砰咚!”声音在两边齐声响起,小王和微胖男人眼前一黑,立即晕了过去。   “你们……”老徐来不及怒斥她们不守信用,就见秋明突然跨步到他面前,铁锤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砰”地砸向他的太阳穴,然后他也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   同伴瞬间都被解决,两个女人抱着头放声尖叫,槐岳抡起棍子砸向她们的后背:“闭嘴!”   两人瞬间噤了声,把吃痛的哭喊都咽进了肚子,抱着头瑟瑟发抖。   “把头抬起来,只要好好回答问题,我们肯定不为难你们。”秋明捡起老徐的手枪,对准她们说道。   两个女人颤颤巍巍抬起头,眼泪直流。秋明细看了眼,这才发现她们年纪似乎不小了,对她们而言都是阿姨辈的人。   就年龄来看,还真看不出这六个人的关系。   “你们是谁?枪从哪儿来的?”秋明问。   “我们……我们只是普通人!”   槐岳一脚踹过去:“普通人能有枪?还尼玛是重型枪械?”   “枪不是我们的!是他们前几天捡的!”   “好家伙,随随便便捡几把枪,怎么我就捡不到呢?”槐岳火气直冒,又想一脚踹过去,却被秋明拦住。   “说清楚,从头开始讲。”秋明冷声道。   两个女人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开始讲述她们的遭遇。   他们六个人都是S市西郡小区的居民,但原本互相并不认识。丧尸爆发之后,小区逐渐建设成民间安全区,活着的居民们这才慢慢熟悉起来。   “本来这几个月都好好的,但是就二十几天之前,一户人家的亲戚逃过来避难。按理来讲,我们小区不接收外人,但是那家人有两个孩子,瘦巴巴的,才五六岁,大家看着孩子可怜,所以就只收了孩子……”   可问题就出在两个孩子身上。   隔离两天之后,他们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大家也就放心了下来。但一个星期前,他们两个突然开始发低烧,不过一晚上就变成了丧尸,还咬伤了照顾他们的几个人。   “等等!”槐岳打断她们的叙述,“这两个孩子中途出过安全区吗?”   女人摇摇头。   “那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丧尸?难道他们是在安全区里被丧尸抓伤了?”   “绝不可能!我们小区的人从末日开始就没出去过,每个人都定期检查,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可那两个孩子的事情你怎么解释?”槐岳抱着手臂,“到现在还敢骗我们?真当我们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啊?”   “不!我们说的是真话!千真万确!”她们俩表情十分认真,就差对天发誓了。   秋明又拦住槐岳:“这不是重点,无所谓,让她们继续讲吧。”   女人看槐岳真的不准备动手了,才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继续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等我们反应过来,小区里已经有一半的人都被咬伤了,然后大家开始相互攻击,原来和善的朋友都成了恶鬼,想要把别人一同拉下水……我们六个只是幸运逃离的普通人罢了……”   槐岳撇撇嘴,听着唏嘘,但并没有太多同情,她还记得络腮胡用枪抵着她脑袋时的感觉。   “枪呢?哪儿来的?”她直奔重点。   “我们本来找了个停车场安顿,但是半夜突然来了一帮人,我们看见他们有枪,就没有出声,准备想办法悄悄离开,却又来了另一帮人。他们似乎有仇,开枪火拼到天亮,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也是重伤……”   她看向地上躺的那几个男人:“他们几个给剩下的人补了刀,我们这才去捡了漏。那晚的火拼太激烈,子弹省得不多,重型枪他们四个也不会用,所以就丢给我们俩做个样子、唬唬人……”   “这玩意儿呢?”魏芣指着插在油箱里的奇怪管子问。   “也是从那两帮人车上捡的,我们的衣服和车也是捡的,原来的车太破了,就丢在那儿了……”女人扭捏着说道,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运气好捡了漏,然后就开始打劫别人了?”   两个女人沉默了,似乎是默认。   槐岳叹了口气:“就你们这水平还去打劫别人,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别人看我们有枪哪里还会反抗啊……”女人嘟囔着说道。   “所以才说是奇迹啊。”槐岳冷眼看着她们。   魏芣去把管子掉了个头,准备把油吸回来,钱溢和秋明则把她们的东西搬回后备箱,留下槐岳一个人看着两个女人。   一阵忙活,魏芣最后把地上的枪都捡了回去,又把两辆车上的子弹和其他枪械搜刮回车上,对两个女人说道:“枪我们就先没收了,过两天我们会去交给政府。”   她拍了拍旁边的黑车:“这车上的油和那根管子,还有你们车上的一半食物,就当是对我们的补偿。虽然东西不多,但好在我们心善,就不为难你们了。等他们四个醒了你们就走吧,别再去打劫了!就你们这水平,能活到现在怕是花了几辈子的福气了!”   说完,四人就上了车,槐岳油门一踩疾驰而去。   “现在去把枪交到办事处?”魏芣问,“说不定还能再蹭几天饭呢!”   钱溢点点头,已经开好了导航。   “导航开始咯!请沿当前……”   “等一下!”秋明突然大叫,盖过了导航的机械女声。   槐岳被吓得差点儿一脚刹车踩下去。   “我们有新单子了!”秋明把手机怼到钱溢面前,一脸激动。 第61章 玛丽莲大酒店   “玛丽莲大酒店?合作救援?”钱溢瞪大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槐岳放慢车速,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后瞟,分出一半心思听她们讲话。   玛丽莲大酒店位于H市最繁华的杏江区,是H市知名度最高、价格最昂贵的五星级酒店之一。酒店背靠杏江,末世之前,淡季时候最便宜的江景房也要六千八一晚。   酒店出门往左,是H市知名的高档商业街区,各种国际大牌的店铺连成排,隔老远就能看见各家代言人的巨幅海报,或是眼花缭乱的品牌logo。   往右是风景秀丽的杏江公园,当地的老人是公园的常客,而对于外地游客来说,杏江公园也是来H市必须要打卡的网红景点之一。   如果不拐弯直接往前走,一条街之后就是H市最大的百货中心,里面通常也是人流如潮。   这样绝佳的地理位置,搭配上高档酒店的定位,就注定了入住玛丽莲大酒店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我去!丧尸爆发的当晚,我们还躲在桌肚里担惊受怕的时候,这个酒店就已经被改建成商业安全区了……”魏芣搜索着玛丽莲大酒店的相关信息惊叹道。   “这就是资本家的商业嗅觉吗?这么敏锐?”钱溢也惊道。   “但是商业安全区为什么还要我们去救人?难不成那里面也有什么杀人碎尸之类的事情?”槐岳很是疑惑。   魏芣点开一个新闻视频,回答道:“不,之前是商业安全区,但是三天前,它沦陷了。”   槐岳的车速已经慢得跟步行无异,闻言干脆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四个人一起把脑袋凑到魏芣的手机上,紧盯新闻视频。   视频截取的是三天前某集团公子哥开直播时的最后几分钟,该公子哥在末日来临时刚好在H市参加活动,就住在玛丽莲大酒店,于是便顺理成章地一直住了下去。   视频开始,一张并不帅气的大脸怼在镜头前,完全遮住了背景。   “看完餐厅我们接着往后走,带你们去看看后厨!”   镜头侧过来,照向他的侧脸,同时距离也远了很多。从镜头角度来看,他应该是一手举着自拍杆在左侧拍摄。   随着镜头的远离和不时的颠簸,更多的内容挤入画面。   公子哥左手举自拍杆,右胳膊则被一个笑容甜美的网红脸女孩儿牵着。背景里的餐厅富丽堂皇,餐桌上的桌布颜色鲜艳,上面绣有繁复的花纹,餐盘洁净而整齐地摆放在上,餐巾叠成飞鸟摆放在盘子中间。   过于精致的陈设和现在H市街道上残破衰败的景象相比较,简直是天壤之别。   “现在才下午三点,所以餐厅里没人,但后厨这会儿肯定忙着备菜,估计挺热闹的。快过年了,大家现在都在哪儿啊?年夜饭是准备吃鲍鱼海参还是帝王蟹呀?”   公子哥笑嘻嘻地说着,盯着镜头方向,似乎在看观众的互动消息,神色里带着一丝讥讽和高傲。网红脸女孩儿缠着他的胳膊陪笑,因为过于紧凑,两人的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   “卧槽,太欠揍了吧!”槐岳气得想爬进屏幕里去揍他一顿,“外面在丧尸堆里逃命求生的流浪者这么多,他不知道吗?还尼玛鲍鱼海参帝王蟹?多少人连吃的都没有!”   “能在这种时候有闲心思开直播展示五星酒店、拍生活vlog的人,他会在乎这些?”秋明拍了拍槐岳的背,给她顺气。   视频还在继续。   公子哥走出餐厅,顺着走廊摸着墙壁走。   “让我找找门啊,这里有一块装饰墙其实是员工通道的门,我之前看见有服务员从这里走过,不知道是不是通向后厨。不是也问题不大,大不了我带你们多逛逛。”   镜头翻转,朝向墙壁。乳白色的装饰墙贴有些镜面效果,四周有黑色边框,每一块的大小都是和门差不多。   公子哥一块一块地拍下去,也不知道沿着走廊走了多远,终于有一块在猛拍下有了松动。   “应该就是这块儿!”他用力一推,员工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走廊的大块大理石瓷砖,员工通道里都是小块的方格地砖,就像是浴室里防滑用的那种。   一只脚刚踏进去,公子哥就怪叫出声:“咦,怎么黏糊糊的!”   他领着女伴走进去,来回走了几步,又原地踏了几脚,语气更加怪异且嫌弃:“太黏了,这得有多脏啊!”   然而实际上在镜头里,白色的地砖十分干净,只是砖缝间用的是黑色的填缝剂,所以看不出来缝隙里是否干净。   “不管了,先带你们逛一圈,晚上我再去跟经理投诉!”   镜头颠簸又翻转,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后右边是员工电梯,左边则是一扇紧闭的不锈钢门,从上面的玻璃中可以看见里面就是厨房,只是并不像公子哥推测的那样热闹。   门里安安静静,各种厨具和餐具整齐摆放,公子哥丝毫不见外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没人啊,这时候还不备餐?再过俩小时都到饭点了……我靠,这里的地板也黏糊糊的,卫生太差了!我绝对要投诉!”   他两边换着拍,镜头忽上忽下、左右晃动,给人的观感十分糟糕。   “哥,我怎么感觉有一股血腥味,你闻到了吗?”网红脸女伴嗲声嗲气地问道,声音很小。   “血腥味?”公子哥吸着鼻子闻了闻,“好像是有。”   镜头成圈地摆动,他往四周望了望,不断吸鼻子。镜头摆动了好几圈之后,他总算确定了方向:“是不是从那里传来的?走,我们去看看。”   “啊……”女伴似乎不太愿意。   “怕什么,有哥在呢,厨房里的血腥味,要不是杀鸡要不是杀鱼。要是被我发现他们杀完牲畜不打扫,刚好我可以一起去跟经理投诉。”   他一边拽着女伴往前走,一边愤愤道:“五星级酒店,一顿饭几万,结果后厨的卫生就这样?还真当我是冤大头好忽悠啊!”   他们很快走到一个拐角处,桌子把后面的过道遮住,只能看见有血迹顺着地砖的缝隙流淌,背景音里还有轻微的声响。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微芣把声音开到最大,几个人把耳朵凑到扬声器边上,忽地瞳孔骤缩。   是丧尸进食的声音!   而公子哥还在啰嗦:“呵,大家听见没?鱼在地上乱跳的声音!堂堂五星级酒店,居然在地上杀鱼!血迹也不处理!”   他咬牙切齿,“说不定我中午吃的鱼也是放在这油腻腻的地上杀的……太脏了!我要投诉!”   他说着便大步跨上前,转瞬间,镜头终于拍摄到桌子后面的情景。   血迹在桌后铺满了过道,好似一条血红色的地毯,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蹲在地上啃食一条大腿,它闻声转过头来,血红的脸上一双黑色眸子里空洞无光。   下一刻,它突然扑向镜头。   “哐当!”   “啊!!!”   镜头颠簸,刹那间似乎可以看到血迹尽头是一具残破扭曲的尸体。   半秒后,手机摔落在了地上,视频里只能看见半个桌角和厨房白花花的天花板。而惨叫声则在背景音里宛如杀猪的尖嚎。   “啊!!!救我!”   男声女声在此刻都已经尖锐得没有区别。   “噗呲!噗!”   伴随着肌肉撕裂和骨骼破碎的声音,鲜血四溅,将镜头染红了一半。   不过四五秒,惨叫声熄灭。   “噗呲!”   血液在空中散落,终究是染红了整个屏幕,视频也在此刻结束。   “卧——”   “砰!”   “唔啊!”   车窗忽然猛地一震,一张腐烂的大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眼皮的肉都被蹭掉,大眼珠子几乎要迸裂似的突出来。   槐岳还没出音的“槽”字被堵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   四个人还没从视频的惨烈中回过神来,都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   “开车!快走!”钱溢一把将槐岳推回驾驶位上。   车辆启动,丧尸拍着玻璃跟着车跑,“唔啊唔啊”叫个不停。槐岳稍微往左一偏,直接将它卷进了车底,“唔啊”声歇,取而代之的是骨头被碾碎的声响。   后方其他几个闻声赶来的丧尸奋力追赶,也还是逐渐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车后的道路上。   “我不停车了,你们接着说。”   魏芣关掉视频界面,继续说道:“这个公子哥的直播本来没几个人看,但是事情一出,这几分钟的视频没一个小时就火了。玛丽莲大酒店的住客也看到了视频,纷纷想要离开。”   “这帮人本来就不缺钱,酒店也是给钱就好办事,所以说走就走,当天晚上住客走了一半,都到其他安全区去了。”   “还有一半呢?他们不走?”钱溢问。   “网上是这样说的,其他商业安全区虽然也衣食无忧,但是配置都是按照平常人过日子的配置来,而玛丽莲大酒店则一直保持着五星级大酒店的服务水平,末世之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只是价格做了调整。”   “剩下的那一半人要不是钱用得差不多了,支付不起费用,要不就是好日子过惯了,嫌其他安全区的日子太清苦。外加上酒店经理再三保证说已经把丧尸解决,并且还给所有的酒店工作人员做了严格的检查,以后绝对不会再出问题,所以他们就继续安心住下了。”   “然后呢?”槐岳催促着下文。   “然后一晚上风平浪静啊,第二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彻底爆发了,现在酒店里到处都是丧尸。只要是活着的、有钱的,基本上都在找人去营救他们。但是今天早上,一个在末世论坛上还挺有名的救援队到了那里之后全军覆灭了。”   “卧槽!”   秋明接过魏芣的话茬:“所以我们的雇主叫了四个救援队,搞了个合作救援,赏金一千五百万,人救出来之后四个救援队平分赏金。”   “那我们能拿到三百七十五万啊!这么多!”槐岳惊叹。   “本来是说总共一千万的,但是其他救援队说那地方太危险,嫌赏金太低,所以雇主又加了五百万。”秋明解释。她已经被拉进了救援群,可以看见其他救援队和雇主的聊天信息。   魏芣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招我们可以学学,以后也这么讲价。”   而钱溢却立马给她浇了盆冷水:“末世论坛现在都是有价格限制的,一般都不能讲价。只是因为上午救援队全军覆灭的事情,玛丽莲大酒店的任务赏金才开始涨价,而且涨价之后也找不到人。”   她把手机递给后排的两人看,槐岳想要朝后瞄,但方向盘还在手上,又想起之前说的不停车,只能叹了口气,盯着前面的路。   钱溢一边给她们看一边解释:“这个任务,我一分钟前看还是二百万,现在就涨到二百六十万了。而且点开发布任务的雇主的首页,全都是他的求助消息,点赞都五万了,但就是没人接单。”   “估计这点赞的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吧……”槐岳回想着刚才那公子哥的嘴脸,撇了撇嘴,有点想也去点个赞。   钱溢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继续说:“这个单子,成交价是六百万,救援队是六个大汉,据说以前是专职做富人的保镖的。另一个,成交价是八百万,两个救援队合作。还有一个,成交价九百万,接单的救援队也是一个多人的专业团队。”   “都是大手笔啊……”魏芣感叹,“所以相比较起来我们的也算不上高价了?”   “但我们应该能稳妥一些,四个救援队合作救一个人,难度系数大大降低呀!”秋明说道。   她们说话间,救援群里已经开始讨论起救援安排了。   宋钦安:既然酬金说好了,那么大家今天能来救我吗?   “宋钦安?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呢?”钱溢微微皱着眉头思索。   “不就是那个流量明星吗!演了好几部剧,之前很火的那个!”魏芣惊叹道,有点兴奋。她又凑近秋明的手机屏,喃喃问:“真的是他吗?”   “确实是他。”秋明点点头,“才火起来没多久吧,就这么有钱了?明星的钱也太好赚了吧……”   “钱再多现在不也还是要我们去救,但是这天都快黑了,我们赶到那儿也太晚了吧……”槐岳把车往田地中央开,准备在空旷的田野里过一夜。   不等秋明想个理由委婉拖延一晚,其他救援队就率先拒绝了。   祝你平安救援队:太晚了,明天吧。   神风团:明早九点在酒店门口集合。今晚就算了,年三十的,也让我们吃点好的歇一歇吧。   宋钦安:酬金都按照你们的意见涨了五百万了,你们怎么还能拖呢?拿人钱财也麻烦你们有个好点的态度吧?这种时候还想着过年?   祝你平安救援队:不是我们要拖,晚上黑漆漆一片的往丧尸堆里跑,说好听的叫任务难度系数增加,说难听一点就是去送死。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为了能把您安全救出来,确实应该等到白天会保险一些。   宋钦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发了一句:行吧,明早八点来救我。   神风团:行,提前祝您新年快乐了。   秋明赞同他们的计划,考虑到宋钦安的心情,又考虑到应该也在雇主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便十分贴心地在群里发了句提醒。   502末世猎手:晚上不要出声,听到响动也不要开门,捱过这个晚上就好了。   雷霆救援队:一个个怂地哟,死了一个救援队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晚上救人的事情我们干得多了,你们不去我们去!   “我靠这谁呀?口气这么大?”魏芣盯着秋明的手机问,火气噌的就冒了上来。   宋钦安:别,你们一起来我安心一点,人多力量大,况且酒店的情况也确实不乐观,就明天吧。   魏芣的火气又降了下去:“哈哈,给他们能的,雇主都说明天一起去了!”   然而他们似乎并不准备放弃。   雷霆救援队:没事,我们今晚先找到您,明天一早他们来给我们扫清路上的丧尸,我们再护送您出去。这么多人一起去太乱了,还是分批计划一番比较好。   宋钦安:就明天吧。   “逞能逞了寂寞这是。”魏芣哈哈大笑。   而钱溢却皱了皱眉头:“我怎么感觉这个救援队有点排斥跟我们一起救人呢?” 第62章 合作救援   “排斥就排斥呗,就冲他们说我们怂的那句话,其他两个救援队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到时候被排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魏芣很是无所谓地说道。   “就是!”槐岳铿锵有力地赞同,刹车猛地一踩把车停好。   急刹之下其他三人均是一个前冲,在即将撞到头的时候才堪堪停住,又一个后冲的劲儿仰躺撞到椅背。   没有看三人惊怒的眼神,槐岳熄火径自下了车,直奔后备箱:“我们也准备年夜饭去!诶呀,要不是他们说,我都不知道今天是年三十儿……”   天色已经晚得只剩最后一抹云霞晕在地平线边缘,不圆整的月亮早早挂在了天上,和云霞一起勉强照出宽阔田野的模样。   车停在了田野中央一条刚好够一辆车通行的泥路上,前后是相隔几公里的村落,两侧的田地则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一眼看不到边。没有人类的打理之后,田里的杂草生了遍地。   这是四个人这二十几年来过得最惨的一个除夕夜。   魏芣给父母打了个视频,欣赏了几分钟安全区集体包饺子过年的盛况,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在眼泪决堤之前匆忙挂断。等缓过气之后她才最后一个下车,本以为下去就可以有饭吃了,结果却是看见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后备箱。   食物一直都是她来统筹发放,后备箱的食品根据品种和日期放在不同的袋子里,可是现在已经成了一团糟。   她打着手机电筒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但其他三人又都在各自跟父母打视频,她也只能把气给憋回去。   一直到七八点钟,四个人才又上了车。魏芣挑了几袋卡在过期点儿上的小蛋糕、两盒牛肉粒和几袋干脆面,搭配上豆沙小面包,分给其他人作为年夜饭。   冬天没什么蝉鸣和蛙声,槐岳为了营造出一点氛围,把车天窗和车内的几盏小灯打开。四个人吃着干脆面,在一片黑漆漆的原野上独守一点光亮,沉默着仰望星空。   钱溢眯着眼睛,眼神逐渐迷离,嘴里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笑了声,说道:“我记得之前我们躲在物理实验楼的厕所里的时候,我就看着外面的夜空,心想那好像是多少年来第一次在城市里看见星星。”   “那是,工业基本都停滞了,空气环境肯定会变好,星星不就出来了嘛。”魏芣回答说道。   “丧尸爆发的唯一好处也就是让空气环境稍微变好了点儿吧?”槐岳嚼着干脆面含糊不清地说着,四人的手机恰在此时“叮咚”一响。   秋明点开推送的新闻,咽下嘴里的面包,念道:“M国首都爆发游行,多家环保协会要求政府停止对丧尸的攻击。丧尸爆发以来,全球工业生产停滞,城市建筑设施荒废,荒草从钢筋水泥的缝隙中长出、鸟巢从树上搬迁到荒废的大楼里。这些城市荒废的信号却被M国环保协会认为是生态环境好转的证据,丧尸也成了他们所认为的环境保护先锋,是上帝派到人世保护地球环境、拯救人类于废气污染的救世主……”   她念到这里顿住,脸都皱在了一起:“洋葱新闻?国外的环保协会这么又唯物又唯心还智障的吗?”   “末世论坛推送的,应该是真新闻,但是……”钱溢继续往下看新闻,满脸的问号,接着秋明的话往下念道:“由于游行规模过大、口号呼声过于响亮,吸引了众多觅食的丧尸,游行人群在开始后半小时便成了一片血海。尽管M国政府派出了军队,但游行人群依然甘心丧命于丧尸口中,拼死与军队对抗……”   槐岳听得目瞪口呆,一口把最后一点干脆面吃完,打开手机直接滑到最后看结果:“三万游行群众无一生还?!卧槽,这就是赶着来送死的吧!而且他们死了也会变成丧尸,那M国这一下子就多了三万丧尸啊!”   “还好M国跟我们隔了半个地球,他们乱成什么样都不关我们的事。”魏芣拍拍胸口,就好像自己亲临现场了一样,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最后还有温馨提示呢,一长串好严肃好官方的话,提醒国人不要信M国环保协会的胡言。我们国家应该没有跟那三万人一样的弱智吧?”秋明说道。   “你别说,还真有,我已经在微博上刷到两三个这种人了。”钱溢边刷微博边满脸的嫌弃,“好在不多,构不成什么大碍,只要我们不遇上就好。”   “没想到全人类共患难的时候还能蹦出来这么些妖魔鬼怪出来……”槐岳感叹了句,打了口哈欠,“我先睡了,你们守夜的记得关天窗。”   *   夜里的风呼呼地吹,尤其在这宽阔的田野中央,没有树木挡风,冷风刮在车玻璃上呼呼作响,又从车门的缝隙里吹进来,钻入衣下。   槐岳半梦半醒间在驾驶位上翻来覆去,还是在半夜被冻醒了。她将羽绒服裹紧了些,又闭上眼睛,可依然被冻得越来越清醒。   看了眼后排同样睡得不安稳的魏芣秋明,又看了眼打着哈欠守夜的钱溢,她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启动了车辆,打开空调,让钱溢先睡,自己开了导航提早前往玛丽莲大酒店。   H市以前最为有名的灯火夜景已经被黑夜取代得彻底,而大城市的潜台词也意味着人多、丧尸多。槐岳不敢开灯,勉强靠着月色,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平稳行驶。等开到原来的闹市区时,天已经朦朦亮了。   照例找了个停满空车的地方混入其中,槐岳又下车找了点儿枯叶铺到车顶做伪装,然后才去睡回笼觉。等她再次被叫醒时,已经是被催着下车准备行动。   “我靠那什么雷霆救援队的人肯定有毛病!说好的八点集合,结果我们刚才问他们到哪儿了,他们居然说他们七点就已经进去了!”魏芣气得大骂,一边把压缩饼干塞进书包,一边在车座地下扒拉,扯了半天才把唯一一件当做工作服的合身羽绒服扯出来,赶紧套上。   “啊?”槐岳迷迷瞪瞪的,“他们那么积极干嘛?”   “鬼晓得!赶紧换衣服下车!神风团也已经进去了!”   火急火燎地下了车,四个人一阵狂奔,几个在停车场晃悠的老年丧尸听见声响跑过来,都被她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临近停车场外围时,只见一辆十分眼熟的黑色越野车停在最外围,车身比上次遇见时更加破烂坑洼,车门和轮胎上满是泥土,就像是在泥地里飚过车。   “卧槽!那是……”槐岳小声惊呼。   两个黑衣男人正好从车上跳下来,迎面撞上狂奔的四个人,两方人都被吓了一跳。   模样年轻一些的男人看清她们的模样愣了一秒,然后万份惊喜地反应过来,咧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嘿!你们是那个502猎手对吧?”   被挡住路,四人一个急刹,疑惑也戒备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祝你平安救援队!”年轻人伸出手来主动示好。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秋明作为代表跟他握了下手。   “快走,神风团也已经进去了。”另一个年龄大一些的男人没与她们有有任何寒暄,只语气平淡地催促着。他个子很高,身材精瘦,一头快到肩的长发有些卷,胡子拉碴,模样很是邋遢沧桑。   年轻人点头表示明白,招呼四人一起跟在其后小跑了出去。   他跑出去两步又凑到秋明旁边:“他叫祝宁,我叫夏平安,合起来就是祝你平安,你们叫什么?502有啥含义吗?”   夏平安跟冷淡的祝宁完全是相反的性子,他似乎很是话痨,一头蓬乱的短发和满脸的青胡茬也遮不住浑身的青春活力,而且有种莫名的魔力,几句话就让秋明彻底放下了防备,如实交流着信息。   基本信息交流完,眼看就没什么其他话茬了,秋明忽然脱口而出道:“我们见过你们,一次是在S市体育馆门口,你们在车海中撞出一条生路,一次是在S大门口的那条路上,我们看见你们从路口疾驰而过。”   这样单方面的缘分也算奇妙,秋明想着这说不定能再拉近一些关系,他们两队也好在之后的救援里互相帮衬着些,毕竟先进去的两队人似乎都不太好相处。   夏平安果然有些惊讶地眨巴着眼睛,却不是因为这两次巧合:“S大门口那次我知道,应该是宁哥刚把我从S大捡回来那天,但是在体育馆门口撞出一条生路……”   他转移视线看向祝宁的背影,几步跑上去:“宁哥,这是什么时候的光辉事迹啊?讲讲呗?”   祝宁瞥了他一眼:“丧尸爆发头几天的事儿了,那时候你估计还在那什么实验楼里吓得尿裤子呢。”   秋明抓住他们话里的关键信息:“你也是S大的?实验楼是指物理实验楼吗?”   “诶对!”夏平安还没来得及回怼祝宁,立马被秋明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你们也是S大的?”   “我们是工程系的。”   “我是物理系的!”夏平安又放慢脚步到了秋明身边,握住她的手甩得飞起,很是激动。   “你们也在物理实验楼躲过难啊?我跟你们讲,我在楼里可惨了!本来我就躲厕所旁边的一间教室里,想着上厕所接水什么的都方便,结果就在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外面几个人把丧尸引了过来,她们自己好像是躲进无障碍卫生间了。可是丧尸不知道啊!跑到男厕所来一间一间地找,我屁股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就把裤子提上了,丧尸来敲我的隔间门的时候,我哐啷一下把门踢坏砸它身上这才逃走……”   夏平安又开启了话痨模式,可秋明听着听着,突然感觉这个剧情好像有点熟悉,试探着开口:“是十二楼的厕所?”   “对!”夏平安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你们当时也在那儿附近?听见我的动静了?”   秋明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没敢说她们就是把丧尸吸引过去的那几个人,生怕破坏了这刚建立起来的友谊。   而夏平安也没多想,还在絮絮叨叨:“我跑出来之后一激动就跑错方向了,于是那些天只能满栋楼地乱窜,还好后来遇上宁哥过来救人,我死皮赖脸地爬上了他的车,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等他絮叨完,几人也在祝宁的带领下到了玛丽莲大酒店背面的一处地下停车场入口。   这个入口小而隐蔽,通道的大小只能供电瓶车进出,并不像是供客人车辆通行的地方。   “这是哪儿?”秋明问。   “员工通道。”祝宁头也不回,回答十分简洁。   “为什么从这儿进去?”秋明探头看了眼里面,黑洞洞一片,好像吃人怪兽的大嘴,透着股莫名的诡异气息。   “酒店的其他门都是客人进出的地方,早被锁得死死的了,这儿是唯一一个能在不惊扰太多丧尸的情况下进入酒店的入口。”   他顿了一下,第一次回头看了眼她们,胡子遮掩了脸色,语气没有波澜:“下次接任务记得提前做一下功课,会比到现场后再想对策省很多功夫。”   说完,他就带头走了进去,没有在意四个人突然挨教育之后有些惊愕的神色。   “我宁哥真热心!”夏平安乐颠颠地夸赞。   员工通道是盘旋而下的水泥地,跟一般的地下停车场似乎只有型号大小之差。   六个人排成一列,各自拿着武器,轻手轻脚地摸着墙壁往下走。   距离地面越远,光线也越来越暗,就在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前面亮起一盏昏暗闪烁的灯光,出口就在不远处。   黑暗有时也意味着未知,但灯光一亮,紧张不安的心也落下了一半。   但祝宁却在此时停住。   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忽然又悬了起来,但又不敢出声,一时间空气中是剩下了灯丝接触不良的“滋滋”声,和着灯光明灭的节奏,就好像是幽灵鬼怪游荡在他们周围,挺立的汗毛都仿佛有了触感,接收着来自鬼怪的寒意。   祝宁小心翼翼蹲了下去,夏平安照做,秋明则是往前探头看了一眼,猛地一个激灵之后才同样蹲下,一手伸到背后拍着空气,让后面三个不明所以的人也照做。   明灭闪烁的灯光前方,两具尸体扭曲地倒在地上。在灯光找不到的角落里,一个黑影蹲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啪嗒……啪嗒……啪嗒……”   极度安静下,黑暗将视觉的灵敏转移到听觉上,电流滋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向外移动,声音从细微得像是幻听,逐渐变得清晰。   六个人大气不敢喘。祝宁用锐利的眼神沿着弯曲的墙壁往下看,呼吸放得十分平缓。   这样的队形下,他就是团队的眼睛。   “啪嗒……啪嗒……啪嗒……”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突然停住。   众人又是心里一凉。   夏平安又害怕又好奇,手上抓着祝宁的衣角,也悄悄地探头向前,然而除了两具尸体和角落里发抖的黑影,就在无其他。   “出来!”突然一道粗粝的声音怒道。   六人被惊得一个激灵,立马捂住了嘴。   “啪嗒、啪嗒!”这次脚步声不是往外了,好像是转了个弯往旁边走。   “砰!”敲击金属的声音炸裂般响起。   “出来!”粗粝的声音重复道,在空荡的停车场里碰撞出回声,不断重复并减弱的“来”,好像是鬼魂的呓语。   “我说了,出来!”暴怒之下,他的声音在粗粝中带了丝诡异的尖锐。   “砰!”又是一声撞击。   夏平安不知什么已经埋头趴在了祝宁背上,头皮发麻,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跟在祝宁身边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见过不少血腥可怖的丧尸,但是这种昏暗的环境中,眼睛见不到人影,只能听见诡异癫狂的叫喊,不知为何竟让他想起以前在物理实验楼四处躲藏的那些个夜晚。   精神紧绷成一条弦,任何声响都能那根弦越发绷紧,随时可能断裂。   “还要我再说吗?我让你……”   “我跟你拼了!啊——”   粗粝声音喊话的对象终于忍受不住这样阴森的精神折磨,崩溃大喊着冲了出来。   “砰!”一声巨大的闷响,好像有人被撞倒。   紧接着又是“砰砰”的闷响,似乎是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动静。但是这动静却越来越弱,然后诡异的冷笑逐渐变得大声。   “呵……呵呵呵……你是想打死我吗?”粗粝声音的询问语调十分诡异,轻重音节回转得像是女人娇媚的撒娇。   “你猜,是你先打死我,还是我先咬死你?”   这下“砰砰”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刚才还说要“拼了”的人又怂得屁滚尿流。   “不……不!啊!!!”   惨烈的尖叫从停车场里面爆炸式的激荡向四周,音浪直窜向通道外面。众人头皮都快炸开来,原本捂住嘴的手赶紧堵住了耳朵。   时间在煎熬中变得很慢,惨叫声不知道过了才停止,“啪嗒”的脚步声再度向外走来。   “别躲了,快出来……”粗粝声音变得有些慵懒。   祝宁看见角落的黑影抖得越来越厉害,地上一滩液体从他屁股下向往蔓延。   “啪嗒……啪嗒……”   “出来……”   祝宁屏住呼吸,一双脚进入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往后躲了些,确保自己全身都藏在了弯曲盘旋的墙壁后。   “啪嗒……”   那双脚又往前一步,粗粝声音主人的脸暴露在灯光下。   满脸的鲜血,沿着下巴滴答落在并不平整的衣襟上。在昏黄明灭的灯光照射下,那张脸好像涂满了暗红的颜料。   而原本就是深蓝色的制服,已经被染成深海海底一样深邃的颜色,同样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水”落地,颜色暗得发红。   他微微仰着头,眼睛微闭着扫视四周。   角落被吓尿的人影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哇”地哭了出来,身体抖如筛糠。   “诶呀,原来在这儿啊?”粗粝声音话虽这么说着,语气却好像在说:我早已经发现你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转向盘旋向上的通道,“那上面好像又有客人来了哦?” 第63章 保安   “怎么今天来的客人都喜欢走员工通道呢?”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灯的正下方。   祝宁这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对方跟他一样满脸的胡茬,头发乱糟糟的,长相十分粗犷,但年纪似乎比他大不少。蓝色制服看款式应该是保安服,此时已经沁满了血,活像电影里杀人狂魔的模样。   按照血量来估算,他应该也的确是杀了很多人了。   没得到回应,保安弯下腰,抬着脖子往通道里面看:“不下来?被我吓着了?”   祝宁依然没有动作,而他身后的五个人均已经紧紧握住了手上的武器,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动手。   保安侧耳听了听,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声音。轻笑一声,抬起身子,自顾自上前,双手背在身后,踢了脚地上的两具尸体:“我听说,因为政府的打击,黑市的枪/支已经基本没有流通了,但是还有少量的子弹在流通,而且价格高得让人咂舌。”   他用脚把其中一具尸体翻了个身。   “所以我琢磨着,还有子弹的人不应该省着点儿用吗?结果先前的第一波人,二话不说就咔咔一阵扫射,那个子弹,跟不要钱似的。你们瞧,这两个人,本来应该一样被我咬死的,但是却被他们直接给打成了筛子。”   “喂。”他又弯腰抬头往通道里看,“你们也有枪吗?也这么不要钱似的打子弹吗?”   “呜呜呜呜哇……呕!”角落里的黑影哭得过于撕心裂肺,忽然干呕起来,屁股底下的液体又扩大了一圈。   尿骚味混着保安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涌上来,祝宁终于站起身走了出去。他手上一根长棍,两端均有一个弯曲的弧度,不知道是从哪里拆下来的。   保安盯着他手上的棍子,歪了下脑袋:“你不会没枪吧?”   祝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很希望我有枪?”   保安又往他身后看了眼,笑道:“如果你是一个人的话,那就不是我希望你有枪了,而应该是你希望你有枪。”   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露出手上的电棍:“要不看看谁的棍子更厉害?”   而祝宁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次反问:“前面两拨人都有枪,你打不过,所以你才会放他们进去?”   “当然。”保安承认得十分干脆,“近身搏斗,我只要咬到他们,他们就完蛋了。可如果他们有枪,我还没挨着他们,他们就已经打死我了,这交易可划不来。”   “为什么说只要你咬到它们,他们就完蛋了?难不成你是个会说话的丧尸?”   保安身体后仰哈哈大笑,回声从四面八方应和着他的笑声,还明灭灯光的渲染下,好似鬼嚎。   “哈哈哈哈哈……这么有趣的问题,就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哦……来!先比比看谁的棍子更厉害!”   他挺直腰杆,举起电棍,被血染红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里蹦出寒光,舌头舔了一下嘴边的鲜血,似乎很是美味的模样,说着就要冲上来。   “你说你怕这玩意儿?”槐岳突然出现在祝宁身后,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对保安。   下车之前,她们想起来之前在商业安全区看到的保安身上都有枪,估计玛丽莲大酒店的安保人员也是装备齐全。   于是尽管她们并不会用枪,也没来得及检查里面是否有子弹,但商量过后,她们还是决定带两把枪做做样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用上了。   保安愣住,停下脚步后又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沉默几秒后抬脚狠狠踢了下尸体。槐岳甚至能看见未凝固的血液从伤口里喷溅出来。   他好像很不甘心,转头阴鸷地看向槐岳的枪口:“真枪假枪?”   槐岳一挑眉:“试试?”   保安低头,再次狠狠踹了脚尸体,此时角落的黑影似乎已经被吓得晕过去,没有了任何动静。   “现在救援队的标配都是得有枪了?”他小声嘀咕,像是在问自己,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咯咯笑了起来,粗粝中带着丝莫名的尖细,很是诡异。   槐岳握着枪,表情不变,心却是越来越沉。   这个人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但跟孙凯妈妈那样的情况比起来,他还能正常与人对话,好像又还算有理智。   这样一来,他刚刚话里说的“只要被他咬到就完蛋了”,可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你们都有枪,安全区护卫队的人也有枪,就我这个老保安没有。”他深深感叹。   “每次见到枪就怂,也太没脸了。”他自我检讨道,“但仔细一想,就算我被打中,可能也死不了?不,我现在本身也是半死不活了……”   他又甩出电棍,歪头看向槐岳,询问一般:“要不,就试试?”   槐岳整个人都不好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紧铁棍,脸上依然得装出玩味的模样,勾出一个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干脆没有说话,只用表情作为回应。   “那我来了?”保安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十分缓慢地抬步。   槐岳慌得不行,眼看着他慢动作一般抬脚、踏步,紧张得几乎想要自己主动冲上去。心生这个想法,她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断询问、语调诡异,可偏偏一直没什么实质性的行动,说要上来却做戏一样慢步。在他质疑她的手/枪真假的时候,她好像还没怀疑过他的电棍是否还有电。   这是在打心理战?   这样来看他肯定不是个疯子了,而是个喜欢装模作样打心理战的聪明人。   槐岳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暴脾气噌的一下窜上心头,背在身后的铁棍已经蠢蠢欲动。   可这是祝宁却伸手推开她举枪的胳膊,小声道:“枪的声音太大,会把丧尸吸引过来,这个人我来解决就好。”   槐岳微微一愣,瞥了眼旁边比她高近两个头的身影,不知道他是发现她是在硬着头皮做样子了,还是真的如他说的这么觉得,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放下了枪。   “哟,这么友爱?”保安调笑道,表情在灯光下显得十分夸张又诡异。   祝宁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再次询问:“你说的被你咬到就完蛋了是什么意思?”   “啧,”保安装作思考的模样,“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你是不是听错了?”   祝宁终于不耐烦地轻叹了口气:“不配合那就去死吧。”   手上长棍一甩,长腿一迈,他瞬间就到了保安眼前。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震惊目光下,“哐啷!”,长棍在灯光下甩出一道残影。   保安胸口忽然一阵巨痛,反应过来时口中已经喷出一口鲜血。   下一秒,祝宁已经绕道保安身后,一手拔开棍子末端的手柄。一根细长结实的铁丝连接起手柄和长棍,在昏暗灯光下闪出黄色的金属光泽。   祝宁瞬间用铁丝锁住保安的脖子,两手一转。   “噗呲!”保安的脖颈间瞬间鲜血喷涌,铁丝已经深深嵌入了他的皮肉里。   “唔……呃……”保安呜咽着,伸手想要捂住脖子,而祝宁又是一用力,保安抬到半空的手顿住,然后无力地落了下去。   一番动作用时不过三十秒,槐岳站在通道里目瞪口呆,身后是她同样惊呆了的三个舍友,和一脸激动自豪的夏平安。   “看!我宁哥厉害吧!他之前可是专业练武术的!”夏平安拍了下秋明的肩膀,声音虽小,语气中的骄傲可一点都不少。   秋明呆呆地愣着,几秒之后,四人同时感叹:“卧槽!”   祝宁完全没有在意上面五个人的反应,轻轻将保安的尸体放到地上,在对方的身上摸摸索索,忽地眉头紧皱。   “凉的。”他突然说道。   “什么凉的?”五个人此时也已经轻脚跑到了他身边。   “他的身体是凉的。”   槐岳一愣,蹲下身同样摸上了保安的尸体,瞪大眼睛:“还真是!”   夏平安不明所以:“他死了啊,尸体不就是凉的吗?”   “刚死还没一分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凉透了?”秋明抱着手臂说道,脑中回忆着刚才他说的话,眉头紧锁。   “他说,就算被打中,他可能也死不了,而且他现在本身就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还有被他咬到就完蛋了。”槐岳补充。   “他是丧尸?新品种的丧尸?有理智的丧尸!”魏芣惊道,这几句话的要素相加,只可能有这一种推断。   “不、不是……”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六人齐齐转头看过去,角落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又被吓得一个哆嗦,抱紧了自己,声音更小了些:“他还不算是丧尸,但离彻底变成丧尸也不远了……”   “什么意思?说明白些。”祝宁沉声问道,却又把黑影吓了一跳。   秋明赶紧语气温和地安抚他:“别怕,我们是救援队,不会伤害你的。”   黑影缩了缩,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下脸,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话:“丧尸病毒好像变异了……”   黑影是玛丽莲大酒店的一个普通服务员,刚毕业就进了酒店,工作到现在还不满一年。他的面孔年轻稚嫩,并不帅气的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这几天一路逃亡,橙红色的制服上已经满是脏污。   据他说,变异病毒的事情大约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出现端倪。   一开始是几个服务员莫名地咳嗽、发烧,但那时正好是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为了节省资源,空调只有客人居住的楼层才有供应,而且他们自从丧尸爆发以来从来没有出过酒店一步,大家也都以为他们只是普通感冒。   酒店不养废人,他们几个带病也依然坚持工作,可结果就是将感冒传染给了更多的人。不出一个星期,酒店大部分员工都或多或少有过感冒的症状,区别只在于自愈速度的快慢。   但所有感冒的人都有了一个后遗症——越来越没有胃口。   对此,酒店总经理不仅对他们没有任何关怀慰问,反倒还十分开心。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他们吃得越少,给酒店节省支出费用也越多。   “……所以,他们刻意忽略了这些人的身体情况,只要他们正常工作,就绝不会多问一句。”黑影叹了口气,“这就导致,他们体温的问题又拖了两个星期才被发现……”   依然是因为天气冷,员工工作的地方又没有空调,所以大部分人即使套了好几件毛衣,露在外面的手和脸也是冰凉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厨师烧菜时不小心烫伤了手,被送去医务室包扎的时候才被发现了体温的异常。   当时他的体温已经接近于室温了,给他检查的小医生还以为体温计坏了,可连换了好几个都是这样,这才严肃了起来,叫来带他的老师。   进一步检查室,医生才又发现,厨师身上早已经长满了尸斑。   黑影咽了口口水,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下意识攥紧了手:“后来他就被带走不见了,大家议论纷纷,我听几个跟他共事过的人说,他自从感冒好了以后,就时常盯着其他人的身体,一边看一边咽口水,好像饿昏了的人久违地看见了食物……”   六人瞳孔震颤,祝宁急忙从被枪打死的尸体身上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衣片,几下将保安的手和脸擦干净。   昏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他皮肤上的斑块。   “我靠……那他刚才到底算人还是丧尸?会不会待会儿他又睁眼爬起来?”魏芣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半。   “管他呢,先来一下以防万一。”槐岳说着举起铁棍,“噗呲”砸下去,相当干脆利落地给保安的脑门捅了个窟窿。   黑影又被吓得一个激灵,想往后缩却已经没有退路,几乎要把自己给塞进墙壁里。   “别怕,你没有坏心我们就不会伤害你的。”秋明急忙安抚他道,“然后呢?还有什么事情?第一个完全变成丧尸的人是谁?事情是怎么失控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这个保安的情况你清楚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黑影有点儿懵,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秋明慢慢走到他不远处,蹲在他面前:“别急,慢慢说。”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理清楚思绪,接着说道:“后来医务部的人就开始排查尸斑的事情,但又怕事情暴露会引起恐慌,所以只能悄悄地做,进度十分缓慢。”   “再然后,如果你们看过新闻应该也知道,一个直播的客人在厨房遇见丧尸被咬死了。大概他遇见的就是酒店里的第一个丧尸吧……”   他低头苦笑:“当天晚上,他们送吵闹的客人离开,安抚留下的客人,嘴上说着要排查,但都拖了这么久了,事情早就失控了。爆发也就是几个小时里的事情,酒店一团乱,我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想要出去,却碰上了这个老保安。”   “他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啃咬其他人,脸上也有尸斑。但他明显还没有完全变成丧尸,或许是想拉着别人一起死,才变得这么疯癫。”   “我讲完了。”他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秋明,“你们……也是要进去救客人的吗?”   秋明点点头,他的眼神黯淡下去:“那你们小心,谁也不知道遇上的活人是不是感染了这种变异病毒,包括你们要接的客人。”   秋明点点头,想了想,最后问道:“酒店里所有人都没有出去过吗?你有没有想过、或者猜测过这种病毒是怎么传染进酒店的?”   “进来之后都没有出去过,酒店一直有空房,所以一直在接收新的客人。如果病毒是从外面传来的,那么只能是通过这些客人。但是,一开始变成丧尸的,都是员工。”   他顿了一下:“或许也有客人的身体有异样,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六个人都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这里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而且变异病毒的事情也都是黑影的一面之词和猜测,并不一定是真相。   秋明与黑影道了谢,六个人再次抄起武器排成队形往里走去。   这片小停车场里只有自行车和电瓶车,相隔很远才又出现一盏昏黄的灯。不锈钢制的移动保安亭在靠近停车场里侧的地方,里面的白炽灯在这样昏暗的地方宛如一颗明亮的星星。   祝宁依然在最前方,他绕过地上的尸体,没有看保安亭里四溅的血迹,直往标着“办公区”的大门走去。   “嘎吱——”大门打开,一阵阴冷的风从中吹出来。   “这边!快来!”一声大喊从走廊的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在复杂的走廊里回荡出阵阵回声,让人辨不出方向。   “唔啊!”   “卧槽快打死他!”那声音又喊。   “砰!”枪响,什么东西扑通倒下。 第64章 一家四口   “我靠!”魏芣在后面小声骂了一句,抱紧了秋明的胳膊。   祝宁听见枪声也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往后躲了点儿,开门的手却不敢有任何移动,生怕弄出声响来。   焦灼中,杂乱的跑步声逐渐平息,消失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祝宁这才朝夏平安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门外暗黑一片,门里却是亮得如同地面之上。天花板上每隔五米一盏白炽灯,米白色瓷砖和微微泛黄的墙壁反射出冷白的光,让槐岳不由得想起整容医院的走廊。   她打了个哆嗦,与钱溢交换位置,走在了最后。   六个人依然排成一列纵队,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摸着墙壁弯腰前进。   地下一层的结构复杂,走廊如同网格一样,四通八达,但却没有任何指路的标识。她们跟着祝宁一直前进,又拐过几个弯,只碰见了几间办公室和洗衣房,完全没有找到上去的路。   这下连夏平安都不淡定了:“宁哥,你没做功课啊?这七绕八拐的,迟早得绕晕咯,而且万一遇上什么人,就比如刚才打枪的那几个……”   祝宁没说话,转头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钱溢在后面小声插嘴道:“我也想找酒店布局图来着,可是搜了半晚上都没找到。这种大型酒店、尤其是办公区的布局图,大概一般都不会公布在网上的吧?”   “这样啊!”夏平安恍然大悟道,然后轻轻拍了拍祝宁的肩膀,“诶呀,宁哥你早说嘛,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要不我们去问问另外两队人到哪儿了?”   这时秋明又插嘴:“我在员工通道里的时候就问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夏平安转头看看她们,又看看祝宁冷漠的眼神,尴尬笑了笑。   “不做准备的是你,马后炮的也是你,现在问得最勤快的也是你。”祝宁难得又说了句话,看着他的眼神里写满了“要你有何用”。   夏平安挠挠头,目光躲闪,急忙转移话题:“要不大家沿着走廊分散开来找一找?这样能快……”   “闭嘴!”祝宁忽然捂住他的嘴,前面的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走在最后的槐岳顿时警铃大作,左看右看寻找退路,转头瞥见刚才路过的洗衣房,想都不想就拉住前面的人蹭的一下钻了进去。祝宁也来不及多想,赶忙跟上。   恰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脚步声从拐角处冲了过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路!哪儿都一样!这么久了还找不到电梯!”一个年轻的女声相当不耐烦地抱怨道。   “你闭嘴吧!都怪你开枪吸引了丧尸,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落魄!”年轻的男声怼道。   “还不是你说……”   “都闭嘴!找个房间先躲一躲!”一道威严的中年男声跟在他们身边。   六个人挤在堆满衣服的货架背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他们不会也要进来吧?”夏平安一脸惊恐地朝她们做口型。   “这里!快进来!”声音真的停在了门口。   果然,洗衣房的门再度被打开。六个人捂紧了口鼻不敢喘气。   洗衣房不大,一边是洗衣机和各种皂液,一边是排列整齐的货架,服务员的工作服杂乱不堪地塞满了货架,将躲在后面的六人完美遮挡。   进来的人一关门就瘫坐在了门口,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不到一分钟,门外再度响起脚步声,没有停顿地直往前奔,应该是追在他们身后的丧尸。   “它们走了。”这次是一个中年女声,她松了口气一半,狠狠打了两下两个斗嘴的孩子。   “妈!你打我干嘛?!”男孩女孩齐声惊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怎么了我!领头到处乱跑的是他不是我!”女孩儿抱怨道。   “诶,怎么就是我了?一开始确实是我带路,但是到了后来,你不就跑我前面去了吗?我最多也就带了五分钟的路!”   “你就狡辩吧!让我开枪的也是你,到头来怪我的也是你!”   “行了,闭嘴!这么大声是想把丧尸再引过来吗?中年男人厉声呵斥道,然后停顿几秒缓和了语气,“我们基本已经把这儿绕了个遍,除了丧尸就是逃命的人,雷霆他们估计已经上去了,还有两队大概也快赶上来了,不能再拖了,否则我们辛辛苦苦费了这么大劲儿,连个渣都得不到……”   女孩儿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小声控诉道:“爸,你凶我!”   男人没有理她,外面再度陷入沉默。   一家四口?雷霆是指他们群里的雷霆吗?   夏平安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然后趴到地上,小心翼翼往外移动,找到一个衣物间的缝隙,看向门口的一家人。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那一家,突然有些激动。   “喂!神风团!”他趴在地上,从货架旁边探出半颗脑袋,还伸手挥了挥,吓得其他五人目瞪口呆,抱成了一团。   “谁!”中年男人立马举枪对准了夏平安。   “别激动!别激动!自己人!”夏平安连忙举手投降,“我们是祝你平安!跟你们一起来救宋钦安的!”   中年男人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是你们啊……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这不是跟你们一样嘛。”夏平安傻笑着爬起来,招呼抱成一团的五人出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叫夏平安,他是……”   “不用介绍,反正以后也没什么交集。”男孩儿不耐烦地打断了夏平安,并不正眼瞧他们。   “说什么呢!”中年女人小声朝男孩儿埋怨了句,站起身一脸抱歉的笑容,“真不好意思,孩子不懂礼貌。”   父亲严肃,母亲端庄,像是电视剧里典型的父母形象代表。   槐岳刚走出来时,着实有被这位母亲的端庄外貌惊艳了一把,但等多看几眼,却感觉她的笑容十分虚假,只是公式化的应付。   虽然说着道歉,她却没有让夏平安把话继续说下去,而且也没有任何自我介绍,看样子确实不是愿意深入合作的人,跟她们之前的推测一样。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本以为合作救援能省不少力气,结果却来了两队不辨敌友的人,怕是之后跟他们同行还要出不少幺蛾子。   似乎察觉到了槐岳的目光,这位母亲眼眸一转与她来了个对视,眉眼弯弯,朝她笑了笑,口露八齿。   槐岳实在没法儿对一个这么公式化的虚假笑容回礼,只得眨巴着眼睛转移视线,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刚才被压到的肩膀。   “现在要干嘛?再躲一会儿还是出去继续找上楼的路?”她转头问夏平安。   “当然是出去。”夏平安脱口而出,然后才想起来询问这一家四口的意见,“一起出去吗?还是你们想再歇会儿?我们等等你们?”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神色淡定:“你们先走吧,我们再歇会儿。”然后侧身让出出门的路,坐在门口的两个大孩子也十分默契地站起身让出地方。   好家伙,这就差直接举着枪赶他们出去,并说“我们一点都不想跟你们合作”了。   好在夏平安虽然自来熟又话痨,但也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立马明白了这一家人的意思。   他又是憨笑几声:“行,那我们就先走了啊。”然后赶紧拉着秋明等人跑了出去。   走廊米白的地板上拖拉出数道血迹,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延伸。祝宁前后看了看,再次夺回领导权,带着五人往前方跑。   “这一家四口怎么奇奇怪怪的?都说了合作救援,他们怎么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呢?”夏平安小跑着对秋明说道,十分疑惑地挠了挠头。   “这不就跟雷霆一样嘛,也不知道这个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不要合作共赢偏要自己单干。”魏芣在后面插嘴吐槽。   血迹一直向前延伸,祝宁沿着血迹的指引往前走。本来一直跟在后面没怎么动脑子的槐岳看着地上的血迹越发浓重,终于反应过来,惊道:“你为什么要跟着血迹走?”   “去找丧尸窝。”祝宁话一出口,直吓得后面的五个人抱在了一起。   他们脸色惊恐,停在离祝宁两三米远的地方,槐岳四人甚至立即掏出了武器。   气氛忽然降到冰点,前方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你想带我们去送死?”槐岳语气不善地质问。   夏平安虽然也被祝宁的话吓得够呛,但倒也还不至于像槐岳这般反应剧烈。他连忙上前一步面对祝宁:“宁哥,话得说明白啊,我虽然知道你不喜欢说话,但是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可太吓人了!”   其实祝宁在看见槐岳她们掏武器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但他向来话少,情急之下想要解释,竟然也无法立即把语言组织起来。   他一直平静的脸上忽然多了出几分纠结和慌乱,眉头深锁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解释道:“那一家四口刚才说,他们几乎走遍了整层,都没有找到电梯,但这些血迹面积大又没有脚印,所以这地方肯定是他们没有来过的。”   他又挠了挠他杂乱的头发,组织好语言:“而且,丧尸都是酒店员工,酒店员工也得从楼上逃下来,所以,丧尸多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有上楼的路。”   槐岳面色古怪,仔细想了想,这样的逻辑似乎也有道理,但也着实是异于常人,毕竟常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想要往丧尸堆里冲。   夏平安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安心,主动站到中间打圆场,装模作样责怪祝宁:“宁哥,这我就要说你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嘛,你看你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这闹误会了吧?”   然后他转身面朝槐岳,换了种语气,一脸傻笑:“我宁哥就是这样,思维比较跳跃,但嘴笨,有什么事儿也不喜欢跟人说,他在捡到我之前一直都是一人行动,这习惯一直半会儿也改不回来,见谅、见谅哈。”   说着,他又靠近了些:“咱们一个学校的,又是一个校区的,还一起在物理实验楼躲过难,四舍五入也是过命的交情了。这茫茫尸海的,好不容易遇见同学,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呐。给个面子,信我一回,我宁哥肯定不会害我们的。”   槐岳五官都揪在了一起,看看同样神色纠结的三个舍友,没有说话。   祝宁表情沉肃,换了种语气,诚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槐岳依然沉默。   “你们看啊,那一家四口和雷霆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要是我们再不团结合作,那这个合作救援还不完犊子了。无论怎样,给个信任,行吗?”夏平安看着槐岳的眼睛,“你们要不放心,就让宁哥打头阵,等他解决掉所有丧尸之后我们再进去!”   夏平安这话信誓旦旦,还没等他拍胸脯保证,祝宁却立即摆手:“这不行,我也是看有你们帮忙才想赌一把,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冒险。”   夏平安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好家伙,我差一点儿就被你说动了。”槐岳也十分无语,拍拍夏平安的肩膀,“但你前面那话是确实有道理。”   秋明在一旁咬着嘴唇,左右看看,认真对祝宁道:“既然是合作,那么有任何计划一定要沟通。”   祝宁点点头:“以后一定。”   “那我们现在走?”夏平安眼睛里又闪出希望的光,拉着秋明跟在了祝宁身后。   血迹越发浓重,墙壁上也开始有挣扎的血手印。又拐过一个弯,一扇大门敞开,门口的血液几乎要积成小潭。   “唔啊……”丧尸的吼声果然从中传出来。   “到了,做好准备。”祝宁沉声。   槐岳上前挤开夏平安,握紧铁棍,紧跟在祝宁身后。 第65章 员工食堂   祝宁打头阵,槐岳紧跟在后,剩下四人前胸贴后背挤成一团,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他们已经走到了整层楼的边缘区域,敞开的大门再往前几米就是走廊尽头的白墙。墙壁上血手印延伸的高度刚好差不多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高,而墙下好几具尸体堆叠成小山,压在最底下的,正好是一个寸头男人。   它们一个叠一个,头朝左、脚朝右,整整齐齐,这番模样明显是人为堆砌。   “唔啊……”丧尸嚎叫,语气却没有什么攻击性,反倒像是百无聊赖下喊着玩儿。   “唔啊……”   “唔啊唔啊……”   祝宁缓慢靠近,踮脚踩着墙根才不至于把地上的血潭踩出水声。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探头去看里面的情况,却听见里面突然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别喊了,晦气!”这是一道略微有些低沉的女声。   “唔啊”声一停,转而有人“啧”了一声:“我提前喊喊熟悉一下怎么了?不都是要变成丧尸的人了嘛,还以为你高我半级就可以把我当服务员指挥啊,经理?”这个男人的语调十分痞气。   “我还没有尸斑。”女声低沉严肃。   “哟,没有尸斑就高我一等啦?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也没有尸斑呀,但现在呢?”痞男突然喊了起来。   衣物摩擦的响动和座椅在地上摩擦移动的“刺啦”声同时响起,痞男扬起声音,暴怒地吼道:“看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昨晚上都还是正常的皮肤,不就一晚上过去,这么多斑!”   女人小小的惊呼一声,桌椅“呲啦”响动,大概是惊吓之下撞到了什么。   痞男见状随即又缓了语气,阴阳怪气地轻声道:“说不定到下午、不,到中午,那时候你手上、胳膊上、腿上也都跟我一样全是尸斑了……”   好像是女人的表情不对,他又扬起声音:“怎么?还不服气啊?粉底都涂到手上了,就怕别人看出来你在尸化!但等尸斑也出来的时候怎么办呢?你再给手上涂个遮瑕?”   “啪!”   “你别碰我!”   痞男被甩了一个巴掌。   “怕我蹭到你的粉底?”痞男恢复了痞气的语调,“哐当”一下重重坐到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你是经理,我是副经理,差了半个职位而已,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但现在,你我呀,估计也就这一天的事儿了,而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摆出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呸!”   痞男语气发狠:“把粉底擦掉,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比二十六楼那几个欧洲人还要白!卸了妆就能去演鬼片!”   女人沉默良久,慢慢开始抽泣。   “哭什么?等待会儿等趴着的这些个也变成丧尸了,你就跟我一起带着它们再去多咬几个人,也算是拉着人一起陪葬了。这待遇,可是古代皇帝才有的,这叫什么来着?殉葬!”痞男拍手笑道。   槐岳听得直皱眉,慢慢蹲到地上,从祝宁脚边探过去,而祝宁也慢慢歪过身子,两人小心翼翼探出一只眼睛,悄悄看向里面。   只见进门左边是打饭的窗口,对面墙壁中央是一扇紧闭的大门,左边墙壁上写着“谁是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右边写着“饮水思源,吃饭当俭”。   房间里面空间宽阔,长桌和座椅乱七八糟、东倒西歪地散布在房间的每一块位置,并和地面一样血红一片。数具尸体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被随意丢弃,散在各处。   痞男背朝大门,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只胳膊随意搭在椅背后,黑色西装破破烂烂,颜色也并不均匀。槐岳定睛细看,反应过来那是被血染得变色了。   而女人则坐在痞男面前的桌子上,低头抹着眼泪,敞开的西装外套下,白色衬衫血糊糊一片。   看样子这里之前经历过一场恶战,这一男一女大概就是这场恶战的胜利者。而这些尸体,就它们狰狞的伤口来看,或许距离变成丧尸也没有多久了。   槐岳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只要够快,赶在尸体变成丧失之前找到电梯,这一男一女应该不难解决。   “有什么好哭的,妆都花了。”痞男淡淡道,翘着的腿正在轻松愉快地小幅度晃动。   “两个人,好对付,上吗?”槐岳冲着祝宁做唇语。   对方接收到信息,小幅度点头,抓长棍的手从后面移到前面,手比“三二一”,噌的一下冲了进去。   女人刚要抬头回怼痞男的挑衅,恰好看见祝宁从门外冲进来,吓得一个惊呼:“你们是谁!”   痞男还翘着二郎腿,下意识脖子后仰往门口看,却正对上祝宁由上而下劈过来的长棍。   “咔哒!”脖子断裂的声音格外干脆。   女人大声尖叫,十分灵活地后仰倒下去,等槐岳冲上前来,她已经躲进了桌椅缝隙里,两人像猫捉老鼠一样到处乱窜。   而祝宁这一边,痞男却依然怒目圆睁,喉咙里咕噜冒血,他还在说话:“你……打我……干什么……”   他在祝宁震惊的目光下站起身子,脖子却依然后仰折叠:“想……给我……陪葬?”   祝宁一时间惊愣住了,但还是立即反应过来,反手甩棍再度狠砸过去。   痞男丝毫不躲,硬生生扛下这沉重一击,嘴角咧出一个笑,嘴里涌出的血因为倒仰头的姿势流进了眼睛里。   “闪开!我来!”魏芣从后面冲上来一声大喊,锤风呼啸而来。   祝宁急忙侧身躲闪,而锤子也恰好从他脖子前擦过去,重重砸上痞男的面门。   “砰!”   “噗呲!”   祝宁下意识一闭眼,鲜血溅了他满脸。随后又是“砰”的一声,痞男重重的瘫倒在地,脸上血肉模糊,鼻子处下凹进后脑,面门的骨头碎得稀烂。   “卧槽……”夏平安举着自己干净异常的大扳手呆愣愣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你们……你们都这么血腥的吗?”   魏芣奇怪地看向他:“你们不血腥吗?他刚才在车库还直接把人给割喉了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吧……”他五官都揪在了一起,似乎十分不愿意看到痞男此时的脸,却硬是移不开眼睛:“就……没你们这么恶心……”   “你说谁恶心?”钱溢和秋明站在他两遍,皱着眉头看他,齐声质问。   “不是你们恶心,是你们把人脑袋砸烂之后,人脑袋这副稀碎的样子会很恶心。”他把话一口气说完,五官已经彻底揪在了一起。   另一边槐岳和女经理的“猫捉老鼠”还没结束。女经理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在桌椅之间灵活逃窜,而槐岳因为追她,桌上地上到处攀爬翻滚,此时已经沾了浑身的血。   “卧槽这位姐姐,你属猴的吧?”槐岳一个飞扑撞到角落的桌子上,终于把她堵在了桌子下面,趴在桌上低头往桌下看。   女人捂住脑袋,哭得梨花带雨:“别杀我!我不是丧尸!我没有尸斑!屋里屋外的人也都是他杀的!不关我的事!呜呜呜……”   “不杀你,我们就是想找你问个路。”槐岳无奈说道。   “你骗人!我同事都被你同伴给杀了!脑袋都碎了!而且你还拿着武器追我!”她嚎啕大哭,抱紧自己躲到墙角。   槐岳在后面追得紧,她一时着急才钻进了墙角的桌子底下,正好被堵得无路可走,这会儿只能一边哭一边后悔。   槐岳揉揉眉心:“不是,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祝宁在走到槐岳跟前说道,刚蹲下身子看向桌底的女经理,却立即触电一般跳了开来,捂着眼睛转头背对她,之前想好要说的话也瞬间就忘了。   槐岳一脸疑惑,把脑袋探下去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   刚才她好几次抓到女经理的衣领,却几次都被暴力挣脱,这会儿女经理的西装和衬衫领子都被撕裂了,左半边整个成了露肩齐胸装。   外表又冷又酷,实际上却这么容易害羞?   槐岳着实被惊了一把。   祝宁又缓了一缓,抓住同样疑惑得想要去桌子底下一探究竟的夏平安,恢复了冷漠的语气,丝毫不客气地问:“往楼上的电梯或者楼梯在哪里?”   “在、在……出门就是。”女经理头还埋在膝盖里,声音有些闷。   “哪个门?里面这个关着的门吗?”秋明在后面追问。   “对,就是它。”   “这边的电梯可以直接到二十六楼吗?”祝宁问。   “可……不、不可以,员工电梯只能到一到五楼,再往上要坐大厅里的电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祝宁下意识想要转身却又立即转了回去,背着身子招呼槐岳准备离开。   后者跳下桌子,刚走出去两步,却又想到了什么,立即折了回去。   女经理听见他们离开的脚步,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刚抬起眼睛往外看了一眼,却又碰上槐岳折返,直接与她来了个对视。   她瞬间眼光触电一般又缩了回去,再度嚎啕大哭:“你骗人!你们就是想杀我!我要跟你们拼了!”   “不不不!我再问一个问题就走!”槐岳急忙大声解释,同时用棍子横在面前作为防御。   女经理闻言立马止住了哭泣,小心翼翼抬起一点脑袋,从手臂的缝隙里看向槐岳,抽抽噎噎:“你快说,说完就走。”   “你们酒店大概是个什么布局?每一层有什么?哪一层人多、哪一层人少?”槐岳接连三个问题砸过去。   女经理思考了下,回答:“一楼是大堂和自助餐厅,二楼是西餐厅,三楼是中餐厅,四楼是宴会厅,五楼是电影院、泳池、桑拿室等娱乐场所,十三楼十四楼是我们工作人员的住所,其他楼层都是客人住的房间。”   她又想了想:“如果是平时的晚上,十三楼和十四楼的人肯定最多,员工基本都是五六个人一间房,客人大多单人或是双人一间房。如果是餐点,一到四楼的人就是最多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还真说不好哪里人多哪里人少。”   “行,谢谢!”槐岳蹭的起身,这次是真的离开得干脆。   六个人出了食堂后门,面前就是楼梯间,再往右看,往前五六米就是电梯。这片空间连接楼上楼下,但却两侧封闭,只有穿过食堂才能到达。   “好家伙,还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电梯和楼梯的位置也太隐蔽刁钻了吧?”槐岳吐槽。   “但这也不算虎穴吧,外面这么吓人,谁想里面就两人在唠嗑。”魏芣说着,按下了电梯键。   “叮!”   第一辆电梯打开,血红的颜色刺入眼帘。数十具尸体歪七扭八地堆叠在一起,占据了整个电梯空间,让人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六人沉默着,齐齐移动换了辆电梯,然而她们还没有按上楼键,电梯却已经自动下行,极速到了负一层。   六人瞬间严肃,举起武器守在门口。   “叮!”电梯打开,满电梯的黑衣人愣怔了刹那,立即举枪对准他们。   “别动!”   “别激动!”   两方人同时大喊。   夏平安面对枪口直接吓得跳到了祝宁背后,嘴上哇哇大喊:“别开枪!不要激动!你们听我说!千万别开枪!我们是健康人!没有感染丧尸病毒!也没有坏心思!我们是好人!你们千万不要开枪啊!千万……”   他喊道最后忽然顿住,空气安静得可怕。   小心翼翼从祝宁身后探出脑袋,他这才发现电梯内外所有人都直直盯着他,电梯打开瞬间的对喊早已结束,只有他胡言乱语喊了好久。   气氛一时间相当尴尬。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电梯内一个举着重型枪械的高壮男人一脸疑惑地问他。   “我……额……我……就是……”夏平安磕磕巴巴,小声嘟囔着说道:“我、我们是救援队,不是坏人,你们别开枪打我们……”   “你说什么?”高壮男人显然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枪口直对夏平安。   “他说我们是救援队,大家都是同行,不用开枪。”槐岳没忍住,帮夏平安说道。   夏平安立即头点得跟捣蒜似的,睁着大眼睛一脸真诚。   “哦,同行啊。”高壮男人没有立即放下枪,扫视了六个人一眼,确认他们没有威胁之后,笑道:“现在还拿冷兵器的救援队可不多了。”   他单手把枪放在胸前,轻轻拍了拍被保养得发亮的枪,微微抬起下巴接着说:“去楼上做任务的,基本上都有这家伙,有它,才安心。”   槐岳点点头,拉着其他人让到一边。人手一把重型枪械的大汉们队列整齐地走了出来,她们这才看见他们中间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谢顶男人,手腕上的金表在白炽灯下的反光,晃得槐岳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大哥,楼上啥情况啊?有啥要注意的不?”魏芣忽然开口询问,语气热切。   高壮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你叫我大哥?嘴够甜的啊。”   随后嘴角勾起一个笑:“可惜叔叔我不吃这套,上面什么情况,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没本事可别接这活儿……”   说完,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被围在中间的谢顶男人在进食堂之前,还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似乎在同情她们的雇主。   “被鄙视了。”魏芣叹了口气,自我总结道。   “没事儿,至少没我这么丢脸。”夏平安很是同病相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去几楼?”   “四楼吧,宴会厅在这种时候应该没人会用。”秋明决定道,祝宁也点头赞同。   员工电梯的速度极快,五秒钟后他们就到达了四楼。   电梯打开,祝宁和槐岳举着棍子打头跳出去,没看见异状才招呼其他人出来。   “哒。”槐岳刚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却发出声响。   她眼皮一跳:“还真挺黏的?”   说着,她又小心翼翼抬脚,又是“哒”的一声轻响,是脚底抬离地面时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会黏?”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地面,又用了蹭了几下,那块地方很快就泛起黑色的污渍。   “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油污,他们又没好好打扫。”祝宁说道,伸手把槐岳拉了起来。   “问题不大,我们快点走就行了。”夏平安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胆子又大了起来,把一分钟前的尴尬完全抛之脑后。   他长腿一迈,“哒哒哒”地边往前走边说道:“只要没有丧尸,管他怎么黏都没事……啊!卧槽!”   就在他路过前面厨房门口的时候,一直血手忽然从里面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夏平安惊声尖叫,抬起扳手“哐当”砸了下去。   “唔!”还没来得及完全从门里爬出来的丧尸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抓住夏平安脚踝的手无力垂落。   夏平安抬起身子,脸上和前胸溅满了鲜血,一辆懵逼,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呆呆看着还在电梯门口的同伴:“我……敲死了一个丧尸?”   他想说问句,但五个人都听成了肯定句,立马冲到他身边,看着厨房门里被敲爆脑袋的丧尸,满脸欣慰。   “不错,很有我的风范。”魏芣拍着他的肩说道。   槐岳也点头赞同:“而且非常精准,直冲后脑勺!”   连祝宁都难得露出了一些惊叹的表情:“不错啊,第一次跟我出来就能自学成才干掉丧尸。”   “第一次?!”槐岳四人瞪大眼睛齐声重复道。   “对,以前我嫌他累赘,一直都让他一个人待在车上,这次是他又哭又闹非要自己跟出来,我让他签了声明之后才允许他出来。”   “什么声明?”四个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带偏。   “他死了不关我事的声明。”祝宁耸肩说道。   四人:……   槐岳动了动嘴,还是没忍住,吐槽道:“本来我看你这身手,还以为你们都是经验老道的人,差点儿就以为四个团队里就我们最不靠谱,结果你们还比我们更胜一筹啊。”   “哈哈哈……”夏平安挠头傻笑。   “这副傻样儿确实不靠谱。”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秋明耳边响起。   众人瞬间一个激灵,看向陌生来人。   苍白的皮肤、浓重的黑眼圈、青色的胡茬、奇怪的斑点,以及嘴边一圈的鲜红血迹,无一不在透露着他是一个变异病毒感染者。   他将头悬在秋明肩膀上,眨巴着眼睛看向他们:“不聊了?那我们进入正题?”   槐岳和魏芣正要抡起武器朝他砸过去,却见他忽然抬手将一把菜刀架在了秋明脖子上。   “慢着,都把武器放下,我的菜刀可是很锋利的。”他咧开嘴笑道,露出同样猩红的牙齿。   “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们舍不得她死吧?”他脖子前伸说道,“我也舍不得一下子把她咬死……”   又是一个疯子!   众人瞬间紧张,槐岳和魏芣乖乖放下手,看着男人不说话。   “你们不知道,我在酒店工作了十几年,钱没攒到,倒是每天跟他们出去打牌欠了一身债,快四十岁了还是光棍一个……”   陌生人突然开始自我内心独白。槐岳紧紧盯着他,却没有听他说话,只时刻注意着菜刀的位置。   而就在男人说话间,钱溢侧身微动,脱下鞋子悄悄跨到他身后,抡起锤子直冲他的脑壳儿。   与此同时,魏芣瞬间上前抓住男人拿刀的手,槐岳则趁机将秋明拉开。   “哐!”   三人配合默契,等秋明从槐岳怀里起身回看时,男人的脑袋都已经被钱溢和魏芣敲得稀烂了。   但在男人倒下的时候,他手上的菜刀也掉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面前拐弯的走廊深处,丧尸的吼声乍起。   祝宁急忙拉住还在气头上的四人往外跑:“动静太大了!快走!”   “我靠!”魏芣起身跟在他身后,嘴上还气得直嘟囔:“怎么今天遇见的三个疯男人话都这么多,真够有病的!”   丧尸的嚎声从后方持续靠近,然而他们奔逃着越靠近门口,却好像听见有另一种喧嚣的声音逐渐进入耳朵。   他们并未多思考,低头猛冲。   “嘎吱——”,祝宁跑在最前面,一把打开通往宴会厅的门,喧嚣声瞬间大得要掀翻屋顶。   直面员工通道的宴会厅里人潮涌动,五色的灯光晃得人眼花,超大声的电音舞曲震耳欲聋。   夏平安一头撞到惊呆住的祝宁背上,揉着脑袋朝旁边探头。他霎时瞪大眼睛,看着宴会厅墙壁上的装饰惊恐万状:“Happy birthday?他们在开生日party?!” 第66章 宴会厅   原以为挑了个最安全、丧尸最少的楼层,结果一出员工通道就看见大片的丧尸和着律动的音乐,在偌大的宴会厅里群魔乱舞。   这幅混乱可怕的场景着实是把六个人给吓到了。   夏平安几乎要晕厥过去,扶着祝宁的肩膀才勉强站稳身体。   老式KTV里的旋转灯挂在宴会厅中央,灯光闪烁得晃人眼睛,舞曲音乐震天响,把追在他们身后的丧尸的吼声都掩盖住了。可槐岳转头一瞥,却正好看见七八个丧尸拥挤着朝他们追来。   “卧槽!愣着干嘛!跑啊!”丧尸距离他们已经很近,槐岳跟在最后,前面有五个人遮挡视线,她没看见外面的情况。   尽管察觉到了前面的不对劲,但她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用尽力气猛地一推,直接把前面的五个人都推出了门外。   祝宁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差点儿一头栽倒,幸好一只手死死抓住门框,这才勉强站稳了身体,也让后面的人有了支撑。   他吓得赶紧抬头看向宴会厅,丧尸们舞动得不知疲倦,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小情况。   “跑啊!怎么还愣……卧槽!”槐岳一个猛冲到最前面,登时傻了眼。   员工通道门外是左右通透的走廊,隔着窄窄一条走廊的正对面就是宴会厅的侧门。或许是为了方便上菜,此时侧门打开,舞乐声巨大,震得槐岳感觉脑仁儿都跟着音乐震动,完全把她刚才的几声喊遮盖住了。   “这、这……”她正呆看着,惊得说不出话,后衣领忽然被人一拽,转眼间就被带进了左边走廊,被夏平安提溜着往前冲。   “赶紧跑!我们直接去找电梯!”夏平安凑在她耳边喊,可声音依然被舞乐声遮盖得模模糊糊。   员工通道的大门没了祝宁支撑,瞬间合上,又瞬间被打开,那七八个丧尸拥挤成一团冲了出来,扑倒在地后堆成了小山。   没有扑倒猎物,它们被激怒一般暴怒狂吼几声,眼神四周环视才又搜寻到了六个人刚好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身影。   “唔啊!”   它们四肢并用,青蛙一样一个接一个向左边走廊扑过去。   槐岳被夏平安拖着拐弯的时候,余光恰好看到丧尸们堆成小山,还未来得及庆幸就又被它们和青蛙一般无二的弹跳能力给惊到了。   与此同时,宴会厅里也传来异样的响动,打碟的音效忽然消失,舞曲之中一众丧尸或是惊奇或是惊怒的吼叫声如同海浪一样从侧门涌出来。   “我靠!它们把开party的丧尸惊动了!”夏平安崩溃大喊,脚底抹油似的一下超过祝宁冲到了最前面,把祝宁给吓了一跳,而拽着槐岳衣领的手依然忘了松。   玛丽莲大酒店的占地面积极大,每一层楼的结构都让初来乍到的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摸清楚。   夏平安只凭本能顺着走廊朝前冲,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没拐几个弯就已经晕头转向,感觉进了迷宫。而其他人也只能追着他跑。   这里的每一面墙壁都是同样颜色花纹的隔音装饰墙,嘈杂混乱的音乐从每一面墙壁里透出来,让人不知道身处何方。   “怎么哪儿都是一样啊!”夏平安闷头猛冲的劲儿很快停歇下来,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走廊中间,看着周围脑袋发晕。   “管他呢,找个门躲进去!”槐岳总算双脚着地完全站了起来,但面对后方耸人的声浪,还是久违地有了一种想要飙眼泪的冲动。   夏平安双手抓住头发,转着圈儿朝四面看:“往哪儿跑啊?”   “随便找个没声音的厅先进去躲一躲不就行了!”   “可要是厅里有人呢?”   槐岳气得想抡棍子上去敲他的脑壳儿:“都说了找没声音的厅!没声音的地方丧尸再多能多得过后面追我们的大部队?”   身后的丧尸已经拥挤得快要堵住整个走廊,追赶而来的跑步声也像是地震一般轰鸣。   “跟我走!”祝宁继续往前跑。   槐岳闻言,报仇一样一把揪住夏平安的衣领,拖着他往前,跟着祝宁拐过一个弯。   祝宁跑到走廊中段侧身一撞,六个人转眼间消失在了墙壁里。   丧尸如洪水在走廊奔涌,轰鸣声延续了几分钟,才逐渐远去。   六个人背靠门,瘫坐在地上,汗水糊了满脸,喘气喘得肺都在烧。   “宁、宁哥厉害啊!居然能在一片一摸一样的墙壁上找到门!”夏平安侧身瘫在祝宁的腿上,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祝宁丝毫不跟他客气,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骂道:“也就你蠢!门把手都看不见!”   “啊?原来有门把手吗?我就看到墙上一模一样的花纹,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魏芣闻言冷哼一声,气得快要两眼一翻背过去。   走廊每一面都有门把手,她们很早就想要找个门先躲进去,无奈夏平安只顾着一路猛冲,还拖着槐岳,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她们也只能追着跑。   按照常理判断,灾难时刻人们都不会举行什么大型活动,连政府的安全区也就是组织大家包了个饺子,其他就没有了,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宴会厅不会有人。   然而富豪们的兴致实在超过了她们的想象。   玛丽莲大酒店已经沦陷三天,那些丧尸估计也已经蹦了三天的迪。在逃跑过程中槐岳还听见了“今天你要嫁给我”和“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从其他宴会厅的门缝里传出来,或许那些人也已经结了三天的婚、过了三天的生日。   如果这些宴会厅里的丧尸全都冲出来,他们十有八九必死无疑。运气好一点,或许会在死后加入他们的队列,但要是运气不好,他们大概会直接被撕成碎片、拆吞入腹。   丧尸追奔的轰鸣从他们背后远离,然后又在旁边走廊响起,然后逐渐分散开来。   夏平安忽然后悔了,他还瘫在祝宁的腿上,眼眶泛红:“宁哥,我后悔跟你来了……”   “啪!”   祝宁一巴掌呼上他的脸:“你还有脸说,该后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要不……我们也找人来救我们吧?”夏平安忽然坐了起来,看着其他人眼睛发光,“我们去末世论坛发布任务,然后就待在这里等别人来救我们!”   魏芣见鬼一样看着他:“你知道我们自己就是救援队吗?”   “我知道啊!但是……”   “咔哒!”瓷盘碰撞的声音在宴会厅的某个角落响起,夏平安瞬间噤声缩到了祝宁身边。   这个宴会厅约有一千平米,只有舞台那里有一盏黄色的灯亮着,其他地方都异常昏暗。   他们跑进来时也就粗略瞥了一眼,也没听见什么声响,外加上注意力全在门外,也就没仔细搜寻这里究竟有没有人。   这一下响动着实是把他们都吓到了,身体紧绷地挤在一起,谁也不敢轻易抬头越过圆桌往远看。   “咔哒!”又一声响。   祝宁捂住夏平安的嘴,眉头紧皱。   “咔哒!咔哒!”声音很有规律。   槐岳抱着铁棍,四肢并用悄悄朝有光线的地方爬。爬过三张桌子的距离,她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探头往上,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年轻人正低着头,从推车上取下盘子碗筷,仔细摆放在圆桌上。而他身边还有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儿,同样低着头,从另一辆推车上取下餐巾,双手折来折去,很快将餐巾折成一朵花,端放到餐盘中央。   两人似乎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走廊上的声音太大,大概就这么盖过去了。   灯光泛黄,两人又低着头,大半的脸都隐没在了阴影里。槐岳又在地毯上爬近了些,悄咪咪地打量着他们,但就是看不清他们的脸和肤色。   在这种情况下还在这儿摆餐盘,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丧尸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槐岳还是想看清楚再行动。   于是她在桌椅间慢慢靠近两人,棍子有时拖到地毯上也没有任何声音。   两个人的头一直低着,槐岳依然没看清他们的脸,却逐渐看清了餐盘和餐巾。   餐盘摆放得歪七扭八,餐巾折得活像是直接随手攒成了一团。槐岳抄起棍子,想起以前在便利店看到的那个把货架越理越乱的丧尸,忽然还有些感叹。   这时她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再从桌子旁边的过道爬过去很容易被发现,她犹豫了一下,干脆直接把拖到地的桌布一掀,钻进了桌底。   平安爬过两个桌底,再往前就是两个丧尸正在布置的餐桌了,槐岳已经做好了准备,铁棍在手直往最后一张桌底一钻。   桌布尚未完全掀开,昏黄的灯光隐隐约约地照过来,一双眼睛在漆黑的桌底发亮,直勾勾盯向掀桌布的槐岳。   “卧槽!你谁!”槐岳吓得大喊一声。   那双眼睛瞬时朝她扑过来,而与她只隔着一张桌子的两个丧尸也瞬间抬头,隐没在黑暗里的半张血脸突然暴露在昏黄灯光下,血肉被照成参了些橙色的暗红色。   槐岳登时爆发出强大的跳跃力,双手一撑跳上了背后的桌子。   而另一边,祝宁突然出现,长棍在空中划出残影砸向男丧尸的脑袋。 第67章 男孩儿   “砰!”男丧尸的脑袋被砸歪,却并没有丧失行动力,歪着嘴大吼,伸手就朝祝宁扑过去。   而女丧尸也“唔啊”怒吼,一下跳到桌子上,无神的瞳孔紧紧盯住冲从桌底窜出来的人影,倒头跳到了他背上。   槐岳刚跳上桌子就脚底一打滑,差点儿连人带桌布一起滚下去,桌底的人影也差一点就抓到她的脚踝了,而正巧女丧尸抓住了那人影,扭打在一起,她这才得空稳住身体,侧身跳下桌子另一边。   “唔啊!”女丧尸愤怒异常,骑在人影身上不断抬臂挥爪,报仇一样想要抓烂对方的脸。   等槐岳举着棍子又从旁边绕到它们身边时,人影的脸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   “滚开!废物!”人影双手乱挥,腰腹突然发力,一下子将女丧尸掀翻在地,“变成丧尸了还想找我报仇?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还在破口大骂,槐岳举起棍子站在他身后,丝毫没有犹豫地一棍子戳向他的后脑。   “噗哧!”   “西”字出了半个音,骂声就忽然顿住,人影窝成爪子的手抬到半空,然后无力地垂落下去。   又“噗哧”一声,槐岳抽离铁棍,他没了支撑,倒头趴到了女丧尸身上。   槐岳脸色冷峻得没有任何表情,抬起棍子再度朝地上狠狠戳过去,女丧尸刚抬起半个身子就也彻底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祝宁已经把男丧尸的脑袋割了下来,并踢到了远处。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敬业的丧尸了,但是这个人是干什么的?”钱溢率先跑到了槐岳身边,秋明和魏芣跟在后头,夏平安则跑到男丧尸那颗还会动的头颅边上,蹲下身子用扳手狠狠砸。   槐岳闻言,刚才冷峻的脸色瞬间变了样,慌忙蹲下摸上那人的胳膊。   “啊!是凉的!太棒了!”她立即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脸上漾出了笑,“吓我一跳,幸好不是活人,否则我良心都要过不去。”   “他从桌底钻出来的?刚才是不是就想守株待兔等你呢?”祝宁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不知道,或许有这个可能。但刚才这个女丧尸没有扑向我而是扑向了他,而且他也说这个女丧尸要找他报仇,那是不是也有可能他是在躲她呢?”   “这得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变成丧尸了都不放过他啊……”钱溢看着那人被抓得稀烂的脸“啧啧”咂嘴。   祝宁微微皱了皱眉头:“会不会是……这两个丧尸生前都是被他杀死的,所以才会有这么重的怨念,以至成了本能反应?”   “可这么说的话……为什么他还有理智,他们却直接变成了没有理智的丧尸了呢……”   六个人一起沉默了,千头万绪也搞不清楚这个变异病毒究竟是个什么传染机制。   被静音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秋明急忙打开手机,数条信息不断在屏幕上亮起。   合作救援的群里——   宋钦安:你们到哪儿了?我在2661房间里,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雷霆救援队:我们来了,在走廊里,这里丧尸有点多,我们先解决掉一些再去找您,否则待会儿您出来的时候会有危险。   宋钦安:快点!把它们全弄死是最好!其他队呢?到哪儿了?   宋钦安:@神风团@502末世猎手你们到哪儿了?刚才还说话怎么现在没声儿了?   宋钦安:@祝你平安救援队你们来了吗?怎么一直没有说话?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宋钦安:你们快来!有人在敲我的门!我要是死了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雷霆救援队:快开门!敲门的就是我们!   神风团:我们在电梯里!马上就到!我们在电梯口接应你们!   雷霆救援队:我们接到人了你们才来?早干嘛去了?救人的时候不见你们,人救到了你们倒想来分一杯羹了?怎么有这个脸呢。   神风团:你们还有脸问?说好一起进去,结果不守信用的是你们。我们早就问你们上楼的电梯在哪里,你们也不回答。现在我们来了,你们倒又开始责怪起我们来了。既然不想合作,那你们为什么要接这个单子?   “好家伙,吵起来了。”槐岳盯着秋明的手机,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但神风团这话应该我们对他们说吧,明明是跟雷霆一样心思,现在没抢到先机,倒开始委屈上了。”   “他们这意思是想自己单独把人救出去,然后独吞所有的钱?”魏芣问。   祝宁也在看夏平安的手机,他点点头,回答魏芣道:“应该是这个意思,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想要单独行动、抢先进酒店、还不回应我们的问题。”   “那我们可得赶紧了。我们要是没去,他们就是单独救援,但一旦我们跟他们碰上,就还是合作救援。”夏平安突然来了斗志:“走!我们上去!不能废了这么大劲儿还一分钱没有!我还想买房呢!”   祝宁一巴掌呼上他的脑袋:“你买房?你这尽拖后腿还想分到钱?”   夏平安揉着脑袋:“诶呦,我这不是先历练学习一下嘛,等以后我像你这么厉害了,能给你帮忙了,你再分给我。”   他举着大扳手,笑起来一副阳光男孩儿的模样。   祝宁无奈看着他:“你只要不再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现在我们从哪儿出去呢?出去之后又要往哪个方向走呢?”秋明提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我知道从哪里走……”众人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又把他们给吓了一跳。   他们齐齐转头,只见黄色灯光照射下的舞台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儿。   他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年纪看着不大,大概十六七岁,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看向他们。   “卧槽!又来!”槐岳举起棍子做好了架势,“第几次了?怎么我们今天老是被吓?”   “我觉得我们得多警剔一下周围了,每次一说话都听不到旁边的动静。”秋明举起锤子自我反思道。   男孩儿见这个阵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连忙举起双手一边挥一边摇头:“不!我不是丧尸!我、我……求你们救救我!”   他忽然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我妈是这个酒店的服务员,丧尸爆发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让我从员工通道偷偷跑了进来,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这里当服务员去……”   六人被他吓了一跳,武器并未放下,但看着他神情真挚,皮肤也是正常的黄色,没有不正常的泛白,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接着听他的讲述。   “那天酒店忽然出现丧尸,我经过了医务部的检查,确认了身体没有问题,他们这才把我放出来,还安排我和几个同事一起来宴会厅准备客人生日的会场……”   槐岳看了眼左右墙壁,上面都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语,看样子是为老富豪要过生日。   “然后……就是刚才从桌底下跳出来的那个人,他从外面冲进来,扑向我的同事,张嘴就咬……我当时不小心把筷子掉到地上了,正弯腰去捡,他就没看见我,而我……真的太害怕了,直接躲进了桌子地上……”   他抽抽噎噎,看着十分可怜。   “我的同事被咬死了,他还在外面晃悠。我没敢出去,发消息给我妈求助,她说外面更混乱,让我千万不要出去,所以我就一直窝在桌子底下……然后昨天半夜,我的两个同事也变成了丧尸,我就更不敢出去了……”   “你躲在桌子底下,他也躲在桌子底下,你没碰见他还挺幸运哈……”槐岳说着,把铁棍放了下来。   谁知男孩儿却以为槐岳在怀疑他的话,忽然急了:“躲好了不会被发现我就没有再移动了!他也一样!所以我们当然不会碰见……”   他眼泪豆大地往下掉,就好像槐岳欺负了他一样。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槐岳赶忙安慰。   祝宁提着棍子朝男孩儿走去:“你想让我们救你?你知道我们是拿钱办事的救援队吗?你个小孩儿能有什么钱?”   他这番话过于无情,连向来信任他的夏平安都忍不住扯了一下他的衣服,而他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夏平安的手心。   夏平安立马明白了什么,停住紧跟祝宁的脚步。   槐岳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眼神暗了暗,提着棍子跟了上去。   男孩儿显然之前就料到他们可能会问这种事情,丝毫没有犹豫地开口:“你们让我跟在你们身边就行,我可以给你们带路!我在这里工作了几个月,什么活儿都干过,每一层的地形都很熟!”   祝宁一挑眉:“我们凭什么信你?要不你先告诉我们怎么从这儿去电梯口?”   男孩儿一指身后的大屏幕:“屏幕后面的那个门出去,往左直走几步就可以看见电梯了!”   他神情真挚:“要是不信你可以先去开一条缝看看!”   祝宁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槐岳,然后绕到屏幕背后。   男孩儿还保持着下跪的姿势,眼睛水汪汪的。   半分钟后,祝宁的身影从屏幕背后绕回来,冲他们点了点头。   五个人顿时脸上漾出了笑意。   “起来吧,跟我们走。”槐岳挥手招呼男孩儿。   男孩儿朝她一笑,想要起身却忽然脱力又跪了回去。   “怎么了?”槐岳跑向他跟前。   “饿了太久,没力气了……没事儿,不影响我给你带路!”男孩儿虚弱得笑了笑,然后脸上带了些羞赧和歉意,“但是……姐姐,你能把我拉起来吗?我现在胳膊实在没力气……”   槐岳毫无防备,伸手就想去拉他的胳膊,然而伸到中途却忽然停下。   尽管每天开车到外面乱逛,她的脸黑了不少,但是手一直都是白皙透亮的肤色。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们四个还时常和她比谁白、或者看她的手有没有变黑。   但是这会儿,在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她的手呈现出一种蜡黄的肤色,就和男孩儿的脸一样。   槐岳忽然有了戒心,收回了手:“你确定你没有被丧尸抓到过?确定没有感染丧尸病毒?也没有发过烧?”   男孩儿抬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她:“姐姐,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槐岳看见他的脖子上似乎有一块钱币大小的斑。 第68章 独吞   眼神触碰到那块不明斑点的一刻,槐岳手腕一转就要横过棍子防身。   然而男孩儿在她问话的时候也已经有了防备,可怜兮兮的小狗眼霎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手撑地,转眼间跳起身,双手窝成爪子的形状,直朝槐岳的脸抓过去。   “卧槽!”   这下原本心底还剩下一丝的疑虑也消失不见,槐岳蹲下身体侧身一躲,直接扑上了舞台,而男孩儿双手并用全抓了个空。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伤害我!”男孩儿突然疯了一样怒吼,抬脚一跳轻轻松松上了舞台,而此时槐岳才刚刚撑起身体站稳。   这忽然的变故把其他五个人都吓了一跳,反应了一秒钟,他们全部一拥而上,跳上舞台。   男孩儿胡乱挥着双臂,指甲非常尖利,扯着嗓子怒喊:“你们不是说要救我吗!现在我给你们指了路!你们就不救我了?”   槐岳矮下身体抡棍挥向他的双腿:“你个骗子!还想害我?做梦!”   “哐!”   男孩儿被击中膝盖,身体瞬间失衡向前倒。而秋明钱溢已经冲到他面前,铁锤两面夹击砸向他的脑袋。   “砰!”   他的脑袋被敲碎,重重倒在了舞台上。   “我靠……怎么这个酒店的人都这样啊……”魏芣看着男孩儿被砸扁的脑袋,直撇嘴。要不是这一出,她刚才差点儿就真的信了他。   “人不人,鬼不鬼,自己都要死了,可不就疯了嘛。”槐岳撑着铁棍站起来,深呼吸几口才让心跳平复。   “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待会儿又从桌底下冒出来一个。”   六个人这下完全不敢放松了,依然一列纵队,各自举着武器。   祝宁依然打头,他打开门缝去看了一眼,外面游荡的丧尸不多,屈指可数。大多数丧尸的声音都散布在厅与厅之间的走廊里,这里反倒没什么声响。   他们小心翼翼冲到走廊里,槐岳背后一棍子,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一个丧尸,另一边秋明和魏芣各自一锤子敲烂了丧尸的脑袋。其他三人则各自跟在他们身边,扶住被解决的丧尸,然后将它们慢慢放到地上。   这个过程十分顺利,两分钟后她们就到了电梯口。   员工电梯里的情况还历历在目,他们举着武器等在电梯口。果然开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和电梯里的黄衣人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你们是谁!”   “救援队!别激动!”   “靠!又是同行?”   他们大眼瞪小眼,都放下了武器。   “你们换一辆电梯吧,人太多了电梯也坐不下。”电梯里的人说着就要关门。   “唔啊!”   此时宴会厅处传来震怒的吼声。   “赶紧进去!他们发现我们了!”   不等电梯里的人按下关门按钮,祝宁立即拉着他们冲进了电梯。   “什么发现你们了?你们把丧尸引过来了?!”黄衣人瞪大眼睛。   “还不是你们喊话的声音太大!”槐岳最后进电梯,疯狂按关门键。   就在丧尸们即将冲出宴会厅区域的时候,电梯门缓慢合上,电梯里瞬间无论是不是队友,都松了一口气。   “都以为这儿遍地是财还是咋?一个个的都往这里跑,这都遇见几队同行了啊……”被挤到角落里的一个黄衣人大声嘟囔道,好像就是说给他们六个人听的。   “这话我们也想说呢,坐了两趟电梯,两次都遇见了同行。”魏芣白了那人一眼。   “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黄衣人也回敬了魏芣一个白眼。   两队人立即赌气一样,背靠背站着。电梯缓缓上升,楼层数字不断跳动。   其中一个黄衣人瞥了一眼电梯按钮,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去二十六楼啊?可别下楼再碰到。这次电梯能装得下我们,下次带着雇主,说不定就要超重了。”   “那你们的雇主身材也太庞大了吧?可别出去的时候跟不上你们的速度,连累你们一起留在丧尸堆里。”魏芣同样阴阳怪气地回嘴。   电梯很快到了二十四楼,电梯厅里除了血就是尸体,还算安静。黄衣人探出头左右看看,确认没看见丧尸的影子,才垫着脚尖走了出去。   然后电梯关门、上升,停在二十六楼,开门。   “砰!”   “砰砰!”   激烈的枪响在开门的瞬间突然炸裂。   “把人给我们!否则你们就只能做枪下冤魂了!”   “想都别想!要做枪下冤魂的是你们!”   “砰砰砰!”   六个人呆呆站在电梯里,不敢踏出去。   电梯门自动合上,夏平安率先反应过来,按下开门键,看向槐岳:“你不是也有枪吗?走!大家都有!害怕他们不成!”   槐岳拍开夏平安的手,按下关门键,哭丧着脸:“那东西是做样子的!我们从来没用过,也不会用!”   夏平安伸手拦住关闭的电梯门,用鼓励的眼神看向槐岳:“别怕,总有第一次!况且咱们也不跟他们抢人,他们不会对我们这么样的。”   槐岳按着关门键没动,一脸狐疑地看向他:“该勇敢的时候怂得要命,不该逞勇的时候你倒是来劲儿了?要送死你去,我不去。”   “不是……我们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   “别跑!”   “砰!”   夏平安话没说完,枪响声和那些人的对骂声远去,消失在了酒店房间的深处。   “诶!”夏平安轻轻撞了一下槐岳的肩膀,“他们走了!好机会啊!赶紧冲!”说完他就率先拉着祝宁冲了出去。   槐岳四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眼神纠结了几秒,在电梯关得只剩一条缝的时候走了出去。   槐岳看着夏平安笑嘻嘻的脸:“我觉得这次救援任务最大的败笔就是遇见了你。”   “我也觉得。”祝宁在一旁搭腔。   夏平安立马垮了脸看向祝宁:“我可是跟你签了协议的!”   “但没签全。”祝宁冷着脸,“我应该再给你签一个不能给我拖后腿的协议。”   说完他就抬腿朝里走:“快,2661,找人!”   “确定人还在2661?雷霆不是说已经把宋钦安就出来了吗?”夏平安挠着头问道。   “看手机!”秋明没好气道。   就在他们跟宴会厅地区男孩儿和电梯里的黄衣人扯皮的时候,群里又多了好多条消息。   神风团:我们到电梯口了,你们人呢?还没到?   雷霆救援队:在走廊里!快来帮忙!   神风团:帮什么忙?怎么了?   雷霆救援队:还能什么忙?丧尸!不知道哪几个房间被攻破了,走廊里多出来好多丧尸!   神风团:呵呵,刚才还说我们呢,现在知道要别人帮忙了?   神风团:你们骗我们!你早都下楼走了!居然还想把我们往丧尸堆里推!   雷霆救援队: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还不来帮忙?   神风团:还装!都有人看见你们下楼走了!   雷霆救援队:谁跟你说我们走路去?我们现在在2228门口这里,快来!   神风团:骗子!住在2660的住客已经告诉我们了。算了,知道你们不想跟我们一起,既然你们想独吞赏金,我们就成全你们。你们救你们的宋钦安,我们就护送2660的客人了,咱们进水不犯河水。   雷霆救援队:你们被骗了,他是丧尸!   宋钦安:@502末世猎手@祝你平安救援队你们人呢!快来2661救我!他们两队人都疯了!   “我靠!这么刺激!”夏平安咽了口口水,“但是宋钦安说他们两队都疯了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祝宁看着指引标牌,在前面带路。   走廊上的尸体不少,棕色的地毯也被染成了暗红色。有些尸体是被利器爆头,但大多数尸体都是脑袋上一个弹孔。   “看样子枪确实是标配啊……可我们国家不是禁枪吗?”槐岳小声嘟囔,手背到包侧摩挲了一下袋子里的手/枪,最终还是没敢拿出来。   血迹有新有旧,以前的救援队和雷霆神风的扫荡让他们这会儿走了几分钟都是顺顺利利,毫无阻碍。既没遇见人气,也没遇见丧尸,有的只是倒在地上的尸体。   夏平安双手搭在祝宁的肩上,眼神警惕地环顾四周:“我靠,这么安静,丧尸这是已经被先来的人解决得差不多了吧?诶,宁哥,你说要是我们再晚来几天,会不会这酒店里的丧尸都被其他救援队解决完了啊?到时候再来救人岂不是太容易了!”   “真到那时候,人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被救走了,你还想来救什么?救宴会厅里的那个男孩儿?”祝宁声音很轻,语气却不轻。   旁边的房间门牌号已经到了2656,前面再拐一个弯就应该就能到2661了。夏平安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举起扳手退到了后面,把位置让给了槐岳。   祝宁放慢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刚刚转过弯,却听见“砰砰砰”的巨响,只见走廊中央好几个蓝色衣服的大汉正在砸门式地敲门。   “宋钦安!快出来!我们刚把你带出去你又自己跑回来是什么意思?”为首的大胡子大喊。   “我让你们合作救我,不是让你们互相残杀!你们能杀神风的人,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杀了我,抢走我所有的钱!”宋钦安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六个人站在走廊拐弯口呆呆看着他们,一动不动,但大胡子还是注意到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也是来救宋钦安的?”瞬间五把枪对准了他们。   六人齐齐举手投降。   槐岳背上冷汗直流,脸上看似毫无波澜,实则是已经被吓得做不出表情了:“同行,路过而已,跟你们不是一个雇主,别激动。”   她说完,刚要掉头就走,却见走廊的另一侧尽头忽然跑出来两个人,正是神风团的两个孩子。   再次看见槐岳等人,他们眼里已经没有不屑,反而冒出了惊喜的光芒。   女孩儿举着枪朝槐岳他们大喊:“502和那什么平安的,快一起对付雷霆!他们想杀死我们独吞赏金!” 第69章 2660   槐岳听到他们这话差点儿一口气喘不过来直接背过去。   五个刚刚放下的枪口立即就要再度抬起,祝宁反应最快,长臂一揽,把他们全都扑倒进了拐角的另一边。   “砰!”枪声恰在此刻响起,擦过祝宁的后背,把他的羽绒服擦出一道裂口,羽绒像雪花般跑了出来。   “快追!”大胡子暴怒。   “卧槽!赶紧跑!”夏平安连滚带爬站起来,拉起手边最近的两个人就往前冲。   他依然发挥了他一贯的风格——闷头不看路、遇见岔口就拐弯,非常容易就把后面的追兵甩掉了,但同时也再度让他们迷了路。   但夏平安也不是没有长进。他也不管自己拉着谁,只顾一路狂奔,终于在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几人都已经彻底晕头转向的时候,看见了一扇打开的房门。   他眼神登时发亮,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等人到齐后快速把门关上,转身用背抵住门板,同时血红的房间也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一个只穿蚕丝睡衣的女人趴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桖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的,只能看见她的上半身都是血红一片,头发被干涸的血凝固成一条一条,垂在床沿。灰色的地毯也被血液浸红了一大块。   旁边用玻璃隔开的透明卫生间里,一个男人躺在浴缸中。他的皮肤青白,和通红的浴缸水形成刺眼的对比,看得出来是和睡衣女人一样死了几天了。   “血都干了,应该不会变成丧尸了吧?还要不要补个刀?”夏平安轻声问道。   外面还挺安静,雷霆的人应该没有追上来,但是这间房的门曾被人暴力破开,这会儿没他抵着就完全关不上。   槐岳和魏芣喘着气,一个奔床一个奔浴缸,分别给两具尸体的脑袋敲了个窟窿,六人这才都安下心。   槐岳嗅着鼻子,感觉这股血腥味似乎有些奇怪。她瞥了一眼床头柜,恍然明白了,苦笑了声:“他们这日子过得可真舒服,护肤品摆满了床头柜,人死了多久了香水味道还没散。”   她伸手去拿柜子上长得最像香水的那个瓶子,喷向自己的手腕,但出来的味道却和血腥味了参杂的味道不同。   “嗯?味道不一样啊……”槐岳嘟囔着,转头看向靠窗一侧的床头柜,那里同样摆了几个瓶瓶罐罐,或许睡衣女人喷的香水在那里。   她放下手上的香水,绕过床走向对面,然而才到里面一侧的床脚处,一只手忽然从底下伸出来,拿着什么喷雾就朝槐岳的眼睛喷过去。   “卧槽!你谁!”槐岳用胳膊捂住眼睛,浓烈的香水味道扑面而来,和血腥味里的那股一模一样。   她反应够快,香水的喷头本身也喷不远,所以她也只是下意识做了个防御姿势,不过半秒钟就反应了过来。   她刚放下遮挡眼睛的胳膊,钱溢和秋明都已经越过大床跳了过去,两个锤子直对试图攻击槐岳的那人。   “别!不要伤害我!我也只是进来躲丧尸的!”   女人身着黑色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蕾丝睡衣,脚上的棉拖印着某知名奢侈品的logo。她抱紧自己缩到了角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泫然欲泣。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她皮肤保养得还不错,看着就知道是个贵妇人。   “进来躲丧尸还拿人家的香水喷着玩儿?”槐岳走到钱溢和秋明中间,用棍子指着她,丝毫不相信她的话。   “这不是为了防身嘛……”女人红着眼睛嘟囔,“早知道应该把防狼喷雾带出来的,香水根本喷不远……”   “这话说得跟我对你图谋不轨似的……”槐岳撇撇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怎么不躲在自己的房间呢?”   这话似乎戳到了女人的痛楚,她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我本来找了救援队,哪料到他们刚把我接出来,就遇上了丧尸群……他们为了保护我,让我先走,自己留在后面对付丧尸。说好的他们解决完丧尸就来找我,结果……”   她话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把头埋到腿上,嘤嘤抽泣了好久,然后才慢慢平复了情绪,抹了把眼泪眼泪继续说道:“结果他们谁都没有来找我……怕是都……”   她又说不下去了,头埋回腿上大哭起来。   这会儿魏芣也跑了过来,她们四个人围在女人面前,表情毫无波动地看着她。   这样可怜的经历,和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都让她们想到宴会厅里的那个男孩儿。   “喂,别哭了。”槐岳用铁棍轻轻顶了顶她的脑袋,“我们也是救援队,只要你安安稳稳窝在这儿,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们就不会伤害你。”   “你们也是救援队?”女人闻言忽然抬头,泪盈盈的眼睛里闪出希望的光芒,“那你们……你们是来救谁的?能不能……也把我带着?”   四个人闻言眼皮一跳,表情都有些古怪。祝宁也走了过来,抱着手臂站在她们身后,看向女人的眼神像是在看猴。   女人似乎有些怕祝宁,眼神刚跟他对上就下意识缩了回去。但她还是咬了咬嘴唇,道:“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只求你们救我出去……”   “多少钱?”槐岳问。   “两千万!”女人对上槐岳的眼睛,目光坚定。   众人被这斩钉截铁的“两千万”吓了一跳,连抵着坏门的夏平安都踮起了脚尖,仰着脖子想要看见是什么样的富婆如此财大气粗。   好在他们也是差一点儿被骗过的人,并没有被这“两千万”吓得失去理智。槐岳依然用铁棍顶着她的脑袋:“我们凭什么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富婆,说不定就是个偷了客人衣服穿的服务员呢。”   女人红着眼,二话不说掏出一张房卡,举到面前给她们看:“这是我的房卡,2660,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你们大可以送我下去的时候到前台用机器刷一下,系统里肯定有我的照片和身份信息,你们核对一下就知道了!”   众人忽地沉默,气氛一时间诡异异常。   “2660啊……”槐岳喃喃,她想起群里的聊天记录,神风团说护送2660的客人,结果刚才再见面的时候只剩下了两个孩子,一对父母不知所踪。   槐岳歪了歪头,看向女人拿房卡的手指。她的手指细长,跟蹭满了血迹和灰尘的衣服对比起来简直干净得不合常理。眯眼细看,她的指甲缝里隐隐约约透出像鲜血一样的红色。   “怎么样?两千万!”女人只以为他们是被两千万给吓傻了,完全没有料到这阵沉默是因为自己已经暴露。   “好吧。”槐岳抬棍子压下她举着手,让铁棍和她的脑袋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既然你的意愿这么强烈,我们就送你一程。”   女人闻言眉眼弯弯,嘴角还没上扬到最高处,槐岳就突然眼神发狠,“噗哧”一棍子戳穿了她的脑袋。   眉眼的笑意陡然变成惊恐,然后失去所有的生机。   槐岳把棍子从女人的脑袋里抽出来,又轻轻把她的外套拨开,露出她脖颈间的皮肤,果然长了大小不用的几块斑。   “这一个个的,谎话张嘴就来,眼泪说掉就掉,演技怎么都这么好呢?”槐岳摇摇头,“这么好的演技,等末世结束之后去当演员不好吗?”   “就是!”魏芣在一旁赞同点头,“宋钦安演技那么垃圾还能火成那样,他们要是先去整个容再去闯荡演艺圈,可不得影帝影后了。”   “影帝影后哪里有那么好当的。”秋明拍了一把魏芣,“别扯这些了,我们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吧,总不能就这么躲着。”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沉默。   要是遇见五个丧尸,她们还可以去拼一拼,但是现在遇见的是五个拿枪的人。   夏平安咬了咬嘴唇:“要不……就算了?”   还围在女人尸体旁边的五人齐声一啧,转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看向他:“你说的,来都来了!”   夏平安吓得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秋明抱着手臂,眉头皱得几乎要靠在一起。   按照群里的对话合理猜测,雷霆救援队在找到宋钦安的时候,2661附近的房间突然被攻破,又或者是里面的人本就感染了病毒,正巧在那个时候变成了丧尸。于是雷霆和丧尸开战,遇到了2660的这个女人。   女人见他们有枪,自知打不过,于是逃了出去,碰巧遇上神风团的一家四口。或许是一家四口主动向她询问,又或者是她套出了话,她先欺骗了他们,又用和刚才类似的话术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正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雷霆在群里告诉神风她是丧尸,然后……   “然后就有两种可能,她杀了神风的父母,或者她暴露后又从神风手下逃出来,神风继续去找宋钦安,和雷霆发生冲突开始抢人,宋钦安趁乱逃了回去。”槐岳接过秋明的话。   祝宁则抱着胳膊低头沉思,他忽然问道:“我们在电梯口听到的枪战会不会就是他们两队人正在发生冲突?”   槐岳啧了一声:“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听到的那几句话里,有一个声音确实像是神风团里的爸爸……”   “所以是后一种可能了?”夏平安问着,忽然背后猛然一震。   “砰!”有什么人踹了一脚房门,差点儿把毫无防备的夏平安给震出去。   “2660!你是不是在里面!给老子出来!”门外一声暴喝,然后门板又是“砰”的一震。   六个人登时傻了眼。   这不是神风团里爸爸的声音吗?还真是说曹操就到!   夏平安一下把门打开,暴怒的中年男人正好抬脚,一下子踢了个空,身体失衡扑倒在地。   “卧槽!死女人!居然敢……”   祝宁两步跨到他面前把他拖进了房间,夏平安适时关门,然后继续抵着房门当门神。   “喂,你们什么情况,说说呗?”祝宁抬起中年男人的脑袋,目光冷淡地对上他惊诧的眼睛。   “你们怎么在这里?”中年男人下意识脱口问道。   而槐岳则跟魏芣一起把女人从床背后拖了出去,扔到中年男人面前:“你的仇人我们帮你解决了,也算是你欠了我们一个人情。说说你们的情况,这个人情我们就算你还完了。”   中年男人呆呆看着脑袋被戳了个窟窿的女人张了张嘴,口水都流了下来也还说不出话。   “吓傻了?不至于吧?”祝宁踢了他一脚。   这时候中年男人总算回过神来,惊然跳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屁话!谁允许你们杀掉她的?老子要亲手报仇!”   他说着蹦起三尺高,取下背在身后的枪,以枪做棍,“哐哐哐”地往已经死透的女人脑袋上拼命砸。   “去你妈的!敢骗我们!敢伤我老婆!老子要把你剁成肉泥!”   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双眼通红,两个眼球凸得几乎要迸出来,深仇血恨在眼底翻涌成海。   “哐哐哐!”   六个人见他这副模样,几乎要看呆了。血块和脑浆四溅,女人的脑袋很快就成了扁扁的饼状,然后慢慢被敲成肉泥。   “你……要不先淡定一下?”槐岳后退一步试探着问中年男人。   女人的脑袋这会儿已经跟稀烂的泥土一样渗透进了地毯绒毛之间,地上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脑袋形状的稀烂血迹。   中年男人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砸得越来越用力,直到枪口被砸弯、他没了力气,才终于停止。   一个相貌凶狠的中年男人,此时跟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婆没了,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本来做完这一单我们就可以去安全区买个房了,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啊!呜呜呜……”   “孩子不还在吗?刚才我们还看见他们了呢。”夏平安抵着门插嘴道。   中年男人哭声顿时停住:“你们看见他们了?在哪里!”他一下子冲到夏平安面前,死死抓住对方的肩膀,眼球外突得吓人。   “在在……在2661门口啊!他们想去找雷霆拼命,然后我们就逃走了……”   “你们逃走了?你们就这么逃走了?”中年男人不可思议地瞪着夏平安,“你们看见两个孩子去找人拼命,然后你们就逃走了?!你们还配当人吗!”   他的吼声震天响,离他最近的夏平安被吼得脑壳儿嗡嗡作响。   “不是……雷霆的人有枪啊!五把枪对着我们,换作是你你不跑吗?”夏平安气得回喊。   “都小声点儿!想把雷霆的人引过来吗?”祝宁压低声怒道。   中年男人一把推开夏平安,转头在房间里踱步。   “他们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被雷霆的人杀掉?”他赤红着眼睛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槐岳侧身给他让了地方,让这个浑身低气压的丧妻中年男人能有尽可能大的地方踱步,以缓解心里的焦虑。   “不知道?你们不能回去看看吗?!”男人气得冲槐岳大喊。   槐岳本身脾气就容易暴躁,突然遭受无妄之灾,被这满嘴口臭的男人吼了一声,心底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   “你他妈不会自己去看吗!那是你生的孩子又不是我生的!关我屁事!”槐岳的这声怒吼比中年男人的声音更大,男人的鬓边的头发都被音浪冲击得飘了起来。   “我靠槐岳你也淡定!”魏芣赶紧上前捂住了槐岳的嘴巴,秋明和钱溢则拼命抓住她的胳膊,以防她动手。   “合作救援,都是自己人,别激动……”夏平安又想打圆场,然而没人听他说话。   “你让我去?”中年男人咬牙切齿,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我拿什么去救他们?我有什么脸去救他们?”   他指着地上没了脑袋的尸体:“我轻信了这个女人的话,然后我老婆被她咬死了,她也跑了。还没等我找到她,又遇上雷霆,为了抢宋钦安,我的枪没有子弹了,然后逃跑的时候又跟我的两个孩子走散了……”   “你个废物!无能的……唔唔唔!”槐岳还没骂完,又被魏芣死死捂住了嘴巴。   祝宁先前就抓住了中年男人的胳膊,这会儿见他神色悲伤,情绪也没有刚才哪吗激动了,便松了手,十分不熟练地安慰他道:“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雷霆有枪有子弹,我们这几个拿冷兵器的冒然去跟他们对抗,肯定是找死,所以……”   “啪!”中年男人突然暴起,瞬间从魏芣包侧抢到手/枪,反手勒住她的喉咙,并用枪口顶住她的脑袋。   “冷兵器?你们又在说鬼话!这不是有枪吗?干嘛不用?还说我是废物?你们这种有枪不用的才是真废物!”   魏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惨白如墙。   “别激动!”槐岳瞬间冷静下来,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你绑她也没用啊,我们把枪给你,你去找雷霆!”   “不!我没脸见我的孩子。”他拒绝得十分干脆,“你们去找雷霆,把我的孩子救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只要你们把我的两孩子平安带回来,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好!行!我们现在就去!但你先把枪口从她太阳穴移开,或者手指别放在扳机上,你看你这会儿这么激动,万一就走火了……”   “别废话!快去!”他大喊。   暴怒中他浑身颤抖,一双眼睛更加突出,放在扳机上的手指也跟着身体一起颤。   “快去!现在就去!”他等不急槐岳回答,再度暴吼,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跟着身体一起用力,然后按下了扳机。 第70章 意外相遇   “咔哒”,扳机扣动的轻响在众人惊吓到停滞的呼吸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混乱一片的房间里好像是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惊恐的表情定格在脸上,手臂抬在半空,朝向魏芣,仿佛是想在子弹出膛前把她拉回来。   魏芣整个身体也被冻结住,太阳穴处的凉意直抵心脏,紧贴在耳边的“咔哒”声好似死神的镰刀划破空气的呼啸。她看见同伴脸上的表情,认命地闭上了眼,等待那神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袭来的疼痛。   但所有想象中子弹射出的巨响、脑袋被击穿炸裂的血腥画面和能让人瞬间死去的疼痛都并没有在“咔哒”声响后出现,心脏跟时间一起漏拍之后,一切如常。   中年男人原本也没有想过要真的开枪,只是刚才的情绪过于激动,原本虚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在情绪鼓动下一用力就不小心按了下去。   意外让他和其他人一起愣住,但经验却让他率先一步反应过来。   “咔哒”,他又按动了一次扳机,枪口依然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卡膛了还是没子弹?”男人一时间有些惊愕。   “咔哒咔哒咔哒……”   死神的镰刀在垂落之际变成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温热的血流从心脏流向四肢,重新捂热身体。魏芣脱力一般呼出一口气,双腿打颤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随时可能膝盖一弯瘫倒在地。   “吓死我了!”眼泪决堤般涌了出来,手也不扯着男人的手臂了,她一把挣脱开男人的禁锢,扑进了秋明的怀里。   男人还在尝试着扣动扳机,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那黑洞洞的枪口上,本也没留心想要继续锢着魏芣。   槐岳和钱溢已经被愤怒和后怕冲昏了头,此时全然顾不得她们不杀人的原则了,抡起铁棍和铁锤用下死手的劲儿猛然砸向男人的脑袋。   然而,就在铁棍还差几厘米就要砸碎男人的头骨时——   “砰!”   迟来的巨响震彻房间,音浪逼迫得铁棍和铁锤齐齐停在半空。   子弹射穿了男人的眉心,留下一个和枪口一样的洞口,然后斜上从头顶射出,红色的血液混杂着脑浆和头骨碎片好似喷泉的水珠。   那张脸上还被疑惑占据着表情,生命就已经戛然而止。他“哐啷”倒地,枪掉落在沾血的地毯上。   众人再次被吓到静止。   这间已经死了四个人的房间里,血液的腥味让人作呕。   “为、为什么会突然……”魏芣的双唇颤颤巍巍,发出的声音也好像不是她自己的。   “唔啊!”   “啪嗒啪嗒……”   门外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丧尸的吼声,奔跑而来的脚步似乎不少。   “我靠声音太大把丧尸吸引过来了!”夏平安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别管他了,快跑!”   说着,他冲她们一招手,率先跑了出去。   来不及过多思考,所有人紧跟在夏平安身后跑出了房间。槐岳跑出去两步忽然顿住,折回头拿起手/枪才又跟上去。可也就是这两秒钟的时间,让她落在了最后。   又是争吵又是枪响,这么大的动静吸引来的丧尸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群。槐岳刚跑出房门差点儿和领头的丧尸碰个照面,幸亏棍子挥得及时,躲过一劫。   然而,等她追着前面人的背影往前冲又转过两个弯,却还是把人跟丢了。前面是静悄悄的走廊和不知道有没有人的房间,身后是即将追上来的丧尸,槐岳不敢停步,闷头向前冲。   七拐八拐之后,丧尸们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槐岳一手扶着墙,另一手罩住口鼻,尽量放低呼吸,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最终确定她竟然真的把那一群丧尸给远远甩在了身后。   酒店的走廊到处都长得都差不多,地毯上的血迹断断续续,四处延伸。她抬头一瞥,忽地顿住。   斜前方的门牌号赫然写着2660,而对门的2661房门虚掩着,门口的雷霆五人早就没了踪影。   竟然误打误撞绕了回来,槐岳心情复杂。   轻轻推开房门,宋钦安理所当然的不在里面。他的房间十分敞亮,窗帘拉了一半,剩下半边落地窗把阳光揽进房里,照得酒店白色的被子宛如云朵。   空调开着,槐岳一进去就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宋钦安的床铺还算整洁,被子铺在床上,掀开了一个角,上面随意丢了一件明显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薄外套,某奢侈品的品牌logo印得衣服上到处都是,密集程度甚至有点儿让人觉得密恐。   窗边的茶几和墙角的桌子上堆得满是食品包装袋,导致房间内微微有一股异味。垃圾桶在桌子底下,里面的垃圾已经溢了出来,铺满了整个桌底。   门锁没坏,看样子宋钦安最终还是主动走了出去。槐岳小心翼翼把门关上,蹑手蹑脚把房间翻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了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散一散房间里的异味。   有钱人就算是在末日也依然可以过得很舒服,槐岳在坐到床上的那一刻如此想到。太久没有睡过软床了,她激动得趴在床上滚了两圈才冷静下来,掏出手机联系秋明等人。   秋明他们五人也同样又找了个房间躲了进去,原来的客人大约是在直播事件之后离开了酒店,房间里面只有一个保洁阿姨的尸体。只是他们逃进去的时候没有看房间号,所以不能确定他们现在和槐岳距离多远。   之前被他们吸引过去的丧尸群没找到人,又逐渐散了开来。秋明说他们大概能听见五六个丧尸在他们的门口晃悠,等它们晃去了别处,他们就找机会跑出来找她。   槐岳躺在床上,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她的包里带了两袋压缩饼干,够她吃两天了,况且就算这会儿跑去追雷霆,估计也来不及了,便十分干脆地决定待在原地等他们。   她伸了个懒腰,柔软的席梦思大床配上温暖的空调风,让她的眼皮忍不住闭合。困意袭来,槐岳长长舒了一口气,打了个哈欠,正要睡着时,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我怎么记得我们刚才没关门呢?”   “拉着人就走了,大概是顺手把门带上了,还好我找他要了房卡。”   槐岳闻声跳起,想都不想立即钻进了床底。   “滴!”门被打开。   槐岳急忙用手止住床边还在晃动的床单,就在下一刻,两双脚出现在了她的视野范围里,停在门口的衣柜边。   “你说说,我们两次把他带出去,都没见他要带什么东西,结果都上了电梯了,好家伙,又是包没拿,又是箱子没带,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这是个嗓音阴柔的男声。   “有钱人,不识人间疾苦咯。”这是个飒爽的女声。   他们打开衣柜,两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还有一个装得半满的背包整齐堆在衣柜下面,上排整齐挂着熨烫平整的衣服。   “卧槽这么多!”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这怎么拿?万一待会儿遇上丧尸,这么多东西不就是拖后腿的吗?”   女人也咂了嘴:“挑重要的给他带上,其他的就扔这儿。向来救人就是救人,可从没附赠过搬家服务,给他带个包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门被轻轻关上,女人顺手拿起背包,男人则把箱子拖了出来,相当粗暴地开箱乱翻一通。   “衣服、衣服、裤子、皮带……”男人边翻边扔,语气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这些东西值得他要死要活地回来拿?”   他很快扔完了一箱,又拖出另一个箱子。   女人与他暴躁的作风截然不同,她慢条斯理地翻着包里的东西,踱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男人把三个箱子都翻完,她才看破一切似的冷笑一声:“走吧,包带着就好,其他东西都没必要拿。”   “啧,玩儿我?我箱子白翻了?”男人这句话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在责怪这个女人,还是责怪宋钦安。   “也不算玩儿你吧,这么多身家,谨慎一点也是合理的。”女人也没想细说包里有什么,抬脚就准备绕开男人出去,却忽然被对方伸手拦住。   槐岳可以看见女人被紧身裤勾勒出漂亮弧度的小腿霎时紧绷,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一瞬间紧张起来。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东西我们出去分!”女人压低了声音。   但男人并不是想要说这个:“你趁我翻箱子的时候还去宋钦安床上打了个滚?”   “什么?”女人不明所以。   “床上全是蹭上去的血污,不是你弄的吗?宋钦安身上可是干干净净得没有一点灰尘。”   躲在床底的槐岳瞬间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铁棍和枪。   女人转过身,停顿了半秒,十分确定地说:“有人来过。”   “并且可能现在也没走。”男人回答。   两双黑色的运动鞋慢慢靠近床,槐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你觉得会是谁呢?”男人做戏一样问女人。   “不会是一个想要给兄弟报仇的女孩儿吧?是兄弟的死状不够凄惨吗,居然还敢回来?”   “说不定是连爸爸妈妈也找不到了呢,要不我们好人做到底,送他们一家四口团聚?”   槐岳敢肯定他们说的是神风团有一家四口,并且他们误以为了她是神风团里的小姑娘。   两双脚已经停在床边,槐岳抬起手/枪,对准外面。   “还躲什么,出来!”   床单猛然掀开,视野瞬间开阔,一张陌生的脸倒悬看向床底,槐岳下意识扣动了扳机。 第71章 三波人的混乱   “砰!”床板和地板组成的狭窄空间里,音浪几乎要把耳膜给震破。   倒悬的陌生人肩膀上瞬间炸开一朵巨大的血花,子弹近距离的强大冲击将他撞飞到卫生间的玻璃隔板上。   槐岳连那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枪响后只看见血红一片。耳朵有些耳鸣,但没有时间给她发懵,在丧尸堆里摸爬滚打几个月锻炼出来的危机意识,让她立即翻身朝窗户方向滚去。   果然就在她滚到床边时,一颗子弹如期而至。雷霆的人加了消音器,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子弹先打中了槐岳刚才所在位置的地毯,然后反弹向上射穿了床板。   “噗噗噗!”子弹追着槐岳滚逃的方向延伸,那人只将持枪的手伸到了床下,连脚都退到了床尾的隔板后。   槐岳滚出床底,深吸一口气,猛然跳起,枪口直对还弯腰看向床底的女人,而女人也立即余光看到了槐岳。四目相对之时,女人面容惊恐,在枪响之际赶紧扑向地面。   “砰!”这次的枪响如同爆炸,火光在枪口乍现,闪得槐岳双眼一阵眩晕。   然而亮闪过后,却没有再次看见血花崩裂的场面,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从手指传来。   槐岳只看自己持枪的左手血淋淋一片,血液染红了整只手,像岩浆一样灼烧着手上的每一块皮肤,黑色的枪口此时已经炸开了花儿。   “卧……嘶——”下意识的脏话都只出了半个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槐岳被疼得完全说不出话,只能抽气。   她知道这把枪肯定不好使,但也着实没想到它会直接炸膛。之前神风团的爸爸用这把枪试了那么多次都是空响,结果却在所有人都以为枪里没有子弹的时候打死了自己,所以槐岳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把枪最多也就是有时射不出子弹罢了。   雷霆的女人趴到了地毯上,男人还捂着血糊糊的肩膀哀嚎,槐岳忍着被疼哭的冲动,当机立断扔掉了枪,一把掀起了被子。   宋钦安住的是大床房,酒店配的被子比整张床还要大出两圈。蜷身趴在地上的女人听巨响之后久久没有第二声枪响,正万分警惕地举枪抬头,可半颗脑袋都没探出床面,眼前忽然一片雪白倾压而下,将她和同伴一起包围。   随后铁棍的击打如雨点散落,可她吃痛的惨叫大半都被被子吸收了音量。   拖着一只废手对战两个可能杀过人的专业救援队的成员对槐岳来说实在是过于可怕,她不敢多留,估摸着被子下面涌起的形状,接连几棍子狠狠敲了两个人的脑袋,便立即捡起宋钦安的包夺门而出。   逃跑路上遇见打开的房门等这类的事情,能碰上一次两次都是走大运了,而槐岳也确实没能遇见三次,反而倒因为炸膛的声音太响,又把部分游荡的丧尸给吸引了过来。   “唔啊!”丧尸从四面八方的走廊里赶来。   “卧槽!”槐岳欲哭无泪,狂奔在跟迷宫一样的走廊里,完好的右手挥着铁棍解决靠近的丧尸,被炸伤的左手则在剧痛中把身后的背包拉开半边的拉链,又把宋钦安的包硬塞进去。   走廊里到处都是同样的装饰,尽管每个拐弯处都有指路的标牌,但是奔跑之中她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去看,只能随缘乱跑。   狂奔不止,手上刻意忽略也忽略不了的剧烈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前面又是个岔路,左脚猛蹬正往右边冲去,右手持棍撑向墙壁,提供更猛的冲力。然而恰在转向的那一刹那,一张肥胖肿胀的青灰大脸赫然贴在了槐岳面前,两人鼻尖距离不过几厘米。   “嘶——”冲劲太大,两人就快撞上,此时刹车完全来不及,槐岳瞬间倒抽一口气,下意识闭眼低头,用头顶狠狠撞上了青灰大脸。   “砰!”   槐岳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但是头顶传来的直击灵魂的疼痛让她不能确定是丧尸的脸盘碎了还是她自己的脑壳儿碎了。   哐啷一下子,两人摔倒在地。槐岳趴在丧尸身上,脑袋一片眩晕,她抬头看见天旋地转,天花板从头顶转到旁边又转到身下,一只肥胖的手窝成爪状,直冲她的脸袭来。   棍子还攥在手里,她冲着那只手狠狠抡过去却抡了个空,但也因为身体的动作恰好躲过了袭击。   天地翻转,槐岳用力甩了甩脑袋,强行拉回了一丝方向感。炸伤的左手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她能感受到身下丧尸的挣扎。眼前微微带绒的厚实软布应该是地毯,她用铁棍撑起半个身子。   “唔啊——”耳边一阵腥臭忽然靠近,被她起身的动作躲了过去。   只见丧尸奋力伸着短粗的脖子,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槐岳脸的方向空咬。它肥硕的大脸盘以鼻子为中心微微凹陷下去,鼻血炸开一样喷溅在脸上。   槐岳瞅准它的大脸盘,举起铁棍直插要害。   “噗呲!噗呲!噗呲……”   眩晕的余力还在,铁棍实际的落点总跟瞄准的地方不一样,槐岳只能一次又一次纠正方向,不过几秒就把丧尸的脑袋插成了马蜂窝。   “唔啊!”   “噗!噗!噗!”   “小崽子你敢打老子!老子今天必须送你去死!”   来不及有片刻喘息,丧尸的吼声、被消音的枪声还有被她打伤的男人暴怒的嘶吼一起从身后传来。   槐岳头都快炸了,她再次用力甩了甩脑袋,眼前的世界终于停止了旋转,天花板回到了顶上,地毯也回到了身下。   铁棍一撑,她借力跳起,紧追身后的两个丧尸正朝她扑过来,结果只扑了个空,重重摔到肥胖丧尸的尸体上。   槐岳往前方更长的走廊奔逃,用疼到麻木的左手捂着疼到灵魂共振的头顶。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墙壁和一模一样的房门,丧尸和人在身后追她,前面也有丧尸不时闪出。她挥着棍子,想起来时的路上他们六个人是多么畅通无阻。   为什么现在出现了这么多的丧尸?   她们来的时候这些丧尸又在哪里?   槐岳想不明白,脑袋一团浆糊。   一只断腿的丧尸趴在走廊边上,痛苦地扬起头颅。它伸出布满青黑血管的苍白手臂朝向走廊中央,妄图抓住经过的槐岳。   槐岳冲着它反手又是干脆的一棍子,眼神无意瞥过侧前方,忽地吓了一跳。   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前方,一扇房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眼睛躲在门后,正透过缝隙观察着门外。   槐岳下意识准备做出警惕的姿态,却见对方的眼光里忽然闪现出惊喜的神色。   门被打开一条大缝,露出几张熟悉的脸:“槐……”   “妈妈,就是她没有救我和弟弟。”   极轻的呼喊声被同时响起的大声控诉遮盖,槐岳和房间里的人都被这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个激灵。   钱溢躲在房间里,刚把门打开一条稍大的缝隙,准备迎接槐岳归队,被这声音一惊吓又下意识关回去了大半。   酒店的房门凹陷在墙壁之内许多,门打开的方向只能让她们看见槐岳这一侧的景象,而那声响亮的控诉却是在她们视线盲区的那一侧。   钱溢看见槐岳的目光直盯前方,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人物一般,瞳孔骤然收缩、微微颤动。   “槐岳——”钱溢动嘴不出声地喊道,又把门缝开大,一手伸到包侧拿出锤子准备出去同槐岳共同战斗,却见对方猛然递过来一个严肃拒绝的眼神。   这眼神不过半秒就消失不见,应该是不想让对面的人察觉。   槐岳给躲在门里的钱溢使了两次眼色,对方才神色复杂地把门缝阖上,留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缝。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倒霉到这个地步,好像回到了刚从宿舍楼逃出来的那时候,但现在的情况可比那时要危险得多。   “唔啊!!!”暴怒的吼声几乎把空气都震出了波形,槐岳努力镇定住表情,铁棍则往侧后方一顶,稳住她打软的双腿。   槐岳面前二十米的地方,神风团的女孩儿站在走廊的岔口,伸手指着槐岳,衣衫上全是脏污,头发散乱,眼圈泛着愤怒的红色。   她已经变成丧尸的妈妈站在她身边,同样死死盯着槐岳,表情如同一只猛兽,刚才那震天的吼声就是从它嘴里发出的。   上次见面时,它还是个优雅的母亲,可是现在,它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烂脏污的毛衣,身体其他部分到也和槐岳见惯了的丧尸差不多,只是一边的胳膊是彻彻底底的血红,大臂血肉森森,很明显是被人硬生生撕扯掉了一大块的肌肉。   “唔啊!”它又是一声暴吼,身后数个肢体残缺的丧尸摇摇晃晃地从它身后走了出来。   槐岳仿佛在它们的脸上看到了唯唯诺诺和对神风母亲的恐惧,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缓缓把受伤的左手从脑袋上拿下来,伸向包侧。   炸膛的枪是魏芣的,她自己包侧还有另一把。但因为对前一把枪有了心理阴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想再用枪了,然而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神风母亲抬起手,嘴里发出猛兽一般的低吼,似乎即将发动进攻指令。   槐岳心里简直急得要命,她不知道女孩儿和她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母亲的状态明显和她父亲所说的有很大出入。   单凭2660的女人,绝不可能把她母亲撕咬成这副模样,她们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更为惨烈的事情。   槐岳做好防备,但并不是仅仅为了防御前方的丧尸群——   “唔啊!”   “噗噗噗!”   “小崽子!你跑不掉的!”   身后的追兵终于到了。   雷霆的男人拖着半边废掉的肩膀,另一手紧握着枪从后方的走廊拐角冲了过来,他身后同样是数个穷追不舍的丧尸。   “小崽子,老子我……”他冲向槐岳,却半途猛地停住,“你们……”   他震惊的脸对上同样愣住的神风母女,又看向跟女孩儿没有丝毫相像的槐岳,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可现在并不容他思考,他身后的丧尸拥挤着朝他涌来,一个矫健的纤瘦身影从中杀出了一条路。   “呆子!愣着干嘛!上啊!”   “噗噗”几枪,即将抓到男人的两个丧尸肩背脑袋各绽出几多血花,然后哐当重重倒地。   “还愣着?闪一边去!小心老娘误伤到你!”   女人的视野被男人和丧尸遮挡住,但槐岳依然可以透过男人和丧尸的身体隐约看见她矫健的身姿。   “噗!”   “砰!”   果然,又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过男人的手臂,划出一道血痕,然后从槐岳身边飞过,继续向前射进了神风母亲的心脏。   “呆着不动,木头一样!活该!你……”   女人话到一半,顿住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女孩儿瞪大眼睛盯着母亲左胸口的血洞,而母亲本人,则缓缓将准备发号施令的手放到胸前。   一根手指粗的洞里有血汩汩流出来,冷冰冰的,无法止住。   她抬头,看向槐岳身后的雷霆二人。   “唔啊!!!!!” 第72章 三方混战   大战在一瞬间爆发。   神风母亲嘶吼的余波未消,槐岳感觉自己鬓角的发丝还在随着余波颤抖,前面的丧尸就已经跟风一样刮到了眼前。   “唔啊!!!”   腥臭味扑面而来,槐岳闪身躲过丧尸群的正面冲击,甩手横起铁棍直冲旁边两个丧尸的脑袋抡过去。   “砰!”相向的强大冲力震得槐岳手臂发麻,两个丧尸的正脸中央硬生生被铁棍砸出了一道深凹的痕迹,但没有伤及要害。   丧尸张大的嘴巴里黏液似的口水溅了她满手,槐岳此时也顾不得恶心,立即反手抓住铁棍中段,直冲着它们的太阳穴横插进去。   “噗呲”一下,一棍双雕,两个丧尸的脑袋跟糖葫芦一样串在槐岳的铁棍上。极具攻击性的挥舞着的双臂,在即将抓到她时应声而落。而也在此刻,前后两方丧尸群均已到达中间战场,将她彻底卷在了中间。   “唔啊啊啊啊啊!!!”   “啊!!!”   神风妈妈咆哮着,手脚并用,宛若狼行,瞬间就跑窜到了它的丧尸大军背后,然后猛然发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弹跳力飞跃到一众丧尸头顶。   就在它轰然坠落的下一秒,它长手一挥,丧尸群中瞬间血光闪耀,半边带着头发、耳朵和脸颊的脑袋从丧尸群的顶部飞过。   灯光下,它尖利无比的指甲闪着血光。   “呜!啊啊啊!”丧尸群被这利落的一击鼓舞到了,更加疯狂而兴奋地咆哮,整栋楼层的天花板都要被掀翻。   槐岳耳边已经快炸了,无论人还是丧尸都在嘶吼着,“噗噗噗”的枪声也没有停过。   人和丧尸冲撞在一起,她也看不清雷霆二人混在了哪里,只能看见神风妈妈攀爬在一众丧尸顶上,指挥“部下”前扑着、翻涌着,好像眼前的任何事物都是它们的敌人——无论死活、无论人还是丧尸。   另半边,追逐雷霆而来的丧尸群本意在猎杀活人,却莫名受到了对面丧尸的攻击,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撕咬掉了半条胳膊或是半张脸,此时竟也像发了狂,在混乱中不顾敌友地肆意撕咬。   而槐岳背靠墙壁,正费尽全力举着铁棍,让穿在铁棍上的两个丧尸像帘子一样挡在她面前,将她和激烈战斗着的中心战场隔离开来,同时也遮住她的身体,脚下小心翼翼地往前方挪动。   躲在房间里的钱溢等人,此时已经吓傻了。   前一刻才按照槐岳的意思把门关上,下一刻就看见她被淹没在了丧尸堆里。   “我靠……槐岳人呢!”钱溢砰地打开房门,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却被身后的祝宁锁住了肩膀。   “看到人在哪儿再去!别冲动!”夏平安在稍里一点的位置,几乎快要拦不住暴走的魏芣和秋明。他抓着两人的胳膊拼命往房间里面拽,脸涨得通红。   “人都被淹在里面了怎么找!隔这么远能看见个屁!”魏芣急得破口大骂,她垫脚仰头看向里面,视线被丧尸遮得严严实实,完全找不到槐岳的身影。   她只能看见丧尸成群堆成了山,残肢和肉块迸溅似的飞落,皮肉剥落的脸上血盆大口嘶吼咆哮,拼命仰出拥挤尸堆的头颅和脖颈被利爪刮落掉最后的皮肉,最后只剩一个个血红色的骷髅头,徒留眼珠嵌在眼眶、红色的舌头从喉咙里伸出来。   在这场可怕的战斗里,如果不立即冲过去救人,或许下一秒槐岳就会命丧其中。   祝宁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惨烈场面,心里不可能不慌,但他明白越危急的时刻就越要冷静,于是一把推开钱溢,挤到了门口。   他个子很高,稍微仰头就能看见丧尸群上方拥挤的脑袋,扫视几眼,他立即看见了贴紧墙壁、正缓慢移动的槐岳。   “找到了!”他抄起他的长棍,沉声:“你们先准备好,我去把她揪出来我们就一起逃!”   言罢,他甩出长棍,正要飞奔过去,却听见一声尖叫。   “妈妈!妈妈!”   女孩儿叫着,慌忙跑近:“那两个人是雷霆的!就是他们杀了弟弟!先留一口气,问出另外三个人在哪儿之后再杀了他们!”   她大喊道,语气淬满了仇恨的毒。   她的母亲闻言瞬间“啊”的疯叫,声音尖锐得要把玻璃震碎。祝宁刚要迈出房门,硬是被这声尖叫吓愣了。   然而每个还有行动能力的丧尸都在疯叫,女孩儿生怕妈妈没听见她的话,只能越跑越近,扯着嗓子重复了好多遍。   这一近,就到了祝宁他们藏身的房门前。可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丧尸群上,根本没有看见旁边打开的房门和房里的人。   “妈妈!先留……”   “砰!”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铁锤砸人脑袋的声音大概比蚊子的叫声还小。祝宁长腿一迈急忙前去救人,钱溢生怕一锤子不够又补了一锤子,叫魏芣一起把女孩儿拖进了房间。   也就这会儿功夫,槐岳已经有惊无险地移动到了丧尸群的最边缘。前方赶来的祝宁及时抡棍铲除了最后挡路的几个丧尸,一把抓住她掉头就跑。   “跑!”祝宁冲其他人动着夸张的口型,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吸引了正在互相撕咬的丧尸们。   但再小的动静也会有人注意。尸群边缘的几个丧尸早已经扒拉了很久挤不进去,“唔唔啊啊”的已经差不多放弃,在看见祝宁在旁边出现的那一刻,立即把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捕猎的欲望,它们欢呼似的大声咆哮,紧追在祝宁身后。也是它们的欢呼,将其他丧尸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不过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丧尸脱离了战场,留下一地残肢断臂和残缺不全的尸体。而正中央,神风妈妈站在尸骸上,高高举起两具几乎只剩下骷髅架子的血红色尸体,回头炫耀咆叫,却忽的顿住——它的女儿不见了。   另一边,六个人终于重新聚齐,撒着丫子一路狂奔。   “不能再乱跑了!要找电梯或者楼梯啊!”槐岳提醒道。   “知道!跟我走就行!”钱溢跑在最前面带路,敏锐的眼睛时刻注意着拐角墙上的标牌。随着经过的房间号数字越来越小,她知道她们很快就要到电梯口了,但是……   她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追兵,丧尸是不会累的,但是她们会累。不过跑过两个走廊,他们和丧尸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不少,恐怕等找到电梯的时候,他们也逃不掉了。   正当心中犯愁,前方忽然冒出了两个持枪的人。   机枪的枪口正朝着奔逃的六人,那两个身穿同款蓝色衣服的大汉嘴角一抹桀骜的冷笑:“想逃?先把你们抢的东西交出来,否则……”   “否则你大爷!赶紧跑啊!”夏平安破口大骂。   六个人完全没有在意那两把机枪黑洞洞的枪口,逃跑的速度毫无减慢,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气势十足,直把两个大汉给震住了。   “我可有枪,你们……我靠!尼玛这么多丧尸!”   大汉发现得太晚了,此时六个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魏芣和槐岳一人抓住一个大汉的胳膊,用力将他们推向了丧尸的方向。   “既然有枪,那它们就交给你们了!”   “加油!多拖延一会儿!”   两个大汉均是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到。茫然震惊的脸抬头就对上蜂拥而至的丧尸群,他们想跑,脚下却一瞬间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卧槽!老子……”   “哒哒哒哒!”   他们中的一个刚找回自己双腿的知觉,正要掉头逃跑,另一个却已经抬枪冲着丧尸一通扫射。   “这么多打得完吗?跑啊!”   然而终究是迟了几秒,他们很快就被丧尸群淹没了。但也正是他们,成功给前方的六个人拖延了时间。   钱溢带头转过最后一个弯,电梯间豁然出现在六人眼前。   雷霆最后仅剩的一个大汉正死死钳制住宋钦安,一脚站在电梯里、一脚站在电梯外,神色紧张地冲着外面张望。   在看到六个凶神恶煞的人忽然冲出来的时候,他显然被吓了一跳,但他反应还算快,下一秒就跟所有雷霆人习惯的那样抬起了枪。   然而威胁的问话还没有说出口,六个人就已经一扑而上将他撞进了电梯里面。   “快快快!关电梯!快啊!”   “在关了!它没动静!”秋明狂按关门键,手速快得都有了残影。   奈何电梯的反应慢,他们一众人拥挤着瘫靠在电梯的最里面,就在紧张得心都快吐出来的时候,电梯门终于开始缓缓闭合。   与此同时,“唔啊!”,丧尸追了上来。   众人倒抽凉气,看见越来越多的丧尸蜂拥而出,看见电梯门关闭的速度好像开了0.5倍速,短短的一两秒钟好像两个小时那么漫长。   “叮!”   “砰!”   电梯关上的下一秒,丧尸群狠狠冲撞上了厚重的不锈钢门板。   六个人瞬间长舒一口气,纷纷瘫坐到了地上。宋钦安面色惨白,魂儿都被吓没了,他旁边的雷霆大汉也好不到哪儿去,嘴唇颤颤巍巍说不出话。   “你……你们……”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其他人呢?”   “我们人都在这儿了,你们的人都在丧尸堆里了。”夏平安喘着粗气回答,刚刚逃跑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大汉懵了一秒,忽然暴怒,用枪顶住夏平安的脑袋:“是你们杀了他们对吧!就想抢宋钦安的钱是吧!包呢!把他的包给我!否则你们都别想活!” 第73章 酒店大厅   电梯开始下行,密闭空间内大汉的怒吼像炮仗在耳边炸开来。   本就刚刚经历过生死逃亡,几个人疲惫不堪地各自瘫着,此时根本没有心思跟他吵架。   钱溢和魏芣各站大汉一边,背靠电梯壁勉强撑着身体,还沉沉喘着粗气。两人一声不吭,直接抡起锤子“哐当”砸晕了他。   “神经病!见人就举枪,不知道我国禁枪吗!还专业救援队,整个就一群犯罪分子……”夏平安刚刚被枪顶过脑袋,却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自觉,靠着大汉瘫倒成一团的身体破口大骂,口水都快喷了出来。   祝宁闭眼半靠在电梯的角落,被夏平安吵得脑壳儿疼,转头想要让他闭嘴歇停会儿,却一眼看见了同样坐在地上的槐岳。   “你的手怎么了?”他忽然警惕,手上不自觉握紧了自己的长棍。   众人这才注意到槐岳血淋淋的左手。   “枪炸了,就神风大叔自杀用的那把。”槐岳解释。   她抬起左手:“我本来躺床上都快睡着了,两个雷霆的人突然跑了进来,因为刚开始跟他们有点儿距离,我干脆就用了枪。第一枪是正常的, 第二枪炸膛了。”   这会儿她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不少,但是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上之后,那股让人后背直冒冷汗的强烈疼痛再度被大脑感知,让槐岳忍不住打了个颤。   “老疼了。”她撇撇嘴,但碍于面子,硬把疼哭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秋明看着槐岳的手满脸心疼,刚想抓过来仔细查看一下情况,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角落里响起:“那个……”   众人齐齐看过去。   被忽略已久的宋钦安终于唤回了自己花钱叫来的救援队们的视线,一瞬间感动得有点想哭。但比起哭,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就是那个吧……”他缩在电梯里侧的角落里,说话吞吞吐吐的,“你们……还想救我吗?”   六个人跟见鬼一样看着他。   “我们要是不想救你,能为你弄成这副德行?”槐岳直接把血手贴到宋钦安面前,后者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宋钦安清了下嗓子,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可是现在有个问题,我的箱子和包还在我的房间里。”   “什么意思?你还想拿行李?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拿行李?”夏平安气得跳了起来,撸起袖子只想打人。   “不是不是!”宋钦安连连摆手,像是忽然想到了伤心事,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的全部家当都在包和箱子里啊!不拿出来我没法儿给你们付钱啊!呜呜呜……”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全然没有了偶像明星该有的表情管理。   秋明被他嚎得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领子还被扯开了线,看样子被雷霆折磨得够呛。   然而还没等秋明开口安慰,宋钦安就像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一般,一股脑儿地开始倒苦水,语速极快地哭诉道:“我第一次被吓得逃回去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起来有东西放在箱子里忘了拿,后来他们杀了另一个救援队的男孩子,我被吓得脑袋一片空白,一开始收好的包也忘了拿了,到电梯口才想起来……”   “然后他们派了两个人去拿,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给他们发消息说了什么,他们又走了两个人,再然后你们一来就直接关电梯下楼了,我的包估计还在房间里……”   看着宋钦安哭得通红的脸,槐岳这时才想起来被她塞进包里的另一个包,赶紧掏了出来,递到他面前:“是这个包吗?”   正哭得起劲的宋钦安忽地愣了一下,脸上的悲痛瞬间转变为一种惊喜,双眼放光抱住了自己的包,破涕为笑兴奋道:“对!是这个!你从他们手里抢的吗?除了包还有东西吗?比如箱子什么的?”   “好家伙,能有个包就不错了,还想箱子呐?”夏平安插嘴吐槽。   槐岳也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宋钦安,但还是认真解释:“不是抢的,是捡的。他们只说你的家当都在包里,我逃跑的时候就顺手捡了起来。你的三个箱子他们都翻过了,除了衣服没有其他。”   宋钦安闪闪发亮的眼光立即暗了下去:“好吧……”   他叹了口气:“也行,就这样吧,就当丢了点儿钱。”   说着,他打开包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   槐岳身正不怕影子斜,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她本就没有就没有打开过他的包,所以就算少了东西肯定也是雷霆的那俩人拿的。   但她实在是有点儿好奇“宋钦安的全部家当”究竟有些什么,微微探头想要朝里面看去,而宋钦安却在此时一下子把包给拉上了,完全没让槐岳看到半点儿内容。   “你箱子里是还有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夏平安刚才也探头瞥了两眼,却看了个寂寞,好奇心让他忍不住开始打听其他东西。   “还好啦,大部分都在包里,箱子里也就一个房产证藏在夹层里,他们没翻到也正常。”他叹了口气,“那房子还挺贵的呢,而且我的那些衣服也都不便宜……”   夏平安递过去一个好奇的眼神:“什么房子?多少钱?”   “海边的一栋别墅,当时买的时候好像花了七八千万吧。”   六个人六脸震惊。   “我的妈呀,你们明星都这么有……”   “轰!”   忽然一声巨响,让整个电梯都震了几震。   所有人齐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电梯顶部凹陷下来一个明显的弧度,好像什么东西从极高的地方坠落到了电梯顶部。   “唔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熟悉的吼叫从顶上传来,伴随着砰砰作响的疯狂敲击,电梯在剧烈震动。   “卧槽它追上来了!是不是因为我们……”钱溢话到一半立即顿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向魏芣。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纷纷握紧了锤子,移动到电梯靠门的角落里。   夏平安也掏出了他的大扳手,一把将吓蒙了的宋钦安揪了起来,两人抱成一团背靠电梯门。   “我们是去几楼啊?怎么还没到?它不会真的把电梯顶给砸破吧?”夏平安哆哆嗦嗦地问着,转头去看楼层显示屏。   一直守在按钮旁边的秋明忽然被他点醒,张大了嘴巴:“我靠我忘了按楼层了!”   当时只顾着逃命,电梯门一关就以为自己安全了,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庆幸让他们六个人都忘了这回事儿。   “卧槽,那我们现在是自动回一楼了!”众人目光聚集在显示屏,上面黄色的“3”变成了“2”,电梯还在下降。   “问题不大,一楼也能出去,找不到员工通道我们可以把大门砸了……”   “砰!砰砰……”又是接连数声巨响,电梯持续剧烈震动,有了一种近乎是支撑不住要往下坠落的趋势,顶部凹陷更深,几乎要成半圆状——楼上的丧尸正在自杀式的往下跳!   “疯了吧!绝对是疯了吧!”宋钦安崩溃尖叫,被夏平安一把捂住嘴巴。   众人惊慌之际,电梯“叮”的一声,终于到达了一楼。   他们从来没觉得电梯开门的声音是如此之悦耳。   门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瞬间疯了一样冲了出去,身后也恰在此时爆发出了最大的一声轰响——电梯整个坠落进了电梯井,而上方还在有丧尸源源不断地往下跳。   “疯了,真的疯了……”宋钦安脸色惨白,抱着脑袋缓缓蹲下,却又被夏平安一把拎起来,拽着领子往前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管后面了,赶紧去找……”   “砰!砰!”   往前再跑十几米就能冲进大厅,然而玻璃碎裂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几个人猛地停在空荡宽阔的走廊中央,看着两边贴满大理石纹瓷砖的平整墙壁,找不到一个缺口可以供他们躲藏,只能下意识齐齐趴到了墙壁上。   “砰!砰!哗啦!”无比洪大的碎裂声响,好像玻璃碎片做的瀑布从高处飞流直下造出的动静。   “玻璃全碎了!大家快冲啊!为了我们!为了我们死去的亲人和朋友!为了平——等——!”   洪亮的男声打头,声嘶力竭地大喊。尤其是最后的“平等”两字,像是要把灵魂呕出来。   “哦!冲啊!”排山倒海而来的呼应声堪比古装剧里的战争场景。   七个人捂着嘴巴一头雾水,完全不敢出声,互相对视的眼神里满是疑问。   几秒钟之后,一群跟他们一样模样落魄的人出现在酒店大厅里,并往各个方向分散。   也就在这时候,各种东西破碎的声音乍起,并且连续不断、此起彼伏。人群纷纷举起了他们各式各样的武器,见到什么砸什么,甚至直接一斧头砸上墙壁。   “卧槽……疯了吧他们……”宋钦安再度喃喃,却又被夏平安“啪”的呼了一脑袋。   “疯什么疯,我看你是傻了!”   “闭嘴!快动起来!”秋明低声吼道。人群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即将暴露踪迹。   她咬紧牙关一狠心,带头举起了锤子。   “啊?什么?”宋钦安一脸茫然,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秋明她们分散了出去,抡起锤子狠狠砸向路边巨大的陶瓷花瓶。 第74章 离开酒店   四个看着并不算强壮的姑娘,愣是爆发出了无比可怕的破坏能力。   只听见“哐啷”一声巨响,跟人等高的巨大陶瓷花瓶瞬间炸裂似的破碎,沾满干涸血迹的铁锤在纷飞的白色碎片中显得格外刺目。   宋钦安整个儿懵在当场,下意识捂住耳朵。他看见碎片飞溅中,她们锈红的锤子在手上转过一个圈,然后继续泄愤似的疯狂砸上还未破碎的瓶底。   另一边槐岳一把铁棍甩得飞起,茂盛的散尾葵盆栽被打得支离破碎后,又被一脚踹翻,泥土撒了满地,而她还在试图直接把厚实的栽盆敲碎。   宋钦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声音,完全不明白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就在此时,衣领上又传来熟悉的拉扯感,他整个人忽然飞了起来,转眼间就被扔向了最近的一盆发财树。   “啊靠!”英俊的帅脸直接撞上了粗糙无比的树干,蹭得生疼。身为偶像明星的自觉让他瞬间跳开身去摸脸,然而后方那股强大的力道再度袭来,竟然又把他按回了树上。   “我靠,谁啊!”   “闭嘴!踢树!”夏平安语气异常严肃。   他的脑子灵光,在秋明她们舞着锤子跑出去的瞬间就明白了她们的意图。然而他转身掏出扳手物色好目标,正准备砸墙砖时,余光却瞥见宋钦安居然还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情急之下他就一把将其拽飞了起来,随手扔到最近的大盆栽上。   宋钦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简直欲哭无泪,不明白怎么他叫来的四个救援队都这么残暴,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本以为救援队也是一种另类的保镖,他只需要像以前无数次在机场和参加活动时一样,酷帅地站在保镖群中央安心离场就可以了,结果这群“保镖”不仅没有一点团魂,而且居然还轮着转手把他虐待。   原本行走江湖单靠一张脸,现在却连脸都顾不上了。宋钦安委屈得想哭,但又被夏平安吓得不敢哭,只能把满腔的愤懑发泄到了眼前的发财树上。   他整个人张牙舞爪,自认为非常凶狠地摇晃并不算粗壮的树干,可落在别人眼里却只像一只发怒的小奶猫。   “诶呦,年轻人就是跑得快哈,我还以为我们几个是最先锋的一队人呢!”   跑得最快的几个大叔从大厅跑进了侧边的宽走廊,看着这几个跟他们做着同样的事、模样跟他们同样落魄的年轻人,果然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只是目光扫过一圈落在宋钦安身上的时候,说话的大叔忽然顿了一下:“但是这小伙子怎么这么没力气呢……多久没吃饭了?”   宋钦安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从进入娱乐圈以来,一直都有私人健身教练每周给他上课,练出了一身漂亮却不夸张的肌肉,每次他稍微露个胳膊都能引得大群的粉丝疯狂尖叫。然而现在他却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人模样的男人内涵力气小。   全身的火气一起涌上头,他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看向说话的“野人”,脸气得通红,但愣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然而大叔看着他蹭花了的血脸,眼神微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这我弟,傻的,别管他。”夏平安两步跨到宋钦安身边,扯了个笑,掐着后者的脸故作轻松地说道。   “是吧?”他侧过头看向宋钦安的眼睛,递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并同时加重了手上掐脸的力道。这样的双重威胁成功让宋钦安消了火、闭了嘴。   虽然实际上宋钦安比夏平安还要大几岁,但毕竟明星的造型向来都往年轻了装扮,而且夏平安在外流浪许久,这幅胡子拉碴的沧桑模样给他增龄了不少,所以他说他是哥哥,还真没有惹人怀疑。   后面几个没说话的大叔闻言十分同情地看了这“哥俩”一眼,但并不想耽误大事,赶紧带着后续跟来的人往前方自助餐厅和电梯间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有刚才说话的大叔停在了原地,他走到宋钦安面前,眼神有点儿哀伤:“以前看到的一些傻孩子都是单看外表就知道跟别人不一样。你弟倒长得挺好,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傻,就是眼神和表情有点儿呆,我刚才就感觉到了。”   宋钦安听到最后一句话几乎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他一瞬间又被气得说不出话,想骂回去却又忌惮身边的夏平安。于是这就导致他的表情十分奇怪,更像个傻子了。   大叔看着宋钦安叹了口气,犹豫着询问夏平安:“他是天生的还是……”   “前段时间才傻的,从丧尸堆里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脑袋,然后就这样了。”夏平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表情和眼神都带着淡淡的哀伤,演技逼真。   大叔没有丝毫怀疑,点了点头,似乎十分纠结地顿了一秒,然后缓缓从腰后的掏出来一袋已经被压扁的面包,递到夏平安面前:“给你弟吃吧,这么一大高个儿的男孩子,就算是傻的也不能饿着啊。”   夏平安懵了,他也以为大叔的那句“多久没吃饭了”是句讽刺,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一句认真的询问。待反应过来,他立即想要拒绝,但大叔却硬把面包塞进了他手里。   “叔也没有说你故意饿着你弟的意思,你看我们这群人都脏成了这样,你能把你弟收拾得这么干净,足以让人看出来你对他的用心了。你是个好孩子,叔知道大家的食物都不太够,所以你肯定不是故意饿着他的,大概你自己也没吃多少东西吧?”   夏平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又被大叔堵住。   “拿着吧,你们哥俩分分。”   大叔说完就要走,被夏平安一把拉住。   “叔,你给我俩了你吃什么啊?面包还给你吧,我俩有吃的,真没饿着,我弟他就是天生力气小……”   大叔轻轻拂开他的手,笑道:“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这里,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面包带在身上也是浪费。还有啊,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是这种时候也不要猛冲,最该打头阵的是我们这些年纪大了但还有力气的老家伙。出发前群里不都说了嘛,你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叛逆不听话。”   他说完正要走,转头又看见槐岳她们竟也看向他这边。   “你们一起的?”他并不是非常惊讶,点点头道,“刚才的话也是说给你们的。四个姑娘比小伙子还要勇猛,是干大事的人!但再往前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吧,你们就留在这里接应。”   “等一下,前面……前面我刚刚去了一下,我好像听到电梯里面有丧尸的声音……”钱溢急忙叫住大叔,委婉提醒他倒。   虽然她们还没有明白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但刚才的一番言行,让她们相信这个大叔并不是坏人。   谁知大叔闻言爽朗一笑:“只要能干掉这些吸血的资本富豪,丧尸又算什么,我本来也没想活着回去。”   宋钦安闻言吓得一个激灵,好在大叔的眼神此时并没有看向他,所以没有发现他的惊慌。   “时间紧,不能再多说了,万一我活着回来了,我们再聊。”大叔最后朝他们摆摆手,“别往前了啊,就在这儿停下吧。记住,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要活着,即便是世界末日也不要放弃希望。”   言罢,大叔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电梯间。   他们六个人看着大叔消失的方向,震撼着久久没有动作。   只有宋钦安终于机灵了起来,抓着夏平安的胳膊使劲儿地摇:“走啊!愣着干嘛!你们没有听见这群野人是想来杀我的吗?我肌肉这么紧实,刚才那野人就跟瞎了似的没看见。还说我没吃饭,笑话!我哪天不是吃的高档西餐,就算是这几天,我也吃得比他们好多了,谁稀罕这个破面包啊……”   六个人齐齐看向宋钦安,眼神冰冷。   宋钦安瞬间被吓得一个激灵:“怎、怎么,你们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夏平安伸手摸上他的脑袋,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劲儿,淡淡道:“我现在真的有点儿不想救你了,怎么办呢?”   “诶?”宋钦安慌了,“我、我加钱!我给你们每队……唔!”   槐岳“啧”了一声,狠狠捂住他的嘴,低吼:“喊什么喊?暴露了我们可不会再救你了!”   他们的身边,越来越多的年纪稍长的人冲进酒店的深处,脸上均是英勇的决绝。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电梯间的方向,咬了咬牙,扭头跑进了大厅。   年轻人果然都聚集在这里,看见他们进来,几个女孩儿靠着前台的桌子笑出了声儿:“你们也被撵回来了呀?是不是也被骂不懂事就知道逞能?”   祝宁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敢多说话,生怕暴露。   一个长发姑娘笑嘻嘻地,安慰他们道:“没事儿,说不定待会儿就有人想从这里逃走,然后被我们逮着,我们到时候不就有事儿做了嘛。”   “可是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哪里知道出来的是队友还是吸血的资本家呢?”旁边一个握着斧头的姑娘提出疑问。   “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吗。我们都这副模样,那些资本富豪在酒店里锦衣玉食的,能落魄成跟我们一样?”   “也对。但不是说他们叫了很多救援队来吗?遇上救援队怎么办?”   “呵,跟资本家同伙的人一律也当做资本家对待!要是救援队阻拦,那就干脆一起解决了,我们人这么多,干掉他们还不轻而易举。”   这一问一答十分流畅,直让他们几个冷汗流了满背。他们很难不怀疑她们是发现了端倪,所以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好让他们自觉把宋钦安交上去。   最害怕的还是宋钦安,他满脑门儿的汗,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夏平安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脚下却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移动,试图把宋钦安挡在背后。   尽管大明星现在脸花了,但也不是认不出来。刚才的大叔阿姨们有了一定年龄,而且估计也不太关注娱乐圈的流量小生,没认出来也正常。但是现在他们面前的可都是年轻人,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都会认识他。   宋钦安害怕得忍不住发抖,注意到夏平安的动作后,立即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跨了一大步藏到了对方的身后,把脸紧贴在他背上。   于是所有人都立即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齐齐看向了他们。   夏平安那一瞬间真的想原地去世,但他不能。   “他怎么了?”拿斧头的姑娘探头朝他身后看去。   夏平安装作一脸茫然,微微往旁边侧了一点儿,跟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自己的身后,露出宋钦安的四分之一身子,旋即忍忍不住般轻轻笑了下,立刻回位死死遮住了宋钦安。   “我弟,刚被一大叔被骂哭了,还伤心着呢,没脸见人。”他说这话,脸上是无奈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种堪称影帝级别的演技自然流畅,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绽。   散在大厅各处的人听见这话均是忍俊不禁,原本凌厉沉肃的空气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只有他们七个人心里直打鼓。   槐岳就在宋钦安旁边,看着他并不算脏乱的衣服十分慌张,脸上的浅笑都快支撑不住。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周围人的视线,装作安慰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宋钦安的背,实际上是趁此机会把手上的脏污蹭到他衣服上,好让他的画风和大家统一一点。   然而这个一出场就在哭的男孩儿似乎吸引了大家莫大的兴趣,许多人都是兴趣盎然,时不时就朝他看一眼,然后露出笑意,似乎很期待他抬头之后的模样。   总不能让他一直装哭到他们撤退吧!   七个人心中都很焦躁,槐岳甚至在思考要不要趁这些人不设防,直接硬闯出去。如果大家都是冷兵器倒还好,但就怕他们也有枪。   “唔啊啊啊啊!”   忽然,一声十分熟悉的怒吼传入众人耳中,这声音像是蒙在鼓皮里,十分沉闷,让人辨不出方向。   其他人满脸茫然,可槐岳等人均是心里一个咯噔。   神风妈妈从电梯井里爬上来了?!   “我的天呐是丧尸!”不等他们反应,魏芣立即语气惊慌地喊道。与此同时,她冲槐岳她们递过去一个“准备行动”的眼神。   现在跑,一能躲开神风妈妈,二能趁乱送宋钦安出去,一举两得。   她想得很美,可正当她准备趁机喊出“快跑”并同时带头逃离时,拿斧头的姑娘却抢在她前面兴奋大吼:“是丧尸!大家冲!”   魏芣的“快跑”两个字卡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我们一起干掉丧尸!”斧头姑娘异常兴奋,冲着同伴招手。   “不是……”魏芣愣在原地朝往里冲的人群大喊,“你们不要命了?你们……忘了群里说的话了吗?”   计划突然被打乱,她不可能在众人亢奋的时候直接反对,也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往里冲,只能引用大叔模棱两可的话,试图晓之以理。   然而长发女孩儿十分潇洒地一甩头发:“你们就别说这话了吧,刚才你们可是一点儿都不听话,直接冲到里面去了,比我冲得还远,我不相信你们会害怕哦。”   她十分自来熟地拉住魏芣的胳膊:“走!一起上!冲!”   魏芣不敢动,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她的舍友们,旁边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觉得她说得对,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并不是丧尸,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冲到丧尸面前送死。”一直蹲在前台边上的一个马尾辫女生说着,上前拉开长发女生放在魏芣胳膊上的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有点儿剑拔弩张的意思,然而丧尸可不等她们商量。   “唔啊啊啊啊!!!”更大、更清晰的吼声传来,紧接着“砰”的一声金属材料碰撞发出的巨响,槐岳立即明白那是电梯门被掰开的声音。   “快逃!这个丧尸很强!”槐岳喊道。   然而她话音刚落,属于更多丧尸的“唔啊”吼声紧接而来。   “不好!是丧尸群!”槐岳拽着身边的人拔腿就要往外跑,却被长发女孩儿拦住。   “不能跑,我们是来……”   “要不跑,要不躲,否则就是死!”槐岳推开她,没有丝毫停顿地往外冲去。   危急情况下,向来只要有一个人带头,脑袋发懵的其他人就会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跟着第一个人狂奔。   “唔啊啊啊啊!”   瞬间丧尸一窝蜂地涌进了大厅,所有人都跟在槐岳她们身后尖叫狂奔起来。   “快跑!再快一点!活着才能有希望!”槐岳放声大喊。   酒店前门一周都被两米高的铁丝网围得死死的,因为那群人跑进来的动静太大,被他们剪烂的那一块铁丝网外面簇拥着的丧尸格外的多。尽管他们进来之后又把剪烂的地方重新用铁丝固定了一下,但现在那一块儿的铁丝依然已经快被扯断。   翻墙的经验已经有过几次,槐岳直奔没有丧尸围堵的一块地方,轻松一跳就翻了过去,然后护法一样阻击闻声而来丧尸,直到他们一行人都翻了出来才让祝宁带头,直往停车场跑去。   “唔啊啊啊啊!”   人群作鸟兽散,丧尸的吼声在空旷的户外传播得格外的远。   跑得最快的他们已经距离酒店很远,钱溢回过头,看见大厅里的大部分人都活着逃离了酒店,铁丝网的缺口被攻破,跑得慢的那一小部分在前后丧尸的夹击之下绝望哭喊,神风妈妈十分显眼地奔跑在丧尸群中,焦急却也没有目标地寻找着什么。   她心里无奈地哀叹,正想收回视线,却无意抬眼往上一瞥,某间房间的窗帘大开,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房间里的模样:两个西装革履的白种人气定神闲地站在窗边,看向正在疯狂奔逃的他们,身后是满屋子的丧尸。 第75章 楼上的白人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两个……嘶……活的白种人,不是身上比较……诶呦妈呀你们轻点儿……干净的丧尸?”槐岳坐在副驾驶上,身体扭了一百八十度,左手伸到后座,看着魏芣和秋明帮她处理炸伤。尽管疼得龇牙咧嘴,但疼的间隙她也不忘跟钱溢讲话。   “我绝对确定!黄头发白皮肤,西装笔挺,其中一个手还插在裤口袋里,那模样,拽得狠!”   “丧尸呢?”   “就跟走廊上追我们的差不多啊,身上都有血,乌泱泱一片挤在他们身后。”   “丧尸都站着不动,不去咬那俩人?”   “对,我是感觉它们有点儿像……”   “卧槽!嘶——”槐岳忽然嚎叫,打断了钱溢,“你们轻点儿啊!疼疼疼!”她整个人跳了起来,脑袋撞上车顶棚又被弹回,赶紧抱住脑袋趴在了椅背上。   钱溢被吓了一跳,手上的方向盘差点儿一个没打稳撞上马路牙子。等她惊险回正方向,余光一瞥副驾驶,只见槐岳身体绷得紧紧的,额头上青筋毕露,正咬着车椅的头枕“呜呜”流泪。   “钱溢你开稳点儿。”秋明在后排提醒道。她的声音发闷,撕扯医用胶带的“呲啦”声断断续续响起,她又用同样的语调十分不走心地安抚躁动的槐岳:“忍着点儿啊,再消个毒我们就给你把手包起来。”   槐岳说不出话,只能用变调的“呜呜”作为回应。   钱溢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余光瞥了眼车内后视镜。医药箱翻得乱七八糟地放在边上,后排的两人完全沉浸在手头的工作中,死死按着槐岳想要抽离的手,神情严肃认真,看样子刚才肯定没有听她讲话。   她撇撇嘴,又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跟着前方那辆破烂的黑色越野车,有点儿生气。   “手要怎么包扎?全都卷起来?五个指头要分开吧?”   “不知道,看着办吧,怎么方便怎么来。”   “唔?呜呜呜呜!”   “安稳点儿!手别乱动!你帮我按着她!”   ……   她们三个聒噪的吵闹煽得钱溢的火气越来越大,但她只能硬憋着一声不吭,独自生闷气,只是脚下的油门稍微踩重了些,与前车的间距越来越近。   “快了啊,我把纱布的头塞进去就好了。”魏芣手指灵巧地做完最后一个步骤,轻轻握着被包扎得结识漂亮的手,翻来覆去欣赏了好一会儿,漾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们看,包得多好!”她把手举到前排中央,让她的作品接受夕阳余晖的照耀。   橙红色光芒中,雪白的纱布被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只是前排的两人一个都没理她。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还聊着呢嘛?”她握着槐岳的手往前又送了送,有点儿疑惑,“还有钱溢你是不是跟得太近了,这个车距,要是前面有个什么事儿,他们突然一个刹车,这不直接就撞上了嘛。”   “嗯……”槐岳闷闷地应了声,脸还埋在椅背上,眼镜被蹭得歪歪斜斜地挂在额头上。   “你嗯个啥!你飙车的时候我都没说你,我开快了点儿你倒还嗯上了!”钱溢气不打一出来。   “啊?”槐岳抬了抬眼皮,头微微侧向她,表情迷茫,“你们说啥?”   车里一阵沉默,秋明收好医药箱,伸手把槐岳的脑袋按了回去:“你还是先歇着吧。”   她转头戳了一下钱溢:“你刚才说到哪儿了?怎么突然就不吭声了?”   钱溢闭紧嘴巴不想理她,但还是没忍住,十分委屈地控诉道:“你们都没人听我说话!”   “我们在听啊!”魏芣答。   “骗鬼呢!”钱溢冷哼。   “你说两个白种男的站在窗户前看我们,房间里全是丧尸。”魏芣简要概括了她说过的话。   “哼!”钱溢撇嘴,表情有所松动。   “然后呢?”秋明又戳了戳她。   钱溢沉默了两秒,接着之前的话说道:“我是觉得,那些丧尸有点奇怪,它们站在那两个白人身后的样子,就像是士兵站在将军身后,随时准备听令出战……”   槐岳闻言把头侧了回来,忽然问道:“它们缺胳膊断腿吗?”   钱溢的话让她想到神风母女出现在走廊的模样,那时候母女俩和一众丧尸都在钱溢她们的视线盲区,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神风母亲一声令下、丧尸群一拥而上的可怕场面。   “这个没看清,但我看它们的神情状态……”   “胳膊腿儿都没看清,你还能看清它们的脸?!”槐岳语调上扬,抬起整个脑袋看向钱溢。   钱溢气得一拍方向盘:“你以为我是你啊!先把你的眼镜擦干净带好吧!”   槐岳一噎,看着视线里重影的人脸,把眼镜拨回鼻梁上,可没擦干净的血污模糊了眼镜的清晰度,依然让她看不清钱溢的脸。   “再说了,神情状态只是一个感觉,感觉你懂吧,这种感觉是可以通过肢体那些感觉到的。”钱溢继续解释。   “那不就是没看清嘛。”槐岳抓起一片衣角擦着眼镜片,几个月的流浪生活已经让她彻底不知道什么是干净了。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斗嘴,秋明两手各伸出一根手指戳向两人:“认真点儿,现在不是看没看清和感觉不感觉的事情。”   槐岳放下衣角,戴上眼镜:“现在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酒店的变异丧尸可能不止一种,对吧?”   她分析:“刚进酒店时,我们遇上的不人不鬼的那些是一种,能听懂人话、号令其他丧尸的又是一种,如果那两个白人真的还是人,那么他们房间里的不咬人的丧尸就是第三种。”   “不,”钱溢摇头,“我觉得第三种可能不是不咬人,而是听特定的人指挥。”   “这种推断就有点儿玄幻了。”槐岳不是很赞同她的看法。   “所以问题的焦点在于那两个白人。”魏芣摸着下巴思考,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发亮一拍秋明,“要不问问宋钦安?两个白人待在一群黄种人中间应该还是挺显眼的。”   宋钦安在前面的越野车上,秋明拿起早已嗡嗡响了很久的手机,忽略掉夏平安几十条“宋钦安傻X!”的信息,私信宋钦安:“你有没有见过你们酒店里的两个白种人?都是西装革履金发碧眼,可能住一个房间。”   半分钟后,宋钦安发来了一段半分钟的语音:“酒店里外国人挺多的,凭大家的身份地位和财力,两个人住一个房间的还真没有。但我知道有一对经常一起出去吃饭的教授,他俩确实是金发碧眼西装革履,我也看见他们老是互相串门儿,你们是说他俩吗?你们找他们干什么?还是他们也雇你们去营救他们了?”   天色越来越暗,钱溢跟着越野车驶入一条狭窄的小路。   槐岳下巴磕在头枕上,好让脑袋有个支撑,听着语音若有所思:“他说的那两个白人是住几楼的?钱溢你看到的人又是在几楼?要是楼层对得上或许是他们。”   钱溢想了想:“大概二三十楼?”   同时秋明的手机里再次响起宋钦安的语音:“跟我住同一层,所以我经常见着他们。虽然酒店里外国人不少,但我勉强认得的好像也就他俩了,你们要是问别人的话,我还真是不清楚了。”   车内诡异地沉默了会儿,秋明看了眼其他人:“那就当是他俩咯?”   魏芣点头:“先问着吧。”   小路的路面凹凸不平,车辆一时颠得人头晕,秋明懒得再打字,语音回复问:“你还知道关于他们的其他消息吗?酒店沦陷之后你有没有再见过他们?”   “听说他俩是国外很有名的两个教授,来这儿是参加什么学术会议的,恰好碰上丧尸爆发就被困在了这儿。酒店沦陷之后大家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肯定互相都没见过。”   “还有吗?他俩叫什么、具体是什么专业的教授你知道吗?”   “这哪儿知道去,他俩说英语我又听不懂,最多路上遇见say个hello就没了,再多就是尊称一句professor,这已经是我词汇量的极限了。”   四人无语,齐叹一口气,钱溢也在这时候停下了车。   天已经完全黑了,祝宁开车引路带着她们到了H市的郊区。   要送宋钦安回家还要开四个小时的路,但他们这一天消耗实在太大,再开夜车实在是有点儿为难两个司机了,所以他们还是决定先歇一夜。   两边的路灯早都坏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盏从腰杆弯折的还勉强亮着昏黄的光,而老化变黑的灯罩又把这光削去了一半的亮度,远看着甚至不如夏天的一只萤火虫来得亮。   窄路两侧都是四五层高的楼房,在黑暗中给人以无声的压迫感。整条街荒凉萧瑟,不见人影。   生怕这黑压压的房里有丧尸,夏平安摇下车窗想了想,还是没有喊话,再次给秋明发去消息:“你们有创可贴吗?宁哥砸花瓶的时候被碎渣子划了几道口子,有一条还挺深的。”   秋明这次倒是回复得很快:“创可贴没有了,还有一点儿纱布和碘酒,要吗?”   两秒钟后,越野车门轻轻打开,一个人影弓着身子窜了下来。   正驾驶座上,祝宁打开车内灯,忽略掉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细细摩挲着手腕处一道同样深长、却结痂得格外的早的长痕,眉头紧皱。 第76章 一些事情   不知道前一天宋钦安在车上到底跟夏平安聊了些什么,夏平安给秋明发了一路的“宋钦安是傻X”还不够泄气,第二天一早直接借着让宋钦安帮忙还医药箱的由头,将他赶去了秋明她们车上。   宋钦安嘻嘻哈哈地下了越野车,又一脸茫然地看见它先一步开走,然后反应过来,黑着脸上了秋明她们的宝马。好在车子空间够大,后排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开车,我的包还在他们车上没带下来,要是跟丢了的话,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宋钦安声音冷冷的,抱着手臂靠在车门和椅背的夹角处,和旁边的魏芣保持了礼貌距离。   这会儿天才刚刚亮,晨光清亮透明,带着冬天的低温穿透挡风玻璃照在人身上,让人觉得打心底的冷。   钱溢打着哈欠应了声,双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发动了车子。   尽管身心疲累,但昨天一天的惊心动魄并没有让她睡一个好觉。梦里光怪陆离的场景一变再变,丧尸放大的血脸和乱扔的残肢断臂却挥之不去。   她只记得她奋力挥舞着锤子,砸烂了一个又一个丧尸的头颅。直到浑身脱力,丧尸全部被她砸得稀碎,锤子从手中滑落,她一低头,却见破碎的头颅已经爬满了她的全身,支撑她站立的双腿被啃得只剩下了一副红色的骨头。   然后世界陡然翻转,周遭所有事物都被揉成一团。远处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想要挡住眼睛,又发现自己的胳膊也成了一副红色的骨头。   这时再去看远处那道光,一栋黑色的大楼远远矗立,亮光的房间里,两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站在窗前,嘴角噙着笑看向她。   方向盘打弯,一束阳光忽地刺向眼睛,将钱溢从梦境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伸手从上方储物格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又打了个哈欠。   “东西够全啊,连墨镜都有。”宋钦安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但可别睡着了,活儿还没干完,雇主还在车上呢,专心点儿。”   钱溢一愣,瞥了眼车内后视镜。   宋钦安说完这话就转头看向了窗外,棱角分明的侧脸表情冷漠,脸上的擦伤都已经结痂,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你是演过太监吗?说话这么阴阳怪气。”魏芣气得替钱溢回嘴。   秋明虽也不满宋钦安的语气,但她同样注意到了钱溢的哈欠,不由得有些担心,戳了一下钱溢的背:“还困吗?得开四个小时呢,要不让槐岳先开会儿,你睡好了再换她?一只手也不是不能开车。等把‘雇主’送回去,你们教教我俩怎么开车,以后我们四个人轮班。”   她把“雇主”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讽刺意味明显。   “呵。”宋钦安从鼻孔里哼出来一口气,眼睛依然盯着窗外。   钱溢深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把车窗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冰冷的风呼呼涌进车内,直冲着她的脑袋吹,瞬间就把她吹醒了。   “没事儿,不困,就是累,做了一晚上的梦做累了。”她说着,又把车窗关上,跟着越野车逐渐驶离这片破败的楼房区域,眼神无意间又瞥了眼车内后视镜,立马看见了宋钦安泪流满面的侧脸。   钱溢满脸震惊:“你咋啦?哭什么?”   宋钦安赶紧把头撇到后面,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她们:“没……”   刚出了半个音就暴露了哭腔,他立即停下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是……呜呜呜哇……”   倔强的话还没说完,他绷不住大哭起来,把她们吓了一跳。   “你哭什么啊?我说你演过太监又没说你就是太监,不至于吧?”魏芣把头探过去看他,以为是自己刚才话说重了。   “要不我们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们错了,你别哭!”秋明也把身体探过去。   谁知宋钦安听见她这话哭得更大声了,嚎啕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花钱请你们过来救我你们还不喜欢我!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嗯?”三人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啥玩意儿?”   “你们都不喜欢我!前面两人嫌弃我,你们四个也不待见我!”宋钦安重复吼道,这一嗓子直接把前排的槐岳给吼了起来。   “喊什么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槐岳一把掀开蒙住脑袋的帽子,转头用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瞪向他,“谁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你就打他!哭有什么用!”   宋钦安被这狮子吼般的分贝吓懵了一秒,随即眼泪继续跟连珠线似的往下掉。他愤怒地瞪大红眼,迅速伸手拍了一下槐岳的肩膀。   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的槐岳愣了一下,看看被拍过的肩膀,又看看宋钦安:“你拍我干嘛?”   “你不喜欢我!你吼我!”   槐岳这才明白刚才那一下不是“拍”而是“打”,被扰了清梦的怒火乍然更盛,隔着椅背冲宋钦安扑打过去。   “你还敢打我?我一晚没睡给你们守夜你还打我?你个没良心的!”   “你们是我花钱雇的!为我守夜天经地义!”   “放屁!救援费里不包含守夜费!”   两个人小孩子打架一样毫无章法地互相拍打,而秋明则抓住了她话里的不对:“你守夜?夏平安不是说他守一整晚的吗?”   “他、他守个毛线!”槐岳咬牙切齿地最后拍了宋钦安两下,立即缩身回了副驾驶。   宋钦安怒气冲冲地抬身准备追过去回击,却被魏芣一把按了回去。   槐岳又困又累,但这会儿愣是被宋钦安气得无比清醒,系上安全带解释道:“我一点钟被渴醒的,喝了口水刚准备继续睡,却看到旁边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然后我就盯着闪光的方向看,那时候没什么云,月亮够亮,我模模糊糊好像看见窗户里有个人影。”   “楼里有人?!”众人都是一惊。   昨晚夜色太浓,楼房隐没在黑夜里只余一副轮廓,跟巨大的石塑一样一动不动。今早借着阳光她们这才看清,两侧数栋楼房的墙壁上无一例外都爬满了爬山虎。   她们身后几栋楼房倒还完整,透过爬山虎尚可以看见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但也能看出已经荒废了许久。而她们车边的那栋则只有一半的窗户按了玻璃,楼身的墙壁也斑斑驳驳,破旧异常。前方的几栋楼则干脆就是砖砌的毛胚,除了红色的砖头就是绿色的爬山虎。   这样的楼里居然有人?!   三人心里一阵后怕,连宋钦安都被惊得忘记了哭。   果然是累糊涂了,戒备心都扔到脑后去了。秋明脸色沉肃。   槐岳点点头,继续道:“我看到了之后立即给夏平安打电话,结果打了三次才有人接,接电话的还不是夏平安,而是祝宁。”   她说到这儿又气不打一出来:“祝宁说夏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死了,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那么久都没震醒,反倒是把他给吵醒了。我跟他说楼里有人,但等我准备给他指方向的时候,人影已经不见了。后来他陪我熬了会儿,一直没看见人影再出现,就说他先睡了,今天还要开车,让我帮夏平安守一晚。”   “为什么要你守,他把夏平安叫起来啊!”魏芣扬声说。   槐岳递给她一个心如死灰的表情:“他叫了,他打了夏平安好几巴掌,都没把人给打醒。”   “我怎么没听见他打人的声音?”宋钦安此时已经忘了什么喜不喜欢他的事情了,十分疑惑地问,明明昨天他们三个睡在同一辆车上,但他愣是一点声响都没听到。   槐岳用眼刀剐了一眼他:“你也睡得死死的!我在电话里就听见你俩的呼噜此起彼伏、交相呼应!”   “那人影呢?是人还是丧尸?”钱溢把话题扯回正道。   槐岳按了按太阳穴:“人吧。大概到两三点的时候,我在另一个窗户里又看见了他,那个窗户刚好在路灯附近,所以我看清了他的脸。也就一十四五岁的小孩儿,面黄肌瘦的,他盯着我我盯着他,盯了好久,后来一个中年女人把他给拽走了。”   “他妈妈?他们一家子都在楼里?”   “不是,他俩长得没有半毛钱相似的地方,不像母子。”   “你怎么不叫我们呢?”秋明还在后怕,埋怨道。   “那女人把男孩儿拽走的时候给我鞠了个躬,应该是没有恶意。我估计他们大概就是躲在这里避难的,本身也不希望跟我们起冲突,所以大半夜的就没叫你们。等八点的时候天亮了,我给夏平安打了个电话,又把你们叫醒,然后才开始睡觉。哪晓得还没睡多久就被这个混蛋给吵醒了!”   槐岳又一个眼刀朝宋钦安飞过去,两人怒目相视中似有一场无形的战斗打响。   魏芣一把呼上宋钦安的脸,把他的头按到玻璃上,对槐岳说:“我就说怎么你这么喜欢插话的人怎么刚才一声不吭呢。”   槐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些事情,我昨晚守夜的时候查到的,你们自己看看吧,我再眯会儿。”   说完,她把手机打开丢给了秋明:“都截图在相册里了。”   秋明魏芣连忙打开相册,宋钦安也把头凑了过去。   截图的信息十分杂乱,只不过一天没看新闻,世界的变化就已然让人无从应对。等秋明整理明白,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她们在玛丽莲大酒店负一层和宴会厅所见到的不人不鬼的丧尸,其实半个月前就已经在其他一些地方出现了。   槐岳不知道怎么截长图,只能把一篇长文截成几十张图片,秋明看了好久才把这篇文章看完。   之所以叫做长文而不是新闻,是因为这件事情只是由一个年轻人单方面的叙述所得,并没有客观的佐证,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去实地一探真相。   事发地是一个名叫“牛家村”的偏僻村庄,由于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村子里但凡略有财力的人都搬去了城市,年轻人也都在城市里打工上学,还住在村里的就只剩下几十户老人。   这样的地理条件放在平常是发展的阻碍,但在丧尸爆发的时候却成了绝佳的避难所。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在外求学务工的年轻人想尽办法买回家的车票,却遇上公共交通彻底瘫痪,最终回到村子的少之又少。而那些早早在城里买房买车的人家,则大多备好物资自行驱车回到了村子,只不过耗时有长有短。   城市里混乱得丝毫没有人情,可牛家村不一样,作为一个以血脉为联系纽带建立起来的村子,除开嫁进来的和入赘的,全村人几乎都姓牛,每家每户都多少沾亲带故。   于是,这样的背景再加上赶回去的大多为家庭组合,更是谁都不忍心再把人赶走。所以每看见有人回去,无论对方模样有多落魄、身上是否有伤口,村里都会尽数接受。   讲述这件事情的年轻男人本身并不是牛家村人,他幼年跟着父母移居国外,博士毕业后才被国内某研究所重金挖了回来,也因此结识了同在研究所工作的女朋友,而他的女朋友恰好是从牛家村走出来的。   丧尸爆发那一天早上,他还在跟女朋友商量着什么时候跟她回去见见父母,结果到了下午整个世界都变了。   研究所和宿舍被丧尸侵占,公共交通瘫痪,两人没房没车,不得不自寻生路。   流亡了大约两个月后,两人这才找到了一辆能开的车。女友早就有心回乡,他在国内没有走得近的亲戚,自然也双手赞成。两人又经历了一番波折这才回到牛家村,并见到了女友的父母。   本以为能一家人整整齐齐熬过这可怕的末世,然而末世之中无人能独善其身。他们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并未持续多久,女友的父亲就忽然病倒了。这一病就是高烧不断,卧床不起。   而与此同时,村子里其他人家也陆续有人病倒,且症状各不相同,轻则咳嗽低烧,重则昏迷不醒。有人撬开了村里卫生所的门,把仅剩的药物给卧床的病人试了个遍,却都是毫无效果。   那时村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有人绝望等死,有人烧香拜佛,有人试尽偏方。   “……过了很久,第一个病愈的人是我女朋友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高烧在一夜之间全退,第二天一早,岳父咳嗽了几声便生龙活虎了,甚至当天就去山上砍了三捆柴,还丝毫不觉得累。”宋钦安念着,忍不住插嘴感叹,“这老爷子身体不错啊!”   “别插话,接着念!”魏芣又呼了一把他的脸。   宋钦安撇撇嘴,还是乖乖听话。   “紧接着,当天晚上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痊愈的病人,无一例外都是下床咳嗽几声后便活蹦乱跳。人们被点燃了希望,更加悉心照料着自家的病人,然而事情却在此时发生变故,让所有人堕入深渊……”   第五个“人”醒来是在半夜,昏迷已久的他忽然咳嗽了两声,立马惊醒了守在身边的儿子。   这个时候全村人都知道病人“咳嗽”意味着什么,儿子顿时大喜过望,一嗓子叫醒了全家的人,也叫醒了隔壁的邻居。不一会儿全家就都穿着睡衣拥到了病人床边,满脸焦急和兴奋。   然而病人咳嗽过后,几分钟都没有其他动静,众人的兴奋化为紧张,邻居也在这时穿上外套跑到了他们家。而也就在邻居进门的时候,病人喉咙里又传来“呜呜”的呻吟,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女友家就在那家人斜对面,我们半夜听到响动,却碍于外面太过寒冷,便没有过去,只选择了站在窗前往他们家看。我看见邻居进门,然后屋里儿子大喊‘妈!水!爸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了’,紧接着众人兴奋的欢语中,一声粗旷的“唔啊’好似猛兽跃出森林的怒吼、又似粗粝的砍刀砍上厚实的木板,一道血光乍现,泼墨般洒到那印着人影的浅色窗帘上,惨烈的尖叫和血液一同喷溅开来……”   宋钦安读到这里,忍不住啧啧称叹:“人家那儿死着人呢,他还在这儿拽文采呢。”   关键时刻又打岔,魏芣没忍住再次呼了一掌上去,夺过了手机:“两户人家不过几分就成了冬夜里冰冷的尸体,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众人与丧尸搏斗了许久,才将其制服,然而还是有人在搏斗中受了伤。受伤的人后来都变成了丧尸,其他的一些病人也是。村子里人越来越少,丧尸时有出现。或许是因为这些事情,岳父心情低落,胃口……”   魏芣念在这里顿了一下,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胃口也越发不好,到后来甚至完全不吃东西,脸色苍白,只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外面,时时叹气,连家门都不想进,一见到我和女友,甚至是岳母,都如同见了鬼一样躲着……”   “然后他岳父变成了丧尸,伤害了他岳母和女友,其他痊愈的病人也是这样,村子就这么全军覆没了?”钱溢已经猜到了结局。   魏芣快速扫完剩下的文字,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全村丧尸大爆发,他岳父咬了他岳母,全村几乎一个不剩,他和女友逃命的时候看见一个蹲在雪堆里哭的小孩儿,两人心善就带着一起逃了,但后来他女友也死了,只剩下他和那小孩儿活着逃了出来。”   钱溢深深叹气。   “再往后翻新闻截图,这事儿没完呢。”槐岳沉闷的声音响起,“他逃出去之后恰好遇上某个安全区开放,但等排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满了,所以他好说歹说把那孩子送了进去,自己出去流浪了。”   “不错,是个好人。”宋钦安称赞道。   然而槐岳却接着说道:“然后那孩子在安全区变成了丧尸,伤了一些人。虽然那些人都被隔离了,却安抚不了人们惶惶不安的心,有人想逃去其他安全区,一个逃走就会有第二个逃走,所以那个安全区就这么废了。”   车内一片沉默。   “而且这个微博是二十几天前发的,你们也说他是在秀文笔,所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写小说。但是直到昨天晚上,玛丽莲大酒店内的情况被人公布出来,这条微博才忽然爆了一样被人转发。”   槐岳抬起身子,换了个睡觉姿势,继续说道:“博主本人发了这篇文章之后,又发了几条怀念他女友的微博,然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了。”   “他也变成丧尸了?”宋钦安问。   “谁知道呢。”槐岳回答。   “可这丧尸病毒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他写的东西里面也没提,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谁知道呢。”   阳光刺眼,槐岳盖上帽子,不再说话。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秋明继续往下翻槐岳的截图,还没有从牛家村的悲剧中抽离出情绪,却又在截图中看见了昨天面包大叔的照片。   照片中,面包大叔站在人群最中央,脏兮兮的脸上一副白牙格外耀眼。在照片的角落,还站着酒店大厅里的那些女孩儿。   “这是!”魏芣惊呼,又把宋钦安吸引了过去。   “昨天那个野人!”宋钦安叫道,果不其然又被魏芣糊了一巴掌。   关于他们的消息多而零碎,并且中间夹杂着其他各种消息。就昨天一天,全国各地有数十个商业安全区都遭受了流浪者的袭击,而这些流浪者无一例外都高呼着“为了平等”的口号。   秋明眉头紧锁,看了有十几分钟才明白为什么他们昨天要冲进玛丽莲大酒店“送死”。   说起来面包大叔也是个奇人,家乡丧尸大爆发,他拖家带口逃了出来,去投奔民间安全区的亲戚。后来民间安全区陷落,他又带领残存的活人成功出逃,并组建了车队,天地为家四处流浪。   流浪的过程中他还不断救助其他落难的流浪者,这一点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末世中相当难能可贵。渐渐的,大叔的名声在一定范围内响了起来,又有流浪者主动加入他的队伍,而大叔的责任心愈发强烈,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末世求存,转而开始正面与丧尸进行对抗。   这样的队伍其实不少,大叔在网络上联系他们,又拉了一个群。所有人有相似的境遇,又有相同的目标,尽管素未谋面,却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   然而,对于如此庞大的流浪者队伍来说,物资不是正在缺乏就是即将缺乏。恰在这种时候,部分商业安全区的富二代们或许是嫌安全区的生活太过宁静,开始做了一些网络直播和vlog视频,对着全球几十亿的流浪者们大秀自己的优越生活。   有人把某个视频发到了群里,说:“视频的三分二十一秒,他说牛排太腻了,然后把只吃了一口的牛排扔进了垃圾桶,还强调厨余垃圾是湿垃圾,要正确垃圾分类。我多想去翻他家的垃圾桶,这样我的孩子就有饭吃了。”   后来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过话,两天后另一个人说,那人带着他的孩子离开了车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死活。   阶级巨大的鸿沟赤裸裸摆在所有人面前,自那以后群里的气氛就变了,人们开始愤怒、开始质疑、开始埋冤世界的不公。不过一个月后就演化成了这种局面。   “不是,他们不知道酒店沦陷了吗?富二代直播的时候被丧尸咬死的视频不都传得到处都是了吗?”钱溢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发出疑问。   “他们这一队大概是被人摆了,就新闻来看,昨天这场有计划的袭击里,其他安全区都是正常的商业安全区,只有玛丽莲大酒店是沦陷的安全区。”   秋明快速翻阅后面的截图,接着说道:“大群人满了,所以根据区域分了小群。大叔的群里混进来一个骗子,跟他们说玛丽莲大酒店其实根本没事儿,咬死富二代的丧尸早都被解决了,但是富豪们钱多就作,酒店不愿意派人送他们走,他们便花大价钱请救援队去接他们。救援队为了抬价,故意说酒店危险、任务太难。然后他发了一堆酒店一切正常的照片和小视频,大叔他们就信了。”   前面的槐岳听到这里又把帽子摘了下来,补充道:“那些聊天记录都是昨天大厅里那个长头发姑娘发的,昨天她跟着我们逃了出来,立即就去质问那个骗子了,但是那骗子早都销号走人了。他们十几个车队都进了酒店,最后只剩了一半的活人。”   槐岳沉沉叹一口气:“她气得只能发微博、发论坛,但有什么用呢,已经这样了。”   说完,她又把身子往上抬了抬,挺直睡僵了的脊背。   但还没等她再把帽子重新盖上,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嚣。越野车猛然一个急刹,钱溢跟得太近,差点儿追尾撞上去。   “卧槽!”众人在钱溢的急刹中一个猛冲,后排三人没有系安全带,脑袋“砰”地撞上前排的椅背,纷纷捂着脑袋喊疼。   “倒车倒车!返回!”夏平安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朝她们大吼,脸色极度惊恐。   他们在一条单行道的小路上,前方转个弯就能上到大路。   钱溢不明所以却听话赶紧倒车,槐岳则立即同样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去,瞬间吓掉了下巴。   只见越野车前方的大路上,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高喊着口号,周遭无数丧尸闻声而来。 第77章 人潮   人潮浩浩荡荡,有序前行。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高举绿色的标语和旗帜,放声高呼,口号一声比一声嘹亮,震彻了天际,惊飞了在高楼屋檐筑巢的鸟。   或许是因为要举标语,人群并不紧密,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个头极高的人举着喇叭领喊口号。槐岳定睛细看,这才看见举喇叭的是骑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   但他们人数太多,举喇叭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默契,所以口号怎么也喊不齐,槐岳再怎么细听也实在无法听清他们在喊什么,只能看见人和绿色的旗帜共同翻涌。   还有无数丧尸从近处的各个角落跑上街头,逐渐汇聚在一起,如潮水向他们奔涌而去。   “卧槽他们这是在干嘛?疯了吧!”槐岳目瞪口呆,这次是彻底被吓清醒了。   明明刚才朝这里走的时候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可现在这突然出现的喧闹不过片刻就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呼号,让人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后退!快点!快啊!”夏平安依然满脸焦急地朝她们挥手大喊。   槐岳立即缩回车里催促:“挂倒档!踩油门!快!”   钱溢慌忙照做,但后排的三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窗探出了窗外,正呆呆张着嘴巴,三脸震惊地看着前面说不出话。   就在此时,钱溢挂好档位猛踩油门,车子“呜”的一声瞬间朝后猛退。   “哐当!”魏芣秋明两人挤在一个窗口,一下子嘴里猛灌一口冷气,然后撞到了车身上,在即将被甩出去的瞬间却又被窗户卡住。   两人十分艰难地扒住车门才缩回车里,而对面窗口的的宋钦安还半个人甩在车外,槐岳正拽住他的裤腰带,硬把人往车里扯。   “啊——快把我拽回去!他们来了!他们朝这里来了!”宋钦安忽然疯狂嚎叫。   人潮注意到了他们,双双锐眼好似狼群发现了猎物,迅速分出了一条支流朝他们跑来,而正朝人潮涌去的部分丧尸也同样被吸引了过来。   人数之多、阵仗之大,是昨天酒店走廊都比不上百分之一的程度。   “快点!救我!”宋钦安眼泪直飙,双手在外扑棱了半天却愣是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只能感受到好几双手正扯着他的裤子往车里拽。   钱溢看不见前方的情况,只从其他人的反应看出前方的情况十分危急。   未知最让人慌乱,她油门踩到底,通过倒车影像看后方的路,可第一次在如此车速下倒行控制方向,还是让人难免紧张。   尽管她已经努力保持镇静,但车子依然时不时撞上路边的废弃车辆,让她不得不重新挂档前行又倒退。   “哐!哐!哐!”车速在疾冲和急停之间来回切换。   槐岳三人合力拽着宋钦安的裤子,急停急行中脑袋被甩成一团浆糊,直让人头晕得想吐。费了一番力气,她们终于在真正吐出来之前把宋钦安扯回了车里,立即趴在椅背上放稳脑袋,努力缓和晕车的症状。   “他、他们过来了!”宋钦安被外面的冷风吹得格外清醒,窗户也不关,惊魂未定地继续嚎叫。   槐岳不明所以,眼神还没朝前方递过去,一道黑影却突然从旁边的楼房之上一跃而下,“轰隆”成为一滩黏在地上的血肉。   “它们过来了!”宋钦安捂着脸,失控的尖叫几乎变了声,“我昨天才从丧尸堆里逃出来,现在就又进了丧尸堆!我不想死!我要回家!”   人潮支流振臂高呼,很快就已经距离他们不远。绿色的旗帜高高举起,随冷风飞扬。   越野车里,夏平安死死拽着系在胸前的安全带,看见人潮、看见丧尸、又看见丧尸冲进人潮,血色在绿海中蔓延。   “宁哥、宁哥你开快点儿!”他哭喊道。   丧尸太多了,他们来时路上只有一些游荡的零散丧尸,同他们以前走过的许多地方没什么区别。只要车不停,这些丧尸有跟没有是一样的,他早就习惯了这些。   但现在,丧尸好像瞬间就从世界的各个角落凭空冒了出来,原本零星的丧尸突然之间呈指数增长。   商场深处、居民楼、写字楼、街巷的角落……隐秘角落中潜藏着的无数丧尸此时都被人潮高喊的口号唤醒。   小路两侧破败的楼房里也开始有人影晃动,丧尸的面孔慢慢在玻璃后浮现。   “哐当!”车身猛烈一震,再次撞上了侧后方的一辆废车。   越野车没有倒车影像,祝宁眉头紧锁,来回转头看向两侧后视镜,语气镇静冷漠:“已经很快了,再快就要撞到她们了。”   夏平安立马回头看了眼,掏出手机。   后方,冷风从窗户外呼呼地往车里灌,三人的晕车症状硬生生被冷风压了回去。   槐岳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刚打开听筒里就传来夏平安崩溃的喊叫:“你们开快点儿啊!他们要追上来了!好多丧尸!”   没开免提,但声音依然大到让车里所有人都能听清。   她们再次探头朝外,汹涌的人潮依然在宽阔的主路上高呼着口号,越来越多的丧尸听着声音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四面八方拥挤而来,犹如海浪朝他们奔涌而去。   人潮是一座巨大的岛,丧尸是不知停歇的试图吞噬岛屿的浪潮。最边缘的沙滩总是最先被海水浸湿,最边缘的人群也总是最嫌遭受冲击,绿色旗帜在惨叫和口号中被染红,从最边缘一点一点的朝中间渗透,而人潮全无抵抗,并且还带着一条支流涌向他们的方向。   与此同时,大路边高耸的写字楼上,数扇窗户玻璃砰然碎裂,透明的碎渣大雨般倾盆洒落,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楼中的丧尸们站在窗前仰天咆哮,然后一跃而下,“轰隆”坠落到人潮中间。   没有人躲避,没有人反抗,一朵朵血花在绿潮中怦然绽放。   “他们疯了吗?!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逃?”秋明尖叫。   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可话音未落,侧后方同样“砰”的巨响,玻璃被砸碎,破败矮楼里的丧尸轰然坠落,然后挣扎着爬起来。   前后都是越来越多的丧尸,他们渐渐被包围。车窗全关,钱溢还在倒车后退,几分钟的熟悉之后她已经能大概把控方向,开始有意瞄准冲到小路上的丧尸,撞倒它们,再碾压过去。   大路从一片绿海到一片红海,统共也就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叫人听不清楚的口号慢慢熄灭,惨叫渐起,赤红的血海中终于有人害怕了,他们想逃,但此时已经晚了。   丧尸终究还是把他们撕成了碎片,嘶吼和咀嚼让屠杀变得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宋钦安看着他们,感觉像是看见了自己的结局。他抱紧自己,在座位上缩成一团。   “宋钦安!宋钦安!”忽然有人喊他。   宋钦安抬起头。这声音有些远又有些模糊,他是凭着对自己名字的敏感,才从混乱一片的嘈杂声中将其辨别了出来。   “谁叫我?有人叫我?”他四周看看,前后左右,全是朝他们涌来的丧尸。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丧尸叫我!它们要来索我的命了!”   槐岳本就烦躁得要命,听他一哭更加暴躁,冲他大吼:“哪儿来的丧尸喊你!还索命,丧尸又不是黑白无常!”   “可它们就是在喊我!我听到了!”宋钦安继续哭。   槐岳还想再骂,却被魏芣拦住。   “你听!真的有人在喊他!”   “宋钦安!宋钦安!”尖锐的女声越来越近,几乎要喊破了音。   她们循声四处寻找,终于在前方看见一个举着绿色旗帜、朝她们招着手的姑娘。   倒退行车是个难度极高的活儿,钱溢已经是油门踩到底地往后冲,但东撞西撞之下,其实总体速度并不快,这会儿已经是被人潮的支流追到了跟前。   前方越野车上已经爬满了举绿旗的人和丧尸。人拼命拍着车玻璃大喊着什么,表情具是兴奋无比。丧尸爬到人身上,毫不客气地张嘴撕咬。   黑色的越野车上血流成河。四面玻璃和后视镜都被挡住,祝宁什么都看不见,凭着感觉盲开,倒行出S形试图甩掉满车的人和丧尸。   一直呼喊宋钦安的姑娘试图绕过蛇形的越野车,但几次都在就要绕过去的时候差点儿被撞,她干脆翻身爬上路边的废弃车顶,一路飞跳着冲到宝马车前。   然后再车内五人惊讶又警惕的眼神下,姑娘飞身跃起,“哐当”跳上宝马的车顶。   “宋钦安!”姑娘的脸从车顶倒悬下来,拍着车窗无比兴奋。   众人瞬间警惕万分,钱溢赶紧加快了车速,也不刻意撞击丧尸了,学着祝宁的模样蛇形倒退,试图先把人从车顶甩掉。   可姑娘早已找到了着力点,任由身体随车摇晃但就是甩不出去。   “宋钦安!你开窗!我跟你说几句话,我不伤害你!”姑娘兴奋得泪眼婆娑,“我是你的粉丝!”   槐岳不敢放松警惕,举起铁棍对着窗户外的姑娘,并时刻注意着周遭试图扑向她们的丧尸。   “粉丝?”宋钦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粉丝了,以前出门必有大群粉丝环绕,他还觉得烦,但现在只觉得分外怀念和亲切。   他不顾魏芣阻拦,将窗户打开一道两指宽的缝隙:“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安哥,我、我是你的最早的一批粉丝,从你《嬉闹安京城》里演男三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所以我刚才一眼就认出了你!”姑娘铜铃般的大眼睛里眼泪如豆往下掉,但因为倒悬在车顶上,眼泪全从额头流进了发间。   前方祝宁渐渐掌握了盲开的技巧,退得越来越快,几乎要撞上她们。钱溢不得不更加专注地开车,稳步提高车速。   后方丧尸逐渐成规模,数十只一起站在路中央盯着她们。钱溢方向盘稍动,径直撞向它们队伍的中央。   “砰!”丧尸保龄球一样被撞散,但偏偏有一个适时起跳飞上了车后盖,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腿。   “啊!”姑娘吃痛叫喊,相当愤怒地狠踹几脚,把丧尸踹下了车。   刚跟偶像说了一句话就被打断,姑娘重拾情绪,看着宋钦安满脸心疼:“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待会儿你去找个流动医护车看看,别留疤啊!”   “谢谢、谢谢!”被四个救援队折磨和嫌弃了一天多的宋钦安,终于又听见了关切的话语,感动得连连道谢。   姑娘哽咽着,又有丧尸扑到车上,她都是手脚并用将它们推到车底。   “你别谢我,你不用跟我说谢谢!实际上,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姑娘把她手中绿色的小旗子从窗户缝隙塞进车里。   “你看这个标志,你还记得吗?”她满脸期待地看着宋钦安。   宋钦安放平旗面:“这是……我以前发过的……”   “对!”姑娘立马点头,“世界生态环保协会!”   宋钦安显然只记得他见过这么个图案,但根本不记得这个组织的名字,他愣了一下,笑容尴尬地连连道:“对对,我记得,我发过……”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谢谢你为世界生态保护做的一切!”姑娘的激动情绪达到了巅峰,但车里人却都是一脸茫然。   “因为你发的那条微博,我们在后援会的带领下为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募集了三百万的资金,并且还参与到了许多生态保护的公益活动之中。也是在这些活动中,我逐渐认识到了生态保护的迫切性和必要性,所以在大学毕业之后毅然决然正式加入了协会!”   “唔啊!”多次尝试失败之后,终于有一个丧尸稳稳当当跳上了车顶,扑到姑娘身上大口撕咬掉了一块血肉。   “啊!”姑娘痛苦哀嚎,却依然目光紧盯宋钦安,加快了语速。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环保献身的,大概是上帝都想奖励我的奉献,让我在献身之前遇见了你。”   “唔啊!”丧尸大口咀嚼,再度撕咬掉一大块血肉,另一侧有一个丧尸也“哐啷”飞身上了车顶。   “呃啊……”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涌出,姑娘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安哥,你是我生命的的光,是你让我找到了我人生的方向,谢谢你!谢……谢你……”   血流满面,姑娘闭上了眼,丧尸的咀嚼声无比欢悦。   “唔啊啊啊!”更多的丧尸扑到她们车上,姑娘的尸体不过半分钟就被撕扯成许多块分食。   宋钦安呆呆地看着糊满姑娘的血的窗户,瞳孔剧烈震颤着。魏芣推开他的脸,关上了窗户。   一公里长的小路终于开到了尽头,重新回到四车道的路上,钱溢从未觉得马路是如此的宽敞。她油门踩到底,极速大S弯蛇形,不一会儿就甩掉了满车的丧尸。   而宋钦安傻了一样,仰头呆呆看着车顶,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第78章 协会   “喂。”魏芣伸手在宋钦安眼前挥了挥,“吓傻了啊?”   宋钦安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喂!”槐岳也掉过头看他。因为距离太远,手伸不过去,她抽出铁棍,用棍子在宋钦安眼前晃了晃,又轻轻捣了一下他的肩。   可宋钦安还是没反应。   “完了,不会真吓傻了吧?”秋明忽然有些紧张。   这人救出来还没送回家呢就忽然傻了,不说救援费都没法儿付,过会儿送回去了也没法儿跟他家里人交代啊。   “你的棍子为什么是红色的?”宋钦安忽然问道。   “嗯?”槐岳愣了一下。   秋明看看他,看看槐岳,又看看魏芣,小声问:“他这是……傻了还是没傻?”   魏芣耸肩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你棍子为什么是红色的?”宋钦再次发问。   槐岳这才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看向像是生锈般暗红的铁棍,淡定开口:“锈了呗。铁家伙,南方又潮湿,这能不生锈嘛。”   “胡说八道。”宋钦安冷笑一声,淡淡斥责,“血腥味这么呛鼻,你说是铁锈?”   他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没动,槐岳看着他的下巴,又看看被鲜血染红的窗玻璃,坚持说:“就是铁锈,爱信不信。”   “呵。”宋钦安轻笑,终于抬起了头,“我的粉丝刚才死在了我面前,你知道吗?”   槐岳深叹一口气:“节哀顺变。”   “她是我的老粉了。我一开始出道的时候是唱歌,歌出了两首,微博粉丝从三百涨到了三千,公司气得想跟我解约。然后我去学了两个月的表演课,靠着家里的人脉去《嬉闹安京城》演了个男三,小火了一把。”   他说着,目光变得悠远:“这好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后来我家里生意出了点儿问题,我回家帮忙,一年没有再出来,再然后家里生意回到正轨了,我才又回去演戏。我的第二部 戏是……”   他回忆着他并不是很长的职业生涯,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嘴角带了一抹笑意。   槐岳她们四个都不追星,对宋钦安这个演了五年戏却依然演技一塌糊涂的小鲜肉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更何况他现在连唯一能看的脸都花得没法儿看了。   刚开始她们还以为他是要倾诉粉丝离世的哀痛,听着听着却发现不对劲。除了开头两句粉丝出现了一下,后面的话全都是在讲他的职业生涯。   她们慢慢开始左耳进右耳出,看看他说话的表情,又互相交换眼神,神情逐渐严肃。   不会真傻了吧?怎么就从伤心粉丝离世一下子变成回忆往昔岁月了呢?   旁边窗玻璃血糊糊一片,前面挡风玻璃上也沾了血,他刚才还被吓得呆呆的,这会儿就已经自动忽略了这些,目光悠远、嘴角含笑,诡异得很。   但她们不敢打扰,生怕哪句话不对真刺激到他,或许他是在转移注意力自我调节呢。   钱溢专心开着车,一路朝郊区方向走。   刚才人潮拥挤,丧尸如海,数量庞大到她们根本没有概念去估测。这么多的丧尸,又死了这么多的人,不用过多久,这里必然会爆发一场空前的丧尸潮,整个市区或许都会被丧尸扫荡,所以她们现在只能尽可能躲远一些。   车里只剩下了宋钦安絮叨的讲述。槐岳一晚没睡,这会儿在宋钦安的声音中又开始犯困,她调整好坐姿,把帽子盖上,准备补觉。   “唉……”宋钦安突然长叹一口气,“往事如烟、白驹过隙啊……我讲了这么多,实际上只是我这些年工作的五分之一罢了……”   魏芣十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这都把他参演过的每一部戏、唱的每一首歌、跳的每一支舞、参加的每一个综艺都讲过了,才五分之一?夸张了吧?   “你们想想,她能从我的第一部 戏开始喜欢我到现在,得是和我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情啊!而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宋钦安再度哽咽。   “她还说我是她的光,是我成就了她的人生。虽然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次,但这次却是格外的让我感动……”   秋明听着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打断他:“等一下,你先别急着感动,她追光追得都去主动献身丧尸口了,你还感动?你不感觉她的行为很奇怪吗?”   宋钦安一顿,脸立即拉垮下来,眼泪哗哗直流:“你说得就好像是我害死了她一样!我哪知道她的‘献身’是什么意思啊!”   他愤怒地把那支小绿旗扔到秋明身上,别过身去嚎啕大哭。魏芣慌忙前去安慰,又被他一下甩开。   秋明看着腿上沾血的绿旗,脑中忽然什么信息闪过,惊道:“我们前天是不是看了个不是洋葱新闻的洋葱新闻来着?”   槐岳从困意中被点醒,窜起身:“好像是的,也是个环保协会,在M国!”   魏芣也反应过来:“我记得你们谁当时还说我们国家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儿……”   钱溢开着车,分神之下脑子有点慢,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回事儿:“哦对!我想起来了!是叫M国环保协会!”   “新闻上说M国是三万人,我们刚才看见的有多少人?”   “不知道。M国那是在政府大厦旁边聚集的游/行队伍,难道我们刚才去的地方附近也有什么政府机关?”   问题接连提出,钱溢思索着,打断她们:“先查一下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和M国环保协会再说其他的吧,环保搞得好好儿的,为什么丧尸爆发之后就去搞丧尸了?”   秋明和槐岳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开始搜索这两个协会的相关资料,魏芣则又拽了一把宋钦安:“喂,你粉丝说你发的微博是什么?你知道这个世界生态环保协会是做什么的吗?”   宋钦安短时间内哭了太多次,眼泪已经流干了。他瞪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这不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搞环保的组织吗?微博你自己翻去!”   魏芣无奈叹一口气,不再理他,可等她翻着翻着,宋钦安又慢慢把脑袋凑了过去。   “再往前翻,应该是大前年的事情了……诶对!就是这个!”他几乎把脸凑到了屏幕上,看着配图里绿色的logo照片,“真够绿的,也幸亏它绿得让我印象深刻,要不然我肯定早忘了。”   微博内容是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深刻又动情地讲了环保的重要性,最后强烈赞许了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对环保事业做的贡献,并呼吁大家一起参与其中。   魏芣看着感觉怪怪的:“这怎么有点像是打广告的意思?”   哪知宋钦安竟然十分坦然地点头:“就是广告。那时候环保的话题在国内很火,这个什么世界环保协会就瞄准时机准备进军国内,找了很多明星做软性推广,费用给得相当高,我自然也接了。”   这话把其他三人也吸引了过去,用相当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他。   “怎么了,这不很正常嘛。”宋钦安很是无辜。   “那这文章?”魏芣问。   “负责管理我微博的工作人员写的。”   “你了解过这个协会吗?”   “没有。这类的话题只是一阵风,吹过了就散了。所以风吹的时候借个力就行,没必要了解太多一直惦记着。”   其他三人看向他的眼神更加一言难尽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明星微博里大多数都是广告啊。”宋钦安无法理解她们的眼神。   “话是这么说,但是……”魏芣顿了一下,“对你来说,你只是接了个广告,但是你的粉丝真的信了你文章里的‘真情实感’啊。”   “这是他们的要求,想要让推广看不出广告痕迹,很明显我的团队做得很好。”宋钦安理直气壮。   四个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魏芣搜索了更多的相关微博,都是粉丝夸赞宋钦安的人文情怀和高洁品行,以及“我没有粉错人”、“安哥值得”、“每一天都会被安哥打动,并且更爱他了”。   换个关键词继续搜索,她发现也确实在那之后,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在国内越发收到关注,官博粉丝量千万,都能比得上一个二线流量明星了。   只是,这个环保协会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慢慢的,他发的文字观点却越来越偏激,到后期甚至夸张到贴上一张十年前某轮船触礁漏油事件的新闻截图,呼吁禁止任何船只出海,因为一旦船只漏油就会造成大面积的海水污染、并害死附近的动物。   这样偏激的言论受到了路人的猛烈批评,但是关注协会的粉丝却一个个魔怔了一样,不仅对此言论深以为然,还拿出了相当蛮横的姿态与他人对骂。   宛如被温水煮熟了的青蛙。   这条微博十几万评论,每一层楼的对骂都相当激烈又精彩。   而旁边秋明搜索着外网的消息,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这个环保协会言论好偏激啊,一直说要关闭所有的工业生产企业,让人类回到工业革命之前的纯真,好与自然生态和谐共处。”她看着这些信息直砸嘴。   但赞同这类观点的外国人相当多,他们都觉得为了环保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包括生命。   所以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官网上最近的一条消息,就是呼吁人们走上街头,反对一切反抗丧尸的行为。   与M国环保协会的观点不同,世界生态环保协会认为,丧尸的出现是上帝给人类的一次机会。   丧尸越多,人类社会就无法回归常态。工业生产停滞,时间久了许多生产设备都会报废,这样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工业的倒退。   他们呼吁人们在丧尸横行的时候走上街头,一方面可以表达出人们对环保事业的坚定决心,另一方面是主动献身——放弃生命变成丧尸,为他们的“环保事业”添砖加瓦。   观点不同,却殊途同归。   秋明理解不了他们的脑回路,在她印象里环保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节约用水、垃圾分类、多种树,人类总可以找到正常生活和保护环境的平衡点,并不至于用社会倒退来“拯救环境”。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文化差异的原因。   另一边槐岳正在努力捋清这些乱七八糟的环保协会之间的关系。   世界生态环保协会虽然有个“世界”的名头,但并不是一个正经的国际组织。它是洛特斯集团创始人洛特斯的孙子,在二十年前建立起来的一个私人经营的组织。   洛特斯集团是一个以钢铁起家的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牌企业,经营范围覆盖面极广。槐岳查到的企业资料里,经营范围这一项就足足列了三页纸。只是据她所知,洛特斯在很早之前便已经转型,现在主做高新科技方面的研究。   网上能搜索到的关于协会创始人的文章内容大都类似,无外乎就是他从小看到自家工厂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垃圾污染了环境,他感到十分自责与内疚,后来长大之后干脆与家庭决裂,创建了世界生态保护协会,一直致力于环保工作云云。   但不得不说,他不愧是洛特斯的孙子,商业头脑就是好。不过几年他就把协会经营得风生水起,然后收购了数家濒临破产的其他环保组织,又和多国官方环保协会达成了合作关系,其中就包括M国环保协会。   而在M国首都爆发的那场惨剧,主导者是M国环保协会,策划和召集者是世界生态环保协会,而参与的人群,则来自于各个组织,其中大多是都是这两个带头协会旗下附属的组织的成员。   关系复杂,英文界面的各种协会名称看得槐岳头晕眼花,她理了好久才分清楚谁是谁,正要继续往下看时,页面却突然成了空白页。   “没网了?”三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连信号都没了。”宋钦安看着魏芣手机右上角的“无信号”三个字说道。   车已经开了很远,周围已经全是低矮的平房和杂乱的树林,郊区的荒凉让人不由得跟着感觉心中凄凉。   钱溢脑壳儿突突地疼:“我想歇会儿了,车开得我好累。”   “找个宽阔的地方停吧。”秋明说。   钱溢抬身往前看了眼,瞅准远处一片荒废的农田,沿路往前开。   然而没开多远,前方路上竟然渐渐多出了许多车辆。更前的位置,大片的车辆停在路边,人群拥挤在一辆白色的火车边缘,声音嘈杂。   “卧槽,我现在最怕的就是热闹。”槐岳又清醒了。 第79章 流动医护车   钱溢满放慢车速,尽量远离其他车辆,犹豫要不要掉头。   越野车跟在她们后面,与她们保持了相同的步调,夏平安正探出脑袋朝人群最拥挤的地方看。   手机没信号,槐岳只能打开窗户冲他喊:“喂!要掉头吗?”   夏平安没有立即回答,还眯着眼睛伸长脖子朝前看:“你们往左开点儿!挡着我视线了!”   槐岳:……   两车变道,距离又近了些,夏平安终于看清了他想看到的东西,忽然一脸激动:“停车!咱去前面凑个热闹!”   “滴滴!”他一把伸手过去拍了拍车喇叭,把祝宁都给吓了一跳。   “槐岳你们听见了吗!停一下车啊!”   槐岳怒吼:“听见了!”   这两人大嗓门的动静让路边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正在走向白色货车的人们齐齐加快了脚步,已经围在火车旁边的人群也不由得凑紧了一些,挤得里侧的人一时间咒骂不断。   “宁哥,是流动医护车!”夏平安指了指祝宁手上渗血的纱布,“我们去让医生给你包扎一下,顺便再拿点儿消炎药就更好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们作为最后一波来排队的患者,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医护车里除了医生本人,其他已经几乎不剩什么了。   “您好。”医生模样憔悴,声音沙哑。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一整天,给几十个患者包扎了伤口,又拒绝了无数无理的要求,现在累得只想快点儿下班。   “医生您好!我哥手被玻璃碴子划伤了,伤口有点儿深,您给看看,消个炎包扎一下什么的。”夏平安笑嘻嘻的凑过去,把祝宁按到医生面前的座位上。   “手伸出来我看看。”   祝宁乖乖把手伸过去。   “啧。”年轻的男医生眉头紧皱,“这你们自己包的?完全是浪费纱布啊!”   “啊哈哈哈……”夏平安尴尬笑笑,“是、是……这不……不会嘛,所以还得拜托您这种专业人士……”   男医生轻笑,被口罩遮盖得严实的脸上,疲惫的眼角带了点儿笑意。他十分熟练而仔细地拆开一团乱的纱布,消毒后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   “看着点儿,稍微学学,以后这种小伤自己也能处理了。”他对夏平安说。   旁边另一个问诊位上,一个女医生正满脸心疼地给宋钦安处理脸部擦伤。   “伤口不严重,就是面积太大,整个脸都花咯。我女儿特别喜欢你,房间里贴了好多你的海报,搞得她爸和我有时候看着都心里发酸。她要是知道你现在伤成这副样子,肯定得哭晕过去。”   “是嘛,谢谢她的喜欢,待会儿我给她签个名。但我脸上……会留疤吗?”宋钦安十分忧心自己的脸,手指都不自觉握紧了。   “不会,擦伤而已,只是可能好得有点儿慢罢了。要是你刚伤着的时候就来看,我给你处理一下应该会好得快点儿。”   女医生说着,顿了一下:“当然,现在这世道,哪儿能一受伤就找到医生啊,医院都倒得差不多了。能遇上医护车,你已经算幸运的了。”   两人聊天之际,魏芣也终于把在车上补了一天觉的槐岳给拉了出来:“他俩看完就轮到你了,快去!”   槐岳困倦着,慢慢吞吞走到医护车前,刚好接了祝宁的位置。   “你看,这就比你包得好多了!”男医生忍不住把槐岳的手举给夏平安看。   “但包的层数也太多了。”他打开层层叠叠的纱布,转而批评道。   槐岳的手看着相当吓人,但实际上被炸开的皮肤已经有很多都结了痂。男医生一打开也被吓了一跳,眼神立马严肃起来,没有了闲聊的心思,沉默着全神贯注。   槐岳的伤面积大,所以耗了有好一会儿才包扎好。另一边其他人已经跟其他医生护士聊得热火朝天,魏芣和夏平安嘴最甜,手上拿了不少纱布和消炎药。   “你们可别说出去,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把多余的物品送给患者的,而且我们医护车也是难得有剩,大多数时候人还围着一圈呢,所有东西就已经全都用完了。”女医生嘱咐道。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流动到了荒郊野外,如果是在城里,这可不得结束之后还被堵得出不去呢。”随行的护士也在感叹。   天色已暗,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的橘红色也逐渐熄灭,护士早把巨大货车厢里的几个白炽灯打开,一时间这辆白色的货车,好像成了夜晚平原上最亮的一颗星星。   “好了。”男医生长舒一口气,抬起疲惫的眼睛看着槐岳,眼睛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槐岳有点儿纠结,终究还是下了决心,认真说道:“其实一般我是不会管患者做了什么的,以前在医院各色各样的奇葩事情都挺多,我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即使是在丧尸横行的时候,只要国家政府还在努力拯救人民、努力维护社会秩序,那法律就还是需要遵守。”   槐岳有点懵:“啊?”   “我国禁枪。”男医生直说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此话一出,旁边闲聊的医生护士全部顿住,脸上笑容消失。   “又是炸膛炸伤的?”女医生问。   她忙了一天,累得够呛,所以刚才也就没注意男医生那边的事。   男医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盯着槐岳看。   “你们听我解释。”槐岳被这么多人盯着,忽然开始紧张,“首先我承认是炸膛,但是……”   所有医护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冷笑,好像在说:编吧,我听着。   槐岳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继续说:“枪不是我们的。之前有人打劫我们,被我们反杀,我们没收了他们的枪,准备上交给国家,但是这时候宋钦安叫我们去救他,这事儿就耽搁了。”   他们一脸不相信。   “我作证!她说的是实话!”夏平安站到槐岳旁边,拍着胸脯保证。   车里医护脸上讽刺的冷笑更深,仿佛在说:你们不都一伙儿的嘛。   “唉……”槐岳抚着额头叹气。   冬天的夜晚本就寒冷,两方人之间充满冷意的氛围更是让人心底生寒。   “我也只是劝劝,说上几句,你们不听也没事儿。”男医生缓缓开口,“之前我有两个同事,跟着流动医护车去工作的时候,遇上两个带着枪伤的男人,他们也没多问,赶紧给他们抢救包扎,但那两个人还是死了一个,于是他们的同伴把火气撒到我同事身上……”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眶泛红:“后来我的同事就没了。”   众人沉默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冷风呼呼吹。   “可是……”夏平安小声说,“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啊……”   槐岳一拍桌子,把众人吓了一跳:“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跟你们讲清楚!”   她转头问秋明:“办事处大姐说要通报表扬我们的,那通报发了吗?”   秋明微微一愣:“这些天没注意,等我现在看……哦对,这里没信号。”   转机的苗头刚出现就被掐断了火苗,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女医生摆摆手:“算了吧,我相信你们。这一天下来我们也累了,你们赶紧走吧,以后小心着点儿就是了。”   说完,她把他们全都赶出了货车厢,招呼司机师傅回程。   “这误会可就大了。”槐岳心如死灰,“解释都解释不了。”   他们站在下面看着医生护士疲累地收拾着东西,又看着货厢大门缓缓关闭。   “走吧,天下之大,以后都不会见面了,误会就误会呗。”夏平安拉着槐岳转头离开。   “喂,”男医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车厢还剩一条缝,男医生从中露出半张脸:“从丧尸爆发以来,我处理过很多炸膛的伤,非常多。轻的就像你一样,重的没来得及截肢就死了。   他盯着槐岳:“所以,炸膛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买的枪可能有点问题?这把炸了其他的是不是也会炸呢?”   槐岳怔怔的,突然火大:“你们还是一点都不信我们!我要证明给你看!”   她叉腰指着他:“你给我回去找那个、那什么……大姐是说发到什么网站来着?”   “末世论坛救援专区。”秋明提醒。   “对!就那个!你给我回去看!今天没有那就明天看!明天没有那就天天看!我要把我们的照片发给大姐,让她通报表扬我们的时候附上照片!”   白色货车在她的怒吼声中渐远,槐岳也不知道他们听见没有,气得原地直跺脚。   “你们刚才说的真是实话啊?”宋钦安问,“你们真没从黑市买枪?”   “真没有!清清白白守法好公民!”槐岳暴怒。   “啊,这样啊……”宋钦安还是保持怀疑态度。   “卧槽,你什么意思?”   钱溢和夏平安一人拉住槐岳一根胳膊,不让她上去揍宋钦安。宋钦安则十分惜命地跑回夏平安他们车上,尽量远离槐岳。   “走吧,找个地方歇一晚,还要找加油站,油快不够了。”祝宁长臂一揽,招呼他们上车。 第80章 男人   祝宁带着他们摸黑找到了一个破小的乡村加油站,又让夏平安举着手机电筒作为照明,六个人废了几个小时才把两辆车加好油又给擦洗干净。   期间,宋钦安全程待在祝宁的车里,时刻警惕着槐岳的动向。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还是被赶回了槐岳她们车上。更可怕的是,槐岳特地跟魏芣换了个位置,左手拿枪右手拿棍,盯着他,满脸阴森可怕的笑容。   “不是挺怕我的吗,怎么还回来了?”槐岳用一种极其柔和却诡异的语调问。   宋钦安扒着车门浑身发抖,要不是车正开得飞快,他甚至想直接跳车。   “我、我待会儿坐前面去行吗?”   他声音细小如蚊子,槐岳没听清,凑近:“什么?说大声点儿?”   眼看铁棍都快戳到他眼睛了,他急忙抵住:“没、没什么!”   于是在接下来的旅程里,车里全程寂静无声。槐岳抱着铁棍叉腿坐在后排中间,把宋钦安挤得只能正襟危坐了一路。   城市里如她们所推测的那样爆发了无比可怕的丧尸潮。参与游/行的人群无一生还,血染大路赤红一片。从航拍的新闻图片来看,拥挤在马路上胡吃海喝的丧尸好像是在血海里翻涌的密密麻麻的蚂蚁,看着让人头皮发麻、冷汗直下。   而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还有源源不断的丧尸循着这冲天的血腥味赶来。只一个下午的时间,丧尸群数量扩大了两倍,而死去的人潮只有小部分变成了丧尸,大部分都在彻底尸化之前就被吃得一点儿不剩了。   炼狱也不过如此。   并且,又有新闻指出,这场由世界生态环保协会暗中策划组织的自杀式游/行,本意在向事发地前方大楼里的临时市长办公室示威。尽管他们一路安静走到楼前才开始呼喊口号,但丧尸来临的速度实在太快,导致他们还没有冲进办公室大楼就已经被丧尸完全包围了。   经过了一个晚上,丧尸潮还是没有疏散多少,它们依然聚集在事发地附近,茫然又毫无目的地游荡。   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还被困在楼里,救援队也暂时无法突破这么多的丧尸去营救他们。   钱溢她们大清早看见这种新闻,干脆直接出了城,开到了隔壁市的郊区,然后绕了个大圈才把宋钦安送回家。本来四个小时的车程她们硬是开了七个小时,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宋钦安在车上憋了一路不敢说话,只能胡思乱想。他又想到昨天死在他面前的粉丝,明明窗户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却好像被刻在了他眼睛上,他一睁眼就能看到一片血红,任他怎么揉眼睛也擦不掉。   救援费一千五百万,两队平分,他下了车一声不吭,站在家门口把钱当面转给了他们,想了想,叫住槐岳:“你说,她的死,是不是间接也有我的原因?如果我当初没有发那条微博,她是不是就不会参加那个什么破协会……”   槐岳“啪嗒”一拍他的胳膊,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槐岳相当直接,“但你主要得记住,你这么个大明星对粉丝的影响力不可估量,一条广告微博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所以你必须谨言慎行、以身作则、把责任给担起来!”   魏芣站在旁边点头如捣蒜,接着槐岳的话说道:“你说接广告很正常,但是你们接之前好歹也得先了解一下甲方的情况吧。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在国外名声响当当,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他们的言论不太对劲。”   “还有你的态度,整个就是一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心又冷又硬,没点儿人情味……”秋明也接过话茬。   他们六个人站在宋钦安家门口把宋钦安狠狠教育了一顿,一直讲到天色变晚然后才挥手离开。   两队人又凑合一起过了一夜,第二天终于分别。   “钱也赚到了,够我们去安全区买个房了吧?”槐岳看着支付宝里的余额满眼星星,问其他人。   “够是够了,但是吧……”钱溢话到一半顿住,叹了口气。   “但是什么?”   “就这几天这堆破事,商业安全区已经不卖房了。”钱溢看着买房APP上一溜排的灰色,心里难受,“我记得我们去救宋钦安的前一天,我睡觉之前还算了一下钱,甚至还物色了好几套不错的房……”   “全都不卖了?不是说价格一直在跌、越来越多的人都去买了吗?我每天打开微博第一眼看见的全都是他们的广告。”秋明把头凑过去,接过钱溢的手机自己翻起来,越翻眉头越紧。   魏芣侧躺在后排,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冷哼道:“什么安全区啊,就是资本家为了割韭菜搞出来的破烂。前期给你信誓旦旦地保证,各种安保措施一应俱全,门口几十个壮硕保安站着唬人。结果呢,几个月过去了,钱赚得差不多了,就完全不管人了。”   她们还记得送第一个雇主去到安全区时候都情景。   门口一个大棚,十几个白衣医生守着全套检查设备,给进去的客人一一检查。几十个壮硕无比的保安配枪站在门口,个个体格堪比施瓦辛格,眼睛锐利得犹如鹰犬,时刻注意着周遭人的一举一动。   但这只是初期时候的情况。   安全区一旦人满就会封闭,这时候安保人员会在安全区四周里里外外围上四圈极高且通电的铁丝网。丧尸来了都被拦在外面,人来了想翻/墙进入,则直接会被强电电死。   同时安全区内严格禁止喧哗,要求业主尽量减小人声。再加上保安日夜巡逻,故而刚开始几个月,商业安全区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儿。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开发商撤走了普通商业安全区的大部分安保人员,将他们分派去业主花钱更多的高档安全区,只留下一些体格稍弱的维持平时的基本工作。   几天前面包大叔的同伴们硬闯商业安全区时,看门的警卫打着瞌睡,巡逻的警卫绕着铁丝网闲聊散步,富豪们窝在家里,自己不发出什么声响,也不管外面的动静。   一击即溃,如此简单。   除此之外,其他没有遭受袭击的商业安全区也开始莫名出现丧尸,最严重的一个安全区竟然半天之内一半的人都感染了丧尸病毒,于是整个区域全军覆没。   人心惶惶,商业安全区也不安全了,而与此同时政府的公益安全区大都坚固异常。   国家在持续开发建设新的免费安全区的同时,也在将老的安全区不断扩大。在B市,奥林体育馆安全区已经扩建了五个街区,几乎算是一个小型的城镇了。区内人们的生活情况也已经差不多恢复到末世之前。   知道了这些,在富豪们又开始出逃,试图投奔进国家的怀抱。   “所以咱们拼死拼活赚了钱,最后其实还不如早点儿去蹲守政府开的安全区?”槐岳犀利总结,众人齐叹一口气。   “现在倒好,富豪们也来抢安全区名额了,我们这怎么办,竞争压力更大了。”秋明哀叹着,放弃似的侧躺压到魏芣身上。   “这咋整呢——”槐岳把尾音拉得老长,调整了一下椅背,然后打开窗户把脚翘在床沿上,宛如大夏天穿着拖鞋和白汗衫、露着肚子的中年老男人。   她们躲到了一片有手机信号的树林里,地上厚厚一层枯叶,树枝上的树叶并未完全掉落,甚至还长出了新芽。风吹过来,阳光照出的树影印在地上晃悠。   郊区人少风大,寒风呼呼地吹,她们在这里有树木遮挡,倒也比在空旷的郊区马路上直面狂风要来得好过一些。   槐岳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开始打架,然而刷着刷着,一条刚刚更新的附近的消息却突然让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卧槽!末世论坛上有人在卖安全区名额!”槐岳没忍住大声惊呼,惊飞了旁边树上的鸟儿。   她颤抖着手十分激动地点了进去,赶紧留言:怎么卖?   另外三人全都把头探到了她的手机屏幕前,看她不断刷新,然而界面却突然跳转至一片空白,上写一行红色大字:该内容已被删除!   刚燃起来的火苗瞬间被一盆凉水浇灭。   “没了?骗人的?”槐岳难以置信,“卧槽!”   怒骂又惊飞了一片鸟。   “诶……太难了……”魏芣秋明又仰了回去,却听槐岳的手机叮咚一响。   清风徐来:您好,是需要安全区名额吗?   槐岳倒吸一口气立马回信:是的,请问名额怎么卖?您是有什么渠道吗?   那人却回:名额不是卖的,是需要你帮我做点儿事,然后我把我自己的名额让给你。   槐岳:只有一个名额?   清风徐来:对。   清风徐来:你们有几个人?   槐岳:四个(伤心)   清风徐来:那您还要这个名额吗?我需要别人帮我做的这件事情很重要,也很危险,但值得让我用名额去换。   她们四个看着消息,沉默着,久久没有回复。   “这不是在为难人嘛,我们四个人总不能每人分四分之一进去。”槐岳挠着头发抓狂。   “他要是有什么偏门的渠道,咱们就买他四个名额了。”魏芣第三次仰了回去。   “拒绝吧,咱们就我在这片林子里看着树上的鸟儿思考人生吧。”秋明继续躺在魏芣身上。   “诶……”钱溢长叹一口,学着槐岳的老大爷模样,也把脚翘到了窗户沿上。   人生好像就只剩下了流浪,风吹树叶簌簌响,学校寂灭已久的年年级群也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两条新消息。   辅导员-刘老师:有人吗?   辅导员-刘老师:同学们,你们还好吗?现在在哪里?   “卧槽辅导员还活着!”槐岳惊喜,四个人立即回了消息。   然而又等了一会儿,加上她们四个也总共只有七个人回复。   可群里足有两百多号人。   辅导员-刘老师:没事,大概是其他同学还没看到消息。   工程3班-刘誉:老师,您是在学校吗?学校情况怎么样了?   辅导员-刘老师:不在,丧尸爆发的那一天,我生病请假在家,并没有去学校。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很担心学校的情况,也一直试图和学校联系,但直到今天早上才和人对接上。目前学校情况不太乐观,大家千万不要回学校。   辅导员-刘老师:你们七个同学怎么样了?找到安全区了吗?   工程3班-刘誉:还没有,但目前还算安全,我找了个荒郊的废弃木屋,看还能勉强遮风避雨就住下了。   工程4班-罗欣蕊:我在家,和我爸妈在一起,我们小区是个自建的民间安全区,非常安全。   工程2班-张素芸:老师,我还在外面流浪(大哭)。   工程1班-魏芣:老师,我们宿舍四个人也还在外面流浪(大哭)。   目前来看,唯七活着的学生,竟然有五个都在流浪,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刘老师这次停了很久都没有回话,大约十几分钟后,他才发来一段语音。   辅导员-刘老师:同学们,学校现在已经重新组织了目前还活着的教学人员回到工作岗位,现阶段我们的任务是尽可能联系到所有活着的同学并上报,学校和政府会在尽量最短的时间里想好办法,为你们提供帮助。所以如果大家还能找到其他活着的同学,请一定互相帮助,一定要活着!   这番话说得人热泪盈眶,但现在这个情况下,大家都更关心实际的问题。   工程3班-刘誉:老师,学校有可能为我们提供安全的住所吗?会把我们送进安全区吗?是要我们自己去还是派人来接我们?我现在这个地方待得有点儿难找,可如果要我自己出去,我又怕路上会出什么事儿。   这么一连串实际又棘手的问题把刘老师问住了,他大约有十分钟都没有说话,最后只发来一句:先保证安全,其他等通知,大家保持联系,每天晚上九点在群里说一句是否安全。   群又寂静了,众人心情复杂。   钱溢来来回回把聊天记录看了五遍,又把语音听了好多遍,心里空落落的,莫名有些烦躁。   她把座位下的包拿出来,粗暴地翻了几遍,又把座位底下的垃圾统统扔到了窗外,最后打开车门,把下面垫的毯子拎出去甩了又甩。   “钱溢你干嘛呢,门开着冷,你回来。”秋明说。   钱溢没理她,又把毯子甩了又甩,直到感觉把上面细小的碎屑都甩干净了,才重重把它往枯叶上一扔。   “砰!”惊起一片飞鸟。   槐岳看看天,看看树,突然笑道:“这林子里的鸟都快被我们吓没了。”   钱溢回头看着她,丝毫不想笑。   “现在生气也没用,对吧?”槐岳放柔了声音对她说道。   “可我就是觉得,我们这么多个月,做的这么多的事情,全都白费了!”钱溢气得眼眶通红。   “我们好不容易抢到那么多吃的,结果方楠芝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全没了!”   “丧尸来敲门,我们把床单被套打结扔下楼,这才逃了出去!”   “物理实验楼也是乱七八糟的一团,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我们又拼了老命才逃出来!”   “敲爆老师的头,抢了他的车,去体育馆又是乌泱泱的人群,挤都挤不进去!”   “再然后呢?为了有钱买房,不要命的闯荡丧尸窝。现在好了,钱赚到了,房子不卖了!”   她暴怒着、大吼着、发泄着。   “所以我们这几个月到底做了什么啊?我们救人赚钱是为了什么啊?”她哭得稀里哗啦。   槐岳听着,不说话。她不知道这时候还有什么安慰的话。   “咔哒”一声,后排车门被打开。秋明坐在车里,腿伸到车外,看向钱溢,语气十分平淡,问:“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是为什么想要买房吗?”   “是为了安全。”她自问自答,“所以我们做的这么多事,说是为了买房,但实际上是为了安全。我们现在不是很安全吗?”   她摊手指向周围。   风还在吹,树叶簌簌作响,周围没有一个人影,鸟早被惊飞。   荒凉又萧瑟,天空蓝得澄澈,但是发冷。   “但我们不是为了这样的安全。”钱溢无力地回答。   “那为了什么样的安全?四个人挤在一间毛胚房的厕所里?然后每天蹲在里面不敢出声,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后突然一天有人跑进来,举着乱七八糟的武器要杀我们?再或者在厕所待得好好的,隔壁卧室的邻居突然变成了丧尸,冲进来把我们咬死?”秋明反问。   槐岳长叹一口气:“别吵啦!鸟儿全没了,都被吓跑了。”   “你别打岔!”钱溢怒道,然后盯着秋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不曲解我……”   “别吵了,你们都冷静一下好吧。”槐岳继续打断她们,“吵架不能解决问题,你们心在就是心情不好,等心情好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心情变好!”钱溢大吼。   槐岳被震得捂住耳朵,强忍着怒火,尽量放低声音:“也别朝我吼行吧?我要是吼起来还有你们什么事儿吗?”   魏芣还躺在后座,此时咯咯笑了起来:“你们全都在生气发火,一个个的还想要安慰别人。”   “那你呢?”槐岳的脸色阴沉。   “我也生气。”魏芣回答,“出生入死赚了钱却买不了房,躲到这个地方思考人生然后辅导员发消息说要帮我们,却只说了一堆大话,画了一个那——么大的饼。”   她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但实际上等于啥都没说,我们还是要自谋生路。”   她双臂“啪嗒”垂落,深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能不生气呢,吃得也快吃完了,这两天我们都已经吃的是过期的面包了……”   众人久久没再说话。   树叶依然簌簌,车后传来什么东西碾压枯叶的响动。   “别生气了,跟我来吧。”一个侧脸一道长疤的中年男人转动着轮椅,缓缓靠近她们。   四个刚才还在吵架的人瞬间抄起武器,站成一排,警惕而不友善地看向男人。   “你谁啊!”槐岳低压着声音怒道。   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相当凶神恶煞,但是,她自我觉得,比起她们来说,这个男人才更可怕。   刀疤脸,光头,小麦色皮肤,一身羽绒服都遮不住的腱子肉,单眼皮小眼睛,面容不善,妥妥的坏人凶相。   男人眯了眯眼睛,看样子一点儿都不害怕她们,十分轻松地笑道:“看来我没认错,你是槐岳,她们是你的同伴。”   槐岳大惊,心跌倒谷底,一手伸到背后,准备拿枪。   “别激动,放松点儿。”男人摆摆手,依然满脸笑意,“刚才还在吵架,现在就这么团结了,看样子你们关系不错啊。是同学?你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今天吃饭了吗?我刚才听你们说你们这两天都吃的是过期的面包,真可怜啊……”   槐岳的怒火噌的窜上头顶,瞬间举枪对准他:“你特么谁啊?我们吃什么关你屁事!”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似乎就是想要她这个反应,爽朗大笑,声音比她们四个都要洪亮。   更远处的鸟儿被惊飞。   “诶呀,把它们吓跑了。”男人抬头看向侧后方的天空,收敛了笑意,“看出来了,你们是经验丰富的救援队。”他说到这里特地瞥了眼槐岳手上的枪,“来吧,来我家里坐坐,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四个人满脸疑惑:“什么?”   “安全。”男人严肃正坐,“我就是清风徐来,刚才跟你们在末世论坛沟通的那位。”   他看着四人震惊的脸,知道她们想问什么:“我家就在附近,如你们所见,这一整片林子都没有丧尸,我住在这里一直都挺安全。刚才我坐在阳台晒太阳,突然看到这里鸟儿被惊飞,又看到末世论坛里你的定位跟我相当近,感觉有可能是你,所以就过来看看了。”   他顿了一下,喘了口气,看着槐岳继续道:“我看见你的动态里有张四人的合照,我这个人因为之前的经历,一直对相貌比较敏感,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你们。刚才偷听你们吵架实在是有点抱歉,但我那时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打断你们。年轻人嘛,有火气就撒出来,撒出来就好了。所以我等你们不吵了才过来。”   他两大长串的话说完,看见四个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来吧,你们四个难道还怕打不过我一个?”男人笑着,刀疤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善意。   看四人犹豫,他又接着引诱:“我有安全区的名额,但只有一个。可刚才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主意,你们四个都可以得到一个安全又温馨的住所。”   槐岳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看自己的舍友们,眼神交汇刹那大家都明白了互相的意思。   “我去开车,你带路。”槐岳语气硬朗地说道。   五分钟后,她们还是暂时舍弃了车,步行前进。   “你这是带我们往哪里走?这林子怎么越来越密?我们走路都有点儿费劲,你这轮椅怎么就这么灵活呢?”槐岳相当疑惑不解。   男人笑笑:“这就是技术,所以男人开车总比女人好嘛。”   “放你的屁!”槐岳大骂,“有种比一场!”   男人被她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且发现这个刚才吵架时没有大吼的姑娘其实脾气似乎并不好。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男人连忙道歉。   “道歉就真诚点儿,你‘好好好’是个什么意思?”槐岳依然生气。   她发火的时候嗓音会不自觉压低变粗,有时听起来像个男的。   “对不起,我错了。”男人乖乖认错,“你们看我这样子也知道,我这肯定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说这种话说习惯了,也不是瞧不起女人,其实就是逞能。”   他拍拍腿,裤腿晃动,宽松空荡,里面的双腿早已萎缩。   “你们看,我这腿就是逞能逞坏了的。别跟我计较。”他把话说完。   槐岳看了看他的腿,又看了看他的脸,离他远了一点,没再说话。   直到林子到了尽头,前方阔然开朗,一栋农村别墅模样的建筑矗立在前,周围被一道高高的铁丝网围住,院子里长满了植物。   一株腊梅开着,阵阵幽香传来,沁人心脾。   四个人不由得猛吸一口气。   几个月都在丧尸堆里摸爬滚打,她们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花香了。这一猛吸,似乎把积压体内的丧尸血肉的臭腥味全都排了出去。   “喜欢?进去看、进去闻。”男人带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铁门。   男人的家虽然外表上看没有多新,甚至有些墙砖还剥落了,但里面倒是干干净净,客厅到处铺了绒毯,厨房里东西多而整齐,生活气息相当浓厚,也相当温馨。   她们四个在长条餐桌一侧并排而坐,打量着这间房子。男人则去厨房里捣鼓一番,拿出来两盘包子:“我做的,尝尝?”   没人动。   男人长叹一口气:“既然你们都不动,那我就自己先来了?”   他伸手取了一个包子,两口吞下肚:“嗯——真好吃。”   他故意引诱她们一般拉长了语调。   但她们四个竟然丝毫没有兴趣,反而还齐刷刷冲他翻了个白眼。   “大叔,你当哄三岁小孩儿呐?”魏芣说。   “就是,我感觉我的智商都受到了侮辱。”槐岳接话,直接进入正题:“所以你找我们到底什么事儿?你说的办法又是什么办法?”   男人神秘笑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们觉得我这房子怎么样?要不要再上去看看?”   “哐当!”,槐岳一把将手/枪拍到桌子上,“有话直说!”   男人又被吓了一跳,捂着心脏给自己顺气:“诶呦,这位小姑奶奶脾气真爆啊……”   他顺完气:“我呢,方法很简单,我可以让你们住进这间房子,然后我去安全区。”   四个人听完起身就走。   “诶诶诶!别走!我说认真的!”   男人连忙推着轮椅挡到她们面前:“我认真的,我这里很安全,我住了一个月了,半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丧尸了。”   “我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要拿,在我之前住的安全区里,它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非常重要!没有它我会觉得活着都没有意义!”他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所以我需要有人替我去拿,我从安全区逃走的时候太着急,所以给忘了……你们看我这个样子,我根本走不远……我求你们……你们是专业的救援队……”   她们互相看看,眼神纠结了一番,又坐了回去。   “你确定这里没有丧尸?你认真的?”   “认真的。”男人拍着胸脯保证,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他清了清嗓子:“这个故事有点儿长,你们可以一边吃一边听。”   四人眼神冷漠。   他赶紧改口:“不吃也行,我先讲。”   男人叹了口气,拿出回忆往事专用的语气。   “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混混,那个年代,在偏远的地方,法制还没有健全,所以我可以说是混得风生水起……”   电视剧里的混混是什么样,男人年轻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整天游手好闲,靠着收保护费过日子,闲的时候还会去马路上对着漂亮姑娘吹口哨。   这样的日子从他十五岁过到二十岁,五年时间,他改变的只有年龄和长相。   与他完全不同的,是他的哥哥。从偏远农村考到大城市的名牌大学,十里八乡都知道他的名字。他考上大学那一年,县长都特地跑到他家来祝贺,村子里还专门摆了宴席。   哥俩都很出名,可惜是截然相反的名。   “日子嘛,过着过着就变了,只不过我是自己作死,犯了事儿。你们别看我只是个混混,但混混也是有分等级的。我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当的是普通混混,到二十岁的时候我已经是个混混头儿了。”男人说起这个,还有点儿得意。   但是再大的混混都比不过地头蛇。   他有一天闲着没事儿干,照旧上街对着路过的姑娘吹口哨。   年纪长了,胆子也长了。   “其实放在现在也不算什么,就是抱了下,亲了口,不算什么大事。”   槐岳四人立即丢过去一个眼刀,他讪讪改口:“嗯……可能放在现在也是个大事儿,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那女的是我们那片地头蛇的表妹,我们那片的地头蛇又是个放高利贷的……”   他摸了摸鼻子:“你们看过电视剧吧,知道以前放高利贷的人有多狠吧?”   地头蛇找上门来,他爸妈跪在地上求饶,他一个年轻的刺头,最怕的就是丢面子,冲出门就冲着地头蛇一通骂,结果成功把地头蛇激怒,他爸妈被打伤,他则直接被抓去了地头蛇的家。   “我犟啊,又不知是非不知好歹,我就死不认错,硬跟他们刚,他们本来没准备对我怎么样,但我逞能,非站着对他们破口大骂,还又冲过去摸了几把他表妹,然后他们就真的气红了眼,把我的腿给打断了。”   他笑了一声:“他们其实那时候想把我打死,但我哥赶回来了。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人,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县长都特地登门道喜,所以地头蛇给他面子,但又生我的气,就说,只要他剁掉一根小指,他们就放我走,还可以承担我所有的医药费。”   “你哥答应了?”秋明问。   男人点了点头:“对,答应了。后来我蔫了,每次看到我哥的手我就打心底的发抖,我觉得我害了他。因为少了一根手指,很多人都以为他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当年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处处碰壁,最后被逼得只能跟亲戚借钱创业。也幸好,他成功了,赚的钱够养我们一家子。”   “后来呢?”秋明又问。   “后来,他四十岁的时候癌症死了,而我这个不成器的还活着。”他仰头,把眼泪憋回去。   “所以……你想让我们拿的东西是什么?”钱溢问着,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我哥的手指。”男人说。 第81章 晨星湾小区   在男人的预想中,她们四个应该会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瞪大眼睛瞳孔震颤着,满脸惊恐、不知所措。但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四个人只是多少脸色有些奇怪。   “这都多少年了,你哥的手指还没腐烂吗?还是你给它晒干了?又或者已经成了几节骨头?”槐岳问。   她脑海里浮现出最近遇见的那些丧尸的模样,看着桌上香喷喷的包子都有些倒胃口。   天气已经开始转温了,虽然依旧挺冷,但毕竟不是零下,丧尸身上都开始腐烂变质,甚至有些还会生蛆。那模样气味,着实是让人吃不消。要是让她带着么一根手指回来,她得嫌弃死。   “这么多年了肯定是骨头吧,骨头好,没味道,不像前几天那群丧尸,一个劲儿的往车上扑,身上的烂肉都黏在车上了,我把车子洗了两遍都还能闻到那股腐烂的臭味……”魏芣说着,好像已经闻到了那味道,五官都揪在了一起,好像下一刻就能闻着味儿吐出来。   哦,忘了她们是能闯丧尸堆救人的救援队了。   男人瞥了眼桌上的那把手/枪,一瞬间有点尴尬,只是这尴尬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轻咳一声,打断她们的猜测:“没有,不是骨头也没有腐烂,一直是用福尔马林泡着的,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子里。盖子是雕花纹的纯银,固定在玻璃小瓶上面不能打开,上面挂了一条银链子,我平时都会把它挂在脖子上……”   四人瞪大了眼:“挂在脖子上?!”   她们终于露出了男人预想中的表情。   “你这就有点儿……”槐岳没说完,硬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   “都是放在衣服里,别人看不见的。”男人一摆手,“我哥的手指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没有他,我或许早就被打死在了地头蛇的家里,又或许勉强活了下来,拖着残疾的腿到大街上乞讨。把他的手指挂在脖子上,是要时刻警醒我自己!”   槐岳呱唧呱唧拍手:“说得好,但这一趴就先过吧。”   她面无表情,十分敷衍,并不想继续纠结这个并不重要又有些诡异的话题,直奔重点:“手指在哪儿?那里现在什么情况?你用什么来担保一定会把房子给我们?”   “对,这些才是重点,最好是签个合同什么的……不对!”钱溢突然话锋一转,拦住槐岳,“我们要是自己去找个废弃的郊区别墅不也照样可以吗?为什么还要帮他做事、换他的房子?”   三人被点醒,恍然大悟:“对啊!”   男人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急忙想要打断她们:“别别别!别的房子哪有我的房子好!我这儿空调暖气煤气热水一应俱全!坏了有人来修!每月水电费我全包!”   但没有人听他讲话,四个人已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该去哪儿找房子了。   原本尽在掌握的一切在一句话间完全跑偏,男人的心坠入谷底。桌上两盘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也不香了,馅儿还是他早上才和的,肉汁鲜美。   “歇会儿、歇会儿!来!吃包子!”他把盘子推到四人面前,然后硬给每人嘴里塞了个包子,强行打断了她们的讨论,手不自觉有些颤抖。   “这样吧,”他迅速思索了一番,平复下心情:“我把房子完全送给你们,等到丧尸被消灭、世界恢复正常,这房子也依然是你们的。另外,如果你们到时候嫌弃这房子太偏,可以自己再挑个房子,全国任何城市、任何地点都行,我买给你们!”   他看着她们,无比认真:“拜托你们了,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说到做到!”   曾经的混混的人格,好像也担保不了什么,但他所说的条件确实是足够吸引人。   四个人眼神微动,有些心动了。   虽说现在外面的形势依然复杂,但政府已经逐步把控住了部分地区的形势,各种生产基地、安全区都在建设、扩大,对抗丧尸病毒的疫苗也在研发,按照这样的情况,国内恢复正常秩序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   见她们的神情似乎有所松动,男人继续诱惑:“谁也不知道到时候房价会是什么样,也不确定到那时候会不会继续通货膨胀,所以我无法给你们承诺具体的金额。但一直以来,房子都算是比较保值的东西了,而且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保底……”   他伸出两根手指:“我给你们买的房子价格绝不会低于两千万!”   秋明瞬间抬眼看他,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家里的装修。没有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只是角落里扫地机器人的牌子似乎还挺贵的......   还是要谨慎些。   “你真有这么多钱?别是个空头支票吧?”她故意露出怀疑的目光。   男人一把掏出手机:“我们可以走末世论坛的救援平台,金额就暂定一千万!”   她们彻底心动了,最后一问:“签合同吗?”   “签!”   “成交!”槐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越过桌面跟男人握了握手。   另三人也是满脸激动。   “我想要一个三百平的大平层!”   “要平层干嘛?住别墅啊!带池塘和花园的那种!”   “要不海景房吧?你们觉得呢?”   男人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终于松了口气:“你们先在平台上接单,合同我待会儿让我的律师发过来。”   秋明掏出手机开始跟男人对接,看到求助人实名信息一栏,微微愣了一下:“李田?”   她看看这质朴的名字,又看看男人脸上狰狞的刀疤和顶上光亮的脑袋。   “跟我气质不符吧?”李田替她说出了她的心声,“我父母都是庄稼人,一年到头最关心的就是家里那几亩地。所以我哥叫李农,我叫李田,合起来就是农田。”   包子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味道调得不错,吃起来有滋有味。槐岳心情一好,直接一口气连吃了三个,看着秋明和李田各自拿着手机在末世论坛上一通操作,又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想起来她之前问的问题他还没答呢。   “手指被你丢哪儿了来着?”她问着,伸手去拿第四个包子。   “K市的晨星湾小区,10栋606室的主卧对门的小房间的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李田顿了一下,“也有可能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抽屉都可以翻一翻,我不太记得了,走的时候太着急了……”   “这是个沦陷的商业安全区啊!”钱溢咬着包子忽然惊道,她在网上查到了这个小区的信息:“五天前才沦陷的,说是小区里突然出现了丧尸,情况……”   她皱着眉头往下翻:“怎么跟之前牛家村的事情有点儿像呢……”   “牛家村?那是什么?”李田没有看见过那篇文章,对此毫不知情。   三人立即把脸凑到钱溢的手机上,不过几秒就都严肃起来。   槐岳忽略他的疑问:“你什么时候从那里逃出来的?为什么要逃出来?”   “两、两个月前,”李田被她们着突然之间的严肃弄得有些懵,“这事情说起来其实有点儿复杂……”   李田本身无妻无子,自从哥哥为他断了指头,他就因为愧疚一直跟在哥哥身边做事。他哥癌症离世的时候只有四十岁,他两个侄女那时年纪也还小,所以他就帮助嫂子一起打理公司,下班之后也会帮忙带带孩子。   “等我两个侄女大学毕业了,我又把她们带在身边,教她们怎么打理公司,然后慢慢把我的工作都移交给了她们。这俩孩子孝顺,心又善,一直记着我的好,就把公司的股份给了我一点,这样我就算不工作也能有钱生活。末世一来,她们第一时间就把我接到了身边,然后带我进了安全区……”   考虑到在安全区里的吃穿用度都还要花钱,而末世并不确定要持续多久,李田的两个侄女秉着暂且节省开支的原则,就只买了半套房子。   李田住小卧室,她们母女三个住主卧。厨房是公用的,剩下的一间房间、一间卫生间和客厅都被另一家人买了下来。   虽然是共同拼了一套房,但另一家人的家庭条件远不如李田和他侄女来得富有。   “天天待在房间里多没意思啊,物业的人也不让我下去遛弯儿,所以我闲的时候只能跑到客厅跟那家人聊几句。他们一家子房子买得比我们早,花的钱还少几十万,但是他们家是掏空了家底才买了这么半间房,一家子七个人,两个睡沙发、两个睡客厅地板、三个睡卧室。每次跟物业买菜买饭也买得不多,生怕钱花完了会被饿死……”   那时候商业安全区的房价高得离谱,很多在之前算是富翁的人,为了进安全区也都是掏空了家底,导致进来之后连买菜都要一省再省。   这样情况的人家其实不少,有聪明的带了种子,想要到楼下草坪上种菜,但都被物业给赶了回去。于是有人大半夜偷跑下楼,挖了几缸子土运到楼上,放在碗盆里种菜。   本来物业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或许是这样的人太多了,草坪都被挖得乱七八糟了,物业只能加强了夜间巡逻。再被抓到挖土种菜的,都会被禁买两天的菜,到时候给再多的钱也没用。   “我腿脚不便,出去买菜的都是我侄女,所以其他人家怎么样我不太知道,只是住客厅的那家人天天都为吃饭发愁,我侄女有的时候看他们吃得太惨,也会帮衬一点。”   这样压抑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几个月,直到两个多月前,有人爆发了。   “突然有一天物业挨家挨户敲门,把每一套房子里的几户人家一起聚在客厅里,怒气冲冲地对着我们警告一通,让我们不要离开安全区……”   物业说,有户人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通电的铁丝网给剪了个狗洞,然后大半夜的偷跑出去,想要去其他地方搜刮一些食物带回安全区,结果早上回来的时候被保安发现了。   “听说那户人家是一家三口,半夜偷跑出去的是父母两人,因为他们回来时身上有伤口,保安也不管他们是被丧尸咬伤的还是无意间磕碰到了,直接把他们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还待在安全区里,也不知道后来那孩子怎那样了……”   当时安全区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后,全都愤怒不已,谴责那对夫妻只在乎自己,而不顾其他人的安危。这要是真的被丧尸咬到了,又没被保安发现,可不得把安全区给毁了。   还有些有钱人冷嘲热讽,说没钱就不要来商业安全区,穷人就是该在丧尸堆里流浪的命。   当时群情激愤,谴责那对夫妇才是正确,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但是自那之后,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半夜偷跑出去。   因为钱真的已经不够吃饭了。   “他们有的是砸监控的时候被发现,有的是出去的时候被物业看到,有的是回来的时候被物业抓住,还有的顺利来回几次,在家里吃着从外带进来的食物的时候,被人举报给物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去。”   “但是,”李田话锋一转,“这其中有个很大的问题,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一个问题。”   “我上面所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物业告诉我们的,没有人亲眼见过。”   魏芣微微一愣,疑惑道:“不是说有人看见别人在吃安全区外带进来的东西,然后举报给了物业吗,这也算是亲眼见到吧?”   李田一笑:“这也是物业告诉我们的,但究竟是谁看到了呢?是谁举报的呢?没有人知道。每天都有几户人家被赶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哪个是被举报的、哪个是被保安抓住的,他们全都是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然后物业跑来挨家挨户的批评通知……”   秋明眉头皱成川字:“这……是什么意思……”   李田摆摆手,示意她们等他说完:“其实本来我也没想到。那是过了些日子,物业再次上门告诫我们不要想着跑出去的时候,给我们送了些茶包,说是什么公司的新产品,晚上泡着喝一杯有助睡眠,要是喝完觉得效果不错想买的话,可以直接联系他们。”   “那茶包有问题!”秋明十分肯定地说道。   李田点点头:“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有问题,因为物业之前也经常来推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由于物业说他们第二天就会来统计有多少人要买,极力推荐我们当晚就试试,所以我侄女勉为其难泡了一大缸,每人都喝了点儿……除了我。”   他们一家的卫生间在主卧室里面,而他一个大男人要是大半夜跑到三个女人的房间里去上厕所,即使都是亲人,也多少不太合适,所以他一直都尽量避免睡前喝水,就怕半夜想要起夜。   喝了泡的茶,他们好像睡得都格外的香,李田甚至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极大的呼噜声。   这呼噜此起彼伏,吵得他半宿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脑袋昏昏沉沉,但硬是还保留着一丝清醒,耳朵灵敏得好像能听见墙壁水管里的水流声。   就在他终于昏昏沉沉得要睡过去时,突然,“咔哒”一声轻响,客厅的大门被打开。   他瞬间抬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又听见“簌簌”的响声从门外窜进屋内。客厅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然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   他立即就想大喝一声,然而嘴才张开还没出声,外面突然一道女声:“啊!你们……”   随即“砰”的一声闷响,声音戛然而止。   “我靠吓死我了!这女的怎么醒了?”   他已经到嗓子眼儿的声音立即咽了回去。   这是小区保安队队长的声音。   他对这个保安队队长印象十分深刻,接近两米的身高和一身的腱子肉,性格却十分和善,和人说话时向来都是轻轻柔柔,有时跟他开个玩笑他都会脸红,所以小区里的业主都很喜欢他。   只是现在这声音还是一样,语气却相当冷硬。   “不知道,她没喝茶?还是这次的药下的量不够?按理来说都应该一觉睡到天亮的啊。”另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回答。   “管他呢,赶紧把人都弄出去!这房间里的也弄出来,本来还想明天早上再来叫她们,但现在……再叫几个人到楼下接应!”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李田半撑着身子满脑门儿的汗,他看看床边的轮椅,又望了望门外:如果他这时候出声,是不是也会连累到他嫂子和侄女?   这个刀疤脸的壮汉退缩了。他没有出声,十分轻缓地坐起身,然后把两条废腿轻柔地放到地上,然后双手撑地,缓缓爬到房间门前,把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他往外看,客厅里睡着的四个人都已经被运到门外了,保安队队长正肩扛着最后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阳台的月光照进来,勾勒出他结实的肌肉轮廓。   “然后你就一直没出声?”槐岳问。   男人点点头,垂下了眼眸,自嘲地笑了笑:“换成年轻的时候,我肯定直接就喊出来了。现在年纪大了,腿是废的,又有顾虑,所以……”   “他们人被送去哪儿了?是直接被杀了吗?”槐岳又问,“可是为什么杀他们?”   李田叹了口气。   保安队的人一走,他立即就爬出了房间,趴在大门上听了很久,确定那些人真的都下楼了,这才赶紧爬去主卧。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避不避嫌了,直接冲到床边,拼命摇晃床上的三人,压低了声音叫她们的名字。   “她们睡得很沉、很沉,我摇了她们很久,她们连眼皮都没有动过,呼吸一直匀称绵长。我不敢出太大声,怕惊动其他人,然后把保安队引回来,所以就坐在主卧门口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三人悠悠转醒,懒腰还没伸完,就看见他瘫坐在她们房间门口,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一瞬间都吓得够呛,以为他是晚上出了什么事儿。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们,她们还在惊惧不已的时候,门铃就响了。保安队的人在外面喊,她们把我推进了房间里,让我假装还在睡觉。”   保安队的人很严肃,一进门就开始搜查客厅和卧室,指着空卧室问那家人去了哪儿。   他侄女一脸茫然,只说自己刚刚被他们的敲门声叫醒,刚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保安队的人用一种极其复杂又纠结的眼神看了看她,说,那家子的四个男人半夜想要偷跑出去,被他们抓住了,而且还哭着跟他们求饶,说是实在没有钱买吃的了,万不得已才会想要跑出去。   “我侄女假装被吓着了,他们便胡乱安慰了一下她,又急匆匆跑出去,说去找找那三个消失的女人。”   说得有些久,李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们焦急等了一整天,想不清楚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但实在是太晚了,我嫂子就让我们先洗洗睡,等他们来时再随机应变。可谁知道我们刚躺上床他们就来了。”   保安队依然摆出一副严肃的嘴脸,大谈特谈那四个男人是怎么掩护三个女人逃出去的,然后警告他们不要犯同样的错,最后说:“房子已经挂到网站上了,过几天或许会有新的邻居搬进来。”   李田听到这儿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回忆着他们编的鬼话,想:是不是有一天这样杜撰的故事也会套在他和他侄女身上?然后他们会莫名消失,然后新的居民住进他们住过的房子里。   “我丝毫不敢再待在那里了,举起茶杯就砸到他们身上,告诉他们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一天到晚只能待在房间里,受够了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大声笑,受够了买一点儿青菜和牛肉都要花几千,我告诉他们,我要离开那里!”   李田说到这里激动得一拍桌子,脸上尽是舒畅:“所有人都愣住了,保安队长反应过来气红了脸,跟我说了一堆官腔和大话,全都被我用脏话骂了回去!”   这场争吵可谓是“惊天动地”,隔壁楼的居民都听到了声音,男人当即指挥他侄女把基本的东西带好,摇着轮椅立即就要离开。   “我侄女的车就停在小区外面,几个月风吹雨淋的,车上早就一层厚厚的灰,但没关系,车能开就行了。我们运气好,没几天就碰上了一个政府新开的安全区开放。我在里面住了不到一个月,做志愿者的时候碰见一个女人带着她的孩子来投奔,可安全区人已经满了,我可怜她,就把我的位置让给了她。”   “然后我就来了这儿,这本来是我准备留着以后养老住的房子,吃的喝的都是我侄女在末世论坛上找人送过来的。安全区惦记着我让位的事儿,所以前两天扩建的时候叫我回去,名额就是这么来的。”   终于讲完了,李田长舒一口气,大口喝完了一杯水。   四人抱着手臂,紧紧皱着眉头。   “这事情……相当的复杂啊……”槐岳喃喃。   “嗯,”李田点头,“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为了赚钱会做到这个地步,泯灭人性啊……”   槐岳仰到椅背上,抓着头发:“倒不是指这件事情复杂。”   “什么?”李田疑惑。   而钱溢已经开始分析:“晨星湾小区是五天前沦陷的,据逃出来的人说,也是突然有人生病发烧,然后卧床不起,再醒来要不直接变成了丧尸,要不就逐渐食欲不振,到后来突然开始咬人。这跟牛家村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跟玛丽莲大酒店也很像。”魏芣插嘴。   “嗯,是有点儿像。”钱溢继续分析,“如果真的是有人偷跑出去意外感染了变异的丧尸病毒,然后带回了小区,这倒也符合逻辑。但是,如果说有人偷跑出去这事儿纯属物业编造,那么小区里的变异丧尸病毒又是怎么来的呢?”   “跟牛家村一样凭空冒出来的?”槐岳想不明白。   钱溢拍了一下她的大腿,并白了她一眼:“怎么就是凭空冒出来的?牛家村不也有外来人员进入吗?”   她掰着手指:“酒店不让人出去,但一直在接收新的客人;牛家村也不让人出去,但一直在接收回乡的村民;晨星湾小区的保安和物业绑架没钱的业主,然后把房子继续挂上网站卖,也是在接收新的住户……这么一分析逻辑就对上了呀!”   李田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这救援队……还带分析丧尸来源这事儿呐?”   “不清楚来源怎么知道要防备什么?该了解的还是需要了解的。”秋明说,“对了,那小区有详细的平面地图吗?我们做做功课。”   一个下午,她们做完了功课、签完了合同。李田一高兴,特地炖了一大锅土豆牛肉来招待她们。   “今晚你们就住下吧,提前体验一下我这房子的好,明天我再送你们回林子。”   四个人被土豆牛肉的香味勾得魂不守舍,自然答应了下来。   半夜起了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打湿树林里铺在地上的枯叶,然后渗进泥土里。   远隔几百公里的K市,晨星湾小区上空,乌云渐渐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家具被打砸得乱七八糟的某件屋子内,喷溅的血染红了墙壁和屋顶,人体残肢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一个弓腰驼背的人影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漆黑的天,慢慢转过身子。   一束月光从乌云的缝隙间透出来,照到了房间的某处,什么东西闪闪发亮,晃了人影的眼。   他再度弯腰,伸手去捡。小小的玻璃瓶里液体浸泡着什么东西,下垂的链子勾住了断裂的木板。   人影眼睛动了动,用力扯断了链子。 第82章 人影   雨下到第二天早上还在淅淅沥沥,李田念叨了一早上“春雨贵如油”、“今年的庄稼收成肯定好”,又蒸了十几个包子给她们当早餐,没吃完的都用袋子打包给了槐岳拎着,让她产生了一种走亲戚的错觉。   “路上带着吃。要是在小区里遇见穿制服的,无论哪种制服,全部都要警惕,还有其他住户,大多也不是什么好人……”   槐岳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唠叨着仔细叮嘱的李田,更加感觉自己这是在走亲戚了。   因为下雨,李田没有亲自送她们回林子。她们简单套了一个透明的垃圾袋在头上当作简易雨衣,按照昨天的记忆往回走。   天是灰的,雨是冰的,林子里铺满地的枯叶一踩就是一滩水。树叶被雨水打了一夜,等她们回到停车的地方时,打落的叶子已经沾得满车都是,活像是荒废了几个月的模样。   槐岳的眼镜被打得模糊不清,头上的垃圾袋也被树上滴落下来的大雨点打得黏在身上。四人简单把挡风玻璃上的树叶几把抹到旁边,逃似的尽快离开了这里。   槐岳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重获自由的手再次摸上方向盘,心里难免激动,脚下的油门也不自觉踩重了些。   只可惜这种兴奋并未持续很久,就被越来越大的雨势镇压住了。一路开到K市,天从淡蒙蒙的灰逐渐加深,被她几把抹到旁边的树叶也被瓢泼的大雨给冲得干干净净。   在其他三人逐渐加深的困倦里,导航显示的距离越来越近,晨星湾小区庞大的建筑群逐渐显现在黑云压城的低空之下。   明明时间刚好到下午一点,理应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但现在天空却跟夜晚一样漆黑。   没有路灯,也没有霓虹灯,黑压压的天空下只有建筑物冷硬的轮廓。槐岳的车速已经降到了二十码,导航显示还剩最后几十米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醒醒!快到了!”她一嗓子直接把三个人都给吓醒了。   秋明揉揉眼睛,看向漆黑的四周张大了嘴巴:“妈呀,你开了一整天才到?现在都几点了?”   “凌晨一点了,待会儿我们找的地方停车再睡一觉,明早再进去。”槐岳脸不红心不跳地诓她,下一刻肩膀就被打了一巴掌。   “骗子!”秋明看看手机又看看外面,“但我们好像确实应该明天再进去,雨这么大还要摸黑,昨天的地图四舍五入就是白查了。”   “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机械女声在这时候响起,漆黑一片的面方只有铁丝网隐隐约约的轮廓,其余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槐岳眯了眯眼睛,调转车头,打开远光灯对准小区大门。刹那亮如白昼,数只水鬼一样的丧尸赫然出现在强光下。   “唔啊!”血口大张,湿透的头发和衣物黏在身上,它们青白的皮肤被强光照得有如白纸,漆黑的瞳仁瞬间就瞄准了光照的方向,一拥而上。   “卧槽!”槐岳吓得一个哆嗦,下一秒直面冲来的丧尸撞上纵横交错的铁丝网,比远光灯更刺眼的光亮乍起。   “兹——!”闪电般冷硬的电流瞬间禁锢住丧尸的肢体,无比尖锐的惨叫从张大的血口中针芒一样刺出,却被滂渤的雨声淹没。   她们惊呆住坐在车里,看见电流在雨水的加成下吞噬掉所有拥挤而来的丧尸,水鬼一样惨白的脸和血口,不过几秒就电成焦黑。最前方的丧尸变成炭色无力垂落在地,断开了延向后方的电流。   “咔哒。”槐岳颤抖着手关闭远光灯,一切重归于平静,暗流中涌动的一切再度被黑暗和雨声淹没。   强光突然切换到漆黑,眼睛没有缓冲,钻心蚀骨的浓重黑暗让人看不见周遭的一丝一毫。   缓了很久,槐岳才慢慢看清黑暗中的轮廓和道路的方向。她再度调转车头朝前方开去,嘴里小声“卧槽”个不停。   “这电……也太强了吧……这得多少伏啊……”钱溢终于反应过来,眨着眼睛喃喃道。刚才电流的强光好像还印在视网膜上,怎么眨眼都抹除不掉。   这样的强电能把丧尸电成炭,也能把人电成炭,如果小区周围一圈都是这样的铁丝网,别说找手指了,她们连进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现在怎么办?”魏芣问。   “等雨停吧,雨停了天亮了我们再看。”秋明说。   晨星湾小区位置说偏也偏,说不偏也不偏。周围有两面都是在建的新小区,百米高的塔吊成群矗立,黑色的天好像就压在它们顶上,随时都有可能将它们重压折断。另外一面是医院和养老院,还有一面是电子产品大卖场。   槐岳绕了一圈,比较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比较空旷的一面停了车,然后把早已冷掉的包子分出去,刷着手机等雨停。   大约两个小时过后,乌云总算散去,太阳露了脸。她们在网上找了很多种绝缘的方法,但都由于缺少材料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完成不了。最最重要的是,她们不知道铁丝网上的电压是多少伏,就算有办法也不敢轻易尝试。   雨停后她们再次绕着小区外围转悠,有了阳光照明,她们这才注意到铁丝网是在小区围栏的外面,两者相距大约一米。   围栏是正常的围栏高度,铁丝网则比围栏还要高出一截。纵横方向密密麻麻地缠绕,最大的空隙处可能连一只手都伸不进去。   四面的围栏处其实并没有丧尸聚集,只是在小区的大门、侧门和后门三处有丧尸扎堆。这三处的门都被撞破,但丧尸被铁丝网困住出不来,只能原地绕着圈儿晃悠。   尤其是大门口,刚才被电成焦炭的丧尸连成片趴在原地,后方有被电黑半个身子的丧尸还勉强能动。它们远远地看向槐岳四人,张大血口“唔啊唔啊”咆哮,但就是不敢上前,应该是怕了这铁丝网。   钱溢怀疑它们都是先前想要逃跑的住户,只是被铁丝网拦住出不来,这才都被感染变成了丧尸。可如今变成了丧尸,它们依然还被这铁丝网困在里面。   她们绕了半个小时,才把小区四面的铁丝网都仔仔细细检查完毕。在小区东面,铁丝网上确实有被剪出过的狗洞的模样,相隔几十米一个,总共三个。看样子物业说的有人想要跑出去的事情也不完全为假。   “看现在这样子,这小区丧尸病毒的来源有两种可能,一是新的住户带进去的,二是原住户偷跑出来然后带回去的。”钱溢说。   “区别不大,反正意思都是从外面带进去的。”秋明看着窗外回答。   钱溢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表情有些微妙。   这三个狗洞早已经被补上,其中一个的旁边还有两具焦黑的尸体,腐烂的气味跟雨后的土腥味混在一起,相当难闻,它们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没有狗洞,没有剪开铁丝的办法,一时间她们都被困在了原地。到手的房子已经放在了嘴边,如果说拿到指头是咬下去,那么她们现在就是连张嘴都张不开。   “怎么办呢?保底两千万的房,还水电全免,拿不到手总有点儿可惜。”槐岳叹气道。   钱溢看了看她,又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后方的秋明,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这就太贪心了,我们做到现在这一步是为了什么?为了安全!我们现在在车里不也挺安全的吗?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房子?”   槐岳露出一个不可思议地震惊表情,嘴巴张张合合,总算找到了自己愤怒的声音:“这话之前又不是我说的!你你你……”   “是嘛!”钱溢一拍脑门儿,故作惊讶,“记错了,不好意思,我们再来一遍。”   她转头看向秋明,清清嗓子正要重复——   “好,行,对不起我错了!”秋明鞠躬道歉,“做完这一单我们既能安全又能有两千万的房,所以这一章我们就揭过去,找个办法进去才是关键。”   被两个人的旧怨无辜波及,槐岳气得抱着手臂盯着窗外不说话。   眼神扫过被补上的狗洞,然后顺着墙壁一路往前,一颗茂盛的大树枝桠越过铁丝网,伸进小区里面。   “喂!你们看!”槐岳惊喜,“那棵树不错啊!”   还在和解旧怨的两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一人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   “树不错你回林子里看啊,林子里全是树!”秋明嫌弃道。   然而槐岳却丝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开车冲到树跟前,满眼欣赏地打量它的树冠。   “这树!多好啊!”她再次夸赞,搞得三人一头雾水。   “爬上去!然后跳下来!”她指着最粗壮的那根树枝,满脸兴奋。   她们恍然大悟。   翻/墙她们很有经验,但爬树倒还是要再练一练。槐岳试了三次才爬到足够的高度,然后歇了一会儿又做了做心理建设,才朝在最粗的那根树枝上前进。   速度虽慢,但好在每一步都很稳当。她把绳子系在树枝能够承受足够重量的地方,然后慢慢滑了下去,一如当初从宿舍楼爬下来时那样,只不过那时的难点在于楼太高,而现在在于不能碰到旁边的铁丝网。   接二连三,等四个人全都翻进去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冬天和初春的太阳下班总是格外的早,乌云又开始聚集,阴冷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我们是不是应该明天再来的?这一折腾,天又晚了。”槐岳看看四周,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儿摸不着底。   “也是,刚刚太兴奋了,忘了时间了。”魏芣赞同,她刚刚爬进来,额头上的汗还没干。   “那我们现在再爬回去?”槐岳指着绳子问,却忽然被秋明一把揪住拽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她的脸几乎被压在了草地上,还沾着雨水的草叶刮在脸上痒痒的。但她不敢出声,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保持着青蛙匍匐的姿势。   秋明的手压在她身上,她们连呼吸都得捂着口鼻。   “唔……”压在喉咙里的咕噜声带着些许疑惑,在前方小路拐角的地方响起。   好像……刚才有什么东西闪过?   长发成柳黏在脸上的丧尸疑惑着,缓缓靠近。   秋明一手压在槐岳背上,一手轻轻掏出自己的锤子。   锤子前两天被她洗了一下,又用砂纸磨掉了锈,现在就跟崭新的一样闪着金属的光泽。   灌木丛正前方的楼栋顶层,一个着装怪异的人影正站在窗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躲在灌木丛里的四人。   云层中最后一抹阳光从秋明身上走过,锤子反射了0.1秒的光,被人影敏锐捕捉。   唔……好闪……想要……   他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把露在外面的一截银链子塞了回去。 第83章 停车场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这个丧尸走路似乎很不熟练,缓慢得让人着急,槐岳甚至想主动冲到它面前跟它决斗。只是碍于秋明的手还死死压着她的背,她不得不保持青蛙匍匐的姿势一动不动。   “唔……唔唔……”丧尸嘴里念叨个不停,大约生前是个话痨。   雨水从灌木的叶子上滴下来,钱溢的头发逐渐被打湿。   她眼前正好是一个稍大的缝隙,可以看到丧尸X型的双腿。   它的腿很明显是遭受击打后才弯折成这样的形状,裤子上还有淡淡的血印没有被今天的大雨冲刷掉,而且左腿小腿肚的地方还有一个明显的钝角弯折。   湿漉漉的裤子黏在腿上,把它腿部的畸形弯折勾勒得更加明显,让人感觉它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   钱溢看着这双畸形的腿距离她们越来越近,直到只剩十几米。她握好了铁锤,随时准备出击。   然而就在此时——   “咔哒!”钱溢在狭小缝隙的特写中,看见钝角弯折的地方忽然折断。   “唔?”丧尸疑惑一声,“扑通”摔倒在地,脸朝下狠狠磕在地上。   钱溢:……   “走吧,它腿断了爬不起来了。”钱溢拉着其他人站起来,顺便甩了甩头上的雨水,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扑棱着不明白情况的丧尸。   “啥情况?白等了?”槐岳把铁棍甩出来,神色紧张,跟那断腿丧尸来了个对视之后,紧张瞬间转化为嫌弃,“就这玩意儿值得你们把我压在地上啃草?直接冲上去……”   “唔啊!”拐角处传来另一声低沉的怒吼,像是黑帮老大找人讨债的语气。   三个身着警卫制服的壮汉从拐角处走出来,为首的那个个头尤其的高大。它们苍白的脸上均有大小不一的深口子,粉色的肉翻出来,没有丝毫愈合的痕迹。   手上握着电棍,走姿气势汹汹,它们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地上的追拿目标,第二眼又和刚从灌木丛里站起来的四个人来了个对视。   “卧槽……”槐岳喃喃,瞬间抓住秋明的领子带她一起飞了出去。   “唔啊!!!”及时反应过来的暴怒呵斥紧追其后。   三个壮得跟施瓦辛格一样的丧尸,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有点儿脑子,这要是正面对上铁定完蛋!   她们也来不及回想昨天记的地图了,一路狂奔、见弯就拐,试图把它们甩掉。   天空最后的一点儿光亮被厚重的云层盖住,世界再度陷入黑暗,建筑的影子和树影隐隐约约,让人看不真切。   槐岳带头跑在最前面,几次没看清路踩进了灌木丛。   “轰隆!”远方闷闷的雷滚滚而来,带着闪电。   “我靠我们是不是应该躲进房子里?外面绿化太好了,到处都是树,一打雷万一我们被劈了怎么办?”钱溢望向远处天空一闪而过的白亮,心里惴惴不安。   “我、我也觉得!雨又开始下了!”槐岳重重喘着粗气,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已经感觉到了雨意,现在摸黑路不好走,如果继续待在户外,恐怕雨一大更加寸步难行。   壮汉丧尸的吼声依然距离她们不远,但是人影却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走!去找地下停车场!”魏芣当机立断。   “停车场入口在哪儿呢?你们分得清路吗?”秋明问。   “分不清!”三口齐声,她们依然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不止。   小雨还盖不住他们奔逃的脚步,雷鸣也还有点儿远。   她们奔逃而过的地方,在看不清的黑暗中,无数影子在闻声而动。   “唔……”   黑暗中越来越多的低吼混杂着脚步声,树影之间人影晃动,高矮不一、远近不一。它们疑惑者、猜测着,缓缓靠近,想要去看看黑暗里奔逃的是什么,却又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卧槽我们不会被包围了吧?”槐岳小声嘟囔,脚下急拐弯却绊到绿化带的边沿,重重摔倒啃了一嘴草。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迅速起身横冲直撞在草坪上前行,然后没几步却又猛然撞上墙。   “砰!”   “卧槽!”她吃痛低喊,鼻血喷涌而出,旁边忽然一道不对劲的风极速朝她袭来。   没来得及躲闪,“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熟悉的腥臭液体溅到她脸上,衣领一道强力又把她拽飞了起来。   “顺着墙跑!”魏芣的声音低低在她耳边响起。   “唔啊!!!”暗中的人影听见了猎物的声音,凝聚成了人墙,暴怒着、兴奋着持续朝她们逼近。   好像这些影子凝聚了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了她们的心脏。   “砰!砰砰!”   “唔!”   钱溢和秋明的视力最好,也不夜盲,勉强还能看见丧尸的轮廓,锤子甩起来一砸一个准,只是不能确定是否砸到的是要害。   槐岳的鼻血哗哗地流,想要仰头却迎面淋的全是雨。她也把棍子握在手里到处乱甩,但就是全都挥了个空。   然而人墙还是越发靠近,她能感受到黑暗中那看不见的压迫。   “唔啊!!!”壮硕保安的怒吼在人墙背后响起。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照亮了世界——   壮硕保安三人已经被人群冲散,黑暗中靠近她们的乌泱泱人群实际也就几十个人,更大的丧尸部队还在稍远处迷茫着找不到方向。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被闪电照得无比苍白的鬼脸,一闪而过后重新隐没于黑暗。   “轰隆!”惊爆的雷声炸得人心脏都为之一顿。   钱溢在那一刹那的明亮中抓住了逃生的路,一把拽过后面秋明的衣领朝前冲,而秋明又抓着魏芣,魏芣又抓着槐岳,四个人连成串儿奔逃。   哗啦——雨在雷声过后突然变大,遮盖了她们奔逃的脚步声。   *   顶楼的人影饶有兴致地盯着趴在灌木丛里的几个人,想要再找到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但是距离太远了,乌云又遮住了天空的光亮,让他着实看不清。   他打开窗户探头,歪着脑袋更换角度往下看,但依然找不到。   他有些生气,掉头就走,弓腰驼背,踢开脚下碍事儿的残肢,冲进了楼道。   可等他终于跑到楼下,那四个人却已经从灌木丛里莫名消失了,只留下那个蠢笨的断腿丧尸还趴在地上挣扎着站不起来。   “唔啊!”   ——蠢货!   他暴怒,气冲冲地走到那个断腿丧尸跟前,“砰”的一脚踩上它的脑袋。   “唔啊啊啊啊!”   ——蠢货!为什么不盯着她们!她们去哪儿了!   地上的丧尸被脚踩得抬不起头,整个脸被按在地上摩擦,嘴巴也张不开,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唔啊啊啊啊!”   “砰砰砰!”他接连几脚狠狠地踩。   ——蠢货,说话啊蠢货!被保安追了多少天了?你还是只知道绕着小区外围一圈跑!就不能动一点儿脑子!   “唔——”他脚下的丧尸拼命抬起头,想要解释。   “唔啊!”   ——有脑子却不会动,那就干脆不要用了!   “砰!”他最后一脚踩下去,脑浆迸溅。   刚到口头的解释终究是没有来得及说出来,断腿丧尸永远地闭上了眼。   *   钱溢带着她们一通七绕八绕,竟然真的甩掉了后面追击的大部队,带着她们窝进了楼道里。   楼道的声控灯忽闪忽闪,伴随着强烈的电流声,大概距离寿终正寝不远了。   秋明抖了抖身上的雨,用气声问:“我们现在是在哪儿?几号楼?”   钱溢喘着粗气,摇摇头:“不知道,乱跑的。”   “乱跑你还能把它们都甩掉?”秋明瞪着眼睛,递过去一个大拇指,“厉害啊!”   钱溢白她一眼:“我在外面又不是乱跑,刚刚外边是中心广场。你们还记得图纸上画的、中心广场旁边的那一圈浮雕墙吗?”   三人点点头。   “绕着它们走,绕个两圈人就懵了,分不清方向了,丧尸也是一样。”   秋明忍不住赞叹。   “所以我现在也懵了,分不清方向了。”钱溢话锋陡然一转,摊手,“反正中心广场旁边也就678号楼和11、12、13号楼,我们肯定在这六栋楼之一。已知678号楼和9号楼的地下停车场是相连的,11、12、13号楼的地下停车场和10号楼是相连的,所以我们现在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走对了方向,大家看运气吧。”   另三人:……   往下再走一层就是地下停车场,槐岳往下看了看,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好像除了她们几个的喘气声就再无其他了。   “我下去看看,下面电梯旁边肯定可以看到楼栋号。”说完,她蹑手蹑脚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因为害怕强光过亮,她手指分开,用手照住手机,让灯光只从指缝中露出来,像一个昏暗的小灯笼,只能照亮方寸的空间。   楼道里湿气很重,或许是因为连接地下,空气似乎比外面还要冷个几度,槐岳几乎是放慢了五倍速度往下走。   一出楼道口就是电梯厅,她照着灯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硬是没有找到楼栋号,只能沿着墙壁往外走。   漆黑又极度安静的空间里,把她的脚步声放大又放大,明明已经很暗的手电筒也好像亮得刺眼。   她一慢再慢,又走了无比漫长的几分钟,终于在停放电动车地方看到了一个大大的“12”。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样子她们的运气不错。   左看右看,又稍微把灯放开了些,周围冷冷清清,汽车和电瓶车上全是厚厚的一层灰,地上也是厚厚的灰尘。她前后照了照,只有来时的地上有她的脚印。   安全感抖升,槐岳长长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却也尽量轻手轻脚地跑了回去。   “我们在12栋!下面没有……”   她的强光照向蹲在楼道里的舍友,三个狼狈的人身后,一张惨白的大脸距离她们不过五六个台阶。   壮硕的保安转动漆黑的眸子,对着槐岳咧嘴一笑。   “唔啊——”   “卧槽!跑!”   “啊——”   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尖叫了,好像她们全部都在尖叫。   槐岳感觉自己已经跑得是她能力的最快,然而不过几秒身后的脚步就极速逼近,吓得她久违地飙出了眼泪。   “槐岳!槐岳!往哪儿跑啊!”钱溢的恐惧又拼命压抑的惊叫在她身侧响起,槐岳这才发现追上来的是钱溢而不是保安丧尸。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而她刚才也只是下来看了一眼,并没有看10号楼在哪个方向。   手机灯光跟着胳膊的动作前后照,她随便挑了个方向往前跑,手指在屏幕上一通乱摸,可就是找不到关闭手电筒的按钮。   “槐岳!灯关掉!”追上来的秋明叫道。   槐岳急得满头冒汗,干脆直接把手机塞进了衣服里。   然而强光依然透过羽绒服的布料,隐隐发亮,像是夏日夜空里的萤火虫。   秋明简直要疯,她拽着魏芣跑在后面,保安几次差点儿就要抓上她们。   地下停车场漆黑而空旷,一个人的脚步跑起来能反射出无数回声,造成十个人的效果,但是光亮却是指引方向的东西,目标准确而唯一。   “关掉啊!”秋明大喊,回声回荡,如果没有光,完全能让人分不清来源。   槐岳的脑袋彻底快炸开来了,眼睛四处看,手捂着口袋,忽然消失不见。   地下停车场空空荡荡,无数脚步声杂乱无章。 第84章 分开   “哒哒哒……”脚步声的回音层层叠叠,返回人耳时已经教人辩不出方向。   人是如此,丧尸也是如此。   引路的光亮突然消失,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刚刚被剥夺视觉,视觉的灵敏度还未转移到听觉上,秋明和魏芣手挽手奔跑,此时也已经分不清钱溢和槐岳在哪儿。   保安丧尸距离她们很近,回声再大也不至于听不见就在面前的动静。它粗壮的手臂不断朝前方挥舞,每一下都发挥出符合他肌肉大小的力度,尖利的指甲时不时划拉上衣服。   细小的划拉声参杂在回荡的脚步中,它很快就摸清了两人的方向,下手一次比一次准。秋明觉得她羽绒服背后肯定已经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说不定绒都快跑光了。   她拼命跑,拉着魏芣,喉咙里逐渐尝出甜腥味,可依然摆脱不了保安的追逐。   那样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也压迫感十足,她脑中正千头万绪想要找出一种摆脱它的办法,手中挽着的胳膊却突然抽离,然后把她往旁边猛然一推。   保安正感受着指甲划破衣物的深度不断增加,料定再来几下必然可以将猎物拿下。血口在黑暗中裂开,口水混着血水往下流。   “唔啊——”   指甲上的触感一空,前方猎物的脚步忽然分成两半朝两侧而去。   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却忽然一个措手不及,保安懵住了两秒,再想随便挑个方向去追的时候,偌大的停车场里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很多,并且隐约有了些规律。   它停下,规律的回声也慢慢消失。   猎物全都不见了。   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唔啊——”咆哮的回音震耳欲聋,它毫无方向地来回踱步,或许是原地打转——周围太黑了,它分不出方向。   “唔啊!!!”它暴怒狂吼,冲着周围无边的黑暗挥舞它的利爪。   钱溢蹲在地上,听着保安丧尸怒吼发疯,被它的声音震得心慌。   亮光突然熄灭,她本以为是槐岳终于摸到了关灯键,然而跑了一段距离才发现旁边的人似乎也不见了。   她挥手摸了几把都是空气,又小声叫了几句没有回应,这才慌了神,赶紧跑到旁边停下。   后面的脚步依然在朝前奔,钱溢能感受到两阵风嗖的一下从她面前跑过去,然后声音在不远处突然变小,再然后丧尸开始发疯。   秋明魏芣她俩也躲起来了?   钱溢惴惴不安地猜测。   可是槐岳又到哪儿去了?刚才那样突然消失可不像是自己躲起来了,而且槐岳要躲肯定不会丢下她的。   她蹲坐在地上,摸摸左侧——好像是承重柱,摸摸右侧——应该是一辆落满了灰的车。然后她把手摸向口袋,摩挲着里面的手机,想拿却又不敢拿。   而此时的槐岳,也正隔着口袋摸着里面的手机,被一个“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准确的说,不是她动不了,而是那“人”不让她动。   冰凉又熟悉的感觉环绕在身侧,槐岳敢肯定这“人”绝对是个丧尸。已经在末世闯荡了这么久,她能忘了跟陌生人怎么相处,却不会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丧尸打交道。   只是在一片漆黑中躲避身后丧尸的追杀,却突然被旁边冒出来的一个丧尸抱住躲到旁边,这种事情着实是让人猝不及防。   槐岳当时懵了一秒,反应过来刚要抽棍子却被抱住她的丧尸一把握住抽棍子的手,力气大得可怕。随即她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在自己背上划着什么。   “别动。”它写。   槐岳心里一个咯噔,大约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一个还未完全尸化的丧尸。   槐岳逃跑时被吓了一身的汗,此时应当浑身燥热,但现在不过被抱住几秒,她却已经到冷了。   丧尸从她侧面抱住她,它的腹部贴在她的放手机的口袋上,把她的手夹在中间,也手机的亮光完全遮挡。   体温这么冷,还能有脑子,看样子在看不见的黑暗里,它身上的尸斑应该不少。   迟早都会变成丧尸的,能早干掉就先干掉。   槐岳向来秉持着这番原则。   但它这番行为又不像是要害她,反而像是在救她。   槐岳又为此陷入矛盾。   思考中,远处保安突然的发疯将她拉回现实。她下意识以为另三个人出了什么事儿,瞬间就想跳起来冲过去,却在爆发之下都没能挣脱那冰冷的怀抱。   “冷静!”它又在她背上写。   槐岳一边感受着他冰冷的体温和背上手指的轨迹,一边心急如焚听着保安的动静,一边心惊与它的蛮力之大。   “放心,它这么生气,肯定是没抓到你的同伴。”它写。   槐岳又仔细听了听动静,没有听见人的惨叫,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整个人还被禁锢住,丧尸似乎感觉到她之前抽棍子的手不再用力,或者是发现初次见面就握着一个陌生女孩儿的手不太合适,所以把手从她手上移了开来,往下握住棍子。   槐岳想了想,松开棍子,学着它的模样揽住它,把手伸到它背后写:“你是……”   “谁”字还没写,丧尸的手顺着她的胳膊摸上她的手,发现她是在写字之后,轻轻推开了她。   然后槐岳再次感受到背上传来力道。   “我的皮肤感觉不灵敏,你写的东西我感觉不到。”它写。   它停了一下,继续写:“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你是从楼上逃下来的吧?外面丧尸还是非常多吗?点头或者摇头回答我就行了。”   它写完,手摸上槐岳的脑袋,等待回应。   槐岳刚刚还在想她点头摇头它怎么能看得见,难不成它有夜视能力?然后她就感觉到脑袋上一片冰凉。   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槐岳一瞬间感觉自己就是个小宝宝,被人抱着又拍背又摸头的。   而且她也是现在才发现这只丧尸的个头似乎挺高,同样是蹲着,它却比她高出半截脑袋,手掌也很大。   怪不得力气这么大。   似乎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丧尸的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好像是在催促,又好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槐岳千般不愿,也只能忍着,点点头。   “你也被丧尸病毒感染了吗?”   槐岳摇头。   “你身上被咬了吗?”   槐岳摇头。   “你身上有尸化的症状或前兆吗?”   摇头。   “你的同伴也跟你一样?”   点头。   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丧尸停顿了挺久,然后写:“那你们是为了躲保安才逃到这里的?但是这里也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待会儿我送你上去。”   槐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丧尸知道是她在担心什么,写:“你先上去,我待会儿跟别人一起去救你的同伴,你先上去等着,我给你找个安全的房间,你躲在里面不要出声就行了。”   别人?!   它也有同伴?!   槐岳立马紧张了起来,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姑且认为它是个好丧尸,但它的同伴一定都会跟它一样吗?它身上这么冷,会不会突然彻底尸化?   她脑中不断冒出疑问,然后再次摇头拒绝。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把同伴的命交到一个刚认识的半丧尸手上?她都已经再一次跟她们三个分开了,都在同一片区域还容易找人一些,她要是这会儿上去,指不定她们再次相见就是猴年马月了。   丧尸还要劝她,但它无论再写什么,槐岳都只剩下了摇头,并且把手重新放回了棍子上,扯棍子的手越发用力。   “那你就蹲在这儿等我,行吗?”丧尸无奈服软。   槐岳终于点头,决定各退一步。   她扯棍子的力道松懈,而那丧尸也终于松开了她。   手机的亮度微微从两人身体的缝隙里透出来,然后缝隙又被合上。   丧尸再度抱住她,将她拖到了更深处,直到靠住墙壁。两人更换姿势、面朝墙壁,一起低头把亮光的手机为在了半圆形的人罩里。   丧尸掏出她的手机,亮光突然照在她们脸上,槐岳一个晃眼,借光看清了丧尸的脸。   纸一样白的脸上,尸斑遍布,瞳孔宛如两颗黑色的鹅卵石一样镶嵌在脸上。   它是个大个子的强壮女生。   还未等她看见更多,灯光熄灭,它把手机塞回了她的口袋。   “待在这儿别动,等我把你的同伴带回来。”它写,随即转身就要离开,但又折回来,“千万不要动,也不要发出声音,要是有谁来攻击你,就报我的名字,我叫杨婉。如果报了名字它们继续攻击你,打不过就赶紧逃命。”   槐岳点点头,可杨婉的手并未再度放到她头上,写完直接离开了。   略带急切的脚步簌簌,槐岳好像感觉空荡停车场的其他地方也有这样轻微的声响,只不过被发疯保安的狂躁动静遮掩住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杨婉这样的半丧尸还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已经变成了彻底的丧尸呢?   槐岳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   要不要给她们发消息说一下?这么暗的地方她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再脱下外套把身子蒙住,应该不会暴露吧?   几十米之外,钱溢还摩挲着口袋,犹豫着迟迟不敢拿出手机,然而手机却突然一震。   “嗡~”   旁边落灰的车里,主驾驶上一个人抬起头,把脸凑近窗玻璃,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第85章 停车场里究竟有多少丧尸……   手机突然震动,钱溢吓得手一抖,心都快吐出来了。   “嗡~嗡嗡~”震了两三下,手机没了动静。   是她们三个人谁发来了消息吗?   钱溢隐隐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保安“唔啊唔啊”地疯叫,脚下步子重得跟跺脚一样,每一步都要把地踩个窟窿。手上也在疯狂打砸旁边的东西,电瓶车被推倒,“滴滴滴”的警报和“哐哐哐”的声音不绝于耳。   钱溢摸着承重柱,躲在柱子跟旁边车练的夹缝里,探头看向保安的方向。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噗呲——”   “唔啊啊啊啊——”   怒吼忽然化为惨叫。   难道是秋明魏芣动手了?!   钱溢一惊,越发不安,终于不再犹豫,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辅导员-刘老师:大家记得晚上在群里打卡哦,有事私信我。   辅导员-刘老师:@全体成员。   工程4班-罗欣蕊:收到。   我!靠!   好像是一盆是冷水兜头浇下来,钱溢所有的忐忑和期待瞬间转为失望和一种无名的怒气,甚至想要当场退群。   保安吃了痛,好像伤到了哪里,不再踱步,嘴里只剩下痛苦的嚎叫。   要不她先给她们发个消息?   钱溢这样想着,转头看回手机屏幕,余光无意一瞥,兀的顿住。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她机械一样咔哒咔哒抬头,手机屏幕翻转,亮着的微光正面对向落灰的车,缓缓往上凑近。   车玻璃上印出一张极其惨白的大脸,黑葡萄一样眼珠贴在玻璃上,直勾勾地看向她。   “唔……”极为沙哑的嗓音努力尝试发出了第一个音,然后突然转为一种暴怒的尖叫,“啊——!”   “砰!”它双手忽地猛拍车窗,黑溜溜的眼睛瞪大圆睁死死盯住钱溢,嘴巴张得有半张脸大,粗粝沙哑却又尖锐的尖叫就是从那里针芒一样刺出来。   钱溢吓得跳起来就跑,捂住嘴巴压抑住自己惊吓到尖叫的欲望。   黑暗中找不到方向,她再度摸黑狂奔却发现自己好像进了车堆,“砰砰砰”不断撞上什么。   她伸手去摸,四面都是落灰的车,她跑不快,稍微疾走两步都能被撞着,衣服还会被后视镜勾住。   “唔啊!!!”   “砰!砰!哐!”   车里的丧尸还暴怒着咆哮出不来,不远处一声呼应的嚎叫透着兴奋。   “唔啊——”   保安来了。   突然之间成了漆黑停车场内目前唯二的丧尸眼里唯一能找到的猎物,钱溢头都快炸了。手机又“嗡~”的一响,她立即抬手看是不是另三人也发现了她的险境。   微亮的屏幕上一条消息:   工程3班-刘誉:收到,老师辛苦了。   靠!她要退群!   钱溢快疯了,这一片的车子密密麻麻、多得可怕,她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一处极其狭窄的空隙里,凭她这么瘦小的身材侧着身子也只能勉强卡在里面,双手随便一摸就是满手厚厚的灰尘。   保安的“唔啊”越来越近,奔跑的步子每踩一步地都要震三下,车里的丧尸依然“砰砰”砸门。   微亮的屏幕自动熄灭,钱溢卡在车缝里前进不得、又蹲不下去,急得要命。   她只能返回去一段又转向其他方向摸摸索索,终于找到一块够她蹲下的空间,立即蹲了下去把自己缩成一团,并伸手从背包侧掏出仅剩的一个冷包子扔了出去。   “哐当!”包子不知道砸到了哪儿,发出不小的声响。等到保安终于到达哐哐作响的车门处,包子和钱溢都已经没了声音。   “唔啊!”   “哐哐哐!”   两个丧尸隔着车门吵架一样对吼,比着谁的嗓门更大,好像一个在要求放它出去,一个在质问对方猎物跑去了哪里。   另一边。   “魏芣?魏芣?”秋明用气声轻喊。她蹲在大约是路边的地方,左右摸了摸,并没有任何东西,只是脚下有一片轻微的突出,形状摸起来像是车库划线的油漆。   魏芣推开她的时候,她们俩的奔逃速度差不多,而且脚步声也是在差不多的点儿消失,所以她猜测她们俩距离应该不会相差太远,说不定对方就在她相隔两三米的对面。   实际情况也确实差不多,魏芣背靠墙,旁边一排都是刚才被保安推倒的电瓶车——她刚刚和保安距离最近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它被雨水打湿的裤腿上扑面而来的湿气。   她知道任何时候和同伴待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槐岳两次和她们走散,每次都几乎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又找到她们,归队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刚才的情况实在是迫不得已,她们要再不分头,保安能一“爪”双雕。   幸好丧尸被她们分头的脚步打乱了节奏,幸好它刚才只是推翻了一排的电瓶车就离远了,也幸好这些电瓶车没有砸到她。   她听见了斜对面的秋明在呼唤她,但她依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哪怕保安此时已经跑到远处,正不知道在和谁吵架。   ——她感觉她旁边蹲着另一个人。   “魏芣?魏芣你在吗?”秋明依然用气声叫,周围一片空荡,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这黑暗吞噬了,心里越发不安。   槐岳和钱溢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又和魏芣分开,孤身一人在陌生漆黑的环境作战,实在过于没底。   而现在她又没得到魏芣的回应。   她抱住自己,锤子紧紧握在手里。   “魏芣?”她又喊,声音有些颤抖。   另一边的保安还在咆哮,声嘶力竭,然后“哐啷”一声巨响,它撑手跳上车引擎盖,大步一跨踏上车顶。   “唔啊!”它的咆哮好像丛林野兽的王。   “哐!哐!哐!”它在车顶条约,朝落满了灰的车堆深处而去,寻找刚才从它指缝中溜走的猎物。   魏芣听见秋明的声音,也听见保安在车顶跳跃的巨响。她不动也不出声,把呼吸都放到最慢,可抵不住脑门儿直冒冷汗。   她真的能感觉到有另一个“人”正蹲在她旁边,一动不动,但确实存在。   是丧尸吗?还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秋明一直在叫她,如果那“人”是丧尸,听见声音肯定会去攻击秋明。   她又急又怕,想让秋明不要再叫了,想告诉对方她就在这里,可是万一她一出声,黑暗中又是如此近的距离,她大概率都来不及反应就会被攻击到。   “魏芣……你在吗?你能听见我吗?”   别叫了,别叫了!我旁边有“人”啊!   “魏芣?魏……”   声音忽然停住,魏芣一愣。   秋明出事儿了?   她下意识抬头,然后旁边的“人”也终于有了动作,跟她一起抬起了头。   心脏一沉,她急忙屏住呼吸,手捂住口鼻。   那“人”抬起僵硬已久的身体,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里好像有骨骼被掰正的“咔哒”。   “唉……”长长的一声叹息,它用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距离太近,手抬起的时候差点儿打到魏芣,好在魏芣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不是“唔啊”,它是人?还是没有彻底尸化的半丧尸?   “嗯——”它的懒腰伸得久而用力,好像这副身子骨已经多年未用了一样。   “啊……”懒腰伸完,它舒服地喟叹,长臂自然垂落,却落到半途陡然转向,一把抓向魏芣!   “啊!靠!”猝不及防,魏芣一下被蹭到胳膊,下意识惊呼出声,还未来得及躲闪,那“人”已经紧接而来完全控制住了她。   “唔!呜呜!”   “嘘……”那“人”贴在她耳边,口中呼出的是冷气,抱住她的身躯也是冰冷得可怕。   半丧尸!   她想从怀里掏出锤子,然而这个半丧尸长手长脚把她勒得紧紧的,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一手从后往前揽住她整个身子,箍得紧紧的,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嘘……”它让她安静。   正在跳车顶保安听见了她的这声惊呼,脚下忽地停住,侧耳细听,可却没了响动,好像刚才是幻听一样。   它停顿了许久。   被困在车里拍车窗的丧尸见挣扎无效,早就写了功夫,只是嘴里还“唔唔”低吼生着闷气,被车门一隔断,几乎听不见声音。   整个停车场再度安静下来。   保安转身朝向惊呼传来的方向。   那是它刚才在的地方吗?它的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个意识。   但是它刚才把那块地方都扫荡过了,那里应该没有人才对。难道刚才它的猎物就躲在它眼皮子底下?!   “唔!”不可饶恕!   它再度愤怒咆哮,用力跳上前方的车辆,然而脚下突然一个打滑。   “哐当!哐!”它一条腿滑落车顶,卡在了两车之间的缝隙里,拔不出来。双手扑腾着扒住车顶,不至于让整个身子都卡进去,   “哐!”它另一只脚蹬住另一车的窗玻璃,好有个借力的地方,拼命用力想要把脚拔出来。   “唔!”   拔不出来!   猎物又要跑了!   它暴怒,还能动的那只脚“哐哐”踹车,一吨多重的车硬是在他的蛮力下有了些微的位移,被卡住的脚有了松动。   快出来了!   “哐!”   “砰!哗啦——”   玻璃承受不住它强硬的脚力,忽然碎裂。   脚下忽然一空,紧接着车内“唔啊”声响。它一只脚还没拔出来,另一脚又被车里愤怒的同类抓住,两只脚都没了落处,只有手还扒着另一车的车顶。   “唔啊!”   两方拉锯,保安的腿蹬来蹬去,刮落掉窗边残余的玻璃渣,全都落在钱溢的后面。   她蹲在破碎的车窗前不过三四十厘米的地方,拼尽全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第86章 停车场里究竟有多少丧尸……   要疯!要疯!要疯!   钱溢这次脑袋是真的快炸了。   这辆车里也有丧尸!   之前的车里也有丧尸!   难道这里一大片的车里都坐着丧尸?!   靠!为什么她今天会这么倒霉!   残余的玻璃渣子在它们两方的拉锯之中不断掉落,她虽然不在窗户正下方,但依然熬不住玻璃渣子乱蹦。   她几乎能感觉到她的衣领里似乎也蹦进去了一小小的颗玻璃渣子,正在缓缓往她衣服的更深处掉。   “哐哐哐!”   “唔啊!”   争斗越发激烈,钱溢觉得它们已经快要跟野兽一样互相撕咬了。   不行!她必须要走!   她身体慢慢前倾,把锤子柄塞进衣领,双手轻轻落到地上。   一步、两步、三步……   手脚并用,她逐渐远离了争斗现场。地下停车场空气寒冷,地面凉得像冰,可钱溢额头的汗豆大地往下滴。   应该是这个方向吧?过了这辆车,前面就会宽敞一些,然后她只要顺着路往前走就能出去了……嗯?怎么路变窄了?她走错方向了?   额头的汗流到了眼睛里,她连擦都不敢擦。   这里太窄了,稍微一动都会碰上旁边的车,她得赶快找到出去的宽路才行。   “唔啊!啊!”   “砰!”   惊变发生,保安挣脱了车里丧尸的桎梏,重新成了丛林中咆哮的王,“哐当”跳跃到车顶,吼声在正片停车场回荡。   “唔啊!”车内的丧尸也跑了出来,跟保安在车堆顶上奔逐撕打。   “砰砰砰!”它们又追到了钱溢身旁不远处,车辆紧密连接,一辆震动就能带着旁边的一起动。   她被迫再度停下,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车上丧尸猛兽一样撕打,车内丧尸被惊动,“唔啊”的低吼逐渐苏醒,钱溢能听到她身边两辆车里也逐渐有了动静。   先前窗户破开的车里又有丧尸钻出来,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放声咆哮。   “唔啊!”   每辆车里都有丧尸,一辆车里可能有不止一个丧尸。   所以,她现在根本就是在丧尸堆里夹缝求生。   钱溢抱着头,把头埋在地上,每一次呼吸口鼻里都是灰尘。   水滴落在厚重的灰尘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   槐岳坐在原地,背靠墙,人已经麻了。   这些动静一惊一乍,不知道是人还是丧尸还是半丧尸,也不知道是敌人还是她的同伴抑或是杨婉的同伴。   黑漆漆一片的空间里,谁也看不清谁,听声音也很难辩出方向。她只知道保安正在车顶上跳来跳去,而跟保安打闹的丧尸……谁知道呢,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说不定。   这里的丧尸好像都是莫名其妙出现,走路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刷的一下就突然到了她身边。   就比如现在正在她右边的这一位。   她的手机正在她的口袋里“嗡~”地震个不停,不知道是谁在给她发消息。而且有事不知道一句发完,这震动的频率,估计每句话都是拆成一个字一个字地发的。   妈的!最讨厌这样的人!   她来之前就应该开个免打扰模式!   旁边的半丧尸戳了戳她,然后凑到她耳边。   “你的手……在响,你……看一下消……吗?”这气声断断续续,音量又小,有几个字甚至干脆直接没出音儿,要不是他们这块儿地方距离保安蹦哒的地方有点距离,她肯定听不见它说啥。   槐岳没说话,只摇头。   但是半丧尸看不见,又戳了一下她,加重了力道。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的手机在震诶!”它的气声大了点儿音。   “听见了!”槐岳没好气地说,“但我现在不想看消息!”   “诶?你这个人,你听见我说话了你还不理我!”它委屈上了。   “我摇头了啊!”   “你这摇头谁看得见?这里乌漆麻黑的,你就搁我面前跳舞劈叉我都看不见啊!”   槐岳抚额,长叹一口气。   而半丧尸还不准备放过这个话题:“我跟你讲啊,也幸亏你遇见的是我,你这手机这震出的这动静啊,放在这块儿地方就跟喇叭差不多了。喇叭你知道吧?这一响能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槐岳真的麻了。   你知道这里需要安静你还在这儿一刻不停地说话!仗着自己是半丧尸就很牛吗?等保安来了大家不照样一起完蛋!   “你的手机都震了这么久了,你还不看一下消息,关机也可以啊,这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再或者,你跟发消息的人说一下,让他别发了,这也太吵了,我这耳朵都被震得疼。”   “唉……”槐岳叹气,抬起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的屏幕上显示已经收到了几十条消息。   其中四条是学校年级群的,另外几十条全是她的发小——麦冬同学——发来的消息。   她们上次联系还是在丧尸爆发的那一天,一晃就已经这么久过去了,想想还有些感叹。   但是现在,她只有一种想要把她拉黑的冲动。   “别发啦!我现在在丧尸堆里,手机震个不停,再震我就要被丧尸发现然后吃掉啦!”   麦冬:啊!对不起!   麦冬:我不知道你现在在丧尸堆里QAQ我就是太激动了!   麦冬:我不发了,你快点儿跑出来!   麦冬:一定不能被抓到啊!拜拜!等你出来联系我!   “噗嗤。”半丧尸笑出了声儿,“你这个朋友,话真多啊!比我话还多!”   它的脸凑在槐岳的手机屏幕上,差几厘米就可以跟槐岳脸贴脸了。   微弱的亮光隐约照出他的模样:跟杨婉一样满脸的尸斑,瞳孔里几乎看不到眼白,加上它的眼睛极大,这就导致它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两颗黑色的大鹅卵石贴在脸上,极其不真实。   看见槐岳在看它,它咧嘴一笑:“嘿嘿。”   不笑还好,挺清秀一小伙儿,笑起来却满脸的褶子,一下子变成六十岁老头。   槐岳一巴掌推开它的脸,打开手机勿扰模式,熄了屏。   “诶?这都关啦?”半丧尸又把头凑过来,“你不玩会儿?我都好久没碰过手机了……真怀念手机握在手里的感觉啊……”   它说着,悄悄探手摸上槐岳的手机。   槐岳挣开,把手机放进口袋,又拉上拉链。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啥的?咋这么自来熟呢?我认识你吗?怎么就那么突然、那么莫名其妙地坐在我旁边了呢?”   “诶?你这个人!”它扬声,又立马反应过来捂住嘴巴,看了看那边还在打斗的几个丧尸,放小了音量。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怎么就是我突然出现在了你面前,怎么就不是你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我都蹲这儿蹲了好几天了,四舍五入这就是我家!你这是闯进了我家!你个蛮不讲理的强盗!你到我家做什么?想劫财还是劫色……”   槐岳彻底麻了。   前几句还算正常,后面就直接开始演上了,这个半丧尸是太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还是怎么?咋就这么跳脱呢!   “嘘——!”   左边突然一声嘘,冷气就吹在脸上,槐岳猛地一惊。   “小王!小声儿点儿!它们都要醒了!”一个略显严厉的中年女声小声呵斥道。   槐岳右边正演得上瘾的半丧尸立即噤声。   卧槽?!它又是怎么出现的?!   槐岳冷汗直流。   不对劲啊!她刚才绝对有注意身边是否有异动,更何况身边已经有一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了,她不可能还没有防备的!   什么情况?是她的警惕性在这乌漆麻黑的地方不管用了,还是这些半丧尸都是怪物,走路都不带声儿的?   她紧张了,握紧棍子。   “小姑娘,从上面下来的吗?多大了呀?尸化到哪一步了呀?”中年半丧尸没忍住,好奇地问。   “赵姨!你不让我讲话然后你自己还讲话?”小王不平衡了。   “去你的!小兔崽子怎么讲话呢?你赵姨我这不是关心一下新人吗!是吧?”   赵姨轻轻撞了一下槐岳的胳膊,惊道:“哦呦吼!还有热气呐!”   可不得有热气嘛。   “那你这是……刚被咬了没多久?”赵姨猜测着问。   槐岳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不就“嗯”一声?   她在地下停车场的冷空气中凌乱着、思考着。   然而不等她回答,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刚被咬?!这可不能留,得到上面先观察一下才能放下来!她要是直接变成丧尸了怎么办?可不能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跟这保安似的,咱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保安赶回上面,最好把这几个从车里跑出来的也给赶上去……”   第三次惊吓,槐岳额头的冷汗都不够流了。   不会旁边还有第四个半丧尸吧?   “老头子你少说点儿吧!你离彻底变成丧尸也不远了,到时候我们把你跟保安一起赶上去!”第四个声音真的就在旁边响起。   “好耶!我赞同!”这是第五个声音。   “嘘!小声点儿!说到把人赶上去你就兴奋了,等你彻底变成丧尸的时候我们看你怎么办!”第六个声音。   “啧!吵什么吵!都安静!马上把那边打架的吸引过来了我看你们怎么办!”第七个。   ……   槐岳在一片气声组成的叽叽喳喳中央,沉默着,好像很久远之前的某一年的某个晚上的康桥。   她身边……究竟是围了多少半丧尸啊!!!   *   魏芣还被她身后的那个半丧尸八爪鱼一样抱着,如果不是对方避开了她的重点部位,否则她肯定会以为它是在耍流氓。   哪有人绑架别人的时候是这个姿势啊!   对方把她禁锢住,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捂住她嘴的那只手冷得像冰,力道丝毫没有半分松懈,她的嘴都快被冰得没知觉了。揽住她双臂的手也没有松懈,铁圈一样坚硬。   它究竟是想干嘛?   也不咬她,也不抓她,也不说话,这是把她当抱枕呢?许久没有感受过温暖了所以想感受一下?   魏芣相当迷惑。   但基本的戒心不能丢,她的拿锤子的手一点一点地挪动,想要慢慢抽出来。   “唉……”这个到目前为止只会说语气词的半丧尸又叹了一口气,额头从魏芣肩膀上移开,嘴贴到她耳边,“别动了,刚才就差点儿把那保安引过来了,还不知道消停啊?”   它的声音极其沙哑,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新下来的吧?体温还热的呢。我以前从来不教育新人的,但是你今天既然跑到了我的地盘上,所以我就勉为其难教一下你这里的规矩。”   它的语气其实不太好:“规矩很简单,找个空位置自己蹲着等死就行了,没事儿别乱动,再饿也不能咬其他人,over。”   魏芣:……   简单粗暴,自我认知准确,很棒,值得鼓掌。   但是,它这意思是不是也表明整个停车场其实每处空位置上都有可能蹲着一个等死的半丧尸?   虽然它们说不能咬别人,听着好像挺爱好和平的……可是,她其实是活人啊!   魏芣更慌了,扯锤子的力气还没松。   “啧!你到在动什么啊?什么玩意儿值得你连保安都不怕也要这会儿拿出来?”它彻底不耐烦了,顺着魏芣发力的胳膊一路摸到手。   “嗯!这是什么?锤子?”它有点儿惊讶,“你准备去找保安干架?”   魏芣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从这个态度不太好的半丧尸的口气里听出了一点儿敬佩的意思。   半丧尸松开她,手搭上她的肩膀,相当轻地摸了摸,可能是因为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又想表示鼓励,所以只能用摸肩表示拍肩。   “加油!小姑娘很有勇气!但是你跟保安打架的时候离我远点儿,我虽然在等死的过程中,但还不想现在就死。”   说完,魏芣感觉到它退到了离她稍远的地方,然后又不动了。   但这只是她的感觉,她摸了一把周围,只有空气,可她并没有听见它移动的声音。   黑暗中没了视觉,最能依靠的就是听觉,但它走路居然没有声音……这太可怕了!   魏芣握紧锤子,蹲着没动,冷汗直流。   “你不走吗?”态度不好的半丧尸突然又出现在她旁边,吓了她一个激灵。   “还是你准备等保安跟车堆里醒来的丧尸打完架再去捡漏?”它似乎对魏芣很是好奇。   “不、不是……”魏芣找到自己磕吧的声音。   “那你是在等待时机?”   “也不是……”   “那你是准备干嘛?难道……你怂了?”   魏芣沉默了一会儿:“嗯,我怂了。”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停车场里又只剩下保安和其他丧尸打架的声音。   魏芣抬头,看看四面的黑暗,刚想伸手再挥一挥,看那半丧尸是否还在她旁边,然后就听见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传来一声嘲讽的冷笑:“切,我还以为真是个猛士呢……”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   魏芣气得咬牙切齿,握着锤子蠢蠢欲动。   要不是她现在还有其他事情,她铁定要敲爆它的狗头!   她这么一个在丧尸堆里出生入死的活人,能站在它面前还这么淡定就已经是猛士了!   她气了一会儿就抛之脑后,微微站起身,估摸着刚才秋明说话的方向,准备过去。   缓缓抬脚,再轻轻落下,锤子放在面前,随时做好防备。   可是她刚走出去没几步,裤腿突然传来一个强硬的力道。   “干嘛呢!蹲下!别乱动!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态度很差的半丧尸又回来了。   魏芣站着没动,回头道:“你别管我!我要去打那个保安,我要跟他决一死战!”   对方明显是惊了一下:“你还真去啊?我刚才开玩笑的,你没听出来?”   魏芣冷笑:“你怂我可不怂!我管你是不是开玩笑,反正我一直是认真的!”   “嘘——你小声点儿!”   魏芣还没来得及多得瑟,忽然一道疾风闪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这个半丧尸重新禁锢到了怀里。   嘴被捂住,胳膊被圈住。   “小姑娘心态要乐观一点,虽然我们已经在尸化了,但是毕竟还不是丧尸啊!而且你现在还有点儿温度呢,比我好多了!人嘛,人生自古谁无死嘛,大家都一样,但是能多活一天还是多活一天的。而且找保安干架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等你也变成丧尸了再去找它也不迟。乖,别跟哥哥犟,咱安稳一点,等保安出去之后我就不管你了。”   魏芣:……   靠!她还要去找秋明啊!   *   秋明还蹲在原来的位置。   她叫魏芣名字的时候绝对是注意着周围的,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她身后这个丧尸抓住她,她都没有发觉它的存在。   周围一圈方寸的地方是安静的,稍远处保安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丧尸正在打架,她孤身一人,三个舍友都被她弄丢了。   只有一个半丧尸在陪着她。   它在她身上嗅来嗅去,语气兴奋,但声音极低:“好香!好香!”   开玩笑,她都感觉淋了雨又流了汗的身上黏黏糊糊,脏得发酸,这还香?   “我的妈呀,太香了!我已经好久没有闻过这么够味儿的新人了!我跟你讲,前两天来的那几个啊,身上的尸斑估计比我还多,身上比我还臭!你就不一样了,新鲜的、刚被感染的,跟活人简直一模一样!”   不是香水和沐浴露的香,是食物的香?!   秋明猛然一惊,握着锤子做好了准备。   “太香了!我要趁现在多闻闻,等你也臭了我就去换个人闻!”它嗅来嗅去,“还好你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咱们嗅来嗅去还好,要是我找个男的这样闻,可不得被当成女流氓。”   秋明:……   你现在也挺女流氓的。   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这个半丧尸的脑袋一直在乱动,她的锤子早已就位,但就是摸不准它的脑袋在哪儿。   “啊……久违的肉香啊!我好馋你哦!但是我不能吃你,诶,可惜。”它叹气。   “对了,你现在有饥饿感吗?我都快饿疯了!”   秋明心中大惊,终于开口对它说了第一句话:“有,我也很饿。”   “真的吗?你才被咬就有饥饿感了?!”对方很是惊讶,转而又不确定起来,“你是刚才被保安咬了才跑下来的吧?还是更在之前就被咬了?”   秋明斟酌着回答:“刚才才被咬的……”   “哦,我就说嘛,身上这么香,肯定新鲜。”   又是新鲜,它还真当她是菜市场的菜呐!   秋明趁它这会儿脑袋没有乱动着嗅来嗅去,而是紧贴着她耳边,手中锤子稍微比了下方位,正要一击毙命,对方的脑袋却忽然移动到她另一面的耳朵边。   “那你为什么会饿呢,按理来说刚被咬是不会饿的呀,我之前……哦,你是不是还是活人的时候就没吃饱?”   秋明顺着坡下,只能点头。   “诶呀,别点头摇头啊,说话,声音小点儿就行了,这块儿黑漆漆的地方,你点头谁看得见呀?要不是你的头发蹭到我,我都不晓得你在动脑袋!”   “我……”   “好了,知道了,你刚刚点头了!”   明明是它让她讲话,现在却又打断她。秋明的锤子再次做好准备,但那脑袋却又开始乱动。   “但是你是真的香啊!你别怕,我不会吃你的,我就真的只是闻闻而已……诶呀,真香呐!”   秋明忍不住了,忽地侧身躲开它。   半丧尸一惊:“你干嘛?你不想让我闻啊……”   它语气里满满的委屈:“我是真的很久没有闻过这么香的人了……你也知道我们尸化之后就不能吃常人的食物了,但是我又不能吃人,所以只能闻闻……”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吃我?”秋明低声问,把锤子横在她和半丧尸面前。   “我肯定不会吃你的呀!”半丧尸说得很是理所当然,然后才后知后觉,“哦对,你是新人不知道规矩,诶呀,瞧我这记性。”   它挽住秋明的胳膊,没碰到他们之间的锤子。   “我来给你科普一下啊,咱们这停车场的第一条规矩呢,就是时刻保持安静。但你也听到了,保安和醒来的丧尸在打架呢,咱们这音量它们也听不见,稍微讲会儿话也无所谓。”   “这第二条规矩啊,是不能吃别人。你也知道,咱们尸化了之后都是要吃人的,可是这地方大家都一样,我吃你,你自然也会吃我,我吃了一个人,难道就不会吃第二个人了吗?其他人怎么看我呢?怎么能相信我不会再吃人呢?所以他们只能把我吃掉,这样我就肯定不会吃他们了……”   秋明听得心惊胆战,“吃人”啊,只在历史书上久远的饥荒年代中看过的词,现在居然会被一个“人”用这么活泼轻巧的语气讲出来。   “这样的结果会是怎样呢?只能是大家互相吃来吃去、吃来吃去……那大家还到这里躲着干嘛?对吧?没意义了!在外面和在里面都是死!所以,我不会吃你,你以后也不要吃我,咱们就互相闻闻……”   秋明挣开它的手臂,往旁边移了一步,意思明显。   “诶?你怎么不信我呢……”它又委屈上了,“行吧,我也离你远点儿,大不了味道淡一些……”   它也学着秋明的模样往另一侧移动了一小步,时不时伸着脑袋往秋明这边闻一闻。   *   钱溢趴着没敢动,口鼻里呼吸的都是灰尘,让她忍不住想要打喷嚏。她稍微抬头,用衣领捂住口鼻,然后又趴了回去。   “唔啊!”   “砰!”   “唔——”   “哐啷!”   动作大片的音效在她耳边播放,两旁边的车时不时晃动,让原本就挺拥挤的狭窄空间更加狭窄,她感觉她的骨头或许过不了一会儿就会被挤碎。   “呼——”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不能再等了。它们打个没完,她总不能在这里等着被压成肉饼。最好是加快速度,在它们打斗声的掩护下尽快逃走。   她微微抬起身,依然手脚并用,后退回刚才的宽道,寻找另一个或许可行的路口。   后退,左转……死路。   返回,右转、左转……又是窄路!   ……   多次尝试失败,钱溢就算有再好的方向感,此时也经不住这汽车迷宫的路线考验。   走错的路越来越多,剩余的路就越来越少。钱溢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她记忆的路线出了错,导致她一直在重复错误。   “砰!”   一个丧尸从两辆车开外被一把扔到了钱溢旁边的车顶。   “哐哐”两下,保安跳到它面前,狠狠踩住它的脑袋。   “砰!”   “唔——”   “砰砰!”   钱溢低头匍匐在地,心里直骂脏话。   怎么今天的运气就能差成这样!   两次了!她跑到哪儿丧尸跑到哪儿!   天要亡她吗?!   “砰!”声音集中在一处,就在钱溢脑袋上方,整个车身跟着震动,声音大得要把耳膜给炸破。   她甚至能感觉到什么东西溅下来,是熟悉的腥臭混着血腥味。   保安大概是把这丧尸的脑袋踢爆了。   钱溢如此推断,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原本还能吵嚷几句的丧尸彻底了没了动静钱,保安双手锤着胸脯,“唔啊”咆哮,吵得钱溢想捂耳朵。   这是胜利者的咆哮,保安似乎对它的作品很满意。   它现在已经熟悉了这漆黑的环境,以往夜间巡逻的时候也只是有个月光照明罢了,现在没了月光,它依然可以是这个小区的王!   它随脚踢了下脑袋被踢烂的尸体,尸体滑落车顶,卡在两辆车的车缝中央。   保安满意地大吼,冲着另外一只丧尸的方向跳跃而去。   高大的黑影从钱溢头顶一跃而过,她瞬间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次它没有脚下打滑,而且还把尸体踢到了另一侧的缝隙里。   钱溢抬起身子,半站了起来,也不在乎干净了,双手摸着两边积满了灰尘的车子,踩着小碎步快速前行。   这条路可以!畅通无阻,空隙也越来越大,难道她终于找到回去的路了?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开,忽然,“砰”,她撞上了一辆横放的车!   不算响亮的声音,但也足够让她为之心脏一停了。   她警觉下蹲,然而那一边的保安不知是没听见这声音,还是杀红了眼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其他。   丧尸之间的战斗没有丝毫停顿,依然激烈。   “哐哐!砰!”   十几分钟没有停过的巨响和回音,已经让钱溢习以为常。   她站起来摸了摸,这是一个死胡同。她两边的车都是正常竖停,包括之前走过的路上车辆也全都是竖停,但是她面前这辆则是明显横放,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就好像是故意这么停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   钱溢摸摸索索,手上的灰尘已经有半厘米厚,但她没空掸掉。   真的是故意这样停的吗?如果是,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翻过这辆车,前面就是大路?   钱溢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侧耳听了听后方的动静。   保安现在距离她很远,就算它们突然转道打到这里来,她也有足够时间找到藏身的地方。   她正了正衣领里锤子斜插的位置,努力让锤子没有磕碰到其他东西的可能,轻巧翻身上了旁边车辆的引擎盖,然后跪趴着伸手摸索,爬上横停车辆的车顶。   她放脚轻轻往下试探,缓慢、紧张、谨慎——没有其他东西,脚探到了地面!   钱溢一瞬间激动得想要握拳喊“耶”,但还是硬生生忍住激动,把另外一只脚也放到地上,转身继续伸手向前摸索。   空荡的,没有东西!   这里真的是大路!   她回来了!   她差点儿激动得要把眼泪飙出来,轻轻嗅了下鼻子,盲人一样继续摸索前进。   衣服上沾的灰太多,她现在呼吸还是一鼻子的灰尘,身上也都是汗,把保暖内衣都粘在了身上。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活着跑出来才是最好。当务之急,她需要尽快找到其他人——   诶?这条路这么窄?她怎么都摸到墙壁了?   钱溢有一瞬间的愣怔。   刚才顾着激动和想着找槐岳她们了,她没有记她走了几步,也没有估算时间。   这是刚才她进来的那条路吗?她不会是走到了另外一条路上吧!   刚才有多欣喜,现在的心就有多凉。   钱溢一手摸着墙壁,一手伸进口袋。   光,她想要光!   现在只有光才能给她安全感!   可她不能开灯,会把保安吸引过来。   她缓缓蹲下,心急如焚,许久未修剪的指甲抠进肉里,她也不在乎这点儿疼痛,反而倒觉得这会帮她缓解焦虑。   她蹲了很久,至少她自己觉得是很久。   保安又解决掉了一个丧尸,这会儿又去找另一个了,就声音听着来看,它好像是距离她越来越远了。   那她现在是不是可以面对着墙壁,悄悄地把手机打开来看一眼,给槐岳她们发个消息?   她沉思着,摩挲着口袋,小心翼翼伸出手臂,以自己的躯干为圆心,手臂为半径,画了一个半圆。   没有东西,是空的。她稍微放下心,转身面朝墙,又用外套盖住上半身,颤抖着手打开手机,给她们三个人挨个儿发消息。   “你们在哪儿?我好像迷路了,我刚刚进了车堆,保安就在我头顶上打架,我绕了好久才绕出来,但是现在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回到了原来的路上。你们看见给我回信!我们一起开位置共享!”   她发完,率先打开位置共享,紧张而又期待地盯着屏幕。   一分钟、两分钟……屏幕顶端的时间变得很慢,空白的地图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坐标点。   没看见消息吗?   她返回聊天页面给三人重新发了消息。   又过了三分钟,终于槐岳的坐标点亮起。   “卧槽?你跟我隔了一整个停车场?你这是在车堆里西游去了?”   槐岳发来不可思议的感叹。   只要联系上人,心就能放下来一半。钱溢长舒一口气,正要回信。   “唔啊!”耳边炸起一声爆吼。   高壮的丧尸从她旁边一米距离的墙壁里走出来,手上的电棍闪烁着电光,“哐”的狠狠砸向墙壁,向整个停车场宣告着它的到来。 第87章 车堆   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照出脸部隐约的轮廓,   电光闪烁下,钱溢被吼声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侧头去看,恰好与保安来了个对视。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半秒钟,紧接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和一声暴戾的吼声同时响起,在漆黑空阔的停车场中炸裂开来。   钱溢尖叫一声,撒腿就跑,手机屏幕一时忘了熄灭,跟随摆动的手臂晃出残影。   保安追着残影的光,长腿迈一步能有两米,目标十分明确。   电棍滋滋地闪,电光比手机残影更亮,它用另一只手狠狠一抓,钱溢盖在头上的羽绒服瞬间被掀飞。   上半身一凉,钱溢心底也是一凉,手指终于按到电源键,熄灭了屏幕,然后弓腰矮身躲避袭击,脚尖踮起减轻脚步的声音。   她已经拿出了平生最快的逃跑速度,但是后方的保安还是越来越近。   漆黑一片中什么也看不见,哪里是路哪里是墙也不知道,钱溢感受到水汽已经十分逼近,保安浸透了水的鞋子“咔嗒咔嗒”,好像就紧紧跟在她的脚跟后头。   跑不掉了!   往前肯定是跑不掉了!   钱溢咬牙,侧身一跃扑倒地上,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眼翻身在厚厚的灰尘地上打滚,朝着黑暗中未知的方向前进。   明明脚步声就在紧贴着它的前方,然而双臂不断挥舞就是摸不到人影,保安正当烦躁,耳听“扑通”一声在侧前方响起,知晓猎物是要从那里逃走,但脚下由于惯性还在往前冲。   “唔啊!”   可不能再让她跑了!   它暴呵一声,将闪着光的电棍朝声音响起的方位狠狠砸过去。   “哐啷!”   电棍结结实实地砸到地上,电光闪烁几下熄灭,而保安此时脚下打转,也朝这个方向飞扑过来,同样结结实实砸到了地上。   “砰!”   “唔……”它磕到了头,脑袋发晕。   “噗嗤!哈哈!”   “这傻大个儿,人都到手边了还抓不到,嘻嘻……”   “嘘——笑归笑!别出声!”   黑暗中窸窸窣窣,有人小声说话。保安猛然抬头,放大的瞳孔扫视漆黑的周边,什么都看不到。   “唔啊!!!”   敢嘲笑它,该死!   “噗哧!它生气了,快跑!”   “哈哈哈哈哈哈……就它这傻样儿,我怀疑我待在原地它都找不见我!”   “嘘——都说了让你们闭嘴了!”   三个声音并不在同一个方向,保安拾起电棍,气势汹汹随便朝其中一个方向追过去。   电棍摔坏了,但还是可以砸人,它硬是将电棍甩得飞起。   “哇哦~它来了!它来了!这傻子带着它摔坏的电棍来了!”   “噗哧!哈哈哈哈哈哈……”   “嘘!嘘!嘘!闭嘴!”   三个声音已然换了个方向,保安抓了个空,怒意更甚,“唔啊”咆哮如雷,已经把钱溢忘了个干净。   滚得满身灰尘的钱溢正缩在角落里,听着引诱保安逐渐远去那三道声音满脸震惊。   这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待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停车场里?吃了他们三个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钱溢紧张得想咬手指,但是手上全都是灰,随便一捻都能面粉似的往下掉,她只能又往角落缩了缩,把手机死死捂在怀里,抱紧自己。   按照刚才位置共享上的显示,她跟槐岳几乎隔了一整个停车场,但是地图上停车场里的布局是正常的网格状,十分有规律。可现在这块儿地方的结构却让她摸不清楚,好像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有的地方又突然多出来一面墙。   她刚才滚得正顺畅,保安的电棍又恰好擦着她的腰侧砸到地上,她只想尽快滚远点儿躲开保安。   但没滚多久,她却忽然撞上墙壁。前方无路可去,她想要调转方向却又碰上另一堵墙,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这是块儿死角。   这个地方不对劲,肯定是被改造过了。钱溢推断。   先前车堆排列的形状就没有规律,只像是单纯的把车堆在一起,所以车间缝隙能小则小。如此模样导致了她在里面乱窜,屡次三番走错方向。   现在想来,那样子倒像是把杂物堆在一起,好给其他东西腾出空间。只是这样的理由似乎不能给车里的丧尸找一个解释。   三道声音越发远去,引着保安离开。她摸了摸两边的墙面,轻轻用指关节扣了扣,一面是厚厚的实心墙,扣上去也没什么声音,另一面则像是某总临时搭建的活板儿墙,轻轻一扣声音就跟砸上去似的。   钱溢犹豫着,在想要不要顺着墙壁去摸索一番,这或许是间屋子,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也能给她一个暂且栖身的地方。   *   槐岳这边,周围的吵闹声持续了有一分钟。声音太多太杂,说到后面甚至隐隐有种吵架的趋势,她本来还数着究竟有几个人,但数到一半实在是数不下去了,只知道自己身边至少有七个不同的半丧尸。   而且它们还都互相认识。   这是最要命的。   她现在等于是孤身一人混入敌营,万一什么时候暴露了,指不定这些敌人会怎样,万一要是群起而攻之,她铁定凶多吉少,毕竟并不是每个半丧尸都跟杨婉一样。   她想到这里又开始后悔。杨婉也只是说着要把她和同伴送上去,但是一走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了,也不能确定它就真是个好人,万一它跟白医生是一类的呢?   两人这第一次见面,她都已经知道它是半丧尸了,还老实巴交地说自己是没被感染的活人,这不是等于自己把自己给卖了吗。   刚才是不是应该对杨婉撒个小谎才好?就说她被保安追着逃下来,身上已经被抓了几道口子了。   她深叹一口气,沉陷在深深的自责里,连小王摸到她装手机的口袋都没立马反应过来。   “喂!你又有几条未读消息了诶!打开来看看!”   小王掏出槐岳的手机,相当激动地递到她面前。   “你这是指纹解锁还是面容解锁?或者你直接把密码告诉我?”   本就心情低落,又被人随便拿走了她的东西,槐岳火气噌地上涌,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但现在不能大声骂人,会把保安引过来。她只能忍住,一声不吭,伸手想要夺回手机。   然而小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握着手机死不松手,指关节都在发力。   “松开!这是我的手机!”   “别嘛,我不看你消息,我就是想感受一下玩手机的感觉……”   两人争夺,槐岳想把它的手指掰开,然而却意外碰上它尖利的指甲,吓得赶紧松手,背上一阵冷汗。   “咋啦?”小王被她突然的收手搞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槐岳含糊道,摸着自己手指,想要确定自己刚才没有被它的指甲划到。   “没什么?那你突然就不要手机了?”虽然知道槐岳看不见,但小王还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最讨厌有话憋着不说的人了!”   槐岳沉默片刻:“你这指甲也太长了,差点儿划到我。”   “害!”小王笑道,“你过两天指甲就也会变这么长了,而且我这指甲还好吧,赵姨的那才叫长,可能之后变成的丧尸都会比我凶一点。”   “说啥呢!你这小兔崽子!你赵姨我这也不完全是后期长的,我原来就留了长指甲好吧,还做了美甲呢!”   这两个半丧尸又开始隔着槐岳斗嘴,也不知道它俩年龄差距这么大,是怎么混得这么熟的,斗起嘴来活像一对损友。   “那也是长,你来给她摸摸,咱俩比一下,你的至少有我的两倍长!”   小王拽过赵姨的一只手,递到槐岳怀里,把她吓了一跳。   “你摸摸它的,再摸摸我的,是不是它的有我的两倍长?”   槐岳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颤颤巍巍把两只手都推开,转移话题:“不是,你们就没个指甲剪吗?就算快要变成丧尸了,该有的形象管理还是要有的吧?这地方黑灯瞎火的,万一隔着碰着把手指甲给劈了咋办呢?”   “诶呀!我有的!在楼上忘了带了!”赵姨一拍槐岳的大腿,激动说道,“我那可是一整套的,光指甲剪就有三种不同式样的,还有矬子,我抽屉里还有十几瓶指甲油,我本来一直是两天换一个颜色的,但现在指甲油都快脱没了都没得补……”   说起这个赵姨来了劲儿,语速快而清晰,凑在槐岳耳边,扒着手指跟她细数自己的那十几瓶指甲油分别是什么颜色。   冷气在耳边吹,槐岳听得耳朵疼,心想怪不得这两人能成为朋友,话痨遇上话痨,可不得成知己嘛。   小王握着手机,眼睁睁看着话题跑偏,正想找机会在自己不熟悉的话题领域插上几嘴、却看见屏幕上又来了一条消息,兴趣立马被扯回原点,直接把手机屏幕按到槐岳脸上。   “又来一条消息!你赶紧看看啊!说不定就是有什么急事儿呢!”   而槐岳也正好不想再听赵姨讲它的指甲油了,勉为其难打开手机,想借此把赵姨糊弄过去,然后再想个办法把小王也糊弄过去。   可手机一打开,确实是钱溢发来的求救信息。   “你看!确实是紧急消息!”小王相当兴奋,轻轻撞了下槐岳,催促,“愣着干嘛?快点儿进位置共享啊!”   “卧槽你怎么比我还急?”槐岳吐槽,点进位置共享就被吓了一跳。   “卧槽?你跟我隔了一整个停车场?你这是在车堆里西游去了?”   槐岳吓得打字的手都在发抖。   虽然追着她们跑下来的保安此时正在车堆上方跟新冒出来的丧尸打得难舍难分,但这里这么多半丧尸,万一哪个就突然彻底转为丧尸了怎么办?这要是遇上,可不就完蛋了。   小王倒是乐呵呵的:“嘿嘿,西游,你说话好好玩儿啊!你现在要去找她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对这儿熟啊,黑漆漆一片我也能把路摸清楚,考虑一下?”   它说着,又撞了一下槐岳的胳膊。   “你这么好心?这么乐于助人?”槐岳问它。   “嘿嘿嘿嘿……”小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点儿小忙,不算什么,等保安走了之后你把手机借我玩会儿就行了……”   槐岳:……好家伙,果然还是想要手机。   “算了,我还是自己去……”   “唔啊!!!”   “啊——!!!”   远处尖叫和丧尸的吼声乍起,槐岳周边一片哗然。   “去他妈的!又来一个保安!玩儿呐!”老头气呼呼地骂。   小王倒是越发兴奋:“尖叫的那个是你朋友吗?你朋友又要被保安追啦!”   它摇着槐岳的胳膊,又指指手机屏幕上正在移动的点:“你看!真的是你朋友诶!”   槐岳感觉自己要疯了,抄起棍子就准备冲过去,却又被小王拽住。   “这片东西杂,格局之前就被物业的人改过了,你跟着导航走肯定不行。”   槐岳在漆黑中看向小王的位置,感觉它的眼睛在黑暗中迸射出闪耀的黑光。   “我陪你去,你把手机给我玩两个小时……不,一个半小时就行!”   没有时间给她犹豫,槐岳咬牙,拉起小王:“走!”   小王差点儿兴奋得跳起来:“诶嘿!走!但咱得蹲下趴着走,这样才没声儿……”   *   秋明本来已经和喜欢闻她半丧尸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两人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互不说话,只干蹲着。   半丧尸时不时凑过来闻几鼻子,秋明也时不时挥几把锤子当作威胁,总体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但远处钱溢的尖叫乍起,瞬间打破了这种平衡,秋明下意识噌地窜起来,却立马被半丧尸抱住了腰。   “卧槽你干嘛?这么大动静吓人呐!万一要把刚跑进来那保安引过来……”   “刚刚尖叫的是我朋友!她遇见危险了我肯定要去找她啊!”   “嘘——别这么大声的!大家都是被感染的人了,多被抓几道口子又能怎样?你蹲下,别激动,等保安走了你再去也不迟……”它说着又凑过来闻。   秋明气得直想跺脚,“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   总不能说她朋友还没被感染吧?那这半丧尸可不得立马冲过去把钱溢给吃了!   “我、我……我朋友她……她那么香,万一要是直接被保安给吃了该怎么办?保安可不守这里的规矩!”秋明急得口不择言,直接套用了现成的理由,同时挣扎着试图挣脱半丧尸的束缚,   “没事儿,你听她不就叫了一声嘛,保安肯定是没抓到她。你听,这保安叫得,可不就是没抓到人之后只知道呜哇乱叫泄气嘛。”   秋明不知道还要怎么跟它解释,干脆不说话,抡起锤子就要砸它的手,然而又被它恰好躲开。   “算了,你别扭了,我松手就行了吧?我真是看透了你这个人,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她咕哝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是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去,钱溢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保安“唔啊唔啊”,位置已然一变再变。这时候再想在这黑暗中找到钱溢的位置,已经是跟盲猜差不多。   一盆冷水浇灭了刚才急切的火焰,秋明站着不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行了,坐下吧。”半丧尸想要拍她的大腿,却不小心拍到了她的屁股,“你们这些新人啊,咋咋唬唬的,被保安追着跑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叫的,‘关灯啊’,那话是你喊的吧?”   它试图等一个回应,但是秋明并没有理它。   “肯定是你,我听声音听出来了!”它自顾自的说,“你说你们,灯开着不是也好让你看见你朋友的位置嘛,你倒好,让她关了,现在人走散了,你又要找她了,早干嘛去了?而且,你朋友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不是往这里跑的吗,她怎么跑到那地方去了……那地方可有点……”   它话没说完就停下了。   秋明听着它语气不对,急切问道:“那地方有点儿什么?”   然而它却没有理她。   “诶呀,杨婉姐,你就别写字了,我这也尸化到一定程度了,哪儿还能像刚来的时候一样感觉出来你在写什么呀!”半丧尸忽然语气熟稔地说。   又来一个半丧尸?   秋明忽然警惕,锤子在手,做好防御。   被叫做“杨婉姐”的半丧尸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没头没尾地对秋明说:“你跟我上去吧,我带你去找你朋友。”   这是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女声。   “上去?朋友?”   杨婉说话的顺序不对,而秋明显然也会错了意,“我上面没有朋友,你找错人了!”   “对呀,杨婉姐你找错人了吧,她朋友刚才还被保安吓得尖叫呢,现在应该还在那片地方,而且她不是刚从楼上跑下来嘛……”   “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带你和你朋友一起上去,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这下秋明和另一个半丧尸都懵住了:“什么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   “字面意思。”杨婉不愿多做解释,拉着秋明的手就要带她走。   而此时突然一道极轻的声音从她们背后不远处响起。   “秋明!秋明!你还在这里吗?”   *   魏芣依然被禁锢着,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是捂在她嘴上的手力气实在太大,别说动嘴了,她感觉脸已经被压变形了都没法儿调整。   脸难受,胳膊被箍着也难受。她又开始乱动,但这次身后的半丧尸很久都没有理她,只是默默把力道加重,于是这就导致魏芣更觉得难受,感觉人都要被勒碎了。   两人这次的持久战打了有五分钟,半丧尸终于忍受不了她的躁动,再度开启苦口婆心的劝说模式:“诶呦小姑奶奶啊,找保安打架真的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小区这么多业主都被它们按在地上摩擦,肯定是有理由的,你不能逞强!”   “唔……”魏芣摇头,想表示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不想去找保安打架了,但是半丧尸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只以为她这是在固执己见、拒绝劝导。   恰在此时,远方响起一声新的吼声,紧接着尖叫声乍起。   魏芣一愣,顿时动得更厉害了。   那好像是钱溢的声音!   半丧尸也被吓了一跳,拖着她往里移动了有一米距离,身子好像在发抖,用尽全力禁锢住她的手也因害怕有了一丝松动。   “我的妈呀!又来一个保安!我们这个破停车场哪里能容得下两尊杀神啊!完蛋了完蛋了……别挨不到变成丧尸我就被保安撕碎了……”   “唔!唔唔!”魏芣挣扎着想要摆脱它。   半丧尸见她情绪越发激动、挣扎得更加用力,心想她真是一头不听劝的倔驴,生气道:“啧,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我这跟你素不相识的,苦口婆心劝你你还不听,我图啥?你走!你现在拎着你的锤子去找保安去!两个保安,随你找哪个!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伤它们几根头发!”   它松开魏芣,气鼓鼓地抱着胳膊盘腿坐在她旁边。   终于从禁锢中被解放出来,魏芣长舒一口气,听见尖叫声不再,保安的吼声也不像是抓到人的样子,稍微安下了些心,伸胳膊挺背活动四肢,感觉到骨头都在复苏。   “你走啊!怎么不走啊!伸胳膊伸腿是干嘛?打保安之前先活动筋骨吗?刚才怎么没见你活动筋骨呢?哼!”   魏芣掸掉裤子上蹭到的灰,要被它给气笑了:“我刚才说我要去打保安了吗?你勒得那么紧,我说得了话吗?你倒是爱自己脑补,我一句话没说你都能编出一台戏了。”   “诶?你这人!我好心好意……”   “得得得,别好心好意了,我刚刚都快被你勒断气了。”   “我要是不用力你就跑了!”半丧尸振振有词。   “谁说我要跑了,我刚才是要去找我朋友,却硬是给你给拦住了!”   “你刚刚不是说……”   “那是故意跟你抬杠!谁闲得无聊要去根保安打架啊!”   半丧尸很明显愣住了,久久没有出声,等到魏芣几乎是以为它已经尴尬得自己找了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它的声音才在更远的地方响起。   “哼!你个骗子!浪费我的感情!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魏芣:……正和她意。   背包已经因为刚才的挤压成了一张扁平的大饼粘在背上,她也没在意,跪趴在地上,用尽自己全部的方向感,在黑漆漆的四周认准某个方向,深吸一口气:“秋明!你在哪里啊!”   她一边前行一边轻声呼唤。   或许是因为两个保安的动静都有些大,大家都以为保安的声音会把自己说话的音量盖住,停车场里多了许多窸窸窣窣的响动。   魏芣呼唤着,仔细从这些响动里辨别自己熟悉的声音。   “秋明!秋明!你还在这里吗?”   “我在!我在这里!魏芣!”   她突然听到了秋明的回应,脑袋也在此刻撞上了一根柱子。   “诶呦!”   “怎么了?你在哪里啊?”秋明很是急切。   “这儿呢,我刚刚撞上了……”魏芣伸手摸了摸,继续道:“撞上了一根承重柱!”   两人找着对方的声音,摸摸索索、逐渐靠近。   “你一直在这儿附近吗?我之前叫你了,你有没有听见?”秋明刚摸到魏芣的手,立马问道。   “听见了,但……”   “听见了你还不理我?!”   “刚才我被一个半丧尸抱住了!它力气可大了,抓着我不让我走,它以为我要去找保安干架……”   “啊!这是你朋友吗?你朋友也好香啊!”   突然一个脑袋凑到魏芣身边,上闻下闻、左闻右闻,好像一头巨大的哈士奇,对陌生人展现出格外强烈的好奇心。   “你、你是……”魏芣突然警觉,抱紧秋明,但不乏有些懵。   秋明不知道当着半丧尸的面儿该如何解释,只能委婉提示:“跟刚才抱住你的那位一样,是这里的老前辈了。”   魏芣瞬间明白了,握着秋明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些:“原来你也不容易……但是这位老前辈这是在……”   “你们俩一起的?这块儿没有其他同伴了吧?”又一道新的声音从秋明身后传来,“没人就赶紧走吧,你们的朋友在找你们。”   魏芣抱着秋明不撒手:“又是老前辈?”   秋明把头靠在魏芣肩上:“对,还是老前辈……”   “诶呦,什么老前辈的,把‘老’字去掉!”跟哈士奇一样的半丧尸语调活泼,凑在魏芣脖颈旁边大口吸着鼻子,“我们杨婉姐可年轻着呢,个儿高腿长小蛮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知道为啥我们停车场不开灯不?因为车太多了,怕它们见到杨婉姐的盛世美颜集体爆胎……诶诶诶?杨婉姐你再让我闻一会儿嘛!”   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它的声音远去,好像是被它口中的“杨婉姐”拎远了。   “这什么情况?你刚才身边俩半丧尸啊?”魏芣一阵后怕,“那你叫我的时候说啊,你说你身边有两个人,我这不就立马来找你了吗?我旁边那个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把我当成了刚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所以也没有想要害我的意思……”   秋明拍拍她的肩:“一样,我这边本来也就一个,它也以为我被感染了,这个杨婉是一分钟前刚来的。”   她简单把杨婉要带她们走的话传达给了魏芣,魏芣也没太明白它的意思。   “它说的我们的朋友是谁?我们在这里没有朋友吧?我们也就四个人,我跟你在一块儿,槐岳几次脱离队伍都落了个凄惨的模样,肯定不会跟钱溢分开……”   “她们分开了。”杨婉的声音又突然在她们身边响起,紧接着她们感受到它的手分别搭上了她们的肩膀。   “就是你们跑下来的时候开着手电筒灯的那位朋友,我把她抱到路边,用身体遮住了手电筒的光,并没有把另一位朋友也拉过去,所以……”   秋明和魏芣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她们能感受到杨婉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   她说得会是实话吗?   杨婉拉了拉她们的胳膊:“短头发,戴眼镜儿,对吧?但我没问她的名字。”   两人在黑暗中下意识看向对方,但只看见一片漆黑。   “她在哪里?”魏芣纠结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带你们去。”杨婉背过身,抬起两人的胳膊分别搭在自己的两肩上面,“抓好了,这里太黑,你们万一走丢了,我可又得摸索好一会儿才能找到你们。”   两个人学着杨婉的姿势,跪趴在地上,跟着它在黑暗中前进。   “另一个人刚刚说,尖叫响起的那地方似乎有点问题?”秋明忽然问道。   杨婉微微顿了一下:“那地方不要去。我待会儿送你们上去,给你们找一个安全的屋子,其余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它转移开话题。   “为什么不能去?可我们还有一个朋友在那里。”魏芣抓住它话里的回避,接过话问。   “你们确定那是你们的朋友?你们来的方向跟那边是相反的。”杨婉质疑道。   “可确实是她的声音。”魏芣肯定。   杨婉忽地停住。秋明和魏芣感觉不对劲,一手还搭在它肩上,另一只手纷纷握住锤子。   “按理来说……她不可能走到那里呀……”杨婉沉吟,“车堆里一个丧尸突然醒来,肯定是受到了某些刺激,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你们的朋友做了什么,刺激了丧尸,所以她应该是无意间躲到了车堆边上。但我刚才去那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的影子,那么她要不就是被其他人抓住了,要不就是钻进了车堆里……可为什么会在那里?她难道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跨越了整片车堆?”   秋明和魏芣听不明白它在嘀咕什么,只听清楚了“车堆”和“丧尸”两个关键词,心中大骇。   “你们这儿的车堆里有丧尸?不是你们半丧尸突然彻底尸化变成了丧尸,而是本来就有?”   “对。”杨婉坦然承认,“停车场中央,一大片车堆,里面每一辆车里都至少有一个丧尸。它们在黑暗中沉睡,除了光亮和活人的声响,几乎没什么会吸引它们出动。而刚才那块地方,就是被车堆包围的一个角落。” 第88章 禁区   槐岳跟着小王在全都是灰的地上爬。   这样四肢并用的姿势确实能在尽量减小动静的基础上还能保持相对较快的速度,只是现在她还不太熟练,想要跟上小王的速度实在有些吃力。   “你慢点儿!”槐岳小声叫道。   她一开始是跟小王齐肩并行,不过一分钟之后就变成只能摸到小王的脚,现在则干脆手在前面挥一圈都摸不到它的半片裤脚了。   “嘘——”小王忽然折回来,捂住槐岳的嘴。   一手的灰尘全都呼到槐岳嘴上,搞得她下意识就要“呸呸呸”,然而小王毫不松手,想呸也呸不出去。   “你干……么啊!这……大声音……吵醒它……怎么办?这块儿……绝对不能……知道了吗?”   它的气声小得断断续续,槐岳努力听也只能听个大概,想问原因都不知道怎么问。   嘴里的灰尘带着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如果现在有光,小王一定会发现她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小王话讲完了,手却还是没松,槐岳不敢吭声,只能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王才终于松开槐岳的嘴,紧接着就听见她吐口水的声音。   “你这人怎……干嘛啊?!”小王气急败坏,立即就想重新捂住她的嘴,然而又嫌恶心,手伸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槐岳吐了至少五六口口水才把嘴里的灰尘给吐得差不多,她伸手摸上小王的手,忽略对方想要挣脱的意思,一路顺着摸上胳膊,然后到达背部,写:“你这脏手!糊了我一嘴的灰,我可不得吐出来吗!”   小王会意,反手抓住槐岳的手,然后也顺着一路摸到背,十分用力而生气地写:“这地方跟刚才那儿可不一样,刚才那里闲着无聊讲几句小话也不碍事,但是这里绝对不能出声!否则会把它们吵醒的!”   “它们是谁?”   “丧尸!好多丧尸,多得能吓死你的那种!”   “再多能有上面多?我可是从上面逃下来的好吧,外面的丧尸才叫吓死你,尤其是大门口,成群地往通电的铁丝网上扑,然后被电成一片黑炭……”   小王没等她写完就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却迟迟没有动手写字。   等了好一会儿,它才写:“你别跟我讲这些,我之前想要逃出去的时候也是看见成片的人被铁丝网电成碳,现在回想起来还后怕呢。”   它叹一口气,似乎想要把所有害怕的情绪都吐出去,然后继续写:“这不一样,就密度来看,这里的丧尸绝对不比上面的少。虽然它们现在困在车里,可一旦它们醒来,指不定就跟刚才那几个一样,打碎了玻璃跑出来,然后追着你打。保安一对三,对到现在还没解决完,你呢?万一醒来的那辆车里不止三个丧尸呢?”   槐岳愣住了。   车里有丧尸?!一辆车里可能不止三个丧尸?!   她的目光看向旁边无尽的黑暗中,估摸着还在车堆上蹦跳的保安和她之间的距离,心脏如坠冰窟。   这么一大片车堆,每辆车里可能不止有三个丧尸?   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一把拽过小王的胳膊,在他背上狂写草书:“为什么车里会有丧尸?这片停车场里有多少辆车?合着说我们现在在丧尸堆边上趴着遛弯儿呢?”   小王废了一番劲儿才明白她写的是什么,回写:“你问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这里确实是有丧尸,要不然我这么个话多的人,也不至于得等到保安来这儿撒野的时候,才揪住你吐口水。”   它停顿了一下,想想还是决定倒个苦水:“平时这里都能不说是安静,只能说是死寂,我要是随手摸个虫子都能高兴得玩个半天,其他时间只能呆坐着,偶尔憋不住了跟人聊两句,凭杨婉姐那耳听八方的顺风耳,不出一分钟就能找到我,然后把我教育一顿。”   “杨婉是你们这儿管事儿的?”槐岳抓住重点,问道。   “算吧,她本来就是这里物业的工作人员,平时待人都挺和善的,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就是个子太高了,有时候还挺给人压迫感的,所以她倒也能管得住事儿。”   “那我刚才问的这些她知道答案吗?”   “我问过,她说她也不知。”   槐岳不太相信。   管事儿的人都不知道,那谁能知道?   外加上她们来之前李田对她们的叮嘱,更让她们对辰星湾小区所有的物业工作人员怀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小王看槐岳的问题接二连三的,现在又停在原地好像在思考什么,估计她不问完也不准备继续往前走了,便干脆直接坐到了地上,盘腿面对她的背,继续写:“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其实是杨婉姐给我们划的禁区,那块儿地方连着10号楼的门,但是上去的路是被封住的。”   “其实之前所有通往停车场的门都是被封住的,但是那时候外面丧事太多了,我们没地方躲,只能把封口都拆了下到这里。本来大家以为找到了这个小区里唯一的一片净土,还都乐乐呵呵的,但是后来声音太吵,车堆里开始躁动,一个姑娘大着胆子打开手电筒去看,恰好把光照到一辆车里,里面的丧尸瞬间大叫着哐哐砸车门,当场就要跑出来,于是我们又被吓回了陆地上。“   “遇上杨婉姐又是过了几天了,我们本来一群人扎堆,但是后来有人出现了尸化症状,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被丧尸抓伤了。然后活人离开,新人加入,又有人受伤回来,我们人越来越多。”   “后来我们遇上同样尸化的杨婉姐,她想我们这群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到哪边都不讨好,保安还总是追着我们打,所以干脆又带着我们折了回来。只要不说话不开灯,车里的丧尸就会一直睡着,我们也可以一直活到彻底变成丧尸。”   小王话一多就会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丝毫不在意听众的感受。第一句话才讲禁区,第二句话就突然开始跑偏,槐岳感受着他的长指甲才她背上划得起劲儿,心想要不是她的羽绒服结实,否则她肯定整个背都得被划烂。   她止住小王的手,让自己的后背得到短暂的解放,直奔主题:“讲重点,禁区是个怎么回事儿?”   小王顺利被拉回原来的话题,想了想继续写:“禁区就是被改造过的地方,那块儿地方被车堆围住的一个……也不算角落,其实是块儿挺大的地方,里面还建了几间屋子,我有几次安耐不住好奇心……其实也是因为太闲了想找点事儿做,刺激刺激麻木的神经,所以偷偷跑过去逛了几圈。”   “我之前还从10号楼的口上去过,那里还是被堵住的,没有人拆。但刚才保安的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或许它是把那里拆了跑下来的也说不定。”   它讲的还是没有到点子上,槐岳无奈追问:“所以为什么要叫那里禁区呢?”   “因为那里是块儿被围住的死角啊!”   “就这?”   “是啊,不然呢?”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都觉得对方的话相当莫名其妙。   “你以为的禁区是什么样儿的?里面全是丧尸打着转儿地遛弯儿?”   “对。”槐岳真的是这么以为的,“那里除了几间屋子就没有其他了吗?屋子里也没有丧尸吗?”   小王无语到想扶额:“真的没有丧尸,丧尸全在车堆里呢。屋子里原来应该是办公室,我摸上去全都是文件,还有水杯电脑什么的。”   “电脑能打开吗?”   “打不开,没有电!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没有手机玩,搞得现在只能来蹭你的。楼上还有电对吗?要不我偷偷跑上去给我的手机充个电?”   槐岳忽略它的问题,问:“你找过电闸吗?会不会是电闸没拉上去?”   这一问直接把小王给问得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槐岳捏了捏它的手,又轻轻撞了下它的肩,然后锤了锤它的背,总算把它唤回了神儿。   “我跟你一起进去!”它激动得手都在抖,感叹号最后的那个点力道重得差点儿把槐岳给戳得噘出去。   “你好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真的有电闸,我以后把窗帘一拉、门一关,就直接可以在里面玩电脑了啊!而且我上次还摸到了一把人体工学椅!”   “好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要不然我朋友人都要凉了!”   槐岳的后背跟着了火似的,被小王这一堆废话划得发烫,不得不赶紧催着它前进。   为了防止它爬得太快又把她给丢下,槐岳这次抓住了小王的衣角,限制着它的速度。   车堆上方,不知是保安体力消耗太大,还是最后剩余的那个丧尸太过强悍,两方难舍难分地打到现在,依然不分上下。   车顶“哐啷哐啷”,车里的丧尸被扰了清梦,怨声载道,逐渐响起砸车门的动静,宛如一个庞大的装修队。   禁区内,新来的保安“唔啊唔啊”来回转悠,不知道是在追逐着什么东西,亦或是单纯找不到路,只能打着圈儿找出口。   小王带着槐岳拐过几个弯,地上的灰尘越来越多,路旁边开始有积灰的电瓶车和自行车,全部堆在一起难舍难分,完全像是一片被丢弃的破烂。   “快到了,我摸摸看。”小王停住,在槐岳的手上写,直把槐岳写得是心惊胆战。   虽然它用的是指腹写字,但是指甲过长,还是难免蹭到槐岳手掌的皮肤。她吓得当即要抽手,但硬是被小王给抓得紧紧的不让动。   等它写完自己上去摸索了,槐岳的冷汗还粘在额头上,揉着被划过的手掌感受是否有划痕。   不远处“装修队”的动静相当大,完全可以遮盖住那一片半丧尸们小声的嘀咕,但是这一片却安静得出奇。或许是因为打架的保安还没在这一片的车顶上蹦过迪,困在禁区的保安也没有焦急到砸车撒野,所以车里的丧尸们还在安静睡着。   小王探了没一分钟就折了回来,又想抓住槐岳的手掌写字,槐岳吓得立马把后背恭敬递过去。   “前面是车,里面的丧尸还没醒,我马上带你爬过去。但是你插在背上的这根铁棍还是要注意着点儿,万一碰到车上,这动静可盖不住。”   槐岳轻轻“嗯”了一声,抽出铁棍重新找了个角度插好。   而小王还没写完。   “你刚才想起来,之前几次我进去的时候还碰上过三个老哥,刚刚我去探路好像听见了它们的笑声,里面的保安好像就是追着它们在跑。”   槐岳大惊,一把薅过它的背:“保安追着它们,它们居然还笑?这是帮什么人?”   “不知道。”小王实话实说,但是略微有些兴奋,“我觉得保安现在可能是被它们耍得团团转,以我前几次对它们的印象,我觉得它们肯定是三个能人!”   “什么方面的能人?”   “各个方面的能人!”   “举个例子?”   小王停顿很久:“没有例子,只是它们的说话方式给我的感觉就很能人!而且我们这些人都只敢远远躲着这里,但它们是住在里面的!住在禁区,你知道这有多炫酷吗!”   槐岳被它的脑回路惊得愣了很久,开始怀疑她跟它来究竟能不能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写:“杨婉没有赶他们走吗?”   “它们说杨婉赶不走它们!”   槐岳可以从句末的感叹号里感受到小王对它们无尽的崇拜,她开始深度阅读理解:“它们的意思是,杨婉赶了,但是赶不走,还是说,杨婉没有赶,因为它知道它就算赶了也赶不走?”   小王愣住,很久没有动作,任由槐岳推他撞它都没有动静。   槐岳从它这幅傻样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叹一口气,继续追击:“你有没有想过,它们之所以住在禁区,只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住在里面屋子里的人呢?那它们是不是就会知道车堆里的丧尸是怎么来的,而你进出几次,跟它们相谈甚欢,却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能这样说!”小王急了,也不管旁边车里还有丧尸了,脱口而出,“我好歹是进去过的,跟它们有过接触,你进都没进去过,只在这儿瞎推测……”   槐岳立马捂住它的嘴:“嘘——小声点儿!反正都是要进去的,我说这话就是让你多少有个防备,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王气呼呼的,缓了一会儿才稍微消了点儿气,趁着禁区里的保安被引到另一侧,带着槐岳爬上车堆。   *   钱溢把手机塞回口袋,背靠墙壁,锤子已经拿在了手上,另一只手仔细摩挲背后的每一寸墙壁,小心翼翼顺着墙走,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时刻注意着保安的动向。   板房墙壁平滑,但是上面的灰尘也不少,可见搭建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估计从没打扫过。   以钱溢的身高,她伸直手臂、踮起脚尖,再加上一柄锤子,都够不到屋子的顶,但是可以勉强碰到墙面高处的小窗户,宽度不过三十厘米,可能高度也不怎么高。   窗户都碰到了,大门应该距离不远了吧?   她这样想着,脚下难免带了些急切。而那三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刚好带着新来的保安丧尸绕场一圈,返了回来。   “噗嗤!它真的抓不到我们诶!我刚刚就跟在它旁边跑了半圈,然后它居然一直都没发现我,还在往另一边挥它的破电棍,哈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可真是个傻子!”   “嘘——别说话了!被它追着跑得我都累了,我还是人的时候都没运动过这么久……”   “现在多运动,等之后完全变成丧尸了也好跑得快些、多吃几个人嘛!嘻嘻……”   钱溢刚听见它们的声音逼近,立马停住不动,紧接着一阵风从面前吹过,声音又慢慢远离。   她心中大骇:这三个人是半丧尸?!而且它们跑得这么快,居然脚下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正感叹着,保安挥着电棍,也从她面前“唔啊”跑过,奔跑的步伐像是菜刀剁在砧板上,仿佛声音越大越能体现出它的愤怒和气势。   确实像个傻子。   钱溢在这一点上赞同那三个半丧尸的观点。   听见它们四个远去,她继续摸着墙壁朝前一点一点挪动。   然而这次它们没有绕场一周再回来,而是跑了不过半圈就返回,三个半丧尸依然语调活泼地在聊天。   “刚刚被吓得尖叫的那姑娘呢?不会是还躲在哪个角落里流眼泪呢吧?哈哈!”   “谁说姑娘就一定会流眼泪了,刚才躲过去那一下的身手,我觉得就不是一般人,指不定就是个练家子,嘻嘻。”   “嘘——说不定人家姑娘就在我们边上听着呢!老五你说坏话都不知道要躲人家背后说……”   它说这话的时候刚好从钱溢面前风一样跑过去,吹得她打心底里发凉。   它们直到她就在这里?难道她刚刚的脚步不够轻吗?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暴露了她的位置?   钱溢低头看看身上,又摸了摸手机,确定它的屏幕是熄灭的状态。   一阵风吹完,又一阵风紧接其后吹过来。   “哈哈,老大你可真是体贴姑娘,还关心人家姑娘听见这话会害臊呐……”   “嘻嘻,老五你少说两句,小心人家姑娘跑屋里,到你位置上把你的宝贝仙人掌都砸咯!”   “嘘——老五老六你们闭嘴!你俩在这儿啰嗦个不停,但这保安就知道追着我跑!”   “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两阵笑声变换方向,跑到它们口中的老大身边。   “老大,你跑不动就歇会儿吧,去屋里泡杯茶,万一人家姑娘现在就在门口等着你去开门呢?”   钱溢听着老六的话心中惊骇,脚下不动,一手颤颤巍巍往身边墙壁上摸过去。   背后是平滑且布满灰尘的墙壁,旁边近处也是,再往远些……她手臂还未伸直,突然摸到一块突出,上下平滑,再往前有凹陷,然后——她摸到了门把手。   靠!她真的就站在门口!   钱溢心都快吐出来了,手放在门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进去还是不进去?不进去难道就站在这里听它们聊天吗?或者进去,真的去找到老五的宝贝仙人掌,然后给砸咯?   然而三个半丧尸的对话还在继续。   “老六,姑娘不会真的在咱屋门口吧?我刚才跑到她扑倒的地方逛了圈,那儿好像没人呀……”   “嘻嘻,老大你这老光棍想姑娘了呀,要不你就真去门口再摸一圈?”   “哈哈,门口摸完没人,再跑到屋子里看看,先去看看我的仙人掌是不是健在,再去电闸那里摸几把,可别让她把电闸给拉开。”   “你要不再多说点儿?”老六咯咯笑,稍微扬起了点儿声音,能让钱溢听得更清楚,“姑娘呀,拉完电闸可千万别把电脑打开,电脑桌面上的隐藏文件有十六个,你可千万别找出来看!”   “嘘——小声点儿!闹什么呢!一个保安就够折腾的了,别把另外一个保安引过来!”   “诶呀,老大你怕啥,那边的动静跟拆迁似的,它们能听见咱们这蚊子叫?”   钱溢本以为这个老大一直“嘘”个不停,应当是三个人里面最沉稳的一个,哪知道它听了老五的话,居然沉思了两秒,说:“那我也来跟姑娘讲两句?”   钱溢要疯了。   只听老大清了清嗓子:“姑娘啊!我今年三十六岁整,离异无子女!家住S市郊区,老家农村有一套小别墅,父母健在,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你愿意帮我全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然后跟我一起打工养他们吗?”   哈?什么玩意儿?!   钱溢懵住了半秒,随后火气才噌地上涌,手上的锤子几乎要控住不住朝它的方向砸过去。   靠!她要锤爆它们的脑袋!撕烂它们的臭嘴!   “哈哈哈哈哈……”   老五老六一阵爆笑,保安却以为它们是在嘲笑它,“唔啊”大怒,笨重的脚步猛然一跃。   “砰!”   “啊!老五老六!救我!”老大忽然大叫。   “唔啊!”   “啊!快救我!”   熟悉的肌肉被撕扯掉的声音在钱溢侧前方不远处响起,她轻轻嗅了嗅鼻子,浓重的血腥味混杂在灰尘肆虐的空气中。   钱溢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心情陡然畅快,趁它们四个混乱的功夫,利落打开房门钻了进去。   屋子里的空气更差劲,四处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以及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过来的臭味。   她掏出手机,试图用屏幕微弱的亮光照亮一寸天地,然而刚走出一步,脚下却绊到了什么,吓得她赶紧停下。   屋外老五老六还在嘻嘻哈哈,老大憋着惨叫求救,保安似乎受到了它们的攻击,“唔啊唔啊”地很是不高兴。   钱溢思考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手电筒,学着之前槐岳的模样用手掌罩住灯光,只让光亮从指缝间流出来。   屋子里一片乱七八糟,地上滚落着各种零碎物件,笔筒被打翻在地,里面的签字笔和美工刀散落在地上,下面压着数张写满字的纸张,另外还有一些报纸和纸团被随意丢弃在桌边,零食包装袋和碎屑落得椅子旁边几乎无处下脚。   钱溢小心翼翼跨过脚边被打翻的垃圾桶,灯光照向桌子。   发霉的泡面散发着无比刺鼻的恶臭,仔细看去,里面还有半根长满白霉的火腿肠。   她撇撇嘴,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看了眼桌上的电脑,找到主机开机按钮按了下去,然而电脑丝毫没有动静。她又按了下台灯开关,也是没有动静。   果然没电吗?她真要去拉电闸?   她看向桌边堆成山的文件夹,拿下来一本。文件里面记录着小区各户业主的详细信息,姓名电话身份证号码一应俱全,统一的蓝底一寸照片贴在旁边,偶尔还会冒出来几张明显是自拍的截图,背景被P成蓝色,假得很。   钱溢翻了两本就没了兴趣,目光转向电脑。   那十六个隐藏文件是什么呢?   她好奇心疯长,外面的车堆和车里的丧尸无一不在告诉她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她眯了眯眼睛,快速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三台电脑,其中一台旁边放着一个腐烂的仙人掌,那应该是老五的位置,可是十六个隐藏文件的事儿是老六说的,所以文件应该在另外两台电脑里。   钱溢把指缝放大了些,绕过地上的障碍物,凑到墙壁上仔细查找,不过片刻就在空调旁边找到了电闸。   她的心情忽然有些激动。门外的四个丧尸还在纠缠,老大已经差不多没气了,老五老六依然笑得欢快。   钱溢掀开外面的塑料盖,深吸一口气,把主开关往上一推。   忽然,强烈的灯光从窗外照耀进来,停车场内众声惊呼。   “哇哦!灯开了!”老六尖声大叫,“姑娘直接干了票大的!” 第89章 灯   一边叮叮当当闹得跟拆迁一样,还夹杂着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一边笑笑闹闹聊着天逗保安,即使一人正大呼救命而另两人也依然笑闹不停。   槐岳跟在小王屁股后头,抓着它的裤脚,感觉全小区只有他俩最憋屈。   别人都在说话,就他俩连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出!   身下都是些停在这儿不知道多久的僵尸车,车身厚厚的一层灰尘,她甚至怀疑就算外面用强光对着这些车照,只要人进去,不用闭眼都依然是天黑。   她又生气又郁闷,跪趴着的四肢跟着小王的步伐,把这些车给擦了个锃亮。   裤子是不能要了,手估计得洗个十几趟才能把灰洗干净。   槐岳正如此想到,手上抓着的裤脚忽然扯离。   懵了半秒,她下意识伸手去追,却一巴掌呼上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冰的、冷的,卧槽车里的丧尸跑出来了?!   槐岳吓得手一抖,立即就要去拿背上的棍子,然而手却半途被拉住,下一刻一根冰冷的手指触上她的掌心,写了一个短横。   “小王?”她反应过来,顿时松了口气。   小王原本是要写其他什么,听到她的惊异后转道写了个“是我”,然后正要回头写它原本想说的话,槐岳的手却抽了回去。   “写啥写,直接说话,省事儿!”槐岳小声道。   对方的指甲太长了,即使已经是用指腹写字,但指甲仍然会时不时轻轻刮到她的掌心。   “不行!保安在……”小王语气相当紧张。   “保安跟你那三个能人大哥玩儿得起劲呢,哪能注意到我们?声音小点儿就是了。”   槐岳虽说是在为能正常说话找个合适的理由,但是这话也确实没错。   他们在禁区边缘,距离保安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耳朵里“唔啊唔啊”的吼声基本没停过,再加上现在那一声声的“救命”和停不下来的嬉笑,完全可以把他们俩的窃窃私语给完美遮盖。   而且,虽从声音上听不出来保安和那三个半丧尸这是在玩什么游戏,但很明显它们这会儿并没有闲心思分神。   槐岳越想越觉得在理,正要再分析给小王听,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缓缓钻入她的鼻腔。   “救命……”禁区中央的呼声逐渐减弱,保安的“唔啊”里带了些含糊不清的吞咽,而另外两个半丧尸的笑声却只增不减。   她意识到了什么,伸长脖子又闻了闻,皱起了眉头,努力想要听清它们的对话,然而距离不是很近,除了“救命”之外其他什么都听不清。   小王没有回答她的话,似乎还在思想斗争。槐岳又伸手呼上它的脑袋,摇了摇它,   “好了,别摇了,我们到了……你从这辆车下来,小心点儿你的棍子,别碰着东西!”小王似乎已经认同了她的想法,用气声说道,语气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槐岳停手,摸索着身下的车前盖,轻手轻脚下了车。重新踏上陆地的感觉很好,只是这陆地上的灰尘也不比车上少多少,略微扬起的灰尘搞得空气有些浑浊。   她重新抓上小王的衣领,凑在它耳边说道:“离你那三个能人大哥远点儿,同伴都快被保安咬死了另两个还能笑得出来,已经没人性了!”   小王愣了下,侧耳听了听,不赞同道:“它们应该是在闹着玩儿吧?有两个大哥确实是喜欢笑,还有一个大哥看着挺稳重,实际上还挺爱开玩笑的……”   槐岳简直想照着它的脑袋狠狠来一下,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脑子还是自来水。   “你听保安的声音,像不像是在吃东西?再不济,你闻闻,是不是有血腥味?还开玩笑,救命的事儿能用来开玩笑?”   槐岳说完,感觉自己的手跟着它的动作往前移动了至少半米,要不是她反应够快,估计会直接重心不稳脸朝下摔到地上。   小王嗅嗅鼻子:“没有味道啊!”   “我趴在车上的时候就闻到了,你这什么鼻子?”   “你确定不是车生锈了之后的铁锈红的味道?”   “确定!”   小王在她笃定的语气中对自己的嗅觉产生了怀疑,顿了两三秒:“走!我们凑近点儿再闻闻!”   它反手拉住槐岳,极速匍匐前进,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拖出去了好几米。   “诶呦妈呀!”槐岳下意识惊呼,“不是,我让你离远点儿你非要凑近……卧槽!”   忽然之间白光闪耀,照亮了整片停车场。   槐岳只感觉眼前猛然一白,强光针扎一样直射她的眼睛,白亮一片中什么也看不见。她下意识捂住她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   “哇哦!灯开了!姑娘直接干了票大的!”有人大喊。   众声惊呼,整个停车场都沸腾了。   原本只是被吵醒的丧尸们骤然暴动,狂躁激动的吼声似乎要把停车场的屋顶连带着上面的楼房一起掀翻,振臂锤砸的车门摇摇欲坠,它们张大的血口里口水粘液一样往下流,脸颊干枯萎缩。   槐岳吓得心脏都快吐出来了,禁区里这两个半丧尸叫得最大声,乱七八糟地在讲什么胡话,而她现在就距离它们不远,四舍五入差不多就等于她在喊叫着吸引丧尸的目光。   疯了吧!必须赶紧跑!   她也想尽快适应这光,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勉强适应着光线,快速看向四周。   不出她所料,喊救命的半丧尸已经被愤怒的保安啃得不成人形,四肢上但凡大块一些的肌肉都被撕扯掉,血流了满地,蜿蜒成河,四处蔓延。   保安强壮得跟那三个瘦弱干瘪的半丧尸格格不入,它并未把撕扯下来的肌肉全部吃掉,只每块都咬了一口,然后便丢弃在旁边,好像只是为了泄愤。   另外两个只知道嬉闹的半丧尸也不是敢与保安正面硬刚的人物,没有武器、身材也全无优势,它们便捡起它们同伴的肉,冲着保安砸一下又退后一步,全无力道和气势。   这情景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血腥和离谱。   槐岳看着它们张牙舞爪,欢呼着、笑闹着,心道它们绝对是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趁它们还没看向他们,她揪着小王的衣领,立即想要往旁边躲,然而纠缠着的四个家伙却在这时候转头与他们来了个对视。   小王没有捂住眼睛,只是瞳孔震颤,不可思议般张大嘴巴。   “三、三位大哥……”它颤颤巍巍地叫道,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朝它们挥了挥手,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它的身材也同样干瘦得可怕,或许有也这方面的原因,它的行为活动都比槐岳灵活许多,爬起来又快又没声音,一直领先她两三步的距离。   槐岳看小王挥手,这时才注意到它的手已经摸到了蜿蜒血河的边缘,惨白的手上血红色格外刺眼。   要不是它后退了一步,血河估计也要把它几乎已经脏成黑色的淡蓝色牛仔裤给染红了。   地上那只四肢只剩骨架的半丧尸奄奄一息,却硬是用力朝小王咧嘴一笑:“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呃……不对,我是来救……呃……我、我是小王,之前还总来找你们玩儿的小王……我是来……”小王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   “哦!你就是之前那个傻子啊!那你是来救我们老大的吗?”站着半丧尸之一接话道。   槐岳已经感受到了它们的不友善,一手揪着小王的衣领,一手往后抽出棍子,而这样的动作却吸引了保安的注意力,   保安歪了下脑袋,看向槐岳,“哐啷”丢下地上的半丧尸,暗黑的眸子里隐隐透出兴奋。   “唔啊!”   找到你了!   它突然窜起,正欲扑身而上,才亮起的白光却在这时又忽然熄灭。   “哦——!”又是异口同声的惊呼,车内震怒的丧尸们的吼声,随熄灭的灯光骤停,转而为一种疑惑的呜咽。   槐岳又被吓了一跳,刚刚适应灯光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灯光的印记,让她一时间有些茫然,分不清灯究竟是开着还是灭了,手上的动作也是一顿。   “卧槽!我们快跑!”小王恰在她愣神的功夫,反手揽住她的腰身,竟然一下子把她扛了起来。   这原本是她的台词,但却因为灯光的骤灭让小王抢了去。她的手还放在小王衣领上,人却已经被扛在了它的肩上,姿势相当别扭。   保安的反应也比槐岳快,小王窜起身的下一秒它就飞扑到了他们身边,指甲划过小王的胳膊,“兹啦”把衣片划出一道口子。   小王瞬间声音带了哭腔:“卧槽卧槽!你不要过来啊!我只是路过!路过!”   这样崩溃的哭喊,在黑暗中无疑给了保安相当明确的方向指引。   小王边跑边喊,走出蛇形路线,槐岳只感觉自己都快被它甩了出去,腹部压在肩膀上直让人难受得反胃,而保安的爪子不断挥舞,几次堪堪从她脸侧滑过,差一点儿就能把她抓破相。   “卧槽!”槐岳手握铁棍大骂,“闭嘴别喊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着,她找好着力点,一手圈住小王的脖子,好让身子稳当一些,然后甩起铁棍,估摸着方向狠狠朝着黑暗中的保安砸过去。   “砰!”   “唔!”保安吃痛大喊。   黑暗中摸不准方向和部位,槐岳也不知道自己砸到了哪儿,她只知道,依照她的经验,只要没有把丧尸砸死,它们就会一直进攻,而她想要在“盲打”中获胜,只能采取比丧尸更加密集而猛烈的进攻。   “砰!砰!砰!”她又砸又戳,变着花样儿冲着黑暗里毫无章法和规律地一通乱打,偶尔几次没有控制好力道,甚至意外砸到了小王和她自己。   小王已经硬憋着眼泪不吭声了,本来都快把保安甩掉了,但因为这几次意外操作,两人齐齐疼得闷哼,竟又把保安给引了上来。   “你靠不靠谱啊!我看你掏棍子的动作还以为你是个狠角色呢……”   “闭嘴!这几次是意外!”   槐岳越出错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容易出错,紧张得手心狂冒汗,且体力逐渐下降,保安爪子的进攻频率已经快要超过她的铁棍。   要是稍微有点儿光就好了,她直接照着它的脑袋来一下就完事儿了。   槐岳想着,松开小王的脖子,双手持棍继续进攻。   “哦——!”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就在此时,白光又是骤然亮起,刺得槐岳下意识眼睛一眯。   保安的爪子恰好迎面而来,槐岳眯眼中余光一瞥,立即仰头逃过一劫,双手握着铁棍调转角度,直冲保安的额头。   “去死吧!”她做足了气势大喊,眼看保安歪头要躲,棍子也转向追着它。   “哦——!”又是一声惊呼,灯光再度熄灭。   槐岳眼看棍子就要砸到保安的脑袋了,灯光一灭,丢失了调整方向的机会,棍子只凭着惯性砸过去。   “噗嗤!”   “唔啊!”   砸到了!   但没有砸穿脑袋!   槐岳心中懊恼,暗叫可惜。   “哦——!”惊呼再起。   保安被剜去半个脸颊肉的大脸突然出现在槐岳眼前,伤口汩汩冒血,好似一堵白墙上被泼了一桶红色油漆般刺眼。   双方具是微愣,“唔啊!”爪子袭来,槐岳立即抬头躲开,铁棍更换角度自上而下再度瞄准目标。   “哦——!”灯灭。   “噗嗤!”   “唔啊!”   靠!又没砸中脑袋!   这灯怎么总在关键时刻灭!哪个混蛋在那儿乱按开关啊?!   保安这次的叫喊格外惨烈,槐岳不知道她砸中了哪里,但能感受到它的进攻越发猛烈而愤怒。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我……靠!我的背!唔啊啊啊啊!!!!!”   小王忽然惨叫。   “哦——!”   停车场车堆中部的灯忽然亮起。   槐岳眼下一瞧,小王的后背被保安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而保安的一只眼睛和鼻子则也被剜掉,上下两半的脸好似拼接而来,已经完全不像是个整体。   中部的光照到边缘的禁区时已经十分昏暗,却能让槐岳在不被刺到眼睛的同时看清保安的脸。   她这次的反应极快,一棍子直接捅穿了保安两侧的脸颊,然而用力一掰,保安的下半张脸竟被硬生生拆了下来。   “唔——”它现在连喊都没法儿喊了。   乘胜追击再一棍子!   “噗呲!”   “哦——!”   灯灭,铁棍也同时刺穿了保安的脑袋。   “它死了!”槐岳兴奋告诉小王。   小王呜呜流着眼泪:“你总算是弄死它了,再慢一点我就要被它弄死了!”   “哦——!”他们头顶的灯亮起,刺得槐岳又是一个闭眼。   两个只知道笑闹的半丧尸已经把成血人的老大给架了起来,它们仰头看灯,脸上尽是癫狂的表情:“这姑娘可真会玩儿啊!”   “哦——!”灯灭、灯亮,靠近13号楼的半边停车场全被灯光照亮如白昼,车堆里的丧尸拍打着车窗情绪激动。   槐岳远远看过去,落满灰尘的车堆拥挤在停车场的中央,延伸到10号楼这边分出两条边缘线,分隔出禁区。另外三面皆留出大约十米的空余,大群的半丧尸蹲在地上,分布极不规律,有些地方成群结队,有些地方零零散散蹲着几个。   杨婉带着魏芣和秋明,在逐渐熄灭的灯光中朝禁区冲过来。   傲立车堆之上另一个的保安已经在灯光开闭之间解决了车里爬出来的最后一个丧尸。它的目光尖锐,快速锁定了魏芣秋明。   “唔啊!”吼声震彻停车场。   “哦——!”而蹲在地上的半丧尸们,目光只盯着灯光明灭。   远处最后一片灯光熄灭,停车场再度重回黑暗。   “啊——”大家似乎都意犹未尽。   失望之际,禁区小屋的小窗中忽然流溢出淡黄色的柔和光晕。   “屋里的姑娘很会玩儿啊……”老大气若游丝地感叹。   “但是,”它话锋一转,“老五老六,这两个人刚才不救我,你们是不是要帮我报复一下才好呢?尤其是外面的这个姑娘……可别是个活人吧?”   槐岳一个激灵,心沉到谷底,棍子握在身前做好防御。   “靠!我们都帮你把保安解决掉了还叫没救你?”小王气得不行,正欲再骂,“哐哐哐”的跳车声音却持续逼近,并且场边窸窸窣窣的私语声也似乎发生了移动。   “槐岳,把灯关了!”秋明的声音远远传来。   “什么灯?我手电筒没开啊!”槐岳再次听到秋明一样的呼喊,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刚进停车场的时候。   “屋里的灯!”秋明喊。   保安跳车声偏移,朝向秋明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王一拍槐岳,率先反应过来:“屋里开灯关灯的不会就是你朋友吧?”   “卧槽!是的!”槐岳顿时明白了过来,立即就往灯亮的地方冲,然而眼前忽然一道疾风闪过。她及时躲闪,棍子横抡砸上了什么人。   “哈哈哈哈……”那人笑道。   与此同时,槐岳耳后方另一道声音响起:“这屋子可没那么好进哦,嘻嘻嘻嘻……” 第90章 隐藏文件   “笑你大爷的笑!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小王骂骂咧咧,闻声扑向老六。   老六还没动手,正准备在槐岳耳边再说两句话,“砰”的一下被小王带得重重摔倒在地。两人立马扭打在了一起。   “一天到晚就知道笑!自己的同伴自己不救让我们去救,我们都把保安弄死了你们还不知……卧槽你敢抓我脸?!我要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小王突然爆发,把老五老六吓了一跳。   除开连站都站不住的老大,明明是二对二的局面,但它们显然没有把小王放在眼里,不知道小王之前究竟是给它们留下了什么印象,以至于让它们这么看不起它。   “砰!”   “啊!我的眼睛!”老六一声惨叫。   以身作诱饵、正面挨了槐岳一棍子的老五本还等着老六从后方偷袭,此时兀的一愣,笑声顿停,听着它们扭打的动静慌了神儿:“老六!快甩开它!过来帮我!”   槐岳哪能给它机会,冷笑一声,冲着声音的来源处乱棍猛砸。   “怂包!三对二都还要求援,没被保安咬死都算奇迹!”   “哦!啊!别打脸!老大?来帮我!”   老五这时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被槐岳压在地上打。   它本就瘦弱,没有足够的肌肉作为缓冲,棍棍都是直接砸上骨头,而槐岳又是用了狠劲,直让它下意识抱着脑袋“啊啊”惨叫,连反击都腾不出手。   只听“砰砰砰”的棍落声中,忽然“咔哒”一响。   “啊——”挡住脑袋的手臂“咔嚓”断裂,老五放声惨叫,“我讨厌人!我要把你们都变成丧尸!”   “砰!”槐岳一棍子击中它的下颌,打断了它疯狂地叫嚣。   与此同时,车堆中央的躁动并未完全停歇,尽管大部分丧尸都随着灯光熄灭歇了心思,但是依然有部分望着禁区屋子窗户里透出的光线,奋力敲打着车门。   “关灯!”秋明急得再度大喊,声音近了许多,似乎已经快到禁区边缘。   而恰在此刻,保安再次循着她的声音摸准了方向,“唔啊”一声大吼,“哐啷”踩上某辆车的车顶,一跃而起。   “砰!”   “啊!”   秋明一声惨叫,屋内的灯也在此刻熄灭。   槐岳前后都想顾及,可偏偏前后都顾不上,此时也被这混乱的场面搞得心情焦灼,正要给老五来上最后一击,车堆处忽然“砰砰”几声,玻璃炸裂。   “唔啊——”丧尸们的吼叫带着重获自由的快意。没了玻璃隔声,它们的声音清晰得让人胆寒。   窸窸窣窣移动着的半丧尸群小声“唔哦”惊呼,随后立即加快了移动脚步,纷纷朝着停车场边缘躲避。   但在黑暗中逃窜难免有所碰撞,半丧尸群内磕磕碰碰,小声的咒骂和催促不停,不过几秒就有了菜市场的热闹劲儿。   不用说躲了,这动静直接吸引得丧尸们口水直流,更加拼命地从车窗中爬出来。   “所有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杨婉一声令下,声音就在禁区外部的边缘。   她两手各揪着秋明和魏芣的衣领,正努力把她们往禁区里带。   保安“唔啊唔啊”地摸黑寻找目标,先前的一跃而下虽然姿势帅气,但并没伤及猎物。   它才刚进停车场没几个小时,即使适应得再快也肯定不如杨婉对这里来得熟悉。并且才经历过几场丧尸之间的战斗,它多少受了些伤,动作已经不再似开始一样敏捷。   秋明任由杨婉拽着自己的领子飞奔,手上铁锤甩个不停。   自保安从车顶跳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它的目标是自己了。   心下一沉刚开始惊慌,杨婉却忽然伸手,相当准确地揪住了她的衣领,一把将她带飞得快要飞起,而保安也在这时候擦着她的后背“砰”地摔落在地,吓得她下意识大叫。   往后伸手一摸,幸好她背了包,丧尸的爪子只把背包划出了一道口子。   “做好防备!它会追上来的!”杨婉低声提醒,揪着她和魏芣的衣领力道极大,脚步不停。   秋明早已紧紧闭口,和魏芣配合着,锤子冲着在黑暗中“唔啊唔啊”的保安猛锤。   然而正当她们配合默契,锤风飒飒,杨婉突然一个用力,直接把她们扔上了车堆。   “爬进去!进屋子找到你们的朋友!”   “唔啊!”   “砰!”   杨婉丢下她们,独自回头与保安扭打在一起。   秋明和魏芣一瞬间有些茫然,立即就想回去帮它,然而又听见禁区内部槐岳一声大叫。   “啊——卧槽!”只因为玻璃碎裂稍微分了半秒的神,再想落棍解决老五时,脚腕处却忽然被一只手紧紧勒住。   槐岳手上动作一顿,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即甩腿想要摆脱那只手,然而那只手竟像脚铐一样丝毫没有松懈,并且有另一只手钩成爪状,挠上她的小腿,几乎要把裤子给划破。   “去你大爷的什么玩意儿?!”她像是地板烫脚一样跳了起来,棍子冲着脚边一圈“当当当”乱戳一气。   “哈哈!”老五大笑,拖着下巴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们现在二对一,你可不要哭鼻子求救哦!”   战局陡然反转,又被手下败将出口讽刺,槐岳瞬间火气上涌,高高举起棍子冲着老五“哐啷”一棍子,砸碎了它的半个脑袋。   她随即转身,棍子划在地面上绕身一周扫过,“砰”的撞上一根手骨,她这才找准了方向,再度高举铁棍、猛然砸落。   “咔嚓!”骨头断裂,抓住她脚踝的手无力垂落,偷袭者闷哼哭叫:“你不救我,还打我……我讨厌你!我要把你也变成丧尸!”   再次听见同样的话,槐岳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抓我一下我就能变成丧尸?你姑奶奶我能让你给抓到?”   习惯黑暗之后她辨别方向的能力有了巨大的飞跃,“哐哐”几棍子,棍棍到肉、毫无虚发。   老大本就已经十分虚弱,接连几棍子被打断了骨头,它再愤怒也没了反击的资本,双臂乱挥着,折断的骨头好似枯枝,脆弱地垂挂。   “你大爷的!敢抓我?”槐岳还在气头上,还准备再补几棍子泄气,然而前方突然亮起一个颠簸的圆光,光影中有人正朝她奔来。   “槐岳!赶紧进去!”秋明低声喊道。   虽不知道杨婉的用意,但就凭它刚才舍身救她们的举动,秋明已经对它有了极大的改观,谨记着它的话语,飞速跑到槐岳面前,拉着她直奔屋子。   “门呢?在哪儿?”秋明的手颤颤巍巍,举起手机照着墙壁快速搜找。   “卧槽你不让我还开灯,然后你自己开灯?”槐岳不知她们的情况,关注的重点显然跟她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情况这么紧急,不开灯我哪能找到你!赶紧找到门我们进去,要不然新出来的丧尸就要追过来了!”秋明急得要命,开着灯她自己也紧张,但也是没办法。   “门、门在前面!”小王还跟老六纠缠在一起,但它似乎更占上风,两方扭打的时候还有功夫分神给她们指路。   “放心开灯照,你们就算不开灯,凭我们现在这个动静,丧尸也迟早会被引过来。到时候我们再合作一把,跟解决保安一样把它们也解决咯!”   小王这会儿说话很是用力而激动:“真男人就该跟丧尸正面battle!等把这里的丧尸都解决了,我一定要跑上去找到咬我的那个丧尸,把它的眼睛也挖了!”   老六在它身下嚎啕大哭,声音大得都有了回音。秋明已经听到有新跑出来的丧尸跳着车朝她们的方向奔过来。   她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盖在手电筒上的指缝张大,露出更多的光线,大片地照在前方墙壁上,果然立即找到了门。   灯灭,三人在一片混乱的嘈杂声中窜进门内。   屋子里,一台电脑着微弱的光,钱溢坐在办公桌边,手速极快地操作着电脑。   “我的妈呀,我们在外面担心你,你在这儿玩电脑?”魏芣立即冲到她身边,脚下踢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全然没有在意,只看着电脑屏幕关系下钱溢明明暗暗的脸目瞪口呆。   “快了快了,我准备弄好就出去帮你们的……”钱溢的眼神丝毫没有从电脑上移开。   魏芣见她这副反应简直要惊掉了下巴:“什么东西比我们还要重要?”   “不是比你们重要,而是实在太……恐怖了……”   秋明和槐岳这时也跑到了她身边,看着电脑页面上成片的英文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秋明问,她凑近去看那些字母,然而钱溢翻动得实在太快,让她没法儿看清。   “可能是犯罪证据,也可能是实验数据……我没细看……”钱溢把做完最后一道程序,拔出U盘塞进口袋。   “你还带了U盘?”槐岳惊呆了。   “桌上随便拿的。”钱溢简单回答,“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我也不着急了,我们再把这些文件拍一遍做备份!”   在另三人茫然的眼神中,钱溢打开另一份文件,丧尸狰狞可怖的大脸赫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把没有心理准备的三人吓了一跳。   在放大的照片面前,文件上下的细小文字都已经被她们自动忽略。   台式电脑的大屏幕上,丧尸惨败的正脸高清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表情愤怒而狰狞,额头青筋毕露,黑色的瞳孔占据了五分之四的眼睛,仅剩不多的眼白处,红血丝清晰得条条分明。   这样的表情实在给人冲击不小,张大的血口里口水混杂血丝,牙齿中间还有残存的红肉,好像下一刻它们就要从电脑里钻出来,给她们一人来上一口。   槐岳惊了一跳,大骂:“卧槽这是什么玩意儿?它们三个疯子闲得无聊给丧尸拍证件照呢?”   “不是证件照,你往下看。”钱溢眉头紧皱,鼠标下滚,同时掀开桌上的文件夹,“你们看这些丧尸,再看这些业主的照片。”   丧尸和正常人类的表情和外貌本就区别很大,而电脑上各个丧尸的脸色都是青白干瘪,文件夹中业主们的照片大多又是末世之前拍摄的,各个脸色红润有光泽,很有精神气。   她们三个来回瞥了几眼,都没发现什么关联。   钱溢也明白她们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一边拍照一边往下翻文档,然后停在一个娃娃脸的丧尸照片上,又把桌上的文件夹翻到后面几页,指着一个业主的照片道:“你们看看这个丧尸和这个业主,是不是很像?”   三人一愣,瞬间瞳孔骤缩,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啊!   电脑屏幕上,忽略丧尸狰狞的表情,它婴儿肥的圆脸和两边脸颊上痣的位置,和业主照片上笑容甜美的女孩儿简直一模一样。   “再看名字,文件夹上写的是林若瑜,电脑上写的是Ruoyu Lin,完全对上了。”钱溢指着电脑说道。   然后她再次翻动页面:“你们再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除了变成丧尸之后瘦了点儿,其他的五官还有脸上痣的位置,全都一模一样,所以这些也是同一个人。”   魏芣张着嘴巴,吓得嘴巴张合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这些丧尸都是这个小区的业主?”   钱溢点头:“目前来看,差不多是这样。”   她把这个文件翻完并拍完照片,打开另一份文件:“这个也是全英文,我只能看个大概。这有点儿像是一份进货单,什么时候进来几批试剂、编码分别是什么、什么时候用了多少等等。”   她拍完,打开第四份文件:“这个一样是全英文,专业名词挺多,我只能看懂上面的一小部分。每一段分别对应刚才那份文件里的试剂编号,记录了被注射试剂后,人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变化的相同点和不同点,还有具体的原因分析。”   秋明也懵住了,看着这些资料,听着外面耸人的骚动,回想起李田对她们说的话,倒吸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而当眼神和另三人对上,她发现大家的想法似乎一样。   “那外面车堆里的丧尸,是不是就是这些业主?”魏芣问。   钱溢摇头:“这个不知道,除非我们出去看看。李田大方向上猜得没错,什么业主偷跑出去的事情一开始都是借口。小区里的丧尸病毒也不是凭空出现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实验。”   “可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做这样的实验?他们是通过实验寻找解药,还是……”   “从其他资料来看,他们应该就是单纯的研制病毒。”   槐岳一直低头沉思,忽然插嘴:“之前末日论坛是不是发过消息说,丧尸病毒可能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研制?”   她一想到这个,思维忽然活络了起来,把之前的事情全都串联到了一起。   “我们之前分析过,牛家村、玛丽莲大酒店和辰星湾小区的情况非常相似,那么既然辰星湾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是个实验基地,那么牛家村和玛丽莲大酒店会不会也是如此?”   “对了!是这样!”秋明忽然被点醒,对钱溢说道:“你说你看见玛丽莲大酒店里有两个外国人,身后一片丧尸,宋钦安也说他们那层住了两个外国教授,这些文件又是全英文。还有发牛家村文章的那个博主,他和他女朋友在某个生物研究所工作,他说他一直住在国外,博士毕业后才从海外归国……所有都连上了!”   “玛丽莲大酒店的变异病毒大概率就是那两个外国教授的研究结果,牛家村里的病毒十有八/九是那个发文博主带进去的,而辰星湾小区……她说到这里一顿,“是谁在这里工作?”   槐岳指着外面:“外面那三个疯子,精神不太正常,普通话的利落程度来看应该不是外国人,但也不排除是海外归国人士。”   “他们就这样把文件放在桌面上?轻而易举地让我们看到?而且我们逃离的时候,两个外国教授好端端的西装革履,牛家村全村覆灭,只有写文章的博主一个人活着,这里呢?它们三个都是半丧尸吧?”魏芣一长串疑问,直指她们推论中的漏洞。   槐岳被她这一问,思维也打起了结,思考了几秒没有结果,她抬头:“要不我们把它们抓进来问问?”   她忽地一顿,想到了什么:“卧槽可能没活的了!我得赶紧去抓一个!”   说完,她飞速窜到门口,手还没碰上门把手,听见小王在外面大声疾呼:“兄弟们!姐妹们!咸鱼太久了,我们需要战斗!让我们大家一起……呜呜呜!”   它的嘴巴突然被捂住,紧接着槐岳面前的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窜进门内,胸口撞上槐岳的额头,逼得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呜呜呜!”小王挣扎。   “嘘——不要命了吗?”杨婉厉声喝道。   槐岳是第一次听见杨婉的声音,只以为是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当即掏出棍子做好防御。   下一刻小王乖乖停止了挣扎,惊讶出声:“杨婉姐?!你来啦!”   杨婉淡淡“嗯”了一声,打住小王后续的废话:“你先安静歇会儿,其他的以后再说。你们……”   她凑近还懵着的槐岳:“你们得赶紧上去,车里的丧尸跑出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等会儿,我们还没拍完。”秋明同钱溢一起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魏芣掏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你往下滑,每一页停一下就行了。”   杨婉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只被她们这副淡定的模样惊到了,急道:“不行!你们赶紧走!丧尸快来……”   “唔啊!”门外几声暴吼打断了杨婉的话。   丧尸到了!   门内六人具是一惊,当即闭声,木头人一样动都不敢动。   “唔啊!”丧尸们在门口踱步怒吼,寻找刚才的光源。   偌大的停车场空得可怕,此时没有了光,也没有了声音,它们在黑暗中找不到目标和方向。   门外躲蹿的半丧尸也乖乖听了杨婉的话,虽不知道它们都躲到了哪里,但是现在的停车场内,除了丧尸,没有其他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   “唔啊!”丧尸焦躁着、嚎叫着,在空地上来回走动。   电脑在屋子靠近里侧的地方,窗户在外侧,狭小且在高处,并不在电脑屏幕光的照射范围内,但为了以防万一,她们还是决定遮挡着些。   秋明魏芣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心翼翼撑住桌子,微微俯身,用身体遮住电脑屏幕发出的光。   手机录像还没停,钱溢小心转动鼠标,缓缓将页面下拉。   三个人配合默契,而槐岳则只能在黑暗中跟杨婉小王大眼瞪小眼,心里急得团团转。   这三个疯子不会真的死得一个都不剩了吧?   好歹等她问完话再咽气吧!   槐岳坐到地上,抓着头发相当烦躁。   刚才的文件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天灾和人祸,完全是两个不同概念的名词。   小王也缓缓坐了下来,凑到槐岳身边,一如最开始的模样。杨婉则小心翼翼走到钱溢身边,又开始在她们背上划字。   “刚才屡次开灯的人是你?”   钱溢一惊,终于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了开来,然而在看清杨婉的脸后又被吓得一个哆嗦。   半丧尸?!   她大惊。对方不仅脸上全是尸斑,而且身上破破烂烂,胳膊和腰侧都是新鲜的伤痕。可是,她旁边的秋明魏芣都盯着电脑一点儿惊讶的反应都没有。   秋明接过她手上的鼠标,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没事儿,它是槐岳的朋友,叫杨婉。”   钱溢满脸震惊:“槐岳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朋友?”   “嘘———”杨婉伸出手指抵上秋明的嘴唇,然后再次绕到她背后,写:“别出声,告诉我刚才是不是你开的灯?”   钱溢十分茫然地点头。   “你是从车堆上爬到这里的?”杨婉接着问。   钱溢顿了一下。   车堆上和车缝里差不多是同一个意思吧?   她又点头。   “你知道车堆的每一辆车里都有丧尸吗?”   点头。   杨婉皱起眉头,满脸愤懑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开灯?你不知道灯光会吸引丧尸吗?”   秋明魏芣任着两人打哑谜,配合着继续记录着文件信息。   钱溢足足愣了有五秒钟,然后才犹豫着,疑惑不解地在杨婉手上写:“光线会吸引丧尸?不是声音会吸引丧尸吗?”   “声音和光线都会,所以我让他们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开灯。”   钱溢不知道杨婉说的“他们”是谁,但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重点。   她沉思片刻:“可是我以前遇见的丧尸并没有展现出这样的特性呀。它们对声音非常灵敏,在有光线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人时会追上来,其他时候也就是到处闲逛。”   两人大眼瞪小眼,均是一脸疑惑。   杨婉首次对自己的理论产生了怀疑,手指伸了伸,却还是缩了回去,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一个川字,原本清丽的脸因此显出了点儿凶相。   “不,这里的丧尸不一样,它们对光线也很敏感。”久思之后,杨婉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然后她继续质问钱溢:“为什么要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钱溢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实话实说:“我躲进来之前,听见外面三个人说电脑桌面上有十六个隐藏文件,还说拉开电闸就可以通电。我觉得这里的情况不太正常,那十六个隐藏文件或许可能记录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就拉开了电闸……”   她只以为拉开电闸是打开电源,但没想到电闸一开,停车场竟然霎时亮如白昼。   她当时也被吓懵了,手忙脚乱地赶紧又把电闸拉了下去。一脸余悸未消,她摸索着墙面,又看见旁边有一排开关键。   “……我以为那个是停车场灯的开关,觉得他们应该是拉电闸的时候没有先关灯,所以就把那一排按钮给按了一遍,又把电闸推上去了……”   然后灯就又亮了,她又被吓得赶紧把电闸拉下去。   “……之后我又看见一排按钮,又把电闸推了上去。那次还好,只有一块儿地方的灯是亮的,然后我就挨个儿试,直到把所有灯都给关了。”   她冲杨婉眨巴着眼睛,扯出一个十分尴尬又僵硬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   杨婉差点儿被气笑,抚着胸口不断告诉自己这不能怪她,毕竟她什么都不知道。   它深呼一口气,缓和了心情:“待会儿丧尸走了,或者没动静了,你们就跟我上去,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   它这话说得奇怪,钱溢眼皮一跳,眼神忽然凌厉:“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实验?”   杨婉顿了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我只能说这里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秋明和魏芣拍照完毕,正准备把电脑屏幕熄了,却被钱溢拦住。她再次打开娃娃脸丧尸的照片,然后把写满业主信息的文件夹打开到那一页,指指屏幕,又指指文件上的证件照,抬了抬下巴。   “业主变成丧尸,还被记录在册,这你也不知道吗?”   然而,杨婉看见照片也是瞳孔震颤,露出了和秋明她们之前一样的表情,捂着嘴巴说不出话。   “若、若瑜?”它喃喃,吓得后退几步。   钱溢以为它要跑,立即一把将它拉了回来:“你认识她?你不知道有这些文件吗?”   杨婉盯着电脑屏幕许久,闭了闭眼,点头。   此时距离它进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门外的丧尸已经渐渐没了动静,只余下几个塔拉着步子,喉咙里发出“唔唔”的低吼。   在背后划字太慢,杨婉蹲下她高大的身体,从地上捡起一张沾灰的纸,又从桌子上拿起一根铅笔,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快速写了起来。   杨婉大学一毕业就来到了这所小区的物业工作,丧尸爆发后,她在办公室里躲过一劫,作为难得幸存的老员工,她自然也被留了下来。   当接到开设商业安全区的通知时,她整个人是震惊的。   这不是发国难财吗?   然而周围的同事没有一个人对这项通知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质疑,全都立即投入了工作中。   她带着疑惑问另一个幸存的老员工,对方只一个眼刀飞过来:“别想那么多,能活着还有钱赚就行。”   她纵有太多疑问和困惑,也被这一句“活着就行”给堵了过去。   图片上的娃娃脸小姑娘,就是丧尸爆发后她负责的第一位搬进来的业主。   “……若瑜才十六岁,性格活泼,家庭条件不错,所以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很是单纯。因为除了买菜之外,业主只能待在家里不出声,若瑜没人说话,憋得很是难受,所以每次我去她家通知些什么,她都会特别兴奋地缠着我说好久的话。一来二去,我们也就熟悉了……“   杨婉的字写得很是漂亮,连笔画也不至于让人看不懂。槐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带着小王凑了过来,五个人一起低头看它写字。   它写了半页纸,强调了三次林若瑜家庭条件非常不错,导致有些地方的语句都不太通顺。   “……她的家庭条件真的非常好,当初她们家买房的时候,房价正好在巅峰,她爸爸花了半分钟就把全款转了过来。平时买菜买水果,她妈妈也是不问价格,要什么买什么。但是,突然一天,保安找到我,说她爸爸半夜跑出小区被抓住了,声泪俱下诉说着他们家已经没有钱再买食物,偷跑出去也是逼不得已,保安不确定他是否已经被感染,只能把若瑜一家三口都给赶出了小区……”   它写到这里停了很久:“后来我就再也没看见过她。详细的事情保安不肯跟我多说,只告诫我工作不能带私情。”   一页纸写完,它翻到背面继续写:“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但我全都是从保安和其他同事的口里得知。随着人越来越少,他们还在持续把房重新上架再卖出去,我心里怀疑的种子持续生根发芽,后来,我甚至半夜起来绕着小区转悠,就想一探究竟……”   可是什么都没有。   杨婉连着半夜出门,绕着小区走了一个星期,可就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这期间,每天依然有至少一家人以同样的名义被赶出小区,同样是人都见不到就连人带物一起消失不见。   “……我当时是怀疑,他们暗地里把人赶出去,实际上是为了把房转卖出去,来挣更多的钱……”   直到小区内部沦陷,她被已经变成丧尸的保安抓了一道口子,逃命途中误打误撞闯入另外一个地下停车场,看见密密麻麻落满了灰的车堆中,每一辆车里都有丧尸在其中挣扎着想要爬出来,这才发现原本对外称用来储藏食物和蔬菜的地下停车场,竟是如此这般的地狱之景。   “……后来我多次进出搜查,发现两个停车场都被改造成了相似的结构。只是另外一个停车场的车堆规模更加庞大,所以带他们下来躲难的时候,我才选择了这一边。”   “但是,”她另起一行,“我看了几个车子,里面睡着的业主都不是丧尸爆发后搬进来的业主,而是一些其他的陌生面孔。所以我虽感觉不对劲,但也一直心存侥幸,只希望他们是真的被赶出了小区,这样……或许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   钱溢看她写完,心中也是唏嘘,但是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知道的东西,拿过纸笔提问:“这些文件你全都没看过?外面三个疯子是什么人?”   杨婉回答:“这些丧尸对灯光敏感,所以我把电闸全都拉了下去,电脑没电,我自然也看不了。我只翻过桌子上的这些文件,都是些业主信息,我们办公室也有,所以我也没细想。”   “外面三个人是这个屋子的工作人员,在下到这里之前,我从未见过他们。我以前练过拳击,他们三个瘦得跟个骷髅架子似的,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在我的拳头之下,他们告诉我,自从商业安全区开辟以来,这里就是隐藏的实验基地。”   这间屋子里办公桌不止三个,在此之前这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可就在小区沦陷前几天,他们全都借口出差离开了,只留下他们三个照例工作。   他们每天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按照要求把人紧紧绑在隔壁注射室的床上,给人注射相应的试剂,然后观察他们的变化,并如实记录。在情况基本稳定之后,他们再给试验品注射另一针试剂,让它们睡着,最后把它们扔进车里。   为了防止试验品醒来后逃出去,他们把装有丧尸的车紧密排列在一起,让车门无法打开。   “他们注射的都是些什么试剂?从那里送来的?”   杨婉摇头:“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   槐岳瞪着眼睛,指向电脑桌面:“那这些文档他们又是从哪里拿来的?”   “我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有这些东西。”   她们再度陷入困境。   “所以还是得抓一个进来问问。”槐岳总结,转头看向已经被这信息量吓傻了的小王,“你抠眼珠子的那个还有气不?”   小王呆愣愣的,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   槐岳轻轻撞了它一下:“喂,别呆了,听见我说话没?”   “啊?”小王呆呆傻傻的,迟钝地回答:“可能还有气吧,它在门口,我只抠了它……一只眼珠子……”   不等小王把话说完,槐岳一阵风似的窜到了门口。   门外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她小心打开门,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跪趴在地上,摸索到门口最近的一具身体,立即把它拖了进来。   魏芣秋明上前帮忙,把人给抬到电脑屏幕的光亮下。   然而槐岳摸到的这个根本不是老六,而是四肢都成骨头的老大。   怪不得这么轻。槐岳看着它很是嫌弃地撇撇嘴。   或许是因为已经尸化到了一定程度,老大即使四肢只剩骨架、双臂都被折断,到现在居然还有最后一口气。   它睁开眼睛,看了看头上的六张脸,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声音轻得好似蚊子叫。   “你们……是哪个把我的手给打断的啊?告诉我……下辈子……我再来报仇……”   钱溢不理会他,直接问:“电脑上的十六个隐藏文件是哪里来的?你们给人注射的试剂又是哪儿来的?”   老大脸上的笑容更甚:“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   槐岳的暴脾气又起来了,从背后抽出棍子,指着它的脸:“是我。现在该你回答了。”   “你啊……”老大眯起眼睛看清她的脸,然后长叹一口气,“还是个小姑娘啊……隐藏文件是我偷偷从其他人的电脑里拷贝的,他们删了很多,我只来得及拷贝这一点……试剂和试验品都是每天晚上从外面送进来的,其他的,我就都不知道了……我只是个最底层的工具人而已,他们临到事发前逃走,都要把我们留在这里殉葬……”   它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好似一具彻底的尸体。   “你不知道?!”小王忽然揪住它的衣领,贴着它的脸恶狠狠质问:“你有文件、有试剂,外面的人又都是你们害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众人吓了一跳,只有老大神色淡定,半睁开眼睛:“可我真的不知道,你我都是随用随弃的工具,不需要知道太多自己承受不了的事情……”   “你不想知道太多,那还偷偷拷贝文件?还特地告诉我要把电闸打开?”钱溢冷笑,“什么逻辑!”   “不不不……我看不懂英文,但我每天做着这些事情,总是能大概猜到的……这么带感的大事,怎么能一直尘封在这片阴暗潮湿的地下停车场呢?这个高个子女人不让我们告诉停车场里的其他人,但没说我不能告诉停车场外面的人啊……呵呵呵……”   它冷笑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地猛然睁大双眼:“我孙老大,也要做个在史册上留名的人!就算遗臭万年也要留!”   言罢,它闭上眼睛,无力垂倒在地,彻底没了生气。   它的话很奇怪,众人有些回不过神,小王还死死揪住老大的衣领,屋里屋外,同样的寂静。   “它死透了,要变成丧尸了。”   槐岳小声道,轻轻扒开小王的手,站起身,用棍子抵住老大的额头,利用身体的重量下压铁棍。   “咔嚓!”一声轻响,铁棍穿透了老大的头骨。   小王愣怔怔的,看着孙老大的尸体,突然笑了一声。   它抓住槐岳的裤腿:“你知道吗,我刚才真的好想哭,可我哭不出来。如果没有他们,如果我当初没有买这个小区的安全房,我现在还可以是个活人的……我还可以吃饭、睡觉,还可以呼吸,还有眼泪可以流……”   电脑的微光照不见小王的表情,槐岳只能感受到裤子上传来的紧握的力量。   她蹲下身子,抱住了它。 第91章 人呢   长久的安静,小王的哭泣没有眼泪,也没有哽咽。电脑屏幕自动熄灭,慢慢的,门外最后一点丧尸的呜咽也消失不见,整片停车场彻底回归了死寂。   所有人都木头人一样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各自心中的复杂情绪在黑暗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杨婉抬手搭上小王和槐岳的肩膀,轻声说:“它们睡了。”   众人抬头看向它的方向,衣物极轻的摩擦在这片死寂中钻入耳内,宛如闷雷的轰鸣。   “黑暗和寂静,能让它们沉睡。”杨婉继续说。这是它自己摸索总结出来的规律。   它停了一下,确定外面没有声音,问:“几点了?”   “凌晨三点五十一。”魏芣看了一眼手机。   “动作轻一些,摸着我的肩膀排成一列,我带你们上去。”   杨婉说完,顺着槐岳的肩膀向下摸到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背过身:“一个接一个,快点,趁着天没亮,”   “为什么一定要她们上去?”小王忽然问。它拉住了槐岳的另一只手,不让她离开。   众人闻言诡异地沉默了,空气中带了一丝紧张的意味。   槐岳反手回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给它一个安抚,想了想先前蹲在半丧尸群里听见的议论,刚准备说话,却听杨婉抢先:“她们刚刚被咬,不一定会有我们这么长的缓冲期,也许会直接变成丧尸,所以暂时不能让她们待在这里。”   两人想的理由一样,槐岳“嗯”了一声作为赞同。   “可她们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应该是不会直接变成丧尸了吧?”小王捏捏槐岳的手,“好像还有一点儿热气,看样子她们的尸化速度比我们还慢一点。”   槐岳愣住,不敢说话。她天生体热,大多数时候手掌心都比其他人要热一些,只是刚才抚着小王的背太久,手掌被它的体温冰得凉了些。   “以防万一,多观察两天,两天之后她们情况明了了我再带她们下来。”   杨婉感受到了槐岳动作的僵硬,顺着她的另一只胳膊摸到小王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王不舍着,慢慢松了手。   “那我能跟她们一起上去吗?”它忽然又问,语气里带了些委屈,“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太阳了,我想看看日出……”   “没有太阳,这两天下雨。”槐岳也不是要刻意拒绝它,只是实话实说,“倾盆大雨,乌云又厚,整个白天基本都黑得跟晚上差不多。昨天好像也就靠近傍晚那时候出了会儿太阳,然后就又开始下雨了。”   “啊……”它似乎很是失望,但嘴里依然嗫嚅着,“说不定明天就不下雨了呢……我陪你们两天,日出看不到,说不定能看到日落呢?就算日落也看不到,偶尔雨停了,太阳也总会出来一会儿吧……”   它的话里有一丝哀求的意味,槐岳听见它的这些话,眼泪差点儿没绷住。   几个小时的接触里,她好像已经把这个话多、闹腾、自来熟也热心肠的半丧尸当成了一个跟她一样的普通人。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性格,以及他们之间的某些误会,他们两的相处中几乎没有太多边界感,而这也让槐岳感觉它好像是跟她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   可是现在,现实在黑暗中劈下一刀,告诉她这个“朋友”早已跟她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她仰头,把湿润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单臂又给了小王了一个拥抱。   杨婉也停顿了会儿,深深叹了口气,摸摸它的肩膀:“你要是这么想看太阳,等天晴了,我带你去上面看日出日落。”   谁知小王闻言回答:“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它有些扭捏:“想看太阳是一方面,其实主要还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什么方面?你说。”槐岳说道。   她还沉浸在对小王的同情中,心想它要有什么不太复杂的愿望,她就去帮它实现了,也算感谢它帮她的这些忙。   “就是吧……”它小心翼翼抓住槐岳的衣袖,“你还记不记得你说可以给我玩一个半小时手机的事情?”   槐岳愣住。   靠!忘了这回事儿了!   白感动了这是!   感动的心情瞬间消失不见,眼泪立马憋了回去。槐岳扶额,庆幸刚才没有暴露自己的哭腔,回答:“等我两天后回来再给你玩。”   小王急了:“万一你就不回来了呢!”   “你这是在咒我立马变成丧尸?”   “不是……”小王百口莫辩,叹气,“诶呀,我这都多久没碰过手机了,这个心有多痒,你想想就能知道吧?”   它双手拽住槐岳的手腕:“我保证我只玩一个半小时!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们当保镖,保证你们安全度过这两天,不被剩下的保安找到!”   杨婉无奈:“这边现在不是有电了吗,你把你自己的手机拿来充电不就行了?”   “没有充电线。”   “我给你找一个。”   “手机也没带,还在家里。”   “我去给你拿。”   “我忘记放哪儿了,你可能找不到。”   “……”   杨婉和槐岳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依然能感受到对方此刻肯定是跟自己一样无语。   他们还在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小王,还靠在桌边的秋明忽然说道:“不对啊!”   众人茫然:“什么不对?”   “他们在地下停车场做实验,试验品都放在车里,也没听说哪个人被物业抓了又放回去,那丧尸病毒是怎么传染到楼上的呢?难道他们去楼上做过什么?”   众人愣住。   “还有,你们说,现在感染丧尸病毒后,有可能直接变成丧尸,也有可能跟你们一样有一个极其漫长的尸化过程,所以,这是同一种病毒在不同个体内的差异性表现,还是这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病毒?”   众人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他们做了这么久实验,害死了这么多人,总不会是一直都用的同一种病毒吧?”   她说得很有道理,其他人再度陷入思索。   “杨婉,”秋明叫它,“小区沦陷之前,有哪些人进出过停车场?”   杨婉转回身子,蹲在地上:“每两天会有卡车运输粮食进停车场,但都是运完就走,我没有看见司机下过车。另外两个负责看管和卖菜的工作人员,我只见他们卖菜的时候上去过,其他时间他们应该都待在停车场里。”   秋明摸着桌沿蹲下,靠近杨婉:“卖菜的人呢?”   “死了。丧尸爆发,我从办公室跑出来,刚好看见他们混在人群里往门口冲,然后冲在最前面的人被铁丝网电到,电流延续到后方,他们都被电死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魏芣插嘴问。   “跑出来后遇上丧尸群,还有保安在追,我也不知道什么就被抓到了。”   “你呢?”槐岳问小王,“你知道的人里,谁是最先变成丧尸的?”   小王松开槐岳的手腕,挠挠脑袋:“我是出来买菜的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两个人变成了丧尸,然后大家就乱了套。有人被抓到,又逃回家,全家就这么被感染了。”   “我当时没有被抓到,抢了两颗青菜就跑回了家,但是跟我拼房的那家人有人感染了,所以我也倒了霉,好不容易跑出来后又遇见了变成丧尸的保安……”   它扒着手指数了数:“我可能被三四个丧尸抓到过,最严重的那一道应该是保安抓的。”   “邻居家或者楼上楼下的情况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连他们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杨婉跟在小王后面补充:“小区管理比较封闭,没有业主群,业主除了买菜都不能出门,而且买菜也是要求买完就走,不能停留和闲聊,所以大家几乎都是谁也不认识谁。”   “对,那一天天的过得可自闭了,我也是下来之后才逐渐认识了赵姨他们……啊!我想起来了!”小王忽然激动起来,声音都不自觉扬高,吓得杨婉立即捂住了它的嘴。   钱溢侧耳听,外面没有声音。先前槐岳她们在外面的时候,她也没怎么听到她们的声音,所以这间屋子基本的隔音效果应该还是有的。   “说,外面听不见。”她道。   杨婉放开小王的嘴,转道把手按上了它的脑袋:“声音小点儿,别激动。”   小王“嗯”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赵姨跟我说,丧尸爆发之前,跟她拼房的那户人家的小孩儿感冒了,然后父母找物业,物业找来医生,给小孩儿打了两针,果然第二天小孩儿感冒就好了。”   魏芣和钱溢低下身子靠近它,努力听清它的话。   小王感觉到了她们的动作,小心翼翼往她们中间挪了两步,继续说:“后来又过了三四天的样子,小孩儿又开始发烧,父母又急了,再次找来医生。这次医生只扔下了几个退烧贴就走了,他说小区医务室的药物资源有限,上次已经打过两针了,所以这次不能再给小孩儿用药了。而且一般发烧睡个两觉就自己好了,也没必要再用药。”   四个人都感觉这样的剧情有些熟悉,差不多猜到了下面的情节。只有杨婉催问:“然后呢?”   “然后小孩儿睡了两天果然烧退了,但是精神气却一直好不起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那天,赵姨它老公下楼买菜,那户人家由于前两天囤了挺多食物,就没下去。可是,他们两家人里,最先变成丧尸的却是那小孩儿,连赵姨它老公都是逃出来有一会儿之后才尸化……”   “它老公跟那小孩儿有过接触吗?”钱溢问。   “没有!”小王斩钉截铁,“那小孩儿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赵姨它老公也是一回来就躲进了房间里处理伤口,别说接触了,两人连见都没见过。”   它又开启了话唠模式:“赵姨之前还跟我说,怪不得那家人四天才下去买一次菜,肯定是半夜偷跑出去找了食物藏在了家里。家长感染了病毒,传染给小孩子,小孩子抵抗力不行,所以感冒发烧,最先变成了丧尸……但是现在看来,医生第一次打的那两针或许才是问题根源所在。”   杨婉听得一愣一愣的:“是哪个医生?小区医务室有三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冬天感冒发烧的人家不在少数……”   “砰!”屋子旁边的楼梯间里忽然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推倒,有人大步走了下来。   又来人了!   众人从思索中被拉回现状,倒吸一口冷气,立即捂住嘴巴、屏住呼吸。   “唔……”门口的丧尸被这声音吵醒,再度走动起来。   而从楼上下来的人一声不吭,只有脚步“啪嗒啪嗒”,并且每走一步还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动,好像硬币碰撞或是金属链条摩擦的音效。   那人身上大约带了不少金属的小物件。槐岳听着声音推测。   门口的丧尸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怎么了,行动异常迟缓。来人一步一顿走下楼梯,已经到了停车场里,它们才往音源方向聚拢了几步。   “唔啊!”来者中气十足地大喊。   好家伙,又来一个丧尸!   杨婉心下一沉,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儿把她们送去楼上。现在丧尸来了一个又一个,再想找到溜上去的机会,可能又要再等几个小时了。   “唔……”门口的丧尸很是失望,沉吟一声,又不动了。   可来者似乎不想放过他们,大步上前抓住它们中的某一个。   “哐啷!”屋子墙壁猛然一震,带着屋顶的吊灯都在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唔啊!唔啊!”来者把某个丧尸抵在屋子的墙壁上,大声呵斥。   “唔……”被攻击的丧尸却好像没有什么兴致。   “唔啊!”来者大怒,“砰”的一下把对方扔到地上。   “唔……”丧尸低吟一声,没了动静。   来者来回踱步,“唔啊”咆哮,声音回荡在停车场,回声往返几趟才渐渐熄灭。   “唔……嚅、嗯……”它嘴里发出跟其他丧尸不同的奇怪声响。   四人心中正当疑惑,却感受到杨婉和小王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   “嚅、嗯……人——呢!” 第92章 会说话的丧尸   “人呢!!!”   来者找准了音调,再次大吼,吐字十分清晰。   四个人吓得在黑暗中瞪大双眼,即使已经用手捂住口鼻,她们却依然可以听见自己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丧尸会说话!   纵使她们在丧尸堆里闯荡了几个月,见过做手术的丧尸、上课的丧尸、整理货架的丧尸、给汽车加油的丧尸,还有不成人形却依然把女儿带在身边的丧尸等等,有时她们也能感觉到这些丧尸还残存着生前的一丝习惯,或是还有一部分智慧,但是迄今为止,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丧尸。   “人、躲到、哪儿去了!”他对着寂静一片的停车场大吼,“灯、为什么、不开!”   他说话还有一点点不利索,话一长就会几字一顿,但是这样清晰的口齿却几乎和活人无异。   槐岳一手抓着杨婉的肩膀,不自觉用了力。从震惊中稍微回神,她恍惚间开始怀疑外面的来人究竟是不是丧尸。   他正在说的话是真的,刚才的吼叫也是真的。   会不会是一个学着丧尸吼叫的半丧尸?就像玛丽莲酒店员工食堂里的那个男经理一样。   她想从记忆里翻找出那个男经理的声音,然而无论如何,来者的吼叫就是只能和记忆里丧尸们的吼叫比对上。   “唔啊——人、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他还在大喊。   车堆里的丧尸没有动静,门外的丧尸也没有响动,好像他一来便把其他丧尸都给镇压住了。   他是在对谁说话?不会是他们六个吧?他知道他们在这间屋子里?   槐岳紧张得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捂住口鼻的手越发用力。她努力调整呼吸,宁愿自己现在是个雕塑,摆在地上半点儿声响都不会有。   她不害怕普通的丧尸,也不害怕这些误会她是同类的半丧尸,但是两者一结合,门外这会说话的真丧尸却莫名让她打心底里有些回忆的害怕。   语言和文字让人之所以为人,但是当丧尸也掌握了语言,那么它们究竟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用力捏住杨婉的肩膀,似乎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对方岿然不动,然而她身边的小王却再度小心翼翼抓住了她的胳膊,并且身体抖得比她还要厉害。   黑暗环境中,恐惧和不安是最容易传染的。槐岳本来已经平复了些呼吸,但是小王逐渐靠在她身上,发抖的频率竟然把她也带得共振了起来。   槐岳心中只想哭。都已经是半丧尸了,怎么它比她这个活人还要害怕?   蹲得太久了,再加上恐惧的心理,槐岳的腿又麻又打软,她更加用力地抓住杨婉的肩膀,给自己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点,身子慢慢往后靠,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小王此时也完全抱住了她的胳膊,两人一边抖一边共振,逐渐抖如筛糠。   “不、出来?那、我来找你们……杨婉!”他忽然大喊。   槐岳能感觉到杨婉的身体瞬间僵住,而小王更是抖得牙齿打颤,发出极轻的“咔哒咔哒”,正好凑在她耳边。   “出来!我今天、不找你们、的麻烦,我是来……唔……我是来……”   “别!”小王立即拉住杨婉,“别听他的!他要是不来找我们的麻烦,怎么会……”   “嘘——”杨婉声音很轻,“我知道,别说话。”   它们俩跟他打过交道?槐岳心中讶异。   跟杨婉他们有关系,那这人究竟是丧尸还是半丧尸?她再度疑惑起来。   而来者还在自言自语地重复:“我是来……是来……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呃、咳咳!”屋子门口的地上忽然一声咳嗽,问:“来……做什么的?”   老六还活着!   小王直接一下子完全抱住了槐岳,硬把自己高瘦的身体往下缩成一团,似乎想要把自己缩成个球,好被槐岳护着。   “完了!它要是告诉他我们在这里……”   “嘘——”杨婉再次打住它的话。   “不找杨婉,那你是来找谁的?”老六躺在地上问,声音疲惫又虚弱,“这片地方,都归她管,你就算要找其他人,那也得先经过她……这姑娘,可凶了……”   “我来找……唔……找……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不知为何,来者这会儿说话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干脆了,而是犹犹豫豫,似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在说什么。   “切!傻子!嘻嘻!”老六爆笑,“说话这么不利索,我就该想到你是个傻子,嘻嘻嘻嘻嘻……你找吧,这么块儿黑不隆咚的地方,黄金钻石放在你眼前都不会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六笑得打滚,趴在地上拍地。   槐岳被小王抱着,感觉自己都快被它勒散架了,趁着老六大笑的功夫,她赶紧用力推开小王:“松开!别勒我!”   小王颤颤巍巍,也没有心思纠缠,松开槐岳后又抱住杨婉,口中忍不住喃喃:“它完了,它要被他五马分尸了!千万别把我们爆出来,要不然我们也要完蛋了!”   “外面的人是谁?你们认识他?”魏芣忍不住问。   小王牙关打颤:“一个飞贼,也是整片小区里最可怕的丧尸……他今天说话比我上次遇见他的时候利索多了,估计脑子也比之前要灵活多了……怎么办?早知道他会下来,刚才你们就应该早点儿上去的!”   “你确定他是丧尸?是完全彻底的丧尸,还是跟你们一样……”   “丧尸!彻底的丧尸!会说话的丧尸!”小王说完,直接把脑袋埋进了杨婉的怀里。   槐岳见它吓成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情却慢慢平复下来,好像刚才的惊惧不过是一阵风,吹过就散。   她掏出自己的铁棍,另三人也掏出了各自的锤子。   无论人还是丧尸,抑或是会说话的丧尸,只要敲爆了脑袋,总归是活不了的。   “唔……”他好像有些痛苦,慢慢蹲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口袋里的东西“哐啷”一震,音效就像是一大袋子的硬币互相碰撞。   如老六所言,他现在确实有些傻。   “亮闪闪的东西、在、一个女孩儿、身上……唔……女孩儿、是、黑头发……长长的头发、唔……”   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老六还笑得满地打滚。   “他怎么了?怎么感觉他现在说话的状态跟刚下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他大概是又头疼了。”小王肯定道,“杨婉姐,我们要不要趁现在跑出去?要是等他疼过这一阵之后清醒了……”   “唔——”来者在此时喟叹一声,小王当即闭嘴,再次把头埋进杨婉怀里。   “我想起来了……”来者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并且一下子利落了很多,“我来过这里,就在这个地方,就是这种潮湿的霉味,好像……那三个人里就有你……”   老六闻言笑声顿停,好像感受到了威胁,躺在地上往后蹭:“什么意思?你、你是……”   “梁飞。”他起身,自报家门,在黑暗中走向老六,笑了一声。   他现在说话也不停顿了,自信和肯定又回到了他的语调中。他现在就像一个真正的人。   “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毕竟你们的名单上应该还没有记录到我。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块地方还有一点光线。灯呢?灯打开,我看看你,你也看看我,说名字不认识,看看脸,你肯定就想起来了……”   *   有这么一个说法,富人家会养两个儿子,大儿子好好培养,将来继承家业,小儿子则不用学太多,只用来疼爱。   梁飞在家里就是这么一个小儿子。   哥哥忙事业,基本不着家,姐姐自知分不到太多家产,又不想嫁进其他豪门做个菟丝花,便早早出去创业、独立生活,只留下梁飞独享父母的宠爱。   儿时还好,父母黏着孩子,孩子也黏着父母,两相欢喜。然而,过分的宠爱有时也会成为枷锁,这一点到梁飞进入叛逆期时才凸显出来。   他厌倦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厌倦了每次出门游玩妈妈都要跟在身边,厌倦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父母,厌倦了他在父母面前坦诚得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条血管都清晰可见。   “我想去蹦极。”他把二十二分的模拟考试试卷拍在他妈妈面前,说道。   他想发泄。   从高处落下去,然后“啊”的放声尖叫,肯定是个发泄的好办法。蹦极和跳伞都不错,但他还小,可以先从难度低的开始挑战。   梁母瞪大眼睛,拿起卷子,翻到背面,看见整页的空白上四个歪七扭八的大字:不想写了!   她瞬间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我就说怎么上次还八十分呢,这次就退到一半儿都不剩了,原来是后面没写呀。”   她一点都没有责备梁飞的意思,语气很是轻快温柔:“宝宝是最近心情不好吗?想出去玩的话,妈妈可以带你去M国玩上一个月再回来……”   “二十天之后就中考了。”梁飞算了算日子说。   “心情不好就不考了呗。”梁母很是无所谓,“但宝宝你要是想去体验一下,妈妈带你赶个早点儿的飞机回来也行,玩儿开心了再回来,状态肯定比现在好,说不定能一下子考个一百分……数学满分多少?”   “一百五。”梁飞说。   他摸了摸下巴,低头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可我刚才说我是想去蹦极啊,没说要去M国玩儿……”   梁母仔细欣赏着梁飞考试卷第一页上的几个对勾,摆摆手:“妈妈知道,宝宝是学习太累了,所以想去放松一下。蹦极也就那么一分钟,放松不了太多,妈妈带你去M国玩一趟,不是能放松更久吗?而且你爸爸最近刚好就在M国出差,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想你了,我们现在去,刚好给你爸爸一个惊喜……”   她自顾自地说着,眼中冒出期待的星光,并没有看梁飞的表情,拿起手机:“喂,王秘书,帮我和飞飞定明天一早去M国的机票……”   “不要!”梁飞一把夺过梁母的手机,直接关机,“我说了我要去蹦极,又不是要去M国!”   梁母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没缓过神,惊讶道:“妈妈刚才不是说了,蹦极时间太短……”   “我不!”梁飞扬起下巴,撇撇嘴,“我就是要去蹦极!一次不够放松那就十次!多蹦几次总会够我放松的!”   第二天,梁飞跟学校请了假,梁母包了一个蹦极的地方,让梁飞蹦了一个下午。   自此以后,梁飞便爱上了这种刺激的感觉。   蹦极、跳伞、弹射、滑翔,他满世界地体验这些项目带来的刺激感,一开始还带着父母,后来直接拿钱偷跑出去。   他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任谁也控制不住。   但这些还缺了点儿什么。   他第三百零二次从万米高空跳伞下来,随着降落伞在空中晃晃荡荡,看向地面宽阔的草地和不远处铅笔线条一样的柏油马路,这样想着。   他面无表情地思考,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缺了什么。直到落地,随行人员冲上前来帮他解开降落伞,他才恍然大悟。   他想要没有任何防护的刺激!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梁母觉得,她平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生了她的宝贝小儿子梁飞,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答应带梁飞去蹦极。不蹦还好,最多跟她生两天闷气,一蹦却再也没有收得住。   本到了颐养天年、儿孙绕膝的年纪,大儿子完全接手了家族企业,情人好几个,可就是不结婚,女儿三十多岁,事业有成,可惜是个工作狂,死活不想谈恋爱。   她所有的快乐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可是却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小儿子几面,反而还每天提心吊胆地听秘书传来消息,梁飞又在哪儿跳了伞、攀了岩,是否安全、有没有受伤……   本以为最多也就这样了,可秘书却在某一天传来消息:梁飞徒手无护具去爬了一栋一百米高的大楼!   梁母当时差点儿吓得背过气去,好在秘书及时给她顺气,并说:“爬完了,一切平安。”   她终于委屈得受不了,找梁父哭了一场,第二天两人就收拾行李找到了梁飞,好说歹说劝他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然而本意是一场温和的劝导,可发展到最后却成了一场不可收拾的争吵,两方人不欢而散。   梁父梁母每天提心吊胆,梁飞则每日用极限运动刺激自己的神经。   时间就这么过去,直到丧尸爆发,梁飞才终于被逼无奈,再一次回家见到父母。   只不过这次回的“家”,从独栋大别墅变成了半间逼仄的平层。   “他们是谁?”梁飞一进门,忽略父母激动的神情,斜眼瞥着沙发上的几个陌生人问道。   他家就是他家,怎么还来了其他人?   梁父表情一僵,立即上前拍了一把梁飞的脑袋:“说话礼貌点儿!”   随后他转头堆出一个笑脸:“孩子小,又顽皮,不懂礼貌,冒犯了啊哈哈哈哈哈……”   “来!”他一把揪住满脸震惊的梁飞,“薛先生,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梁飞。飞飞,快叫薛叔叔!他们一家是我们拼房的邻居……”   梁飞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他爸,完全没有听对方在讲什么,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爸语气里的低声下气和敬词。   “你打我?”他打断他爸,难以置信地问,“你居然敢打我?!”   梁父那一下其实根本没有用力,只不过是逢人做个样子罢了。然而梁飞第一次被这样对待,野惯了的性子又丝毫没有眼力见,只以为他爸刚见面就莫名其妙打他,顿时火气“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有多想我!结果刚见面你就打我?!”他一甩胳膊挣开梁父的手。   梁父话没说完,还没跟邻居道完歉,此时看他这副反应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拼命挤眉弄眼暗示,可是梁飞去像是丝毫没有看见一般。   纵使久经商场的梁父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带过这样的猪队友。   他生怕梁飞再说什么不尊敬的话,顿了一秒,冲着邻居家赔了个笑,立即捂住梁飞的嘴,把他拉进了房间里。   梁母也是满脸惊恐,夫妻俩合力,关上门拼命小声求梁飞暂且冷静,听他们把话说完。   然而梁飞毕竟是精通各项极限运动的年轻小伙子,不过两秒就挣开了梁父梁母,破口大骂,转头拉着行李又下了楼。   夫妻二人跑出去,又在物业和保安的帮助下,梁飞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听他已经两鬓斑白的父母娓娓道来。   家里的企业早已经全数交给了他哥哥管理,一开始,梁父也没有放心到完全松手不管,多数时候还会盯着公司的各项事务,虽然也不插手,但始终要看着。   有了监督,他大哥自然不敢闹什么幺蛾子,然而等梁父真的彻底放手了,他大哥之前保持的冷静克制和缜密逐渐瓦解,私生活也逐渐混乱。   公司的业绩一年不如一年,为了不让梁父知道,他大哥便派人做了假账,专门用来糊弄梁父。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祸向来也不单行。   丧尸爆发的前一天,公司破产倒闭,丧尸爆发的第三天,梁家两边的邻居家里有人被丧尸感染,他们不得不搬进商业安全区。   “你哥……没有那么多钱了……而且一些资产在这种特殊时期也很难变现,住进来之后吃喝都还要钱……”   梁飞此时终于冷静了。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父母,这才发现他们的头发都已经白了,好像忽然之间苍老了几十岁。   明明上次一次见面,他们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而上一次见面距离现在……好像已经四年了。   梁飞无力地瘫在物业办公室的沙发上,所有工作人员在他冷静下来之后就都撤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他和他父母三人,相对而坐。   “那……我哥呢?”他问,声音弱得让他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梁父低着头,叹了一口气,肩背驼得更厉害了。梁母则已经抽空了茶几上半盒纸巾,眼泪依然止不住。   “没了。”梁父声音苍老而沙哑,“他说他对不起我们,然后就从车上跳了下去,刚好被一个丧尸撞见,后来……”   他哽咽,没有说完。   梁飞回想着,发现他好像已经记不清他哥的长相了。   他只记得小时候,每次他跟他哥出去,总会有叔叔阿姨笑眯眯地摸着他的脑袋,说他跟他哥长得真像,还让他好好学习,以后跟他哥一样考个好大学……   当时的他很不喜欢别人拿他跟他哥比较,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他哥能考一百四十九,而他有时连四十九都考不到,但是他不还是照样一路都跟他哥上的一样的学校吗。   后来他便刻意疏远他哥,而他哥开始接手生意,也不再有空陪他。   他努力回想,却实在想不起来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姐姐呢?”他又问,然后发现他也想不起来上次跟姐姐见面是何时何地了。   “她创业,在G省,距离太远了,丧尸爆发之后飞机停飞、列车停运,她也没法儿回来。”梁父说。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把喉头的哽咽硬压了下去:“安全区的房太贵了,你哥留的钱完全不够买一整间房子,所以我和你妈只买了一间卧室和一间卫生间,厨房算是我们两家共用的,这样也够我们一家三口暂时住着了……你姐在G省只舍得买了一间卧室,剩下的存款给了我们一部分,让我们省着点儿用……现在的菜价也太贵了,也不知道这些钱够我们用多久……”   梁飞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嘴巴张张合合,就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梁母又抽了一张纸,眼圈已经哭得通红,纸巾擦上去都会有些刺痛。她伸手拉了拉梁父的裤腿,用肿红的眼睛送过去一个眼神。   “啊,对了,”梁父会意,问梁飞,“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梁飞闻言立即起身,翻过了箱子翻背包,最后掏出来七张卡,其中有四张都已经刷爆了,还等着梁父给他还钱。剩余三张,一张余额三毛九,一张余额二百三,还有一张余额多些,有五万六。   梁母肿成缝的眼睛里冒出亮光,迫不及待夺走梁飞的卡,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五万六!这么多!够我们多撑好久了!”   梁飞拿卡的手还举在半空,看着他妈妈的表情,突然感觉无比陌生。他记得小时候,他随便一双球鞋就值五六万,而那时候,梁母眼睛都不眨,能一下子给他买好几双,凑齐整个色系。   真的没有钱了。他无比清晰直观地意识到了这点。   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一家子都大手大脚花钱花惯了,突然一下子要他们省着花钱,他们还真没有多少钱算省的概念。   卡里的五万六全部用完,也不过花了不到两个星期时间。   “钱不够用了……”梁母每天坐在床边喃喃,扒着手指算他们还能有几天的饭吃。慢慢的,在如此重压下,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每天又哭又笑,有时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只像个哑巴一样“呜呜啊啊”。   可能是由于第一天见面时梁飞过于糟糕的态度,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邻居一家也与他们并不交好。   邻居嫌弃梁母的哭声太吵,时时投诉,梁父无奈,只能日夜陪着发妻,于是下楼买菜的任务就这么交给了梁飞,而这种担忧下一顿就没钱再买菜的压力也转移到了他身上。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梁飞开始每天晚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做才能挣钱,或者有什么东西i可以代替钱去买菜。   就在经费即将用完的倒数第三天,他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苦苦哀求着物业工作人员施舍给她一点粮食,哪怕菜梗或是烂菜叶子也行。   然而两个卖菜的工作人员满脸嘲讽和讥笑,多次拒绝无果后,他们便指着她手上的串了一颗金珠子的红绳说:“这个给我,我给你换两颗大白菜。”   梁飞当即茅塞顿开,在拥挤的买菜人群里挤来挤去,扯下了两根金链子和一颗钻戒。   这一点收获足足让他多买了三次的粮食,于是他又在夜晚望着窗外,映着月光看了看自己还没有退去肌肉的手臂,有了办法。   百米高的摩天大楼他都能徒手攀爬,不过几十米高的居民楼又算得了什么。   曾经他徒手爬楼是为了刺激,而现在是为了生计。   夜晚的小区不开灯,物业巡逻人员也不会没事儿把手电筒往楼上照。他自此成了夜晚楼栋间的一只蜘蛛,流窜在各家各户,悄悄地来,搜刮走所有的金银宝石和其他值钱的玩意儿,然后在天亮之前回到挤了他一家三口的小房间。   每夜自己的儿子都消失不见,梁父梁母不肯能没有察觉,但他们只当不知道,安心享受着这些赃物换来的粮食。   在饥饿和死亡面前,一切的道德法律和教养都得靠边站。   梁飞不偷他们家楼上楼下的钱财,而其他楼栋的居民发现东西丢失,也只会怀疑拼房的邻居,所以他每夜都做他的飞贼,向来万无一失。   直到有一天,长久的劳累和跟不上的营养补充,让他手一打滑,直接从五楼掉到了二楼才勉强抓住一块凸起的阳台沿。   他心脏砰砰像打鼓,还没从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吓的回过神,楼下草坪忽然一个女声小声呵斥:“是谁!”   他顿时一惊,往楼下看去,然而黑漆漆一片,他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   打着手电筒的巡逻队在两栋楼外,灯光只有一个小圆点那么大。他两边看看,冷笑一声:“闪开!小心我掉下去砸到你!”   人影果然立即躲到旁边,他抓稳阳台沿,找到着力点,不过几秒就十分轻巧地跳到了人影面前。   黑漆漆一片,两人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会大半夜的挂在阳台上?”人影小声质问。   对方的语气严肃,梁飞比了比,这女人的个子居然跟他差不多高。   “你又是谁啊?你怎么大半夜的会出来闲逛啊?”梁飞语气不善地回问,一手小心翼翼把偷来的金银链子和宝石塞进口袋深处。   女人沉默了会儿:“我叫杨婉,想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大半夜跑出小区。”   梁飞笑了:“我看你是自己想跑出去吧?”   杨婉没有说话,梁飞只当她是默认了。   他又笑:“被我戳穿了吧?别这么严肃,咱们呐,是同一种人。”   杨婉忽然抬头,拉住他躲进旁边的草丛。另一个巡逻的保安打了个哈欠,手电筒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扫而过。   “不错啊,够警觉的!”梁飞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顺嘴夸赞道。   然而杨婉完全不想跟他废话,直奔主题:“你找到出去的路了吗?”   “路不都被铁丝网拦住了吗?各个门口又有保安,怎么出去?”梁飞耸肩,突然感觉手上有些湿润。   哪儿来的水?   他捻了捻手,“嘶——”,忽地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杨婉问。   “刚刚挂在阳台上,边沿太尖,把手割破了。”   “口子很深吗?要不要去医务室?”杨婉下意识问。   梁飞本来还以为她在关心他,闻言冷笑一声:“心思算盘打得挺好哦,假借送我去医务室的名头,然后把我送到保安或者物业那里,举报了我,你就可以受赏了。”   杨婉一愣,立即否认:“没有,我是真的……”   “得了吧,物业这几天每天都挨家挨户地通知,有人半夜偷跑出去,然后被邻居举报,物业奖励了举报者一个星期的粮食。”他啧啧感叹:“一个星期的粮食啊!什么概念啊!”   梁飞张口就来,丝毫不给杨婉解释的机会。而杨婉怎么可能不知道物业每天跟业主说了什么,她这两天也是挨家挨户地通知,半天下来嗓子都疼。   但是,她是不相信这些话的。   “你真的相信物业说的这些话?”她问。   梁飞很是奇怪:“怎么不信?为什么不信?”   杨婉叹一口气,决定换一个话题:“你找到出去的洞了吗?你看有人出去了吗?”   “没有啊。”梁飞脑子一转,自以为懂了她的意思,凑到她耳边狡黠道:“我们俩这不都是图谋未果嘛,我放你一马,你也放我一马,两清了。”   说完,他转头就走:“拜拜了啊,美女,有缘再……诶?我的天!你力气这么大?!”   他还没走出去两步,竟然被杨婉不费劲儿似的一把就揪了回去。   “美女,这大晚上,咱们俩本来就不是出来干什么好事儿的,你别揪着我不放啊!这万一巡逻的又回来,咱俩要完蛋肯定得一起完蛋……”   “回来个屁!”提到这个,杨婉忍不住骂道,“他们每晚能出来走个一百米都算不错的了!一般出来走个几步就当巡逻完了,前两天我就在站在他们旁边不到两米的草丛里,他们硬是从我面前走过去都没看见我!”   梁飞不明白她的愤怒:“没被发现不是挺好?”   杨婉明白了他们俩这是在鸡同鸭讲,无奈松开了他的衣领:“最后再问一句,你真的没有看见有人跑出去过吗?”   梁飞再度肯定:“真没有,这一圈全都是高压电铁丝网,怎么出去?我前两天趴在哪栋楼外墙上面的时候,还看见外面一只猫想钻进来,一下子就被铁丝网电成了灰,那电光闪得啊,吓死人!”   “趴在楼的外墙上?”杨婉重复,忽然想起了一开始被遗忘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你为什么每天都趴在楼的外墙上?不会掉下来吗?”   “谁说每天?你不就看见我今天这么一次?”   “可你刚才说你前两天也……”   “行了!停!就此打住!”说得越多暴露得就越多,梁飞脑壳儿突突的,凑近杨婉耳边,压低声音:“你不要管我是谁,我也会忘了你是谁,我们俩就这样放过彼此。钱在这里根本是不够用的,食物也是能多则多才最好,所以无论用什么办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对吗?”   他拍拍杨婉的肩膀:“美女,这次是真拜拜了,你拉我我也不会再回来了,有缘再见。”   杨婉这次也确实没想拉住他,而他也极速飞奔了回去。   第二天,被割伤的手并未完全结痂,伤处还出现了血瘀,梁母万分心疼地拉着他的手默默流着眼泪。   自从财务危机暂时解决之后,梁母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要不要叫物业的人送一点消炎药或者碘酒过来?”母亲终究还是心疼儿子,忍着抽泣问。   “这伤口要怎么解释?被发现了怎么办?”梁飞反问。   他抽回手掌,放缓语气安抚梁母:“过两天也就好了,只是大概这几天没法儿出去了,但我昨天拿的东西挺多,我歇个几天也不成问题……”   梁母泪眼婆娑,抱紧了他:“我们家飞飞,终于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咚咚咚!”   “您好!物业,开一下门!”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梁飞立即推开梁母,心下疑惑,简单用一块废布包住了手,带着他父母,跟邻居一家一起端坐到了客厅里。   一个没见过的高个子的物业女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您好,我叫杨婉,由于正常的工作变动,从今天起,就由我来负责咱们这栋楼的各项事务……”   梁飞瞳孔震颤着,死死盯着杨婉,暗暗把受伤的手往背后缩。   然而杨婉还是感觉到了他与众不同的目光,恰好与他来了个对视,然后眼神下移,看见了他用布包住的手。   杨婉眼神微动,嘴上不停,顺着往下说道:“为了更好地服务大家,请问我能先认识一下各位分别是谁吗?我这份信息表上只写了名字,没有贴照片……”   邻居一家丝毫没有发现异常,家主十分配合,挨个儿介绍了家庭成员,而他家这边,梁父顺其自然地指着梁飞介绍:“这是梁飞,我的儿子。”   *   “啊——!!!不要!!!”   “咔嚓!”   老六痛哭流涕,拼命扒拉着地板,然而它被梁飞死死踩住后背,手指都被水泥地给磨去了皮肉,也丝毫无法前进哪怕几厘米的距离。   梁飞一脚踩住它的后背,一脚踩住它左腿的膝盖,弯下腰抓住它的左小腿,手臂没用多大力气便将其往外扭转了五十度。   “啊!!!!!!!”   老六疯狂惨叫,比先前老大被保安咬掉肌肉时的叫喊还要惨烈。   “我都没用劲儿呢,这腿怎么就折了?”梁飞语气冰冷,故作惊讶,“诶呀,肯定是没用了,我直接帮你扯掉它吧。”   “不!!!啊——!!!!”   “呲啦——砰!”   屋子里六人抱成一团,埋头屏住呼吸。   梁飞一把扯断老六的小腿,直接顺手扔了出去,砸到某辆车的车顶。   “走吗?带我去你们给我打针的地方,咱们俩再重温一下初次见面时候的情景。”他“哐啷”一脚踩上老六的脸,堵住它的嘴,“太吵了,安静点儿。停车场里这么多人,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大吵大闹的?”   “唔……呜呜……”老六被踩住嘴巴,只能哽咽着哭泣,不再挣扎。   梁飞从它身上轻跳下来,拉着它的一只胳膊,往杨婉他们所在的屋子旁边走。   “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路,你不给我指指路吗?”梁飞语气里隐隐有些癫狂,“卸了你的半条腿,又不是卸了你的下巴起,怎么话都不会说了?要不我再卸掉你的另一条腿,让你再叫两声学学怎么说话?”   老六还在“呜呜”哭泣,他一个哆嗦,有气无力:“在……就在前面……方向是对的……摸……摸到门就行了……”   “灯呢?”梁飞又问,“没有灯咱们怎么重温初见?我记得上次是有灯的,屋顶吊灯是昏黄的光,手术室用的大照灯是刺眼的白光……”   老六哭着:“进门……左边墙壁……可以摸到一个开灯键……照灯没了,被他们带走了……他们都走了,只留下我们三个……”   “呲——”的拖拽声从屋子门口经过,杨婉刚才还敢插缝讲述她跟梁飞的相遇经历,现在却也丝毫不敢动了。   梁飞按照老六的指示,摸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又摸到了开灯键。   “啪嗒”,灯开。   一道暗黄色的灯亮从两屋相隔的墙壁中央底部透出来。   “有门!”钱溢小声惊道,“这两间屋子居然是通的!”   “隔壁是什么?手术室?打针室?会不会还有残留的试剂?”魏芣问。   “嘘——”杨婉再次让她们安静。   “等他们再弄出点儿动静,我们就趁这机会逃走,我带你们上去。一晚上了,你们该走了。”   “砰!”隔壁一声巨响,老六被扔到了手术床上。   “怀念啊……”梁飞感叹,“我大概……只在这里待了两分钟?就因为这两分钟,我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说到后面咬牙切齿:“我还真该感谢你,遇见了你,我这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天的脑袋总算清爽了,一下子就全都想起来了!是不是很神奇?”   他绕着床,来回踱着步子:“第一次来这儿没细看,我只记得你们三个人,头顶的昏黄灯光、刺眼的白色照灯……你们其他两个人呢?”   老六已经放弃了抵抗,乖乖回答:“死了……被刚才几个人……”   “这边竟然还有个门,我第一次来都没看见!”梁飞没有听老六讲话,自顾自地惊喜。   杨婉正招手让槐岳她们跟上,刚准备开跑,听见梁飞这话立即揽住她们缩回了桌子底下。   “嘎吱——”门被打开,黄光照到办公桌上,他们六个能感觉到头顶有了一丝光亮。   “你刚刚说,什么人把你的两个同伴弄死了?她们在哪儿?”梁飞站在门口问老六,黑色的影子长得罩住了整间屋子。 第93章 梁飞(1)   梁飞战战兢兢一整天,借口编了十八个版本,逃跑路线也规划了陆空两种,却一直到第二天凌晨都没有等到杨婉带着保安前来捉拿他。   他坐在落地窗前,眉头皱成川字,把窗帘掀开一条缝隙,不停地往外探看。受伤的手拇指抠着食指的指甲,已经快要抠到肉里。   梁父躺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旁边躺着在睡梦中呓语的梁母。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平躺着都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心脏急促的跳动,打鼓一样,背后冷汗细密地流。   他捂住胸口,翻身侧躺,却看见梁飞依然坐着。黑色的影子在窗前,窗帘缝隙里透出一线暗淡的月光。   “飞飞……”他小声叫道,转头看了眼梁母,确认她还睡着。   “怎么还不睡?不是说手伤了,今晚就不出去了吗?”他接着问。   梁飞闻声小惊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关上窗帘,躺回自己的地铺上,并不多言。   为了防止屋子里的光透出去引来丧尸,物业给每户送了遮光布挂在窗帘上。帘子一拉,百分百隔绝外界的所有光亮。   父子俩在这漆黑一片里沉默下来。   梁飞这样的反应明显不正常,梁父的眼睛还盯着他的方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更加沉重。   他儿子今天好像一整天都心情不太好,相较于往日更加沉默了。以前无论压力再大,他还总会时不时跟梁母闲聊两句,缓解一下梁母焦虑紧张的神经。而今天,他除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只剩下不停朝窗户外面看了。   “飞飞啊……”梁父又叫,可张了口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以前儿子任性的胡闹,如今却成了能救他们命的技能。过往种种争吵倒带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梁父沉默了许久:“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活路的,手也会好的,大不了……”   他顿了一下:“大不了……就出去闯一闯。你哥的车还停在地下停车场,我们跟物业把车和钥匙要回来,一辆车载我们一家三口,绰绰有余……”   “出去闯,拿什么闯?”梁飞打断他,语气相当烦躁,“只有一辆车,食物和钱都没有,你们俩又不可能再去丧尸堆里跟其他人抢吃的。开车靠我,对付丧尸和其他人也得靠我,晚上守夜估计也还是我,我是机器人吗?全天二十四小时不用睡觉休息吗?求求你们了,饶了我吧!我实在没有精力了!”   他控制不住怒火的低吼震得梁父一时语塞,房间里再度陷入沉寂。梁母的呓语也停了,剩下不安稳而无节奏的呼吸。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想为你分担一点,让你不用压力这么大……我看新闻上说,政府的安全区里有水有粮,最多居住条件比我们这儿差点儿,我们可以……”   “哼。”梁飞从鼻孔里出气,再次打断他,“那你看到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政府的安全区却进不去吗?”   “新闻上说,政府一直在新建和扩大安全区呀!只要我们……”   “只要什么?你能保证我们一定能进去吗?你能保证我们在进去之前不会被饿死吗?不会被丧尸咬死吗?”   梁父沉默。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你们年纪大了,经不起那么多折腾了,也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的手伤不严重,最多两天就能好,到时候我再换一栋楼去……拿东西……”   “可……”梁父正想再说什么,被窝里一只手忽然扯住他的衣角。   梁母不让他再说话,无声的眼泪浸湿了枕头。   房间里响起被子翻动的声音,梁飞背过身子:“不早了,睡吧。”   第二天,杨婉依然没有带保安来把他抓走,只是照例拿了个小册子来宣读昨晚又有几户人家试图跑出去却被抓住。   拼房的邻居一家和梁父梁母被唬得像是受惊的小鸡仔,挤坐在沙发上神色凝重,不断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只有梁飞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婉。   她没有举报他,还装作完全不认识他,肯定不是物业派去晚上巡逻抓人的。   难道她也想跑出去吗?   他回想着前夜两人的对话,又打量了一下杨婉的身材和面容,并没有发现丝毫挨饿的迹象。   有房住、有钱赚、不挨饿,这么好的工作在这末世到哪儿找去。就这样她还想着跑出去,是疯了吗?   梁飞这样想着,下意识撇嘴“切”了一声,而这时杨婉恰好念到最后的警告和注意事项,立即顿住。   “梁飞先生,请问您是对我们业主安全守则上的内容有什么异议吗?”   众人齐刷刷看向梁飞。   “没有,没什么异议,你继续。”梁飞别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心迹外露了,脸上有些尴尬。   但杨婉并不打算放过他:“如果没有异议,那您的这声‘切’难道是对我个人的讽刺?请问我的工作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又是哪几句话得罪了您呢?”   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梁父当即慌了神,起身站在两人中间,尬笑着打圆场:“杨小姐误会了,我儿子这两天有些感冒,刚刚只是一个喷嚏没打得出来……”   “你觉得你说的这些话有逻辑吗?”梁飞迎着整间屋子的人惊诧的目光,忍不住问道。   这个傻姑娘,长得精明,却被自己的同事耍得团团转。他每晚爬楼,眼神也不差,俯视视角可以看见大半个小区的动静。除了保安,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人出来过,而她居然还真的相信了这套毫无逻辑的说辞。   “啧,说什么呢你!你这孩子怎么今天又……”梁母急忙拉住他小声斥责。   然而梁飞只一把甩开她的手,又推开面前的梁父,走到杨婉面前:“大家在安全区里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半夜偷跑出去啊?这根本就毫无逻辑。”   杨婉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又把文件翻到中间某一页,递到梁飞眼前:“因为他们没钱了,买不起粮食了,所以想跑出去寻找食物。这是保安室对他们的审讯记录,您可以自己看看。”   梁飞看都不看,推开她的手:“这也没有逻辑,为什么外面就一定会有食物?丧尸爆发几个月了,超市里的东西早就被抢光了吧?哪里还能找得到吃的?”   “这个问题我可能回答不了您,毕竟我从不曾想过离开安全区。”   “真的吗?”梁飞抬眉,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笑。   这一问吓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在这个小区里,物业是绝对的权威,而梁飞居然失心疯地敢无缘无故对物业工作人员不敬。   “当然是真的。”杨婉也露出一种觉得他不可理喻的表情。   “行,那就当是真的。”梁飞扭头直接回了房间。   孺子不可教也!这么明显的提醒了,她都不相信!   梁飞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做一个好人了,甚至愿意提醒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傻了吧,这么明显的逻辑漏洞,她居然还深信不疑!   几秒后,客厅里又传来杨婉的声音,她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念小册子上的警告念完,然后忽然扬声道:“近期其他楼栋有多位业主反映东西被盗,但是楼栋里的监控视频并没有拍摄到任何可疑人员,事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梁飞走向地铺的脚步兀的顿住,然后轻脚倒回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   “杨小姐的意思是……”梁父心中一个咯噔,却还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问道。   “是说要小心拼房的邻居吗?”邻居忽然插话,“楼栋里的监控没有拍到可疑人员,那就只能是屋子里面出了贼了。”   梁父脸上瞬间表情凝固:“这……”   “没什么,只是提醒一句,让大家看管好自己的财物罢了。”杨婉声音温柔,“对了,我昨天看到梁飞先生手上好像被割破了道口子,所以今天特地带了几个创可贴给他。医务室资源有限,我也不知道他是被什么割破了口子,也就只能帮这一点儿小忙了。”   梁父接过创口贴,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而梁飞则贴在门口,气得攥紧了拳头。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难得当一回好人,然而这女人居然还敢威胁他!   真想把她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愤愤地躺回自己的地铺,又开始规划逃跑路线。   梁父梁母把杨婉送出门才回来,邻居一家因为杨婉的一句话,此时全都斜眼看他们,就差把“你们不会也想偷我们的东西吧”写在脸上了。   “飞飞,创可贴。”梁母非常自觉地没有提刚才的事情,跪坐在梁飞身边,把创口贴轻轻放在他枕边。   “扔了!”梁飞气得牙痒痒,不想多说半句话。   “贴上吧,以防伤口感染。”梁父也劝。   梁飞骂人的话溜到嘴边又被他硬咽了回去,气鼓鼓的用杯子盖住脑袋,一声不响。   梁父梁母沉默许久,也回到自己床上,整间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   气了很久,迷迷糊糊间,梁飞终于睡了过去,再醒来时,那几个创口贴还在枕边放着没动。   因为一觉消下去火气立即后窜了上来,他捏起创口贴扔进垃圾桶,倒头又躺了回去,用手机转移注意力,来缓解怒火。   应了梁父的话,他的手伤果然感染了,红肿一片,碰一下都会疼。然而创口贴已经在垃圾桶深处,再拿出来估计也用不了了。   他总共歇了四天,没等结痂脱落就又做回了夜行侠——快要没饭吃了。   然而这次他刚爬下楼落进草丛里,杨婉的声音立即在旁边响起。   “三天了,终于等到你了,你可真是够大牌的哈,隔壁楼里住的那个明星都没有你大牌。”杨婉说这话的语气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梁飞才要被她气得不轻,回口大骂:“你个傻子!等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怎么出去!我在小区里爬楼爬了这么多个晚上,就从来没见人出去过!就你真信了保安的鬼话!傻子!蠢货!”   杨婉被骂懵了:“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信了保安的话?”   “傻子!那个审讯记录你自己看了吗?你觉得可信吗?还贴到我脸上给我看……我靠!啊!唔……”   忽然一个背摔加锁喉,梁飞只感觉天地忽然旋转,紧接着他就被杨婉锁住了手脚。   “嘴给我放干净点儿!说我傻,我看你才是个傻子!”杨婉从小到大都没被人骂过傻,忽然一下子被人接连骂了好几句,自然气得够呛。   但她还是压制住了怒气,耐心解释道:“我从来不相信保安的话,但是你当着别人的面质疑物业,我当然不可能跟你讲真话,明白吗?”   梁飞哑着嗓子:“明、明白了!你、你先把我的喉咙放开!”   杨婉松了点儿力气:“我大前天就给你塞了纸条,你就因为这个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来?想给我里下马威?”   “什么纸条?”梁飞疑惑。   “塞在创口贴里面的,只有一点点大……你没看见?跟着包装一起扔了?”杨婉完全放开了他,两人蹲在草地里大眼瞪小眼。   “我……好像把创口贴全扔了……”梁飞挠挠头。   “扔了?!”杨婉差点儿叫出来,“你知道医务室的东西有多缺吗!我好不容易才给你要来几片创口贴,你居然直接扔了?!”   她又想给他来一个过肩摔了。   “啧,谁让你威胁我!我一生气,怎么还会用你的东西!”   “我哪里又威胁你了?”杨婉完全搞不明白梁飞的脑回路,开始后悔自己居然还想把他拉进伙儿。   “装什么呢,你不都知道了。”梁飞冷哼。   杨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简直要被气笑了。   “对,我是知道了,我查了你的背景资料,知道你就是那个专偷珠宝首饰的飞贼。”她大方承认,却又立即否认了他对她的控诉,“但我没有想威胁你,我只是想提醒你。”   “呵,提醒不就是威胁嘛,我偷东西也是为了吃饭、为了活着,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应该包食宿的吧?”   杨婉叹一口气:“你一周之前偷的那户人家,全部的家当都被你拿走了,他们家两个孩子两个大人,一起饿了两天,才忍不住去求物业给他们一点儿吃的,因为他们知道不能去自己偷跑出去。”   “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要是我给他们留了活路,我自己就没有活路了。他们有孩子要养,我有父母要养,谁又比谁更惹人可怜呢?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梁飞语气冰冷道。   杨婉停顿一会儿,接着上面把话说完:“但是他们高估了物业的人情味,当天下午,物业给了他们一辆破旧的车,把他们一家子赶出了小区。”   “挺好,我爸还想着跑出去投奔政府呢,还说可以把我哥的车从地下室开上来。”   “可是他们死了,我在新闻航拍的大图上看见了那辆车,孩子的尸体趴在车边。”   “早死早超生,这世道,活着也没意思。”梁飞没有丝毫的同情和自责。   “你!”杨婉气得咬牙,“简直不可理喻!”   “有什么不可理喻的,他们活着我就要死,我只不过是想活着!”   “你想活就要偷东西,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偷物业的粮食呢?”   “每次车进来,门口都那么一群保安看着,我去了不就是送死?”   杨婉脑壳儿突突的疼,完全不子昂跟他辩论,自顾自说道:“明天凌晨两三点左右,运输车还回来,你提前去停车场边上的草丛里等着,找机会扒在车上,保安不会进停车场,一般等车子距离停车场还有小几十米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跟着了。”   说完,她揉着太阳穴,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飞还蹲着,目瞪口呆看着她远去,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喂!你说真的啊!别骗我!”他追上去小声喊。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还骗你,我闲得慌吗?”   心中难得涌起希望的热流,他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手稍微往上伸了伸,冲着那个头疼的背影激动却也小心翼翼地挥了挥手。   -   明明前一天还是个拥有暖阳的冬日,第二天却突然开始大雨瓢泼。梁飞躲在草丛里,兜头都是雨水,穿着羽绒服还冷得发抖,简直要骂死这个鬼天气。   但是,似乎也是因为这样的天气,保安们只在大门口检查了一遍货车外观,完全没有跟进里面来。   梁飞的一双眼睛在大雨瓢泼中锐利得犹如鹰眼,瞅准货车半下到停车场的时候,立即追上去扒住了车底。   长年徒手爬楼的他手臂力量强得可怕,扒车底这一动作对他而言简直是轻轻松松,后背和地面不会距离十厘米,灰尘扬起来,扰得他的鼻子想打喷嚏,喉咙又想咳嗽。   好在货车进去不久就停了,阴暗的停车场内只有前面有一点点的灯光。   货车司机哼着小调儿下车,打开货箱门。   “几天不见,又来了啊!这次带了多少?”亮灯的地方走来一个人,十分热情地冲货车司机打招呼,只是他的声音刻意压着,相当小声,只够货车司机和梁飞勉强听见。   “嘿嘿,这次可不少,卸货可麻烦了!叫上老五老六一起来吧。”货车司机走到他面前说。   他们俩在货车左侧边寒暄聊天,梁飞立即从右边爬出来,四脚并用走到打开的货车车厢前。   黑洞洞一片,但可以隐约看见里面堆满了货物。   他侧耳听,货车司机和另一个人走远了些,似乎是去叫人一起来卸货。   好机会!   梁飞手轻轻一撑就爬进了车厢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依然保持四脚并用的姿势,缓缓往前摸。   只要路子找好了以后就有的是机会,这次他可以不用贪心,随便摸一箱吃的带回去就行。而且昨天他趁着好天气偷了好几家,收获不少,再撑个几天也不成问题。   货箱果然很满,他随手一摸就摸到了高高垒起的大箱子,然而箱子都被胶带封住,他抬起最上面的一个,重量却和体积明显不成正比。   换一个重点儿的吧,最好体积还能小点儿。   他略过这一垒,继续往前,站了起来,逐个儿掂量箱子。   然而箱子的大小和重量都差不多,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心里逐渐开始疑惑。   什么食物体积这么大却重量这么轻?同样的体积,就算全是叶子的蔬菜也没有这么轻吧?   他侧耳听了听外面,没有听到货车司机的声音,于是伸手摸上口袋的手机,用手笼罩住镜头,打开手电筒,对着箱子照,试图找到文字标识。   棕色的纸箱子十分干净,胶带都贴得相当规整,位置和长短几乎完全相同,跟复制粘贴的一样。然而上面没有任何汉子,只有几个不明所以的字母和数字。   他湿着身子,眯着眼睛仔细查找。脚下忽然一硌,他踩到了什么形状不规则的东西,又有些柔软。   梁飞下意识把灯照到脚下,忽地到第一口冷气,差点儿叫出来。   他踩到了一只手!   松开摄像头,灯光照亮这半边货车厢。数十具人体被随意堆放在一起,都没有另一边的纸箱子堆得整齐。   梁飞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瞳孔震颤。他颤抖着手,低下身子摸了摸刚刚被他踩到的手。   热的!他们还活着!这些不是尸体!   “快点儿!东西多着呢!小心一晚上搬不完!”   货车司机的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梁飞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瞬间被惊得猛然一慌。   他们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怎么突然就这么近了!   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让他返回车底了。他看看车里的人堆,一狠心,关闭手机灯光,仰头倒了下去。   “来吧!先卸货还是先卸人?”货车司机往货箱门口一站,用小手电筒往里照了个圈。   “嘻嘻,这么多,今晚有得忙了!”   “忙得大概不止今晚,哈哈!动手吧!”   两个新的声音闯进车厢,直冲梁飞而来。 第94章 梁飞(2)   “咦?这人怎么是湿的?”新来的声音中某一个问道。他摸上了梁飞的胳膊,随手一捏就挤出了不少雨水。   “害,别提了,本来装货的时候还都好好的,装好之后就差关门开车了,结果突然有几个醒了过来!这可给我们一通忙活得哟!”   货车司机踢了踢梁飞,又踹了下另一个人,努力回想着:“跑了有……四五个?不记得了,当时恰好是雨最大的时候,他们突然醒来冲进雨里,想要逃走,我也只能冲出去追,连楚教授都追出去了。”   “楚教授那小瘦身子板,怕是一个也追不到吧,哈哈!”说话的人已经抓住了梁飞的脚踝,“老六,你抬他胳膊,这个不胖,搬起来容易。”   货车司机还拿着手电筒到处转,“嘿嘿”一笑,接着说道:“诶呦,你可别看楚教授那小身板儿,他可厉害着呢!倒是我,一冲出去就被大雨迷了眼睛,伸手在雨里乱跑,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愣是一个都没找着。人家楚教授可不是跟我一样什么都准备就跑出去……”   “难道他带了伞?”老六双手伸进梁飞的胳肢窝,和老五配合,一下子把梁飞抬了起来。   “我去!这人看着不胖,倒也是不轻啊!”老六惊道。   老五也觉得有些吃力:“是不是衣服浸了太多水?先放下,我们把他衣服脱了。”   “诶,你们听我说啊,我可得好好讲一讲楚教授!诶呀老大你推我干嘛?”   “你讲你的,我进来数一数这次总共多少箱新货。”   老大和货车司机换了个位置,司机继续讲:“人醒了是为什么?肯定是因为药没打够啊!人家楚教授直接跑到旁边抓了一把针管才跑出去,追上一个就扎一针!我是没看见,老赵看见了,他说楚教授都不用真追上人,直接瞅准了方向,把针管当飞镖扎出去!那么大雨,他一扎一个准!”   “你这可就有点儿玄乎了啊!”老六说着,和老五四手一通乱摸,把梁飞的羽绒服脱掉,又把他的鞋子脱掉,这才又把人架起来。   “啧,好像也没有轻多少呀?”老五掂量着说道。   “哪儿那么多事儿,反正都是要抬下去的,管他是轻是重呢。”货车司机说道,顺手抬起旁边的纸箱子,“老大,数完了吗?数完我搬了啊。”   “十四、十五……十八!搬吧,数完了。”   梁飞闭着眼睛不敢动,只庆幸他刚才嫌弃羽绒服太湿,把手机放在了裤子口袋里。   老五老六把他抬下车厢,继续往灯亮的地方走。货车司机和老大跟在后头,一人一箱子货。   “对了,这次谁打的药啊?一下子跑了这么多,还惊动了楚教授,要怎么罚呀?”老五十分八卦地小声打听。   货车司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这个啊,大概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你们自己就能看到了……”   “噗呲!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这可不跟老二老三和老四他们一样了吗!”   两个人笑得打颤儿,梁飞都能感觉到一颠一颠的,货车司机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他们不敢大声,硬压着的笑意像是老鼠的吱吱乱叫。   梁飞小心翼翼把眼睛打开一道缝。亮光的地方其实很昏暗,只能照亮一小块儿地方,他周围的四个人的脸还都浸没在黑暗里,看不清长相,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虽然其他三人笑个不停,老大却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别笑了,小心哪天你们也犯个什么错,落得个同样的下场。”老大说着这话,似乎很是害怕,忍不住打了个颤。   “太可怕了,我现在想起老三那张脸,我还忍不住发抖……”他喃喃低语,身子似乎真的开始打颤。   “老大的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小啊,哈哈哈哈!”货车司机笑道。   “你看到他那张脸,你也会害怕。”老大有点儿生气。   可是货车司机不信,他抬了抬下巴:“老五老六,你俩给老二老四打针的时候,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不都一样,无非就是那两张脸格外的丑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这话说得没错!就是比其他人丑些,此外没区别!”   “嘘——”老大严肃,“别笑了,小心把它们吵醒……”   “你看,说你胆小你还不承认。”货车司机还在讽刺。然而老大这声令下,老五老六立马闭了嘴。他还想再说什么,但也只能讪讪闭嘴。   他们很快就到了灯亮的地方,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直冲老大质问:“昨天的任务没做完?”   “嗯。”老大相当憨厚乖巧,“人不够了,差了一个人。”   “啧!”男人似乎很不高兴,“那就你们手上这个吧,先把任务做完,马上录入系统,我现在要去一趟所里……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赶紧的!做完立马发给我!十分钟之内!”   男人一把推开老大,走出去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转头问:“这次有几个人?别到最后又人不够了。”   “二十三个!”货车司机抢答。   男人瞥他一眼,语调冷漠:“再去点一点,我先走了,八分钟后我要看到结果。”随后大步离开。   “前一句还是十分钟,后一句就变成了八分钟,这变得可真够快的……”老五嘟囔,却被老大拍了一把脑袋。   “快点儿,把人抬进去,我去拿东西。”老大说道。   不用他分配任务,货车司机就率先放下纸箱子,屁颠屁颠跑过去点人数了。   “真够积极的……”老六笑道,一脚踢开房门,跟老五一起把梁飞搬了进去。   梁飞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刚刚也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但是他已经隐约感觉到灾祸来临的前兆了,右眼皮正在疯狂地跳。   他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干什么的?杨婉不是说粮食都放在地下停车场吗?可是现在这又是些什么?   梁飞感觉到自己被杨婉欺骗了,她肯定是想害死他!   不行!他要赶紧逃走!   “哐当!”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更多,突然一下子被扔到了什么硬邦邦的平台上,脊背骨差点儿被摔断掉。   “呃……”他忍住,半个音节出去就收回了声音。   现在怎么逃?一对二他不怕,但就怕把老大和货车司机惊动,如果一对四,他还真的没有多大把握。   “来了,两个,你俩一起吧,一边一个。”老大打开门走进来。   回来得这么快?!   梁飞大惊,心里越发慌张,两只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头顶上方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打下来,照得他睁不开眼,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片白色的光晕。   “来吧,一起。”   来干什么?   他的双手忽然被皮带勒住固定在床上,两只手臂各有一个针管插进肉里。   “啊!”   注射进身体的试剂宛如岩浆,梁飞猛然睁开眼睛,放声大喊,猛烈挣扎起来。   “靠!赶时间忘了堵嘴了!”老六惊呼。   “快!别让他把它们吵醒!”   老五眼疾手快,立即趁他大声吼叫的时候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岩浆灼烧血管,不过片刻便延伸到整个上半身,无比剧烈的痛苦让梁飞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   “快推针管!还没注射完!”   “唔!”   “砰!”   “靠!针掉了!”   左手臂首先摆脱禁锢,梁飞一下子坐起身,眼睛怒目圆睁,眼前不知为何被一片血红色笼罩住,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刚才刺眼的白光也成了血色红光。   “怎么回事?是不是他的药还是没有注射够?不是说楚教授钱给他们……”   “唔!放开我!”   梁飞吐掉嘴里的东西,“砰”的一下挣脱掉右边的禁锢。   “完了!他起来了!快按住他!”   梁飞哪儿还能再让他们按住,猛然一跃跳下台子,这才发现这似乎是一间手术室。   疼!好疼!   他感觉身上每一根血管都在被灼烧,剧烈的痛苦从手臂延伸到整个上半身,然后延伸到双腿双脚,最后脑袋也开始疼。   不!他不能待在这里!他要逃!要要去找杨婉!   没错!他要去找杨婉!是杨婉故意害他!   “唔啊!!!”   他放声怒吼,听见外面有数声同样的吼叫在低低应和,它们似乎在害怕他。   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有人在攻击和拖拽自己了,他盯紧前面的门,甩开手臂上挠它的小玩意儿,冲了出去。   老大老五老六本来已经分别抓住了他的四肢,可谁知他竟然像玩儿似的,一下就把他们都给甩开了!   “完了!完了!快追!追不到我就完了!”老大带头冲出去,追着梁飞后头奔跑,然而迎面却撞上满脸惊恐焦急的货车司机。   “快!拦住他!”老大朝他叫道。   然而货车司机看见梁飞却立马闪身躲了过去,反而直奔老大,并敞开双臂拦住他。   “你干什么!不拦住他我们就完了!我们四个全部都要完蛋!”   “放屁!拦住他才是真的完了!车厢里还有二十三个人!”   老大愣住,老五老六此时也终于追了上来,而梁飞脚下生风,已经跑出了停车场,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来之前我们清点过了,总共只有二十三个人,现在车厢里还有二十三个人,加上他就是二十四个人了……多了一个……”货车司机的嘴唇发抖。   “多、多出来的是他吗?”老六终于不再想笑了。   “我对过了,册子上二十三张照片和车里的二十三个人全对上了,只有他……”   “他、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会多、多出来一个人?”老五也开始结巴。   “我不知道……”货车司机抱住脑袋。   “嗡~”老大的手机一震,他打开来,“又来催数据了,他说三分钟后必须发给他……”   “我们完了,试剂已经打了,我们没有多余的试剂了,我们要跟老二老三和老四一样了……”老大木木地说,“老三在上台子之前,跟我说,这个手术台,迟早有一天也会轮到我躺上去……”   “不!还剩半截!我没注射完就被他挣开来了!”老五叫道。   四个人顿时眼神发亮。   “快去抬人!”货车司机拉住老五就跑。   五分钟后,老大给男人发去结果。   “SS259+SD360实验失败,实验体同时注射两种试剂,一分钟后瞳孔扩大,一分十五秒开始有轻微的呜咽,两分钟零三秒后才有进一步的肢体挣扎,三分四十六秒恢复平静,状态与感染原病毒的丧尸无异。”   “他会信吗?SS259只剩不到六分之一,SD360只剩几滴,效果太微小了……明明这两针应该是效力最强的,结果做出来的结果却是最弱的……”老大颤抖着手发完消息,小声问围在他身边的三个人。   “说不定就是两种病毒抵消了效果呢?别怕,只要我们统一口径,他一定会信的!”货车司机说着这话,声音都在颤抖,“继续去搬货吧,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们把被他挣坏的皮带修一修……”   停车场外,小区内,雨大倾盆。   梁飞站在暴雨下,敞开怀抱感受着雨水的冲刷。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让他感觉体内灼烧的疼痛似乎被压制下去了一点儿。   再大点儿!雨再大点儿!   他睁圆眼睛,任由雨水打进眼睛里,脑中只剩了这么一个念头。   头好像是要爆掉,大脑在颅骨里被撕成碎片,然后搅成一片混沌。   他是谁?这里是哪里?怎么他的身体会这么疼?杨婉又是谁?他怎么好像只记得她这一个人了?   他好像要闪闪发亮的东西,越多越好,他最喜欢闪闪发亮的小物件了……   唔……头好疼!不行!雨再大点儿!   他在混沌中抓住这一个念头,努力想要唤回自己的神志。   “轰隆!”   闪电划过,雷鸣震耳。   如果这时候周围的楼栋有人打开窗帘看向外面,他们一定会看见一个皮肤惨白的怪人站在草坪中央,好像是雷电和风雨的虔诚信徒,正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慢慢的,不知过了多久,手臂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梁飞缓缓闭上眼睛,放下手臂,转动脖颈,活动肩胛骨和四肢。   不疼了,脑子也清楚了。   梁飞感觉只是短暂地发了一次烧,烧退后身体就恢复了正常。   “轰隆!”   又一道闪电划过,雷声比刚才那声更大。   他借着闪电查看自己的手臂,被扎针的地方有两个红色的小圆点,摸上去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们给他注射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答案,但或许杨婉知道,谁让是她把他引下去的呢……   他们一定是一伙儿的!   梁飞正要动怒,身体忽然又热了起来。他旋即冷静,身体也跟着恢复了正常。   去找杨婉,问个清楚!   物业工作人员的宿舍在哪儿他是知道的,可以说,只要这个小区有人住的地方,他都爬过。   只是他不知道杨婉具体在哪个宿舍罢了,但是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找。   手臂力量丝毫没有减弱,刚刚那场“烧”没有给他的体能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还让他感觉身体又灵活了许多。   他已经做好了把整栋楼都找一遍的准备,然而他才找到第二间房,就看见了杨婉对着窗户的睡颜。   呵,大雨夜,她在睡觉,却把他骗去停车场去!   他打开窗户,走到杨婉的床边,几乎把脸贴在了她脸上。   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雷声隆隆,杨婉在睡梦中皱起眉头。   “杨婉。”梁飞小声叫她。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你的同伴给我注射的东西是什么?”他问,然而杨婉还没有醒来。   “醒醒,晚上了,难道你不应该跟我一起在外面吗?我爬楼偷珠宝首饰,你绕着小区铁丝网找能出去的地方,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多好,这样就不孤独了。”   “呜……”杨婉终于被吵醒,睁眼看见他的大脸贴在面前,吓得“啊”的小声惊呼。   “梁飞?!”杨婉震惊道,坐起身子看向他,“找到粮食了吗?湿成这样了还不回家换衣服!感冒发烧有你好受的!还有,你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梁飞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逐渐漾起一个微笑:“我找没找到,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他的笑容并不是往常一样的冷笑或是讥笑,而好似吹风拂面的正常微笑。   只是杨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脸上的这阵春风吹得人心底发冷,比冬天凛冽的寒风还要冷。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她小心翼翼问。   “能出什么事儿,一切不都在你的掌握中吗?”梁飞反问。   杨婉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现在她却被他笑得不敢再给他来个过肩摔。   她轻轻按住他的肩:“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然而闪电划过,梁飞却只觉得她的表情比阴间最可怕的鬼还要阴森。   “杨婉,你是不是没有关窗户啊?打雷声音太大了……”门外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啊对!我忘记关了!刚被吵醒,我现在就关!”杨婉转头喊话,然而再度回头时,梁飞已经站在了窗沿上。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也一定会加倍奉还!”   撂下这句话,梁飞一下闪身不见。   雨后,梁飞发了三天的烧,而杨婉每次过去,都只能看见他熟睡的样子。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婉想问,可是梁飞的笑印在她脑子里,好像在说,即便她问了,他也只会用同样的表情作为回答。 第95章 梁飞(3)   风有些大,天上的乌云也逐渐堆积。   杨婉躲在某间房间里,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看看天、看看地,看看丧尸、又看看自己,慢慢蹲到溅满血渍地板上。   这间房间里除她之外,没有活人也没有丧尸。背后的大床上躺着梁母的躯干,脖子被扭断,弯曲成诡异的形状,黑发散乱遮住了脸。   床脚和地上随意丢弃着手脚四肢,可是数量不对,模样也不对,应该并不完全是梁母的,而梁母被撕扯掉的四肢也并不完全都在这里。   血迹飞溅,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没有逃得过,满目赤红的狼藉。   房间外面也是一样的场景,人的四肢和躯干被硬生生拆分开来,大人小孩儿和老人都有。   杨婉看见了梁母,看见了拼房的邻居全家老小,只剩梁飞和梁父不见踪影。   窗户虽然关着,但冬天冰冷的气温还是充斥在没有人气的房间内。杨婉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但依然手脚冰凉。   房间里的床单本是温暖的黄色,此时浸透了梁母的血,凝结成一种暗红色。   她看了几眼,还是没有敢去动床上的被褥,小心翼翼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走到外面找了几个房间,才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了一床干净的被褥。   回到窗户前,她裹着被子继续往外看。   她是来找梁飞的。   小区里突然爆发丧尸,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过一天小区里就已经有了大批游荡的丧尸,而活着的居民也大多都被抓伤。   绝望的人们试图冲出小区围栏,然而通电的铁丝网只会把他们全都电成焦炭。   杨婉找遍了物业办公区,都没有找到控制电网通电的按钮,反而因为时常遇见丧尸,身上被抓伤的口子越来越多,有时碰见逃跑的业主,还要承受他们的谩骂问责和殴打。   既要躲丧尸,又要躲人,还要在变成丧尸之前找到电网开关,她必须要一个帮手才行。   杨婉立即想到了梁飞。   他那么想活命,绝对会帮她一起找电网开关的,只要电关了,他就能带着他的父母逃离小区了!   然而一来,她只看见了敞开的房门和满地残肢。   这简直比楼下丧尸啃食活人的场景还要可怕。   杨婉第一次看见这种惨烈的景象,差点儿吓晕过去,这里的情况明显十分不正常,且比外面更加糟糕。   房间里没有找到人,她又翻出手机里的物业资料,找了半天才找到梁飞的电话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然而手机的震动却在床底响起。   奔波了一天却遇上这种情况,杨婉心情跌到谷底,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地毯式搜寻似的找人,只能瘫坐在窗边往外看,试图在楼下奔逃的人和丧尸中找到梁飞的身影,可这只像是大海捞针。   乌云越来越密,天气预报显示这段时间天气都不好。   杨婉整个人都被被子包裹着,可身体却丝毫暖和不起来,手脚的冰冷也逐渐蔓延到身体。   是丧尸病毒已经开始发作了吧。她想。   眼皮子开始打架。   会不会睡一觉再醒来,她就已经变成丧尸了?她这样想着,慢慢睡了过去。   “啊——”   忽然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天空。   “轰隆!”   闪电也在此刻把阴暗的世界照亮了一瞬。   杨婉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拉开窗帘往外看。   天还没黑,只是相当阴沉,打着雷却还没下雨。跟她穿着同款制服的男人大声哭嚎着,光着脚往前狂奔,有十几个人紧紧追在他背后。   杨婉揉揉眼睛,定睛细看,发现那十几个人满身血迹,却并不是丧尸,真正的丧尸还追在他们的后面,有一段距离。   楼下相当吵闹,除了男人的尖叫外还有让人听不清楚的谩骂。杨婉不用听也知道那些人骂的是什么,无非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追责的质问,还有让他断掉铁丝网的电。   先前路上殴打她的人也是这么对待她的。   这里是安全区,尽管过得再怎么憋屈,业主们也深信在这里可以熬过丧尸爆发的日子。   然而丧尸就是毫无征兆地在小区里爆发了,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理解,而且由于电网,任何人都无法逃离,所以他们只能找物业,把所有怒火发泄在物业工作人员身上。   睡醒之后,身体更冷了,也不知为何,关节变得十分僵硬,动作十分艰难。杨婉摸了摸先前被殴打的地方,疼痛已经消失不见了,大片淤青按下去也没有感觉。   她把窗帘拉起来了一些,头靠在落地窗上,眼睁睁看着那十几个业主追上男人,后面的丧尸又追上这十几个业主。   楼下很快变成丧尸吃人的炼狱,惨叫响彻天空,又逐渐熄灭。   杨婉打开手机,现在才是下午三点半。她听见楼上忽然响起尖叫,然后奔逃的脚步跺得让她感觉天花板都要塌下来了。   很多人躲到了家里,但是家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时常可以听见某间屋子里传来惨叫,然后人们夺门逃散。有的人被逼到绝处,甚至会直接从高层窗户一跃而下,摔成肉泥。   杨婉仔细听着楼上的脚步,并没有听见有人往窗边跑。她松了口气。只要不跳楼,那总还是有生的希望的。   “小偷!抓小偷啊!我的项链!”   对面楼栋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杨婉看过去,只见顶楼,一个女人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伸手往下够,而一个男人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挂在楼房外墙上。   是梁飞!   杨婉忍不住惊呼,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向对面。   “快抓小偷啊!我的项链!你把我的项链还给……呜呜……”   女人身后探出来一双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然而女人的力气不小,挣扎两下就挣脱了开来,大骂:“你干什么!没有项链我们还拿什么换食物!”   “你疯了吗!物业和保安全都变成丧尸了!没有人管我们了!还换什么食物!”那双手的主人吼道。   紧接着,窗户里面伸出来更多双手,一起把女人拉了回去,而梁飞身手矫健,稳步下降,已经到了中部楼层。   “梁飞!”杨婉大喊。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偷东西?再也没有人卖菜了,他还要什么钱!   梁飞听见声音,动作好像顿了一下,然而并没停顿多久,他便继续往楼下爬了。   杨婉不敢再等,扔掉裹在身上的被子就往外冲。   楼道里的丧尸不少,两个电梯都被占用,应该是刚才楼上逃跑的那户人家在用。   杨婉气得锤了一把墙壁,想都不想就冲进了楼梯间。   她先前熟悉的脸庞都成了青灰色的行尸走肉,仰头站在下面的楼梯上,望着她极速下行的身影,张大了嘴巴,露出沾了红色血肉的牙齿。   “都给我滚开!”杨婉骂道,不顾一切横冲直撞下了楼。   也好在梁飞家楼层不算太高,不到一分钟她就已经跑到了对面楼栋楼下,可此时楼房外墙上也已经没有了梁飞的身影。   “梁飞!”她喊。   先前被丧尸围攻咬死的那十几个人的尸体七零八落地在路中央,丧尸们本来已经吃饱走远,此时听见她的叫声又回了头。   杨婉只瞥了它们一眼就收回眼神,四处搜寻梁飞的身影。反正她已经被感染,不过多久也要变成丧尸,再被多抓几下也无所谓。但是她得找到梁飞,她需要一个有能力且求生欲望强烈的人去找到电闸,关掉铁丝网通的电。   “梁飞!”她又喊。   回应她的只有丧尸由远及近的吼声。   才一分钟不到,他不可能走太远的吧?杨婉一时间有些焦灼,目光上上下下远远近近地搜寻,忽然在不远处的角落,捕捉到一个从墙壁后伸出来的脑袋。   长时间不打理,梁飞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一半的眼睛和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梁飞!你还活着!”杨婉瞬间眼神放光,飞奔过去。   “轰隆!”又一道闪电划过,一瞬间的闪光将梁飞露出来的那部分脸映照得格外苍白。   杨婉已经快要跑到他跟前,梁飞却还保持着姿势没有动作。   “唔……”他嗓中低吼。   杨婉奔跑的脚步忽然来了个急刹,停在他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梁、梁飞?”杨婉再次叫他。   梁飞这次总算有了反应,歪了下脑袋,走出了墙壁的遮挡,身后还拖拽着什么。   杨婉看向他的身后,霎时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本能地想要逃跑。   梁飞拖着的正是他的父亲。   两只胳膊和一条腿同样被撕扯掉了,梁飞就拽着梁父仅剩最后一条腿,在地上拖拽,以至于梁父背部的衣物都已经被磨坏了大片。   “唔、呃……你、是谁?”梁飞说话十分不利索,好像接触故障而导致卡壳的机器人。   还能说话就肯定还没有变成丧尸,杨婉十分确定地这样以为。   那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了?难道是发烧烧坏脑子了?   她咽了口口水,回头看了眼后方追击上来的丧尸,悻悻看着被他拖在手中的尸体,还是没敢太靠近。   情况十分不对劲,但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我是杨婉啊,我们是朋友,你还记得吗?”   “杨婉?朋友?”梁飞抬起头,露出惨白的皮肤,愣愣看着她,然后“嘶——”的一声,捂住了脑袋。   “杨婉、是朋友?”他喃喃自语。   “我们先走,躲过后面的丧尸,好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杨婉好声劝道,然后保持着距离他至少两米的距离,开始往他身后跑。   “嘶——”梁飞抽气,扔下梁父的腿,双手抱住脑袋,似乎疼得十分厉害。   “杨、杨婉……是……朋友?”他缓缓抬头,双手改为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眼睛只知道盯着前方,并没有跟着杨婉走。   他十分不对劲。   杨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心中仅剩的一丝侥幸也逐渐崩塌。她已经绕道梁飞背后,距离他有十几米。   “唔啊!”丧尸朝着杨婉跑来,也是朝着梁飞的方向跑来。   “唔……好疼!”梁飞越发用力地抓自己的头发,“唔……杨婉……唔……好闪!有、闪闪的东西!”   他的注意力突然被眼前某个丧尸脖子上的吊坠吸引。   玉石镶金边。因为衣领被扯破,它正随着丧尸奔跑的动作,在丧尸的脖子上来回大幅度晃动。   “闪闪的!”梁飞忽然兴奋。   “唔啊!”他发出跟丧尸一般无二的吼叫,一下冲了上去,   他像一个火箭刺破大片的云层,丧尸群一下子被他冲出一条道。   杨婉还没有太看清楚他的动作,下一刻,“呲啦!”,一条胳膊被扔上天,血液喷溅得有两三米高。   杨婉瞳孔震颤着,脚下像是被固定在了地上,吓得动不了。   “呲啦!”   又一条胳膊被扔上天,“唔啊”的吼声没有谁能盖得过梁飞的嗓门。   杨婉头一次看见丧尸怕了,看见它们颤颤巍巍地后退,然后四散离开。   不过一会儿,梁飞身边只剩三四个被他扯掉腿或胳膊而无法行走或站立的丧尸,在地上挪动着,好像蛆虫。   “唔……”他又扶了下脑袋,随后狠狠甩了下头,一把扯掉脚下丧尸脖子上的玉坠,转过身子,看向此时正在持续后退的杨婉。   他现在的样子,像是站在尸堆里的王。   “杨婉、不是、朋友!”他目光很冷,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恨意,“杨婉、害我!你!害我!”   “不!我没有!”杨婉尖叫一声,拼命跑了出去。   还是因为那晚的停车场吗?   停车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如此恨她?   杨婉拼命逃,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弯,试图甩掉发疯的梁飞。   “轰隆!”一道惊雷闪过,倾盆大雨瞬间落了下来。   杨婉往后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梁飞的身影。   她要去停车场看一看!   她脚下打弯,身影隐没在某栋楼的墙壁后面。   梁飞追上来,目光在大雨中扫视,却已然找不到仇人的影子。   “杨婉!”他愤怒的吼声盖过了大雨。   *   “问你话呢,什么人把你的两个同伴弄死了?是杨婉吗?她在哪儿?”梁飞站在门前,转过身子催促老六回答。   黑色的影子跟随他的动作闪了闪,再次笼罩住整间办公室。   被点名的杨婉屏住呼吸,知道正面的碰撞是避免不了了。   它推开小王,示意槐岳她们靠桌子躲,自己则四肢并用,从她们旁边往靠墙的那一面爬。   昏暗光线中,小王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其惊恐的表情,急忙扯住杨婉,用力摇了摇头。   杨婉脸色平静,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试图甩开它的手。   然而小王死死攥紧它的袖子,苍白的指尖都用力挤压出了些许血色,它甩了几下都没有甩掉。   老六的声音在此时响起:“不、不是杨婉,是几个新来的姑娘……这几个姑娘可真会玩呐,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把车里的爷都给惊动了,呵呵呵呵……咳咳!呕——”   老六突然开始剧烈咳嗽,随后大口呕了出来。   梁飞的力气极大,这点从他先前轻而易举撕扯掉老六的一条腿就可见一斑。刚才他把老六扔到手术台上的那一下相当重,大概是震到了内脏,老六呕出了好几口血,话都说不下去了。   时间紧迫,再不做准备就来不及了。杨婉怒目瞪了小王一眼,用力掰开它的手指。   “千万别过去!待会儿找机会跑!”它在老六的呕吐声中对他们说,声音虽轻,语气却相当坚定。   依然满脸惊恐的小王终于被它一把推开,眼看着它身姿敏捷从旁边蹿到了前两排的办公桌底,距离梁飞只有一个过道和一排办公桌的距离。   小王的胳膊下意识朝它离开的方向伸,却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转了个方向往后拦住槐岳四人,又开始发抖。   “别、别怕,我带你们上去!”   槐岳她们四个靠在一起,长期配合积累下来的信任感,和在丧尸堆里闯荡许久的经验,让她们自觉掏出武器做好了准备,就差冲上去正面干架了。   可杨婉还是让她们逃,小王还是怕得发抖。   老六呕得差不多了,侧趴在手术台上,气息奄奄。   梁飞毫不在意它的状态,歪了歪脑袋:“她们开灯了?灯在哪儿开?”   他转身,借着昏暗的光亮扫视办公室,忽然笑道:“那不就在这儿吗?” 第96章 储物间   话音落下,两间连通的房间内,似有片刻藏着暗潮汹涌的寂静。四人躲在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被小王拦在身后,心里均是一个咯噔,默默握紧了武器。   梁飞看向似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低笑一声,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恰在此时,杨婉从桌底的缝隙中看见影子的晃动,抓住机会噌的忽然跳起,飞身跃过办公桌,直面扑向梁飞。   “哐啷!”   一声巨响,仿佛吹动了上阵的号角。槐岳和魏芣不顾杨婉先前的嘱咐,猛然起身,高举手中的棍锤,抬腿就往前冲。   小王本把她们四人护在背后,准备伺机逃走。然而惊变让人来不及反应,它只感觉手臂后头一空,然后槐岳和魏芣就脱离了它的掌控,一下子到了它面前。   近在咫尺的站立身影,把原本就相当昏暗的灯光几乎完全遮住。黑暗重新笼罩,巨大的恐惧也如洪水将它淹没。   “别!”小王下意识惊叫,连忙伸手抓住两人的小腿。可是语音未落——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乍起。   “呲啦——!”   什么东西被扔到上空,“砰”地砸到屋顶,而后又“砰”地掉落。   硕大的瞳孔震颤着,小王精瘦的双手宛如钳子一样死死钳制住了槐岳和魏芣。   视线被挡住,它没有看到掉落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它知道那会是什么。   “跑!”   “跑!”   小王的大喊和杨婉的惨叫同时响起。   红色的血液喷溅,撒满墙壁和办公桌。   槐岳和魏芣窜起身后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梁飞和杨婉正在以何种姿态打斗,只看见一只血淋淋的胳膊突然被扔上天,砸到屋顶,然后掉到面前的办公桌上。   她们脸上也感受到了血珠冰冷的触感,血色之中,杨婉决绝坚定的眼神箭一样刺向她们的方向。   一边的肩膀成了个血窟窿,而它依然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死死缠住梁飞的脖子,拼尽全力牵制住对方。   没有人留给两人英雄救美的时间。   小王的力道相当强硬,声音在她们身后乍起的那一刻,两人的小腿都被它拉得一个踉跄,双腿差点直接劈叉劈下去,眼前一花就趴倒在了办公桌上。   而等她们撑起身体站起来时,杨婉决绝的目光依然看向她们,再次大喊:“别管我!快跑!”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说完,它逆光的背后,梁飞惨白的面庞正如恶鬼一样张开血盆大口,霎时咬向它的脖颈。   “呲啦!”   血光再起,伴着金属物碰撞的“哗啦”。   这一切不过瞬间发生,小王的声音在此时再度响起,方位已经是在门口,一下把她们唤回了神。   “愣着干嘛!快跑!跟着我!”   槐岳魏芣立即循声看去,只见秋明和钱溢竟然都已经被小王强拉到了门口,震惊的眼神中透着些许茫然,显然也是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她们反应了,甚至没有半秒钟让她们去选择究竟是逃跑还是救杨婉。   “哐!”小王一脚踢开屋门,门外的丧尸已然被他们的动静唤醒。   惨白的皮肤,惨白的嘴唇,干瘦得像是风干的腊肉。它们面目狰狞,立即就要扑上来撕咬。   小王灵活躲过一击,拽住秋明和钱溢丝毫没松手,将她们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然后冲着屋外大喊:“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回声回荡,停车场内立即迸发出逃命的喧闹——躲在暗处噤声已久的半丧尸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杨婉的惨叫却能让人在未知中猜想出无尽可怕的可能,加之小王的喊叫,它们终究还是心理防线崩溃,哭喊尖叫着四散而逃。   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大喧闹似乎吸引了门外丧尸们片刻的注意力,槐岳和魏芣踩着这个空档冲到了小王身边,举起武器利落解决了距离最近的两个丧尸。   不等她们继续出击,余光处什么一闪而过,她们听见秋明钱溢一声惊呼,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拉力将她俩猛然往前一扯,两人几乎瞬间就被拉飞了出去。   小王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他两手分别拽着秋明钱溢,而秋明钱溢又在被拉飞出去的那一刻抓住了槐岳和魏芣。它只凭一人之力拖着四个人横冲直撞撞倒挡路的丧尸,窜进漆黑的楼洞消失不见。   只要跑得够快,铁锤和铁棍就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每一栋楼地下一层的结构都应该差不多,进入楼洞左拐就是电梯间和楼梯口。然而小王没有丝毫停顿,脚下生风往漆黑处七拐八拐,几次把风筝一样挂在最后的魏芣和槐岳甩到墙上。   好像跑了不短的距离,可时间并没有用多久,四个人接连被小王甩到墙壁上,然后“咔嚓”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众人喘着粗气,终于停下脚步。   空气中带着霉味和略微腐烂的臭气,并混杂着其他什么奇怪的味道。水汽太多,让人大口喘息着却比奔逃时更加难受。   “小声点儿喘!”小王小声呵道。外面的丧尸“唔啊”喊着追进了楼道里。   四人乖乖听话,正要捂住口鼻努力放轻喘息,停车场内忽地“唔啊!”一声震天动地的爆吼,直震得人心头一颤。   瞬间,无数应和的吼声雄起,阵仗比先前开灯的时候还要震撼。   “完了!他要让它们来找我们了!”小王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绝望。   槐岳趁着有外面的阵仗遮掩,大口喘着气,问:“他能号令其他丧尸?”   “不算号令,但他能跟其他丧尸交流。也许他就是喊一句‘这里有活人!你们快出来!’而已。”   小王回答,然后伸手把槐岳往自己身边拉:“这门是坏的,你们过来点儿,跟我一起堵住门!待会儿千万不要有任何动静,否则我们都要死……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离彻底尸化不远了,主要是你们……”   齐声怒吼过后,停车场内响起“哐哐”的砸车声,穿透力极强,动静大得让她们都听不见小王的话了。   而他们门外也不平静,“唔啊!”,丧尸跌跌撞撞的脚步和低吼很快追到门口。它们循着声音钻进了黑暗里,只是黑暗有时也会拖累它们的步伐。   小王闭嘴不再说话,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慢,并且还在各个拐角处分散。   钱溢作为第一个被小王粗暴扔进来的人,自然被扔进了最里面。   她背靠墙面,双手往两边摸了摸,发现这是一片狭小的空间,回想之前看过的小区结构,这里应该是某间储物室。   深度暂且不知,储物室宽度只有一米五左右,她双臂平举抵到两侧的墙壁,还要稍微弯曲一点手肘。   五个人挤在这样的储物室里,外加上身边似乎要有什么其他的杂物,留给她们的活动空间其实并没有多大。   钱溢小心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几个空的纸箱,然后她又伸脚探了探,却踩上了一坨滑腻的东西,一下子吓得她不敢再动了。   四个人慢慢缓了过来,喘息逐渐减弱,直至彻底平缓。   门外的丧尸失了方向,口中的低吼变成呜咽,声音住进被停车场的动静遮盖,那震天的响动里开始夹杂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和人的哭喊。   小王仔细听着,忽然对槐岳说:“刚刚那好像是赵姨的声音。”   “赵姨?”之前的事情冲击太大,槐岳想了两秒才想起来赵姨是谁。   “对。”小王的声音悲切而平静,“赵姨一开始逃跑的时候带了一堆东西,塞满了一整个背包,然后被丧尸追上,腿上被咬掉了块肉。腿脚不好,她跑不快。”   “……”槐岳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她之前还总跟我念叨,说我把她的包扔了,要是没扔,在停车场也总有些东西可以摸摸看看。我每次都呛她,要是我不给她把包扔了,她怎么可能会活着到这儿呢……现在也好,早点解脱,整天待在停车场里也没意思。”小王凄笑,自我安慰。   槐岳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魏芣虽不知道赵姨是谁,但也摸着墙壁走近,同样拍了拍它的肩膀作为安慰。   可是伴随着她们拍肩的节奏,门外的喧嚣嘈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也按照同样的节奏“哗啦、哗啦”靠近。   她们立马警觉,凑近小王两侧,紧紧把耳朵贴在门上。   “他来了。”小王低声说着,上半身紧靠门板,双脚则往里挪了半步,好让腿和门板形成一个更加稳固的三角形。   “唔啊……”熟悉的吼声临近。   梁飞踢了踢边上碍脚的一个丧尸。   ——他们人呢?   “唔……”   ——我不知道……   “砰!”   梁飞一脚狠狠踢过去,丧尸的胸肋骨直接被踢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唔、噗——”它一口血吐到梁飞的裤腿上,而后者再度被激怒。   “唔啊!”   “砰砰砰!”又是几脚连踢,丧尸的胸肋骨碎成了渣,混在胸腔的内脏中,好像没有彻底搅烂的肉馅。   “呵……”后方一声轻笑,“你说你跟它们发什么火呢……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脾气这么不好……”   梁飞停脚,手掌用力捏紧了手中的脚踝,转头向背后:“两条胳膊都没了,还能讲话啊?要不要我把你的这条腿也卸了?只留一条腿就行了,另一条,多余。”   杨婉有气无力:“要我不讲话,只能是把嘴撕了,卸腿有什么用?”   “哈哈!”梁飞被逗笑了,踢开丧尸挡道的身体,拖着杨婉的腿继续往前走。   没了两只胳膊的杨婉像个断臂维纳斯,身上的外套也在搏斗中被撕烂,只剩下一件领子断线的毛衣遮住体肤。   梁飞把外面的灯打开了,停车场的光照进楼洞。因为拐了两个弯,光线已经暗得跟没有差不多,她的整个背部和后脑被拖在水泥地上摩擦,眼睛看着前方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问:“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梁飞不说话,只是脚步微微顿了下,   “你还愿意听我解释吗?那天晚上,你没说清楚就走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讲……”   “哐!”铁门被硬生生踢出一个凹坑。   “你是在怪我吗?因为你,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你还怪我?!”   梁飞愤怒的大吼几乎能盖过整个停车场的喧嚣。   一门之隔,槐岳和魏芣抱着武器冷汗直流。 第97章 消毒水   这惊天动地的一脚着实把她们吓得不轻,钱溢被震得一个激灵,脚又在那滑腻的东西上滑了一下,及时抓住了旁边的秋明才不至于劈叉劈下去。   外侧的槐岳三人原本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声响,可猝不及防这一脚飞踹,加之固体传声又比空气更大更响,此时他们三个脑子都被震得有些发懵。   对面的门怕是离报废不远了。   槐岳扶着脑袋缓了缓,如此想道,又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有点庆幸梁飞踢的不是她们的门,要不然,他们三个估计会连门带人一起被踢飞出去。   本来她的胆子还跟气球一样膨胀,握着棍子随时准备冲出去拼命,而现在气球破了个小孔,里面的气逐渐泄了出来。   她有些理解小王了,默默把棍子放下来,跟身体一样与门板形成三角形抵住门。   如此可怕的敌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正面对抗的好,能躲则躲。   只是,杨婉还在他手上……   槐岳眼中暗了暗。   虽然一路下来交流并不是很深,但杨婉刚才拼死给她们争取逃跑机会的场面仿佛还印在眼底,所以她现在可以确定对方是真的想救她们。   它是个好人,如果就这么抛弃它,她们几个心里肯定都不好受……   可是,话又说回来,杨婉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告诉她们了,甚至关于梁飞根本只字未提,恐怕先前在办公室里的那番自白它也有不少隐瞒……   震响过后,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杨婉此时就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梁飞捏在手里,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供他随意摆弄。   对方怒吼的余声在漆黑的走廊回荡,杨婉的语气十分平静:“梁飞,冷静一点。”   没被他抓到手的时候怕得要命,可现在真的被折磨得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了,心里倒反而轻松了起来。   杨婉稍微抬起了点儿头,想要看见梁飞的表情,然而光都被拐角挡在身后,这一块走廊黑得浓重,她最多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对方的一个轮廓。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不是个活人,我也不算是个活人,我已经得到了跟你一样的结局,即使你有再多的恨,现在也没有地方发泄了。”她淡淡说道,然后把头放回地上。   “现在,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飞这次沉默了很久,从鼻孔里叹出来一个笑:“你在说什么鬼话?不是活人了所以就开始跟我说鬼话了?”   “砰!”它一把扔掉杨婉的脚踝,上前一步蹲下来揪住对方的衣领。   “我变成了丧尸,你也变成了丧尸,这就扯平了?你讲笑话讲上瘾了?”梁飞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一直到现在,都还有理智,你能带领跟你一样的人来到这里,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度过最后的日子,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大好人、大善人!”   “而我呢?”他反问,咬牙切齿,“我,一开始就没了理智!我!梁飞!为了能有粮食养活自己的父母!被你骗来了这里!后来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跟我说,我们扯平了?怎么扯平?你拿什么跟我扯平?你也杀了你的父母吗?”   “所以,我才想知道你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啊……他们说这种天气,停车场就是储存粮食的天然冰箱,我信了,于是我才告诉了你……”   “你就是想害我!”梁飞丝毫不想听杨婉的狡辩,炸起一声怒吼,“所有的一切!全部漏洞百出、自相矛盾!你们物业嘴里有哪怕那么一句的实话吗!”   “砰!”梁飞揪起杨婉,狠狠将它撞到了墙壁上,杨婉一声闷哼。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每个晚上!根本没有人跑出去!周围都是铁丝网!他们怎么跑得出去!”他说,“可是你信我了吗?”   “你说,保安晚上根本就不爱巡逻,往往都是走几步就回去了。这是一个安全区安保人员该有的样子吗?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想着保护我们的安全吧?”   “你说两天运一次粮食,结果晚上就来了一辆货车。安全区这么多栋楼,一间房里往往住了十几个人,这么多的人,需要的粮食只用一辆货车就能运进来了?”   “卖菜的只有两个人,你说他们就是负责粮食的看管、储存和发放的,我们白天一栋楼一栋楼地排队去买菜,往往他们要从早卖到晚,晚上货车司机运粮食来,也不见保安和你们物业跟着去卸货,所以肯定还需要他们自己卸。白天晚上都不睡觉,他们是成仙了吗?”   他咆哮着,继续说:“还有,你们说的离开的人,究竟有谁看见他们离开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把他们赶出去的?又是怎么把他们送出去的?所有的一切没有人见过,只有你们不断用语言给我们洗脑!”   衣物摩擦,梁飞站起身,又是“砰”的一下子,他像对付刚才的丧尸一样,一脚踹上杨婉的胸膛。   肋骨折断,扎进内脏,杨婉立即呕出一口血。   他又忽然笑了起来:“全部都是漏洞,全都不合常理,可是大家都信得真真的,为什么呢?这是什么心理学的套路吗?嗯?”   他这是在问杨婉。   “我不知道……”杨婉把血呕干净,回答,“你总是这样,本来是我问你问题,反过来却成了你问我问题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梁飞十分不理解地问她:“你就真的……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杨婉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气息十分微弱,门内的槐岳魏芣和小王需要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才能勉强听清她的话。   “我之前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直到刚才,你下来之前的那一会儿,我才在办公室电脑的隐藏文件上看见了……咳咳!”   “看见了什么?看见了我?”   “不,不是你。”杨婉咳嗽完,又缓了缓,继续说,“看见了其他人……那些本来应该已经被赶出去的人……他们都被改造成了丧尸……”   “哈哈!”梁飞大笑,“那你怎么还说你不知道?你这猜也能猜出来我遭遇了什么了吧?”   “不……咳咳!”杨婉又呕出几口血。   “闭嘴吧,别说了。”梁飞打断她,“还能有什么事呢,他们不过是也把我改造成了丧尸,而我在他们没把病毒注射完时就跑了出去,他们也没有追上来。”   “什么样的病毒?他们给你注射的试剂是什么样的?”杨婉追问。   “不知道。”梁飞不想多说。   “走吧。”他拎起杨婉的一条腿,“去找那四个姑娘。你认识她们吗?为什么要这么拼了命地救她们?”   “那你呢,又为什么要特地跑下来抓她们?”   两个人互不回答,金属物碰撞的音效和人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响起,他们渐渐走远。   槐岳一头雾水,凑到小王耳边问:“你听懂了吗?他们俩什么关系?”   “仇人关系。”小王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诶呀算了,我自己分析!”槐岳气道。   “就是杨婉什么都不知道,结果误打误撞害了梁飞。”钱溢的声音突然在她们脚下响起,吓了槐岳一跳。   “你怎么回事?还趴下了?”槐岳也蹲了下来靠近她,“杨婉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她肯定瞒了我们不少,刚才在办公室她也没说实话。”   小王“嗯”了一声,很是理所当然:“杨婉姐就是这样,她总觉得知道的越少就越没有烦恼,所以无论我问她什么,她基本都不太说实话。”   “别管她了。我刚刚滑了一跤,站不住了,只能趴下了。”钱溢这话说得有些辛酸。   外面停车场里的喧嚣还没有停,并且还在不断有丧尸朝里面走,或许是被梁飞刚才的吼声引了过来。   “这门有隔音功效吗?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被外面听见?”钱溢小心翼翼问。   小王也摸索着蹲了下来:“总归是有那么一点隔音功效的,外面那么吵,我们这种音量,应该还可以。只是丧尸到门口的时候就别出声了。等外面消停了,没有丧尸过来了,我就带你们上去,杨婉姐走了,我就替她送你们安全回家!”   “话说回来,”它话锋一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的铁丝网没电了吗?”   “有电啊,只不过我们是……诶?”魏芣一边摸索着蹲下来一边回答,突然发现不对,“你……”   “对,我知道你们是从小区外面来的。”小王大方承认,然后继续连珠炮一般发问,“你进来干什么?是来救人的救援队吗?来救谁的?说不定我认识。话说,现在这个世道,还有救援队赶来冒险救人?酬金多少啊?告诉我让我涨涨见识呗!我手机还有电的时候,也在末世论坛上求助,可消息发出去死活都没有人接单,然后我……”   “唔啊……”门外一个丧尸经过,小王及时停嘴。   这个丧尸走路慢慢悠悠,同时还用一只尖利的手指甲一路刮蹭墙壁。   “滋——”,声音刺耳,好像粉笔划过黑板。   众人屏住呼吸,两分钟后它走远,小王刚准备继续刚才的话,却被槐岳劫胡:“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王轻笑一声:“你还记不记得你朋友给你发过消息?”   槐岳“嗯”了一声。   “你回复她你现在正在丧尸堆里,她说祝你平安回去。”   槐岳又“嗯”了一声。   “我们小区地上地下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不会称呼没有彻底尸化的人为‘丧尸’。因为我们还有理智,所以我们坚持认为我们还是人,而你却叫我们丧尸。”   槐岳一顿:“原来我从那个时候就暴露了啊……果然不该让你看我的手机!”   “诶?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又想起来,你之前答应我……”   “好家伙,别答应了,你俩不该话多的时候就别话多了。”秋明不耐烦道,“地上都是烂菜叶子你们知道吗?”   她把从地上捡的黏糊糊的东西塞进槐岳手里,后者瞬间一脸嫌弃。   “我知道啊。”小王说,“这是储存蔬菜的隔间,我摸遍了整个地下车库,只找到了这一个没锁门的储物室。在我手机还有电的时候,我进来看过。”   四个人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却没说话,良久,槐岳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杨婉瞒着我们不少,你瞒着我们的也不少啊……”   “啊,这……”小王有些尴尬,“我这……不也是在找机会慢慢告诉你们了嘛……”   钱溢叹了口气,她已经不指望这些半丧尸能对她们毫无保留地说实话了,决定还是自力更生:“如果我把手电筒打开,门缝会透光出去吗?”   “我们挡着点,应该不会?”魏芣说道,然后把小心翼翼背包放下来,按扁后挡住下方的门缝,“你开灯吧,摸黑了一晚上了,我也想见见光了。”   灯亮,照出水泥地面上一片脏污,槐岳恶心得把脸都揪在了一起,赶紧捂住鼻子。   灯光只照出了不到半平米的面积,水泥地原本的灰色已经看不出来,绿色的菜叶子腐烂之后成为深沉得发黑的浓绿,贴纸一样贴在地面上,撕都撕不下来。   地下室空气潮湿,这几天外面又下雨,腐烂的汁水还在地上没有干,黄黑黄黑的,视觉冲击之下,让人感觉闻到的臭味都大了不少。   “你们想找什么?这里就是放菜的地方,没有其他。”小王说。   “不,肯定有其他。”秋明说着,狠狠嗅了嗅鼻子,“味道不对,这里还有一股子医院的味道。”   钱溢点头表示赞同,手机照向别处,同样嗅着鼻子。   “这些纸箱子是做什么的?”她把光照向角落堆砌的纸箱。   “放菜的吧?”小王回答,趴在地上凑过去看,“现在应该都空了。”   钱溢和秋明嗅着鼻子凑近,眉头逐渐紧缩,身子压得越来越低,直至几乎把脸按到满是烂菜叶子的地上。   槐岳看得是一脸揪心又嫌弃,然而下一刻钱溢却招手让她过去:“你们也来闻闻,这里有一股很大的消毒水的味道。” 第98章 地洞   槐岳看看水泥地面上让人恶心的脏污,又看看她们的鼻尖距离地面的距离,五官几乎扭曲成了麻花,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倔犟抬头望天花板,假装没听到。   倒是魏芣听到呼唤立即蹲走了过去,但没敢趴那么低,小心翼翼凑近箱子嗅了嗅鼻子,猛地皱眉撇嘴,面露菜色。   “好臭啊!夏天的垃圾桶的味道!”她捏住鼻子用嘴呼吸。   “低一点,底下的消毒水味道重!”秋明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得更低,却立即被她反手拍了回去。   “直接把箱子打开看一下不就行了。”魏芣相当无语地瞥了她们一眼,然后起身,踮起脚尖。   这些纸箱从小到大依次堆叠垒高,几乎要碰到屋顶,以魏芣的身高,她的指尖只能勉强碰上第四个纸箱的底端。   “你回来堵门,我帮你们拿。”小王朝她招手,跟她换了个位置,轻轻松松便摸到了第三个纸箱子,把顶端三个一起取了下来。   纸箱很轻,最上面的小箱子没有封口,里面只有几片零星掉落的菜叶子,还有绿得泛黑的污迹,下面两个箱子也是一样。   它把箱子放轻轻放到旁边,魏芣挨个儿扒拉过来看了一眼。   纸箱一个比一个大一号,可都是空空如也。明明可以按照大小套进去,却硬要垒那么高。   魏芣撇撇嘴,毫不留情地吐槽:“整理仓库的人是不是傻,这么多空箱子垒起来,除了看着更有气势之外,还有其他用处吗?”   “一来占空间,二来搬进搬出都不方便,三来要是有其他物资要装,他们还得逐个打开看看哪个是空箱子。就应该把地部打开直接按扁了,然后把所有空箱子堆在一个地方,不仅省空间,而且有需要可以一目了然、直接来拿。”她给出指导意见,只是应该听取意见的人早就被铁丝网电成焦炭了。   小王应和着点点头,逐个儿搬下来,连着七个纸箱子都是一般模样。   储藏室空间有限,现在又多了五个人,更是没地方摆这些多余的纸箱。魏芣只能勉为其难,暂且把他们按照大小号全部套在了一起。   还剩最后一个纸箱。   众人把目光聚焦在那只最大号的纸箱上。   没了上面的纸箱阻挡,更加浓烈的臭味从中散发出来。与上面的纸箱都不同,这只纸箱虽然也拆封过,可是现在又被人用新的胶带给封了起来。   钱溢找到胶带的头,小心翼翼用指甲抠。   “咔哒、咔哒……”胶带似乎和纸箱表面融为了一体,她抠了十几下才勉强掀开一个角落,然而用力一私却只撕下来一个细窄长条。   槐岳在这时候总算勉强适应了这股子臭味,把自己的铁棍伸过去:“给你,用顶上截面的侧边划开。”   她的铁棍实际上就是一截钢筋,截面侧缘相当尖利,而这也是它能一下插透丧尸脑袋的原因之一。   钱溢接过手轻松一划,胶带破开,生化武器一样的恶臭扑面而来。   “唔啊……”   门外丧尸的吼叫同这股子恶臭一起袭来。   顾不上恶心,钱溢立马熄灯,槐岳和小王用力抵住门。他们五个好似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动作全部定格,一动不动。   又有丧尸经过,不过这次它们是从里往回走,动作慢慢吞吞,稍远之后步子才开始加速。   一分钟后,声音走远,钱溢再次打开灯,直接探照进箱子里。   “靠!”她脱口而出,立即撇头后退了一步,表情痛苦到扭曲。   “怎么了?”秋明也上前一步,然而只一眼,她也立即带上了痛苦面具,接连后退好几步,甚至差点儿踩到槐岳身上。   “有什么?不会是死人吧?!”魏芣脑洞很大,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   两个人都捏住鼻子,摇了摇头。   “就是个垃圾箱!”小王的嗅觉还在,只是胃里没有东西,正面遭受冲击再大也不会反胃。   “可是我们俩刚才确实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钱溢不死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可这就是个垃圾桶。”小王无奈,“剩饭剩菜混在一起都生蛆了,换我以前,闻这味道肯定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听着两人的对话,又面对这么个恶心的大垃圾箱,秋明忽然对自己的嗅觉产生了怀疑,她松开鼻子,回头嗅了一小下。   “呕!”胃里翻江倒海,她瞬间跨到槐岳身边,面朝墙壁不停干呕。   “不能够啊……我也是在医院里待过的,消毒水的味道我不可能认错……”   钱溢喃喃,抄起槐岳的棍子,不等后者阻止,直接把棍子插进了垃圾里。   “咔哒!”清脆的玻璃响声从箱子底部响起,一时间五个人的眼睛里放出震惊的光。   三个人又都凑上去,钱溢用铁棍扒拉箱子里面令人作呕的腐烂垃圾,很快就把上面一层厚厚的垃圾扒开一个洞。   手机灯光照向里面,垃圾之下,大大小小的玻璃瓶被一层保鲜膜盖住,和垃圾阻隔开来。   “这是……病毒试剂吗?”小王不管垃圾难闻的臭味,把脸凑到箱子里,看见小玻璃瓶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倒出来看看。”魏芣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可是被小王挡着,她什么都看不到。   “你们把箱子拖过来一点,我们一起翻。”她说着,把面前的空纸箱举起来,示意要与大箱子换个位置。   小王二话不说,主动拖着大纸箱往她面前移动。钱溢的手机灯光跟着纸箱走,为小王照明。   箱子刚刚移开,秋明忽然一把拉住钱溢的手腕,惊道:“这是什么?”   后者把灯光掰回原方向,只见大纸箱的底下垫了一块十分平整的铁皮。   由于地下一层的潮湿环境,铁皮已经生锈,红色的锈迹在这么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蔓延,却没有出界。   如果不是把纸箱移开,或许她们永远都不会发现。   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秋明直接上手把铁皮掀开来,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个人钻进去的洞口赫然出现在她眼前,而消毒水的浓烈气味也扑面而来。   “我们找到密道了!”她惊喜。   众人一拥而上,钱溢趴在地上把手机伸进地洞下面照看。   地洞大约有两米的深度,下面的通道往右开,以她们的角度并看不见这个通道有多远。   “走!下去看看!”槐岳跃跃欲试,“说不定能通到外面!”   她和魏芣也都凑了过来,暂且用刚才的大箱子挡住门。   “不是……你们箱子里的玻璃瓶还没看呢……”小王被她们四个挤到边上,看看被垃圾覆盖的玻璃瓶,手伸了又伸,终究还是没有忍心徒手去拿。   而它看箱子的这功夫,钱溢已经跳进了地洞里。   “哇,这个洞比我想象得还深啊!你们还可以下来……”   “砰!”   她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一声巨响,竟然震得洞口的小碎石都哗哗往下落。   “唔啊……”丧尸们畏惧的低吼混着它们跌跌撞撞的脚步,从里往外越发靠近。   “靠!他回来了!”小王本就惨白的脸色僵住,立马堵住门。   “砰!”又是一声巨响,是梁飞在踹门。   “人呢!”他暴怒的吼声穿透整个走廊。   “肯定已经逃走跑上去了……你追得太迟了……”杨婉虚弱的声音还被他拖在后面。   “闭嘴!如果不是你,她们怎么会逃走!”   “砰!”又是一声巨响,碎石渣子落了坑底的钱溢一脑袋。   声音越来越近了,他可能是要把门挨个儿踹一遍!   “快下去躲起来!”小王张大嘴巴冲她们动口型,没有出声,立即伸手去推还在陆上的三个人。   此时也顾不上门了,就算他们五个一起用力堵着,锁心坏了的门也会在重击之下有个短暂的小幅度开合。   他们不能冒险,梁飞的可怕它见识过。所有人在他手里都是可以随意拆卸的玩具,没人被他盯上之后能逃离魔爪。   她们四人也意识到了梁飞在做什么,钱溢立即拐进地道给她们腾出位置。秋明首先被推了下去,其次是魏芣。   等槐岳再要下去时,她看见前一个下去的秋明还在拼命往地道里挤,半个身子露在下去的洞口底面,用尽力气却丝毫没有移动。   而魏芣下去之后也只能勉强有个落脚的地方,想蹲也蹲不下去。   完蛋!这不是什么密道!   甚至连“道”都没有一米长,只能算个地洞!   挤不进去就腾不出位置,可时间不等人。   “砰!砰!砰!”,梁飞已经越来越近,魏芣咬牙,不停扭动身体变换姿势,想要给槐岳腾出位置,可地方就这么大,她眼泪都要急出来了也没有办法。   她狠心咬牙:“不躲了!你拉我上去!我们正面硬刚!”   “放屁!能活一个是一个!手放下去!”小王又急又怒,掰开魏芣挂在洞口的手指,赶紧把铁片盖上。   “你躲门后面!”然后一把拉住槐岳往门后面送。   “那你躲哪儿?只要有一个人被发现,我们肯定全完蛋!”   “我、我、我……”小王急得团团转,“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后话。   槐岳看看纸箱,一个想法浮现,反手拉住小王,将对方推到门后:“你躲门后面!我躺下!”   紧接着,她动作麻利,坐到里侧地上,把套在一起的纸箱子全部拆分下来摆在自己身前和身上,试图把自己埋起来。   小王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躺下,我来放!”   “砰砰砰!”外面的梁飞急躁地加快速度,踹门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小王慌而不乱,快速把最后一个空纸箱堆好,又徒手扒拉了两下大纸箱里的垃圾,将下面的玻璃瓶盖住,正要回身躲到门后——   “砰!”   梁飞一脚,门爆裂似的破开。 第99章 开关   “砰!”   这声巨响格外的猛烈,好像天地都震了几震。   细小的粉尘从门框上掉落,最靠近门口的大纸箱“哐啷”一下被撞得横过去,尖角又将里面的纸箱撞了个凹坑。   而门则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开到了最大角度,边缘刮蹭掉大片的墙漆,然后死死卡进了白色墙壁之中。   小王足够的瘦弱,被门带着撞进墙角,刚好卡在门板和墙角形成的狭小空间中,大气不敢喘,疼也不吭声。   门一下子破开,梁飞自己也是惊了一跳。然而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力道,看了眼坏掉的门锁,只以为是自己的脚力太大。   他望向储物间里里大小纸箱的轮廓,抬腿又踢了脚距离最近的大纸箱。   “哐!”   他这次没怎么用力,声音相比前一脚其实不算大,但还是把躺在最里面的槐岳吓了一跳。   箱底玻璃瓶碰撞的清脆音效,从底部平行传到她耳中。有了旁边空纸箱的扩音,槐岳仿佛感觉瓶子在破碎。   她握紧自己的棍子,身体肌肉紧绷而僵硬,一动不动。明明水泥地很凉,但她的额头还是渗出了汗,心脏在胸腔里打鼓。   “呵。”梁飞冷笑一声,扔下杨婉的脚踝,抬腿迈进全是纸箱子的储物室。   “你说,他们会藏在箱子里吗?这么多箱子,够装下五个人吗?”他问,但并没有想得到回答。   他一脚踩到大纸箱的边沿,受潮严重的纸箱立马撕开一个口子。   “里面是什么?”杨婉虚弱的声音飘渺得像阵烟雾。   梁飞低头去看,可只能看见里面糊成一团黑,闻起来恶臭熏天,于是又伸手去摸了一把。   “烂菜叶子。”他的声音里带着丝嫌恶,恶心得皱起眉头,把踩在边沿的脚放了下来,在地上胡乱蹭了几下,又蹲下来把触碰过菜叶的手在杨婉裤腿上擦了擦,然后才再往里走了两步。   “啪!”他拍开里侧顶上的两个小箱子,附身去掀开下面几个箱子的盖子。   抬了抬,没有重量,他伸手往里摸。手指碰上粘在纸箱壁上的菜叶子,他又笑了出声。   “原来这里才是他们囤放食物的地方。”他转身踢了踢杨婉,“看样子你也没有完全骗我嘛,只是没有讲清楚,害我找错了地方。”   杨婉想深深叹一口气,可是肺部被凹陷碎裂的肋骨扎伤,让它无法叹那么长的气。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把我知道的……”   “嘘——”梁飞打断她,“我不想再听这些没有办法求证的废话了,没有意义。”   他把脚边碍事的两个小纸箱随手往后一扔,砸到杨婉,继续抹黑往里面翻纸箱。   槐岳紧张得心都快吐出来了,小王在她身上盖了三层的纸箱子,而梁飞已经掀开了两层,现在正在摸最后一层的三个纸箱里乱摸。   要是他把这最后一层也给掀开,她就要被发现了。   要是能在他掀开纸箱的那一瞬间一击毙命就好了。   槐岳这样想着,试图用耳朵去辨别梁飞的脑袋在什么方位,铁棍已经准备好。   “没意思,空房间。”梁飞起身叹气,很是失望,没把槐岳身上最后的一层纸箱掀起来。   “哈哈哈哈……”杨婉笑声清脆,只是因为脸上被砸了个箱子,声音难免带了点闷。   她努力抬起脖子,头一歪,箱子被扔到旁边:“再翻翻,说不定人藏里面呢?”   卧槽!   槐岳直在心里默骂,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虽然她也能听得出来杨婉这是在讽刺梁飞,可以她的这种处境,肯定是危机感爆棚、怕得要命。   梁飞也听出了杨婉的讽刺,回击道:“这么点儿大的小箱子,怎么可能装得下五个完整的大活人,倒是可以把你再撕吧撕吧塞进去。”   杨婉闻言不怒反笑:“我说他们肯定已经跑上去了,你不相信,现在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她们怕是都已经找到个空房间躲起来了。”   “不,或许已经出去了。”梁飞眯了眯眼睛,想起他脑子还混沌的时候,看见她们四个爬上树又顺着绳子爬进来的笨拙模样,嘴角不由得带上一个笑。   “出不去,铁丝网通电,碰到就是死。”杨婉一直以为她们四个是小区里侥幸存活的幸运儿,并不知道她们是从外面进来的。   梁飞嘴角的笑意还没下去,听见这话,嘴角直接咧到了耳后根。   原来还有她杨婉不知道、但是他梁飞知道的事情啊,看来她杨婉也不是真那么神通广大的嘛。   一股傲气从胸腔升腾而上,他觉得他终于胜了杨婉一筹。   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下去,好在这里够黑够暗,杨婉看不见他的脸。   不能被它发现。   他压下语气中的笑意:“万一她们就有什么办法躲开铁丝网的电呢,比如找到通电的开关……”   “呵!”杨婉笑了。   “你笑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确信你找不到开关,别人也找不到?别忘了你是一个人,但现在她们有五个人。”   “那就让她们找呗。”杨婉说得轻松,好像根本不在乎她们死活的样子,这跟她先前拼命拖延时间给她们逃跑机会的时候截然相反。   梁飞也迷惑了,笑容散去,问:“你不是想救她们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想让他们活了?”   “我当然希望她们能活,活得越久越好,而且我还希望晨星湾的所有居民都能活着,外面也没有铁丝网。大家和和乐乐,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帮儿女带孩子的老人家天天下楼遛弯,孩子们玩着滑板车和小玩具……就像以前一样……”   杨婉描述的这般场景,好像已经成了一个久远的回忆。   “但是,我们还回得去吗?”她话锋转而反问。   “感染的人太多了,已经基本没有活人了……如果不是她们四个出现,我还以为这座小区已经全是丧尸和我这样的活死人……”   “你一直在地上活动,你应该知道,无论是丧尸还是我这样的人,都一直盯着铁丝网。无论命还在不在,人类潜意识的向往自由都刻在了DNA里。一旦铁丝网断电,那么定然将会有大批的丧尸蜂拥而出。”   她顿了一下:“外面已经够多的丧尸了,不能再多了,我不能让更多的人受害……”   “什么意思?”梁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都是要变成丧尸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们告诉我说,她们四个是没有被伤到的活人。可外面丧尸那么多,或许是她们已经受伤了,自己却没发现呢?我们这里有不少这样的同伴,身上出现尸斑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被感染了……”   “我本来想,我先把她们送上去,给她们找个安全的房间,然后我自己去找粮食给她们送过去,能多活多久是多久……”   “你好矛盾,想救她们,却又不完全救她们。”梁飞说。   杨婉凄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她们早两天找到我,我或许还能断那么一分钟的电送她们出去。可是现在,通电的开关已经被破坏了……”   “你说什么?!”梁飞大惊,躲在暗处的小王和四人组也都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我找到了开关,一个瘦弱的丧尸找到了我。我练过功夫,弄死它并不是很难,加上我已经这样了,在被它多抓几道口子也无所谓。但等我把它彻底弄死之后,我突然想到,我几乎翻遍了整座小区,遇见了无数的丧尸,又把许多还未彻底尸化的居民送进地下停车场,但是,没有遇见一个完好的活人……”   “没有希望了。”杨婉说,“都是必定会变成丧尸的人,出去,只会是变成丧尸,去感染更多的人。”   “所以你把开关弄坏了?”梁飞笃定地问。   “对。”杨婉说着,喉咙发涩,却哭不出来,“我哪知道后来会遇见她们呢……”   其他丧尸都在刚才被梁飞赶走了,此时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停车场里的喧闹传过来,嘈杂、鬼嚎、像是地狱。   良久,“切……”梁飞冷哼,然后低低笑了出来,“杨婉啊杨婉,你这要我怎么说你呢……”   他笑着,重新拎起它的一条腿,继续拖着往外走。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逐渐远离,越笑越大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槐岳感觉身子都麻了,估摸着他们已经走得够远,小心翼翼举起压在身上的纸箱子,坐了起身。   “小王?”她轻声叫。   两三秒后,小王才闷闷地“嗯”来了一声。   “你在门后面吗?小心一点,把门关上。”   “嗯。”小王低声应,伸手握住里侧的门把,慢慢把卡在墙壁上的门推了出去。   槐岳打开手机电筒,一手拿手机,一手把堆在身上的纸箱都掀开,然后打开地洞,她才余光一瞥,看见小王依然站在门后,迟迟没有动作。   “你怎么了?”她问着,一手拉着魏芣上来。   小王张了张嘴:“我……我知道她在找铁丝网通电的开关,所以我跟她说,我可以帮她,她却总是拒绝我。我说,我的手机还剩最后一点电量的时候,我才跟我家人联系上,他们很安全,也很想我,我也想念他们……”   他顿了下:“所以我想帮帮她,早点找到开关,我们也好早点逃出去。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在我还有理智的时候,去见我的家人们最后一面……”   他的声音发颤:“我想我爸妈和我妹妹了……” 第100章 老三的笔记   魏芣一手扒住洞口,一手被槐岳拽着,脚踩住地洞凹凸不平的壁,废了一番力气才爬上来。   她深呼一口气,掸掸手上的灰,起身走到门口,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待会儿我们把手机借给你,你可以跟你家里人打个视频!”   “不,我不想打视频。”小王一口回绝,抬头,目光坚定,“我想跟你们一起出去!”   魏芣和槐岳都一惊,齐齐沉默。   “我可以给你们钱。”小王说,“你们是来救谁的?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也给一样的价格!”   “这倒不是钱的问题……”槐岳犹豫着开口。   她其实不想伤害小王,可是有些话也不得不说清楚:“其实我觉得,刚才杨婉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小王一愣:“什么?”   “你们都是迟早会变成丧尸的,如果出去之后彻底尸化了,肯定会伤害其他的人,甚至伤害你的家人。”   小王沉默了。   魏芣可怜它,但也没有办法。   她默默叹气,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捡起她刚才用来挡门缝的背包,轻轻掸干净,打开,回头到大纸箱旁边,打开手机电筒,照着里面让人恶心的垃圾,把刚才梁飞踩坏的裂口又往下撕了些,然后用锤子把里面的垃圾从裂口处往外刨。   地洞里,秋明已经站了起来,给钱溢腾出活动的空间。   地洞里的消毒水味道非常重,钱溢刚才整个人被挤在最里面,蹲得腿再怎么酸也没敢把屁股放到地上,因为她的脚下全部都是碎玻璃。   此时有了活动空间,她打开手电筒照在地上,碎玻璃渣嵌在地上岩石嶙峋的缝隙里,湿润润的。角落处,两个只剩一半的破损大瓶子里,还有少许液体残存,只是里面落了土和石子,只像是缩小版的雨后路边泥水潭。   她凑近闻一闻,味道依然很重,或许那真的是消毒水。   灯光照向后方。   洞的高度只能够一个人蹲坐在里面,面前挖了一半的通道尽头,上半部分凹陷进去大约三十厘米,里面摆放了大小数十个塑料瓶。旁边一个小铲子上全是泥土,变形得非常厉害,看样子这个地道实在过于难挖。下方则还没挖,总体形成了一个壁橱的模样。   挖这个地洞的人应该是从上往下挖的,然后挖了一半后可能出了什么事,或是觉得太累,就没再挖了。   钱溢如此推测,取下两个塑料瓶,看见包装都已经被撕掉,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透明胶带,把一张写着字符的白色纸张紧紧缠在瓶身上。   【SS186】   【SD221】   这个编号好熟悉……在隐藏文件里出现过!   她摇了摇瓶子,里面影影约约像是有几滴液体。   “你们还上来吗?”槐岳把手伸下去,可秋明一直盯着下面看,没有反应。   “等一下,你的包呢?快拿过来装东西。”钱溢的声音在底下响起,同时手伸出来,把两个塑料瓶子递给秋明。   “什么东西啊?”槐岳问着,手背过去想要拿包,却摸了个空。   “卧槽我包呢!”她大惊,心都凉了半截,“不会是丢在停车场……诶?不对……”   她忽然反应过来,对上洞里秋明吃惊的眼神,挠挠头:“我好像拿绳子的时候把包丢车上了……”   “诶……”洞里传来一声叹气,钱溢戳了戳秋明的腿,”你的包好拿吗?”   “我试试。”秋明在并不宽敞的洞口挪动,试图把背上的包蹭下来,然而她才蹭下来一边的肩带,底下的钱溢已经把自己的包递上来了。   “先用我的装吧。”钱溢出声不露面,整个人都蜷缩在洞底,说完,又递上来一个空瓶子。   槐岳一脸迷惑:“这么多空瓶子,难道这里垃圾洞?”   “不,你看这个编号!”秋明拿到手就立即发现了编号的情况,把瓶子放在灯光前,“里面还有几滴液体。”   她们俩大眼瞪小眼,惊得久久说不出话,连魏芣都暂时放弃了刨垃圾,蹲到她们面前一起看着瓶子。   “他们把病毒试剂放在矿泉水瓶子里,然后又挖了个地洞,就为把瓶子放在里面?”魏芣问。   这件事情听起来简直荒诞得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小王在这时候又凑上来打岔:“你们真是救援队吧?杨婉姐刚才也说了,这座小区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所以你们要救的人肯定多半也已经跟我一样了。你们都能把他救出去,带上我也是顺便的事情,对吧?还能多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三个人听他这番话,忽然如梦初醒。   “好家伙,你们谁还记得我们来这儿是干嘛的了?”槐岳问,“我们好像都已经把正事儿抛到脑后了。”   “我觉得吧,现在可能是把这里的事情尽量搞清楚,然后上报给国家才是正事。”魏芣沉吟一会儿才说。   “那钱呢?不要了?”槐岳又问。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洞里的秋明反问她,同时给她塞了三个瓶子。   “命重要。”槐岳接过瓶子回答。   三人在几句话间达成了共识,可小王却是一头雾水:“这就……为了国家大义,人也不救了啊?”   “我们是救援队,但是这次不是来救人的,雇主让我们去他房间帮他找个东西,可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东西能比这些还重要呢。”槐岳向它解释,然后指着包里的瓶子问。   他们在上面说话的这功夫,钱溢已经又有了新发现。   所有瓶子下面,平放着一个防水袋,里面封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和一只圆珠笔。   钱溢拆开防水袋,翻开笔记本,潦草但也能看懂的字迹密密麻麻展现在她眼前。   【我叫陈山,他们都叫我老三。】   钱溢倒吸一口冷气,惊道:“我找到了老三的笔记!”   十分钟后,五个人齐刷刷蹲在地上。   大纸箱底下的玻璃瓶只有一层,但数起来大概也有近百瓶,上面同样贴着小标签,里面也同样只有一两滴液体,全部都被魏芣塞进了背包。导致现在背包看着没多少东西,实际上很有重量,而且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把瓶子撞碎。   而从地洞里拿上来的数十个塑料瓶,都被槐岳捏扁了塞进钱溢的背包。与魏芣相反,钱溢的背包看起来格外的满,可实际上并没有多重。   他们凑在一起,看向老三的笔记。   【我叫陈山,他们都叫我老三。   之所以叫我老三,一是因为“三”和“山”谐音,二是因为六个人里,我的年纪排第三。   作为六个人里唯一一个本科毕业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跟他们这种人共事的地步,但仔细回想,好像如今的情况也是必然。   起初,大学毕业后,我没有读研,认定了死理,一心就想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可是或许是运气不好,又或许是我心气太高,工资低的工作我看不上,工资适当的我嫌弃地理位置不好,而工资高的,他们又嫌弃我只是个本科生。   找工作屡次受挫,有朋友给我介绍专业不对口,但工资高、地理位置也好的工作,都被我拒绝。   现在回过去想,如果我当初接受了那些工作,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现在的命运呢?   大概找了七八个月,我才终于找到一份符合我心意的工作。双休、朝九晚五、包食宿、位于H市新开发的繁华地带,实习期工资就有一万。   天上掉了这么大个馅饼,我毫不犹豫也不怀疑地吃了下去。   第一天过去,他们教我实验室的规矩和仪器操作。第二天过去,他们教我给小白鼠注射他们送来的试剂,并详细记录小白鼠的反应和各项生命体征。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一年后,他们都让我每天重复这一模一样的工作。   我很疑惑,也很焦虑。   疑惑在,他们告诉我这是在研究神经内科的药物,可是每次小白鼠注射了试剂,都会在不一会儿后失去生命表征;焦虑在,机械性地重复劳动,我看不到任何提升的可能和任何可以进步的地方,甚至连本科学到的知识都在此期间遗忘了许多。   我找到了研究室的负责人,花了十分钟说了我的焦虑,但没敢提出我对他们的试剂的质疑。   负责人没说什么,让我回去等他通知,第二天,人事告诉我我的工资翻了一倍,但负责人告诉我,我还是需要做一模一样的工作,原因只在于我足够细心。   很荒谬,但是钱多,我就一直做了下去。   一晃就是五年。   某一天,好像是在某个炎热的夏天,天气十分炎热,外面太阳很大,好在实验室里一般是恒温,我穿着长袖长裤,照例给小白鼠注射试剂,然后记录它的生命体征。   这次小白鼠挣扎了很久,我盯着它一整天,能看得出它越来越难受,各项生命体征也越来越弱,一直到晚班的同事来交班,它还勉强活着。   我以为它会在夜晚死去,但是它没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它才彻底没了气。我记录着它的情况,还没写完,它却又动了!   它龇牙咧嘴,嘴里发出“吱吱”的凶狠尖叫,紧紧盯着玻璃外的我,拼命冲撞玻璃!   我惊喜,难道它死而复生了吗?然而再等我看向测量它生命体征的仪器,却一下子冷汗直流。   各项数据都为0,然而他却如此旺盛地在活动!   我那时以为仪器坏了,可等我更换仪器,却还是得到一样的结果。我战战兢兢,找来了负责人,他却大喜过望,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那天之后,我发现我好像被软禁了。他们到处都有人悄悄跟着我、监视我,手机和电脑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有信号。   我害怕极了,想逃却逃不掉,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工作。   几个月后,丧尸爆发,他们带我到了这里,给我介绍了五个新的同事,工作还是一样,只不过实验对象从小白鼠换成了人。   我发现得太晚了,太晚了……   如果我没有上报那只小白鼠的情况,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或许,我没有上报,也会有其他人上报。   我愧疚,我悔恨,同时,我知道我也逃不掉,等我们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他们也会把我们解决掉。   他们会像我们按住别人一样按住我们,然后把那些可怕的试剂注射进我们体内,挣扎过后,我们会丧失理智,成为有着猛兽行为的行尸走肉。   我想把这一切公之于众,我想请求国家的帮助,我想报警让警察来救我,可是我无法联系外界。我的手机被收走,其他人又好像被告知不能借手机给我。   于是,我开始尽我所能收集证据。每次注射试剂,我会故意留上一两滴,轮到我扔垃圾时,我会把它们翻出来,然后悄悄藏起来。   放在发烂发臭的菜叶子底下是个好办法,我找到一间由于门锁损坏而被他们当作垃圾房的储物室,把小瓶子藏在垃圾底下。   可有一天,我正在整理这些瓶子的时候,脚下站的地方忽然裂开,我一下子坠落下去。   如果有人能找到这本笔记,那么你们现在肯定已经找到了我坠落的地方。   这是个自然的空洞,可能是由于小区建房之初地基没打好而形成的,也可能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我不是很清楚。   空洞很大,旁边又有一小节自然的拐道,我一时间兴奋得以为,或许我可以挖地道逃出去!   可是我想多了,底下浇灌的是混凝土,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小铲子,挖了许久,也只挖了个小壁橱出来。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老四犯了错,他扔垃圾的时候一不小心摔碎了好几个小瓶子。犯错就要挨罚,他太害怕了,没敢上报。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拿走了那么多瓶子也没有被发现。可他没有把残渣藏好,只用脚当作扫把踢到了角落里,其中甚至把一块贴着标签的大碎片。   不知道是剩余四个人中的哪一个举报了他。老四被怀疑泄密,任由它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最终成为了手术台上的试验品。   从那之后,废弃小瓶在丢弃前都需要仔细清点。我没办法,只能悄悄收集废弃水瓶,擦干净之后当作容器,存放在这里。   有老四的先例在那里,我时时做梦,梦见自己也被绑在手术台上,以前死去的那些小白鼠成了两米高的巨兽,它们手握针筒,把试剂注射进我的身体。我哭喊、挣扎,可最后只是意识混沌,变成丧尸。   我活不了多久了,他们终有一天会找到我的错处,然后杀了我。   我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异常,他们似乎很是焦虑,安排给我们的任务越来越多。楼上的住户似乎已经不够用,他们开始从外面运人进来。   等到他们试验成功的那一天,他们一定会抛弃我们。这样,即使不犯错也会是跟老四同样的结局。   如果有人看到这本笔记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所以我以一个已经过世之人的身份,请求你们帮我完成我的遗愿:请帮我把垃圾箱里的试剂全部交给国家!   自猿人开始,人类已经在这颗蓝色星球上生存几百万年,百万年间的变数让人类进化成了如今的模样,所以我相信,集众人之力,一定可以研制出解药!人类,不会这么轻易地灭亡!】   “还算是个有良知的。”秋明看完,总结道。   众人点点头。   “但是他好像没说那之前待的那个研究所叫什么。”秋明又说。   众人又点点头。   “我觉得他大概是废话说多了就忘了一些关键信息了,最后几句搞得我还有点儿燃。”槐岳蹲麻了腿,站起身活动着说道。   小王站起来:“我也觉得好燃!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带我出去,让我看一眼我的家人,然后就把我和这些试剂一起交给国家,让我去给他们解剖啥的都行!我保证配合各项试验,乖乖做一个小白鼠!”   “解剖”两个字一出,槐岳立马想到了不好的回忆,捂住脸:“太可怕了!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那样残忍的人!”   小王按住她的肩膀:“你们也不要误会,对于我来说,不让我去见我的家人最后一面才是真残忍。”   “诶……”还蹲着的三个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   “要不这事儿我们就再说?现在我们先上去,行吧?”钱溢起身从中间分开两人。   小王立即积极起来,似乎觉得她们是默认答应了,耳朵贴着门板听了几秒:“现在可以走,停车场里的丧尸出来得差不多了,它们都追着其他人走,其他人又都是从其它楼栋上去,所以只要梁飞不在,我们就很安全!”   它招呼她们排成纵队跟在它后面,带头走了出去。   地面上,乌云消散,太阳初升,梁飞拖着破布娃娃一样的杨婉,走到那棵树下。   绳子垂挂下来,随着晨风轻轻晃动,外面的棕色宝马还停在路边,车身还残留着昨晚未干的雨水。   “还好,她们还没走。”梁飞笑道,“那就来守株待兔吧。” 第101章 快出去了   正如小王推测的那样,一路向上,他们没有遇见一个丧尸。   原本在走廊的丧尸都寻着光亮进了停车场,又追着奔逃的半丧尸们进了其他楼栋,他们紧张却也带着小窃喜地轻松上了楼。   冲出单元门,雨后清晨的阳光稍微带了点儿暖意洒在地上。   一场大雨把世上所有红色的血迹都冲了个干干净净,小区种植的常绿树叶子上粘着雨水,绿得让人感觉好像只要一个呼吸,整个肺部的浊气都能吐得干干净净。   小王黑漆漆的眼睛闪着光,直直望着天边初升的太阳,金黄色的朝霞照在它脸上,它伸出手,想要接住一捧阳光。   时隔多日,它终于再次看见了太阳。   陆地上的丧尸本就比地下停车场里多得多,而现在从地下走上的半丧尸疯了一样四处逃窜,从下面追上来的丧尸也不顾敌友,看见人就扑上去啃,也不管对方是丧尸还是半丧尸。   小王还沉浸在见到太阳的感动中,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墙壁后方忽然走出来一个歪脖子的丧尸。   它的脖子半边被切掉,只剩下一半勉强顶住脑袋。   钱溢眼疾手快,看见墙边出现半边影子的时候立即冲了上去,一把将小王拉回门里。   可还是慢了一步,丧尸脑袋歪了,眼神却不斜,浑浊的双眼一下紧盯住被拽飞的小王。   “唔啊!”他一声大吼,脚下加速立即冲了过来。   “卧槽!”槐岳大骂,迎面而上,铁棍甩过一个半圆,“砰!”,正中丧尸只剩一半的脖子。   “咔嚓”一声,最后连着脑袋的骨头断裂,丧尸的脑袋歪得彻彻底底,与原来的方位成一百八十度倒挂,只剩最后一点肌肉和皮肤连着,不至于尸首分离。   干脆利落、凶狠彪悍。小王吓的看傻了眼,这才知道这些姑娘竟然如此厉害。   丧尸倒了下去,身体彻底死了,脑袋上的眼睛还死死盯着五人,嘴巴张着,可惜发不出声音。   然而他最开始的那句吼声已经足够大,它刚倒下,后方已经有大群丧尸警觉,闻声朝这里赶来。   “唔啊!”成片的参差不齐的吼声已经从四面八方靠近。   本想低调溜走,可事情总是不随人愿。   “赶紧跑!”魏芣喊道。   五个人一下子冲了出去,依然采取原来的对策,见弯就拐,尽最大可能甩掉后方追击的丧尸。   然而魏芣的背包“哐哐”作响,里面的玻璃瓶子在自由的空间里碰撞出无比响亮清脆的声音,简直是追在他们身后的丧尸的导航仪。   与此同时,他们盲目拐进的前方,也在不断有丧尸出现。它们大多先是被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到,然后纷纷放弃手中正在啃食的残肢断臂,奔赴向他们这些新鲜的食物。   所以三个弯拐过去,追逐他们的丧尸不减反增,规模逐渐庞大、声势越发浩大。   魏芣本来跑在前面,包里哐哐啷啷,又担心小瓶子会碎掉,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落到最后。   后面丧尸已经很近,前面一个丧尸直冲她而来,被她一锤子砸烂了半个脑袋。   再这么背着肯定是不行了。   魏芣想着,立即脱下背包报到胸前,单臂挤压掉包里的空气,试图把背包上部空的部分折叠到下面,同时另一只手还不忘抡锤子冲着最近的丧尸脑袋一顿猛砸。   她一心二用,又落在最后,额头的汗流到眼睛里也没有功夫去擦,忍痛睁大眼睛不敢闭。   前方槐岳和钱溢冲在最前面,承受着最大的火力,铁棍和锤子几乎被她们耍出了残影,丧尸们脑袋被敲爆之后炸出来的血花近乎成了水雾,追着她们的脚步持久不散。   秋明放慢了步子,逐渐靠后想去支援魏芣,奈何丧尸不断,她也逐渐疲乏。   小王见状,心一横,反身跑到魏芣身边,赤手空拳冲着后面丧尸的脸就是一拳,然后一把抓住她的书包:“太重了,我帮你抱着!”   也不需要魏芣答应,它一下就把对方的背包夺了过去,把所有玻璃瓶挤压到背包底部,上空的地方全部折叠向下,然后紧紧将其抱在怀里。   果然,没有多余的空间,包里的玻璃瓶聚拢在一起,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了背包的束缚,魏芣彻底放了开来,锤风飒飒,很快就带着小王追赶到了前方。   钱溢等待已久,终于等到五个人聚集成一团。前方又是一个弯,她等槐岳解决掉最后一个直冲面前的丧尸,一把揪住后者的领子,转头冲后面的人道:“躲到绿化带里!”   言罢,她率先揪着槐岳一起扑倒在灌木丛后面狭窄的草坪上。   草地里最是能藏雨水的地方,扑倒的那一刻,藏身其中的雨水溅了他们满身。脸也来不及擦,他们一个接一个跪趴着极速前进,在丧尸看不见的地方七绕八拐。   “不行!它们还追在后面!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会儿!”小王一步两回头,紧张得不行,“我被抓几下倒是无所谓,就怕被它们吃得连渣都不剩,我还要去见我家人最后一面呢!”   “少说点儿话吧,还嫌它们找不到我们吗?”魏芣比它更紧张,急忙打住它。   昨晚淋了场大雨,进入停车场后担心受怕了一晚上,衣服到现在都没干。阳光照射了一点暖意,她这才感觉到身子发冷,大概是要感冒发烧了。   刚才秋明攻击丧尸的状态也明显不太对,怕是她的状态更不好。   没有时间了,要赶紧出去!   钱溢领先引路,时不时回头。努力爬行许久,丧尸们终于因为看不见他们人影而放慢了速度,逐渐迷失方向。   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楼栋号,知道他们已经误打误撞接近了小区边缘,加快速度绕到前方楼栋的背后。   墙壁隔绝了视线,他们暂时脱离了丧尸的追杀。   然而这里的灌木丛和墙壁之间却没了草坪作为过渡,他们五个在夹缝中前行,要不是穿得够厚,肯定要被灌木的枝叶刮得遍体鳞伤。   灌木旁边是一条窄路,窄路对面是一小片树林,绿树丛中一抹白色格外显眼。钱溢眼睛一亮,蹭地站起来,看见那是一栋窗户打开的平房。   “跟我来!”她招呼其他人,然后快速跨过灌木丛、穿过小路,直奔那扇窗户。   小区边缘已经没有什么岔路口,丧尸再怎么缓慢晃荡也会沿着路走、逐渐追上。   他们速度很快、脚步很轻,等走近一看,这才发现窗玻璃都碎得干干净净了。可后面丧尸已经接近拐角,即将追上来。   管不了那么多,五人立即翻身进入屋子里,矮身躲在窗下的墙壁后面。   丧尸们接二连三,嘶吼着、搜寻着、晃悠着,却没有一个在意那间早已被它们砸烂的屋子。   五个人坐成一排喘气休息。   这间屋子损毁得异常严重,东西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桌子、椅子、柜子、笔记本、书籍、电脑,全部是稀巴烂,几乎看不出它们原来的模样。   约莫二三十平米的地面上也少有能落脚的位置,大多一脚下去必然会踩到些什么残碎,仔细分辨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脚下的是何物。   总结而言就是满屋子的破烂,四个人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地方肯定自小区建成以来就一直是个废弃房屋。   只有小王知道,在小区沦陷前,这里一直都是最干净整洁的医务室。   她们四个蹲着不动,不做声也不乱看,好像已经累到放空。小王却不然,眼睛一直在面前的垃圾堆里搜寻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声音慢慢远走,丧尸的大部队似乎已经离开,小王四肢并用、万分小心地垫脚踩在为数不多的空档里,在粉碎的垃圾里翻找出一个又一个瓶瓶罐罐,几乎都是破碎的。   “你这干嘛呢?”槐岳见它翻东西相当紧张,生怕它搞出什么动静来。   “这里就是医务室,他们给我们用的药物里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要不然赵姨邻居家的小姑娘也不可能最早变成丧尸。”它一边回答着,从几块纸板下边翻到一个存放药物的小箱子。   小箱子里面几乎全是碎玻璃渣,一打开,药水混着玻璃全流了出来。小王不怕割破手指,小心翼翼翻了翻,十分好运地翻到两个幸存的玻璃小瓶。   听见外面终于没了声音,魏芣越发觉得身体发冷、脑袋发晕,忍不住催促:“拿好了没?我们得赶紧出去了。”   “好了好了!”小王最后翻了几下,赶紧原路返回,把小瓶子装进魏芣的背包里。   收获不多,但也足够让它满意。   “走!你们要去哪儿?准备怎么出去?”小王盯着她们问。   此时钱溢脑子里已经呈现出晨星湾小区的地图。   “不远,”她说,“绕着边上拐到东边可以看见那棵树了。”   “东边是哪边?”小王一脸茫然地问。它向来都是只看左右,不分东南西北。   钱溢叹一口气:“跟我走就行,拿上东西,我们小声点儿,待会儿还是躲在灌木丛后面走。”   依然是她带头,从窗户露出半颗脑袋看看外面,确定没有丧尸在可视范围内游荡了,她才轻巧迅捷地跳出去,矮身低走,带着他们躲进灌木丛。   铁丝网屹立在晴空之下,灌木丛外侧的小路上有两个丧尸在缓慢游荡,而围栏和铁丝网之间的一米空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进去几个丧尸。   它们看着铁丝网,嘴里“唔唔啊啊”,可就是不敢伸手去碰。   他们五个人匍匐在地,小心翼翼,中途两次停下来让路过的丧尸先走远些才敢继续走。等终于到了挂绳子的树旁边时,朝霞早都散了。   小王瞪着大眼睛看向那根绳子:“你们就是这么进来的?”   说完,它的惊讶顿时转变成满脸的悔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找个东西挂在绳子上,随手一扔就能挂到树枝上了,那我不早就能逃出去了!”   它简直要捶胸顿足。   昨天被保安追赶的断腿丧尸,遗体还在原来的地方,身体还是那样,只是脑袋已经成了稀烂。   两个还在这条路上慢慢晃悠的丧尸路过它的尸体,看都没看,保持着一贯的步速往前晃悠,终于在五分钟后从拐角处消失不见。   “走!赶紧的!”钱溢瞅准时机,一声令下,窜出灌木丛直奔绳子。   “不!小心!”   她才跑出去两步,魏芣忽然在她身后大喊,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地。   “砰!”   几乎在她摔倒在地的同时,一个巨大的物件怦然坠落,恰好砸在她先前站的位置。   血花飞溅,在她的脑袋撞到地面的那一刻,冷冷的血珠溅上她的脸。   侧头,杨婉的脸砸烂了半边,眼睛还睁着,无神地与她对视,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一米。   “诶呀,没砸中,可惜了!”梁飞带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众人抬头,约莫十层楼处,梁飞趴在窗沿上,半个身在露在外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第102章 离开晨星湾小区   绳子缠在粗壮的树枝上,随着微风轻轻晃悠。   三米开外,杨婉像是被摔碎的断臂维纳斯雕像,身体扭曲破碎。身下冷冷的血液很快流淌成潭,它无神的瞳孔扩散到极致,半边脸是摔扁的肉泥,半边脸是受伤的美人。   它似乎还剩最后一丝意识,嘴巴缓缓张开,露出一个口型:跑。   钱溢看着它的嘴巴张开,却没有再合上,又看见它眼中映照出自己惊慌的脸,却反射不出阳光的亮度。   她慑住了,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它在停车场办公室里大喊出的那句“跑!”。   她的瞳孔颤抖着,不自觉向它伸出了手。   “杨婉姐!”小王大喊,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扑到杨婉身上。   梁飞见状,冷漠地嘲讽:“现在这么一副深情的模样,之前怎么她让你们跑,你们就跑了呢?虚伪!”   此时他已经翻出了窗户,手扒在墙壁上,像是一只蜥蜴,灵活且快速地顺墙而下。   动作很轻松,可他的衣服却相当笨重,口袋无一不是鼓鼓囊囊,那往下坠的趋势让人感觉里面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撑破口袋,然后哗啦撒个干净。   “来不及了,快走!”魏芣率先反应过来,从钱溢身上爬起,拖起她立即就跑。   可梁飞已经三两下爬到三楼左右的位置,猎物就在嘴边了,哪能允许她们就这么逃走。   “你们以为能逃得掉吗!”他转头瞄准下方的钱溢和魏芣,双腿用力猛蹬墙壁,飞身一跃而下。   路中央的三个人只感觉头上一片黑影倾压下来,下一刻,旁边的秋明和槐岳已经冲上来,将他们各自扑倒一边。   “砰!”   梁飞重重落地,刚好踩在杨婉的尸体上,将它整个背部的脊椎砸碎。   如果不是刚才槐岳及时把小王扑到一边,那么此时一同砸烂的,大概还有小王的头。   可现在小王根本想不到这些。   “杨婉姐!”它再次心碎大喊,霎时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梁飞!我要杀了你!”   梁飞转头,丝毫不把它放在眼里,朝它淡淡一笑:“虚伪!在停车场的时候,你好像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吧?”   小王懵了一下,顿时怒意更甚,不顾槐岳的阻拦,一把甩开她,扑向前方与梁飞厮打在一起。   “卧槽!空手你还上?!”槐岳没能拦得住它,撑着铁棍站起身在后面喊,然而小王红了眼,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呼喊。   梁飞脸上的笑意在小王扑过来的时候逐渐癫狂。   他像个耍猴的江湖艺人,掌握着绝对的控制权,正面迎接小王的攻击,岿然不动,却又在对方与他只差毫厘距离的时候,侧身一闪,一只手抓住它的肩膀,另一只手利爪一样一闪而过。   唰的一下,小王被他狠狠摔到地上,背部衣服上绽出三道长横。   “诶呀,没抓到?”梁飞还踩在杨婉的尸体上,看着小王的后背微微有些吃惊。   他看看自己的手,指甲尖上有点点醒目的红色,这时再看小王,血迹终于从衣物的划痕中渗了出来。   “哦,抓到了。”梁飞又笑着说,并在对方爬起身怒目看向他的时候,缓缓抬起一只脚,然后重重踩在杨婉的脑袋上。   他微抬下巴挑衅,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第三次对小王说:“虚伪!”   话音落下,他脚下再度发力,想把杨婉剩下的半边脑袋也碾碎,脑后却忽然一阵疾风袭来,一柄铁棍闪现在了他的余光里。   槐岳趁着梁飞关注小王的这功夫绕到了他的背后,瞄准他的脑袋狠狠抡出棍子,试图一击毙命,然而这个让整座小区闻风丧胆的男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解决的。   眼看棍子就要砸到梁飞的脑袋,他却微微一侧头,棍子贴着他的发丝抡了个空。   铁棍的惯性还没消散,他已然一把握住棍子顶端,反向用力,竟然一下子把另一端的槐岳给掀翻在地。   “卧槽!”槐岳的胳膊肘磕到地上,骂出了声。但不敢耽搁,她迅速抬眼,恰与梁飞冰冷的眼神来了个对视,顿时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梁飞要的是绝对的掌控,被偷袭可以说是触了他的逆鳞。   可不等他教训槐岳,愤怒的小王又踩着这个空档再度跃起,一下子扑到他的身上,带着他“哐啷”摔倒在地。   而槐岳也趁此机会起身,铁棍依然瞄准梁飞的脑袋。   两人在两面交错攻击、有退有进,梁飞从一开始游刃有余的轻松戏耍,转变为被持续偷袭的暴怒。   另一边,秋明飞身把魏芣和钱溢扑倒,三个人倒成一团。冲击震荡之下,原本就有些发晕的脑袋开始天旋地转,她们纷纷扶住了脑袋,想要站起身却根本无法找到平衡。   钱溢是最先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的,她感受到身体似乎有些发冷,而脑袋却在发烫。身上的衣服还是潮的,她立即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要发烧了。   再看魏芣和秋明,她们两人一手撑地一手扶头,却迟迟站不起来。她立即伸手摸上两人的额头,热得异常的温度告诉她两人的情况比她更严重。   “快起来!你们先走!”她强行把两人拖拽起来,将她们推向绳子。而这两人也清楚自己的情况,强打起精神抓住了绳子。   绳子距离地面有一段距离,魏芣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先把秋明抗在了肩上,让对方能够直接抓到绳子下方约莫五分之一的位置。   “你们还想跑?!”梁飞地狱恶鬼般的声音伴随着小王痛苦的闷哼,乍然响起,淬了寒冰的眼神冰刀一样刺向企图逃跑的她们,   只见几个回合过后,梁飞已然占了上风。   小王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遍布全身,衣服上已经有一半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倒在地上连起身都变得力不从心。可如此惨样已经是有槐岳相助才勉强维持的完整,否则它大概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而槐岳则也从全力进攻转变为力不从心的防守,几次都差点儿被抓到,幸亏小王及时出手分散了梁飞的注意。   “快!”钱溢急忙催促秋明,转头亮出锤子朝向梁飞。   雨后云开,阳光照射在大地上甚至有些过分耀眼。钱溢的锤子被丧尸的血洗礼过,表面大部分地方都是血色的红,但依然有几块小的地方是金属色。   随着钱溢的动作,锤子的角度改变,照射在金属上的耀眼阳光,在某一瞬间反射出的光芒晃了一下梁飞的眼睛——就像昨天他在楼上看到的那抹闪光一样。   梁飞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愣住了神:“你们根本没有金银珠宝,是这个锤子……”   “还有这个棍子!去你大爷的!”槐岳从他背后一棍子猛戳过来。   这次梁飞躲闪不及,棍子从他的脑侧唰的擦了过去,一块头皮连着耳朵和脸颊的些许皮肉瞬间被铁棍蹭了下来。   他猛然转身,看见自己的耳朵和皮肉黏在棍子的顶端有那么半秒钟的时间,然后才被甩出去,在水泥地上蹭出一道血迹。   “你居然……”   “杨婉姐!杨婉姐你怎么了!”   梁飞话才到嘴边,前方楼栋拐角处忽然一个喊叫声带着大片的脚步声逼近。   秋明还差不到三十厘米就能抓到树枝,此时听见熟悉的声音,注意力不自觉也朝拐角方向分出去了刹那。   也就在这刹那时间,一个染了紫色长发的半丧尸冲出了拐角,后方带着不下十几个同伴,以及大片追杀他们的真丧尸。   是停车场里凑着她闻了半宿的半丧尸!   秋明对这声音印象相当深刻。   可那紫发半丧尸并未注意爬上树的秋明,它的眼神一下子就锁定了杨婉已经不成样的尸体,一瞬间表情宛如五雷轰顶。   “操你大爷的梁飞!我要杀了你!”它破口大骂,表情霎时比梁飞更像恶鬼。   它后方的同伴也在一两秒后辨认出了地上那滩成泥的尸体,顿时露出了和紫发半丧尸如出一辙的表情。   它们群声破口大骂,跑在后方的一个阿姨甚至被追杀它们的丧尸咬住了肩膀,却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一个不顾一切冲锋陷阵的战士,誓要把梁飞给撕成碎片。   “伙伴们!家没了!反正都要被丧尸撕成碎片,不如拼了!我们给杨婉姐报仇!”紫发半丧尸大喊,在他们这愣神的功夫已经几乎要冲到梁飞面前。   槐岳在它们成片的喊声里听到了好几个耳熟的声音,忽然感觉力不从心的身体再次充满了动力,好像奔赴而来的它们不仅是杨婉和小王的同伴,也是她的同伴。   “不自量力!”梁飞大吼。   “唔啊!”他仰头咆哮,似乎在呼喊他的同类。   立即,追杀紫发半丧尸的丧尸吗“唔啊”咆哮作为回应,被咬住肩膀的阿姨瞬间被另两个丧尸分撕拆卸,死前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梁飞身上移开过。   情况在片刻间反转两次,秋明已经上了树,与钱溢协同,一上一下帮助魏芣爬上去。   槐岳还在战局中央,挥舞的棍子几乎生了残影,奈何梁飞躲避姿势娴熟,棍子再没能碰到他一下。小王试图抱住他的双腿,将他固定在一个地方,方便槐岳攻击,可几次都被踹飞。   终于紫发半丧尸冲到了他面前,三个人同时发动进攻,梁飞终于分身乏术,结结实实挨了槐岳一棍子,被捅穿了心脏。   鲜血喷溅,他根本无暇顾及背后,脸上癫狂的笑容咧到耳后根,敞开怀抱迎接正面攻击他的紫发半丧尸。   这般像是放弃抵抗的行为让众人都有一瞬间的慌神,然而下一刻,红光一闪,紫发的一条胳膊连带着半边肩胛骨被扔飞了上天。   冰冷的血液雨珠一样洒落,紫发身子一歪,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喷涌的血很快在她身下聚成潭水。   可是这帮半丧尸已经无所畏惧,它们从地下停车场跑出来的时候肯定不止有这么一点人,可是现在见惯了同伴被撕碎,深知自己多半也逃不过,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它们前仆后继、接二连三,丢失了胳膊或是头颅,终于依靠人数优势,将梁飞紧紧压在了身下。   槐岳的铁棍在五六个纠缠的人体之间寻找缝隙,快速地落下又拔出,次次见红。   数不清究竟刺了多少下,半丧尸们似乎感受到了身下不再有反抗的动静,纷纷起身。   此时,梁飞已经如同被他杀掉的人和丧尸一样,四肢的各个关节或是扭曲或是折断,胸腔因为刚才的重量被压碎,脑袋上两个血洞,一个刺透左眼,一个刺透眉心。他的衣服几乎被撕成了条,藏在口袋里的金银珠宝散落了一地。   他彻彻底底的死了。   槐岳满身大汗,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差点瘫坐到地上,被小王搀住。   她抬头,这才看见前方剩余的十个半丧尸拼尽了全力阻拦住后方的丧尸群,而丧尸群看见梁飞被它们杀死,此时竟然萌生了退意,纷纷开始后退。   地上拖出一条长而浓烈的血迹,紫发半丧尸靠着剩余的一条胳膊爬到杨婉的身体旁边,放声哀嚎,愤怒地冲着小王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能让杨婉姐伤成这样,而你却完整无缺!为什么!”   它哀伤得近乎痛哭流涕,可是它流不出眼泪:“你喊她名字的时候我们就听到了,立即跑了过来,为什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你都没法儿保护她!”   “我……对不起……”小王本想解释,说它呼喊杨婉姓名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梁飞从楼上扔了下来。但是它说不出口,杨婉失去的两条胳膊终归还是因为他们,除了道歉,它说不出别的了。   “把梁飞给我拆了!快!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最后碾碎他的骨头!”紫发发疯似的大吼。   剩余的半丧尸也是如它一样的心情,果断上前把梁飞按照骨关节拆卸。   追杀它们的丧尸群散去,钱溢还站在绳子下方等着槐岳。   槐岳最后看了一眼杨婉,回到灌木丛后面捡起被小王丢下的包,扛起钱溢,先帮她上了树。   只剩她一个了,她正准备跳一下够到绳子,却忽然被人抱住双腿举了起来。   她低头,看见小王冲她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心中默叹一口气,她再也没法儿说出拒绝的话。   四个人带着满满当当的“收获”上了车,正要启动车辆,小王竟然也自觉挤了上来。   还有其他半丧尸顺着绳子爬出来,它们看见停在路边的棕色宝马,瞪直了眼:“你们这狗屎运,一出来就搞到一辆车,还有位置吗?带我一个!”   小王冲着他们挥手:“限载五人,没位置了!你们自己踩狗屎运搞车去,我们要走了!”   说完,槐岳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在宽阔的大马路上疾驰远去。她瞥了一眼后视镜,杨婉的尸体旁,紫发半丧尸静静躺着,单手抱在杨婉身上。   她不忍心再看,收回视线,问小王:“去哪儿啊你?”   “S市郊区的一个小村子,手机给我,我给你们导。”它十分自觉的把导航目的地设置为自己的家。   “好家伙,你这么不见外啊?万一我们就不顺路呢?”槐岳说。   “诶呦,这有什么不顺路的,你看!”   哗哗啦啦,金属物碰撞,它掏出一大把金银珠宝,放在前排两个座位中间。   “都是梁飞偷的,我随便捡了几把,就当是我给你们的报酬了,你看看这些,金的、银的、铂金的、钻石的……我靠,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手指吗?!”它逐一细数着,忽然叫了起来。   连正因为发烧而难受得昏昏欲睡的其他三人都被它这一嗓子喊了起来。   “手指?”她们对这个此很敏感。   槐岳侧头一看,只见一个玻璃小瓶里用液体泡着一根手指,瓶口是用银子打造的繁复花纹,与之相连的银链子断裂,明显是被人暴力扯开的。   “我们这狗屎运……”秋明轻轻笑了出来,半睁着眼,脸上烧得通红。   槐岳看了一眼她们这严重的情况,指了指后备箱:“你们要不先把湿衣服换掉。后备箱里有医药箱,小王你帮忙翻一翻有没有退烧药什么的。”   小王得令,乖巧听话。车子在平阔的大路上朝着S市的方向行驶。   *   此时的S市体育馆门口,已经是跟末世刚刚来临时截然不同的景象。   祝宁再次来到这里,一时间还有些感慨。   他开车越野车横冲直撞才逃离的那条马路已经成了体育馆安全区的一部分,越过高高的铁丝网缝隙,可以看见那条路上的报废汽车早就全部被清理干净,路边整齐排列了两排巨大的白色集装箱。   正在安全区门口有序排队的所有人都看着那些集装箱充满憧憬。   他们知道如果他们进到安全区,那些集装箱就是他们的家了,有水有电有被褥,虽然简陋,但是完全可以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   维护秩序的军人全副武装,厚厚的作战服把手和脸都遮住,门口正在为逃难者逐一检查身体的医护人员,也是遮住了所有的身体部位。   商业安全区接连沦陷,一下子打消了祝宁的买房计划,先前为了赚钱干的活儿也基本成了无谓的牺牲。   他和夏平安辗转于各个政府安全区,流浪了很久,才终于在最初的起点碰上了安全区开放。   “宁哥,别发呆了,到我们了!”夏平安兴奋地拉着祝宁坐到桌子前。   医护人员把温度计塞到他们嘴里:“先量体温,体温没问题了再去左边的小棚子里脱衣服检查身体。”   夏平安含着温度计“嗯嗯”点头,几分钟后,体温计取出,医护人员拿起一看,对夏平安说:“你去吧,左边的棚子。”   然后转头对祝宁说:“34.2度,你体温过低,不能进入安全区。”   话音刚落,不等祝宁和夏平安反应,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立即上前架在祝宁身体两边,将他拖出了人群。   “不!你们干什么!放手!”夏平安想都不想,急忙冲上前阻拦。   不拦还好,这一拦,又立马窜出来两个军人,把他也架了起来。   “他体温过低,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所以不能进入安全区。你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应该好好活着,赶紧去做脱衣检查吧。”军人一边解释一边劝说。   他们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情况,在外漂泊那么久,在不经意间被感染的情况太多了。他们见过夫妻离别、见过母子分离,再怎么同情也没有办法。   夏平安呆呆着看祝宁,而对方仅在被架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这会儿竟然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去。”祝宁下巴抬了抬,指向棚子的方向,对夏平安说。   这样的情况,他其实早有预料。   手腕处的那道疤还在,结痂很早,疤却消不掉。他想过那或许真的是被碎瓷片划伤的痕迹,可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对。   如今基本可以确认了,他不知怎的却松了口气。   不再需要别人架着,他非常自觉地朝队伍之外走去,也不回头多看夏平安一眼,好像对这个陪伴了自己一路的话痨跟屁虫毫无感情和留念。   他的车停在三公里外,现在他需要走回去,然后再次开启自己孤独的旅途。   雨后的天气很好,但此刻天上一片巨大的云又遮住了太阳。   天阴了,他忽然希望这时候能再下一场雨。   他仰头,把眼泪憋回去。   “宁哥!”熟悉的声音紧追在他后面,夏平安飞快奔到他旁边,狠狠搂住了他的肩膀。   “肯定是那个温度计有问题!我们再去找个温度计没问题的安全区!走!”夏平安对他说这话,眼睛却不看他,只盯着前方,脚步“哐哐”种得要命。   祝宁看着对方的侧脸,装作抹了把脸,实则是把眼泪擦掉。   “你是不是要哭了?”他反问夏平安。   “不!没有!我就是生气他们的温度计是坏的!”夏平安倔强地说着,眼圈却不自觉红了,嘴巴往下瘪,但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祝宁难得笑了出来。   长长的队伍排出几公里,祝宁看了眼排队的人们。他不是第一个被拒绝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拒绝的。   他摸了摸手腕的疤,想起钱溢说的酒店里的两个白人,又想起走廊上的丧尸群。   或许,应该回去一趟,一探究竟。 第103章 离别与重逢   萧条的大马路上,丧尸摇摇晃晃,毫无目的地游荡。柏油马路上多了许多裂痕,顽强的绿色小草从中伸出来,风一吹,草叶轻轻摇摆。   一辆棕色宝马车避开晃悠的丧尸,疾驰而过。   钱溢、魏芣和秋明每人额头上一个退烧贴,在座位上东倒西歪地睡着。小王也难得安静,兴致盎然地望着车外的一片萧条破败之景,看得出来是在小区里面被憋惨了,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槐岳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立马渗出了点儿眼泪。   熬了一个通宵,明明不久前还生龙活虎,这会儿看见别人睡得香,自己就也跟着打瞌睡了,果然困意是会传染的。   不仅如此,她忙着开车,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这会儿还是潮的。车里空调一开,更是闷得难受,脑袋隐隐约约有点犯晕,涂了点儿清凉油在太阳穴也没用。   她心里一沉,觉得自己离发烧也不远了。再看那睡得昏天黑地的三个人,不知道是烧的还是热的,满脸通红,哪个都不像是能在她也倒下之后能醒来的样子。   槐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惯性作用下,小王往后一仰,狠狠撞到了椅背,正在仔细欣赏的风景也很快在车速加持下成了一片迅速倒退的残影。   “我的妈呀,你开慢点啊!就算路上没有其他车子也不能这么飙车吧?”小王平生第一次体验到如此富有激情的车速,吓得赶紧把安全带给系上,双手拉住车内的扶手,身体肌肉绷得紧紧的,姿势相当僵硬。   “这不是在赶时间送你回家嘛。”槐岳这会儿连说话都不是很有力气了。   李田的深林别墅、小王的老家和办事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就算她再怎么心疼汽油,也还是需要绕路。   而现在以她们的健康状况,其实最好是直接去办事处,把包里的病毒试剂全部上交给国家,然后再去找办事处大姐问问医务室在哪里。   办事处的医务室一般都是给军人们开放,但毕竟她们有功,大姐总不至于会拒绝她们,多少应该也会给点儿退烧药什么的。   只是小王现在这般跟死尸无异的模样,实在不适合跟去办事处,她只能先把它送回家。   槐岳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又涂了点儿清凉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一波动作被处于紧张之中的小王捕捉到,差点儿把它吓得跳起来。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啊!你怎么能疲劳驾驶呢?来,你现在停车,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再走,或者我来开车!”它一脸惊恐的模样像是在坐过山车。   “这不是在赶时间嘛。”槐岳开车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减慢,“你会开车?车开得怎么样?”   “还行,科三一把过的!就是科四还没来得及考就丧尸爆发了。”小王认真说道。   槐岳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相当无语地瞥了它一眼:“口气这么大,我还以为你开的不错呢……合着说你连驾照都还没有……”   “但我科三过了啊!”   “考科三和真正上路能一样嘛,我驾照拿到之后,又被我妈硬逼着练了一个暑假的车,这才敢一个人开车。”   “前方十字路口右拐,请走最右侧车道。”导航女声在这个时候提示,槐岳双手一翻,方向盘飞转。   “呲啦——”轮胎和柏油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车里五人皆是猛然往左一歪,而后又猛然回正。   另外三人依然睡得深沉,只有小王吓得够呛,拍着胸脯惊魂未定:“你这是拐弯还是漂移呢!难不成你以前是开赛车的?”   “嗯。”槐岳点头。   “哇塞!真的吗?”小王脸上的惊吓转变为惊讶,松开了扶手。   “假的。”槐岳面对车内后视镜朝它嘿嘿一笑。   “……”小王的白眼翻到天上,再次抓紧了扶手,继续侧头往外看风景去了。   车内又恢复安静,只有三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车继续飙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槐岳总算把脚从油门转移到了刹车上,把车停在一条长满杂草的泥路口头,充满怀疑地看着导航。   “是这儿吗?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这种路车能开得进去?”她看看那几乎长得跟人一样高的杂草,听见导航重复:“右转,驶入无名小路。”   “没错,就是这儿!”小王解开安全带,相当兴奋,手搭在槐岳椅背的头枕上,身体挤到前排两个座位中间,“以前可以进去的,现在大概是因为路没人走,又没人打理,所以就荒了。”   它哽了下喉头,看着那成片的杂草,眼神里流溢着复杂的情绪。   “你确定?确定的话我就开进去了。”槐岳看了眼无名小路,杂草实在太多了,她甚至看不见路边和田埂的分界线。   槐岳正要打方向拐进小路,却被小王拦住:“不用了,剩下的路我走过去。”   槐岳看了眼导航:“还有十几公里呢。”   “我知道。前面都是这样的泥地,路也不宽,大概也都跟这边一样荒了,开车反而不方便。”   它冲槐岳伸出手,列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来,最后握个手,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再见了,姑娘们。”   “嗯,再见。”槐岳说。   她用力跟对方握了最后一次手,目送它下了车。   两人说的都是再见,然而实际上他们都知道,不会再有“再见”了。   告别总是让人如此难过,告别的词语也总是这般让人不忍心细想。   钱溢她们这时也醒了,小王走到高高的荒草中央,又回头朝她们招了招手,然后一去不复返,逐渐淹没在荒草里。   “诶……”槐岳深深叹了一口气,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生嘛,就是相遇和离别。”钱溢忽然说了句人生鸡汤,逗得槐岳噗嗤一笑。   “你笑啥?”   “我们宿舍都是不爱看鸡汤也不爱说鸡汤的人,你这突然来这么一句,我本来还有点难受,结果气氛直接变成搞笑风了。”槐岳笑得停不下来。   “好心安慰你,你还笑我。”钱溢半睁着眼侧头看向她,声音沙哑,问:“你要不要现在也把衣服换了?我们三个都发烧了,你估计也快了。”   “是的,头已经在晕了。”槐岳回答,视线从无名小路上收回,发动了车辆,“我开快点,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办事处,到那儿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她把清凉油涂在太阳穴和眼睛下方,一时间薄荷清凉的气息熏得她万分清醒。   秋明看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心知她先前肯定是涂了一路的清凉油了。   她在放在脚边的医药箱里翻了一下,找出仅剩的一个退烧贴,撕开,然后掀起槐岳的刘海给她贴了上去。   “先预防着。我们也不睡了,陪你。”她说。   想法是好的,但是发着高烧,眼皮的睁开与否却由不得她们控制了。   五分钟后,她们三个还是陆续闭上了眼睛。槐岳再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了想,还是打开了车载音响,重金属摇滚乐炸裂在耳边,她又清醒了。   车往办事处开去。   办事处所在区域外围也建起了高高的围墙。门口站岗的哨兵对她们这四个姑娘印象很是深刻,但是这次看到她们这副惨样,着实是愣了两秒才认出她们。   “干什么去了?这么惨?还在做救援队啊?”哨兵小哥满眼的同情,忍不住问。   “为了房,没办法。”槐岳说。   小哥皱眉:“现在这都什么情况了,你们居然还想赚钱买房?商业安全区都在沦陷,政府的安全区全都井然有序,并且在不断扩展。资本家和政府,当然是政府更可靠啊!别再干这活了,多盯着点末世论坛,早点儿找个安全区安家落户吧。”   槐岳连连点头,谢过了小哥的好意,开车进了办事处。   时隔一段时间,再次来到这个地方,里面的陈设早已变换了许多。   那些烂尾楼基本上全被安上了玻璃,槐岳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大概是里面已经住了人。路上的杂草也都被清理了干净,还被种上了景观树,环境相当不错。   他们四个头顶退烧贴,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办事处,径直上到二楼大姐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人,大姐应该还在忙其他的事情,   她们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了好一会儿,在几乎快要睡了过去的时候,总算等到了大姐。   大姐看到她们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惊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憔悴成这个样子!发烧了还是感冒了?要不要先去医务室看看?”   并不需要等她们回答,大姐直接转头喊了一声:“小静!你现在有空吗?带她们四个去医务室看看。这几个姑娘大概烧得不轻,脸都通红了。”   她们四个差点感动得哭了出来,大姐实在是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了!   但是她们并不急着跟小静走,而是先把背上的包全都递给了大姐。   槐岳是惟一一个比较清醒的人,十分严肃地对大姐说:“这三个包先放在你这儿,千万看好了!待会儿我们回来告诉你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这样的语气把大姐搞得有些愣怔,然而,槐岳以为的“待会儿”,竟然直接“待会儿”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们熬不过发烧的症状,在医务室病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又在医生的叮嘱下挂了两瓶水,然后才感觉找回了力气。   最后,为了充实车上的医药箱,她们跟医生拿了几副感冒药、退烧药还有创口贴等常用的药物,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大姐的办公室。   而大姐也早已经敲着桌子,等着她们到来。   昨天来的时候因为烧得太难受,她们没有多注意办事处室内的装饰。今天头脑清醒了再来,她们这下看到每间办公室的门口都贴了姓名标。   她们四个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大姐的全名叫“童梦书”。   “哇塞,大姐的名字有点好听诶。”魏芣小声夸赞,正要伸手敲门,里面却已经传来大姐带笑的声音:“进来吧,等你们好久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们才……”魏芣一遍开门一边说,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办公室里的阵仗惊到了。   不是很大的办公室里此时挤满了人,除大姐之外,还有好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以及几个身着正装的严肃男人,看模样像是领导。   看她们呆在门口,大姐笑着说:“进来吧,没事。”   房间里的医生护士以及领导也对他们笑了笑,初次见面的尴尬气氛有所缓和,她们小心翼翼挪步进了办公室。   “这些东西是你们带来的吗?”其中一个地中海领导开门见山说道。   她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办公室的大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个蓝色的保温箱,她们包里所有的试剂都已经全部被分门归类放在其中。   这些箱子应该是用来保护试剂不因温度原因而损坏。好在现在气温还不高,她们把试剂从地下室带到这里也就半天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魏芣作为她们四个的代表人,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   地中海领导又朝她们笑一笑,说:“坐吧,不用太拘谨,我们就是了解一下情况。”   她们四个露出尴尬的笑容,小心翼翼娜步子坐到了大姐办公桌对面的四张椅子上。   大姐面前摆放着老三的笔记本,很明显,她们已经看过了。   地中海领导不再说话,对大姐投去一个眼神。   大姐把老三的笔记本往前推了推,问:“这个笔记本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里面记载的事情你们又知道多少?”   魏芣正襟危坐,回答:“我们基本也就知道这个本子和U盘里面的事情,其他的…...”   她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神看向槐岳:“你跟它们比较熟,要不你来说?”   槐岳大惊:“我跟它们也不是很熟啊!”   “至少比我们跟它们熟吧。”   大姐看着她们猜哑谜一样的说话,也并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槐岳挠了挠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个事情吧,还是得从我们接的那个单子开始说起……”   她按照时间的先后,把她们的经历全都讲了一遍,大约花了半个小时时间。期间,一些细节的地方,魏芣她们也会时不时插几句进行补充。   或许是因为这段经历实在过于离奇,槐岳讲完,办公室里久久都没有人说话,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她们,其中有震惊、有害怕,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呃、我讲完了……”槐岳只能自己打破这片沉默,然后转头看看魏芣她们,“应该讲全了吧,没有什么漏掉的吧?”   “应该没有。”魏芣回答,“反正我暂时是想起不起来其他了。”   说完,办公室里又陷入沉默。大姐看看地中海领导,地中海领导也看着她。   “梁飞,是桥梁的梁,飞翔的飞吗?”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医生问道。   “也许是?我们也不太清楚诶,只是听它们说这个名字,并没有看过这两个字是怎么写。”槐岳说。   女医生看着手机,并没有抬头,手指在手机上点点画画:“我在网上查到一个叫做梁飞的人正像你们讲的那样,家庭条件优越,偏偏最爱各种极限运动,他曾经徒手攀爬过M国首都第二高的那栋楼,在他们的极限运动圈子里,他也算是个名人。”   “那可能……就是他?”槐岳不确定地问,“有他的照片吗?我可以看一下吗?应该可以认出来。”   女医生把手机递过来,她们四个凑上前去,一看,齐齐惊呼:“没错,就是他!”   “靠,这个表情真欠揍!”槐岳忍不住小声嘀咕。   照片上,梁飞的表情就跟当时把杨婉扔下来之后,趴在窗檐上往下看她们的时候一样,嘴角的笑,自信、骄傲且自负。只不过现在的照片里,他是单手扒在高楼的墙外,从上往下看镜头。   “你们有没有拍其他什么照片可以作为佐证……我的意思是……我们并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点魔幻。”   魏芣想了想,犹豫着:“算有,也不算有……我们怕拷贝的文件会出问题,所以又用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把文件全拍了一遍,可能边边角角会拍到旁边的桌子啊什么的。”   她们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他们。   地中海领导只是随手翻了翻,便把手机交还给了她们,整理了一下语言:“你们所说的半丧尸,根据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来看,应该只能保持一到两天有理智的状态,可是地下停车场的半丧尸们显然已经保持理智超过了两天的时间。”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梁飞、半丧尸、还有会袭击同类的丧尸,按照你们的说法,保守估计,晨星湾小区内至少有三种不同于外界的变异丧尸病毒。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小区,其他还有那么多的商业安全区,如果他们也在进行这种勾当,那么运输给他们的进行试验的试剂,会不会又是不同的种类?如果是,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其他小区又会有新的、不同的病毒种类?”   大家都被这样的猜想给惊到了,久久回不过神。   钱溢更是听得脑子发懵,她的记忆又回溯到离开玛丽莲大酒店的那时候,忽然一拍手,叫道:“对了,我们在玛丽莲大酒店也看到了不同的变异丧尸!虽然没有发现他们做实验的证据,但是我在离开的时候,往楼上一瞥,看见两个白种人男性在大约二十几层的楼上,往下看着我们,背后是成片的丧尸。”   一直坐在角落的一个领导忽然开口:“看样子我们必须得派人进去一探究竟了。”   地中海领导点点头,对她们说:“这些事情,我希望你们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以免引起恐慌,同时也以免制造病毒的幕后黑手发现我们已经在着手调查。”   她们四个正襟危坐,头顶点得很用力。   随后,所有的试剂都被他们带走,U盘也被大姐手下,她们又从大姐手里拿了一沓子餐券,离开办事处去往食堂饱餐了一顿。   槐岳吃得饱饱的,捧着鼓起来的肚子,回味着鸡腿的香味,说:“我都不想离开这里了,要是我们也来也能进来工作该多好呀。”   秋明笑她,说:“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们还有一栋别墅和几千万等着我们去领呢?”   槐岳猛然抬头,这才想起来手指还在她包里,但是她又看了看没有用完的餐券,埋藏心底的抠门基因又开始忍不住躁动:“我们能不能把餐券用完再回去把手指给他?他应该不着急吧?”   秋明无奈:“再怎么不着急。也应该先跟李田说一声吧?”   说着,她拿起手机给手指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李田,并说她们现在有一点事情耽搁住了,大概过两天再把手指送给他。   对面的李田似乎等待已久,回复的十分迅速:“不着急,你们先忙,别把我忘了就行。”   他回复完一分钟后,末世论坛“叮咚”一响,显示雇主已经确认任务已完成,一千万打入了她们的帐号。   “哇塞,他还真不怕我们半途跑路啊……”槐岳盯着秋明的手机,嘴上吐槽,实际上很是被李田的爽快惊艳了一把,心里暗暗对他高看了几分。手上没用完的餐券也不是那么香了,她甚至现在就想启程把手指送给他。   正这么赞叹着,她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几下。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已经被她遗忘的麦冬发来的消息。   麦冬:那个……已经两天了……你从丧尸堆里出来了吗?我好担心,但是又不敢给你发消息,万一因为手机震动你就被丧尸发现了呢……但是我现在真的忍不住了,白医生也问了我好几次了,所以我这么一长段话都没有分开来发,这样手机只会震一下,你大概在丧尸堆里也比较好逃一些?QAQ你要是看到消息记得回我一下,祝你平安[玫瑰]   槐岳扶额,坐回驾驶座上,回复:啊这……我昨天早上逃出来的,然后一不小心就把你给忘了……抱歉了姐妹。   麦冬:啊啊啊啊啊啊啊!没关系!你平安就好了!   槐岳:你之前找我是啥事儿来着?   槐岳把主驾驶的椅背放下来一点,好让她躺着舒服些。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秋明又跟李田说了几句话,然后关闭了车内灯。   “睡觉了,明天早上和中午我们把餐券用掉,顺便还可以打包一点不容易坏的食物,下午我们就启程去李田家。”她安排好明天的事情,得到其他三人明确的回应之后,盖上羽绒服睡了过去。   车里一片漆黑,外面的月光洒进来,槐岳的手机屏幕也亮着。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等在麦冬回消息的期间闲着无聊,又往上翻了翻她刚才发来的那么一长串消息,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   槐岳:等等,你说的白医生是谁?难道是我认识的那个白医生?!   而这时候麦冬也恰好发来一个链接:   【S大四名女生和我国顶级外科专家白峰合力摧毁一人体器官贩卖窝点】   麦冬:你看!里面有你们的照片啊啊啊啊啊啊!   麦冬:我好激动!我的发小上新闻了!而且还是跟我的老师一起上新闻!   麦冬:太神奇了!   槐岳一头雾水:你的老师?白医生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他不是在H市的医院上班吗,你们学校在B市啊,这隔了十万八千里呢。   麦冬:他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我以前只听过一次他的课。   麦冬:他们医院沦陷得太早,一开始丧尸爆发的时候,大家都把病人往那里送,原因都没有搞清楚,又在人流量那么密集的地方去,所以他们医院损伤特别严重。   麦冬:我们院长联系上他之后,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说动,让他来我们学校带学生。   麦冬:我原本的导师因为保护学生牺牲了,所以现在是白医生带着我们,给我们提前上一些研究生的课,也经常带我们去安全区的医院实习。   槐岳狠狠惊了一把,难以相信竟然缘分这种东西竟然这么奇妙。   麦冬:你不知道我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有多震惊!   麦冬:我本来还有点怕白医生,感觉他上课的时候好严肃,但是看到这个,我一激动直接冲到他面前,指着你的照片说这是我发小!   麦冬:然后他居然没有生气!还跟我说了好多你们的事情!   ……   麦冬絮絮叨叨地说着,槐岳静静地看,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麦冬发来的未读消息高达二十几条,与此同时,她的微信显示有人通过麦冬分享的名片发来好友申请。   她点进去,一个昵称为“医者仁心”的人发来四个字:我是白峰。   槐岳又点进去,放大头像,白医生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搭配干净整洁的白大褂,简直跟“医者仁心”的昵称完美搭配。   还没来得及点添加到通讯录,麦冬又发来消息:你起床了吗?白医生问我你为啥还没有同意他的好友申请……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大概找你有事?   槐岳看见这话,立马回复:刚醒,马上加。   “白医生找我们有事?能有啥事儿?”魏芣凑到前面,看着槐岳的手机界面问。   四个人的脑袋都凑在一起,十分紧张又焦急地等待白医生的回复。   这么有名的一名外科医生主动找到她们,又是那么着急的样子,可能真的是有什么大事。   她们仔细回想着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但是千头万绪也没想出个原因。   这会儿变成她们着急了,但是白医生又没了消息。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们都已经在食堂吃完早饭并开始打包,白医生这才发来消息:在忙,晚上再找你们。   四人:……   “所以不是什么大事。”槐岳断言总结。   因为提早定了时间,李田大概从中午十二点就开始问她们有没有出发。感受到了对方的兴奋与焦急,她们提早吃完午饭就立马出发了。   车辆行驶在乡村小路上,开往城市。要去李田家,她们需要穿过H市和紧挨着H市旁边的一个小城镇才能到达那片山林。   乡村小路并没有什么车辆,但是一到城市,车突然变得多了起来,而且大家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奔赴。   她们看着那些车辆你追我赶的架势,立即就猜到了原因。   钱溢时隔许久,终于再次打开了末世论坛的地图。商业安全区的标识全部都已经变灰,只留下政府的安全区两者红色光点。   不出她们所料,附近刚好有一个正在开放的政府安全区,前来投奔的人群已经排了十公里,但依然还在有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   丧尸爆发以来难得看到这么井然有序的队伍,槐岳突然间来了兴致,问:“要不要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山间别墅跟政府的安全区比起来,肯定还是安全去更加安全。”   魏芣很是无奈地看她一眼:“话是这么说,但是已经十公里的队了,你觉得等我们排到了,安全区还有位置吗?”   槐岳一下子瘪了嘴:“做梦都不让我做一下,就知道打击我!”   她调转车头远离排队的人群。   源源不断的车辆正在往这里开过来,她们要是不早点走,大概要被堵在里面,到时候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离开车辆密集的这片区域时,槐岳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一辆十分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黑色越野车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车身已经比上次看见的时候更加破烂,甚至直接被丢到垃圾场都可以跟周遭的任何垃圾融为一体、毫不突兀。   “那是祝你平安的俩人吗?”槐岳放慢车速,盯着后视镜看。   另三人打开窗户,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主驾驶座位上的夏平安,一时间惊喜得朝他挥手。   可是夏平安并没有回应,倒是副驾驶座上的祝宁打开窗户也朝她们挥了挥手,然后大喊:“新手上路!保持车距!看见我这车破成什么样了吗?有一半都是被他这两天给撞的!”   她们一愣,立即缩回车里。   十五分钟后,她们才找到一个僻静空阔的地方,把车停在路边等待祝你平安二人。   再次见面,气氛却并没有特别愉悦。祝宁还好,朝她们淡淡笑了笑,可是夏平安这个没心没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秋明上去拍了把他的肩膀:“怎么了这是?校友重逢,连个笑脸都没有?”   夏平安露出一个哭似的笑容,下一刻眼泪却真的流了下来。   他像是终于找到倾诉对象了一般,一把抱住秋明嚎啕大哭。   “他都快死了!他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一点都不着急!倒是我这个傻子带着他跑东跑西!呜呜呜呜……”   这些话没头没尾,搞得她们四个一头雾水。   “谁要死了?”秋明问。   “还能有谁!他啊!祝宁啊!”夏平安吃红着眼睛,愤怒用手指向祝宁。   然而当事人只跟往常一样一脸平静,掏出一个温度计递给刚从车上下来的槐岳:“来,测一下体温,我怀疑你可能也……跟我一样了。” 第104章 流沙   四个人四脸懵逼。   槐岳呆呆地看着被祝宁硬塞进手里的老式水银温度计:“什么跟你一样?他为什么说你快死了?”   “还能为什么,感染了啊!”夏平安喊着,又开始嚎啕大哭。   两辆车停在一片废弃的工地上,开阔又荒凉,稍远的四周都是不高的楼房。他们停车的时候观察了一会儿,没有看见丧尸的踪影才下车。   然而夏平安嚎啕的哭声太大,寂寥已久的工地上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潜藏在暗处沉睡的丧尸被唤醒。   十米外一个巨大的松软沙堆突然开始鼓动,表层的沙子涓涓细流一般顺着坡度流散下去。   一只手乍然从里面伸出来,然而越野车停放的位置刚好遮住了他们的视线,没有一个人看到。   所有人都盯着祝宁和槐岳。   槐岳看看夏平安,又看看祝宁,满脸惊慌,接连后退几步,直到撞到车门上:“什么意思,我又没被丧尸咬到,怎么会……”   祝宁用下巴指了指槐岳的手:“还记得你炸伤的手吗?”   槐岳手上的疤还留着大片的印记,仔细看着让人略感不适。   “当时酒店走廊里挤满了丧尸,血肉炸开了花似的飞溅,你的伤口又是新鲜炸开的,难免可能会沾上……”   “不可能!我一直注意着的!”槐岳打断祝宁,情绪有些激动。   祝宁失笑,折起手腕处的袖子,露出那道依然清晰的疤:“我也非常注意,但是不也还是有了这么一道伤疤吗?先测测体温吧,我也只是猜测,并不是很确定。”   槐岳表情复杂,用手擦了擦温度计,扯开衣领,把温度计夹在腋下。   秋明不太明白,皱眉问:“你为什么单怀疑她被感染,却没有问我们?还有夏平安呢,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你被感染了,那他……”   “我是在玛丽莲酒店走廊上被感染的。”祝宁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急忙解释说,“我们逃出来的那天晚上,我坐在车里感觉这道伤口与其他被玻璃碎片划出来的口子不太一样,隐约有些怀疑,但并不敢确认,而且也抱有一些侥幸心理……”   “更气人的是他也不跟我说!”夏平安气得跺脚,“这万一他路上突然变成丧尸了,我也得跟着完蛋!”   “那我让你自己进安全区你不去?”祝宁回他。   “我有良心!不像你个没良心的!”   秋明扶额。   夏平安这个暴躁的状态明显也是才知道没多久,而且大概已经跟祝宁吵过好几次了。可惜祝宁的心态平稳,就连刚才告诉槐岳说她可能也被感染时,语气也相当平静,所以夏平安只能一个人自己生气。   “别吵,说正事。”秋明一把捂住夏平安还对着祝宁一通输出的嘴。   祝宁接着刚才的话往下继续说:“后来商业安全区都开始崩溃,我也没了继续做这个行当的心思,找了很久……也就在前两天,我们才碰上政府的安全区开放。”   他难得笑了笑:“也就差临门最后一脚,我的体温34.2度,被赶了出来……后来我回想了一下,当时只有我和槐岳两个人在酒店走廊上,而且她还拖着一只受伤的手在丧尸堆里待了那么久,所以自然会怀疑她的情况了。”   “至于夏平安,”他看向他,“这几次进安全区,他跟我一起检查了体温,就体温而言,目前他是正常的。你们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们待会儿也可以自己测一下体温。”   槐岳心慌慌的,在祝宁说出他的推测时,她就不停地回想当时走廊上的情况。   她想起两方丧尸的嘶吼、血肉横飞的空气里难闻的味道、被她串在铁棍上的两个丧尸无神的眼睛。   恍惚间,她记起当时她似乎真的一心贴着墙壁往外挪动,两个丧尸串在她面前挡着,可是横飞的血肉好像还是从头顶落到她的脸上。   但是,有没有落到她左手绽开的皮肤上呢?   她不记得了。   她用力回想,可是其他细节都在逐渐清晰,偏偏左手一片模糊。   祝宁说完,众人沉默着没了声音。   槐岳这时才回过神来,按捺不住取出温度计。   35.9度。   她愣在那里,呆呆看着温度计。   钱溢凑上来:“多少度?”   还未等她看清,“啊!”,秋明和夏平安忽然一声尖叫。   只见一双干瘦惨白的手从越野车底下伸出来,分别握住他们的一只脚踝,瞬间把两人拖进了车底。   祝宁立即反应过来,长腿几步跨到车前,抽出他的长棍,“哐啷”跳上车顶,瞄准那双手的主人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丧尸趴在地上,歪头躲过一击。长棍砸到泥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唔啊!”   “砰!”   槐岳的铁棍明显比祝宁的长棍好用很多,几乎在他失手的同时,槐岳也已经绕到越野车后,一棍子干脆利落贯穿了另一个丧尸的脑袋。钱溢和魏芣的铁锤太短,想要对付趴在地上的丧尸不得不弯腰低头,大大降低了效率。   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松软沙堆,里面还在不停地鼓动,浑身沾满黄色砂砾的丧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里面爬出来,像是蚂蚁一般接连不断爬出蚁穴。   它们穿着工地的工服,此时已经遍布从沙堆到越野车的这段空地,每一个都干瘦得像是一副骨架。   抓住秋明和夏平安的丧尸,头向后转过将近一百八十度,脸颊凹陷,浑浊的眼睛里也满是沙子,龇牙朝车顶的祝宁一声怒吼。   随后,不等祝宁再次瞄准动手,它忽然以一种快得异乎寻常的速度将手中的两个猎物拖出去两三米。   松软的泥地上瞬间出现四道长长的划痕,夏平安和秋明手无寸铁,死死扒着地面,却只抓了一手的泥。   与此同时,旁边拦住槐岳等人步伐的丧尸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放弃对抗,齐刷刷抓住她们的脚踝,瞬间把她们撂倒。   “啊!”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丧尸们宛如游蛇,拖拽着猎物飞速游回了沙子里,秋明和夏平安瞬间被沙子淹没。钱溢魏芣试图用锤子柄把自己固定在地面上,然而只是徒劳,唯一的区别只不过在于她们留下的划痕更深。   只有槐岳没有防守一直攻击,可惜还不等她把抓住她脚踝的丧尸击溃,就已经同样被沙子吞没。   眼看同伴都被抓走,祝宁跳下车顶飞奔过去,扑倒在沙堆上抓住了槐岳铁棍的最后一截。   可不知为何,因丧尸游回而趋于平静的沙堆忽然开始震动,隐约有轰鸣在底下响起。   地震?   只是短暂的一个猜测,祝宁根本没有时间细想。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抓着最后一截铁棍,自己已经半个身子也陷进沙子里,勉强仰头让口鼻露在空气中维持呼吸。   震动幅度越来越大,地底传来的轰鸣声也被放大。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沙堆中部忽然凹陷,困住他们的沙子急速朝中间的漩涡似的凹坑里流散。   丧尸和被困住的夏平安等人在流沙中浮现出了半秒钟的身形,随即迅速被吸进了漩涡里。   沉重的沙子淹没了所有人和丧尸。   几秒钟的失重过后,身体周围是沉重的压迫感。眼睛根本挣不开,甚至还能感受到细碎的沙粒正在拼命挤压进鼻腔和眼缝。   祝宁最庆幸的就是陷落的时候他还在沙堆边缘,此时覆盖在他身上的沙子应该比其他人都要少很多。   他屏住呼吸、奋力挣扎,拼劲全身所有力气,终于撬动了沙层。   身子不停向两边抖落,几秒种后,祝宁从沙子里站了起来。   头顶一个巨大的空洞,阳光蓝天白云在上,往下只是地下空层里把人淹没的沙堆。   祝宁丝毫不敢耽搁,没有管还在沙子里的下半身,弯下身子徒手刨沙。   额头的汗珠把沙子黏在脸上,没过多久,一截铁棍就从沙子里探出头来。他眼睛一亮,更加奋力地沿着铁棍横贯的方向刨沙。   沙层松动,忽然一只手紧握着铁棍伸上来。祝宁握住那只手,用力往后拖拽,槐岳第二个从沙堆里爬了出来。   这些沙子至少有几十吨,人被埋在里面就算不被憋死,骨骼也会被压碎。   两个人都不说话,拼了命地刨沙子,挖到丧尸就爆头,终于在三分钟后,把剩下的四个人都挖了出来。   钱溢和魏芣埋在沙子里一分多钟,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脸色苍白,但好在用力摇了几下便悠悠转醒。   但秋明和夏平安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俩最先被拖进沙子里,最多只在流沙陷落的时候有那么半秒钟的呼吸时间。可现在被压在沙子底下三分钟,两人都已经陷入昏迷。   按压心脏和人工呼吸同时进行,醒着的四个人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在他们轮班两次后,秋明和夏平安在前后三秒内咳出一口沙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卧槽,你们终于醒了!”槐岳感动得差点哭出来,“在废弃工地上被沙子淹死那可太丢人了!”   秋明刚刚苏醒,明显还没有缓过神,她的耳朵里也全是沙子,听槐岳说话根本听不清,只感觉是在水下听见鲸鱼拉长的叫声。   她抬起手,想要把耳朵里的沙子弄出来。可手才抬到半空,槐岳忽然脸色惊变,半抱半拖着她迅速隐没进地下空层深处的黑暗中。   另一个方向的黑暗里,两束光逐渐靠近沙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暴露在阳光下,他们关闭手电筒,仰头看着头顶巨大的空洞,眼睛半眯着,似乎不是很能适应阳光。   “我们都多久没见过太阳了?”女人的声音很年轻。   “好像从进来之后就没再见过。”男声回答,他似乎年纪也不大。   “可是今天就要走了,顶上却漏了个洞,这可怎么办?我们还走得了吗?”女声很是忧虑。   “又不是我们弄塌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的豆腐渣工程。”男声语气里有一丝不屑。   “真没事吗?”   “没事,我们就是给他们擦屁股的,只要把他们剩下的东西收拾干净带走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男声说着,痞里痞气地踩了脚沙子,转头正要离开,沙子里忽然伸出一只干瘦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怎么回事?没处理干净?!”他惨叫。 第105章 分头行动   年轻男人用脚疯狂蹬踹,试图摆脱那只干枯得宛如树枝的手。可是他越用力,枯手不仅丝毫没有松动,反而还越抓越紧,并随着他动作的幅度慢慢往沙子外面移动。   “愣着干嘛?帮我啊!”男人控制不住低喊,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将其拖拽到自己身边:“踢他!快点!踩断它的手!”   年轻女人也慌了神,上去哐哐踹了三脚,却有两脚都踢到了男人的脚踝。   “看准了再踢!”男人控制不住吃痛叫道。   “你小声点儿,别把它们都吵醒!我记得埋进沙子的试验品有二十几个!”女人也很着急,压低了声音提醒男人。   丧尸的一条胳膊已经完全露出了沙子,枯手的力道也逐渐加重,男人的脚踝骨几乎要被勒断。   然而现在,即使男人咬紧嘴唇忍着剧痛不再大呼小叫,可是女人帮他蹬踹枯手的“哐哐”声却不绝于耳。   巨大的沙堆表层又开始起伏鼓动,躲在暗处的六人心有余悸,捂住了口鼻,小心翼翼往黑暗的更深处躲藏。   也就在他们彻底隐没在黑暗中的时候,一男一女也终于踩断了那根干枯的手臂。   “跑!”男人依然抓着女人的胳膊,脚踝上挂着半截干枯的手臂,直冲来时的方向飞奔逃离。   声音逐渐走远消失,被踩断胳膊的丧尸也终于爬了出来。它抖落身上的沙子,追逐渐渐隐没的两个背影。   没了声音的吸引,沙堆的起伏鼓动幅度渐小。   陆续爬出沙子的丧尸们“唔啊”低吼,看向四周没有猎物踪影的阴暗角落,又抬头透过巨大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太阳,然后缩回了沙子里。   另一边,钱溢和魏芣架着秋明,祝宁架着夏平安,槐岳带头打着手电筒,一行人脚步极其轻缓地往深处走。   头顶是钢筋水泥支撑的顶,周围林立着还没有刷漆的承重柱,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每走一步都会扬起轻微的灰尘。四面空空荡荡,只有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阴冷的风。   这里很明显是没有装修好的地下停车场。   熟悉的感觉又袭上心头,结合刚才那一男一女的对话,槐岳已经差不多能知道这些人干的是什么勾当了。   “宁哥,这顶不会又塌吧?”夏平安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这要是砸下来,肯定命就没了。”   他当时埋得最深,最后一个才被挖出来。祝宁把他身上的沙子刨干净后,只看见他身下都是崩塌的石块。而他刚才醒来后感觉后背剧痛无比,掀起衣服才发现肩胛骨全都是大片的青紫。   槐岳听见他这话,把手电筒转向头顶,说:“这里应该不会塌吧。刚才空洞周围一圈都没有钢筋水泥做的顶,上面又有几十吨沙子,迟到得塌,我们恰好赶了个巧。”   “不会塌就好,我现在背上已经快疼麻了。”夏平安长吁一口气,“对了,你的体温怎么样啊?”   槐岳忽地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他们。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她身上,她咽了口口水,犹豫道:“我记得正常人的体温应该是36到37度对吧?”   众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我现在35.9,这不就等于是36嘛,应该还算正常吧?”她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脸上露出一个哭似的笑。   钱溢她们三个都惊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半晌,钱溢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会不会是温度计不准?35.9跟36太接近了,这个误差很难让人不怀疑是温度计的问题。”   “你看,”夏平安拍了一下祝宁,“大家都是这个反应吧,误差大了也会怀疑是温度计不准,误差小了依然怀疑是温度计不准。”   他转头,想要抬起胳膊,却拉扯到肩胛骨淤青的肌肉,疼得一个咧嘴,但还是忍着疼拍了拍槐岳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我今天特地问了刚才那个安全区门口测体温的医生,她跟我说,测量体温有一点点的误差也实属正常,一般情况下她们还会安排更加精密的仪器检查。如果仪器检查没问题,那就可以放人进安全区了。”   他收回手,挠了挠鼻子,又看向祝宁:“但你确实是没救了,你前两天还是34.2,今天就已经整34了,比正常人低了两度多,凉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板着个脸,显然是在说气话。   祝宁并不打算理他,只架着他继续往前走,并说:“找有光的地方,有光的地方肯定是出口。”   他们又恢复了安静,没过多久,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线光亮。槐岳关闭手电筒,朝着光源靠近。   然而,等她逐步接近,才发现光源并非停车场的出口,而是一间关着门的小房间,里面有细碎的声响和人说话的声音。   众人停下了脚步,槐岳示意他们不要动,自己趴在的地上,四肢并用靠近门口。   门是极其普通的不锈钢门,隔音效果不好,槐岳距离门口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能听清里面两个人的交谈内容了。   她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只见刚才的一男一女正在里面,一个断手的丧尸趴在屋子角落,脑袋上一个大坑。   男人坐在一个木头板凳上,背靠桌沿,嘴里咬着一块布,仰着头呜呜叫唤,额头上的汗沿着青筋暴起的纹理滚落。他把腿伸着,女人恰好背对门,蹲在他跟前。   “再忍着点,马上就好了。”女人说话轻轻柔软的,但是男人听见这话反而叫唤得更厉害了。   他似乎忍受着什么异乎寻常的疼痛,不过几秒,他已经涨红了脸,然后忽然低头,两颗眼珠几乎要爆出来。   一口吐掉嘴里的布,他十分暴怒地冲着女人低吼:“你是想害死我吗!害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都说了让你把手指给掰开,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你这样生拉硬拽怎么可能拽下来?反而还会让他的指甲扣进我的肉里!要是我感染了,我第一个咬死的就是你!”   女人的身子忍不住发抖,嘴里连声道歉,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个工具箱。她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放回去,又在里面翻翻找找,取出来一个锥子。   男人把布条捡回来,塞回嘴里。   女人继续操作,可是男人转瞬间又开始大呼:“用锥子撬它的手指!不是让你用锥子戳我!”   女人此时也有些崩溃,声音不由自主大了些:“我就是在撬啊!但是它勒得那么紧,肯定多少会伤到你……”   “什么多少,你根本就是一直在伤到我!”男人愤怒的一锤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女人一跳。   “你小声点,万一把剩下的丧尸吸引过来……”   “过来就过来!大不了我拉着你一起死!”男人音量不减反增,“他们四点半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不帮我把这种手弄下来,我就告诉他们你也被感染了!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可我们根本没有……”   “你看他们信我还是信你!”   男人这句话无疑激怒了女人。   槐岳看见她的背影缓缓站起身,握着锥子的手越发用力。   “你!你不能这样!”   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临近,因为女人向来都是逆来顺受,从来不会反抗他。他扬头,冷笑:“呵,你想试试?”   唰的一下,血光乍现。槐岳只感觉眼前一花,女人手中的锥子已经从侧面贯穿了男人的脖颈,而他脸上还定格在刚才的那个冷笑。   “试试……就试试!我忍你够久了!”   男人的眼睛瞪圆,瞳孔逐渐扩散,缓缓倒了下去,“砰”的摔到地上。   槐岳被惊到,身子晃了晃。而女人似乎感应到了门口光线的变化,忽然一道凌厉的眼刀飞过去:“谁?!”   “呃……那个……”槐岳站起身,打开一半的门,靠在门框上缩着脖子,一副受惊了的小白兔的模样,嘴上磕磕巴巴,“对、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你是谁?”   看见活人,女人先是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立即做好了防御姿态,举起手里沾血的锥子。   大部队早已经撤离,这又是片荒废的工地,不可能有除他们之外的活人来这里。   “我我、呃,我……大概是路过?”槐岳把铁棍背在身后。   亲眼目睹女人杀了人,这看着那柄锥子不由得犯怵。她们向来都不会伤害活人,可是面前这个人却会杀人,她要是给不出个恰当理由来,对方肯定会动手杀她,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下定决心,她立即闪身进入门内,脸上还是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对不起了……”   她说着,甩出铁棍。   “砰!”女人还没反应过来,棍子已然砸到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手里的锥子也滚落到远处。   槐岳抓准机会欺身而上,将她的两只手别到背后,单膝压在她身上。   其他五人也在这时候冲了进来,这幅浩浩荡荡的气势,把女人惊得目瞪口呆。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的?刚才的丧尸是什么情况?快说,不说就敲爆你的脑袋!”钱溢提着锤子就蹲在了女人身边,将锤子悬在女人头顶,时刻都有可能落下。   女人楞了几秒,随即态度变得有些骄慢:“有本事来呀,杀了我,你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然而她这个算盘错得离谱。   钱溢脸上浮起一个讥笑,用锤子抬起她的下巴:“我猜啊,你是这个实验基地最底层的打杂工,刚才的那些丧尸是在你们这儿改造出来的,而重要的人和文件都已经被转移走了,只剩下你们在这里扫尾,对吗?”   女人脸色瞬间煞白如雪:“你怎么知道!”   “我们怎么不知道?前几天我们才把你们另一个窝点给端了,并且上报给了国家,现在只不过是顺着线索查到了这里。也就是按照流程问你几句话,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   魏芣让秋明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站到女人身边冷嘲热讽。   话里半真半假,加上她冷漠的表情,竟然真把女人给唬住了。   夏平安和祝宁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但眼看她们控制住了场面,便也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吧,叫什么名字?”钱溢把锤子压在女人的侧脸上。   冰冷的锤子加上女人如坠冰窟的心,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警察姐姐,我说,我都说!”她的眼泪立马飙了出来。   女人名叫孙茉莉,比魏芣她们还要小两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里托关系才让她在德林生物研究所找了份打杂的工作。丧尸爆发后,她被研究所分配到了这里,依然做的是些乱七八糟的杂活儿。   男人的名字叫吴东,学历也不高,比她大两岁,在这里做的工作跟晨星湾停车场里的三个疯子一样。因此,有了孙茉莉垫底,吴东在这里的地位竟然不算最底层。   孙茉莉哭哭啼啼、絮絮叨叨,讲了二十分钟才把她知道的东西都讲清楚。   事情大致都跟晨星湾一样,只不过晨星湾整个小区沦陷,居民都成了试验品,老大老五老六也就成了弃子。   可是这里,这片废弃工地上除了几十个工人外就没有更多试验品了,不是整区沦陷,他们这些人丢了也可惜,所以今天下午四点半,就会有人把他们接回总部继续打杂。   槐岳看了眼手机:“三点了,还有一个半小时。”   秋明已经坐在椅子上把身上的沙子都掸得差不多了,她问孙茉莉:“你确定所有的文件和试剂都被他们带走了?没有遗留吗?”   孙茉莉斩钉截铁:“确定,我们俩留下来就是做收尾的,除了桌子椅子,其他剩下的所有东西都在旁边那两个箱子里,他们让我们走的时候把东西也带上。我还没封条,你们可以去翻翻!”   魏芣走过去,一边翻一边拍照。   秋明沉吟片刻:“总部肯定有全部、至少是大部分病毒种类的资料,要想研制疫苗和抗病毒的药物,肯定要把资料搞到手。”   她看看槐岳,又看看祝宁,最后把目光投向孙茉莉:“总部的人认识你们吗?如果我们代替你们去,他们会认出来吗?”   孙茉莉愣怔片刻,仔细思考:“总部我还没去过,他们应该没人认识我……之前让登记信息的时候,他们也只要了我们的手机号码和姓名身份证号,没有要照片。我们只是小虾米,干的都是杂活,去了总部也接触不到核心信息,他们应该不会查得那么严格吧?”   四个人对视一眼,秋明已经有了决定:“我跟她身形相似,我代替她去。”   她说着,又把目光转向夏平安,夏平安立马站直身体,拍着胸脯:“那我就替这个吴什么去!”   “吴东。”孙茉莉提醒。   “管他东南西北呢,能有办法救我宁哥我就去!”   秋明和夏平安立马与两人把能换的衣服都换了,并把他们的手机密码指纹等都设置成了自己的。   一切准备就绪,魏芣也已经把两个箱子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果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你们把他们的手机放在外口袋里,自己的手机开好定位藏在衣服里面。钱溢和我先去把要送的东西送了,槐岳跟祝宁跟着定位走,跟你们保持五到十公里的距离,不让他们发现。”她把任务安排好,顺手也把两个箱子给封好了。   “那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了?”看大家都没有异议,秋明最后问。   祝宁点点头:“可以。已经三点半了,我们四个得赶紧把车开走,你们要注意安全,发现异常一定要告诉我们,感觉到危险就先逃出来。”   秋明和夏平安应着,站在一旁的孙茉莉举手发问:“那个……我呢?我跟你们谁走?”   魏芣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她,甩手一锤子敲晕了她。   “等她醒了让她自己找出路吧。” 第106章 定位消失了   开车的两队人在秋明和夏平安的目送中,把车开出了废弃工地,然后又下车返回头,把车辙的痕迹都给抹除掉才正式上路。   趁着还有时间,秋明和夏平安简单把屋子里清理了一下,将吴东和丧尸的尸体拖到了停车场一个堆放建筑垃圾的阴暗角落里。孙茉莉则被他们藏在隔壁房间的一张大桌子后面。   剩下的两个纸箱子里面全都是一些杂碎的物品,体积看起来虽然大,但实际上并不是很重。   等到四点十五分左右,两个人分别抱着一个纸箱子上到地面,站在一栋才建好框架的大楼门口,等待来接他们的人。   等待的时间让人焦灼,夏平安不停地看手机,每一分钟报一次时间,搞得原来还算淡定的秋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总部的人来得并不准时,两人等到将近五点钟,才远远地看见一辆又破又小的面包车慢慢驶了进来。   车尾排放的尾气是乌黑的颜色,好像工业革命时期工厂上空林立的烟囱,只要工厂运转,就一刻不停地排放黑色废弃,把空气污染得一团糟。   面包车靠近,两人都忍不住捂住鼻子,呛得咳嗽了几声。   “姓名和身份证号报一下。”车门打开,上面走下来一个戴口罩的瘦小男人,低头盯着手里的表格,头也不抬地问。   口罩原本应该是白色,但这会儿已经是灰扑扑的了,仔细看还有几道黄色印记,像是残羹剩菜溅上去的油污。   秋明和夏平安十分流利地报出了孙茉莉和吴东的身份信息,正要把箱子抬上车,瘦小男人却伸手制止了他们。   “先放下。那边是什么情况?”男人指向稍远处塌陷的大坑,冷冷地问道。   “哦,那个啊,地塌了呗。”夏平安立马回答,语调上扬,语气他一直以来的那样轻快。然而这样的轻快进了瘦小男人的耳朵里,就成了不尊重。   “你闭嘴!你跟领导讲话都是这种态度吗?”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夏平安,又指了下秋明,“你讲。”   “啊?”夏平安不明所以,被瞪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但也没敢再说话。   秋明有意模仿孙茉莉,声音轻轻柔柔的,面露胆怯,低声下气回答:“研究员撤退的时候,把试验品用沙子埋了起来。沙子有几十吨,堆成了个小山。但是地下一层是空的,那块儿地下的顶还没建,承重柱也只有两根,然后今天下午,沙子就把地给压塌了……”   “试验品呢?跑出来没?”瘦小男人“啧”地皱眉。   秋明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还都压在沙子底下呢!”   男人放下心,低头在表格上把他们俩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勾,嘴里嘀咕:“怎么想的,居然把丧尸埋在沙子里?撤退得再着急也不能这样啊,这万一出了事儿,还得我们这些搞后勤的来处理……麻烦!”   他抱怨完,指挥夏平安把箱子塞进后备箱。   两人跟在他后头上了车,这才发现车里已经坐了五个人。这五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应该跟他们一样是要被接回总部的。   他们原本把头凑在一起在说什么悄悄话,但在看见瘦小男人上来的那一刻,全都立即端正坐姿把头低了下去,似乎很是怕他。   男人睥睨了他们一眼,对他们这幅反应十分满意,随后坐到了副驾驶上,招呼司机开车。   窗帘全部拉了起来,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外面。车颠得人头晕,又没有人讲话,两人很快开始犯困,几乎快要睡着时,车停了。   两人立即抬头打起精神。   “到了吗?”夏平安问。   瘦小男人拿着表格,听见他说话相当烦躁地瞪了他一眼:“闭嘴!剩下的路上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话!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夏平安吓得把脖子缩了起来,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了他。高大的身体像鹌鹑一样蜷缩在不大的座位上,车内的氛围一时间低得近乎凝固。   还有事要办,外面有两个人影,男人下了车,照例询问:“姓名和身份证报一下。”   车里其他五个人这时候终于像是解除封印一样,纷纷抬起头,憋着笑看向夏平安,也不说话,脸上说不尽的嘲讽。   夏平安的性子本就是个自来熟,看见他们这幅表情也不恼,十分自然的与他们对视,压低声音问道:“哥哥姐姐们,你们也是从分基地去总部的?”   然而他们都不回答,移开视线重新把头低了回去。这个时候,男人又领着两个新人上了车,车子再次启程。   另一边,槐岳和祝宁紧盯手机上的定位点,始终保持与他们距离七八公里,不敢靠得太近。   因为不知道车上的具体情况,第一次定位点停止不动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已经到了总部,赶忙搜索定位点位置的地图,然而那里只是又一个废弃小区。   迷惑之际,定位点再次开始移动,他们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总部来接的人肯定不止孙茉莉和吴东两个,怕是还要走个几站。   定位点中途又停了两次,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天都黑了,走的路也越来越偏,路边没有路灯,而他们又不是很敢开远光灯去,车速自然而然也慢了下来。   这个时候,白医生大约是已经下班有了闲空,突然一个微信电话打给槐岳,吓了她一跳。   “喂,小槐啊,现在忙吗?”   槐岳看看祝宁手机上不停移动的定位点,又抬眼看了看近光灯照出的前面坑坑洼洼的路面,想了想:“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你有什么急事就先说吧。”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归我们管,但是我夫人感觉不对劲,一定让我来问问你们。”白医生说。   “我夫人现在在丧尸病毒疫苗研制专家组任职,你们前两天上交的病毒样品都已经到了专家组的实验室,对接的工作人员也把你们的经历对专家组复述了一遍。因为在你们的叙述中,晨星湾小区在你们进去之前,没有一个人活着逃出来过。但是我夫人在网上看到,小区刚刚沦陷的那两天,就已经有自称成功逃离的小区居民,在各个网络平台发布一些小区内部情况描述的信息了……”   槐岳听到这里忽然一愣,猛然想起来,在他们出发之前,她们也曾看到过这些信息。只是在小区里的那一个晚上,她们都在忙着逃命,自然而然也就把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她猛地一拍脑门,意识到事儿大了。   “我们确实在外围巡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能够进出的入口,所以最后只能把绳子挂在树上爬进去。杨婉——也就是一个在物业工作的半丧尸——告诉我们说,在小区沦陷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寻找逃出小区的出口了,可是一直到小区沦陷之后她都没有找到。另外,梁飞——也就是那个拥有完全人类思维的真丧尸,他也是在小区沦陷前后都不曾找到过任何隐秘的出入口。”   白医生沉吟片刻:“你们找得仔细吗?”   槐岳回想了下:“肯定仔细。但是我们毕竟初来乍到,对小区也不熟悉,要是出入口在特别隐秘的地方,我们没有找到也很有可能。”   “所以,现在有两种可能性,杨婉梁飞撒谎,或者网上的爆料者撒谎。”   “对。”   祝宁不知道她们在晨星湾发生的具体事情,此时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再结合下午她们在孙茉莉的办公室里说的话,此时只能把情况猜个大概。   他忽然插嘴问:“他们两方人撒谎的动机是什么呢?”   听到陌生男声,白医生惊了一把:“新朋友?”   “嗯,路上认识的。”槐岳先回答白医生,然后给祝宁解释,“杨婉……她很有大义感,她撒谎是怕小区的丧尸跑出去害人。梁飞嘛,他是彻彻底底的丧尸,他巴不得把所有人都给撕成碎片呢,怎么可能会放人离开。”   “可是网上的爆料者就很耐人寻味了。”电话那头的白医生接着她的话说,语气里带了丝笑意,“撒这样的谎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祝宁默了一秒,忽然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可以引发恐慌。”   “对!”白医生激动地说。槐岳甚至听到他似乎打了个响指。   “商业安全区不能住,人们就会一股劲儿地往政府的安全区挤。可是他们现在又研制出了这种尸化程度缓慢的病毒,说不定就已经投放到了那些从商业安全区离开的人身上。如果进入政府安全区时,这些人的身体情况还处于正常状态,没有被检测出来,一旦他们后期在政府安全区内彻底尸化,就有可能让整个政府安全区同样沦陷。”   一口气分析完,白医生最后总结:“综上,后一种可能性才更可怕。”   一时间,冷意窜上后背。   白医生叹了口气,感叹道:“丧尸病毒背后的人心机深沉至此,怕是不把世界毁灭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祝宁问。   “不要试图去揣摩他们的动机,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思维模式肯定和正常人不一样。就比如说监狱里的杀人狂,他们的行为处事和思想,往往都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白医生回答。   “我想问的也问完了,你们有事就先忙吧,不打扰你们了,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   “等一下。”槐岳还有话说,“每个瓶子里的病毒试剂也就那么几滴,够用吗?每一种病毒的差别大吗?”   白医生轻声笑了笑:“后一个问题我也不太清楚。至于前一个,只有这么几滴,不够用也得够用啊,要不然能怎么办呢?当然用于实验的话,肯定还是能多则多的好。”   槐岳顿了一下,又问:“如果我给你们搞到非常多的试剂,甚至是病毒的详细资料,大约多久才能研制出对抗病毒的解药呢?现在已经感染了病毒的人,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白医生听见这话愣了下:“你感染了?”   “嗯,大概率是感染了。”   “什么时候的事?”白医生顿时严肃起来。   “过年那几天,救人的时候没注意。”槐岳抓着头发,忍着心里的难过。   白医生的年纪妥妥的是她的长辈,面对他倒还好,可一想到父母和家里其他长辈,她就不知道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们。   “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体温变低,其他症状还没有。”祝宁注意到槐岳状态不对,替她回答道,“我目前是34度,她比我好很多,才35.9。”   白医生算了算时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顺利的话,研制疫苗大概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只是临床试验要耗费很久。你们这样的尸化速度,应该是创了历史新低了,或许是跟晨星湾内都不一样的病毒种类。这样,我联系人,看能不能尽快把你们接到B市。”   “等等吧,我们争取先把所有的病毒资料都给弄出来交给你们,这样应该更节省时间,我们获救的概率也会高一点。”槐岳平复好情绪说。   “什么?”白医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可能快要找到病毒研究所的总部了。”   槐岳一语,快把白医生吓懵了。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她紧接着说:“那就先挂了吧,保持联系。”   电话挂断,槐岳长叹一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见祝宁手机屏幕上的定位点消失了!   “怎么回事?手机卡了?”她大惊,赶忙打开自己手机上的定位界面,却是跟祝宁手机上一样的情况。   “糟了!他们有可能被发现了!”祝宁心都凉了半截,油门一踩,立即加速朝定位点消失的地方极速行驶。 第107章 信号   天色晚了,树影婆娑,跟着风吹来的节奏沙沙作响。林子里几乎一片漆黑,清冷的月光被浓密的树叶遮去了大半。钱溢和魏芣打着手电筒,无头苍蝇一样在树林间穿行。   钱溢这一路上车开得飞快,只为能尽快返回去跟其他人汇合,却没想到功败垂成,临门一脚折在了林子里。   这林子她们只穿过两次,并不熟悉,而这次来又是在晚上。黑暗笼罩下,每一颗树木、每一片树叶似乎都是一模一样,复制粘贴在四面八方,让人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李田回消息了吗?”钱溢问魏芣。她们已经走了一身汗,但依然没有看到林子的边缘,只感觉一直在里面打转。   李田的别墅在所有导航的地图里都没有显示,这也是他可以于末世安稳生活在此的原因之一,可是现在,这就苦了钱溢她俩了。   “回了回了!”魏芣终于等到回信,停下来在手机上一番操作,手机屏幕的亮光换着颜色映在她脸上,大晚上看着颇有点诡异。   “他说他来找我们,我跟他开了位置共享,这下就有方向了!”   她长舒一口气,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让手机上的箭头指向正确的方向,然后一挥手:“走,这个方向。”   走了大概五分钟,她们看见前方林立的树木间出现一个亮点,李田的轮椅碾过落叶的声音随之而来。   “姑娘们!”李田也看见了她们,兴奋地挥舞拿手电筒的手,向她们打招呼。   林子里的树木不稀疏,灯光摇晃起来有时会被树干遮住,一闪一闪的,还会晃到眼睛。   魏芣眯了眯眼,喊:“别挥了,我们看到你了!”   两人很快走到他面前,把东西递给他。   李田笑呵呵的,用手电筒照着失而复得的小瓶子,眼里几乎要闪出泪花。   “链子断了,我们找到的时候就这样了。”钱溢提醒他看一眼链子。   虽然李田要的是里面泡着的手指,但是毕竟是替人送货,货物有什么破损的还是得说一下。   李田并不在意:“没事,找回来了就行。跟我回去吧,我给你们做了饭,都快凉了……诶?还有两个人呢?”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只来了她们两个人,用手电筒往她们身后照了照,只有林立的树干,没有另外两个人的影子。   “说来话长,她们还有其他事情,所以没来。你就在别墅继续住着吧,等我们把事情忙完了再跟你联系。最后确认一下东西没问题,我们俩就得走了。”钱溢回答。   时间不早了,说不定秋明和夏平安都已经到了总部。一个小小的晨星湾地下停车场就能惹出那么大的事情来,更何况是总部。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各种特工片警匪片里的情节,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哆嗦。   明明她们半年前还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怎么现在就已经要进化到成为特工片主角了呢。   “事情很急吗?我还给你们做了一桌子的菜……”   “很急,很危险,我们真的得走了,菜你冻在冰箱里慢慢吃吧。”   她们朝他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田还在后面喊:“认得路吗?要不要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了,车上有定位!手机上可以看到!”她们的声音远去,跟着手电筒的灯光一起消失在林子里。   李田叹了口气,慢慢摇着轮椅往回走。只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总感觉这四个姑娘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   两人快速跑回停车的地方,赶紧发车往回赶。魏芣把安全带系好,刚准备问问槐岳他们到了哪里,却见对方率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秋明和夏平安的定位点没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槐岳一句话直把两人吓了一跳。   “怎么没的?在哪儿没的?你说清楚点!”   “我把位置发给你。我们正在往那地方赶,就是突然一下没了,他们可能被发现了!”   槐岳那边的噪声比较大,车子哐哐啷啷的响,她们可以听得出来她那边路况不太好。   她很着急,旁边钱溢也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魏芣努力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你先别着急,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地方没有信号了?”   “不可能。”槐岳断然否认,“末世论坛上昨天才发的通告,整个J省到Z省这一片区域的通讯已经完全恢复,就算是在深山老林里的信号塔,也已经被抢修完毕,我们……”   说到一半,槐岳后面的话突然变成了滋滋啦啦的杂音。   “喂?槐岳?”魏芣提高声音对着手机喊,然而屏幕上突然显示对面信号不好,直接自动切断了电话。   “我靠!”她大骂一声,慌忙打回去。   电话那头“嘟嘟”几声没有人接,她又挂断重打,而这次甚至连忙音都没了,机械女声直接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   “刚说不可能没信号,就突然真没信号了,这flag立得……”钱溢忍不住说道。   车速已经一百码往上,再快她怕出事故,可是现在情况又十分危急。   她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猜测:“他们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按理来说,末世论坛上的官方信息不可能有错,但是现在她们全都失去了联系……”   “不慌不慌不慌、淡定淡定淡定……”魏芣反复念叨,给自己心理安慰,在手机屏幕上点点划划的手指却控制不住的哆嗦。   她打开末世论坛,确实看到了槐岳所说的公告,然后她又分别打电话给四个失联的人,可是电话那头的机械女声一直重复“用户不在服务区”。   魏芣绝望了,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完了,四个人全丢了,早知道就应该一起行动的,现在就算找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她不是说把位置发过来的吗?”   “还没发来呢,信号就没了。”   车内陷入沉默,远光灯照射着前方的路,报废的车辆和碎片中还能看见人体的残肢。   两个丧尸在路中央晃悠,钱溢现在满腔的忧虑和愤懑无法发泄,正想要正面撞上它俩泄愤,魏芣的手机铃声忽然又响了起来。   “喂!你们怎么样了!”魏芣打开免提问道。   “好家伙,那块地方真没信号!”槐岳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丝的尴尬,但她也稍微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们俩可能也只是没信号了而已,我们暂且不用太慌了。”   “可是他们要是一直没有信号,那么我们不也还是找不到他们了吗?”钱溢说。   “应该不至于,他们要是一直往前走,肯定会回到有信号的地方。”   “可万一他们就一直待在没信号的地方呢?”魏芣忧虑道。   槐岳闻言半晌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们现在在哪?是不是穿过了那片没有信号的地方?”钱溢问。   “就在信号消失的地方,往前走没有信号了,但是我给你们的定位还没有发出去,所以我们立马又折了回来。”   “行吧,你们先看着办,我们尽快过去找你们。”   槐岳应着,重新给她们发了一遍位置信息,又给秋明他们俩发了消息,让他们看到尽快回复。   她和祝宁把车停在一片荒郊野外,路已经从石子路变成了杂草丛生的泥路——或者说这原本根本不是一条路,只不过现在被人走出了一道印子。   “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往前吗?”祝宁问她,“定位已经消失快半个小时了,如果我们再等一会儿,定位还是没有恢复,那么极有可能就像魏芣说的,他们就停在了没有信号的地方。况且他们做的事情肯定需要隐秘,所以我觉得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很大,或许前方不远就是他们的总部了。”   槐岳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问:“前面的路可以走吗?”   祝宁看了看:“不太好走,但按理来说,他们能过去,我们肯定也能过去。只是就怕前方就是我们的猜测是对的,里面全部都是他们的地盘,开车进去目标太大,我们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那走过去?可里面又没有信号,到时候两头联系不上。”槐岳抓着头发,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左思右想,她最终还是打开车门:“走吧,先去探探路,总不能久坐着耗时间。我跟她们俩说一声,我们先跟着印子往里面走,看看情况,万一就有什么发现呢。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再折回来等她们一起进去。”   祝宁把车开到旁边的几棵树后面,熄火之后一起下了车。两个人就跟着车辙在荒草地上留下的印子走,一路上除了虫鸣,就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月影照射下,树木的影子扭曲成吃人的怪物,笼罩在他们头顶。   路不好走,草地间又许多断落的树枝和大小不一的石头。走了有二十分钟,槐岳跨过前面一根略粗的枯树枝,突然被草丛里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祝宁赶忙上来扶她,然而脚下一个不注意也绊到了东西。   两个人迅速打开手电筒,扒开草丛往里面照,只见两根黑色的电线藏在里面,原本用来固定的钉子已经快要脱落。   荒郊野外竟然会有这种东西,他们立即顺着电线延伸的方向走。不过二十米,他们就看见电线延伸到了树上。   灯光开到最大往上照,他们看见树枝分叉的中间,一个黑色的盒子稳稳当当地摆放其中。 第108章 化工厂   车晃晃悠悠,颠得人头晕。夏平安自认是一个从来不会晕车的人,现在竟然都有了点想吐的恶心感。   车辆尾气从车窗的缝隙里溢进来,更加加重了这种恶性感。就在夏平安还差一点就真的要吐出来的时候,司机师傅手刹一拉,车终于停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矮小男人,而他不紧不慢,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让司机打开车门,自己率先下了车。   “哟!张主任您回来啦?”一个略微苍老、却又不乏精神气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今天可真是辛苦您了,跟车跑了一天,累坏了吧?这杯温水先给您润润嗓子。”   如此狗腿子的话语吸引了夏平安的好奇心,他悄悄把窗帘掀开一条缝隙,只见一个穿着脏旧保安服的老头,低头哈腰,双手给矮小男人奉上一杯水,模样就像是古代电视剧里服侍皇帝的老太监。   再看周围,保安亭就在不远处,但是车停的地方却并不是车库。   夏平安转动眼珠,把视线范围内的环境都扫了一遍。   这地方脏旧得可怕,墙壁地板处处生锈,目光所及处有两个大池子,旁边都竖着同样生锈的标牌,字已经模糊不清,但是黑色骷髅头的标识依然可以隐约看出模样。   略微抬头,二楼三楼的走廊栏杆甚至都已经腐蚀断裂。眯眼细看,金属制的走廊地板上数个大洞,显然已经不能再走人,只有长管灯安在上面,光照到一楼,已经削弱了一半亮度。   看样子这里是个废弃的化工厂。夏平安如此推测。   矮小男人——也就是老头口中的张主任,一句话没说,摘下口罩,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然后又放回了老头的手上,冲他摆摆手。   老头立马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保安亭,另一个年轻一些的保安赶紧接替老保安跟了上来,同样低头哈腰,陪着笑脸:“张主任,辛苦了。”   张主任没理他,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被他折成一团的名单,站在车门口说:“我念到名字的一个个下来,第一个,王小利……”   先上车的、后上车的一个个都下了车,从年轻保安的手里接过工牌,然后分为男女两列排成队。   最后只剩秋明和夏平安两人坐在车上,可这时张主任却停了下来。   他从年轻保安手里拿过最后两个工牌,手一挥:“送他们去宿舍,叫小刘给他们安排工作。”   随后他抬眼,换了种语气:“你们俩,下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特殊对待了。秋明更是紧张得脑门出了一层薄汗,下车后低着头站在男人面前,小声打招呼:“张主任。”   前面跟着保安离开的人纷纷忍不住回头,看笑话一样看了眼他们。   张主任瞥了秋明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秋明见状,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摸上别在腰间的锤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暴露了,并思考如何才能先发制人、立即逃出去。   夏平安在她后面下车,收敛了自己嘻嘻哈哈的模样,严肃起来,学着那两个保安,低头哈腰:“张主任,今天辛苦您了。”   张主任嘴角的冷笑咧得更大了:“哟,你不是挺横的吗,这会儿怎么就软了呢?”   夏平安心里直翻白眼,他正常说话怎么就成了“横”呢?不过是个主任,官不大,官架子倒是摆上天了。   然而他不能表露出来,只能赔笑。   张主任冷哼一声。   他的个头跟秋明差不多,但这时候却学着高个子人的模样,略微抬起下巴睥睨着两人。   “孙茉莉和吴东对吧。”   两人点头。   “说话!是或者不是!”他大吼。   两人又被吓了个机灵,嘴里忙不迭“是是是”。   他似乎对他们俩现在的反应非常满意,低头翻弄手上的名单,叠好放进口袋:“助理研究员人数够了,你们俩嘛,来都来了,我也是个心善的人,不忍心再把你们丢出去喂丧尸,所以你俩就去干保洁吧。”   秋明总算是长舒一口气。   没有暴露就好,做什么都无所谓。更何况对她来说,保洁可比什么助理研究员的工作容易上手多了,这也可以防止暴露身份。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保洁是每人固定打扫一个地方,还是可以在总部的各个地方都走走。前者会稍微麻烦些,若是后者,那可就是老天爷在眷顾她了。   两个人生怕再惹怒张主任,依然低着头“是是是”。   张主任十分满意地把两人的工牌交给他们,最后再看了眼秋明姣好的面容,心中微动:“孙茉莉是吧?”   秋明一惊,小声回答:“是的,张主任。”   “你一个女孩子,皮肤又细嫩,去做保洁这种粗活,可真是太委屈了。其实吧,我也可以调动一下,再加个助理研究员的岗位,只是这样操作起来有些麻烦……”   他的眼睛溜溜的转,反复打量秋明,眼神相当猥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样吧,你以后工作上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儿和不顺心的,可以晚上来找我聊聊天,我也愿意开导开导你……”   他把“晚上”两个字咬得很重。   秋明听懂了他的意思,只感觉胃里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废了相当一番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好在张主任说完就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向远处招手:“老头!带他们俩去保洁员的宿舍!”   *   “那是什么?怎么看着像个铁皮的?”树林里,槐岳眯着眼睛往电线延伸的树上看。可惜手机电筒照射范围有限,她还是看不太清。   祝宁二话不说,把手机塞进口袋,三两下就爬上树,打开了手电筒。盒子的全貌显露在两人眼前。   因为有树枝树叶的遮挡,盒子在树下看着感觉不是很大。爬上去把枝叶拨开,祝宁才发现它竟然比一般的鞋盒还要大一圈,只是厚度仅有鞋盒的一半。   盒子外层是刷了黑漆的铁皮材质,上面竖着一排类似于路由器上的天线,大约有二十几根。表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还有发脆的枯叶卡在天线之间,看样子放在这里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而在底部,树枝和树干上都被压出了很明显的凹痕,正好能把盒子卡得稳稳当当。   祝宁用双腿把自己固定在树干上,一手举着手机照明,一手去拿盒子。然而盒子不轻,又正好卡在树枝和树干之间,他单手竟然没能将其抬起。   “小心点,别乱动,万一有什么机关啥的……”槐岳在下面小声提醒。   祝宁“嗯”了一声,没再去碰它。一边用手机照明,一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给盒子拍照,终于在靠近树皮的一个角落上,发现了一串型号信息。   “是信号屏蔽器,单个屏蔽范围的半径是五十米。”他告诉树下的槐岳。   槐岳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所以末世论坛的通告没错,只不过这一块地方的信号被人刻意屏蔽了!这里一定就是总部附近!”   祝宁点点头:“一个屏蔽半径五十米,而我们从信号消失的地方走到这里大约是两公里……”   他眯了眯眼:“如果屏蔽器的型号统一,我们一路上的屏蔽器应该数量不少。”   风吹过来,把树叶刮到祝宁身上。如果不是手电筒还亮着光,在黑夜的掩护下,他几乎可以和树融为一体。   槐岳看着在黑夜中如萤火虫一般发亮的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下来!快把灯关掉!这里可能会有监控!”   祝宁心里一个咯噔,立即关掉了手电筒,但却没有立马下来,而是抱着屏蔽器又磨蹭了几秒才下树。   槐岳赶紧拉着他就跑,一边低声问:“你刚刚干什么了?”   “把电线插口拧松了些,现在这里应该有信号了。”   果不其然,槐岳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抬手,只见办事处的童大姐发来几条消息。   “是她俩吗?她们到哪儿了?”祝宁以为是钱溢和魏芣。   “不是。”槐岳否认,没有立即看消息。第六感告诉她这里很危险,现在最好是赶紧转移阵地。   就在他们俩离开后不过五分钟,一辆高底盘的小型电动四轮车停在了同一棵树下。   “是这儿吗?”   “是吧,塔台说是。”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下了车。   “你上去看看。”大个子指挥小个子说。   “凭什么又是我上去?你这么大高个儿白长了?”   “少废话!上去!”大个子“啪”的一巴掌拍上小个子的脑袋。   小个子立即懵了神,脑袋嗡嗡地响,缓了几秒才找回神志。   这回他不敢再反抗了,乖乖闭嘴,有些吃力地往树上爬,大个子举着手电筒在下面给他照着路。   “看见没?哪儿烧了?”   脑后还因为刚才那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小个子抱紧树干,慢慢吞吞地从腰间摸索出一个小手电筒,往屏蔽器后端插满电线的地方照。   “快点儿!做事儿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似的!”大个子催促,语气相当恶劣。   小个子知道他在急什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白了他一眼,小声讽刺:“人家娘们做事利索、长得好看又有学历,你个混混二溜子也想癞□□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遮住了小个子的嘀咕,大个子叉着腰,好像一刻都等不了,再次催促:“看见没?烧了肯定就黑了,这不一眼就能看到吗!”   小个子撇撇嘴,语气也不耐烦起来:“烧黑了我能看不到吗,还要你说?可是现在这不就没有烧黑的地方吗,估计是塔台看错了。上次烧了一个差点儿引发火灾,所以现在他们就过于敏感了。”   哪知大个子完全不信他:“塔台说了,这块儿好像有个亮点。这大晚上乌漆墨黑的,怎么可能看错,你仔细点儿!别偷懒!”   小个子被气得不轻,“你”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转头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用力,把屏蔽器抱了起来,对着插电口的每一根线逐个掰扯检查,动作相当粗暴,似要把在大个子那里受的气,全部发泄在这些线上。   “快点!”大个子还在催。   小个子气得胸腔止不住地强烈起伏,鼻子里粗喘的气像是暴怒的公牛,而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只听“啪嗒”一声轻响,闪光灯一般刺眼的白光乍起。   “啊!!!”   惨叫回荡在树林,惊飞了大片的鸟儿。   闪光不过一秒钟,小个子轰然坠落在地,一整只胳膊都被电焦,眼睛和嘴巴张得大大的。白沫从口中溢出来,他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屏蔽器没有跟着他一起掉下来,被几根紧绷的细线悬挂在空中,随着风轻轻的摇晃。   大个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眼前忽然一片白光闪过,然后小个子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凑近地上的小个子:“喂!”   他用脚踢了下对方,声音有些颤抖:“喂!你别是死了吧?”   小个子扩散的瞳孔闪了闪,视线缓缓转向大个子,另一只还能动的胳膊艰难地抬起,吐着白沫的喉咙里模模糊糊发出一个音:“救……”   “砰!”   仅剩的几根细线终于承受不住屏蔽器的重量,齐齐断裂。沉重的屏蔽器忽然坠落,恰好砸在大个子的脑袋上,然后又带着大个子一起砸上小个子的胸腔。   脑袋上的血立马流了满脸,大个子睁大的眼睛里透露着茫然和惊恐,慢慢失了神采,再也没有闭得上。而口吐白沫的小个子,则又被砸得呕出一口血,同样睁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和绝望。   还挂在树枝上的一根黑色粗电线露出里面的铜丝,闪了闪光,树下两个人都已经没了呼吸。   林子里清冷的风吹过来,带着丝丝的血腥味。槐岳和祝宁缓缓从几十米外的树后探出身子,走到两个人旁边。   为了能有信号,他们刚才并没有走很远。地上两人说话也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刚才的动静他们是听得一清二楚。   捡起他们的手电筒,槐岳把光亮调到最低挡,照了照树上还在滋滋漏电的电线,又照了下两人的瞳孔。   “死了。”她说。   祝宁没说话,蹲下身子搜查两个人身上的物件。   很快,工牌和手机都被他找到。照例用两具尸体的指纹解了锁,他粗略翻了翻两人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又站起身目测了一下两人的个头。   “是个混进去的机会,你觉得呢?”祝宁看向槐岳。   后者沉吟片刻:“那她们到了怎么办?”   “只能让她们再想办法了。如果我们两个现在不进去,到时候也只能跟她们一起想办法。相比较于四个人,两个人混进去的难度更小。”   槐岳看了也身后不远处的电动四轮车,想了下,眼神里闪过纠结,随后把手伸向祝宁:“给我个手机,先把这两人的情况了解一下再进去。”   祝宁知道她这是同意了,把小个子的工牌和手机都递给她,同时嘱咐:“给她们两个发个消息说一下。”   槐岳应着,手机屏幕上却还停与在办事处童大姐的聊天界面上。   之前她们在办事处食堂蹭吃蹭喝的时候,童大姐有时会在空闲时找她们闲聊。四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女生,开着一辆车就敢在丧尸堆里闯,这或许激起了大姐的同情心。她说过,如果有机会,她可以帮她们问问能不能在办事处给她们安排个工作。   当时她们都以为她是在客套,却没想到她是真的上了心。   二十分钟前,童大姐发来消息,说整容医院和晨星湾小区这两件事都是大功。她借此机会跟领导申请,上面说可以把她们招进官方救援队。   装备和车辆都有政府提供,还有专业的伙伴共同参与任务,每个任务完成后可以有三天假期,伙食住宿全包,这样的生活可比她们自己在外单打独斗好多了。   换成以前,槐岳怕是要开心得蹦起来,然而现在……   她没有立即接受这份邀请,而是说要和其他人一起商量一下。   看看聊天记录,又看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她把定位发给了童大姐:“我们可能找到了研制病毒的总部,大约就在这个位置附近。如果情况危急,我们或许要请求帮助。”   忽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祝宁已经把两具尸体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此时,他也看着她的手机屏幕,提醒:“加一句,如果我们请求帮助了,也希望他们来的时候不要打草惊蛇,里面的人意识到危险,肯定会立即销毁资料,到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快点,发完我们一起那尸体处理掉,刚才那么大声惨叫,他们也许会再派人过来确认情况。”   电动四轮车安静地停在旁边,祝宁把大个子头上的血迹涂抹在自己头上,槐岳也把小个子胳膊上的焦黑抹在自己手上。   两具尸体很快被处理干净,他们带上从尸体口袋里找出来的口罩,坐上四轮车。   同样的车、同样的衣服、相似的身高,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车开了不到十分钟,树林和枝叶的缝隙中,一座巨大而破败的废弃化工厂渐渐显露在他们眼前。 第109章 又是地下   小小的电动四轮车刚好只有两个座位,座位后面还有一片小空间,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除了一大桶满满当当的水,槐岳随便翻了翻,其他大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铁制工具,上面沾的泥有新有旧。   她在工具下面找到两顶能把耳朵一起遮起来的绒帽子,随手掸掉上面的泥灰,递给祝宁一顶,自己戴上另一顶,坐正了身子盯着前方。   树林和荒草越来越密,车前灯的光并不是很亮,又被许多半人高、甚至是一人高的荒草遮挡,只能照出前方三四米的路。   抬头看天,倒是废旧工厂高高的塔尖耸立在树林中央,被皎洁的月光细细勾勒出模样。   如果不是缺了砖的墙壁和爬到塔顶的爬山虎,槐岳也不会这么断定这栋建筑已经废弃许久。再加上如此茂密的草地植被,她推测,这里少说也应该荒了有二十年了。   “越荒的地方越隐蔽,这地儿选得好。”祝宁听了她的推测,如此评价。   他掌握方向盘,开得不快。初来乍到,他们也不认得路,只能仔细观察哪里的草有被碾压过的痕迹,估摸着这就是刚才那两个人来时的路线,然后沿着路线走。   眼看四轮车载着他们愈加靠近废弃的工厂,前方树丛中间忽然亮起两束光亮,闪得两人一个晃眼。   一辆同型号的电动四轮车朝他们开过来。   有人来找他们了!   槐岳立即警惕,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座位上,做出奄奄一息的姿态,把大半只手藏在电出焦味的袖子里,露出涂黑的手指,胳膊架在窗沿,最后把帽子压紧,尽量遮住脸。   “滴滴!”前方车辆鸣笛,跟他们打招呼。   很快两车交汇,对面的车灯正面对着挡风玻璃,直直照在两人身上。祝宁撇过头,借着遮眼睛的动作遮住了大半张脸,唯独没遮沾血部位。   他并没有把帽子戴好,只是斜斜盖在头上,露出全是鲜血的一半头发。耳朵和另半张脸也被他涂满了血,看着颇为瘆人。   对面车里的两个人很倒吸一口冷气,显然被吓得不轻。   祝宁率先关掉己方的车灯,刻意调整了一下声音,用大个子那种混混专用的不耐烦语气冲对面喊:“干嘛呢!灯这么刺眼睛还对着人照啊!有没有点儿公德心?”   槐岳原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时刻准备伸手去拿藏在脚边的铁棍,可一听祝宁开口,心里的紧张瞬间被惊讶取代。   这也太像了吧!   音色能有六七分相似,主要是语气拿捏得相当到位。   对面车里的两人也被他这个出色的模仿能力蒙蔽,立即关了车灯,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怎么了这是?一个满头的血,一个胳膊都烧黑了,不是去救火的吗,怎么跟你俩打了一架似的?”对面的人打开车窗问。   “嗨,还不是这个烂货!”祝宁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情绪十分到位,“到了那儿发现没着火,我就让这个家伙爬上去看看是哪儿出了问题。结果呀,好家伙,本来就是一根电线在那儿滋滋漏电,他竟然直接把那电线给拔了!”   祝宁扬声,说到激动处还狠狠打了一下槐岳。后者十分配合的哀嚎一声,模样痛苦。   “那电光刷啦一下子跟天亮了似的!他自己被电焦了一整条胳膊从树上摔下来,那嗓子嚎得,你们也听见了吧?我好心要去把他扶起来,哪晓得屏蔽器被另外几根线挂在树上,我刚刚到他跟前,屏蔽器也正好掉下来砸到我脑袋上。”   他说完,“嘶”的抽气:“疼死老子了!都是这个废物惹的祸!”   槐岳又十分配合地哀嚎,声音打着颤儿,就像是有苦难言但又被疼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对面的人听了他们的叙述,哈哈大笑,没有半分同情。   “俩衰货,倒霉到姥姥家了!”其中一个人笑得直拍窗户,但也没忘了正事,“屏蔽器呢?摔坏了吗?带回来没有?”   “没带!坏没坏自己看去!”祝宁语气相当蛮横,但又透露着几分委屈,“脑袋都要被砸穿了,又被他气得肝疼,能把人带回来就不错了!”   “你这本末倒置了啊,人倒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才重要呐。”对面两人依然笑得不能自已,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行了,你俩先走,自己回宿舍包一下,我们替你们去把屏蔽器修好。”   两车错开,重新亮起车灯背驰而去。   有了他们新鲜碾过的痕迹,路好找了许多。祝宁松了口气,加速行驶,只希望路上不要再遇到其他人了。   没有光还好糊弄一些,等到了有灯光的地方,别人一看脸就知道会知道他们都是冒牌货,再想糊弄也没辙。   他这时候忽然对自己这番莽撞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诚然他们现在也是个混进去的机会,但是这次并不具备上次秋明他们那样的先天优势。   总部没人认识孙茉莉和吴东,但却有很多人都认识这两个一高一矮的打杂工。   他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太着急了,两天体温下降了0.2度,估计等不到疫苗和解药研制出来,他就该成丧尸了。   槐岳听见他叹气,以为他只是紧张,很是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冒充别人的事情我们干过,把脸遮好就问题不大。”   祝宁嘴角勾出一个苦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工厂大门是老式的大铁门,半开半关着,刚好能够一辆车通过。   或许是只有这一扇门,门两边的草自由疯长,立得高高的,偏偏门口这一块儿的杂草都被压磁实了,露出底下的泥土,十分突兀。   他们的车灯照在铁门上,锈红的颜色好似沁满了鲜血,腐蚀断裂的铁杆像是丧尸嘴里没啃干净的骨头,连肉带血,断了裂了勉强挂在门上。   槐岳闻到浓烈的锈腥味混杂在草木清新的味道中,有些不太舒服地动了动鼻子。   “这味道是不是有点太重了?”她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   进门之后,工厂偌大的院子里,杂草更是疯长到夸张的地步。甚至还有多棵明显是工厂废弃之后才开始生长的野生树木,个头竟然跟外面林子里的老树差不多。   只有从门口延伸进去的两条分叉路,经过长年累月的车轮碾压,自然形成了大小两条道,明显能看出跟外面的不同。   祝宁看着岔路有一瞬的犹豫,车速也慢了下来,正要停车分辨该走哪条路,槐岳忽然沉声提醒:“别停!走右边!塔尖里有人正看着我们!”   四轮车相当流畅的拐入右边车道,丝毫看不出异样,好像刚才的减速只是为了更加顺畅的拐弯一样。   小路的宽度恰好跟四轮车的车身宽度一致,另一条路则明显宽很多。   槐岳还仰眼盯着塔顶,清亮的月光刚好能照出塔尖里的人影。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她知道他在看着他们。   人影晃了晃,转身回到屋里坐了下来。她松了口气,知道他们选择了正确的方向。   每走一步都是杀机,槐岳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她看着这栋老旧的建筑,外墙的墙漆几乎剥落殆尽,水泥封层也坑坑洼洼,露出墙砖。里面没有半点声音,像是一滩死寂已久的潭水,导致她相当怀疑里面还能不能住人。   在她印象中,总部应该是十分气派的庞大建筑才能担得起的名号,里面少说也应该能够容纳五六百人同时办公才对。   她的疑问在进入工厂内部后有了解答。   小路一直通向工厂建筑的后方,他们沿着路线进入唯一开着的那扇门内。   屋子不大,像是以前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一盏黄泱泱的长管灯悬挂在最里侧的屋顶,只能勉强照亮半间屋子。   三辆电动四轮车随意停在灯下,旁边角落的地面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黑洞吞噬了部分光亮。   槐岳扫视一周,没有看到其他什么特殊的东西,除了这些,四面都是墙壁。   她把铁棍藏进袖子里面,扯了扯还残留着焦糊味的袖口,遮住手,轻声问:“没有侧门小门什么的,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地洞?”   祝宁“嗯”一声,说:“我没有看到监控,你看到没?”   “没有,但是很多时候监控就是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两个人拿好东西,尽量表现得十分自然地走到洞口。   他们靠近之后才发现地上贴了个个不大的标牌:随身物品请放入背包或有拉链的口袋里,谨防掉落伤人。   再看洞里,一根梯子几乎是垂直向下,深五米左右,洞的底部有微弱的光亮。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八成就是总部真正的入口。   又是地下,这群人怎么跟老鼠一样,就喜欢窝在地洞里呢。   槐岳心中鄙夷,且这种鄙夷等她下到地下,又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地下的墙壁同工厂外部一样,白色墙漆剥落得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碎块全部堆在走廊边缘,也没人打扫,而且仅剩不多的未剥落部分不知怎么也划得到处都是黑痕。   地板是仿大理石花纹的地板贴,有的地方翘边、有的地方早被磨烂,露出下层的水泥地。   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头顶唯一一盏灯还暗得让人发指,灯罩上满是黑色的斑点。   环境和气氛都相当压抑,槐岳一脸的嫌弃,祝宁按了按她的肩膀作为安抚。   下来之后的空间并不宽阔,也没有什么岔路口。走廊向前延伸大约十米后右转,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他们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每一步都相当谨慎。   走廊安安静静,他们正要误以为这边没有人时,一个拐弯,前方更加幽长且昏暗的走廊中央站着一个黑色人影,恰好“哐哐”敲响某扇房门。   他们顿时被吓得不敢动,而走廊另一端的尽头,也在这时候走出来一个人影,挥手朝黑色人影打招呼。   “哟!张主任!什么事儿劳烦您亲自走一趟啊?您这一天出去奔波劳碌得,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有什么事儿让手下的人来做不就行了。”   张主任冷哼一声:“要他们来?他们可镇不住场子!”   那人一听就懂了,呵呵笑着:“那您来的可真巧,人刚好回来。”   说着,他伸手指向祝宁两人。   张主任这才发现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不动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不由得怔了一下,转而冷笑道:“原来人不在屋里啊,回来了也不知道跟我打个招呼,让我在这儿敲门当笑话看是吗?”   他的语气阴森狠毒,本来就十分压抑的走廊上空气又凝固了几分。   这人是个官,而且还是个脾气不小的官。   祝宁觉得高个子打杂工是个欺软怕硬的,只敢欺负欺负小个子,应该不敢跟领导发生冲撞。   他摆正语气,规规矩矩叫了声:“张主任。”   槐岳脑门隐隐冒汗,压低声音:“张主任。”   “知道怂了还不过来!”张主任厉声喝斥。   两个人被他吼得吓了一跳,连忙小跑着就到了他跟前,与他相距一米。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四盏灯,两侧都是紧闭的木头房门。   他们现在正好处在两盏灯的中间部位,是走廊最昏暗的地方之一,所有他们看不清张主任的脸,而张主任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槐岳的一条胳膊异常的黑且僵硬、祝宁的头发和半张脸上隐隐有些泛红的血色。   张主任浑身透露着低气压。刚才那人也知道他们俩要挨训了,偷笑着,连忙跟张主任打了声招呼,窜回了某间房门里。   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张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冷而慵懒:“怎么,你俩精力太过旺盛,在宿舍睡不着觉,所以出去打了一架?”   祝宁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瞧您说得,是塔台让我们……”   “闭嘴!我难道是想听你解释?”   祝宁当即乖乖闭了嘴,不再说话。   少说也好,少说少错嘛。他想着。   静了几秒,张主任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也迸发出骇人的光:“我是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让你不要再去骚扰陈秀敏。你听过哪怕那么一次吗?没有!屡教屡犯!死性不改!”   祝宁在脑中迅速搜寻相关信息,不敢说话。   他在林子里粗略翻了下高个子的手机,见过“秀敏”这个名字。但是按照大个子自己的语气表述来看,对方应该是他的暧昧对象,距离成为他真正的女朋友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但是张主任这么一说,可见这全部都是大个子单方面的臆想。   “你是个什么东西?”张主任又问他,然后自问自答,“你就是个打杂工、埋尸工!”   埋尸?!   这两个是宛如一颗炸弹,瞬间在两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他们不敢在表情上显露分毫。   “你配得上吗?人家陈秀敏可是M国的博士!”张主任上前一步,用手指狠狠戳祝宁的胸膛。   “自己掂量掂量,你究竟有几斤几两。再不知悔改,下一次,说不定你就不是埋尸的,而是被埋的!”   祝宁忙不迭点头。   该说的说完了,张主任指了指放在门口的大袋子:“新工作服,从明天开始,改成早上四点半上班,七点之前必须埋完。”   祝宁依然连连点头。   “还有你!”   全程被忽略的槐岳突然被点名,惊了一跳,连忙“哎哎”答应。   “我让你跟着他,是让你学搬尸埋尸填土这一套工作流程的,不是让你跟他学怎么当混混的!还敢打架?你这体格打得过他吗?”   他说着,抡起一巴掌狠狠拍上槐岳的脑袋,差点把她的帽子打掉。   槐岳疼得龇牙咧嘴,可只能忍着,满嘴“是是是”,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张主任对他们俩今天这异常乖巧的模样十分满意,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走了。   “张主任慢走,好好休息、注意身体。”祝宁十分狗腿子的最后喊了一句,总算再次解除了危机。   木门上贴了名牌“杨亮”和“李杰”,分别是大小个子两人的名字。   祝宁掏出钥匙进了门,紧绷的身心才终于放松下来。   屋子很小,左边一张上下铺,右边两张分开的桌子,里面一个小隔间是卫生间。   槐岳迫不及待脱下帽子,很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和鬓角,侧边的头发放下来拉直已经能到脖子。   她揉着脑袋:“吓死我了,他刚刚那一巴掌要是把我帽子打掉了,咱俩铁定立马暴露。”   “不行,我得把头发剪短些。”她自顾自的说,把铁棍藏在床垫底下,在俩个桌子的抽屉里翻找了一分钟才找到一把剪刀,转头进了卫生间。   祝宁前段时间才被夏平安硬拉着剪了长发,现在的发型虽然十分杂乱,但总体跟杨亮本人的头发差不多,不需要再刻意修剪。   卫生间里立马传来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   屋子里的味道不好闻,祝宁皱着眉头瞥了眼靠门那张,堆满各种零食包装袋和一碗未吃完的泡面的桌子,往前走两步,坐到里侧那张干净的桌子面前。   说干净只是相对而言,桌子中央摆放着一本笔记本和两支笔,周边其他的地方明显是很久都没有碰过,落了一层的灰。   祝宁随手翻开笔记本,有些难看的小学生字体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页。本来只是随便翻翻,但他顺着看了几页竟然再也移不开眼,眼神逐渐放亮。   槐岳剪完头发刚出来,就看见他津津有味地捧着笔记本,读得异常认真。   “那是什么?”   “工作笔记。”祝宁转头看向她,脸上是一个略带诡异的笑容,“李杰的笔记,非常详细,我们明天的工作有着落了。”   与此同时,走廊最里面与他们同侧的宿舍里,夏平安已经跟宿舍里另外三个大哥混熟了。   他们这间宿舍更大一些,两张上下铺分别靠着左右两边的墙,床与门所在的墙壁之间还有空档,摆了两张桌子当作摆设,被他们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件。   宿舍中间,一秃头大哥正眉飞色舞地跟夏平安讲杨亮骚扰陈秀敏的故事,唾沫横飞。   “你说,人家陈博士能看得上这么个混混吗?”   “那铁定不能够啊!”夏平安语气夸张,十分捧场。   “对嘛!所有人都知道,偏偏那个杨亮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陈博士碍于修养,就算当面生气怒斥他,也从来没有半个脏字。这到了杨亮眼里,却成了打是亲骂是爱,嘻嘻哈哈的,变本加厉。”   “那陈博士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只能找张主任说呀,张主任好多次派人来教育杨亮。但你刚才也听到了,张主任说他从来没有听过。”   “这次他总该听了吧?再不听话可就要被活埋了。”夏平安笑嘻嘻的。   秃头大哥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可不是活埋,但比活埋更恐怖……”   夏平安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   秃头大哥朝他招手,让他凑近一点,声音小得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先被抓去当试验品,被折磨成半死不活的丧尸之后,再敲爆脑袋,最后才是被埋进地里。”   夏平安震惊。   “嘿嘿,怕了吧?”   “老徐,别吓到人孩子。”躺在秃头大哥上铺的老爷子责怪他道。   秃头大哥笑着挠挠自己的头顶:“行,大哥发话了我就不说了,赶紧睡觉,咱明早还要早起上班呢。”   夏平安回到自己的床铺,问:“那我明天是就跟着您几位?”   秃头大哥摇摇头,指向夏平安上铺。   上铺的大哥垂头下来:“你跟着我走,我带你把咱们的属地都了解一遍,以后你就跟我搭伙儿了。”   “好嘞!”夏平安拍着胸脯,“哥你放心,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绝对服从命令!”   而夏平安宿舍的对门,秋明和同宿舍的姐妹围坐在一起,氛围与那边的热闹劲儿全然不同,气氛相当严肃低沉,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秋明的宿舍同样是四个人,除她之外,还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大姐,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姐妹。   此刻,她们三个都盯着秋明的工牌,然后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相当复杂。   “保洁员和助理研究员,这可差得远了啊!”一卷发大姐说。   “你得罪他了?”另一直发大姐问。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剩下的那位小姐妹看着秋明的模样连连摇头:“肯定不是得罪。他是不是跟你说以后可以晚上去找他聊天?”   秋明点头。   三人瞬间了然。   “这个老色狼!”两个大姐都咬牙切齿。   小姐妹揽住秋明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神情相当严肃:“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对!”卷发大姐重重点头,“无论他许诺你什么好处,都不要相信,他是绝对不可能兑现的!”   直发大姐一根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满脸讥讽:“他也就只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欺负我们这些保洁的和打杂的了,助理研究员虽然干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只要跟实验室里的那些博士混熟了,也就相当于是有后台了,他不敢欺负。”   小姐妹看秋明一脸的茫然,认真对她补充:“别听他刚才训人的时候那么义正辞严,那都是因为那是陈博士!他只是个管后勤的,自然不敢得罪研究员。”   “而且那杨亮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要离他远点!”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给秋明做了一个小时的人身安全教育,把所有不要接触的人都说了一遍,然后才熄灯睡觉。   *   地面之上,树林里,损坏的屏蔽器已经修好。而树林的边缘,又迎来了两位客人。   荒郊野外,树叶簌簌,钱溢和魏芣坐在车里,轮着叹气。   “他们都进去了,我们呢?”魏芣问。   “不知道。”钱溢如实回答。   “他们四个都是扮作别人混进去的,那我们该怎么混进去呢?”   “不知道。”   “我们也去假扮两个人?”   钱溢无奈地看向她,白眼翻得并不明显:“你上哪儿去再找两个人给我们假扮?”   话题就这样很好地被终止。   她们的车停在几棵间隙比较小的树中间,被遮挡得还算严实。如果有其他人从树林外面的小路经过,只要不定睛细看,就不会发现她们。   “哎……”两人靠在椅背上,又齐齐叹了口气。   不是夏天,林子里也没有太多的虫鸣。她们躺着,正在想要不要今晚就先睡在这里,远处忽然传来货车经过的轰隆声,两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来时的小路又窄又烂,她们开着小车过来都颠得够呛,路边也没有多少富余的距离,怎么会有大货车的动静?   她们急忙带上锤子跑到路边,躲在一棵足够粗壮的树后看着沿路驶来的货车。   货车司机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车窗开着,正跟着广播里的旋律哼唱。   车厢里不停地有金属物碰撞的声响,和着车店颠簸的声音片刻不停,可他没有丝毫在意。   眼看货车从她们面前经过,扬起一阵灰尘,又要远去,紧闭的车厢大门忽然“哐啷”一下打开,数个人影从里面涌出来,滚落在地。   “□□大爷的!”货车司机惊声怒骂,猛然停车。 第110章 货车   滚落在地的人不少,而且车厢内部还有层层叠叠扭曲交缠在一起的人影。他们都在奋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或是爬进旁边的树林。   但不知道是因为摔伤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们好像就是站不起来,双腿双脚毫无力气,所有的挣扎看着其实更像是毛毛虫的蠕动。   打开的车厢铁门因为突然停车的巨大惯性摆动不止,门轴“嘎吱嘎吱”,盖过了司机骂骂咧咧的说话声。   他似乎在打电话,可是钱溢和魏芣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们压低身子在树后的草丛里疾行,快速靠近,然后躲在月光照不见的暗处。   车厢内外蠕动的人们气息微弱,低弱却已经是用尽全力的呻/吟构不起什么规模。   司机打完电话,走过来,抬起一只手撑在门边上,止不住的冷笑:“跑?跑得走吗你们!”   这一声雄浑有力的大吼直接把所有的挣扎和呻/吟全都盖了过去,路两旁的树林里惊起一片飞鸟,而刚刚的话语似乎还在树林中反复回荡。   他抬手去摸车厢门外的铁栓。   “断了?!去他大爷的什么破车!”   他大骂着,冲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一脚踹翻最靠近脚边的人,而那人竟然连痛苦的惨叫都是软趴趴的。   “这司机是干什么的?”魏芣问。   “不知道,但看着不像是干好事的。”钱溢答。   司机泄完愤,看着满地白费功夫的“虫子”也不着急,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盒子已经被捏扁的烟,抽出最后一根叼在嘴里,把烟盒随手扔进路边草丛,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呼……”他深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忽然把手边的半扇车厢门“哐啷”重重关上。   “啊!”几声惨叫在车厢里响起。   门和车厢底部的夹缝里,几条胳膊无力的垂荡,导致门没法儿关上。   司机一手夹着烟,一手把这半扇门打开一半,然后再次“哐啷”一关。   “唔!”这次的叫声比上次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司机收起怒意,摆出一副劝人回头是岸的忧郁语气:“何必呢?他们已经出来的都跑不掉,你们又跑什么呢?”   说完,他把烟叼在嘴里,终于有了动作,半蹲下身子双手一用力,就把刚才被他踹翻的人扔回了车厢。   躲在草丛里的两人暗暗一惊。   “可以啊,看着挺瘦,力气这么大!”魏芣惊叹,又问,“你说那些人是正常人吗?我们要不要去救他们?二对一,我们还有锤子,胜算挺大。”   钱溢整张脸都写着纠结两字:“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们这副样子着实不像正常人,但是也不像丧尸……是被下了什么药才变成这样的吗?”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两人纠结之际,司机已经框框几下丢进去好些人。然而里面的人坚持不懈,依然蠕动着瘫软的身体,拼命试图爬出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车厢口头又伸出来数只手臂,多数衣袖破破烂烂,有些甚至没有袖子。   他们不停抓握空气的手指宛如进食的食人花,在清冷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如玉的苍白,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她们两个静静看着,钱溢忽然开口:“他们好像真的只是想出来。司机离他们那么近,但是他们却没有伤害他,要不我们去把司机解决掉,凑近了看看,万一找到一个能张口说话的呢。”   她们掏出锤子,小心翼翼靠近路边。突然,一阵巨大的铃声响起,两个人吓得心脏骤停,立即摸向口袋,却见司机大大咧咧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   司机停了两秒,车厢里的手抓到他的衣服,被他甩手拍开。   “你管我能不能处理呢!你们就叫两个人过来又能费多大事儿?这本来就是三个人的活,却让老子一个人来干。现在出了问题来找你们,怎么还倒像是有多麻烦你们似的?一群吃闲饭的废物!”   他破口大骂。   电话那头的人情绪也非常激动,加上司机的手机漏音,钱溢两人甚至能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的脏话。   “滚你娘的蛋!老子告诉你!老子不管你们那儿有什么事,现在必须给我派两个人来!他们不来我就不走!三个人的活儿就该三个人干!”   司机吼完最后一句话,啪嗒用力关了手机,随手甩到车厢门口的边角。   “操!”他又冲地上啐了一口,猛吸一口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放松情绪,继续手头的工作。   可是这时候钱溢和魏芣却不再前进了,反而开始往后退。   最先涌出来的几个人摔得最惨,满是石子的泥地上大片耸人的血迹几乎都是他们贡献的。   趁着司机磨蹭到现在的功夫,他们就算是四肢再没有力气,也已经凭着意志力爬出去好些米。再往前一些,就能够到路边的草丛了。   可惜司机也发现了这点,终于不再只专注于靠着车边的那些人。他大步流星走到他们面前,一手一个,轻轻松松便把他们拖回。   注意力被他们几个吸引,司机没再去看车厢里的情况。   可诡异的画面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   车厢门口密密麻麻的手,此时正一个一个地被什么拖拽回车厢里。   “呜呜”的惨叫细小得像是一只虫子在叫,却又接连不断。   可司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每拖回去两个人,他都要猛吸上一口香烟提神,然后伸个懒腰疏通筋骨,一直背对车厢。   钱溢和魏芣已经退到一颗更远些的粗壮大树后头,只露出半张脸看向货车的方向。   终于,最后一只手被拖回去消失不见,她们能感受到原来哀嚎不断的车厢内部安静了。   黑漆漆的车厢口像是黑洞,吸收了一切光源,就算是如此澄澈清冷的月光也没有办法照进里面。   她们两个现在算是明白了,车厢里面绝对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些蠕动的人影明明没有力气也拼了命地想要爬出来,就是要逃命。   最后一口香烟抽完,司机随手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又碾,长舒一口气,哼着小曲,心情大好,全然不知车厢里发生了什么。   一只惨白的手臂慢慢从黑洞里伸出来,暴露在月光下,颜色像是湖面粼粼闪着的湖光。   它与先前那些手臂全都不同。之前的手全都是紧紧贴着车厢底部爬出来的,而它,悬在空中,缓慢又轻柔地伸出来。   两个人瞬间捂住口鼻,不敢呼吸,心中不约而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这怕又是什么新品种的丧尸!   “铃铃铃——”   忽然又是一阵铃声,她们几乎又被吓得心脏停跳了一拍,那只手也猛然缩了回去。   司机总算转身,注意到车厢边角上一束亮光——那是他刚才随手扔在那儿的手机。   “呸!”他又冲地上啐了一口,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打什么电话!直接派人来不就行了!”   嘴上骂骂咧咧,但他还是跨过地上蠕动的人,走过去拿起手机。   “喂!又干嘛?又不派人来,又不让我干活儿,你们到底想干嘛?”   他站在门边,面朝近侧的树林,一点都不控制自己的音量,树林里的鸟都快被他吓没了。   被手机铃声吓回去的手又伸了出来,缓缓凑近他的后脑勺。   那修长的手指相当富有美感,分不清性别。但躲在暗处的两人只觉得后背发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司机要死了。”钱溢笃定地说。   果不其然,那只手在距离司机后脑勺只剩十厘米的时候忽然发力,如同一只钳子死死钳住了他的脑袋。   司机肉眼可见的一愣,还没来得及有更多反应,唰的一下被拖进了车里。   钱溢两人甚至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被拖进去的,只感觉眼前一花,人就没了。   车厢里立马传来声声惨叫,整辆车都开始剧烈晃动。   然而不到十秒钟,一切重归于寂静。   地上还剩三五个人没有被司机扔回去,此时他们全如暴动一般,嘴里呜呜的声音不知是在向谁求救。   他们的力气也大了许多,大概是最后的求生意志爆发的奇迹,有两个甚至一下子爬出去半米。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一只洁白光滑的小腿从黑洞车厢里伸出来,轻轻踩在地上,让人看见上半部分还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大腿。   牛仔裤是从膝盖处被强力撕裂,豁口的线头长长的垂挂着。   紧接着,另一只完整的裤腿也踩在地上,手的主人完全暴露在月光下,被月光勾勒出修长有型的身材曲线。   这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人,下半身的紧身牛仔裤缺了一个小腿,上半身的白色针织衫烂了一只胳膊。   她的头发很长,松松垮垮的扎在后面,可是现在已经有一半的头发掉落出发圈,凌乱散开,遮住大半张脸,让她活像是一个疯子。   鲜血从她双手的指尖滴落,地上的人已经提不起力气哀嚎。她弯下身子,刷刷几道残影,血光乍现,喷溅到空中,洒落遍地。   不过几秒,泥路上,货车周围,已经只剩她最后一个“活人”。   钱溢两人想要把伸出去的半张脸缩回树后,但是脖子像是僵硬了,不受控制。   “滴滴!”远处亮起一道光,伴随车辆鸣笛的声音。   女人一惊,瞬间跑进对面的树林中。   她所经之处,高而密的野草摇晃着。然后一阵风适时的吹来,带动路边所有的荒草摇摆,晃眼间已经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她经过的路线。   钱溢和魏芣的眼睛跟着看向对面的树林,来回飘忽几眼,忽然石化一般定住,心脏骤停。   女人没有走远,而是跟她们一样躲在一棵树后,露出半张脸,正用芒针一般的视线盯着她们。   她发现她们了。   远处的车渐渐靠近,她们对视着,一动不动。 第111章 麦教授   钱溢和魏芣在想,如果她们俩保持不动,对面的女人会不会以为她俩是雕像,然后不再盯着她们。   但答案显然是不会。   凌乱的长发遮住脸颊,偏生那双眼睛凌厉得可怕,刀子一样剜在她们身上。   魏芣心里发毛,背后的汗毛也要竖了起来,不动嘴地小声对钱溢说:“我们不认识她吧?也没有得罪过她吧?素昧平生的,怎么就对我们这么大恶意呢,那眼神跟针似的。”   钱溢同样只出声不动嘴,“可能她对我们有什么误会,以为我们跟那司机是一伙儿的,或者……她觉得我们刚才没有救她?”   魏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斜眼瞥她:“救她?地上趴着的、车里躺着的,这么些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家伙,哪个不比她更需要人救?我们刚才要是冲上去,估计也已经成为她的手下亡魂了……”   刚才女人干脆利落、无懈可击的手法仿佛还在眼前,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也是。”钱溢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太靠谱。   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女人,丝毫不敢移开,生怕一个眨眼的功夫,对方就会突然冲到她们面前,像刚才解决其他人一样,干脆利落地划开她们的脖子。   与货车相对驶来的小车子逐渐靠近,喇叭“滴滴”响个不停。   路就这么一点宽,大货车两边的轮子都已经压到了草丛里,显然它再怎么“滴滴”,大货车也让不了路,更何况现在司机已经死了。   然而那车还是疯狂按喇叭。   “滴滴——”   空寂的树林里回荡着刺耳的鸣笛声,让人不胜其烦,隔路对峙的两方人都因此变得焦躁不耐烦。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理作用,或是这阵鸣笛声分散了她们的注意力,钱溢和魏芣突然感觉那芒针一般的眼神,从她们身上移了开来。   小面包车终于停在了大货车面前,两辆车的车灯正对,导致那一小段路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亮如白昼。   而这样的光源也反衬得两旁的树林更黑,钱溢隐约看到对面低矮的树枝和高高的荒草忽然晃了晃,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我靠!人没了!”两人不约而同小声惊呼。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但魏芣还是强行镇定,嘀咕着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隔了一条路呢,她要过来我们肯定能看到,估计她是被小车自己的人给吸引过去了……”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钱溢紧盯着对面的树林和草丛,忽然又感觉眼前一花,几株草一晃悠,女人低伏在草丛中的身影又被月光勾勒出轮廓。   她似乎真如魏芣所说,被小面包车吸引了注意力,钱溢能看到她微微仰起的头正对着面包车的方向。   机会来了!要跑现在就跑!   总不能还没跟其他人汇合就先出什么意外吧!   两人毅然决然地拉住对方准备跑路。   然而腿还没迈出去,小面包车又是“滴”的一声鸣笛,司机摇下车窗大喊:“老金!货装完没?要不要全都再打一针?”   打针?!   他们都是总部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好像刚才的一切全部都能解释通了。货车上装的都是他们需要转移的试验品,而这些试验品中,只有女人变异成了与其他人不同种的丧尸,就如同晨星湾小区的梁飞一样。   可是,晨星湾地下那么多丧尸,也没见他们运回总部啊,难道这些个都是筛选出来的特殊品种?   刚要抬起的脚踩实回地面,两人当即转头紧盯车上下来的人,想要收获更多的信息。   此时距离货车司机打完最后一通电话不过三五分钟,她们着实没想到人会来得这么快,所以刚才只以为他们是碰巧路过的车。   现在转念一想,真正的路人怎么会疯狂的按喇叭呢?所有在外逃生的人都知道,逃跑时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以防把丧尸吸引过来……   钱溢想到这里,身体忽然猛地一僵,瞪大眼睛看向魏芣,而对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同时转头看向她。   “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丧尸被吸引过来!”钱溢说道。   “是原本这里就因为太荒所以没有丧尸,还是这一片区域的丧尸都被他们清理掉了?”魏芣止不住地猜测。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面包车上的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谨慎而小心地下了车,步伐轻而缓地绕向货车车后。   货车司机在电话里说要对方派两个人来帮他,但是现在,车上却下来了四个人。   俩个寸头男人身型壮实,一左一右朝货车后方走。   草丛里的女人压低了身子,完全匍匐在地上,如同一只正在伺机捕杀猎物的猎豹。风吹过来,草木摇晃,将她的身形完全遮盖住。男人从她身边经过,完全没有发现草丛里还趴着一个人。   另外两个男人身材挺拔瘦削,并排站在面包车车头旁边,身形气质都像是做研究的文化人。   大货车车灯的强光照的他们的眼镜反光,钱溢看向他们之中明显气场更像领导的那个人,轻微皱了下眉头,总感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她侧头问魏芣:“面包车旁边,个头更高的那个,你有没有感觉他的长相有点熟悉?”   魏芣定睛细看了看:“好像……是有点儿?”   也不等她们想出个所以然出来,俩个寸头男终于绕到了车厢后,霎时瞪大眼睛惊叫:“不好了!麦教授!人全死了!”   两个眼镜男闻言飞速跑到他们身边,看着遍地扭曲的尸体,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低。   “麦教授……这是这一周唯一一批活体材料……”个头稍矮一些的眼镜男扶了下眼镜,战战兢兢地说。   被称作麦教授的男人低头盯着地上的尸体,慢慢蹲了下来,打开手电筒,看了两眼尸体的伤口,忽然笑了一声:“活体中混进去了一个丧尸,他们没有发现。”   他这话说得钱溢和魏芣心里一个咯噔。   活体?!   那些拼命要逃出来的家伙都是活人?!   她们两个惊得捂住嘴巴。   “我们刚刚是不是应该……”钱溢话才说了一半,忽然顿住,立即甩甩头把自己刚才的念头否定掉。   “不,结合面包车司机刚才说的打针,他们那个状态,肯定是被注射了什么让他们动不了的试剂。这么些人车厢里,还有那个女人,别说我们根本带不走他们,甚至还有可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起割喉。”   魏芣还抓着她的胳膊,“嗯”了一声。   麦教授旁边的三个人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吓得身体都僵了一下,立即开始警惕周围。   麦教授自己却气定神闲,站起身问:“老金呢?追着丧尸跑了还是怎么?”   眼睛男大概是他的助理,也打开自己的手电筒,粗略地在地上照了一圈,然后转身照向货车车厢内部,很快就看到了老金:“死了,在那儿!”   他指向车厢里的某个位置,麦教授和两个寸头男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   恰在这个时候,草丛中伺机已久的女人终于抓准了时机,猛然跃起。   唰的两道血光乍现。   “啊!!!”两个寸头男人惊声惨叫,“砰”地倒地不起,后背一道血痕皮开肉绽,长得从后脑一路斜开到腰腹。   女人立身如站起身的人猿,长发遮面,垂在侧身前的两只手上鲜血连成串珠似的滴落。   眼睛男猝不及防、大吃一惊,但不过半秒钟就反应过来,像是本能地把麦教授挡在身后,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发颤。   虽然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钱溢和魏芣还是被女人这如杀神般的气质吓得小步后退。   诚然,他们希望麦教授和他的助手能说出更多关于她们所不知道情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要去跟女人抢夺猎物。   该到逃离的时候了。   她们尽量避免发出声响,低下身子万分小心地往回退。   而映照在月影下的女人仰起头,露出面堂的中部。   她冲麦教授两人缓缓咧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好像是电影里面对猎物胜券在握的连环杀人犯。   钱溢两人一边退一边心里发凉,心道麦教授两人肯定也必死无疑了。   然而麦教授看着女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没想到啊,我做了成千上万次的实验,没有一次的结果是让我满意的,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一个最接近我心目中完美成功的丧尸……科学,果然让人着迷!”   女人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瞬间龇牙咧嘴,“唔啊”一声大吼朝他扑过去。   麦教授看着体格一般,没想到身手却格外的矫健。   他在女人跃身而起的那一刹那,猛地把他的助手推出去,自己转身朝面包车急奔。   “啊!!!”助手的惨叫响彻树林,在一道血光中惨死当场。   而麦教授此时已经如一道残影坐到了面包车上。   “唔啊!”   女人怒吼着追赶,麦教授似乎还等了她一秒,然后才踩下油门掉头原路返回。   可他的车速不快,刚好能让女人紧紧跟在后面,不甩开太远、也不距离过近。   “他要把她引回总部?”魏芣惊道,“那我们要跟上去吗?”   钱溢皱起眉头思考了半秒:“追!” 第112章 猎人与猎物   明月高高挂在黑色天空,这片素来沉寂的树林难得热闹了起来。   车窗没关,耳边的风呼呼的吹。   助手的死并没有给麦教授带来任何的心理触动,他的眼睛闪着精明亮光,透过厚重的镜片,不停地瞥向后视镜,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直至几乎咧到耳后。   “呵呵呵呵……”他低笑着,喃喃,“聪明、暴力、敏捷……真是完美的丧尸!”   脚在刹车和油门之间来回切换,他把速度控制得很好,能让女人一直紧追在后面。   “来吧,宝贝儿,再跑快一点!快点儿跟我回到总部,让我看看你是由哪两种病毒组成的!”   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变得癫狂起来。   而在他通过后视镜盯着女人的同时,女人也通过后视镜看车里的他。   于是他这番表情转变也尽数落入了女人的眼中。   女人并不像其他普通丧尸那样,在追逐猎物时不停地吼叫。最初几声警告似的怒吼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张过嘴,只是匀速地奔跑着、追赶着。   她两侧的长发被血液粘在脸上,脑后的马尾辫已经散成水底飘摇的水草,只是因为几根打结的发丝缠住了发圈,这才使得最后一小簇头发没有彻底散开。   看见麦教授的表情,她被发丝遮住的嘴角也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这可说不准哦。   一个岔路口右转,前面的泥路越来越窄,在不远处彻底融入草丛。   麦教授这时候终于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在成片的树林中搜寻到两棵姿势怪异的树,然后方向盘猛地一打,泥地上扬起一片灰尘,小面包车从这两棵树中间驶入树林。   女人的眼神里带了一丝隐秘的探究,她略微抬起头,看见几公里外连成片的树冠之上,一栋破败的塔尖耸立。   她突然不再奔跑,停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前面引路的面包车。   看见她停下,麦教授脸色一变,下意识一脚急刹,头探出窗外回看她,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但是她只是这么静静的站着。   她恰好站在一棵树下,有浓密的枝叶遮挡,光线太暗,而且她的头发还粘在脸上,麦教授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无法从她的肢体动作推测出什么。   打开的车窗灌了一路的风,麦教授此时脸上的皮肤冰凉,但是内心却越发急躁。   怎么不跑了?累了?   这个猜测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理想中的完美丧尸可不会感觉累,它们应该是永远不知疲倦的猎手,即使身上伤痕累累、甚至缺了胳膊断了腿,也依然会用猎豹般的眼神紧紧盯着猎物不放,穷追不舍。   难道白兴奋了一场?   但是这个丧尸的神情状态明显就和曾经所有的试验品全都不一样。   正当他开始焦虑,琢磨着能用什么办法再激怒女人的时候,对方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抬起手,一把将覆在脸上的头发全都撸到脑后,露出清丽圆润的面庞,然后歪了下脑袋,向前走了两步。   麦教授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就在她抬腿的那一刹那,他的脚已经踩下了油门。   呜的一下,车冲出去五米。   然而女人又不走了,麦教授又是一个急刹,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女人脸上忽然扬起一个自信而诡异的笑容。   麦教授心里一个咯噔,在她的注视下背后的汗毛乍然竖起,转头看见化工厂高高的塔顶,突兀地站在周围一片的茂盛树冠中央。   她在试探他。   她知道他是想把她引入陷阱。   现在她也知道了他要把她引向何处,或者说,她知道了他住在哪里。   女人收起笑容,转头就走。   这下好了,主动变成了被动。   麦教授无比愤恨地猛拍方向盘。   “滴滴——”   鸣笛声再起,可是女人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该死!”麦教授怒不可遏、失控大骂,但旋即又笑了起来,宛如川剧变脸。   “有意思……她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她,是头阴险狡诈的孤狼!”   他眼中再度亮起兴奋癫狂的光芒。   他当然没有莽撞到会想独自再去把女人抓回来,况且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否则刚才他就不会把助手推出去来为自己换来逃跑时间了。   总部就在两三公里外,他开车不过几分钟就能到,再把能用的人全都叫起来抓人,最多就花十分钟。   十分钟,她又能跑多远呢?   麦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把油门踩到了底。   *   钱溢颇有气势地喊了句“追!”,但两人刚站起身就立马熄了火。   “怎么追?”她们俩异口同声,但问完只剩大眼瞪小眼。   追肯定不能徒步追,那俩一个开车、一个是不知疲倦为何物的丧尸,她们一是不一定追得上,二是就算追上了也累得够呛,到时候万一正面对上,铁定完蛋。   但是开车追的话……动静那么大,不是一下就暴露了嘛。   她们犯了难,刚站起来又蹲了回去。   时间已经是凌晨了,她们这一天几乎都没怎么休息,现在受过惊吓后又被冷风这么一说,忽地萌生了些许不合时宜的困意。   这时,两人的手机忽然相继震动,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消息。   困意立马散了大半,她们迫不及待掏出手机,以为是已经混进去的四人终于找到了信号可以联系她们了。   然而打开屏幕,却是办事处童大姐发来的一模一样的消息。   晨星湾的事情太大,她们这些天一直在忙于安排调查事宜,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是凌晨才开完会。   槐岳给她回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在开会了,开完会看见对方给她发的消息,简直差点儿要昏过去。   “你们几个小姑娘就这样贸然进去,没有武器、没有伪装,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这不是拿命在开玩笑吗!”   她一着急,似乎忘了她们四个以往做过的事情大多也如这次一样危险了。   槐岳那时候显然是急于进去,没有跟大姐说详细,导致大姐也不知道谁还能收到消息,所以干脆每条信息都是群发给她们四人的。   钱溢和魏芣赶紧回到了车上,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跟大姐详细说了目前所有的情况,包括她们刚才的所见所闻。   大姐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忧心,在听到他们四个都是冒用了他人的身份混进去的时候,才勉强松了口气。   “你们这样还是太危险了,这么大的事情,只要你们上报,我们肯定立即会安排人过去。”   钱溢应着:“是我们太着急了,而且他们两次混进去的时机都是卡点,也就没思考那么多……”   “位置发过来,我现在看看能不能尽快调集人过去。你说你们这赶巧的,我们这刚开完会,能用的人都被派去晨星湾、玛丽莲大酒店还有其他疑似实验点了,然后你们又爆出来这么大事儿……”   她又似埋冤又似心疼,顿了一下,补充说:“如果联系上槐岳他俩,跟他们说一下,国家已经初步研究出了延缓尸化进度的治疗方式,让他们不用过于着急,凡事小心为上,人先得好好的才有治愈的希望啊……”   “嗯,好。”她们俩心里难以抑制的流过一股暖流,眼眶都被感动得有些湿润。   “那我们俩是就在这边等着接应你们?”   童大姐停顿片刻:“那些尸体距离你们有多远?”   魏芣看了眼:“三四十米?”   “离远些。”童大姐说。   “那些原本都是活人,被丧尸抓了之后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变成丧尸。而且你们说这片林子干净,那他们肯定是采取了什么手段,不允许总部外面有丧尸游荡。之前我们的人在外面清扫排查的时候,什么深山老林没进去过啊,但是无论哪里,都不可避免的会有丧尸,只是数量多少罢了。所以麦教授他们绝对会回来把尸体清理了。”   她继续说:“在我们的人到那儿之前,你们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和通信联络,如果她们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两人“嗯嗯”答应,挂了语音后立即把车开出去很远,找到一个更加隐秘的位置,而且恰好能远远看见变成那辆一个小亮点的大货车。   困意又席上心头,两个人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决定在来人之前轮流守夜。   车门和窗户都紧闭隔绝了很多声音,但是冷风还是丝丝的从缝隙中钻进来,她们盖了两件衣服在身上,身体才变得暖洋洋的。   钱溢开车辛苦,魏芣便让她先睡,但是这个夜晚莫名的时间过得非常慢,起先她还时不时看手机,期待槐岳她们能尽快回消息。   到了后来,她实在困得眼皮打架,只能掐大腿保持精神。好在钱溢只睡了一个小时就起来换了她。   夜晚的风几乎没有停过,过了两个多小时,远处的小亮点才像是闪了闪。   “他们大概有人来了!”两人立即打起精神给童大姐发消息,却都没有注意到车后,一个长发的黑影正在缓慢靠近。 第113章 楚教授   车轮胎极速摩擦老旧的地板砖,发出“滋——”的刺耳声响。两个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保安差点儿被吓得从桌子上掉下去。   “谁啊!”老保安扒着桌子沿大叫,气冲冲地走出保安亭。   还没等靠近面包车,麦教授长腿一迈下了车,直把他吓得呆立原地。   “麦、麦教……”   麦教授现在可没有心思在乎他的无礼,风风火火的指挥他:“快去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准备好东西!去抓丧尸!”   “啊、好……”老保安木纳着回答,动作还没跟上脑子,被反应迅速的年轻保安一把拉着下到地下。   *   走廊的灯光昏暗得让人发指,老保安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以为旁边就是一扇门,十分用力地拍上去,却没发出多大声响,反倒掉下来一大块墙漆,这才发现那是墙壁。   他干脆清嗓子大喊:“全部起床!出外勤!”   走廊里瞬间被各种各样的咒骂声所充斥。   “糟老头子你走错地方了,我们清洁工不出外勤!”   “大半夜的凌晨一点多,出你奶奶个熊的外勤!”   ……   骂声铺天盖地的袭来,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走出宿舍门。   老保安被气得起吹胡子瞪眼,摸着墙往前走了几步,总算是摸到了木制的门板,苍劲有力的手臂“哐啷”砸上去。   “砰!”   被门上巨大的声响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夏平安原本还迷迷糊糊,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   门框上的白墙“簌簌”掉漆,对铺的秃头大哥也被吓得不轻,当即暴怒:“糟老头子你要死啊!老子的房门都要被你给拍散架了!门要是坏了,老子就把你这副老骨头也得拆掉!”   可听他这么一喊,外面的老头倒像是来了劲儿似的,接连“哐啷哐啷”拍个不停,门上的墙漆下雨一样的掉。   “全部起床出外勤!无论什么工种,现在两分钟之内穿好衣服集合!”   “去你妈的!老子今天要是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姓徐!”   夏平安满脸茫然,抱着衣服弱小可怜又无助,眼睁睁看着秃头大哥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外,一把揪住了老保安的衣领。   眼看榔头一样的铁拳就要砸上对方的面门,秃头大哥却忽然不知被谁扇了一巴掌,老保安也被一道强力从他手中拽走。   “是哪个龟孙敢打老子……麦、麦教授?”   勃然大怒的吼叫立马软了下来,秃头霎时间气势全无。   夏平安此时已经穿好衣服,十分好奇地凑近打开的房门,只见一个高挑挺直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刚刚就是他扇了秃头一巴掌。   镜片背后的眼睛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冰,麦教授瞥他一眼,声音沉肃却穿透力极强,对着昏暗走廊说道:“所有人,一分钟内穿戴好所有防护装备,去树林里地毯式搜索,抓一个穿牛仔裤、白色针织衫的长发女丧尸!必须活捉!”   走廊里所有的骂声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是”和“收到”。   但是另一个语调稍高的声音在麦教授身后响起。   “麦教授这是准备把总部的人都给搬空啊。”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麦教授收敛了浑身霸道的气质,转头,装作惊讶地看他:“楚教授,这么晚还不睡?”   “睡?”楚教授重复,低低笑了下,“只有你忙,我就不忙吗?”   麦教授脸色微微变得有些难看,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好像刚才……也就半个小时之前,麦教授才带了三个人出去吧,怎么刚急匆匆地回来,就又要带人出去?先前的三个人呢?”   “楚教授所谓的忙,难道就是忙着打听我做了什么?”   两个人针锋相对,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   夏平安凑着热闹,正听得起劲,秃头大哥却抓住时机窜了进来,顺带把他一把推进屋里。   同时,他上铺的大哥丢给他一套灰扑扑的工装服,还有帽子手套口罩等物件,小声喝道:“快穿!”   此时外面已经有人准备完毕冲到了走廊里,但是看到两个教授之间的氛围不对劲,都没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站着。   门开着,夏平安一边穿衣服,一边继续听两人说话。   “瞧你这话说得,我这不是顺嘴关心一下吗。既然麦教授不需要关心,那我就有事直说了。”   楚教授收起他的客套:“我的货也要到了,需要人帮忙。助理研究员宿舍已经被你搬空了,这边的人,总得留给我吧。”   麦教授的眸子眯起来,嘴角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转瞬即逝:“诶呀,这还真是要对不住楚教授了,现在林子里有一个极其危险的丧尸,我们必须要把她给抓回来才行……”   楚教授的脸立即拉了下来:“麦克里斯!现在不是你争我斗的时候!”   麦克里斯?   夏平安耳朵都斜了过去。   这是个外国人的名儿啊!   他小心翼翼瞥了麦教授一眼,却立即被他的上铺大哥把头拧了回去。   但这一眼已经让他确定麦教授就是个黄种人。   被叫了大名,麦教授依然是笑眼眯眯的表情:“楚辽,老师把华国的市场全都交给我们,当时是你说的要打舆论战、用社会分裂来导致自行灭亡,后来出了事,你又说要弃卒保车,我都听了你的,但是结果呢?”   楚教授眸光颤抖。   “华国的实验点已经沦陷得只剩这里了,你还想折腾什么呢?”   “我的实验已经快成功了!一个实验点已经……”   “楚辽,够了!”麦教授低吼,然后压低声音,“别再这么刚愎自用了,放弃你愚蠢的实验方向吧,把人变成人有什么意义?把人变成野兽才是老师所希望的!”   “那你的这些野兽要怎么才能突破华国安全区严密的封锁线呢!”楚教授克制地低吼,“我们需要跟人一样的丧尸才能混进去!”   “你总是这样……”麦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已经穿戴完毕、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的众人,皱眉:“任务都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还都愣着干什么?!”   他们立马朝走廊的另一端拥挤过去。   夏平安也被秃头大哥给推了出去,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同时对面的女生宿舍也开了门,秋明与他的装扮相似,浑身上下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   两人立即在人潮拥挤中凑到一起,贴着墙壁走,以防失散。   “麦克里斯!”楚教授愤怒大喊。   身后的两位教授还在后面争执,秋明和夏平安已经走到走廊中段。   本以为前面的人都已经出门走到了他们前面,可是正当她们路过光线最暗的一处时,面前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高瘦的人突然走出来,导致夏平安直接撞到了他身上。   两方人都被吓了一跳,然而对看一眼,他们立即就认出了对方。   “宁哥?!”夏平安小声惊呼。   还在他们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末尾,旁边没有其他人听见。   祝宁的眼神只有一瞬间的惊诧,立即就平静了下来,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转身就走。   槐岳紧跟在他身后,看见夏平安和秋明,眼神控制不住放光,朝他们眨了眨眼,也算是打招呼了。   四个人两两并行,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装作不认识,没办法交流信息。   住在这个走廊两侧的人大概有三十个,此时人已经挤满了爬梯前不大的空间,而这时候两位教授也终于争论出了结果,麦教授做出了让步。   老保安又得了命令,赶紧跑过来喊:“最东边两间宿舍的人留下!去帮楚教授干活儿!”   “玩儿呢?!”秃头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最前面,已经爬到了梯子中部,单手抓梯子转身,忍不住大骂。   老保安丝毫不惧,扬起脑袋:“这是楚教授和麦教授的命令,你有胆子就去找他们说!”   秃头不说话了,悻悻然爬下来。   老保安“切”地冷哼:“怂包!”   刚见面就又要分开,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四个人看着对方,眼中神色复杂。   槐岳和秋明被挤在最角落,外侧有祝宁和夏平安两个大高个挡着。槐岳眼光微动,趁此机会凑到秋明耳边:“去找信号,他们自己肯定也要跟外界联络,这里不可能完全没有信号。”   只这么两句话,两方人立马分开。   老保安带着四男四女八个人,趾高气昂地返回。   还在排队的人这时候才敢显露出自己的不屑,纷纷低声唾骂这个狐假虎威的老保安。   祝宁和槐岳跟在队伍的最后,依然开的他们来时的那辆四轮车。   众人在大门口八面分散。   祝宁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声音有些紧张:“他们要地毯式搜索,但我们的车还在林子里。”   槐岳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走的不同方向,我们先去找到车,你把车开走,联系钱溢,我争取多捣毁几个屏蔽器,也好跟你们保持联系。”   “嗯。”祝宁低声答应,“注意安全,如果遇上其他人别暴露了。”   槐岳一笑:“多好的时机啊,这时候不暴露干嘛?遇上落单的就从他们嘴里多撬点话,撬不出来就打晕扔林子里,甩锅给丧尸!” 第114章 搜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两个人在满目荒草中分辨来时的车辙,走了不到一公里,左边的树丛间突然出现两道亮光。   光束忽闪两下,一辆同型号的四轮车朝他们驶来。有人探出窗外,向他们俩个招手。   “喂!俩衰货!”那人很是兴奋,既想叫他们,但又有所顾忌的样子,不敢大声喊。   槐岳的棍子都握在手里了,听见声音眼皮一跳:“是之前的那两人?”   祝宁停车:“听声音是他们。”   他转身在后备箱里取出两个短小的铁器,用手掂了掂,递给槐岳一个。   “这个小,比棍子方便偷袭。”   槐岳看了眼,铁器不过二十厘米长,是一柄比较窄的铲子,上面还有已经干了的泥土。   她用手指把上面的泥土搓下来,塞进宽大的口袋里,然后把铁棍放在椅背和车身之间的缝隙中,跟祝宁一起对逼近的两人打招呼。   “跑这么快,也不知道等等人。”来人埋冤道,转而话里有些嬉笑和讽刺,“你俩一个被砸了脑袋,一个废了一条胳膊,万一遇上丧尸,估计跑都跑不掉吧?”   他们拐了个弯,让两车并行。   车灯没关,双方都可以看到对方的样子。好在他们现在全副武装,浑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倒也不用担心立刻暴露。   说话的人坐在副驾驶上,眼睛是条细缝。   主驾驶上的人似乎有些年纪了,眼尾的鱼尾纹堆成了褶,笑嘻嘻地接过话:“你们看看你们,就一个晚上,又被砸、又被电、又被骂,倒霉成这样,还真不是没可能遇上丧尸。”   莫名其妙被讽刺一顿,祝宁相当不悦:“你俩说完了?特地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讽刺我们几句?”   “害,瞧你说的,还真生气了呀?”细缝眼相当亲热地说,似乎并没有发现祝宁音色的些许区别,“哥哥特地来找你们,不也是想跟你们搭个伙,帮衬帮衬你们两个伤员嘛。”   鱼尾纹一边点头一边附和:“本来在门口就想叫住你们了,哪想到你们直往前开、头也不回。你们也知道,总部周围方圆八百米的监控,所以我们没敢喊你们,又怕你俩跑远了,这不一过监控范围就立马来找你们了。”   祝宁十分虚假地笑了笑:“那我们就……谢谢两位哥哥的好意了?”   两人摆摆手:“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呀。”   两车并行朝前面开。   他们似乎觉得祝宁这番和往常不太一样的言行,只是因为今天太过倒霉而心情不好,于是并没有把他的情绪太放在心上,摇下车窗继续自顾自地跟他们聊天。   “你们是最后上来的,所以不知道。我们俩爬上来的时候啊,刚好碰上那小保安。他做事可比那老头子利索多了,都已经把助理研究员送出去了,才看见我们慢慢吞吞地上来。”   细缝眼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继续说:“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是机灵,但也滑头。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出大事儿了,但等我问他是什么事儿,他又不肯说了。然后我给了他两根烟,才把事情从他嘴里撬出来。”   “你们知道麦教授这次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把我们所有人都叫出去吗?”他神神秘秘地问。   “不是说抓一个长头发牛仔裤的丧尸吗。”祝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   他们俩现在可是完完全全的不怕丧尸,   “啧啧啧——”细缝眼直咂嘴,“瞧你这样子,肯定还以为这次也是个普通的丧尸吧?天真!”   他狡黠一笑:“其实啊,今天晚上麦教授有货要来。但是货品在半路醒了,还把车厢门撞破了!”   他语调上扬,似乎是想在祝宁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但是祝宁专注开车,只有槐岳好奇地把头探过来。   “啧,给点反应啊,这么不给面子的吗?”细缝眼终于有点不开心了。   祝宁也不看他:“都怪你讲的太好了,我们只想一口气听完,都舍不得打断。”   “哈哈!”细缝眼突然大笑,“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呀?”   他继续讲:“送货的司机打了几个电话给后勤的人,叫他们过去帮忙。麦教授也正好等货等得揪心,一听货出了问题,立马带了一个助手和两个后勤的人就过去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故弄玄虚似的停了下来,又抽了几口烟:“过了一会儿,却只有麦教授一个人回来,然后就是急匆匆地把我们所有人都喊出来抓丧尸了。”   祝宁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其他三个人都死了?”   “十之八九。”细缝眼说,突然又笑了起来,“这个小保安啊,整天看大门闲的无聊,就喜欢偷听别人打电话。也幸好我们这儿没有外人,要是有外人,他又怎么嘴碎,迟早有一天得被我们埋咯。”   “人家好心把情况告诉你,你这会儿倒又开始说人家的不好了。”槐岳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话,虽说声音压得低,但是音色和小个子还是略有不同。   “嗯?李杰你这声音怎么了?”   槐岳这会儿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会在他们面前暴露身份,相当淡定地回答:“被电的。”   “嚯!那你这可电得不轻啊!”   “那可不,手臂到现在都没感觉呢,动都动不了。”槐岳说。   祝宁急忙把话题扯回来:“怎么聊到这儿来了,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细缝眼耸耸肩:“没有其他了,这些就已经够了。能把三个人一起干掉、又能让麦教授着急到掏空了大半个总部的人去抓的丧尸,能是那么简单的丧尸吗?”   祝宁若有所思,调笑着问:“大半个总部?我们这次总共出来了多少人啊,要是人多,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偷会儿懒?”   细缝眼和鱼尾纹“嘿嘿”一笑:“果然找你们没错,想到一起去了!”   “我们这儿二十几个人,助理研究员少说也有四五十个人吧,据说后勤的也被叫出来了,大概能有十几个?”细缝眼一边想一边数,但并不是很确定,转头又去问鱼尾纹。   鱼尾纹点头表示肯定:“差不多,助理研究员的宿舍走廊有我们的两倍长,他们人是最多的。”   祝宁和槐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破成这样的化工厂里竟然会住着上百号人?!   如果他们在里面暴露,被上百号人围攻,只有死路一条。   槐岳开始担心起还在里面的秋明和夏平安,还有不知道现在正在哪里的魏芣和钱溢。   “这么多人!估计我们能在天亮之前回去?到时候还能睡个回笼觉……”祝宁又问。   哪知鱼尾纹竟然一下子笑得连车都不会开了,差点儿撞上祝宁,幸好祝宁反应够快躲开了。   “诶呦,杨亮你果然是被砸坏了脑袋!哈哈哈哈哈……”   细缝眼比鱼尾纹还夸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好不容易扒着窗户抬起身子,眼角闪着的眼泪都顺着流进了口罩里。   祝宁不明所以,只是平静地等他们笑完。   鱼尾纹笑够了,冷静下来,说:“这么大林子,区区一百个人就来地毯式搜索,怕是搜到明天这个时候都搜不出来。”   细缝眼把眼角的眼泪抹掉,正了正神色:“我们两个刚才就已经想好了,我们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着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就是为了活命的。这种有可能送命的活儿,我们绝对不干。”   “所以啊,我们就找个差不多的地方歇着睡会儿。我们先睡,你们守着,等天亮了我们再换你们。遇见丧尸就跑,没遇见丧尸歇他个一天。”   祝宁点头,一口答应。   说话期间,其实一直是他在带路,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砸死杨亮和李杰的树,再往前开两公里就是他们停车的地方了。   二对二不是问题,尤其是这两个人还没有对他们产生怀疑。   祝宁正在思考要不要现在把这两人打晕,右后方竟然又闪起一道光,车子快速碾过草丛的声音传来,然后“滴滴”两声鸣笛。   四个人大惊,立即停车。   等车靠近,小保安坐在主驾驶上朝细缝眼两人吹了个口哨,算是一种特别的打招呼方式。   而老保安则从副驾驶上下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到他们跟前。   “对讲机,一人一个,忘了给你们了。”明明是坐车过来的,老保安却是一头的汗。   鱼尾纹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挨批了,一边接过对讲机,一边笑问:“这种事都能忘,麦教授没把你的皮剥了都算是难得仁慈了。”   老保安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别说风凉话了,往西还有人吗?”   “没了,出门的时候我们就是最西边的一组。”   老保安松了口气,喃喃:“这就好、这就好……”   “怎么,东边的十几队你也送完了?”   老保安宛若劫后余生,依然满脸的惊魂未定,听见这话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时间竟然都有些站不住,便一手靠在四轮车的车盖上,说:“我只送了西边的五六队,东边的……麦教授亲自去送了……”   “嚯!”细缝眼被吓的叫了一声。   老头瞪他一眼:“你们也真是的,不知道提醒我!”   鱼尾纹此时有点幸灾乐祸:“怪我们干什么,要怪也应该怪你的小徒弟吧。”   小保安听见这话就急了:“我也不知道我师傅连这种事情都会忘啊!”   “你闭嘴!回去收拾你!”老保安冲他喊,然后又狠狠瞪鱼尾纹。   “瞪我干嘛!”鱼尾纹拍了把他的肩膀,“我们宿舍有网有手机,哪能记得外出要带对讲机啊……”   老保安气得跳脚:“你是第一次出外勤吗?你能不知道要带对讲机?我们用的都是内部网,一出门就废,还没法儿跟外面有通信交流,你找我抱怨过多少次啊?你能不记得?!”   原来是内部网啊……   槐岳和祝宁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讲话,从他们的对话里提取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发现了宿舍有Wi-Fi,但是不知道密码,他们自己的手机连不上去,所以只能试图杨亮和李杰的手机联系外面。   然而两人琢磨了半个多小时,各种社交软件和手机电话、短信都试遍了,就是发不出去,明明那两人的手机上还有当天的聊天记录。本来还以为是他们的手机突然出了问题,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网有问题。   他们交换一个眼神。   果然还是需要多拆几个屏蔽器。   细缝眼和鱼尾纹嘻嘻哈哈,把老保安往回推:“行了,你送完东西就回去吧,一把年纪了,要是丧尸来了,你跑都跑不走。”   这次还不等老保安回话,小保安倒是先接了茬:“回不去了,我们得跟你们一起搜查。麦教授这次真的是发了狠劲了,除了剩下那二十几个搞研究的博士们在宿舍休息,他只留了八个人给楚教授帮忙,还让张主任亲自去保安亭站岗,其余所有人都被他赶出来找丧尸了。”   槐岳和祝宁瞬间眼神发亮,二十几人和一百多人比起来,少太多了!这绝对就是总部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这样的大好机会必须把握住!   细缝眼刚才说送货司机给总部的人打过电话,所以总部一定有能联系到外界的通讯设备,只不过不是他们这种底层打杂的人能接触到的。   槐岳现在只希望秋明能把自己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听进去,早些找到能和他们联系的工具。   她拍了拍祝宁,朝他比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会意,对其他四个人说:“那我们现在就兵分三路去找丧尸吧,有情况就用……”   不等他说完,小保安立即打断他:“别傻了,这么大阵仗,这次的丧尸可不一般,我还特地带了几根铁棍子用来防身呢。我们六个就一起走吧,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另外三人纷纷应和。   果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他们俩没有办法,只能先答应,想着之后再找机会离开,或者干脆把他们四个人都一起打晕了丢在林子里。   老保安伸手一指西边:“往西走吧,从西边绕一圈找找看。” 第115章 负三层   楚教授在知道这留下来的八个人都是保洁员的时候,气得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哗啦——”   满桌子的玻璃器皿砰然碎裂,在地上撒开了花,有些碎片甚至蹦得八尺高,溅到了人脸上。他们八个人纷纷撇过脸,接连后退。   “教授!”陈秀敏赶忙上前,抓住了楚教授的胳膊。   秋明躲在人群最后,背部紧贴着墙壁,感觉此刻的楚教授像是一只狰狞的恶鬼,仇恨的烈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他们现在正在地下二层的某间实验室里,白色的墙漆像是新刷过的,除了被楚教授掀翻的那张桌子,其他的桌椅和仪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桌面上干净锃亮,头顶的白炽灯宛如正午的太阳般耀眼。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亮亮堂堂的,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现在是凌晨半夜,与地下一层简直是天壤之别。   十几分钟前,老保安带他们离开楼梯间的时候,楚教授已经先离开了。   没了领导在身边,他们一行立马松了口气,外加上不用出外勤抓丧尸,原本紧张的气氛都变得活跃了一些。   从一楼到负一楼的梯子有好几个,分别在工厂的四面角落里。而从负一楼到负二楼的则只有一个窄窄的楼梯,与他们宿舍所在的位置恰好成一个对角线。   一行人横跨整个负一层,大好的机会不容浪费,直发大姐和卷发大姐分别抓住秋明的两只胳膊,一边走着一边跟她仔仔细细讲了负一层的结构,以及她们平时都如何安排这些区域的清洁工作。   秋明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或是轻声答应。   然而这一层无非就是打杂工宿舍、助理研究员宿舍、后勤人员宿舍、食堂、洗衣房、卫生间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地方。   直到进入负二层,一切才变得不同。   老保安不被允许下来,所以又被麦教授叫走了。他们自己下了楼梯,眼前忽然变得亮堂了起来。   两个大姐看见秋明惊讶的眼神,捂着嘴巴笑了笑,接着给她介绍。   紧挨着楼梯的走廊是两个教授手下博士们的宿舍。走廊另一侧有四个电梯,一个载人,三个载货,其余的所有地方都是办公室和实验室。   当然,电梯不是他们能用的,除了教授们和博士们,一般只有搬尸工在需要搬货的时候用一用。   大姐本来还准备再说什么,但是陈秀敏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行人赶紧叫了声“陈博士”,然后就都闭了嘴。   秋明立即反应过来她就是张主任口中的陈秀敏,只是不知道她具体是个什么角色。等到她带着他们到了楚教授面前,秋明才猜测,她大概是楚教授的助手。   其实从外表来看,陈秀敏一点都不像是整天窝在实验室里的理工科研究员。她高挑美貌,气质高雅清冷,光看模样反倒像是个搞文学的。   虽然她全程面无表情,但是秋明却莫名感觉她应该是个温柔的人。比如现在,楚教授愤怒地甩开她的手,她却丝毫没有生气或是沮丧,只是改为轻轻抚着他的背。   楚教授个头不高,却拥有着异乎寻常的威严气势。他望着满地的残渣碎片,气得胸口不住的起伏,过了有一分钟才把怒气压制下去。   “一直做保洁,没干过其他的活儿?”他问他们。   众人心惊胆战地缓缓点头。   楚教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要不要把他们叫起来帮忙?”陈秀敏问。   楚教授摇摇头:“不了,让他们再睡会儿,等货来了有他们忙得呢。”   秋明不知道他俩说的“他们”是谁,但是很明显,人越少她和夏平安才越有可能拿到丧尸病毒的资料。   她在心里盘算,就目前所知道的情况来看,负一层的人应该都被叫出去找丧尸了,而负二层除了他们这些人,在宿舍里睡觉的博士还不知道有几个。   另外……   她看了眼脚下。   下面还会有负三层、负四层吗?   楚教授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他们,模样十分疲惫:“小陈,就麻烦你教一教他们吧。那些实验品也没什么用处了,复杂的流程都略过,直接处理掉就行。”   陈秀敏十分乖巧:“好的,教授,您多休息。”   说完,她便带着人走了,也没有管那满地的碎玻璃渣子。   夏平安故意落到最后,跟秋明并排走,想问她他们现在该怎么做,但大家都很安静,搞得他也不敢说悄悄话。   陈秀敏把他们带到电梯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随手递给了最靠近他身边的人:“电梯需要刷卡才能用,这是张备用卡,先借给你们。”   秃头大哥应着,接过那张卡,小心翼翼的紧紧攥在手里,一副生怕弄丢了的模样。   夏平安看着这一幕眼睛都要瞪直了。   他本来走在秃头大哥旁边,如果刚才没落到后面,那现在他才应该是距离陈秀敏最近的人,拿卡的也应该是他!   想到这里,他简直痛心疾首,眼睛忿忿地盯着秃头大哥的手,像是要把对方的手盯出个洞来。   货梯很宽敞,夏平安不甘心,进去之后又重新回到了秃头大哥身边。   电梯按钮只有三个,1、-2和-3,陈秀敏按下“-3”,其他人眼神忐忑,大约他们也没有去过传说中的-3层。   然而随着电梯下行、电梯门打开,众人的忐忑瞬间转化为一种发不出声音的惊恐,浪潮一般的吼声直接将他们震慑在原地。   负三层相当宽阔,没有乱七八糟的房间和隔墙,只有一览无余的空旷空间。灯光很暗,无数的笼子和手术台间隔分布,暗红色血液喷溅的痕迹到处都是。   地板和各类仪器却是相当干净,看样子是被好好清理过。   丧尸在笼子里,浑身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是无数皮开肉绽的伤口。那双双眼睛也跟它们的血液一样赤红,好像一汪血色的潭水镶嵌在眼眶里,是地狱的颜色。   嘶吼声是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奔涌而至,如同阵阵响雷,震得他们脑袋发晕。   而那恶狠狠地眼神,似乎恨不得立马把他们拆吞入腹,又把他们吓得丝毫不敢移动。   如此巨大的咆哮,被回声叠加,更如魔音入耳,除了秋明和夏平安,其他六人都已经脸色发白。   他们一向都只负责打扫卫生,最多也就是清理血迹和死尸,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么多活着的丧尸啊。   可陈秀敏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只是走出电梯后,眉头稍微皱了皱,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似乎是嫌这里的味道太难闻。   “走吧,这里是麦教授的实验室,里面才是楚教授的。”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远处的墙壁上还有两扇巨大无比的门。   陈秀敏行若无事,面不改色地从铁笼子之间留出的过道走向那两扇大门。   旁边没人敢动,夏平安只能硬着头皮带头招呼其他人跟上。   秋明依然落在最后,她的眼睛溜溜地转,扫过过道两边的铁笼子。   这些丧尸不仅仅是被简单的关在里面,它们脚踝上还有水管粗的铁链子将它们固定住。   有些看神情就特别暴戾的,甚至两只手腕也被铁链子栓在笼子上,任由它们再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大幅度活动。   秋明越看,心情越沉重。   这些丧尸明显比外面的丧尸都更加暴躁、更加具有攻击性,而这样的状态却让她产生了一丝熟悉感。   她在脑海中搜寻类似的记忆,但就是感觉所有记忆纠缠在一起,剪不清理还乱。   正当她想要暂时把这事儿搁置的时候,忽然看到队伍前方夏平安的背影。瞬间,玛丽莲大酒店走廊上的丧尸群的身影,跟笼子里丧尸们的身影重合。   她惊然想起钱溢所说的两个白人的事情,又紧接着想起牛家村。   有时只需要一个点,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就会如火山喷发一般,全部涌上来。   不仅是两个地方丧尸的身影重合,槐岳当时截图的新闻里,有那个写故事的博主和他女朋友的合照,尽管博主自己只露了半张脸,但是那半张脸竟然也和麦教授的脸重合了。   秋明越想越心惊,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里的情况都拍给槐岳她们看。   可是她现在没有网络、没有信号。   刚进来她就被三个室友热情地围住了,导致她都没有看几眼手机。她摸了摸装有手机的口袋,决定待会儿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去。   两扇门每一扇都有三米宽、两米五高,陈秀敏停在门前,让他们一边四个人,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打开。   这里面和外面同样宽阔的空间,拥有着同样数量的铁笼子和床位。   但是这里面却安静得可怕,笼子和病床也干净许多,同外面相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间屋子里,只有少数丧尸被关在笼子里,而且它们还都不吵闹,只是瘫坐在里面,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好像精神病院里面的傻子。   其余的大部分丧尸,都被绑带牢牢的绑在病床上。它们比笼子里的稍有活力些,但是绑带的力量,却让它们奋力的挣扎,也只是跟手机的震动幅度一样小。   “这里才是楚教授的实验室。”陈秀敏语气里带了丝骄傲。   她把他们带到门左边的一排床位前,随手拿起旁边架子上的一个小手电筒:“刚才教授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所以给你们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先扒开它的眼睛,用灯照一照。你们看这种瞳孔没有丝毫变化的,就是已经死透了的。”   她说着,放下手电筒,拿起一根长长的锥子:“这样的就可以直接把锥子从它们的脑侧插进去。”   她一用力,床上的丧尸似乎震了一下,然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她把锥子抽出来,用一块白布擦干净:“就这么简单,这一排二十四个,都是要这么操作。操作完成之后,把尸体全部卸下来,用那边的推车把尸体运到一楼。”   “埋就不用你们埋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专门的人埋去。”她忽然一笑,“别看现在简单,等货到了卸货的时候,可有你们折腾的。”   “卸货不就是把它们运到一楼然后放下来吗?”夏平安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问。   陈秀敏失笑:“不是指它们,楚教授今天要来一批新货,这些没用的丧尸要给新货腾位置,我说的卸货是指卸那些新货。”   “哦哦,这个意思啊……”夏平安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干活吧。虽然这里没有监控,但也不是说你们就可以偷懒了,一个半小时之内必须干完,要不然就把你们也丢尽笼子里。”   众人吓得连忙“是是是”,只有秋明和夏平安抓住了重点。   这里没有监控!   两人对视一眼,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116章 上楼,准备干大事   两扇大门敞开,外面浓重的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不断流溢进来,让人作呕。   陈秀敏走了一段时间之后,秋明和夏平安已经习惯了这股味道,但是另外六个人还都瘫坐在地上,姿势各异,不断干呕,牢牢捂着口罩。   秋明蹲在两个大姐中间,用手不断抚着她们的背,给她们俩顺气。另一个小姐妹靠在她背上干呕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捂着嘴找了个垃圾桶,扯开口罩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然后才慢慢缓过来。   而夏平安的三个室友明显比三个女人更要面子一些,已经难受得憋了满头的汗了,也依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虽然试了几次也都没站起来罢了。   两个人都很无奈,刚才冒出来的大胆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搁置。   又过了有一会儿,卷发大姐才总算是缓过来一些,拉住秋明的胳膊,虚弱地问:“你们以前就是干这种活儿的吗?”   秋明摇摇头:“也没到这种程度过。我们分部地方小,一般一次都是好几个人对付一个丧尸,而且也没有这么血腥过……”   “那你还这么淡定?”大姐到现在还被吓得眼神有些空洞。   “毕竟比你们见得多些,也适应得快些。”秋明只能这样说,随即反问:“你们没有打扫过有丧尸的地方吗?这幅反应也太了些……”   大家似乎都已经缓得差不多了,说话也有了力气。   另一边的直发大姐连连摇头:“我们就是正经搞卫生的,一楼、负一楼和负二楼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我们都打扫过,虽然也隐约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但也确实没有见过这么多丧尸啊!”   其他五个人也纷纷点头。   秃头大哥看向夏平安:“你之前也跟她一样?”   后者点头:“我跟她一个分部过来的。”   “怪不得你也这么淡定。”秃头大哥一脸恍然,说着又推了把他:“你俩有经验就先干活儿吧,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们都已经浪费了二十几分钟了。”   夏平安立马一副受惊的模样,牢牢抱住他的胳膊:“不!我怕!我以前都是给它们打打针,哪里给它们脑袋开过洞啊!刚刚那脑浆都蹦出来了!”   实际上,刚才陈秀敏用的那根锥子极细,并没有让脑浆漏出来,只是流了不少血。   可是那会儿,众人都被负三层的景象吓傻了,除了秋明和夏平安,其他人神情恍惚,可以说是什么都没看清。   于是现在,才缓过劲来的六个人,此时又齐刷刷“呕”地趴在地上干呕起来,谁也没有胆量上前去看一眼夏平安所说是否属实。   口罩遮掩下,夏平安的嘴角勾起一个蔫坏的笑,可偏偏那双眼睛还是可怜巴巴的,又害怕又委屈。   秋明这时候也趁热打铁,装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哆嗦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而且陈博士用灯照丧尸的眼睛的时候,我看见它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   才从垃圾桶旁边走回来的小姐妹,听见这话又蹿了出去,浑身发抖地蹲在过道的中央,死死抱住自己的胳膊,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夏平安宿舍的老爷子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天杀的!我活了五十几年了,从来都是遵纪守法、老老实实,什么时候干过这些活呀!黄土都埋到胸前了,却是要晚节不保了!”   上铺大哥一直没有说话,那幅空洞无神的模样,像是隔绝了外界在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这时候听见老大哥的哭喊,他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人也活了过来。他抱住老大哥的肩膀:“别怕,没有晚节不保,这些都是丧尸,又不是人,跟我们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说完,他按住夏平安的肩膀,借力把自己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得太久了,刚站起来,他的身影不自觉晃了晃。   夏平安能看到他的额头在冒汗,但他还是硬逼着自己,走到了另一个丧尸的面前。   每一张病床旁边都放着一个摆放物品的小架子,上铺大哥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在摆放物品的盘子里翻找。   金属物品碰撞的“哐啷哐啷”的声音很大,导致笼子里那些木纳的丧尸都略微抬起了脑袋看向他。外面那间屋子里的丧尸才消停了一些,这时候听见响动,又纷纷开始暴动。   于是,上铺大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本来都已经找到了长锥子,却总是在快要拿起来的时候从手中滑落。   秋明和夏平安知道他紧张,但是他俩这会儿更紧张。   无他,全都是因为外侧屋子里的丧尸过于躁动了,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冲破笼子的束缚,扑到他们面前,然后将他们全部生吞活剥。   明明只是有几秒的时间,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半个小时。上铺大哥终于拿起了锥子,一手将锥子抵住病床上丧尸一侧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按住丧尸的另一侧脑袋,以方便发力。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面目狰狞,用力将锥子刺穿进去。   众人正看得屏住呼吸,他却忽然“啊”的地尖叫着跳开,万分惊恐地往回跑,扑倒在躲闪不及的夏平安身上。   “它睁开眼睛了!它是活的!”他惊恐大叫,声音都比往常尖细了几分。   夏平安懵圈得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再表演一下自己的惊慌,于是就只能傻乎乎地愣在原地。   而他这副样子,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却成了吓懵了的表现。   在上铺大哥扑回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就吓得跳到了远处。秃头大哥还把电梯卡窝在手心里,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手心割出几道口子。   他颤颤巍巍地招呼夏平安两人:“你们快过来!我们要不逃吧,反正这里没有监控,我们直接坐电梯到一楼,然后跑出去……”   “这里没有监控,可是外面哪里没有监控?”老大哥抹着眼泪,“你们又不是没去打扫过塔顶,那一整间屋子密密麻麻的全是监控屏幕,我们怎么逃得掉?”   “而且……”老大哥说着,像是在恐惧中找回了些理智,“我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活命的吗?出去了,我们还怎么活命?”   其他人听见这话也沉默了,全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铺大哥抱着夏平安的手也松了些,垂眸补充:“而且,保安室也有几个监控显示屏……”   夏平安大惊:“塔顶有,保安室也有?不汇在一起吗?为什么要分开来?”   如果监控都在一个地方,那么他就可以一次性捣毁监控点了。可如果分散在几个地方,难保他不会在中途被人通过监控抓到。   在这种气氛下,老大哥并没有察觉到夏平安的不对劲,反而认真回答:“保安室的监控屏幕,显示的是化工厂大门口和各个出入点的情况。塔顶有两面墙上显示的是树林里的监控摄像,还有两面墙显示的是负一层和负二层的视频。保安嘛,也就是看大门口的,肯定要把各个门口的视频通到他们那里,其他的自然是专人负责。”   “四面墙都是监控?!”秋明惊讶地捂住嘴巴,即使手和嘴巴之前还有一层口罩遮挡,但是这个姿势最能体现人的惊讶。   “这得有多少双眼睛才看得过来啊!”她自然而然地感叹。   秃头大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用不了几个人,又不是每张屏幕都要时刻盯着,而且他们看习惯了,有什么异常立即就能发现,一个人能看两面墙。”   夏平安听见这话,沉下谷底的心又稍微浮起来了一点。   还好,两个人不多。   他们这边话题被带跑了偏,可蹲在走廊中央的小姐妹一直沉浸在恐惧和不安中,在此时忽然也哭了起来:“我想回家了,我想我爸妈了……呜呜呜呜……”   秋明立即上前抱住她,拍着她的背给她安慰,眉头皱起一个忧伤的弧度,很是无奈地叹道:“诶,这种时候,谁都想回家,可是又有几个人回得了家呢……我上次跟我妈通电话都是在两个月前了,后来再打过去,就一直没能接通……”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戏到深处,眼泪水也溢出了眼眶。   本来还只是哀伤的小姐妹被她这话吓得眼泪都顿住了:“两个月了都打不通吗?视频电话呢?微信呢?”   她激动得反客为主,双手抓住秋明的肩膀,手指好似钩子,掐得秋明生疼,眼泪都又飙出来几分,误打误撞给她的戏增添了几分真情实感。   秋明适时地眨眼,晶莹的眼泪从眼角坠落,配上哽咽的声音:“没有,什么方式都联系不上,我就怕他们已经……”   小姐妹瞳孔震颤,跌坐在地:“那我爸妈……不!不会的!他们说好等我回去要给我包饺子吃的……”   “你多久没和父母联系了?总部这里能打电话吗?我才来,手机一直都是无信号……”夏平安趁机补刀。   小姐妹果然被刺到了痛楚,眼泪决堤一样重新涌了出来:“我不知道多久了,从丧尸爆发后我进了这里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了……呜呜呜呜呜呜……我们只有内部网,只能跟同在总部的人联系,我想去求张主任,他的手机能联系外面,可是他要我陪他过两个星期才把手机借我……呜呜呜呜呜呜……”   秋明大惊,脱口怒骂:“畜生!”   小姐妹打了个哭嗝,继续说:“我没答应他,所以又想去找陈博士,可是她一个眼神飞过来就把我吓跑了……呜呜呜……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借给我手机,我又不干别的,我只是想我爸妈了呜呜呜呜……”   她哭得凄惨,这样悲伤的情绪迅速蔓延,让其他五个人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秋明差点儿也被感染了,可是身上的责任让她硬把理智拉了回来,十分狠心地继续旁敲侧击:“你……诶……你一哭,我也想哭了……要不我跟你再去找找张主任,我们找他哭一哭,说不定他愿意先借我们用一下手机了呢?”   夏平安接收到她的信号,附和道:“或者去找陈博士?我刚刚看她……感觉她还挺温柔的,我问了那么一句傻话,她也没生气……另外,还有其他博士呢?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挨个儿问一问起,说不定就有好心的……”   秃头大哥苦笑着连连摇头:“你们俩啊,刚来,什么都不知道!跟你之前那句话比起来,你们现在说的话才叫傻话哦!”   秋明和夏平安看向他,他低着头继续说:“张主任……呵,你们把所有形容人的负面词汇全部放到他身上,都会发现惊人的符合!他就是个小人、畜生!还有那些博士,无论是陈博士还是其他人,没有一个好人!他们高高在上,把我们都当成蚂蚁来看!之前的老江,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们,早上出去还好好的,等过两天,就成了一具尸体,被杨亮李杰他们埋到林子里了!”   他们六个都认识老江,如今听闻旧事,又是不约而同的开始抹眼泪。   话题已经偏离丧尸很远,床上被上铺大哥戳了一针的丧尸似乎察觉自己被冷落,忽地剧烈挣扎起来。病床的响动立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上铺大哥跳起来要逃,却被夏平安抱住,动弹不得。   “它醒了!它活了!我们快逃!”他失控大叫。   夏平安拼命抱住他的双腿,用自己的体重牵制住他:“不!你看锥子还插在它脑袋上呢!你去把锥子插深一点它就死了!要是我们完不成任务,说不定就是跟老江一样的下场!”   最后这句话把上铺大哥点醒了。   他不再想要后退,夏平安也缓缓松开了他的腿。   他急促的呼吸着,一把抓住夏平安:“你跟我一起去!你帮我稳住它的脑袋……”   也不等夏平安答应,他直接就把夏平安给拖到了病床前面。   原本宛如在沉睡的丧尸此时怒目圆睁,红血丝遍布眼白,有一种要吞噬眼黑的磅礴趋势。   好在束缚带足够结实,任由丧尸再怎么挣扎,它也依然被牢牢禁锢在病床上。   夏平安其实并不想牵扯多久,故意颤抖着手按住丧尸两边的脸颊:“哥,你快点!我怕!”   上铺大哥深呼吸一口,低吼一声,用锥子刺穿了丧尸的脑袋。   也许是他的刺穿角度不对,从洞口涌出来的血液里有那么一丝的白色,好像真的是脑浆。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剩余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上铺大哥像是打了鸡血,跟夏平安合作,很快将剩余的二十几个丧尸都送去见了上帝。   其余的六个人则把两个大推车拖过来,将这些死透的丧尸装车。   推车够大,他们一趟能装八个,只是货梯一次只能装一个推车,所以总共还是需要装三趟。   只不过一辆推车在运货的时候,另一辆推车还能装货,两车轮班,总的来看还是能节省不少时间。   第一趟是秃头大哥和老大哥两人运上去的,两人卸货废了些时间。可是由于之前做心理建设的时间太久,此时已经距离陈秀敏规定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限没有多久了。   于是第二趟,卷发大姐也跟着他们一起上去了。   此时的负三层,除了秋明和夏平安,就只剩下上铺大哥、直发大姐和小姐妹三个人了。   他们把剩余的八个丧尸堆到另一辆推车上,纷纷累得瘫在地上。   小姐妹喘着粗气:“为、为什么、死人、都这么重啊!”   直发大姐苦笑着说:“我们老家有一种迷信的说法去,是说……诶,等我歇会儿……歇口气再说……”   上铺大哥四肢和脑袋都耷拉着:“我劝你还是别说了,这地儿已经够吓人的了,你就别再增添不必要的惊吓了……”   他们在这儿说着话,秋明和夏平安却已经绕到他们背后,掏出别在裤腰上的锤子和扳手,狠戾的神色浮上眼眸。   昏暗灯光下,沾了黑红色血迹的银光闪过,“唔!”的两声闷哼,上铺大哥和小姐妹率先倒下。   直发大姐茫然抬头,眼前一花,瞬间也失去了意识。   秋明和夏平安二话不说,立即把三人拖到门口的墙角,然后从病床上拆下两根束缚带,将三人捆绑在一起,顺便又撕了几根布条堵住了他们的嘴,最后再用几张床单将人盖住。   一套流程做完,他们估摸着另外三人也要下来了,丝毫不敢耽搁,推着装有尸体的推车往电梯口走。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两人刚好距离电梯门还有十几米,完美卡点。   “最后一车啦!”夏平安故作轻松地对他们说。   而对方三人也没有察觉到不对,秃头大哥甚至还热情地迎上来,从他们手里接过推车:“小姑娘一边儿去,这种力气活儿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干的!”   “那你还让我跟你们上去!”卷发大姐听着话不乐意了。   “切!人家说的是小姑娘,你这个老娘儿们,能算小姑娘吗?”老大哥笑着说。   这种烂俗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是秋明这时候只能陪笑。   秃头大哥背对秋明,跟夏平安一同推车,卷发大姐和老大哥面对秋明,还在往里走。   就在他们三个人走到同一条线上的时候,她忽然开口:“诶,对了!他们三个说血喷得太多了,要把这里稍微打扫一下,打扫工具在哪儿啊?你们顺便带我去拿呗。”   老大哥和卷发大姐闻言齐齐转身,正要再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只听“砰砰”几下,三人都满头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如法炮制,这三个人也被绑好堆在了角落,无数丧尸嘶吼着,口水直流地盯着他们。   夏平安捡起秃头大哥手里的电梯卡,秋明则去到楚教授的实验室,在墙边找到了两套清洁工具——这是她一进来就发现了的——带着一起进了电梯。   “待会儿我去塔顶,你去保安亭。”夏平安小声说。 第117章 夺取监控   两个人推着载满尸体的推车走出电梯。   除了负二层亮堂得惊人,总部的其他地方光线都异常昏暗。   货梯顶上有一盏小灯,倒也能让人把视线范围内的东西都看个差不离。然而一出电梯,光线立马暗了几个度。   四辆电梯都通往一楼的一间大仓库,年事已高的灯管上结了蜘蛛网,被悬挂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灯光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灯快坏了,还是电路出了问题。   秋明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夜盲症,要不然,都不用说做其他事了,光是在这种能见度下走路都够呛。   这件仓库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空间宽阔却也相当空旷,只有左侧门口的角落里堆满了丧尸们的尸体。   三五米高的大门紧紧关闭,只是在门侧的高处有几扇小窗户。而灯管挂在里侧,微弱的灯光根本照不到窗户。   秋明猜测,他们或许是故意把灯光设计得如此昏暗,就是为了以防光线泄露而导致这里被发现。   而负三层的光线,大概是考虑到这些丧尸对光线敏感,又为了他们能正常工作,便做了这么个折中的选择。   他们俩把打扫的工具暂时放在一边,先把推车推到堆放尸体的地方,合作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丧尸都堆整齐。   “推车要送回去吗?”夏平安忽然问。   秋明顿了一下,摇摇头:“没时间磨蹭了,现在是这里人最少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她不敢再耽搁,毕竟他们已经浪费了近两个小时了。麦教授动用这么大阵仗,也不知道需要花多久才能把丧尸抓回来。在这种不确定下,他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她走到大门口用力推,门打开一个小缝之后便突然卡住。她眯着眼睛往外看,发现这扇门是在外面用一把巨大无比的锁给锁住了,从内侧根本无法打开。   “这大门走不了,两边还有门,你走左边我走右边,带好打扫卫生的东西,随机应变。如果找到信号就先联系他们,如果找不到信号,那就再回到这里集合。”秋明交代。   在陌生环境分头行动是一件很危险的行为,但是为了效率,他们现在不得不这样做。幸好他们有一层身份作为伪装,万一碰上什么人或遇上什么事,也好有个能糊弄过去的理由。   两人分开,秋明深吸一口气,拧开有些生锈的门把手。   打开门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光线甚至比大仓库里还要暗,抬头也看不见灯是从哪里照过来的。   等走进去,秋明才发现,说是通道,其实两边并不是墙壁,而是高高垒起来的废弃货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拿出孙茉莉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朝两边照了照。   这些货箱堆放在这里应该已经有段的时间了,连侧壁都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是箱子整体并没有很大的破损,只是有些陈旧。   箱子上的标识各不相同,有的画着骷髅头,有的写着易碎品。   秋明踮起脚尖往上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是一片相当宽阔的空间,只不过两边堆满了这种箱子,这才让她生了一种走在狭窄走廊里的错觉。   走过不到十米的距离,前面才出现一堵真正的墙,她拐了一个弯,面前豁然开朗。   地面上和墙壁上是熟悉的锈迹,大片大片的散布在各个角落,还有巨大却空空如也的池子、旁边立着的标尺上模糊不清的骷髅头,无一不在告诉她,这就是他们下车的地方。   本以为要找很久,没想到一出门就到了地方。秋明不由得为自己的好运气而感到高兴。   然而并不等她高兴多久,前方不远处,亮灯的保安亭里,乍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把她吓了个激灵。   秋明赶紧收敛了其他心思,提好自己的打扫用具,沉下心,故作镇定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   她的脚步声音很小,一直走到很近了,保安亭的人还莫名的大笑,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的眼神扫遍能看见的每一个角落。   送他们来时的车已经不在原地了,其他车辆也不见了踪影,或许都被他们开出去寻找丧尸了。   保安亭一面靠墙搭建,其他三面,下半部分约莫一米的高度都是银色的不锈钢,上半部分差不多两米的高度都是透明的玻璃。   玻璃能让里面的人清楚看到外面的一切,也能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装饰。   秋明能看到墙壁上三四排密密麻麻的监控显示屏,却看不到里面哈哈大笑的人在哪儿。   越靠近,她的步伐就越小心。   直到距离玻璃至少半米,她才终于看到了,躺在平放的躺椅上、盯着手机屏幕笑得不能自已的张主任。   手机刷得好好的,窗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张主任也被吓了一跳。   两个人四目相对,也就在刹那之间秋明看到张主任笑到飙泪的眼睛里,从惊吓到木纳到震惊再到疑惑、最后到警惕的一整个过程。   “你是谁?!”   “张主任!”   张主任的厉声呵斥,和秋明惊喜的叫声同时响起。   看见张主任的眼神再度变得疑惑,秋明这才想起,自己此时正全副武装,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她立即摘掉口罩,再次呼喊:“张主任!”语气中的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张主任也在看清楚她面貌的时候,表情转化为与她同样的惊喜。   “哟,茉莉,你怎么来了?”他立即打开保安亭的门,把秋明迎了进去。   秋明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墙壁上的监控,上面两排是工厂各个出入口的情况,下面两排则明显是工厂一楼内部的各个地方。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张主任继续问:“你没跟他们一起去外面抓丧尸吗?怎么大半夜的就拿起打扫工具了?”   话问得正经,但是张主任的表情和手脚却一点都不正经。   一进门,秋明就感觉到张主任的身体在往他身上凑。   就在那双手要摸上她的腰肢的时候,她赶忙一个转身又前进一步,把手上的扫帚、苕帚还有工具箱都放在了地上,趁势躲过了张主任的咸猪手。   张主任眼中闪过一抹遗憾,但并没有发觉秋明是故意的。   秋明依然保持着惊喜的表情,转身面对他,与他保持两小步的距离,十分乖巧的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说道:“我运气好,本来都要上楼了,楚教授突然叫我们留下来给他帮忙,所以就没出去。”   “对了,张主任。”秋明不等他说话,反客为主提问:“外面的丧尸很难抓吗?为什么感觉负一楼的人都走空了?”   张主任轻笑一声:“教授的事情我们也不太好说,但是这么大阵仗,很显然不是什么小事。现在整个总部,除了我和你们这些被楚教授留下来的,也就剩那二十几个还在睡大叫的博士们了。”   他终于趁机揽住了秋明的肩膀,语气暧昧:“你这是特地来找我的,还是真来干活的?”   秋明忍住心里的厌恶,故作娇羞地说道:“嗯——两者都有吧。本来不知道张主任您在这儿的,还想着过来问问这里的保安,没想到这么巧。说起来,这里的保安呢?他们也出去了?”   她装作疑惑地四周看看。   张主任将她搂得更紧,另一只手摆摆,说:“出去了,全都出去了。在岗的、不在岗的都被撵出去了。现在呀,这一整层楼,就只有我们俩。”   他最后这一句话语调都飘了起来。   但是秋明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问完:“那……张主任,我能求您个事儿吗?”   张主任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有求于他,大笑:“说吧,是不是想让我把你调回去当助理研究员?”   秋明沉吟:“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助理研究员都被叫出去抓丧尸了,我倒觉得这工作有些危险......”   “怕什么!”张主任大手一挥,“只要你不想去,我也能让你不去,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肩膀被勒得有些疼,秋明装作娇嗔地推了他一把:“现在先不说这个,我本来安顿下来之后想给爸妈报个平安,但是发现这里好像没有信号呀……所以我是想问问张主任您……”   张主任重新搂回去:“只要你听话,我把手机借你!”   “诶呀,我不是这个意思!”秋明从口袋里把孙茉莉的手机拿出来,“用您的手机也不方便……我是想问有没有什么Wi-Fi,可以给我的手机也连一下?”   哪晓得张主任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这可没法儿办,我是高层,而且跟外界有工作上的对接,所以手机才能连网。你们这种底层,还有手机在手上就不错了。”   秋明低眸,像是被吓到了,实则是瞥了一眼被张主任随手放在桌子上手机。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可现在他的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某短视频平台的首页。   “对不起,张主任,是我唐突了……”秋明乖巧道歉,实际上手已经摸上别在腰后的锤子。   “没事儿,只要你听话,我的手机随便你用!”张主任又笑了起来。   像是为了要表明自己所言的真实性,他总算是松开了秋明,上前去拿桌子上的手机。   趁他背对自己的工夫,秋明挥起沾满鲜血的锤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划过一道红色的弧线。   “砰!”   一声闷响,张主任的身子立即瘫软,就要跌倒在地。   秋明及时接住他,差点儿被他沉重的身体撞得一个趔趄。   她的视线瞥过桌子,伸长手臂够到了一顶保安帽,牢牢地给张主任戴上,遮住他头上的血,然后将他放回躺椅上,摆成沉睡的姿势。   解锁手机、录入指纹,这种事情秋明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她快速登录自己的微信,手机立即接收到了无数条消息。   迅速浏览一遍,她已经差不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也来不及挨个回信,她直接给他们六人和办事处大姐拉了一个群,然后用语音输入快速把自己现在所知道的和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详详细细地发到了群里。   另一边,夏平安走进大仓库左侧的小门,面前是彻彻底底的一片漆黑。他打开手电筒,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乱七八糟的纸箱子。   “好家伙,这是杂物间呀。”他小声嘀咕。   他的个头足够高,不用垫脚也能看到这些纸箱子顶上的灰尘。   大仓库只有三个门,最大的正门打不开,另一扇门秋明进去了,所以他进来之后即使看到的是这副样子,也没有立即退出去的打算。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乱七八糟的样子,侧过身体,在纸箱之间留出的狭窄缝细中并不轻松的穿行。   手电筒一直被他举过头顶,照射出尽可能大的范围。   穿行片刻之后,他发现这间黑屋子实际上并不是很大,大约只有二十个平方,只不过这二十个平方都堆满了箱子。   正当他觉得这里是死路一条的时候,手电筒忽然扫过对面的墙壁,一扇生锈的门在纸箱之上,露出几十厘米的高度。   夏平安顿时两眼放光,快速返回门口把自己的打扫工具提溜了起来,硬挤到门前。   他相当兴奋,有些粗暴地扒开挡住门的箱子,然而才扒了一半,兴奋的劲头还没过,顿时一盆冷水浇了上来。   一条粗壮异常的铁链子,把门锁紧紧地缠住,虽然红色的锈迹已经把门和铁链都腐蚀得看不见半点金属颜色了,但是夏平安知道,这么粗的铁链,就算腐蚀得再严重,也不可能断掉。   果不其然,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这条铁链子,除了沉重的手感外,其他没有半点松动,然而就在这时,“咔嚓”一声——铁链扣住的锁环断了。   天无绝人之路,大悲大喜也不过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夏平安高兴得差点笑出声。   他忙不迭把下半部分的纸箱子也挪开,迫不及待打开门。   清凉的晚风迎面而来,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似乎把他面前荒芜茂盛的杂草都照射得闪闪发光。   约莫几十米开外,旺盛的爬山虎几乎是垂直而上,为数不多暴露在外的砖墙都是破破烂烂坑坑洼洼。   高高的塔矗立在那里,摇摇欲坠,但似乎又坚固无比。   本以为出来之后会是另外一个房间,结果没想到目的地就在前方。夏平安赶紧抓着自己的清洁工具,一路小跑进了塔。   塔的内部果然大有不同,和外表破破烂烂的模样截然不同。内部的结构以及楼梯明显是新装修过的,干净、整洁,并且牢固。   夏平安兴冲冲地往上爬,然而跑得太快,他才爬了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   歇了有一会儿才恢复体力,于是接下来的路,他都是一边走一边歇,只为了到顶的时候,还能剩有力气把里面的人给解决掉。   他的扳手够大,威力不输秋明的锤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到了塔顶,一扇紧闭的木门门缝里透出丝丝光线。   会不会里面的人正在打瞌睡?   夏平安喘着粗气畅想。   都已经这么晚了,一般正常人都会打瞌睡的吧?   然而还没等他喘过气去开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一个嘴里咀嚼着面包的胖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谁啊?大半夜的上这儿来干什么?”   夏平安懵了一秒,反手把苕帚杵到面前:“他们让我上这儿来打扫卫生。”   胖子小小的眼睛里透露出大大的疑惑,同时,他身后又探出来一个瘦成竹竿的人影,那双有些突出的大眼睛里也是同样的疑惑。   “真的!我给你们看我的工牌!吴东,昨晚上刚来的,这儿还有入职时间呢!”夏平安从口袋里掏出工牌递给他们。   “助理研究员?你不是清洁工啊……”胖子慢条斯理地说,可是语气平淡的完全不像是有所惊讶。   夏平安还喘着气,朝他们摆摆手:“这事儿说起来话长,先让我进去歇会儿。”   或许是塔顶的人寂寞太久,也或许是夏平安的自来熟和话痨属性发挥得够好,等他添油加醋地讲完张主任对他的刁难,胖子和瘦子都呵呵笑了起来,递给他一块饼干当作安慰。   夏平安顺手接过,嚼着嘴巴发干,十分自然地问:“有水吗?”   胖子又递给他一杯水。   瘦子在这时候说:“你也真是够倒霉的,遇上张主任就算了,跟你同宿舍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夏平安疑惑。   瘦子的桌子前摆着大堆的零食,但是他却瘦得皮包骨,尤其是一笑起来,能感觉到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肌肉,皮肤完全勾勒出骨头的形状。   他用这一幅瘆人的笑容解释:“塔是最难打扫的,他们以往都避之不及,而你才刚来,他们却把你派到这边。”   夏平安眨巴着茫然的大眼睛,扫视了一圈:“很难打扫吗?我感觉你们这儿还挺干净的呀,就是爬上来太累人了。”   胖子憨憨笑:“可是你爬上来的这么多级台阶也要打扫啊。”   “啊?”夏平安当即懵在原地,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楼下宿舍就不用你打扫了,我们不喜欢别人碰我们的东西,但是该你干的活儿还是劝你别想偷懒。”瘦子收敛笑容说道。   “楼下还有宿舍?!”夏平安很是震惊,但很明显找错了重点。   胖子点点头:“房间很小,楼下又没有灯,你一路打灯又只看脚下,没看见房门也很正常。”   “等等,”夏平安这次找对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我是一路打着手电筒上来的?说不定我就是天赋异禀摸黑上来的呢?”   胖子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充满了同情:“你是真傻呀……”   “啊?”   瘦子“嗒嗒”敲了两下桌子,将夏平安的视线吸引到另一边。   “看这。”瘦子指着墙上的某一台监控显示屏。   夜视模式下,盘旋而上的楼梯好像是蜗牛壳。   夏平安张大嘴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虽然这幅表情有刻意夸大表演的成分,但眼底的震惊确实是真的。   四面墙密密麻麻的都是监控显示屏,现在大多处于夜视模式,暗黑色系中泛着荧光,让人看着浑身难受。   其中,夏平安正前方的监控视频,显示的是树林里的情况。摄像头应该是被安在树上,导致视野范围里树枝和树叶不断摇晃,好像每个看起来都差不多。   其他三面墙,他刚才只是粗略地扫了几眼,对于隐没其中的蜗牛壳一样的螺旋楼梯,他刚才还真是没有看到。   瘦子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唤回他的神志:“这就被吓着了?”   夏平安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你在看那边。”瘦子伸手指向满屋显示屏中,唯一不是夜视模式的那一块地方。   他手指朝向的方位,正好是一片破碎的玻璃残渣。   “楚教授砸的,还记得吗?”   夏平安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复杂。   胖子深叹一口气,重复说道:“你是真傻呀……”   他甚至怜爱到伸手去摸了摸夏平安的头发:“你也不想想,你一个陌生面孔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怎么就毫无防备地把你放进来,还给你喂吃的。”   夏平安忽然捂住自己的嗓子:“你们刚才给我下毒了?”   这下连胖子都不懂他的脑回路了,愣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讲话。   “我的意思是,我们就是因为在监控视频里看到过你,所以才知道你真的是总部的员工,而不混进来的间谍之类。”   夏平安挠挠头:“可是,我昨天晚上下车的时候你们难道没看见吗?我还被张主任拎出去训了半天呢。”   他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下车点的监控。   “别找了,一楼和工厂各个出入口的监控都在保安室。”胖子说。   这一点夏平安知道,但他只是想趁机在仔细看看各个监控视频。   “诶?所有的监控视频难道不是应该放在一起吗?”夏平安问。   地下和外界的监控都在这里,偏偏中间承上启下的环节被挖到了其他地方,这一点安排确实非常不符合常规。   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们想要通过监控视频来推测出事件经过,都要跑两个地方才能了解清楚。   他的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胖子和瘦子脸色都沉了下去。   有那么五六秒钟的静默,瘦子一声冷笑,眼中晦暗不明:“你觉得这里是一般的地方吗?你觉得你进到这里,就是被他们信任了吗?”   夏平安没说话。   瘦子继续说:“林子里的监控,是防御的屏障;负一楼的监控,是对你们的防备。原本负二楼的监控也不在我们这里,而是放在一间专门的监控室,由他们那些博士们轮流值班,毕竟他们更信得过自己人。”   胖子在和夏平安一起听瘦子讲话。听到这里,胖子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阴险诡诈的笑容。   “一般实验室里的监控是为了保证实验操作的规范性,但是这里不一样。麦克里斯和楚辽两个人,你争我斗,博士们也被分成了两个派别,有忠臣,也会有间谍或是叛徒。”   夏平安听到这里来了劲儿,好像是在听什么精彩的故事一样,期待着他们接下来的话。   胖子在这时候伸了个懒腰,感叹道:“好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也好久没有回忆过以前的事情了。”   他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个满是灰尘的凳子,抽出一张纸,随便擦了擦,然后把坐在地上的夏平安拉了起来。   “坐,别客气。”他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憨傻,但夏平安知道,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瘦子继续说:“你看过电视剧吗?尤其是那种宫斗剧,那些乱七八糟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在这里可是一点都不少见。”   “过程太复杂了,我就不说了,总之,监控室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毕竟在那里,能看到一个人想看到的一切。”   瘦子的眼神变得悠远:“那次之后,走了……可能有一半的人?我没数过,但确实很多,我们两是他们两派争斗的牺牲品。”   “你们也是博士?!”夏平安肃然起敬。   胖子呵呵的憨笑,瘦子只是嘴角勾了勾。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争呢?他们又不需要争宠什么的。”夏平安问。   “争宠!这个词用得好!”胖子拍手大笑。   “为什么不需要争宠?”瘦子反问他,“你以为是谁给他们的科研经费?当然他们俩做到这个地步,主要也不是为了钱的事情。”   “那是为了什么?”   瘦子顿了一下:“信念?信仰?随便怎么说吧,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能懂就行。”   但夏平安很明显不明白他的意思,满脸的茫然。   “你知道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吗?”   “知道!”这个组织给他的印象可太深刻了,“我记得有段时间好多明星都在宣传,当时我有个表妹,喜欢一个流量明星叫什么……宋钦安?对,就是他!好像他也发了个微博宣传来着,我表妹从那以后,连续一个月,天天在朋友圈里发这个组织的消息,我看都看烦了。”   胖子笑眯眯地说:“对,就是这样,这就是宣传、营销、渗透!”   “啥意思?”夏平安保持人设,继续装糊涂。   “洗脑。”瘦子说。   夏平安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麦教授和楚教授也是被这个组织洗脑了!”   哪知道瘦子又摇摇头:“那是他们……或者说他们更上一级的人,用来洗脑别人的手段。”   “环保这个话题太大了,我也不想跟你细讲,毕竟我自己有的时候都会装牛角尖想不明白。但是,最基本的,人类环保是为了让人类更好地生存,而不是为了环保,就要灭杀自己的存在。”   “啊?”   胖子敲了下夏平安的脑袋:“你看你,当时肯定没有细看你表妹的朋友圈。如果你细看,再多加琢磨,就会发现,这个狗屁世界生态环保协会,其实就是呼吁人类自我灭亡,好给他们口中需要保护的动物、植物腾出更大的生存空间。”   “我靠!”夏平安不由得爆了粗口,“这是疯了吧!这怎么可能会有人信呢?”   “怎么不能?”瘦子又反问他,“循序渐进,一点一滴的渗透,再聪明的人都会相信,某些传销组织和邪教不也是这个原理嘛。”   “嚯!”夏平安一拍大腿,给人感觉他明白了。   “楚辽和麦克里斯,其实他们也是类似的想法,只不过在他们的思想中,还多了一层对人类的厌恶。”   他们的这一番话确实让夏平安非常的震惊,但是硬要每一句话都给个反应的话,他也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只能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表示他正在认真听。   瘦子讲了这么久的话有些累了,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上面的人是怎么洗脑他们的,但不得不说确实洗脑得非常成功。人一旦偏执起来,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就比如说他们两个……不,是他们这一类人。因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全世界各个国家,还有跟他们一样在研究丧尸病毒的人。成功的洗脑和他们的偏执,让他们认为,如此可怕的丧尸病毒不是在毁灭世界,而是在拯救世界,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人类消失了,世界就得救了。”   如此颠覆性的思维模式,让夏平安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   瘦子耸耸肩:“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明白,我们俩当初进到楚教授的门下,他还没有变成这样。”   胖子叹一口气:“所以说我们俩是牺牲品呢,他们俩争斗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战队、所有人都在讨好他们。只有我们两个,说是中立,实际上就是选择与他们双方都成为敌人。”   “其实现在看来,牺牲品也没有什么不好。”瘦子对他说,“他们还在你争我斗,但我们虽然被关在这里,作为……”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说什么搞笑的事情:“作为第三方监督人,每天清闲自在,其实也挺好。”   “怎么又第三方监督人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你们不是前一句还在说自己是牺牲品吗?”   胖子又想去敲夏平安的脑壳,后者及时捂住了脑袋,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看过哪个博士生,最后沦落到在监控室看监控的?我们不是牺牲品还能是什么?”瘦子无奈说道。   “哦哦。”夏平安故作艰难地消化这些信息,别在腰后的扳手或许暂时还没有必要拿出来。   瘦子深深叹一口气:“刚才还说了什么来着?对,争宠。”   一说到这两个字他们就想笑。   “你去过负三楼,应该也知道他们两个人的风格完全不同。”   夏平安打了个哆嗦:“那确实是够有不同的,但实际上都很可怕。”   瘦子点点头:“我们国家的情况跟其他国家不同,除了少数疯魔的人之外,其实大多数正常的人都不买这个破组织的帐。我国的人民和政府都非常的实在,说好保护环境,就立马去种树。而不像外面的那些人,口号喊得震天响,树却没有种几棵。”   “我又扯远了。”瘦子一杯水已经喝完了,弯腰从桌底下拿出一个保温瓶,给杯子倒上满满的热水。   “其实,按照目前的情况,政府已经基本可以把丧尸病毒控制住了。在等他们什么时候,从而丧尸身上提取出完整的病毒体,或许疫苗也会很快诞生。所以,他们着急了。”   瘦子笑道:“我说的他们不是麦克里斯和楚辽,而是指他们更上一层的人。上面的人施加压力给他们俩,所以他们自然要争宠,加上本来研究理念就大相径庭,所以他们之间的嫌隙更深。”   “你都已经去负三层看过了,能猜到他们俩分别是研究什么方向的吗?”瘦子忽然问。   夏平安沉思片刻:“麦教授的丧尸比较凶,楚教授的丧尸比较安静。”   胖子憨笑:“这倒也确实说得没错。”   瘦子其实本来也不指望夏平安说出个一二三来,薄薄的喝了一层热水,继续说:“麦克里斯想把丧尸造成野兽,所以面对政府安全区,他想要用强攻。楚辽想让人类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感受到身体在缓慢腐烂,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他想要让刚刚感染病毒的人以正常人的身份混进安全区,然后在尸化的过程中传染给更多的人。”   “好残忍!”夏平安惊道。   胖子呵呵笑:“其实见惯了他们的人体实验,我都感觉这也还好。”   夏平安惊恐地看向他。   胖子抬手,夏平安立即捂住脑袋,移开视线。   其实他还想在问些什么,但是顺着现在的话题,她想要问的东西可能会显得有些突兀。于是他只能低着头、皱着眉。   而他这一幅样子,落在另外两人眼睛里,咋变成了一时难以接受这些信息的惊慌。   “你还想去打扫卫生吗?”胖子凑近他问。   “啊?”夏平安愣了一秒,才把思维调到自己是个保洁员的频道。   他有些为难地说:“我能不能不打扫楼梯啊?这个楼梯也太长了……”   “那你打扫完还有其他事情吗?楚教授让你们搬完尸体,就去打扫卫生?”   夏平安点头,然后又摇头:“楚教授让我们把尸体搬上来,说是要给他的新货腾位置。因为现在货还没来,那些大哥大姐就说,闲工夫正好可以先把明早的工作给做掉一点,所以就让我过来打扫了。”   胖子点点头:“那你估计也等不到卸货了,就跟我们在这儿待着吧。”   “啊?”   胖子笑眯眯的:“麦教授啊,估计是捱不到明天了,总部的大多数人估计也要死在今天晚上了。刚好我们看你顺眼,就不要你打扫什么卫生了,反正也没有用了。你就在这儿陪我们聊聊天吧。”   他说着,像是摸宠物一样摸上夏平安的脑袋,不由得感叹:“真是傻得可爱……”   夏平安愣愣的,也任由他摸:“什么意思?怎么说得像是我刚来,总部就已经要毁灭了一样……”   “已经毁灭了三分之一了吧。”瘦子语气轻巧,“你来得晚,没看见,你要是早来一两个小时,就能看见那些嘻嘻笑笑走出去的人,是怎么被那个丧尸咬死的。”   “哪个丧尸?”夏平安吓得声音都飘了,因为祝宁和槐岳也在外面。   “他们要抓的那个丧尸啊。”胖子说,他伸出自己胖胖的手指,指向面前密密麻麻的显示屏。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他一连指了七八个位置,不是草就是树,“看样子是个女丧尸,她把他们咬死了,然后拖到了这些地方藏起来。她很聪明,她看到了监控,还跟我们隔着监控对视了好久。” 第118章 车祸   树林里,树木庞大的阴影压向地面,一辆面包车跟在两辆电动四轮车后面,慢慢悠悠地晃荡。   他们已经晃悠了近两个小时了,林子还是林子,除了树就是草,看久了好像到处都是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区别。   槐岳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眼面包车。   年轻保安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架在窗沿上,撑着脑袋,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睁开,只能看见他的脑袋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老保安在副驾驶座位上,姿势豪放,椅背大约已经被他放平,脱了鞋双脚翘在挡风玻璃前面,感觉已经是睡着了。   她叹气:“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他们也不想找丧尸,搁这儿耗时间呢。你离他们远一点,至少不要在他们正前方。按照他们现在这个状态,说不定什么时候一脚油门踩下来,我们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祝宁的精神气也不好,可能也在犯困,“嗯”了一声,把车往旁边挪远了些。   槐岳打开手机,发现依然没有信号,再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此时困意也压不住心底的急躁:“把车开这么慢也是一种本事,这么久了,还没有到有信号的地方。”   “这地方他们熟,跟着他们就是一直在兜圈子,还是得想个办法把他们都给敲晕。”祝宁说,“这么晃悠也是一晚,倒不如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   最后四个字被他说的有些意味深长。他看向另外四个人的眼神阴冷,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槐岳揉揉眼睛,又拍拍脸,想让自己清醒起来。   就在他们沉默着琢磨办法的时候,面包车却在他们身后,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眯缝眼和鱼尾纹没有关窗户,夜晚的冷风对着他们吹,让他们格外的清醒。   树林里除了大自然的声响,和车辆发动机的声音,就只剩下他们时不时的说笑。   祝宁和槐岳通过后视镜发现了面包车的异样,但是两人都没有吭声。毕竟对他们而言,少两个人也更方便他们动手。   然而,面包车已经距离他们二三十米,忙着说笑的眯缝眼和鱼尾纹终于发现了不对。   “卧槽,他们怎么落后面去了?我们也没开多快呀。”鱼尾纹把头探出窗户往后看,招呼眯缝眼赶紧停车。   祝宁和槐岳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这会儿失望得齐声叹气,决定假装正在打瞌睡,继续往前走。   “卧槽,那俩衰货也搁这儿梦游呢?”鱼尾纹嗓门不小,然而他俩没听见一样,气得他大骂。   他赶紧下车,追到祝宁他们跟前,疯狂拍打窗户玻璃。   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是在打瞌睡,肯定要被他吓一跳,但是这会儿,他们只能假装被他吓了一跳。   “操,你发什么疯呢!”祝宁佯装生气。   “操!你还敢骂我?开着车在这儿打瞌睡,我再也不叫你,你都要撞树上了!”鱼尾纹比他更生气。   “赶紧下来,后面那俩人像是被妖怪定在那地方了。”鱼尾纹打开车门,不顾祝宁反抗,直接把他拖下了车。   从后备箱里顺出来的小铲子还被祝宁拿在手里,夜黑风高,鱼尾纹一心盯着后面的面包车看,也没有多注意他。   “哪儿来的什么妖怪?这里只可能有丧尸吧!”祝宁问,眼睛不着痕迹的瞥向坐在车里的眯缝眼。   眯缝眼也没有看他,而是一直换着角度看面包车。   “喂,你俩要不小心点。他们两个一动不动的,肯定有问题。”眯缝眼坐在车里,丝毫不想要下来的样子。   “走过去吗?”祝宁问。   他不是很明白他们这是要怎么做:“不开车?”   鱼尾纹脚步一顿,猛地拍脑门:“操!一着急给忘了!”   “这么点距离开什么车呀,倒车又麻烦。”眯缝眼这时候却赶忙故作轻松地说。   眼看鱼尾纹刚松开祝宁,要回来拉开车门,他一脚踩油踩下去,方向盘打过一个弯,竟然立马把车头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去吧,我给你们打光。”他把车灯开到最亮。   这明摆着就是一副不想让鱼尾纹上车的样子。   鱼尾纹也被他这一番操作惊得愣在那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了呀,这么短的距离也没有必要再把车倒回去,我给你们打光,你们去看看。”   鱼尾纹张着嘴巴,静静看了他两三秒,忽地讽刺而心寒地笑了起来:“你怕那边有丧尸?”   电动四轮车最高档的强光照向面包车,只可惜范围有限,而距离不短,根本没有办法照到面包车所在的位置。   眯缝眼也装作惊讶的样子:“你在说什么鬼话呢?”   “你怕他们已经被丧尸咬死在了车里,又怕丧尸会躲在暗处,趁我们去查看的时候偷袭我们,对不对?”   “没有,我是真的觉得……”   鱼尾纹打断他:“你要真不是就让我上车!你这都掉头了,再踩个油门开过去能有多麻烦?”   “没有,我……”   “你什么你!就说开不开,你不开把车给我开!”   两人竟然这样剑拔弩张起来。   槐岳坐在车上探头看他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去。   可就在他们争执的这会儿功夫,面包车里,年轻保安的胳膊肘忽然从窗沿滑落,他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我的天,我居然开着车睡着了?!”他揉揉眼睛,看见前面似乎在吵架。   而老保安依然躺在副驾驶,呼噜声像是一头五百斤的猪。   “他们干什么呢?怎么我都离他们这么远了,他们也不等我的吗?”   年轻保安嘟囔着,右脚轻踩油门。车辆发动机的声音响了些,仪表盘在动,然而车却没有前进分毫,车轮好像只是刨土一般原地打转。   “怎么回事啊,这破车子又出问题了?”他低头看脚,甚至用手电筒打了光,想确认自己踩的是不是油门。   或许是还没有完全睡醒,打光中,他竟然一下将油门踩到底。   车辆引擎瞬间发出“唔”的加速声。面包车似乎在原地禁锢了半秒,随即便像是挣脱了什么桎梏一样,猝然飙到八十几迈,直冲冲往正在隔着车门吵架的人撞过去。   祝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没有多少想去劝架的心思,所以没有去拉架,只是一直站在距离他们三五米的地方,时不时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面包车忽然冲过来,他反应灵敏,往旁边猛然一跃躲开。   可是正隔着车门吵架的两个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电动四轮车毕竟个面包车不是一个重量级。在年轻保安的惊声尖叫中,面包车碾过电动四轮车,撞断旁边一根粗壮的树。   “砰”的巨大声响回荡在树林上方,在树上歇脚的鸟惊飞一片。   车祸来得猝不及防,祝宁和槐岳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机械零件高速摩擦碰撞的烟味随着晚风飘散,面包车一侧的灯忽闪几下,然后熄灭。   槐岳赶紧下车,扶起摔倒在地的祝宁,一同上前查看。   一切都惨不忍睹。   眯缝眼连人带车被卷进面包车车底,四轮车差不多被压成了二维平面,四个轮子倒是龇到了外面,怕他也已经是成了肉饼。   鱼尾纹还在外面,但是卡在面包车车头和断了一半的树干中间。祝宁走到他旁边,这才发现他的腰部已经断了,内脏从侧腹挤压出来,血糊糊的,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内脏。   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其中的恐惧让人只看一眼就心生胆寒。   槐岳没忍心多看他们这幅惨状,用手电筒照车里。   然而车里也没有好到哪里。   年轻保安系了安全带,但是车内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他撞得满头鲜血,气息奄奄、不知死活。   老保安更惨,因为没系安全带,猛烈冲撞之下整个人从座椅上飞起来,脑袋撞破挡风玻璃,恰好脖子卡在不平整的碎玻璃上,尖锐的玻璃牢牢卡住脖颈。   而车里,他的躯干和四肢也已经扭曲成形容不来的诡异形状。   “全死了吗?”槐岳问。   “八成是。”祝宁回答。   刚想着要怎么解决,然后他们竟然不过几分钟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   槐岳一时间还有些茫然,折回到面包车失控的地方。手电筒的照射下,面包车来时的路线显露无疑。   荒芜草丛中,原本近乎半人高的草被拔掉了一片,形状恰好是一米宽、五六米长的类似长方形。   “好家伙,这是什么情况?他们那是面包车还是割草机啊?”   槐岳的低喃一字不落地进了跟随而来的祝宁耳朵里。   祝宁常跟车打交道,看见草地的模样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底盘太低,草又密又高,肯定是卷进车底,这才导致车停止不前。他也在打瞌睡,醒了之后发现车动不了,一脚油门踩下去,拔断了草,可是速度也没控制住。”祝宁很快分析出事件的起因经过。   槐岳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带了些钦佩:“可以啊,看一眼就能猜出这么多!”   “见多了也就知道了。”   “嗯?这事儿多见吗?”   “我修车的,当然多见。”   槐岳这是第一次听祝宁说他以前的事情,愣怔了片刻,突然回想起那次他们完成合作任务后,搭伙儿走的路上,祝宁也顺手帮她们修了下发动机。   只是那时候没人有心思聊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她们也只以为,是末世让人不得不学会这些技能,毕竟她们自己也已经锻炼的什么会一些了。   话题就此打住,他们回到自己的四轮车上,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出去几百米,让茂密的树林和草丛遮挡住车祸惨烈的现场,同时也避免有人循声找到他们。   没有碍事儿的人跟着,槐岳和祝宁也敞开了胆子,用手电筒朝四周的树杈上照,但也花了有十几分钟才找到一台信号屏蔽器。   用同样的手法破坏掉它,手机立即有了信号,而此时秋明也已经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全数发到了群里。   *   钱溢和魏芣刚发现货车附近有人影晃动,正要发消息给办事处大姐,便同时手机震动,两人被拉进了同一个群里。   紧接着秋明发来大片大片的文字,她们越看越心惊。   办事处大姐似乎一直守在手机面前等她们的消息,回复得最及时。   随后槐岳和祝宁也出现在群里,她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只剩夏平安还没有消息。   “你们先不要着急,我把这边再处理一下,马上就去找他。”秋明说。   “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因为自己有伪装身份就放松警惕。”   童大姐提醒她道,然后接着部署:“祝宁和槐岳尽快与钱溢魏芣汇合,货车附近的人只要不发现你们,你们就按兵不动,在暗处观察就行了。我们已经集结到了一队人,正在派他们往你们那里赶。”   国家和政府总是能给人以安全感,疲乏的困倦因为心里点燃的希望消散了大半。槐岳找好方向,下载好离线地图,用最快的速度奔赴钱溢她们的定位点。   “所以现在只剩我们最闲了?”魏芣开玩笑道。   钱溢也难得心情好些,跟她一起盯着远处光影中,像是小黑点一样的人,手指百无聊赖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这会儿,货车附近显然不只有货车的两个大车灯照亮,发散流动的光束逐渐散近周边的草丛和树林中。   “他们有手电筒哎,看样子照射范围还挺远的。”钱溢说,“要是他们凑近,远远的就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们俩只有两柄锤子,是近战攻击的冷兵器,距离一远,还真没办法。   魏芣愣了一秒:“是哦!要是我们抢来的枪还在就好了……嗯?不对!”   两人同时跳了起来:“我们上次忘记把枪上交给国家了!”   异口同声,两人都是又懵又喜。   钱溢立即转头,从正副驾驶中间的空隙爬到后座,想把后座椅背放下来,去到后备箱里翻找她们的枪。   魏芣怕她摸黑看不清,小心翼翼打了个手电筒给她照明,然而光线恍然流过车后窗,两道新鲜的血迹红得让人心脏骤停。   手电筒当即熄灭,魏芣按下车锁,让车门无法从外面打开,盯着那两道血迹不敢动。   钱溢刚把椅背放下来,此时也保持着跪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两个人的锤子都放在脚边,魏芣首先拿到自己的锤子,递给钱溢,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然后才趴到主驾驶上,在脚垫子上摸索到钱溢的锤子,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然而,她们经过这一番动作,又停顿了许久,车子周围都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会是她吗?”钱溢小声问,喉头都紧张得发紧。   魏芣额头开始冒汗:“如果就是丧尸留下的痕迹,那十之八九就只能是她了。”   “那你觉得,这个痕迹,是她从车顶爬下去,还是从地上爬到车顶?”   “就算是从车顶爬下去,那他也得首先爬上来才能下去啊,然后我们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钱溢的心沉到谷底。   与此同时,他们两个手机同时震动,槐岳发来消息:“我快到了,还有一公里!”   “别来!”魏芣赶紧回复。   她不相信他们的四轮车有她们的宝马车结实,也不相信四轮车跑得比宝马车快。   林子里草木横生,地形复杂,如果女丧尸真的在她们车顶,他们来了,可能连逃都逃不走。   “怎么了?你们出什么事儿了?”槐岳都还没有回复,童大姐却立即发了消息。   “那个丧尸,可能在我们车顶。”   一公里外,槐岳瞳孔震颤,“为什么”三个字还在文字框里没有发出去。   忽然间,被他们随手扔在后面的对讲机里传来焦急的声音:“请求支援!请求支援!林间路上出现变异丧尸!快来!数量太多!我们要控制不住了!快、啊——!快来帮我拉开它……滋滋滋滋滋……”   对讲机被那人扔掉,狠狠摔在地上,一切说话声都被滋滋的杂音替代。 第119章 麦克里斯   与此同时,钱溢她们也发现了货车附近的异状。   人群忽然开始奔逃,惨叫在树林间传播得很远。刚聚集到那边的车辆,也在片刻之间仓皇逃离。   “那些人也在逃!”钱溢有些惊讶,“难不成地上的人变成丧尸了?他们原本都是活人啊,也就才几个小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彻底尸化了?”   然而魏芣对此却相当淡定:“跟人一样会说话会思考的丧尸都有,其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她用一种叹息的语调说出这句古老的名言,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现在比起来,她竟然觉得梁飞那样的丧尸倒也还好,危急时刻跟他说两句话还能拖延一下时间。   而她们车顶上的那位,却让她感觉是豺狼狮虎一类的猛兽,跟人类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不,不一定是祸!”钱溢盯着货车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出精光。   暂时不管车顶的那位,她将自己娇小的上半身钻进后备箱,摸索片刻,取出来两把枪,并递给魏芣一把。   “她到现在都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钱溢用手指向车顶,“我们的动静真的能小到,让坐在车顶的她毫无察觉吗?”   魏芣看看车顶,又看看她,不解:“什么意思?”   “我不觉得她会耳背。”   毕竟她能一眼在夜色最浓重的树林里,找到躲在树后面的她们。眼神这么好,没道理耳朵会不好。   “所以……”魏芣感觉自己明白了,“难道她并不想伤害我们?”   哪知钱溢摇头:“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她在等待机会。等我们按捺不住从车里出去,她就会从上方将我们一击毙命。这车毕竟是个铁壳子,强攻的话还是有点费事儿。”   可这样的猜测不仅没让魏芣放松一点,反而还让她心里想哭。   “那我们就只能待在车里等救援吗?本来来这儿是准备进总部把病毒资料偷出来救槐岳,结果总部的影子都没看到呢,自己却被困住了……这个丧尸肯定是个新品种,可怕程度尚未可知,她的耐心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来救我们的人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钱溢把椅背按好,干脆就这么坐在了后排,脸上扬起大大的笑:“来找我们的人也不一定是来救我们的啊,你看外面,他们逃跑的人群慌不择路,已经有人朝我们来了。”   魏芣顿了一秒,恍然大悟,这次是真明白了:“我靠!这招好啊!他们来把车顶那位吸引走,我们就可以逃了!一石二鸟!”   她迫不及待地把这番计划发到群里,好让其他人也放心一些。   虽然表面上自信满满,但钱溢的眼底还是残余着一丝的担忧:“但愿她能被他们吸引走吧……”   *   另一边,槐岳和祝宁把车停在原地,关掉嘈杂的对讲机。   “我们去哪儿,难道真的不去找她们吗?”槐岳愤怒却也克制地盯着祝宁,恨不得把方向盘从他手里抢过来,现在就飞奔到钱溢她们身边。   “她们已经想到了办法,我们再去是要替那些人成为引诱丧尸的饵吗?到时候难道要她们反过来救我们?”   祝宁试图让她镇静,尽管他自己也没有多冷静:“况且这种电动四轮车的质量有多差,你刚才也应该看到了,等我们去把我的车开过来,倒是还能有搏一搏的可能。更要命的是,我们没有能远程攻击的武器。”   枪在车上,槐岳早都忘了这茬了。   “那我们至少也可以远远的看着她们呀,万一有什么意外,也总能立即冲过去帮忙,总不能就这么停在这里!”   “确实不应该停在这里。”对于这一点,祝宁还是赞同的,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们或许可以回总部,既然秋明已经夺得了保安亭的监控权,那么我们从大门进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塔顶呢?”槐岳问他,“夏平安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   “只要不遇上丧尸,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以他的性子,可能是还在跟塔顶的人唠嗑兜圈子吧。”   槐岳扶额:“塔顶虽然没有一楼的监控,但是我们昨晚进去的时候,塔顶的人就站在窗户前,远远地看着我们。”   “没事,我们还有一层身份作为伪装……”祝宁说了一半顿住。   其他所有人都在外面,只有他们回去得那么早,还是难免惹人怀疑。他十分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不再说话。   沉默让心情越发焦躁。   良久过后,祝宁才再次憋不住似的抬起头:“那你说怎么办?前面后面都需要我们帮助。我们就卡在中间的位置,前进,后方有顾虑;后退,前面有危险。”   明明是他们两个被感染,这才拖着所有人冒险一搏,可是现在却是另外四个人在各自冒险。   两个人的情绪状态都不太对劲,他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然而,黑夜还会将人类敏感的情绪放大、再放大,直至烦躁的情绪达到极点。   槐岳心底那股不受控制的怒气又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在为谁生气,也许是为自己,也许是因为祝宁。   她打开车窗,听见草丛里好像有虫子才叫。每次当她生气的时候,世间万物都能是引爆她怒点的导线。   于是,她开始责怪夜色妨碍了他们的理性思考,开始抱怨虫子叫得太扰人。   她深呼吸,攥紧拳头,反复地忍耐破口大骂的冲动。   沉思良久没有定论,祝宁也在调整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他首先选择了后退一步,叹息着,重新启动车辆,打开车窗,任由冷风吹拂他的头发。   “走吧,去换我的车,然后赶紧去找她们。”   油门踩到底,四轮车飙出了它的最快速度。   车开出去不过几十米,槐岳还瘪着嘴不想说话,他们的侧后方忽然一道强光照射过来。   四轮车后视镜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瞬时恍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两人都下意识闭上并捂住眼睛,车子当即失控两三秒。   再等祝宁睁眼,槐岳一侧的后视镜刚好贴着树皮擦了过去。   祝宁立马警戒,而刚刚整理好情绪的槐岳则登时怒意涌上心头,好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差点儿就控制不住冲下车去找后面的人干架。   “冷静!这辆车子不太对劲!”   强光过于刺眼,他们看不见后方车辆长什么样,只能看见两盏远光灯像是两颗太阳,让人无法直视。   而且这两颗太阳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蛇行。   祝宁脚底的油门就没有松过,他提醒槐岳系好安全带,沉下气,过路障一般,也开始绕树做S弯。   车辆发动机的轰鸣在这样寂静的夜晚,盖过了其他所有细小的声响。   只可惜,电动四轮车和正常的汽车毕竟不是一个数量级。   后方的车辆像是盯准了他们一般,跟在他们后面,然后很快超越了他们。   一辆越野车横停在他们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祝宁对车很有研究,尤其是越野车。   面前这辆车的性能比他自己的车要高很多,而且价格异常昂贵。他再看看自己的电动四轮车,瞬间就释然了。   被追上也很正常。他想。只是车里面肯定不是一般人。   “这他大爷的又是哪儿来的人?!”   两次被人拦截,而这次又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槐岳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提着棍子去敲爆他们的脑袋。   祝宁刚才想要甩开他们的时候特地关闭了车灯,但是这会儿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他主动凑过去,打开车灯,麦教授阴沉的脸瞬间出现在越野车的挡风玻璃之后。   “麦教授!”祝宁愣了一下,立马进入角色,装作非常激动地打招呼。   然而麦教授根本不想理他。   他眼中因愤怒而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要把他们全都烧成灰烬。   他只觉得他们两个是逃兵。   “废物!全都是废物!”麦教授摔门下车,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全都是逃兵!全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是,麦教授,您听我解释......”   麦教授完全不想听他们辩解,直奔到他们面前,一把揪住祝宁的衣领,把他拖下车。   别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力气还真不小。   “末世以来,是谁给你们吃喝、是谁给你们工作、是谁让你们住在安全的地方?!你们所有人的命都是我给的,现在我不过让你们做点事情,你们却一个个都只想着偷懒、逃跑!”   “没、我们没有逃跑,我们只是……”祝宁的脑子高速运转,可是嘴巴却跟不上思维。   麦教授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话,再次打断他,只是自顾自地暴怒大吼:“你们难道没有听到求助吗?!为什么不去!”   祝宁感觉自己被他喷了一脸的口水,话都说不下去了。而他那副气得赤红的眼珠子,甚至比丧尸还要可怕。   麦克里斯盛大的怒意并非全是因为他脾气不好,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第一次,他只带了三个人,然后三个人都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   第二次,他带了一群人,地毯式地搜寻一个女丧尸。可是现在,要找的丧尸还没有找到,带来的人竟然又在同一个地方折损了二十几个。   他向来自负。在他三十年的人生中,只要是他想做的,从来没有完成不了的。无论是二十岁时取得博士后学位后投身科研,还是领导众人、指点江山,他都觉得自己拥有最顶尖的天赋和最出色的能力。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   研究屡屡受挫,楚辽几乎已经骑到了他头上。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各大据点,现在全军覆没,他手下的人也损失过半。   乃至现在,他带出来一百多号人,却好像没有一个是在认真给他做事。所谓的地毯式搜寻,只是他自己的一个美好的想法。而对于其他人,只是终于得到了一个放风遛弯的机会。   出门的时候嘻嘻闹闹、说说笑笑,甚至连对讲机都忘了带。看见他时的紧张和惶恐,好像全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真正遇上危机情况,他们想的都是逃跑。   所有的骄傲和自负,在这个时候都转化为一种愤怒。   他能控制自己,却无法掌控其他人。   他的助手跌跌撞撞地从驾驶坐上跑下来,学着麦教授的模样,一把将槐岳也拖下车。   本就没有想要反抗,槐岳几乎是顺着他的力道自主下了车。但是助手的着力点和发力方向都很奇怪,导致槐岳差点儿一头栽进草地里。   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树干,跌跪在草丛里抬头往上看,这个时候才发现,助手左侧的肩胛骨汩汩冒血,好似涌动的地下泉水,整条手臂正不受控制地颤抖。   受伤了?   怪不得刚才把车开成那个样子。   她当即比面对麦教授时还要更加警惕。   他的伤口九成九是被丧尸抓的,而钱溢在群里说过,这些丧尸是新品种,且感染后尸化进度特别快。   “你去,把剩下的人都给我叫出来!”麦教授眼睛依然恶狠狠地盯着祝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诶诶,好嘞……”祝宁忙不迭点头,想要扯开衣领上麦教授的手。   然而,对方丝毫没有有松手的迹象。   “没有说你,废物!”麦教授抬手就是一巴掌。   祝宁都懵了。   被打歪的脸迟迟没有转正,眼中惊异过后一股阴寒蒸腾而起,但转瞬便被他压制回去。   忍耐,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槐岳也被麦教授的这一巴掌惊呆了,还不知如何安放心里的怒气,却又被助手甩在了地上。   “诶呦!”她小声惊呼,手掌蹭在粗糙的树皮上,大概率已经破了皮。幸好草地柔软,身体其他部位并不是很疼。   助手的脸逆着车灯的光,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槐岳能听见他粗重紊乱的呼吸,还有鬓角在灯照下发光的汗珠。   他伤得很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归西。   其实助手刚才也不明白麦教授是在对谁说话,但是现在排出了祝宁,也就只能是他了。   伤痛难熬,让他迫不及待坐上电动四轮车,准备离开。   麦教授却在这个时候又发话:“受伤之后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不用我教了吧?”   助手一顿,抬头,对上麦教授那双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眼睛,心脏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速冻成坚硬的冰块,然后又被狠狠摔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寒意袭遍他的全身,他本能地点头,眼神躲闪,踩下油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祝宁还在继续演他的戏。   “麦教授,您听我解释!我们刚才遇见丧尸了!”   “我就是让你们来抓丧尸的!不是让你们遇见丧尸就跑!”麦教授川剧变脸一样,立即接上先前的愤怒。   “您先听我说!本来我们是六个人、三辆车一起搜索,但是谁知道这个丧尸行动都没有半点动静的!排在最后的那辆车被她偷袭,车子失控,然后直接撞上了另外一辆车!您是没看见,那个惨烈得啊!一个人断成两截,一个人被压成肉饼,另外两个脑袋上全都是血,死光了!我们俩真的是跑得快,才侥幸活了下来……”   祝宁稍微喘了一口气,继续:“我们想要通知其他人,可是对讲机出了故障,里全都是杂音,我们也没办法呀!您刚刚车开这么快,我们还以为又是一个被丧尸偷袭导致车辆失控的,可不得绕着路避开!您想,如果我们是想逃跑的话,开直线可不比开曲线跑得快吗?而且我们车开的方向,也不是朝总部呀!”   祝宁煞有其事地伸手指向行驶方向右边树林的上方。   月光下,总部的塔顶屹立。   祝宁其实是一个话很少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槐岳她们有过合作,并且由于他话太少而引起过不必要的误会,否则他是绝不可能在与她们相处的时候,把心里的想法全盘说出来的。   但现在,或许是跟夏平安混久了,他这会儿扮演起话唠的角色来,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那么两长串话,连珠炮一样从他嘴里蹦出来,简直让槐岳也忍不住啧啧惊叹。   可惜,麦克里斯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嘴角微微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好像已经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   于是,祝宁又拍着胸脯保证:“您要是不信我,我可以带您去看!他们两车真的撞得可惨了!一个被卷在车底,估计已经压成肉饼,一个拦腰撞成两截,内脏都蹦出来了!还有两个头上血肉模糊!”   他将车祸现场的惨状再次描述了一遍,似乎这能使他的话更加可信。   然而,麦克里斯的笑容更显讽刺。   他只是看笑话一样,冷笑一声:“带我去看?好啊,如果我看不到你所说的那副惨样,又或者现场跟你说的有半分的差别,那我就用车把你也碾成两段怎么样?”   “好!”祝宁丝毫不怕,一口答应,“我保证,要是您对见到的不满意,我肯定主动躺在草坪里,任由您开车来回反复地碾!”   其实现在,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趁麦克里斯不注意,把他给敲晕。毕竟二对一,他们有人数优势。   但是他们不能。   其他人都无所谓,但是麦克里斯和楚辽,他们两个最珍贵的,就是他们这颗脑子。   就算要敲,也要拿捏好力道。   这么有用的东西,可千万不能砸坏了。   而且,根据槐岳的初步观察,以他这个性子,如果强行把他捆绑起来进行威胁,他也绝对不会说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想从他们嘴里撬出话,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需要专业的审讯人员才行。   所以这两个人不能动,只能活捉。   槐岳记得,祝宁的车里应该有绳子。她听夏平安说过,那是攀岩专用的绳子,异常结实。   可以先把他捆起来,至于嘴巴,随便用什么堵起来就可以了。   心里的算盘打得好,可是他们的车不在这里,他们暂时拿不到绳子。   得想个办法,在他不起疑的情况下,把他带到那里。   槐岳还蹲在草丛里不起来,一边盘算,一边低着头小心打开手机,把助手开车回去的消息告诉了秋明。   麦克里斯依然揪着祝宁的衣领,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把他的衣领抠出个洞。   他转头强行把祝宁拖上了车,丢在副驾驶上,自己则坐上主驾驶,发动车子。   槐岳还被丢在外面,此时发完消息赶忙冲过去想要上车,可却发现车门已经从里面锁住了。   她疯狂拍车,然而麦克里斯不为所动。   “带路而已,只留一个人就够了,你去帮其他人。”   他这话说得轻巧,可槐岳一个人“手无寸铁”,又在如此靠近事发点的地方,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找死?   他正要发车离开,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亮起来。   祝宁一手勾住车内门锁,想要把槐岳放进来,同时偷瞥一眼麦克里斯的手机屏幕。   一串英文字符,好像是一个外国人的名字。   只见麦克里斯脸色一变,刚刚发动车辆又立马熄火。   他变了个人一样,慌里慌张冲下车,坐到后排,问祝宁:“你会开车吗?这里不能停,丧尸很快会追上来,你往总部走,赶紧!”   祝宁立即下车,从车前绕到主驾驶上,槐岳也趁着机会坐上了副驾驶。   麦克里斯就这样,十分轻易地把自己交在了这两个人手上,偏偏他自己还丝毫没有察觉。   槐岳长舒一口气,心里控制不住的开心和得意,不着痕迹地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麦克里斯的一举一动。   祝宁专心开车,后排的麦克里斯在这时候打开车内壁灯,匆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接通视频。   “麦克里斯。”视频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   “你让老师失望了。”   槐岳难得机灵,立即打开录音。   对面很明显是个外国人,尽管能感觉到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说中文了,可是他的口音依然相当奇怪。   “Sorry,professor……”麦克里斯的英文口音很纯正。   然而对面却立即打断他。   “No no no……让我们说中文。我知道,你从小在M国长大,对你的故国土地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而我认为……当然,也是老师认为,这就是你总是失败的原因。”   才接通视频,连个寒暄或者招呼都没有打,就听见“失败”这两个字,麦克里斯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呼吸急促,眼神控制不住的颤抖。   但是对面的大概是一个让他感到害怕、或者是不得不尊敬的人,所以他只能克制。   “教授,所有的科研都是经历过成千上万次的失败才会获得成功,所以我觉得我现在......”   “Oh!No……”对面再次打断他。   槐岳着实有点无语,明明是自己说要用中文,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总是英文。虽然这两句简单的,她也能听得懂罢了。   “你还是没有抓住重点,感情,你能明白吗?就像我,我爱我的国家、爱我的文化、爱我的语言,所以即使我会六种语言,但当我面对其他国家的人时,最先脱口而出的总是我的母语。”   麦克里斯沉默。   槐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他这番找补的理由。   “麦克里斯,我承认,你是天才,智商和能力都让我艳羡乃至嫉妒的天才。但是你对你的故土没有感情,你不爱他,所以你并没有十分恳切的希望他能变好。”   “没有,我真的很希望能把华国变成一个美丽的国度,否则我也不可能放弃我在M国的一切,回到这里!”   槐岳无法看见麦克里斯的手机屏幕,但是她通过手机里传来的那声叹息,基本可以断定对面的人在摇头。   “老师的学生遍布全世界二百多个国家,你向来是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这一点所有人都认可,所以老师把华国交给你,没有一个人反对。但是现在,华国的情况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   对面那人说得有些激动,重复了两次“最糟糕的”这四个字。   这话让槐岳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末世里,大家都很少关注国外的新闻了。但是单凭办事处大姐这大半夜还不睡觉、时刻紧盯她们动向的态度,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国家会是世界上“最糟糕的”。   她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紧接着对面的人声音断断续续、十分不流畅地念。   “这是老师刚刚才收到的数据整理。全世界……已经有137个国家、实现了丧尸、呃、感染丧尸病毒人数50%以上……还有、62个国家,实现了四……嗯……感染人数40%以上,其余的……也就是一些无关紧要、不堪一击的小国家……丧尸病毒感染率、大多数都已经在70%到80%......而华国呢?!”   原来是比差,不是比好呀。槐岳懵了一会儿,转而放下心,嘴角控制不住地上弯。   可是这一问却让麦克里斯羞愧地底下头。   “诶……”对面深重地叹了口气,“太糟糕了,太糟糕了……老师花尽百年家业,才布局到如今这个地步!但是在你们的管理下,商业安全区全面崩溃,而华国政府的安全区,竟然会如此壮大!”   他用外国人那种特有的夸张语调说着:“It’s so unbelievable!这么久了,华国政府的安全区居然只沦陷了两个!麦克里斯,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做些什么?难道你是华国政府派来的间谍吗?”   “对不起,教授,我……”   麦克里斯不知是想说什么,但是“我”字一出,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对面还在慷慨激昂。   “华国土地辽阔,你知道老师为了这一切花费了多少吗?!百年的家产、数十年的心思,从商业进军到计划版图,买地建楼花了千亿资金,为的就是这些酒店、居民区能在这时候有大用!明明商业安全区的建设管理准则都已经交给你们了,为什么后来却不照做?是你们毁了老师辛辛苦苦建设好的商业安全区!”   槐岳整个人懵住了。   商业安全区,是他们早早布局的?!   她的大脑宕机了,卡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们收到的那一通招聘电话,荒诞得能成为她们够讲一辈子的笑话。   本以为只是资本家大发国难财,然而末世初期大家对商业安全区趋之若鹜的态度,却又好像抽得她们嘴巴疼。   那时候,但凡是有一点家底的人,都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一起卖了,就为了能凑够钱,进到商业安全区,保一条性命。   就连她们,四个还没有毕业的普通大学生,不会武术、没有受过任何相关训练,有的只是三屏锤子和一根铁棍,最初也是为了能够买一套房,才头脑一热,选择来做赏金猎人。   她们是幸运的,一次次闯过丧尸群,依然活到了今天。   可是现在,突然告诉她们,原来这一切开始的源头,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恐怖谎言。   当初散尽家财进到商业安全区的,本意是想保命,没想到却是加速送了命。   当初为了能赚到钱进入安全区,而跟她们一样做赏金猎人的,也不知有多少死在的任务当中。   他说,他们耗费无数钱财,才布下这般大局,可是,这么多的人命,又怎么是能够用钱财衡量的?   槐岳震惊得说不出话,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个音节。   “对不起……”麦克里斯居然还在为此道歉。   他脸颊通红,万分羞愧,却不是因为死了太多人,而是因为嫌弃死的人太少。   槐岳握紧自己的拳头,拼命压制心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再多说一点,她再把他弄死。   她已经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先前连砸晕他都要顾虑再三,可是现在,却一心想要把他弄死。   她低下头,想要努力平复自己狰狞的脸色。   旁边的祝宁心情也跟她一样,握住方向盘的手,力道重得的能把实心的方向盘捏出指印。   只不过祝宁向来表情少,就算是这个时候,脸色也比她更好控制。他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千篇一律的荒草和树木,只顾开车。   而这时候,麦克里斯也没有忘记前面还有两个人。   被底层的打杂工现场围观自己被骂,对他的自尊心来说,实在是一种忍受不了的侮辱。   他略微抬起头,眼神如芒刺一般刺向前排的两人。   好在他们十分懂事,一个低头不敢乱看,一个专心开车、心无旁骛,都没有看他。这让他的自尊心稍微好受了些,但是,眼睛不看并不代表耳朵也没有听。   待会儿等他打完这通电话,他还是会杀了他们的。这事关他的尊严。   把心思收回到与教授的对话中,他不知道第几次道歉。   看到他羞愤的表情,视频对面的人也稍微缓和了自己激烈的态度。   “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华国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除了糟糕,我甚至想不出其他形容词!”   他顿了一下,终于开始说他这次打视频来真正的目的:“老师的意思是,让你先暂时停止自己的实验计划,去帮助楚辽。现在已经够糟糕的了,或许他的研究方向,才更适合华国的国情……”   这个建议无疑打到了麦克里斯的七寸,他瞬间不管不顾地嚎叫起来。   “不!教授!我已经快要成功了!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丧尸!但是被她跑了,我现在正在组织人对她进行抓捕!请您相信我!她绝对是完美的、智慧的、凶残且富有野兽兽性的丧尸!今晚我一定可以抓到她!等我抓到了……”   槐岳在前面听着他这番失控的发言,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对面的人肯定又要打断他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嘴里又是一串“no no no”。   “麦克里斯,认清现实吧,你没有时间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和格林在玛丽莲大酒店帮你做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   又听到了熟悉的地点,槐岳脑海中自动浮现起钱溢所说那两个外国人。   是他?   兜兜转转,该遇见的总还是会遇见的。   槐岳开始相信缘分这个词,她们逃走时,钱溢与他们两个对视的那一眼,就注定了他们的缘分,但是,她其实更想相信因果报应。   这些人!这些疯子!全部都该死!他们应该被丧尸吃得连渣都不剩!   “但是你们在那以后就离开了……”麦克里斯双眼赤红。   但这次的赤红不是因为愤怒或者羞愤,而只是因为心里难以抑制的难受。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的声音带了丝颤抖。   “因为实验失败了,而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   “不,只是因为你们对我失望了。”麦克里斯反驳他。   对面沉默片刻,似乎默认了他的猜测:“你的实验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你想要丧尸拥有纯粹的野兽思维,不沾染任何感情,可是于人类这种生物而言,这可能吗?”   他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子:“你简直无法想象,在我和格林遇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们有多么的兴奋、多么的激动!我们相信她会是完美的!而且她甚至能够指挥其他丧尸!这难道不就是兽群里的王吗?!”   “可是,我们都没想到,她还是个母亲……她的孩子找到了她,然后……”   他停顿,后面的话没有说。   但是槐岳和祝宁都清楚的记得,神风团的母亲死在了电梯井里。   不用多说,麦克里斯应该也早就知道了结果。那人再次回到自己原来的话题。   “麦克里斯,即使单个个体实验成功了,你能保证大规模投放的时候就不会出问题吗?老师花了近半个世纪才研究出丧尸原病毒,这可是几千万甚至上亿次的失败才得出的成果呀!所有的实验都没有问题,实验室里每一次的结果都接近完美,可是偏偏等到投放至全世界之后,才发现这个病毒竟然只是个半成品!”   对面的人笑得有些凄惨。   “当我们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变成丧尸后,依然抱着孩子不肯松手时,我们都以为那只是特殊个例。后来,我们又看见裁缝用已经腐烂得只剩骨头的手指拾起针线,在脏旧破烂的衣服上缝补,我们又以为是丧尸进化了。再之后,我们看见死在驾驶位上的公交车司机重新启动车辆,沿着每天重复的路线行驶,才终于决定将他们送进实验室研究,最后得出一个我们都不愿意承认的结果——原病毒无法完全攻破人类的大脑……”   “在那之后,我们才开始做原病毒引导变异实验,到现在也不过不到半年时间。麦克里斯,纵然你是天才,但你就确保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研制出能完全侵占人类大脑的丧尸病毒吗?把活人变成死人,或者变成丧尸,都很容易。但是把人变成没有理性、没有感情的猛兽,可就太难了……我传达的也是老师的意思,麦克里斯,你没有时间了。”   屡次三番被否认,麦克里斯的表情已经几乎崩不住了。   “教授,您不能、不能就这样否认我的一切,我……”   “不,亲爱的,我没有否认你的一切,我只是觉得老师说得对,你可以暂且把你的实验搁置一会儿,对于华国来说,楚辽的方向更适合现在的情况。”   麦克里斯把头低得很低,从槐岳的角度看过去,几乎以为他把头折叠到了胸前。   大约五秒钟之后,他才再度抬起头,此时他的眼眶红得宛如画了大片红色的眼影,再稍加装扮就能去唱戏了。   “我为了我的实验走过那么多地方……甚至将我的爱人和她的家乡也付之一炬,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爱他们爱得深沉吗?还有,末世之初,是我把数十万支枪/械带到了这片禁枪的土地,并以最快的速度散发出去,让华国的社会秩序彻底失控,这些……这些难道都不算什么了吗?”   他控制不住他的哽咽。   牛家村,还有在高速路上的枪战。   原来从一开始,她们就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槐岳怕他再说下去,她就真的控制不住想要杀掉他的心了。   这帮人就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畜生不如!   “可是楚辽做了什么呢?他的舆论战、他的迂回计策,哪一项比我的计划更快成效?”麦克里斯委屈地问。   “比如老师给他投了上亿资金的‘药剂计划’,从实施一直到现在了,成效在哪里?他调动了总部所有人力,为他生产那些半成品的病毒试剂,再送到集团下属的制药厂,稀释到药物中,捐给流动医护车。每辆流动医护车只有那么一点的物资,根本舍不得给伤者用一整瓶药剂。经过两次稀释,他的半成品改良病毒能奏效吗?”   他说得情绪非常激动。   然而槐岳和祝宁却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流动医护车,只有他们两个去包扎过!   所以他们是在流动医护车上被感染的?!   两个人瞳孔震颤,不由自主地对视,眼中都是惊涛骇浪。   如果是这样,那么拯救他们的关键还不在麦克里斯,而是在楚辽。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们在酒店走廊上,难道就真的没有被感染了吗?   信息量太大,他们越着急思考,脑子却越是跟不上。   此时的麦克里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再分神关注前排两个人。   “他究竟是给老师灌了什么样的迷魂汤,才能让老师如此相信他,而看不到我的付出和努力!”他大声质问。   如果这时候楚辽在他眼前,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撕成碎片。   对面知道跟他已经深深陷在了他的情绪里,此时跟他讲道理根本说不通,索性便不再跟他多嘴,用命令的口气,强硬道:“够了,麦克里斯!收起你所有的情绪,我们的事业是为了这颗蓝色星球,而不是为了让你和楚辽争个高下!这是老师的命令,你照着做就行了,过段时间我还会联系你的,其他事就再说吧。”   没有道别,通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槐岳不敢耽搁,立马把录音发到群里。   麦克里斯还低着头,捂住自己的脸,不断地抽泣让人知道他是在哭。   祝宁没有往总部走,而是在找他自己的越野车。   麦克里斯不抬头,他们也不打算理他。   兜兜转转很多圈,手机信号有了又没,他们才终于远远的看到几棵大树后面,黑色越野车的轮廓。   麦克里斯也在这时候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下去吧,换我来开车。”他说。   他的手伸到座位下,悄悄摸到了什么,然后搭上门把手,等祝宁停车。   槐岳没看清他从座位底下拿了什么,但她此时本来也不打算再让麦克里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了。   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放出铁铲,跟他同时下了车。   祝宁正面对他,而她则绕道他身后。   他还没有完全从情绪中脱身,下车之后还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   也就趁着这个时候,“哐!”,铁铲狠击侧脑。   槐岳确认自己已经在努力控制力道,但是愤怒之下,她的手劲并没有小多少。   祝宁面无表情,顺势接住瘫软在地的麦克里斯,将他拖到自己的车旁边。   后备箱的绳子非常长,而祝宁也不打算省着点用,活脱脱将麦克里斯包成了个粽子。   至于他的嘴……   槐岳本来想从衣服上撕一块布塞到他嘴里,但却被祝宁拦住。   眼看后者打开车门,在后排翻找片刻,naw出了什么黑漆漆的东西,看也不看就塞满了麦克里斯的嘴。   “你拿的什么?”槐岳问道,她好像隐约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没洗的袜子。”祝宁面无表情回答。   “卧槽,怪不得这么有味道……”槐岳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退了几步。   祝宁忍不住笑了笑:“走吧,去找她们。”   谁知槐岳这时却又摇头了。   “不用了,她们已经把丧尸甩掉了。”她举起手机,给祝宁看聊天记录,“但是童大姐的人缴了楚辽的货,现在该轮到楚辽发疯了。你说得对,我们得回总部。”   祝宁凑近,看见童大姐发的消息。   “我们的部队在总部三十公里外,拦截到了一辆货车。货箱里全是从晨星湾小区逃出来的半丧尸,被他们不知用什么法子迷晕。但是司机很机敏,在我们将他抓捕之前,赶紧把消息发给了楚辽。@槐岳@祝宁,收到消息请回到总部帮助秋明和夏平安,一切求稳,我们的部队马上就到!”   这番发言无疑将希望的火苗燃烧成了火炬。   就连老天爷也在帮他们,他们的冒险可以在今晚结束!   槐岳心头的阴翳一扫而空,晴朗得像是七月的阳光:“我们是开自己的车,还是开麦克里斯的车?”   “一人一辆。”祝宁也是好心情,把麦克里斯的车钥匙扔给槐岳。   后者接过车钥匙,小跑到车跟前,正要上车,脚下却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槐岳弯腰捡起来,手中赫然是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   这是……麦克里斯刚才从座椅下面掏出来的东西?   槐岳愣怔了片刻,顿时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要是她刚才动手迟一点,或许现在躺在后备箱里的就是他们了。   可还未来得及庆幸,忽然又一个念头跳出来。   麦克里斯有枪,那楚辽呢?   如果知道败局已定,他会不会发疯,持枪拉着别人一起陪葬? 第120章 想逃?   偌大的厂房里没有半点声音,昏暗的光线配上残缺斑驳、老旧生锈的设施,颇有恐怖逃生游戏的感觉。保安亭是这片区域中唯一明亮的存在。   秋明蹲在张主任的躺椅旁边,沉浸于跟其他人互通消息,腿蹲麻了便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脏。   保安亭里有两盏灯,一盏是安在顶上的白炽灯,另一盏是桌子上的老式小台灯。此时,两盏灯都开着,里面比外面亮堂太多了,好像一个小太阳。   如果有人进来, 第一眼必然会被保安亭吸引住目光,而这也是秋明不敢站起来的原因。   有伤者提早回来,又有人给楚辽通风报信,她不住地叹气,身上的担子瞬间有千斤重。   可夏平安还没有消息。七个人的群里,现在只有夏平安一句话都没有发过。   大概是塔顶没有信号,她猜测。   现在想要与他会合,她只能回到大仓库里等他回来,或者直接冲上塔顶找到他。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了。   她看向监控墙,各个出入口和一楼大大小小的仓库都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麦克里斯的助手还没有到,槐岳和祝宁这两个打丧尸的好手也在往这里赶,或许可以把助手交给他们俩来解决。她还有一层没有暴露的身份作为掩护,更容易接近楚辽。   她思忖片刻,便已经做好决定。正站起来准备离开,她听见耳边忽然有水滴低落的声音。   循声看过去,张主任脑后的帽子已经被他的鲜血浸染。鲜红的血液渗透过层层布料,重新凝成滴坠落。   也就是秋明没注意的这一会儿,血已经在地上聚成了一大滩的血。   看来她刚才下手还是太重了,就算脑子没事儿,血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流下去,张主任迟早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秋明皱起眉头。   诚然,她非常讨厌这个猥琐好色的老男人,但好歹他也是个官,兴许会知道很多其他有用的事情。   她也没有纠结多久,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最终还是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小剪刀,掀开张主任的外衣,将他里面的秋衣剪掉一半,然后快速将他的脑袋包扎好,才又给他带回帽子,并把顶上的白炽灯关掉,只留桌上的一盏小台灯,营造出一种他正在偷懒睡觉的假象。   她最后找到了块抹布,盖住地上的血迹,匆匆离开,回到大仓库。   夏平安还没有回来。她看见手机上的时间又跳了一分钟,根本等不及,丢下打扫工具跑进另一侧的小门。   手机灯光下,她清楚地看到夏平安走过的路线,同样从拥挤的纸箱之间挤到门口,打开门。不远处,高塔矗立,月亮此时正好挂在塔尖,万籁俱寂。   夏平安就被淹没在这片寂静之中,人应该还在与月亮比邻的塔顶上。   秋明抬头往上看,塔顶好像有一块露天的阳台,要不是有月亮照明,看起来只会像一个黑漆漆的洞。   手机此时再次震动,抬手,童大姐发来的最新消息,拦住了秋明正要前进的脚步。   “因为担心楚辽会出逃,我们的技术人员试图通过手机定位跟踪他,但是再用司机的手机打电话给他时,他的手机已经关机,第二次打时,竟然直接变成了空号。@秋明@夏平安,大部队还有半个小时到达,拜托尽量顶住!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真是半点时间都不给她留啊!   秋明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高塔,一咬牙,转头回到大仓库,整理好衣服,拿起自己的家当,乘坐电梯去往负二楼。   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打扫的工具握在手里,她的脚步几乎没有半点声音。跟着先前的路线走,她最终停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静立片刻,她好像隐约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   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感觉里面的声音似乎很近、又好像很远。   这种门大约是特制的,有一定隔音效果的同时,似乎还拥有一种扭曲声音的功效。   秋明几乎都要把耳朵压平了,也没有听清里面到底是不是人在说话。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敲门进去的时候,走廊拐角的另一端,忽然有脚步声急匆匆跑过来。   她霎时伪装好自己的一切,“笃笃笃”,十分礼貌地敲门。   “陈博士,楚教授!”她面对房门提高嗓音。   在她的揣摩中,孙茉莉应该是个说话轻声细语、个性胆小的女生,所以即使提高了嗓门,她的音量其实依然不是很大。   “哒哒哒”的脚步在听到她的说话声时更加急切了,两秒钟后,陈秀敏忽然出现在走廊拐角。   “你是谁?有什么事!”陈秀敏大声呵斥,凶相毕露,完全不似先前的温柔清冷,语气凶狠得像针一样刺向秋明,毫不客气。   她的眉头皱出了川字,脸上有黑云笼罩,呼吸因为刚才的跑动而略有急促,身上白大褂一样的实验服没有扣扣子,露出里面玫瑰金色的真丝睡衣,画风割裂。   看样子是在睡觉的时候接到了紧急通知。她还在,那么现在楚辽大概率也没有逃走。   秋明装作被吓了一跳,眨巴着无辜又害怕的大眼睛,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收回敲门的手,手脚拘束且慌乱,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陈、陈博士……我是刚才被您带下去......”   陈秀敏大步朝她逼近,凶狠转变为一种狐疑:“清洁工?不是让你们等通知吗,下来干嘛?”   秋明战战兢兢,低着头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就是……他们……他们嫌等得太久了,就硬让我来问一问,还塞给了我一套清洁工具,让我把刚才地上的碎玻璃渣子清理掉……”   陈秀敏见她这幅胆小怕事的模样,都不想正眼看她。但马上要见楚辽,她也还是收敛了自己的凶相,扣好纽扣、整理好领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在看似普通的门把手上一刷,然后便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番刷卡的动作着实把秋明给惊着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盯向那似乎跟她们宿舍门上的完全没有区别的门把手,开始思考这是什么新科技,又或者只是她的见识太少。   “楚教授。”陈秀敏刚打开门便恭恭敬敬地叫道。   她没有立即关门,而是保持门半开的角度,迟迟没有松开门把手。   她等了一会儿,看见秋明还垂眸呆呆地站在门外,以为她是被吓傻了,心中越发鄙夷她的胆小怕事,又忍不住皱了眉:“不是要进来打扫的吗?还愣着干什么?”   秋明没想到她居然在等自己进去,心里顿时还有点感动,赶忙“诶诶”应着窜进门里,就像生怕她下一刻便会反悔一样。   “打扫什么?不用……”楚教授面朝电脑屏幕,在忙自己的事情。   刚才听见陈秀敏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有转头看她。这时候听见她说话,才发现原来还有其他人在,总算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可话才说了一半,秋明已经进门,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她再次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茫然无措:“啊……不、不用打扫吗?”   她有意用手里的扫把指向地上的碎玻璃渣。   渣子的散布面积比一开始大了许多,中间还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只是不知道那是谁踩的。   楚教授目光冷漠,似乎是思考了半秒:“算了,赶紧扫干净。”   说完,他便转过头,继续面对电脑屏幕,脊背挺直,神情严肃。   刚才电脑屏幕被他的身体挡住,秋明这时候放下不需要用的工具箱,提起扫帚和簸箕前进两步,换了个角度,这才看见楚辽面前的屏幕上是一个外国老男人沧桑疲惫的脸。   这张脸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忽然想不起来了。   她没敢多看,用扫把轻柔缓慢地开始打扫地上的玻璃。   陈秀敏站到楚辽身边,但并不在视频会议中露脸,静静地不说话。   “Let’s continue...”对面的外国男人说道。   他们的对话全程都是英文,秋明的英语不错,之前为了考研更是努力学了很久,只是末世以来这么长时间没有复习,这么突然开始听听力,倒也有那么点为难她。   好在她的基本功足够扎实,听了两句后便找到了状态。   她来之前的对话不得而知,但是,就她听到的这些,基本都可以理解为画饼和鸡汤。   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大了,外国老男人的语速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缓慢,比她考试时候听的听力语速慢多了。除了一些专业名词秋明听不明白,其他的内容她都可以听个大概。   他先告诉楚辽,华国的情况他都已经知晓,华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他当初敢把这么大一个国家交给出来和麦克里斯,不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优秀的科研能力和领导能力,更是因为他对他们充分的信任。   特别是在末世初期,他们能把这个向来治安优良的国家,搅地近乎天翻地覆,实在是不辜负他对他们的期望。   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全是他们的错,这和文化国情等其他原因也有很大的关系。   他当初制定计划方针的时候,只是以为只要秩序失控,所有国家都会变得一样。没想到这还是他太自负了,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可现实却是一切都在脱离他的预料和掌控。   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屡次停顿,秋明中途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里甚至有泪花闪烁。   如今,他们大势已去,华国正在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速度重建,现在连最隐秘而重要的总部也被人发现,他们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了,即使是上帝也很难再帮助他们。   秋明听到“God”这个词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们这些人干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指望上帝能帮他们?   她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们作为物科学研究的,为什么还会相信唯心的上帝。   楚辽全程一声不吭。他背对秋明,秋明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和他因为羞愧而通红的耳朵。   “I’m sorry,Mr Lotus...I let you down...”   Mr Lotus?   秋明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Lotus!洛特斯!   口罩之下,秋明惊讶得大张嘴巴。   电脑屏幕上的男人,就是洛特斯集团的现任掌门人!   尽管很秋明并不关注商界的新闻,但是这么出名的人物,她肯定还是在刷新闻的时候多少见过几次的。   传闻这个掌门人行事低调,并不经常出现在公众视野,并且在前些年也已经逐步把集团的各种事项交给子女打理了。   而策划自杀式游行的世界生态环保协会的创始人,就是他最小的儿子。   不是说他的小儿子已经跟他决裂了吗?怎么现在两个人做的事情殊途同归?   秋明头脑风暴的这一会儿,电脑屏幕内外的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   楚辽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老洛特斯则大概率是因为年纪太大,又一口气说了太多,急需要休息一会儿。   秋明把玻璃渣都扫进簸箕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面色忧虑的半蹲在老洛特斯身边,为他抚背顺气。   两人有六分相似的面容,让秋明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世界环保协会的创始人。   这幅父慈子孝的样子,两人怎么可能已经决裂!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谎言和计划?   老洛特斯的身体状态比秋明想得还要糟糕几倍,本以为他歇一会儿就能缓过来,没想到他越喘脸色越差。   小洛特斯急忙起身大喊,叫来医生和护士,给老洛特斯上氧气面罩。   视频通话似乎就要这么被迫终止,好在小洛特斯没有忘记楚辽现在的困境。在医护人员抬走老洛特斯之后,他坐到视频前,严肃但也关怀地让楚辽赶紧逃走,等他逃到安全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派人去把他接回M过。   说完就通话,他便关闭了视频。   楚辽明显愣怔了片刻,连背影都透露着些许茫然。   “楚教授,究竟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他要我们逃走?”   陈秀敏有些慌张,但也有所克制。楚辽叫她来的时候没有说明原因,她不知道会是如此严重的事情,否则,她也不会在这时候还让秋明进来打扫卫生。   楚辽被她唤回了神,原本沉寂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睛,忽然惊恐而慌乱地震颤,好像小洛特斯的那几句话,一下子将他恐惧的闸门打开,将它全部深埋心底的惊慌不安忽然释放。   他激烈地抓紧陈秀敏的双肩:“逃!我们要赶紧逃!政府的人抓到了给我运货的司机,只要他们逼问或是利诱,他一定会出卖我的!”   陈秀敏被他的突然失控吓得不轻。当然,秋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着实没有料到一个看起来无比镇静的人,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教授!教授!您先冷静!”   陈秀敏努力想要挣脱开楚辽的双手,但是那双手好像是老虎钳,死死钳住她的肩膀。   纵使她疼得表情失控、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楚辽也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的双眼通红,绝望在他眼底蔓延,他竟然比陈秀敏都快一刻流下了眼泪。   “秀敏,我们输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老师把华国交在我手上,而我却让他失望至此!”   他崩溃,痛哭流涕,钳住陈秀敏双肩的手也总算松开,整个人瞬间脱力一般滑落在地。   他的手掌刚好按在一颗遗漏的玻璃渣子上,鲜红的血很快从他掌心下面蔓延开来,但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痛哭着,悲愤而绝望。   “教授……”陈秀敏蹲下来,抱住楚辽,秀美的脸庞上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这不怪你。”   “怎么能不怪我?老师说,麦克里斯容易冲动,喜欢孤注一掷不留退路,而我就是要为他留够一切退路,可是现在,我却把自己也逼上了绝路……如今老师身体情况差成这样,还在为我忧心……我、我何以为报啊!”   楚辽把头埋在陈秀敏肩上,自己哭得止不住颤抖。   秋明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她只要再拖延二十分钟就能等到大部队了。   所以看见楚辽哭得这么伤心,两个人抱得紧紧的互相安慰,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她,她也不介意,反而非常乐意当一个透明人,只希望楚辽能哭得再久一点。   但是楚辽崩溃了,陈秀敏可没有。   这个看似温婉柔弱的女人,心却是无比的坚毅。   她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用力抱住楚辽想要把他拖起来。   “教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总部没了,基地没了,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只要我还有电脑或是手机,就还有办法!”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楚辽闻言微微楞了一下,看向她:“秀敏,你……”   他的脸色略微有些复杂,收拾好情绪自己站起来,摇摇头:“没用的,秀敏,他们已经注意到网络上的异样了,我们的舆论战也要败了……”   “不!我们还有机会!”陈秀敏用力摇晃他的身体,想要让他振作,“那些行为模样跟人类没有区别的丧尸就是我们的机会!”   楚辽疑惑。   “是政府的人劫了我们的货对吧?”她问。   楚辽点头。   “那我们就说,他们都是政府为了研究丧尸病毒而制造出来的怪物!”   秋明和楚辽同时瞪大眼睛,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扩大。   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秋明当即摸上腰后的锤子。   决不能让她这么做!   楚辽虽也震惊,但是却没有如她一般兴奋。   “秀敏,你很优秀……”他喃喃说。   “先别管那么多了,教授,我们先走!”她不等说完,反手拉住楚辽往外跑,一转身才发现秋明还定定地站在旁边。   两人顿了一瞬,秋明恰好抓住这个机会,扑到两人脚下,紧紧抱住他们的腿:“楚教授!陈博士!你们不能抛弃我啊!我也为你们出过力、做过贡献啊!”   几个月在丧尸群里摸爬滚打,她的身体素质比这两个常年呆在实验室里的人,都要好太多了。   陈秀敏和楚辽当即试图挣脱她,几番用力却都没能挣开。   陈秀敏急在心里,差点儿就要脱口大骂,但是理智还是让她选择说:“还逃就站起来走啊!”   秋明一愣,小心瞥了一眼手机。   已经过去十六分钟了,现在还剩十四分钟。   车全部都被开走了,他们没有车,十四分钟肯定逃不出这林子。   她松开他们的双腿,站起来,拉着楚辽的袖子跟在他们后面走。   没了束缚,陈秀敏迫不及待打开房门——   “唔啊!!!”   熟悉得几乎刻在DNA里的吼声在走廊里浪潮一般涌来。   地下三层的丧尸跑上来了! 第121章 丧尸围攻   塔顶,四面的监控视频围得夏平安坐立不安,万分想要把腰后的扳手抽出来,给这一胖一瘦的后脑勺各来一下。   然而这两个人太久没有见到其他活人了,大半夜的却精神无比,丝毫不见犯困。他们也不看监控显示屏,只兴致勃勃地盯着他,跟他天南海北地胡吹乱侃。   夏平安知道自己是个自来熟,也知道自己这张嘴,可以和任何人——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八个月婴孩——在几分钟内聊成朋友。   这是他家族遗传的天赋,也是让他引以为豪的技能,但是此刻,他只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长了这么张嘴、又这么招人喜欢。   “……诶,问你呢!你表妹长得怎么样啊?有没有照片能给我看看?”胖子还是一副憨笑,只是现在的憨笑里,还带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句老话说得好,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夏平安现在就是不断要圆谎。   他哪里来的什么表妹啊,他是他们整个家族同辈里年纪最小的。   刚才他说表妹,也只是随口一扯,毕竟总不能跟这俩人说,他曾经在丧尸堆里亲自护送宋钦安回家吧。   “没有。”他干脆利落地回答。   胖子瞪大眼睛:“她朋友圈里也没有自拍吗?现在的女孩不都喜欢发自拍吗?”   “她不喜欢。”夏平安说,“追星女孩只喜欢发自己爱豆的照片,她的朋友圈里只有宋钦安。”   “切……”胖子撇嘴,表示自己不相信,“我可不会上你的当!她的朋友圈里肯定有自拍,追星女孩不只喜欢发自己爱豆的照片,还喜欢把自己的照片和爱豆P在一起。”   他一副很懂的样子说。   夏平安无奈:“没骗你,真没有。而且就算有你又能怎样?现在没有网,我也看不了她的朋友圈呀。”   “不是有内部网吗?内部网能看别人的朋友圈吗?”瘦子忽然抬头问。   他好像很喜欢吃甜食,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吃了四根棒棒糖了。可是他这竹竿一样的身材却明显对不起这样的饮食习惯。   胖子摇头:“我没上过,我也不知道。”   夏平安来回看看他们:“你们真没网啊?那你们这一天到晚呆在这儿干嘛呢?成天盯着监控视频多无聊啊。”   “也不能算完全没网,我们的手机只能联系那几个特定的人。”胖子说,“当然,平时也不怎么联系他们,确实够无聊的。”   “无聊又能怎样,谁让我们俩死脑筋,就是不肯随便选一队站呢?”瘦子又开始叹气,“我们就是牺牲品啊……”   “不对!”胖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夏平安的大腿,疼得他差点跳起来,“他们上次谁来打扫卫生,我还看见他们在用内部网聊天的!”   夏平安感觉自己整条腿都快废了,坐都坐不住,整个人往地上趴,抱紧大腿打着滚,哀嚎:“你打我干嘛呀!别人想到什么东西都是拍自己的腿,就你还特地伸手过来拍我的!拍就算了,还这么大力气!”   他有理由怀疑这个胖子是在刻意报复。   胖子“嘿嘿嘿”憨笑:“这不是不小心打错了嘛,这么生气干什么。来,把手机给我,我给你连内部网。”   “你会联网?”瘦子都震惊了。   胖子解释:“就是上次那人,我看见他在玩手机,这才知道我们这儿也属于内部网的覆盖范围,就让他也帮我连个网。但是我们两个人的手机信号是被单列出来屏蔽的,所以他弄了半天也连不上去,但我倒是记住了流程。”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当时在睡觉。”胖子说着,又伸手拍拍地上的夏平安,“别嚎了,手机拿来,我要看你表妹。”   “连上你也看不了,我都说了她朋友圈没有自拍,而且设置的三天可见。”夏平安疼得眼泪汪汪的,从口袋里掏出吴东的手机交给胖子,然后继续打滚。   疼是真的很疼,但他这副苦瓜脸也不仅仅是因为疼。   瘦子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笑眯眯地看他,眼底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探究:“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心神不宁呢?”   要不是腿都快疼麻了,夏平安肯定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但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在地板上怒气冲冲:“你说我为什么心神不宁啊!这总部都快沦陷了,谁能安心啊?也就你们两个奇葩,不知道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说说笑笑!”   “那你想干嘛?逃跑吗?”胖子一遍鼓弄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那肯定的啊!”夏平安从地上爬起来。   一胖一瘦瞬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想怎么逃?想往哪里逃?四周都是树林,万一你就运气太‘好’碰见丧尸了呢?”瘦子问他。   夏平安“啧”的咂嘴,恨其不争:“那也得试一试呀!万一我就没碰见丧尸呢?总不能坐在这儿等死啊!”   两人听见“等死”这个词,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妙,即刻又恢复了正常,但这还是被夏平安敏锐地捕捉到了。   即使只有一瞬,那表情之下潜藏着的意味不明,还是拉响了他的危险警报。   这其中必定有大问题,他们肯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他。   他面上没有表露,正准备想办法再套套话,忽然,面前墙壁上的某台监控显示屏上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他惊异,伸手指过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个影子已经穿过两三个监控的监控范围,然后不知怎么的,速度渐渐变慢了下来,直至彻底停下。   夏平安凑近过去,看了好几秒,才看出来那是一辆电动四轮小车。   他们三个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全部紧紧盯着夜视模式的监控器。   车上的人走下来,姿势有些奇怪,车前车后绕着圈,到处看看、拍拍,随后,忽然愤怒地踢了一脚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平安不明所以,瘦子却捂嘴偷笑:“车没电了!真是个倒霉鬼!”   “他的姿势有点不太对呀,好像一直在捂着肩膀。”胖子眯着眼睛,笑得有些阴险,又有些幸灾乐祸,“怕是被丧尸抓到了!哈哈哈哈!”   手机内部网也不知道有没有联好,他忽然一把揪住夏平安的领子,将他提溜起来:“走!咱们出去看看!”   “手机呢!网联好没有?”夏平安直勾勾盯住被胖子随手丢在桌子上的手机,想要往后赖,但是脚下没站稳,还是被胖子拖出去好几米。   “诶呀,这着什么急,你表妹的朋友圈三天可见,还没有自拍,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再……”   “诶?吴东,跟你一起上来的那姑娘下去了!”瘦子忽然开口。   他们的眼神齐刷刷转移到另一面墙上,电梯的顶部视角里,秋明装备整齐,从一楼到达负二楼。   “这才没多久吧?”瘦子咕哝着,看看手机时间,“一楼那么大,她这么快就打扫完了?”   瘦子疑惑,看向夏平安,似乎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他疑惑,夏平安也疑惑:“这还快?我本来只准备把你们房间里扫一下就走的,要不是跟你们在这儿瞎侃,我肯定十分钟就完事儿了……诶呦!你又打我!”   胖子再度偷袭他的脑袋,气得他跳到他背上掐他的脖子。   就像逗小孩子玩一样,胖子一点都不生气,笑呵呵的,把脖子一缩,下巴和肩颈的肉堆在一起,一点儿都不给夏平安的手指留任何进攻的缝隙。   以这幅姿势,他还能出言嘲讽夏平安:“得了吧,就你,光爬上楼都要花一刻钟。”   瘦子“扑哧”一笑,任由他俩打闹,手掌顶住桌沿轻轻一推,滑轮椅载着他轻飘飘的滑到屋子中间。   他们面朝两面墙的夹角,一边注意林子里受伤的人,一边注意秋明的动向。   一心二用,他靠在椅背上,表情十分轻松,甚至还又拆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   夏平安还骑在胖子的背上,双手松松地搭住他的肩膀,也学着瘦子那样一心二用。但是瘦子两边看,是都记住了两人的动向,而他两边看,则是看完就忘。   胖子足够敦实,背起一个夏平安简直是轻轻松松。但是夏平安个头太高,再这么一叠,他们根本无法用这样的姿势走出阳台门。   胖子将脖子恢复正常,抬手在夏平安面前挥了挥。   “别看了,你没这个本事,我们都是练了多久才练出来的,一个人盯两面墙绰绰有余,就连一只苍蝇都不会错过。”他一点也不谦虚的夸赞自己。   夏平安也发现了他没法一心二用,尤其是这两面墙密密麻麻的监控来回切换,简直要把他的眼睛都看花了。   所以他改为只盯着秋明看,看她小心翼翼穿过走廊,站定在楚教授所在的实验室门口,凑着耳朵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敲门。   然后另一面监控中,陈秀敏身着睡衣,一边急匆匆地跑出宿舍门,一边把手里揉成一团的实验服掸开,披在身上。   两人相逢之际,夏平安都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   胖子又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都这种时候了,小姑娘有什么好看的。总部都要沦陷了,大家估计在天亮之前都能成为死尸一具,你要是对她有意思,我可以把你跟她埋在一起,凑个冥婚也成。但是现在,我有更好玩的东西可以给你……啊!你偷袭!”   夏平安听他聒噪得嫌烦,趁他不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肥而粗的短脖子,他两只手都围不全,拼命掐都摸不到骨头,全都是肥肉。   胖子脸涨得通红,终于在快被掐死之前,夏平安主动先松了手。   “啊呸!你不要侮辱我们伟大的革命友情!我跟她从末世以来,就在同一个安全区做事儿。现在安全区没了,安全区的人也只剩下我和她了。”   胖子闻言肃然起敬:“这我懂,你们俩就跟我们俩一样,一直待在一起,再怎么不熟的人也能成为过命的交情。”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真的有很精彩的东西,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吗?他也快到了。”   “谁?”   胖子指向被夏平安忽略的另一面墙壁:“这个被丧尸咬了,车开了一半又没电了的倒霉鬼。”   胖子的表情高深莫测,夏平安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   他又看看秋明所在的那一格监控显示屏,处教授坐着不动,陈秀敏站着不动,秋明老老实实地在打扫碎玻璃,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他还是犹豫了那么一下,从胖子背上跳下来:“行吧,我跟你出去看看。”   临出门之前,他还不忘再叮嘱瘦子:“她要是出什么事就赶紧告诉我!”   “告诉你你从下去救她?”瘦子挑眉问。   夏平安重重点头。   瘦子转眼看向胖子:“我要是出事儿了,你来救我吗?”   胖子笑:“绝对的!”   瘦子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快点出去。   “你俩是真兄弟啊!”夏平安顺口夸赞。   胖子的憨笑在走进阳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忽然变得比月光还要阴冷。   他不知是第几次摸上夏平安的脑袋:“你呀,是真傻呀。”   “啊?”   他并不准备为夏平安解惑,走到角落,单手提起一根铁架子,三下五除二安装好,然后从旁边的箱子里小心谨慎地取出一个长筒的望远镜,轻轻放在架子上。   “让我来看看,是谁回来了……”他喃喃,一边看一边用双手精细地调节望远镜。   塔很高,站在塔顶的阳台,几乎可以俯视整片林子。   夏平安眯着眼睛在林子里搜寻,忽然看到一个小人跌跌撞撞奔向大门。   “来了!”胖子激动,一把将夏平安拉到望远镜面前,摆正他的脑袋,让他的左眼正对望远镜。   蚂蚁一样的小人瞬间变得巨大无比,甚至连他狰狞的眼神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胖子笑得异常猥琐又阴险,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随手按了几个键,第一声忙音响起,夏平安清楚地看到望远镜里的人身形一顿。   那人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冷了一秒,然后忽然转身跟夏平安来了个对视。   “卧槽!”夏平安吓了一跳,眼睛离开望远镜,但又立即被胖子按了回去。   “喂……”胖子忍住笑,“小峰,你在哪儿呢?麦教授他们全都出去了,这大半夜的,是怎么回事儿呀?”   他确实是没笑出声,但是语气的笑意却也是藏不住。   望远镜里的那张脸阴冷狰狞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小峰唇动:“我在哪儿,你能不知道?”   “你在哪儿?我怎么可能知道?”胖子装傻充楞。   小峰咬牙切齿,目光像是无数把寒冰制成的利刃,刺得夏平安打心底的害怕。   “死胖子,别得寸进尺!”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对了,你跟麦教授一起出去没?我看出去的人挺多的,你虽然只是个副助理,平时也闲着没什么事儿干,但是现在连清洁工都出去了,你总不能还闲着了吧?”   “胖子!我看着你呢!”小峰警告。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估摸着我说的也是华国话呀,怎么跟你聊了两句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呢?你是不是因为一直被方林压一头,所以精神错乱了呀。”   听见方林这个名字,小峰周身阴冷的气息瞬间达到顶峰。   这次不等他回答,胖子继续说:“不是我说你,人家方林是有真才华所以才能是正助理,你要想取代他,每天这么瞎琢磨走极端可不行,还是得多学习,要不然你只有等他死了才能取代他了。”   “他已经死了!”小峰大喊,眼里有终于扳回一城的骄傲。   “那你呢?”胖子用一种鬼魅的语调问,“你现在,是死是活?”   小峰默住,夏平安能看见他的手指已经快要把手机给捏变形了。   “我活不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他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然后用力把手机扔在草坪里。   胖子乍然疯笑不止,笑声如风,吹得周围的树木枝叶摇摆不定。   “他急了!他急了!”胖子跳起来拍手,活像一个三百斤的孩子。   “你激他干嘛呀?万一他马上就跑上来跟你干架呢!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谁让你自己作死的!”   胖子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坐在地上疯狂捶地,然而夏平安根本不懂他的笑点。   胖子就这么笑了有十分钟,才总算平息下来。   夏平安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早把他们俩都解决掉,被憋久了的人果然精神都不太正常。   “诶呦……”胖子给自己顺气,“走吧,进去,好戏还在后头呢。”   “哪里来的什么好戏啊,我都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那个方林是谁呀?”   胖子笑得嗓子发干,带他回到屋里,靠在椅子上喝了两大口水,然后才开始向他解释。   “我觉得我说的还挺明白的呀,你怎么会不懂呢?方林是麦教授的助理,今晚……不,是昨晚了,他跟着麦教授出去,却没有再回来。你刚才也听到了,他已经死了。”   “被丧尸咬死的吧。”瘦子斩钉截铁地说。   胖子点头:“铁定是了。”   他的眼睛在整片墙壁上来回扫,问:“他人呢,去哪儿了?”   “监控里找不到的地方还能是哪儿?”瘦子笑,“负三层啊!”   夏平安闻言忽然紧张。   其他人都被他们打晕堆在墙角,用白布盖住,小峰要是以前经常在负三层工作,肯定可以立即发现不对。   正当他担忧之时,监控里,三辆电梯的门接连打开,无数丧尸蜂拥而入!   “哦呼!”胖子惊喜拍手,就像是因为剧情过于精彩,而为台上的演员献上欢呼和掌声,“太棒了!他比我想象得还要猛!”   夏平安看呆了,木讷得张着嘴巴,看见一只手从电梯外伸进去,按亮所有层的按钮。   与此同时,另外一台监控显示屏里,楚教授正在崩溃,陈秀敏正把他拉起来。   监控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他们两人似乎达成了一致,转身准备出门,而秋明又在这个时候抱住了他们的腿。   夏平安急得满脑门的汗:“他们在做什么呀!赶紧跑啊,丧尸要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电梯停在负二层,丧尸又蜂拥而出。电梯面前的走廊正好是博士门的宿舍,里面的人听到了响动,有胆子大的打开一条门缝,向外探看。   然而瞬间房门就被丧尸撞开,鲜血从门里炸出来。   “开门干嘛啊!傻啊!”夏平安此时都已经不辨敌友了,好像一个沉浸式观影的观众,情绪起伏完全跟着屏幕里的情节走。   胖子呵呵地憨笑:“别激动,好戏这才开始。”   夏平安崩溃:“开始什么呀开始!我朋友还在里面呢!”   瘦子一脸无所谓:“实验室的门都是特制的,隔音效果比一些保密单位都要好,只要他们不开门,丧尸就不会发现他们。”   可是他这话音刚落,秋明正好从地上站起来,陈秀敏带头,打开了房门。   夏平安捂住脸,浑身颤抖,好像被人进了冰窟窿,完全不敢再看监控里的景象。   “傻。”胖子乐呵呵地评价。   “但是反应够快,有点儿可惜了。”瘦子叹气。   夏平安悄悄把手指打开一条缝,眼睛透过缝隙寻找秋明所在的监控显示屏。   只见他们三个都已经瘫软坐在地上,另一面显示屏里,走廊上的丧尸们闻讯赶来,拥挤在门口拼命拍打房门。   夏平安的心才放下来一点,看到这里整个人又快晕过去了。   胖子呵呵的笑,无比的愉悦开心。   “想开点儿,小伙子,反正大家等不到天亮都得完蛋,到时候我们把你跟她埋在一起,也不辜负你们伟大的革命友情。”   夏平安抓狂,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埋在一起”这件事。   “别说风凉话了,谁埋谁还说不定呢!万一你们俩死得比我早,我就把你们俩埋在一起!”   胖子和瘦子哈哈大笑。   “你刚才不是说,你会去救她的吗?怎么现在光坐着不动呀?”瘦子笑眯眯看他。   “这怎么救!你告诉我这怎么救!”夏平安吼他,顺手举起他的扫把,“我就只有这玩意儿,你告诉我我怎么凭这个,一个人去把那么多丧尸都干掉!”   他只恨自己太蠢,没有发现胖子的企图,如果刚才没有让他打了一通电话,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胖子依然笑呵呵:“你看,说归说,谁都喜欢说漂亮话,谁也都喜欢听漂亮话,但是一旦事情发展到曾经许诺时设想的地步,诺言却很少成为现实。”   夏平安气得发抖,抓起桌子上吴东的手机:“快帮我联网!”   “内部网,你联系不到外界的。”瘦子好像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管我!”夏平安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就算他联系不到别人,但他也总得联系到秋明。   胖子接过手机,十分迅速地帮他联好网,然后点开一个新下载的APP:“你朋友叫什么!可以在上面搜。搜得到的都是登上内部网的,搜不到的,那就是真的搜不到了。”   夏平安浑身都在发抖,接过手机试了几次,手指不受控制,打字都屡次输错,而且脑袋也急糊涂了,好不容易把“秋”字打好,他才想起来秋明现在的身份是孙茉莉。   胖子和瘦子一手撑着脑袋静静看着他,我完全没有想要上来帮忙的意思,好像监控显示屏里的是一场戏,而夏平安本人又是另外一场戏。   双手哆哆嗦嗦,总算把“孙茉莉”三个字都打好,可是点击查找,却显示空白。   她也没有联网。   夏平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两三秒,删掉孙茉莉,然后输入一个“张”字,搜索出来五个人,其中两个明显是女性的名字。   他挨个儿点开其他三个人的头像,最终选择了一个头像是整容脸网红美女的账号,发送消息:“秋明!保持安静!不要出门!我现在想办法救你!”   他抬头,看见显示屏里的秋明掏出手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他收到三个字:“夏平安?你能看到我?”   秋明抬头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胖子和瘦子见状,正要说什么,忽然电梯监控里又传来异样。   小峰放出来的都是麦教授研制的丧尸,武力值颇高、性格残暴凶恶,但是智商不是特别高。所以即使小峰按亮了每一层的电梯按钮,但由于第一次是停在负二层,所以丧尸全都立即跑光了,根本没有上到地上一层的。   夏平安本以为,把这么多残暴的丧尸放出来,小峰应该也已经成碎片了,没想到,一个鲜红色的人在此刻走进了电梯。   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部都是鲜红色,根本看不出来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也不知到他身上的究竟是不是全部都是他自己的血。   他就像个幽灵一样,十分缓慢地伸出手指,按下一楼的按钮,然后抬头,准确找到摄像头的位置,将血脸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下,动嘴:“我、来、了!”   夏平安读出了他的唇语,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我们逃吧……他要来了……”   他提议,可是瘦子只是递给他一根棒棒糖。   “吃,我最喜欢吃甜食了,甜食会让人开心。”   夏平安木木地接过:“还吃啊?一个浑身是血的丧尸来找你们了!”   瘦子抢回他手里的棒棒糖,撕掉包装纸,塞进他嘴里。   “吃,我们特地留到现在的零食,就是为了死前能吃顿好的。”   “门又没锁住你们!你们干嘛不逃啊!”夏平安崩溃大喊,看见血人小峰已经走出了电梯。   “完了!来不及了!我现在下去肯定要正面碰上他了!我还说想办法去救人,结果自己都快玩完了了!”   他们三个人此时谁也没有去看树林里的监控,两辆越野车飞速行驶,很快就到达总部。   血人小峰听见声音,下意识蹲下身子躲到荒草里。   他熟悉的车排在前面驶进厂房,夜晚的光线无法让他看清里面坐着的是谁,但是他笃定,里面的就是麦克里斯。   他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嘴角物理意义上地咧至耳后根。   麦克里斯,这就当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吧!   他鬼魅一样起身,走向高塔。   负二层的实验室里,楚辽和陈秀敏面无血色地躲在墙角,秋明在他们旁边不到一米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在看手机。   她给槐岳和祝宁都发了消息,可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回复。   张主任的手机是特制的,能在总部接受到信号,但是槐岳和祝宁一旦进入信号屏蔽区域,那可就真的是接受不到消息了。   迟迟收不到回信,她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   而槐岳和祝宁也确实没有收到消息。   他们下到负一楼,正在焦急寻找更下一层的楼梯。   而塔顶的监控里,夏平安目睹这一切,心中焦急万分。   另一侧的监控里,血人在蜗牛壳一样的楼梯里,稳步盘旋而上。 第122章 女丧尸   树林。   夜已经很深了,头顶的月亮位置开始偏移,将两边阴恻恻的树影压向路面。   所有的丧尸和逃命的人都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钱溢打开远光灯,开车在无人的小路上狂飙。   泥路上大大小小的石子被高速转动的轮胎打飞了起来,地盘哐哐作响,车辆颠簸得宛如手机震动。   但她不敢慢,更不敢停。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们还待在车里大气不敢喘。   正如钱溢推算的那样,几个家伙因丧尸追杀慌不择路,往她们停车的方向狂奔。   头顶的枝叶浓密,遮住了大半的月光,荒草几乎长到胸口的高度。他们像瞎子一样在荒草的海洋里跌跌撞撞,如同溺水后拼命挣扎,期间数次撞到淹没在黑暗里的树干。   这样的动静吸引了车里的两人,自然也会引起车顶女丧尸的注意。   车顶似有一丝异响,钱溢当即蹑手蹑脚爬回驾驶位,注意力全部放在车顶,只等女丧尸下去她就开车。   终于,在那几个家伙距离车子只剩两三米的时候,车顶忽然一震,一个人影晃过,猛地扑倒在那几人身上。   “啊——”   尖锐刺耳的惨叫乍然响起,钱溢立即发动汽车,车灯大亮,脚下油门直接踩到底。惯性之下两人的后背狠狠撞到椅背,车子经过几秒短暂的加速,离弦之箭一般飞窜出去。   魏芣稳住身体,握枪紧盯草丛。可是人被荒草掩盖,除了大片剧烈晃动的草茎,在告诉她那会是一副怎样惨烈的模样,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车灯照亮前方,钱溢方向盘来回猛打,在树丛间游鱼一样穿梭。   “甩掉她了?”钱溢问着,分神瞄后视镜,油门不松。   “甩掉她了。”魏芣摇下车窗,远远近近树干将事发地遮挡,她侧头更换角度看了好几眼,才确定里面没有东西跟着冲出来。   货车和丧尸在她们视野里消失,人群的惨叫也已经听不见,两个人长舒一口气,在群里报了平安。   然而还不等她们放下手机商量下一步该去哪里,童大姐却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   “小芣,开位置共享!来找我们!”大姐的声音大得像是在耳边炸开,其中的焦急情绪更是让刚刚放松下来的两个人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么了?”魏芣一边开位置共享一边问。   “我们遭遇了信号干扰。”童大姐严肃道,“他们的行动速度比我们想象得快太多了,我们才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你们,信号就出现了异常,这样的速度好像他们就在我们附近一直盯着我们一样……”   “啊?怎么会……”魏芣顿住,听见电话里大姐的声音被信号不好的沙沙声取代,急忙“喂”了好几声。   十秒钟后大姐的声音才从沙沙声下面浮上来:“喂!小芣!小芣你在吗?能听到吗!”   “在在在!能听到!”魏芣忙不迭答应。   “位置共享不要关,赶紧来找我们!我现在跟着大部队再往你们这里赶,武力值不用担心,而且我们这里也有技术人员在和信号干扰做对抗。结合你们那边传来的情况,我们猜测,他们既然没有选择与我们直接正面对抗,很可能是想拖延……”   大姐的语速很快,奈何信号又没了,魏芣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好在这次信号只中断了三秒便恢复正常。   “……但是我们不清楚他们拖延时间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是用这个时间来销毁资料,又或者是集结他们的势力来阻截我们。所以,大部队必须尽快到达并控制住总部的所有人员和资料设备……”   “秋明和夏平安在总部接应,槐岳和祝宁大概已经进了信号屏蔽区,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们。他们四个都在风暴的正中央,在没有达到那里之前,我们只能希望他们的伪装身份能保护好他们。但是你们……如果那帮人是要阻截我们的话,最有可能就是在地形复杂的树林里布控,到那时,你们的情况就会很危险……”   信号不好,位置共享上代表童大姐的小圆点也时隐时现。钱溢表情沉肃,开车冲出树林,一个甩尾驶上小路,朝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地图上两个圆点相距几十公里,在时断时续的信号中,逐渐向彼此靠近。   电话一直没有挂,过快的车速和持续的颠簸让魏芣的脑仁突突地疼。她一手紧抓车顶扶手,一手握手机,免提音量开到最大,可是颠簸的噪音还是把电话里办事处大姐的声音盖了下去。   电话信号本就断断续续,这下子她们两个只能听清偶尔蹦出来的几个字音,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大姐!童大姐!”魏芣对着手机喊,“完全听不清你说话啊,要不要发文字消息啊?语音输入很快的!”   她大约喊了有三四遍,手机上才显示对方挂断了电话。   车子的颠簸越来越严重了,底盘好像也被飞溅的石子打出了毛病,好像车子的每一个角度都在“哐啷哐啷”地响,车尾尤甚。   “这车子快散架了。”魏芣唉叹道,眯眼在晃动出残影的手机屏幕上看了好久,才勉强看清楚上面的字,“还有十、不、只有九公里了,我只求这破车子能撑过这九公里就行了!”   车尾应着她的声音,“哐啷哐啷”的声音越来越大。一直没有说话的钱溢也在这时候不得不分神通过后视镜看车尾。   后视镜的视野范围有限,好像除了颠簸并没有其他问题。   几分钟后,宝马车的远光灯与相对而来的军车远光灯交汇,两人当即惊呼。要不是有安全带的束缚,她们怕是能直接跳起来。   远光灯关闭,车速减慢,车辆交汇。她们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神色,可是对面的司机却好像在看清楚她们的模样之后如临大敌。   如果不是办事处大姐正坐在副驾驶上,司机也穿着军绿色的服装,就凭这幅反应,她们肯定会以为车上的人是麦克里斯和楚辽的下属伪装而成。   喜悦的笑容僵住,她们看见司机扭头大喊了一句什么,随后无数支枪口从后方军绿色的车棚里冒出来,齐刷刷对着她们。   “我的妈呀,什么情况!”   钱溢和魏芣下意识举手投降,办事处大姐用惊恐又担忧的眼睛看向她们,刚想要朝她们喊话,又立马把话咽了回去,然后低头拨通她们的手机。   魏芣投降的手不敢放下,打开免提后便即刻归位。   “小芣、小溢,你们不要害怕,不要下车,放下手臂,赶紧确认车门是否反锁!”   两个人闻言眼皮一跳,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同时回头,只见一只手臂恰好从车尾伸上来,白色的针织衫此时已经看不见白,全被黑红浸润。   “卧槽!”她们脱口而出。   “车又没有反锁?”童大姐重复问道。   “锁了锁了!”钱溢回过神来,赶紧回答。   “我当时真没有看见她跟出来!”魏芣快哭出来了。   “我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折回来抓住车尾……”钱溢回忆了一下车子从静止到打火再到飞窜出去的过程,统共不过几秒钟。   而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女人要完成撕咬猎物、折回并追上车子的这一系列流程,并且还要在石子路上被拖行几十公里后,还能有行动能力,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轻而快速的脚步从军车后绕至宝马车两边,枪口全部对准车尾。   女人好像月圆之夜的狼王,爬上后备箱盖,仰头大声怒吼。   “唔啊!!!!!!”   “噗噗噗——”装了□□的枪接连射出子弹,从两面射穿女人的身体。   然而女人的行动力并不为身上多出的几十个洞所影响,那声怒吼好像是她给自己吹响的进攻号角。   众人只见眼前一道残影,女人露出獠牙,飞跃扑向最近的一位士兵。   士兵身手矫健,堪堪躲过,反手一枪直冲女人的脑门。可是女人和电影里行动缓慢的丧尸不一样,她好像是变异后的新人种,残影不过是普通技能,只要她想,她甚至能超越子弹的速度。   好像也就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再度闪现到士兵面前,手窝成利爪朝他猛刺。   钱溢两人在车里心跳到嗓子眼,可下一刻,“砰”的一声响,女人瞬间被其他士兵以枪做棍,拍飞出去。   “唔啊!”女人摔进车灯能够照亮的地界,她那一爪子下去也并非一无所获,一块迷彩的布料挂在她的尖锐的指甲上。   这个时候钱溢和魏芣才发现,经过几十公里石子路的摩擦,女人的双腿已经惨不忍睹,小腿成近似斜坡状被磨去了一半,截面像是把骨头、血肉和衣物的布料混在一起打成碎,然后随便糊了上去。   失去了双脚和一半的小腿,女人根本无法站起来。她怒吼着,想要用手撑起身体,可是无意一瞥看见指尖挂着的迷彩。   她忽地愣住了。   她原本充满兽性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这种迷茫本应属于活生生的人类。   “唔——”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低吼着把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抱住脑袋,撕扯打结的长发。   士兵们见到她的异状,团团围住她,枪口对准她的脑袋,却谁都没有开枪。   大姐和一个长官模样的军人从军车上下来,看见痛苦哀嚎的女人,眉头紧促。   “她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长官问。   “报告长官,好像是因为看到了迷彩服的布料!”   钱溢和魏芣此时也下了车,站在士兵们的身后,拖过他们之间的缝隙看见女人的样子。   似乎撕扯头发已经不能满足女人狂暴的精神状态了,她拼命拍打自己的脑袋,力道大得让人有理由怀疑她会直接杀了自己。   “唔啊!!!”她再次大吼,眼睛紧紧盯着指尖的迷彩,然后将视线转移,扫视身边一圈的迷彩服,表情复杂、狰狞而多变。   她一手撑地,一手不断拍打自己的头,眼睛里有一个人和一只猛兽在争斗。   刚才被她袭击的士兵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们的迷彩服里面还穿了一层特殊的衣服,钱溢看了一眼他被抓的部位,除了布料有一点勾丝,其他并无大碍。   士兵看女人这个样子,干脆直接把自己的迷彩服撕掉一条胳膊,扔到她面前。   女人果然一把抓住那迷彩图案的布料,一瞬间的失神过后,她好像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这种理智不是当时隔着一条小路与钱溢两人对视的冷静。   她缓缓伸手到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什么。但是她的拳头握得太紧,又不像是要松手的模样,因而没人靠近。   她歪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顿时明白了。   另一只手里攥紧迷彩布料不松,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比成枪的形状,对准自己的太阳穴,随后又把握着东西的手往前送了送。   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开枪吧,她活不了了。”长官下令。   “噗!”经过消音处理的枪响格外的没有气势。   女人应声倒下,另一边的士兵当即上前取出她手里的东西。   “报告长官,是一张沾血的纸条!”   钱溢和魏芣忍不住走到长官身后,只见他戴着手套,将纸条放在车灯前面一照,被殷红血液浸染的黑色字迹显露:   [S市西郊无名山背后,有私人飞机场,专供一些形迹可疑的白人出入境,我私自前去调查,却被人发现,并被注射不明药物,遂感头晕目眩、脑中混沌。趁尚有理智,简短记录,逃离机场,若有人看见此信,望立即上报,申请彻查!]   *   与此同时,S市西郊无名山背后,飞机已经准备起飞,格林却迟迟没有上飞机。   胡子拉碴的白人机长心里着急,不停看表,几次想要开口催促却又咽了回去。   他已经催过十几趟了,可是格林都没有理他。他不明白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离开这片深山老林更重要的。   格林在电脑上打字的双手不停,鼠标旁边的手机持续拨着一个人的电话,但是那人却不接。   暴躁的情绪达到极点,他忽然猛拍桌子,大吼:“我真是受够了!这一切都跟我计划的不一样!”   机长总算找到能说话的时候了:“这也跟我计划的不一样,在我的计划里,我们现在应该飞在两万六千英尺的高空,而不是依然停在陆地上!”   “闭嘴!”格林怒吼。   怒气似乎要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他们两个该死的混蛋为什么不接电话!麦克里斯和楚辽的死活我不在乎,但是资料必须销毁!”   他说的“他们”并不是指麦克里斯和楚辽,这点机长知道。   机长无奈摊手:“是你说的,他们帮你做事,你就带他们离开,可是你食言了,所以他们现在不接电话也很正常。我觉得,你现在要是只想发泄怒火的话,坐在飞机上发火也是一样,我们有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可以供你自由发火。”   格林攥紧双拳,停顿片刻后,断然拒绝:“不!怀特那个家伙只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收拾烂摊子,一旦病毒资料泄露,责任都是我一个人背,到那时我甚至有可能会被扔出去喂丧尸!”   机长叹气,不想再跟他说话。   格林“啪嗒”关掉电脑,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开始用手机一句一句地发送短信。   总部的塔顶上,夏平安抓住一胖一瘦两人的衣服不松手:“我不管!祸是你们闯的!你们必须要在他到门口之前给我解决!要不然……不是,这个时候谁还老给你们打电话啊?你们真的不接一下吗?”   胖子和瘦子的手机交替震动,已经震了好一会儿了,夏平安瞥了两眼,是同一个人打过来的。   瘦子把手机扔在桌子上:“诈骗电话,不接。”   夏平安一脑袋的问号:“这个时候还能有诈骗电话?”   “嗯!”胖子重重地点头,“骗子到处都有,可要小心了!”   “这个时候还能骗什么?你们要钱没钱,现在连命也快没了,还有什么能让人骗的?”   电话打来导致的震动消停了不到一分钟,两个人的手机又开始同步短暂震动。   夏平安凑过去:“这么有毅力!现在改成发短信了!你们俩到底有什么值得这骗子惦记的啊?”   发信人是个英文名字,信件内容也都是英文,正当他准备仔细看的时候,两只不同规模的手同时将他推了出去。   胖子和瘦子看着“骗子”发来的短信,原本淡定悠闲的神色逐步崩溃。 第123章 只是两颗棋子   “他说、他说......”瘦子的眼光破碎,看向胖子,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   “他说什么?”夏平安忽略屁股上的疼痛,迅速爬起来,相当不要脸地又凑了过去。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胖子突然大吼:“不可能!”浑圆的手臂一挥,如钢铁般砸上他的脸,竟将他甩出去几米。   屁股再次与地板来了次亲密接触,鼻子里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夏平安仰面摔倒在地,吃痛哀叫,“叮”的清脆金属响也随他的哀叫同时响起。   霎时冷汗袭满全身,顾不上鼻下两条血流,夏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从腰间滑落的大扳手,藏到身后,万分警惕地抬头。   胖瘦两人却好似没听到这声清脆的金属响,瘦子神情溃散,癫狂愤怒和难以置信在脸上交织,胖子则面容阴沉得像墨水,嘴里喃喃不断“不可能”。   监控里,血人小峰在盘旋的老旧楼梯上越走越慢,长长的血迹描出他走过的路线,身体佝偻着,没有血液滋润的身体正在逐渐丧失活力,而丧尸病毒还没有完全侵占他的身体。   他在这种状态下挣扎,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只是毅力和愤怒。   夏平安稍微压下焦躁的情绪,止不住祈祷对方能倒在半路上,好给他逃跑留出时间。   而面前这两个人……   “都怪你!”瘦子凄厉的尖叫锥针一样刺透耳膜,说着就要扑上去掐胖子的脖子,给夏平安吓了个激灵。   “不可能!”胖子还是这句话,“他肯定又是在骗我们!”   他吼得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毕露。   夏平安清楚看见监控里的血人小峰也好想听见了声音,猛然一颤,抬头往上看。   “嘘!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夏平安上去试图分开两人去,然而迎接他的又是一阵拳风。好在经过两次,他早有防备,一弯腰躲了过去。   “闭嘴!没你的事!”瘦子眼球暴起,破口怒斥。   夏平安识相,投降后退,犹豫要不要趁现在给这两人的后脑勺各来一下。   早点儿打晕他们也好早点儿从这儿跑出去,只是血人这会儿好像还有力气,如果真碰上,三个人总归会比一个人强。   也就他犹豫的这一会儿,胖瘦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一个满嘴“都怪你”,一个只会回答“不可能”,手机也在他们的扭打中掉落在地,恰好被踢到了夏平安脚下。   屏幕还没有自动熄灭,夏平安捡起来,那“骗子”最新发来的一条消息赫然印入他眼中。   “你看什么!”胖子摆脱瘦子的纠缠,立即站起身一把夺回手机,正要警惕质问,却被反手抓住胳膊。   “他说他就在工厂边上的林子里,让我们赶紧下去!”夏平安瞪大眼睛叫道。   胖子本就不大的眼睛里瞳孔骤缩,盯向手机屏幕,愣在原地,双手发颤。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只够夏平安完整看完这一条消息,其实格林的原话是让他们销毁资料后就去工厂西边树林里找他,他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但是夏平安刻意省略了销毁资料这一句,因为他知道后一句应该才是让他们震颤的原因所在。   瘦子已经被胖子揍得满脸是血,此时听见夏平安的话,躺在地上露出一嘴血牙,笑得癫狂。   “赶紧下去?呵呵呵……你想怎么下去?下去了又能怎样?”   他抬手敲敲桌沿,示意他们看墙壁上的监控:“楚辽被丧尸堵在实验室,总控室却在另一边,更何况麦克里斯现在还在林子里,我们要怎么销毁资料!”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被打出血的红色眼睛死死盯着胖子。   “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销毁资料!如果不是你刻意挑衅,都不用我们动手,楚辽自己就会把资料销毁!”   “放屁!”胖子破口大骂,“要不是现在楚辽和麦克里斯指望不上,他能想起来我们?!”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吵!人家都在下面等着了,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活命啊!什么狗屁资料能有活命重要!而且你们还管麦克里斯和楚辽干什么啊!”夏平安装得比他们都要着急,恨不得要把他们一起拖下去。   胖子要被气笑了,转头盯着他,表情诡异:“你懂个屁!他救我们出去的前提就是让我们把总部所有的病毒资料全部销毁,销毁资料需要麦克里斯或者楚辽的虹膜!”   原来是这样。   夏平安恍然。   瘦子此时扒住桌沿将自己的上半身抬了起来:“当初,我就不应该听你的话答应他!帮他做事,结果却是落了这么个下场!”   他的语气相当怨毒:“如果我还跟着楚辽,你还跟着麦克里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即使我们现在已经被政府发现,至少我们也能赶紧从林子里逃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呸!”胖子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瘦子脸上,“什么都赖我,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要不是你贪恋M国总部的待遇条件,我能说得动你?!”   “M国总部什么待遇条件啊?”夏平安控制不住好奇,“做咱们这种事情的都得隐秘,他们的条件能好到哪里去?”   胖子又冲他诡异一笑:“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工作环境敞亮干净、工资翻五倍、五星级酒店的住宿环境、米其林餐厅的伙食水平。”   夏平安倒吸一口气,连眉毛上都写满了震惊:“都是总部,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还能为什么?因为格林他们心机深!因为麦克里斯和楚辽好骗!华国这么大,却忽悠这俩傻子找了这么个鬼地方!现在再把他俩干掉,他格林就是老师最优秀的学生了!”   夏平安看见胖子红色的唾沫横飞,感觉自己又嗅到了宫斗剧的味道。   但是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也没有深究的必要,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个已经快爬到他们门口的血人。   “行了,那些都不重要!”夏平安躲到胖子身后,指着监控,“他快到门口了!你们跟他认识,赶紧想个办法啊!给他道个歉也行!”   他说着,余光瞥到另一边的监控,忽地一震。   不知什么时候,楚辽已经被秋明打倒在地,陈秀敏和秋明扭打在一起。   实验室门已被众丧尸拍得有些松动,另一边走廊里还活着的研究员们拿着能用的一切物品当作武器,正欲逃走,可一人不小心摔倒,应该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众丧尸也不拍门了,瞬间闻声而去,恰巧此时,祝宁和槐岳下到负二楼,恰好出现在监控范围里。   “卧槽!”夏平安下意识抓紧胖子的腰后,感觉心脏都要停跳了。   胖子被掐得肉疼,一把揪住夏平安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恶狠狠盯着他也不说话。   “大、大哥!”夏平安这会儿一心只想赶紧下去,伪装的四个人里有三个都进了丧尸堆,他不能不去救他们。   他拍拍胖子的手背:“你这又是做什么?那个浑身是血的家伙都快到门口了,你这会儿还针对我干嘛?”   “用你去拖住他!”胖子不大的眼睛里闪出精光,“你来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你会这么有用,本以为就是临死前多了个玩物,结果现在却还能给我们当一次挡箭牌。”   胖子说着就要把夏平安提溜到门口,可夏平安个子高,尽管被“提溜”着,也还有半个脚掌都能落地。   他当即身子后仰、重心下沉,扳手从身后抡圆。只见一道残影闪过,胖子的脑袋炸开血花,大手松开,肥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好啊,身手不错嘛……”瘦子不见一点难过和震惊。   他已经扶在桌子前站起来,朝夏平安伸出一只手:“现在我们可以拿他当肉盾去喂门口那位了……把扳手借给我用一下,我把电子脚环撬开。”   他提起裤腿,露出脚踝上的脚环,又朝夏平安勾勾手:“给我,没有我,你就算找到了格林的车,你也上不去。要活命,你现在必须带上我。”   他自信和笃定,向夏平安走近一步。   “放屁!你都没法儿销毁资料,还怎么上车!”   “他哪里知道我有没有销毁?撒个谎的事而已,快把扳手给我!”   他很着急。   夏平安向下瞥一眼:“如果不撬掉会怎么样?”   “没有如果,必须撬掉!”瘦子说道。   “砰!”大门在此时一阵巨响,血人已经到了门口。   瘦子顿时惊慌,扑抓住夏平安的胳膊,竟然想要把扳手抢过去。   “快给我!脚环不撬掉我就不能下塔!没了我你也没法儿活命!”   夏平安哪里管他,反手把扳手扔到另一只手上,然后猛力推开他:“来不及了!先把门口那位解决掉再撬脚环!”   说完,他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抬起胖子沉重的身躯,并顺势将一半重量压到瘦子身上,直奔大门。   “死胖子!你给我出来啊!”门口那位也在叫唤。   瘦子本就是竹竿一样的身材,又受了伤,哪里能承受得住胖子的重量,被带出几步到门口时,已经被压得膝盖都挺不直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夏平安用胖子挡在身前,果断开门,大喝一声,将胖子当成球一样朝那个血糊糊的人影砸去。   “死胖子……啊!”   体积足够大的好处就是能把目标物万万千千压个严实。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瘦子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夏平安已经如同一只灵活的猴子,踩着胖子的后背跳到楼梯口,下楼狂奔。   “别!扳手给我!”瘦子后知后觉,跟在他后面尖叫。生死面前,他下楼的速度可不比慢多少,眼看就要追上,他忽然惨叫一声摔倒。   夏平安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只见他浑身抽搐不止,脚环上发出白色的电光。 第124章 正文完结   地下二层,实验室内。   门在震,但幅度还不算大。   秋明把头埋在楚辽的后背上,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一边被他和陈秀敏推着往后退,一边眼珠溜溜地转,想要在有限的空间里找到合适的掩体——既能容她躲藏,也能在被发现的时候立即逃走——可惜没有,这里只有一排又一排的柜子。   她大致估摸了一下柜子的尺寸,把自己塞进去应当不成问题。只不过一旦进去,万一后面再被发现,也基本断送了她再次逃生的可能,更何况她还要保证楚辽不被撕碎。   唯一的希望还是在这扇门上。   她盯着时间,万分坚信办事处大姐一定会带领大部队及时赶到。   还有十三分钟,只要这扇门挺过这十三分钟,她们就成功了。   挡在她前面的陈秀敏和楚辽脸色刷白,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本应被牢牢束缚在底层的丧尸们会跑上来。   总部基地虽然建筑陈旧,但是对丧尸的管理他们从不敢懈怠。地下三层已经接近绝对密闭的空间,连通风管道都不过碗口大,深深嵌在墙壁上方,在泥土中向上铺展,直通往厂房边的草坪。   唯一能上来的路只有电梯,而使用电梯必须要刷通行卡。   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秋明。   最近去过负三楼的,除了陈秀敏自己,也只剩这帮保洁员了。   “是你?!”陈秀敏惊觉,猛然抓住秋明的肩膀。   “啊?”秋明吓了个激灵,以为自己暴露了,强装镇定地眨巴着茫然疑惑的眼睛,想要以不变应万变。   但陈秀敏看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她更加虚假可憎。   老厂房原本的地下结构并非像现在这样,他们在搬到这里之前,为了要保证实验室的私密性,特地把窗户全都敲掉砌成了墙,只留一扇门。   原本能供一个成年人钻进去的通风管道,也被他们改造为数个分散的狭小通风口。   现在,门口被脾性凶残的丧尸堵住,这也就相当于断绝了他们逃生的惟一希望。   陈秀敏脸色阴沉得发黑,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眼球也因愤怒而凸起。   她“啪”地一把拍开秋明缠住楚辽的胳膊,抬腿就是一脚。   只听“哐啷!”一声,秋明眨眼间便飞出去几米,期间撞到数把座椅,直到头“哐”地磕到墙壁、腰部狠狠撞上桌子的边沿,骨头发出只有她能听得清的“咔嚓”。   秋明眼前一黑,半秒后,剧痛从浑身各处传达至大脑皮层,刺激产生生理性泪水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强烈的危机感支撑着她忍痛抬头,楚辽怒不可遏的脸却又贴到了她眼前。   不等她反应,下一秒,楚辽干瘦的手掌如一道风刃划破空气,“啪”扇断了她半边的口罩耳绳,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通红的掌印。   火光几乎要从眼睛里冒出来,楚辽瞪着这个看似柔弱无辜的姑娘,暴躁却也克制的低吼:“你们做了些什么?!我让你们把丧尸杀死运到楼上,不是让你们把所有丧尸都放出来!”   话音未落,“啪”的又一声脆响,他在她的另半张脸上留下了同样的掌印。   秋明懵了,就这片刻,她甚至感觉不出浑身上下哪里更疼。   口罩挂住一侧的耳朵,露出她茫然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们打我?”   “岂止打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你们这群废物!为什么要把丧尸放上来!”陈秀敏怒吼,眼里的沉静温柔不复存在。   秋明被她这突然的大嗓门吓得惊了一跳,但依然把握住了最后一句重点,反应过来这两人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她尽量压制住情绪,找回孙茉莉的人物设定,蹙眉摆手:“不是我!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有谁!”楚辽粗暴地打断她,又是一拳抡圆,但被秋明及时躲了过去。   可这种失误并没有妨碍楚辽暴躁的发怒,他毫无章法地不断挥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么多丧尸,总部里的人全都得完蛋!你以为你能逃……”   楚辽忽地顿住,手握拳悬在半空,眼神惊变。   秋明抱头,警惕也疑惑地看着他,趁机退远了一些。   “不、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麦克里斯和他的人就都在外面,留下来的几乎全是我的人……”他喃喃自语。   秋明顿时眼前一亮,抓住机会,连忙附和:“对对对!所以肯定是麦克里斯把丧尸放出来的!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但陈秀敏却依然盯着她,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说:“所有人一开始都被麦克里斯领了出去,后来才又挑了几个人过来……”   秋明回看她,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一只手小心翼翼摸上锤子。   “所以还是你。”陈秀敏说出她的推论,“你们几个都是麦克里斯的人,是他派你们来,然后让你们这么做的,对不对?”   陈秀敏和楚辽都盯着她,周身散发出阴冷可怖的气息。他们的眼睛变得幽深又冰冷,脚步没有声音,好似幽灵一般贴近她。   秋明忍不住后退:“不可能!我昨天晚上才来,之前根本不认识麦克里斯!”   可这时他们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楚辽幽幽地问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认为我们失败了吗?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是因为我死了,他好把失败的过错都推到我头上,还是因为他就是单纯地憎恨我?”   秋明看见楚辽的脸慢慢压过来,然后两只干瘦的手宛如魔爪,疾风般从两边猛然掐住她的脖子。   “唔!”   “为什么!”楚辽怒吼。   脸颊上的疼痛还没退去,现在又被扼住了喉咙,秋明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了。还差十几分钟就能等来大部队,绝不能功败垂成!   愤怒的火焰裹挟着无法抑制的暴力因子冲上心头,秋明心一横,铁锤如风划过一道银红色的弧线。   “砰!”楚辽闷哼一声,带着依然愤怒的眼眸倒地。   “楚教授!”陈秀敏尖叫,正想飞身扑向楚辽,铁锤却反射过一道血光,晃过她的眼睛。   秋明在此时回头,冷峻坚毅的眼神像变了个人,似一道箭将她定在原地。   这样的表情显然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清洁工该有的。   惊恐诧异和审视在陈秀敏眼中交织。   楚辽躺在地上,头上流出的血很快在地上形成一滩圆。   此时此刻,即使她杀了秋明,这里也根本没有能为楚辽处理伤口的医疗物品。这样的血量,加上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和楚辽都是必死无疑。   忽然,她笑了,后退几步:“看样子麦克里斯谋划已久啊……他是吃定我们了吗?”   秋明皱眉,语气不耐烦:“我说了,我不是他的人。刚才要不是楚辽要掐死我,我也不会反击。”   “是嘛……”陈秀敏一步步后退,笑得更大了,语调轻佻得要飞起来,“麦克里斯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不要命地来杀我们?”   “你怎么就听不进话呢?”秋明叹气。   “是你不愿意说实话。”陈秀敏收起笑容,已经退到了门口。   “我们明明都已经快成功了……”她垂眸,喜与悲无缝切换,继续说,“我们从三千多种变异里,筛选到了最近接我们目标的几种,只差再多进行几轮实验就能……可惜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的手搭上门把,秋明注意到她的动作,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你要做什么!”   “其实,只要不被丧尸咬成渣,那么在彻底变成丧尸之前,我就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自由活动,我可以用这段时间来找到麦克里斯,再杀了他。”   秋明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拔腿冲向她。   “既然已经没有活路了,那大家就一起死吧。”陈秀敏淡然地说道,旋转门把手。   在秋明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实验室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几只丧尸的手指瞬间如藤蔓一般从缝隙里蔓延进来。   但秋明也在此刻终于狠狠撞上陈秀敏。   “砰!”,大门刚打开便猛然关闭,门缝如铡刀,夹断丧尸的手指,门外有怒吼。   巨大的撞击力下,陈秀敏呕出一口鲜血,而她却已经不在乎这些。趁秋明紧盯门缝的时刻,她双臂猛然缠住秋明握锤的胳膊,身体一转,将其扭出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弧度。   “咔嚓!”   “啊!”   这次的断裂声可不止秋明一个人能听到了。   手肘被折断,手掌无力松开,铁锤坠落,被陈秀敏接住,一时间局面扭转。   绝不能功败垂成!   秋明脑海中一个声音说。   浑身的疼痛几乎变为麻木,秋明抬起没断的另一条手臂,以肘为锤,狠击陈秀敏的侧脑。   “砰”的一下,两人缠绕着摔倒在地,用最原始的方式扭打在一起。   *   槐岳和祝宁这边,手机在进入屏蔽区域后就没了信号。   两个人原路返回负一层,几乎是把整层楼都翻了一遍才找到被铁板盖起来的楼梯口。   “真够隐秘的……”槐岳撇嘴,和祝宁废了一番力气,才用指甲盖抬起铁板的边缘,然后轻轻挪到旁边,又轻轻放下。   白色的亮光从地下照上来,虽然平时看来这光十分微弱,但两人在适应了黑暗之后突然见到这种“刺激”,依然不免眯了眯眼睛。   下面似乎很吵闹,有一种杂乱的声音闷闷地传上来,让人听不真切,像是被好几层鼓皮蒙着。   祝宁侧耳倾听,眉头深锁,提醒槐岳做好准备,带头走了下去。   他已经取回了自己的长棍,可槐岳的铁棍却被丢在了电动四轮车上,这会儿只能临时拿了两个铲子当武器。   槐岳看看祝宁的长棍,又看看自己的两个铲子,不知怎么的想起玛丽莲大酒店里的其他救援队。   人家都是专业配置,而他们则是凑到什么算什么,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杂牌军。只是这么个杂牌军居然也能活到现在,甚至现在还能干这么大一票,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   她苦笑着摇摇头,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灯越来越亮,杂乱的声音也渐近清晰,还真像是一群人在打鼓。但是,这气势磅礴的“鼓声”中还有他们熟悉的“唔啊”声。   槐岳当即警戒,前方的祝宁也突然停住。   槐岳侧头越过他看向前面,还剩最后几级台阶,却已经看到台阶下杂乱无章的血脚印。   毫无疑问,那属于丧尸。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进退不得。   忽然,“哐啷!”,前面一声惊响,金属物品砸到瓷砖发出的尖锐碰撞,让“鼓声”都不由得为之一停。   两人顿时循声望去,恰和走廊上十几个正弯腰弓背、做贼模样的各色睡衣们来了个对视。   人人都戴着眼镜,人人都是鸡窝头,手里的武器乱七八糟,大多为家用工具,显然一副在睡梦中遭遇大灾的模样。   双方人马的对视不过在刹那之间,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快跑!”   世界似在零点几秒的停顿之后被按下了加速键,所有人突然暴起狂奔,丧尸的怒吼排山倒海一般,沿着走廊拐弯的角度冲击过来,音浪让人心头都跟着颤动。   “卧槽!”两人大骂,扭头往回冲。   他们并非有意要跑,但是人在唯一的逃生楼梯上,他们就算站着不动也会被这群忙于逃命的人给推上去。   乌泱泱十几号人连滚带爬,从并不宽敞的楼道鱼贯而上,而丧尸们咆哮如雷,竟然不过片刻就已经追上来。   红黑的丧尸群如同庞大的海啸席卷而来,落在最后的两个人尖叫刚出口便已然被尸群淹没。   倒数第三的人被抓住了大腿,惨叫着扯住倒数第四个人的裤子,而后者直接一脚蹬踹,裤子都不要了地往上爬。   可眼看快要摸到楼上的地板,刚刚爬上来的倒数第五个人却狠狠一脚将他踹了回去,并和其他人一同盖上了铁板。   几个重量级的男人背靠背坐在铁板上,试图用体重暂且压制住下方的暴动。   槐岳和祝宁躲在一旁,警惕而戒备地看向他们。   但这些人并不对他们设防。   “快!有什么重的东西赶紧搬过来!桌椅家具什么的都行!”一个矮胖男人指挥他们,“还有其他人呢?都叫出来!快点!”   这语气焦急且不容置疑,他们两居然有一瞬间真的想要撒腿去叫人的冲动,但是……   “没、没有其他人了,其他人都被麦教授叫出去出外勤了,只留了我们两个看家的……”祝宁装作很是慌张的模样,“这些丧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们会……”   睡衣们显然不知道他们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各个瞪大眼睛望着他们。   “大半夜的出外勤?而且只剩下了你们两个?”矮胖男人脸色刷白,“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们、我们不知道啊!”祝宁高大的个子抱着自己的长棍,竟然生出了些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感觉,“大概凌晨一点的时候,麦教授突然把所有人叫起来召集出去,因为我们两个动作太慢,等麦教授快讲完了才到,所以他干脆就让我们留下来看家了。”   槐岳在一边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补充道:“刚才我们听见楼下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静,这才准备下去看看,哪晓得会是这样!楚教授和陈博士应该还在下面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听见这话又是一惊,齐刷刷转头看向某个女人。   “你起来的时候看见陈秀敏了吗?”   女人疯狂摇头,然后顿了一下,又开始疯狂点头:“我看见她起床了,但那时候我没看时间,不知道是几点,她说楚教授叫她,套了件外套就出去了,睡衣也没换,然后我就继续睡了,再被吵醒就看见满走廊的丧尸……”   “难道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以这些丧尸的智力,绝对不可能自己从楼下坐电梯上来,况且坐电梯需要刷卡……”   一个恐怖的猜测钻进他们的脑海,众人不约而同瞪大眼睛。   “难道、难道是楚教授和陈秀敏做实验出现了意外,想要乘坐电梯逃跑却反将它们带了上来……”不知道是谁把他们的猜测直白地说了出来。   众人沉默着,而他们屁股底下的铁皮却越发像地震一般震动。   “不好!快顶不住了!它们太强了!”   “快去搬重物!快!”矮胖男人冲他们大手一挥。   “可万一楚教授和陈博士他们还活着,只不过是被困在了下面……”   “现在还来得及管那么多吗!不要废话,快去!”矮胖男人大吼,打断其他人的话。   但现在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底下的丧尸已经把那四个人啃了个干干净净,它们必然循着人肉的味道,要去寻找更多的食物。   咆哮的巨浪再次袭来,铁皮在矮胖人话音落下的瞬间被掀翻,坐在上面的人和铁板一起飞半空,又重重落地。   “跑!”又不知是谁大喊,众人瞬间作鸟兽散去。   槐岳和祝宁理所应当跑在最前面,后面惨叫连连,丧尸追在身后紧咬不放。   槐岳频频回头,万分担忧秋明的情况。   “我们得再找一条下去的路!”她边跑边喊,“除非能联系到秋明,否则我不放心!”   “电梯!”祝宁回答。   “我们没卡!而且不知道电梯在哪儿!”   “去找夏平安!”   “等找到他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说怎么办?”   槐岳没话了,又回想起先前的“鼓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像是鼓一样被不断捶打。   心越慌、事越乱,她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唔啊”的吼声一路尾随,两人轻车熟路跑回一楼,在厂房外面高耸浓密的荒草丛里狂奔,想要甩掉后面穷追不舍的丧尸。   可哪想到,丧尸还没甩掉,矮胖男人却以一种不符合他腿长的速度追了上来。   “别丢下我!我们一起逃!”他已经几乎喘不上气,两手分别抓住祝宁和槐岳,导致两人立马感受到了向后牵扯的强大阻力。   槐岳顿时大怒,反手冲他挥铲:“别拖我后腿!”   矮胖男人灵巧躲过,抓住槐岳的手却越发用力了:“带上我!求你们带上我!我已经向M国总部发送了求救信号,他们很快就会来接我们的!”   槐岳冷笑:“M国?你想用隔了半个地球的水来救这已经烧到眉毛的火?”   矮胖男人大喘几口气:“他们有人还在华国没有撤离,他们不会丢下我们的……”   “唔啊!”   “闭嘴!蹲下!”   祝宁一把将两人按到地上,身后一只丧尸扑跃而来,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飞至他们头顶,一瞬间遮天蔽日。   祝宁反手挥舞长棍劈向丧尸,“咔”的一声,丧尸被拦腰劈折、摔进草丛。   过程不过几秒,矮胖男人却瞪大眼睛久久回不过神,而槐岳和祝宁已经甩开他几米,弓腰屈膝在草丛中潜行。   “别、别丢下我!”矮胖男人连滚带爬地叫唤,紧追两人身后,在草丛中弄出极大的动静。   “唔啊!”丧尸本能地追逐晃动的草茎,追得越快,矮胖男人越慌乱,草茎晃动的幅度也越大。   如此这般硬被一个拖油瓶追着不放,槐岳头皮都要炸开了,只恨自己先前为什么要跟他废话那么多,而不是直接将他打晕。   他们潜行在草丛里,拼命地逃,看不见上方的建筑物,分不清方向,只能听着身后好像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而来。   矮胖男人夹在他们两人和丧尸之间,最为绝望,呜咽的哭声从嘴里涌出来,咽都咽不回去。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他边哭边说,声音细微,似是求救,却又好像在喃喃自问,做无用的挣扎。   他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但还在用尽全力极速爬行。活了三十几年,他的四肢从未像现在这般协调过,活像是倒退回了猿人时代。   正当此时,他手下忽然一空,整个人滚落到一个大坑之中。下意识的尖叫还没出口又被人捂住嘴巴,硬生生咽了回去。   丧尸“唔啊”追来,他恐惧万分试图挣脱,然而又一双结实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死死牵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唔啊!”   丧尸来了!   完了,他要死了!   他闭上眼睛,绝望的泪水从眼缝中留下,而头顶却是“哐当”几声,丧尸竟然踩着什么东西跑了过去。   紧接着,陆陆续续“哐当哐当”,丧尸们一一从头顶跑过。   矮胖男人难以置信地睁眼,看见的却是一片漆黑。他不敢动,即使情况未明,但至少现在这片漆黑能给他安全。   不过一会儿功夫,丧尸全都从头顶跑过,周遭恢复安静,他听见身边有两个人同他一样喘着粗气,而牵制住他的两双胳膊也慢慢松开。   口袋里的手机早都震动了好多下,他犹豫半秒,还是摸出了手机,屏幕一亮,照出两旁边各一张阴沉可怕的盯着他的脸,正是槐岳和祝宁。   矮胖男人吓了一跳,但还是有礼貌地道谢:“两、两位……谢谢……”   可惜两人并不领情。   “你怎么作死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拖累我们。”槐岳冷冰冰地说,“又哭又叫,搞出那么大动静,你是生怕丧尸找不到你吗?”   “对、对不起……我也是害怕嘛……对了,这是哪儿啊?顶上的又是什么?”他赶紧转移话题,生怕下一刻槐岳能生吞活剥了自己。   “埋尸坑。”祝宁冷漠开口,“我们之前挖的。”   祝宁说的“我们”,指的自然是之前被电死的那两个埋尸工。虽然他们好像自从折返回来之后,便没有再刻意扮演过别人了,但他还没忘记他们的伪装身份。   “顶上的是两个抬尸架,暂且当做顶棚。我们本来马上就能盖上了,你恰好顺着最后一点儿洞滚了进来,也算你走了狗屎运了。”槐岳补充说道,撇着嘴,很不情愿的模样。   她觉得,如果不是突然出现这么个大坑,她和祝宁今晚十有八九都要被矮胖男人坑得交代在这儿。   也亏得是运气好,阎王爷都收不了他们。   “哦哦,谢谢谢谢……”矮胖男人连连道谢,也不知道是谢他们两人,还是谢自己的运气。   尬笑两声,他顿了一下,问:“所以,你俩是埋尸工?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们?埋尸工还有女的?”   他怯生生、但也不无怀疑地看向槐岳。   “咋地?”槐岳并不怯场,“我们负一层那么多人,你总共才认得几个啊?”   “额,这倒也是……”   “别讲那些没用的了,看消息。”祝宁打断他们,直勾勾看向亮着的手机屏幕。   全是外文,他看不太懂,但知道这些十有八九是矮胖男人之前说的M国总部发来的。   矮胖男人“哦哦”答应,毫不避讳地当这两人的面打开消息。   “你们看得懂吗?”他问。   “别废话,赶紧翻译!”槐岳看懂也当看不懂,只管催促。   信息内容不复杂,都是简短扼要的指令,只不过发件人却有好几个。   “M国总部接受到我的求救之后,层层转给分属负责人,最后对接我的是格林教授。”矮胖男人解释,“现在格林教授已经知悉了我们的情况,已经派人来救援我们了,还说一楼第四库房有炸药,让我们趁等待的功夫炸毁总部建筑,万万不能让资料泄漏。”   他说完这一句,神色复杂,喃喃:“炸毁?这么大动静,不会把政府的人吸引过来吗?”   和他的担忧截然相反,槐岳和祝宁只希望办事处大姐能快点到。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他们能掌控得了的了,秋明生死未卜,夏平安不知身处何处,丧尸遍布工厂,而现在又来了个什么劳什子炸药。   “第四库房在哪儿?”槐岳问。   “电梯间旁边。”矮胖男人回答。   槐岳顿时眼前一亮。   但矮胖男人没注意,自顾自撑起头顶的抬尸架,接着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赶紧的,炸掉工厂,肯定也能炸掉一部分丧尸,这也方便我们逃跑。”   他朝外面看了一圈:“好机会,丧尸应该都走远了!你们快跟上我!”   短暂的休息让他恢复了不少体力,他笨重的身子轻巧地跳出埋尸坑,立即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跟上!找到电梯,然后干掉他!”槐岳拽着祝宁追上去。   然而现实总比理想更骨感。   他们顺利地摸到了厂房的墙壁,刚看到前方三十米处的第四库房后门,喜悦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在脸上驻留,却听“吱呀——”,库房后门被打开,三四个人影做贼一样跳出来,手里捧着东西,分别朝着不同的跑去。   槐岳和祝宁顿时心叫不好,却又见旁边的塔楼里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出来,而后另一个影子也紧追其后冲出塔楼,大喊:“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我活不了,你们也得死!”   “关我什么事啊!我就是个路人!”前一个影子哭喊——那是夏平安的声音。   “唔啊!”远远的,震撼的丧尸吼声传来——它们也听见了。   疯了!乱了套了!   槐岳崩溃抓头。   库房里出来的那几个人同样听到了异样的声音,立即开始疯狂逃窜,其中一个正是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祝宁捏了一下槐岳的肩膀,后者立马心领神会,点点头。随即,祝宁提着棍子去救夏平安。   但矮胖男人此时不知为何竟表现得兴奋异常,甚至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眼看前面那人快要跑到他们面前,他突然从草丛里跳出去,将人扑倒。   “小琪!”他低喊。   被扑倒的人一顿:“正哥?!”   “没想到你们竟然也安全逃出来了!”   两个人颇有一种要叙旧的悠闲架势,但是丧尸狂奔的步子可一点都不悠闲。   “别说那么多了!你抱着的是什么?炸药吗?”槐岳硬插进两人中间,同时也不忘抬头看看夏平安那边的情况。   小琪吃惊:“你怎么知道?”   矮胖男人也吃惊:“格林教授也通知你们要炸毁总部了?”   “是啊,我们四个都收到了消息,你也是?”   槐岳脑瓜子都快炸了:“完蛋,他是群发的消息啊!你们其他三个人跑哪儿去放炸药了?什么时候开始炸?”   小琪听她的语气,好像十分不赞同炸毁工厂的样子,疑惑道:“这位是?”   “刚才在下面楼梯口见过的。”矮胖男人帮槐岳解释,“这边还有一位……诶?他人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远处“砰”的一声,紧接着一阵惨叫和怒吼。   祝宁潜行到小峰身边,长棍一甩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夏平安回头看见祝宁,大喜过望,突然勇气暴涨,举着扳手折回去帮忙。   二打一哪里还有打不过的道理。槐岳看了一眼便不再担心他们,抓住小琪继续追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炸?”   “约好的出门一分钟后。”小琪说。   “这么快?!”   小琪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坏了!一分钟快到了!我要赶紧的了!”   “不行!你快通知他们都停下!不能炸!”槐岳脑袋嗡嗡的,都忘了控制音量。   这下子矮胖男人心里的怀疑也浮了上来,也同小琪一样疑惑地盯着她:“为什么不能?”   “秋……就楚教授还在下面啊!”改口太快,槐岳差点儿咬到舌头。   小琪摆摆手:“顾不上那么多了,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管得上别人的命。”   她抱起炸药起身就要走。   “不行!”槐岳惊叫,举起铁铲直冲她的脑袋砸去。   可是旁边还有一个矮胖男人。   铁铲刚刚举过头顶,矮胖男人便猛然将槐岳扑倒在地。   “滚开!”槐岳疯狂挣扎,然而矮胖男人的体重实在过于沉重。   “快跑!”他死死抱住槐岳,目光坚定,对小琪说。   小琪微愣,转眼便风一样奔跑出去。   “不行!祝宁!快拦住他们!”槐岳破罐子破摔,扯着嗓子大喊。   “唔啊!”丧尸们回应她似的吼叫,已经很近。   果不其然,小琪刚跑出去几十米,转而大叫一声,竟又原路折返:“你喊什么!丧尸被你叫来了!我们都得完蛋!”   她这句话的嗓门可一点都不输槐岳。   槐岳被矮胖男人压在草地里,脸贴着泥土和草根,反手回抱住对方,不让他起身离开,丧失理智般:“那就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电脑数据都在工厂地下,秋明和楚辽也在下面,麦克里斯被塞进车后备箱,车也在厂房里面。一旦工厂炸毁,他们失去的也几乎是一切。   本来就只是他们俩感染了病毒,如今要是眼睁睁看着资料被毁,再搭上秋明的性命,他们确实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唔啊!!!”大群的丧尸吼叫着冲过来,清冷的月光也能照见它们浑身的血迹。   祝宁和夏平安刚刚解决掉小峰,拼命朝这里奔来。   “槐岳!”夏平安叫着,看见丧尸如潮水般,即将淹没槐岳三人,而后面,还有一部分丧尸张开血口,目光紧盯他和祝宁。   就在此时——   “轰隆!!!!”   “轰隆!!”   两声巨响,地动山摇。   工厂西边碎石如烟花爆开,厂房瞬间崩塌三分之一。工厂南边同样有碎石乱飞,但是崩塌程度远不如西边来得震撼。   这两声巨响如同吹响了战役的号角。祝宁和夏平安在爆炸声中冲进丧尸群,长棍和扳手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血光不断,然而丧尸依然如吸血蝗虫吸附上来。   天地之间一片暗淡,天空中的月亮上都好像沾了丧尸的血迹。   夏平安张着嘴巴,感觉自己好像在嘶吼,但是他好像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万事万物开始慢动作,他也一样。   他看见自己的扳手砸烂了一个丧尸的脸颊,旁边祝宁舞着棍子抡圆,丧尸一个接一个倒下,又一个接一个扑上来。   贴墙处,丧尸包围了槐岳三人,一个东西闪着一点光亮,被抛向空中。   然后后领一道拉力,他的身体不受控着的往后倒去,又看见那闪着一丝丝光亮的东西从高处坠落,掉进丧尸群中央。   随即,强如□□的亮光乍起,祝宁飞身扑到他身上——   “轰隆!!!”   耳朵终于听见了声音,周遭的一切炸裂成碎片,暴雨一般落下。   “哒哒哒——”枪声在这时候响起——大部队来了。   然后,一切归于无尽的黑暗。   *   “该走了。”机长不耐烦地催促格林,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了、快了……”格林还盯着手机,“楚辽和麦克里斯联系不上,塔楼两个人也不回我,好在其他人半夜惊醒跑出来了,只要等他们炸了厂房,我就可以安心回国了。”   “炸了吗?快一点,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越跳越快,我担心会出事!”   格林的手指敲着手机,手心都是汗,嘴上却依然放松:“不会有事的,我的朋友。沿路设置的信号干扰器我都开了,华国政府不会那么快摸到总部,而等他们到达,总部也已经被炸毁……我现在只要一个已经炸毁的回复就可以了……不然……”   “不然什么?”机长问。   “不然……”格林笑道,“我们回去了也是死。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必须,不能有事!”   “可是……”机长还想说什么,格林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戾,刀一样剐到他身上,他只能乖乖闭嘴。   半夜的气温有些凉,机长裹紧衣服,看向天空。天气不错,但是他却莫名开始害怕这样的天空,好像会有怪物突然跳出来,将他一口吃掉,而他现在就好像已经听见了怪物的声音——   是的,他听见了声音!   “轰隆隆”的声音在空中!   “格林!”机长跳起来,大喊,“是直升机!哪里来的直升机!为什么会有直升机!”   格林脸色惊变:“不好!我们快走!”   *   等槐岳醒来,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她睡得迷迷蒙蒙,身体沉重得动不了,可是鼻子和耳朵却灵敏得很,“咔哒咔哒”的细微响声好像就在身边,并伴随着阵阵香味,就像是……   焦糖瓜子!   槐岳猛然睁眼,大喊:“焦糖……咳咳!”   她的声音竟然沙哑得可怕。   还不等她看清眼前的是墙壁还是天花板,两个熟悉的人脸忽然闪现在她眼前,嘴里果然叼着瓜子。   “你终于醒了!”钱溢魏芣口齿不清地兴奋叫喊。   “真醒了?你们别挡着!给我看看!”   两张脸分开,槐岳歪头,看见秋明坐在病床上,一只手臂打着石膏,一条腿包成木乃伊挂在床尾,正伸长脖子看她。   “你醒了!”她眼睛里都冒出星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还认得我们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什么叫还认不认得她们?   槐岳正要开口,一杯水递到嘴边,硬朝她嘴里灌进去。   “渴了吧?先喝水。”魏芣服侍到位。   一杯水下肚,嗓子果然好了很多。槐岳脑子里想的是刚才的问题,但最终出口的却是:“秋明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害,别提了,倒霉!”秋明愤愤磕完嘴里的瓜子,说道:“跟陈秀敏打架,被掰断了条胳膊,然后好不容易打赢了,上面那些人炸药爆破,墙虽然没塌,柜子全都倒了,刚好砸我腿上……但是……”   她话锋一转:“我觉得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你可比我惨太多了。对了,你们叫医生了没?”   “叫了。”钱溢答应着,剥了根香蕉递到槐岳嘴边。   后者咬了一口,艰难抬头,待看清自己的身体后,立即“呜呜呜”叫唤起来。   好家伙!四肢全部绑着!简直跟木乃伊没差别了!   “别动了,你头也包着呢。”魏芣提醒。   “我这又是怎么回事?”槐岳不能理解,她明明把矮胖男人困在她背上当作肉垫的,按理来说,就算被丧尸追着咬也不至于成这样。   “那小姑娘把炸药扔到丧尸堆里,把丧尸炸飞了一半,也把墙给炸塌了一块儿,所以你是被墙砸成重伤的。”魏芣说,“幸运的是,炸药放久了受潮,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威力,要不然,半个厂房都得灰飞烟灭。”   “那……”槐岳还要再问,门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都在呐。”   几人朝他挥挥手:“白医生。”   白医生后面还跟着槐岳的主治医师和护士,几个人一通检查,又给她打了两针才离开,期间白医生只坐在一旁看着。   “好好养着,没有大事。”白医生眼中颇有一种慈祥的意味,在主治医生走后说道。   他叹一口气:“丧尸病毒疫苗目前来看,研制得还是很成功的,除了麦克里斯和楚辽那边的数据资料,也获得了一些意外之喜,虽说变异品种太多……”   槐岳眼中尽是茫然:“能不能详细说说?”   白医生一顿,看向钱溢她们三人:“你们没跟她说?”   “一激动给忘了。”魏芣尴尬笑笑,然后思索片刻,道:“说起来也不复杂,我们在林子里遇见的女丧尸是个退役军人,她先前追查到了病毒和人员转运的隐秘机场,但是被格林和……也就是酒店里钱溢看见的那两个白人,注射了病毒试剂,所以才成了丧尸。”   “但是她跟神风团的妈妈一样,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死前把写有关键信息的纸条交给了大部队的长官,长官立即就派直升机去抓人了。虽说只抓到了一个,但也多了不少病毒资料,血赚不亏!”魏芣笑得明亮。   “这不挺好,可白医生你刚才叹什么气啊?”槐岳问。   白医生闻言又叹一口气:“这帮人简直瞎搞!本来他们就已经在诱导变异,资料库里成千上万种变异种类,可是他们居然在各地进行活体实验的时候,又给人注射光敏感抑制剂、声音敏感抑制剂——这也就是晨星湾小区里的丧尸在无声的黑暗中保持静默的原因。这些试剂和原本的丧尸病毒又产生反应,衍生出了更多种类的变异!这不是瞎搞是什么!”   白医生气得锤床:“而且之前流动医护车里的各种药剂也被他们动了手脚,我们筛查了三个月了,依然还有几十万人需要隔离观察……”   “这么严重!”槐岳大惊,又问:“那我是什么变异种类?麦克里斯和楚辽的资料库里有吗?这俩人在哪儿呢?都交代了吗?还有祝宁呢?夏平安呢?怎么没看见他们?”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让四个人都沉默了。   “怎么了?”槐岳察觉到不对劲,又想抬头,但被魏芣按了回去。   钱溢沉吟着:“麦克里斯和楚辽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人现在应该在监狱……”   槐岳感觉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咽了口口水,却又鼓不起勇气追问。她只盯着四个人看,期盼他们回答剩余的问题。   “你嘛,”白医生说,“好好养着,应该问题不大,但也许会有一些后遗症,具体是什么后遗症,现在也看不出来。但总体而言,疫苗对你还是有效果的。”   槐岳松一口气,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我没大问题,那就是他们俩了?”   四人又是一阵沉默,始终是魏芣开口:“是祝宁。当时他们俩冲进丧尸堆救你,炸药突然爆炸,祝宁扑到夏平安身上保护他,然后丧尸的残肢下雨一样落在他身上,他手上脖子上多了不少伤口,再加上他先前的情况也比你严重,就……”   “就怎么了?”   “就……疫苗和其他一些治疗手段,对他来说,只能延缓尸化的时间,而不能让他康复……”   槐岳愣住,难以置信。   白医生说道:“你可能出现的后遗症也十有八九是因为同样的问题,毕竟人身体的一些损伤是不可逆的。”   槐岳张张嘴,不知为何,嗓子好像又哑了,什么东西哽在喉头:“那他现在……”   “早上出院的,夏平安也跟着追出去了,还是开着那辆越野车,也没说去哪儿了。”   一百公里外的马路上,破败的越野车和破败的公路相得益彰。   祝宁躺在副驾驶上,听夏平安开着车、哼着歌,不自觉将一只手伸出窗外,想要抓住阳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